第20章 第二十章 怎么突然快进到甜宠环节……
大孩子带着小孩子吃零食吃了个痛快, 吃到肚子鼓出明显的弧度,打个嗝都是膨化食品的味道才停下。
“不行了,嗝, 哥哥我实在吃不下了, 我……”宋星捂住嘴,站起身缓了缓,才继续道:“太晚了,我该回去了。”
他小小的年纪, 愣是佝偻出了迟暮之年的姿态。
因为撑得根本站不直!
安遥看了眼时间,太阳都快下山了,比宋星平时回去的时间晚了近两个小时,他连忙道:“那你快回去吧, 注意安全。”
宋星临走还记得提醒安遥别忘了吃黄桃罐头, 然后捂着肚子, 步履艰难地离开了。
安遥瘫坐在床上目送宋星离开院子,他揉揉发胀的肚子, 坐在床边,心想看来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多吃, 他现在看见没拆封的薯片罐子都有点反胃。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人在发呆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 似乎一个眨眼的功夫, 天就彻底暗了下来。
安遥由坐转躺, 整个身子蜷缩在床上, 他试图把自己团成一个球, 但圆鼓鼓的肚子不许他这么做,他只好放弃这个想法,在床上左右蹭了蹭后便坐起身, 下地开灯。
许是人吃多了就会变得倦怠,安遥觉得自己懒洋洋的,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收拾桌子上吃完的零食袋子都是每动作几下,便发好一阵的呆。
他不禁想平常这个时间自己都在做什么。
他应该刚和司煜深吃完晚饭,他可能在厨房洗碗、收拾柜子,也可能在浴室调试洗澡水,或者是检查防盗门有没有关好。
他现在也该做这些事的,但屋子只是少了一个人,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安遥哄了自己好一会儿,才努力打起精神把房间收拾干净,将垃圾丢到院子外面的垃圾桶,关好院门,检查煤气阀门。
当他听到热水器烧好水的提示音,下意识想去房间把司煜深推出来,待他看到空无一人的床铺,才猛地想起司煜深今晚不在家。
——他今天只能一个人洗澡,一个人睡觉。
“没关系呀,我很坚强的,我才不害怕呢。”安遥对着空气安慰自己。
他脱下衣服走进浴室,打开莲蓬头,哼着往日最爱哼的歌,不知怎的越哼越不是调子,少了一个人的呼吸,浴室也变得空旷,空得让人心里发慌。
安遥忽然感觉胸口一紧,一股几乎无法呼吸的窒息感侵袭而来,他痛苦地弯下腰,逃跑似的浑身带着水珠就冲出了浴室。
糟糕,自己是不是发病了。
痛楚让安遥模糊了现今与前世 ,他迷迷糊糊找到手机,混乱中拨出了最近通话。
提示音只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电话中传出低沉悦耳的男声:“安遥?”
被呼唤的人抱着肚子唔了声,只觉意识朦胧间听到了谁的声音。
煜深?他不是在另一个城市吗?
“安遥?”察觉到电话对面的声音不对劲,司煜深加重语气又喊了声,声线中透着微不可察的焦急。
“煜深?”安遥勉强睁开眼,发觉声音来自身旁的手机,很奇怪,他的疼痛在听到对方的声音后似乎减轻了,他爬起身子拿着手机靠坐到床头。
司煜深听到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消失后,才问:“嗯,我在,怎么了?”
安遥气息仍不太稳,他缓了缓,温吞道:“我刚才肚子不太舒服,不知道怎么回事电话就打出去了,对不起,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司煜深隔着手机都能想象到安遥此刻小心翼翼的模样,他莫名有种离开酒店立刻备车往回赶的冲动,但他们离得太远,远水救不了近火。
他说:“没有打扰,肚子现在怎么样,需不需要叫医生?”
“不用不用!”安遥下意识对着空气摆摆手,“已经好多了,我觉得可能是,可能……”
安遥回想着今日放纵的行为,羞愧得几乎说不出口:“……可能是吃多了。”
司煜深沉默了瞬,问:“是黄瓜青柠、墨西哥鸡汁番茄、德克萨斯烤肉、意大利红烩肉吃多了吗?”
“哇你记得好清楚。”安遥摸摸时不时阵痛的肚子,心虚得越说声音越小,“对,就是这些吃多了。”
司煜深轻叹口气,语气不冷不热,道:“看来你做的菜的确很美味,情不自禁吃了这么多。”
这下就算是安遥反应再慢,也察觉出司煜深语气不对了,他支吾了半晌,最终心一横、小脸一皱,坦白道:“对不起,我撒谎了。那些不是我做的菜,是我吃的薯片,我怕你以后不让我吃了,所以没说实话。”
司煜深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那些零食没有营养,对身体也不好,你平时对我的饮食那么看重,怎么自己就控制不住?”
安遥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因为健康是别人的,快乐是自己的!”
很有道理。
司煜深哑口无言,几乎找不出话来反驳。
“好嘛,我以后少吃一点,一次只吃半包好不好,你回来别没收它们。”安遥率先败下阵来,温声哀求道。
司煜深不解:“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没收?”
安遥没法回答,他总不能说是前世在疗养院的时候经常有社会爱心人士带着零食来看望他们,往往那些零食还没拆包就被院长没收了,因为零食中的某些成分实在不利于病情。
气氛一下僵住。
短暂的沉默后,司煜深忽然道:“其实我也有要跟你道歉的地方,前两天我们那场争吵主要原因在我,是我不敢面对检查结果,情绪不稳定,才对你发了火。虽然我们后面谈开了,但我觉得还是正式道个歉比较好,安遥,对不起。”
安遥没想到会收到司煜深的道歉,他不禁坐直身子,一板一眼回应着:“没关系,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既然这样。”司煜深借此机会道:“那我们约好,以后不论发生什么矛盾都不要冷战。”
安遥狠狠点头,“本来也不应该冷战,星星说过冷战很伤感情的。”
司煜深听到感情两字愣了下,他不确定安遥到底知不知道感情两字的意义,他自己却是结结实实诧异了下。
在此之前都没有发现,他和这个自己本不看好的联姻对象,关系已经这样亲近了,甚至到了不愿消磨感情的地步。
或许是知道隔着电话,对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司煜深轻咳一声,说出些面对面时不方便说出口的话,“我希望你以后也别强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安遥听得啊了一声,很是不解,反问道:“我强迫你什么了?”
“我不想吃饭的时候你非要我吃,还、还弄个小鱼游来游去,我不想出门的时候你硬把我推了出去,还有我不喜欢猫,你却总把小白往我怀里塞……” 桩桩件件司某人铭记于心,只为在此刻无情指控。
安遥听得一愣一愣,他们已经一起做过这么多事了吗?
“唔,小白的事我们先放到一边。”安遥认真解释道:“喂饭和带你出去玩都是为你好呀,你在养伤不是吗?”
司煜深:“那我给你读《哈姆雷特》,和你下五子棋都是为了训练你的思维,也是为你好,你怎么每次都抗拒?”
安遥回想起天书般的《哈姆雷特》脑子嗡嗡的,一脸痛苦面具,“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司煜深步步紧逼。
安遥脑子转不动了,想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急得对着手机直哼哼,小孩儿耍赖似的。
司煜深一下没板住,轻笑出声,他正想说点什么,还没张口,就听安遥先打了一个震天的喷嚏。
司煜深:“怎么,着凉了?”
“可能有点,我刚才洗澡的时候突然肚子痛,忘了穿衣服就跑出来了。”安遥这会儿肚子不痛了,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光溜溜的,他竟然就这样跟司煜深打了半天电话,怪不好意思的。
“快去穿衣服。”司煜深连忙道。
他心想自己果然不能离开家,这小傻子一个人在家连衣服都能忘了穿。
安遥乖乖应了声,就把电话留在了床上,他回浴室重新简单冲了下水才擦干身体,换好衣服,又把睡前要检查的地方都检查了遍。
待他爬回床上,盖好小毯子躺下的时候摸到发烫的手机,才发现通话一直没挂断,通话时间显示一个小时二十分钟,还在持续计时中。
“咦,你怎么还在?”安遥下意识开口。
司煜深不知道等了多久,或许是等到起了困意,嗓音比方才沙哑些许,他说:“……那我走?”
“不是不是。”安遥把手机放到枕头旁,他侧身躺着,听着手机里传出的声音,就像司煜深正躺在他身边一样。
“其实早上你出门的时候我还觉得没什么,我以为我可以一个人在家,后来星星过来了,热热闹闹的,但是星星一走我就觉得家里好空,好可怕。”
安遥像往常睡前聊天一样,想什么说什么,一句句絮叨着。
司煜深突然问:“你很怕独自一个人吗?”
安遥脑中倏地闪过刚穿过来那天做的梦,梦里一向慈祥的院长冷着脸说:接下来的路只能你一个人走,又想起那段陌生的记忆里,日复一日囚禁着他的昏暗小屋。
他不自觉抖了抖,抓紧身上的毯子,声音听上去可怜极了,他说:“怕的,很怕。”
司煜深又问:“肚子还难受吗?”
安遥摸摸自己的小肚子,依旧圆滚滚的,但没刚才那么胀了,刺痛也不明显,他老实道:“好多了。”
“好。”司煜深应声道:“时间不早了,睡吧,电话不用关,就这么挂着,明天早上你醒来就能看到我了。”
安遥面露讶异,杏眸睁得圆圆的,问:“真的吗?可是我们离得好远好远。”
许是惑人的夜色令人沉醉,亦或是电流模糊了嗓音,安遥觉得司煜深今晚的声音特别温柔,听得他心里暖暖的。
司煜深允诺道:“真的,快睡吧,晚安。”
安遥心满意足地对着手机点点头,他闭上眼睛,温声道:“嗯,晚安。”
待听到电话对面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司煜深按下静音键,防止这边的声音吵醒安遥,他操控着轮椅离开房间,直奔郁青的房门敲了敲。
郁青刚洗完澡,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打开门愣了下,他看着穿戴整齐的司煜深,不确定问:“你是需要找个护工帮你洗澡吗?”
司煜深直言道:“不洗了,你换下衣服,我们现在就出发,天亮之前回去。”
郁青整个呆住,头发也不擦了,一脸不可置信,“我又漏了什么剧情,怎么就进展到‘即使出差在外,我也要他一醒来就看见我’这种甜宠环节了?”
司煜深:……
“少看那些没用的小说,一天脑子里都是情情爱爱,能不能想点正事。”司煜深恼羞成怒道:“快换衣服!”
难得的酒店豪华套间,郁青才享受了没几个小时就被迫离开了,没办法,老板急着回去见老板娘,必须得支持。
两人踏着星光返程,一路无风也无云,同行的只有缱绻的夜色,和司煜深那尚未萌芽的感情。
安遥又做了个梦。
梦里的人是他又不是他。
依旧是那个昏暗的小屋,他把破旧的木桌搬到气窗下面,又把屋子里唯一的椅子放在桌子上,他费劲全身的力气爬上桌子站稳,这时他已微微喘起粗气,随后他调整着椅子的位置,想要踩上去。
房门忽然传来吱呀一声,来送饭的老仆人连忙冲过来抱住他的腿,愠怒道:“就算想不开也别在我的班自杀,我可担不起责任!”
他听不太懂仆人的话,只是呆呆看向气窗,他想:我只是想看一看外面,但是外面的世界好高、好远,我得站高一点才行。
门外又走过来一人把老仆人叫了出去,两人的对话毫不避讳他:
“快把傻子关好,二小姐往这边来了。”
“她来干什么?”
“不知道,今天上面楼层好像有宴会。”
正说着,一个披散着卷发,穿着做工精致的蛋糕裙,打扮得像公主的女生,横冲直撞着跑了过来,看见有开着的门就直接闯了进去,不顾门口两人的阻拦砰的一声关上门。
女生压住门板气喘吁吁着转过身,看到站在桌子旁的他又是一惊,女生迅速捂住脸,惊慌失措道:“不要看我!求求你转过去!”
话虽如此,女生转身的瞬间安遥还是看清了她的脸,面孔很熟悉,是婚礼当天送给自己手机的女生。
记忆里她叫安芙,是这具身体的妹妹。
奇怪,他记得女生长得很好看,为什么不愿让自己的哥哥看到脸?
疑问一经产生便让梦境察觉到安遥的自主意识,于是无情地将他踢了出来。
安遥不满地抱着小毯子在床上滚了一圈,直到撞上什么东西的触感让他缓缓睁开眼。
面前的男人身上还带着露水的气息,显然是奔波了一夜刚刚才到,此时正眼带笑意看着他。
细看还能发觉出那目光中小小的得意。
“哇!”安遥激动地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腿顺势一跨,小孩子似的骑坐到司煜深腹部,手不老实地东敲敲西摸摸,像是在确认眼前人的真实性。
“好厉害!”安遥伸手在空中比了一小段距离随后不断拉长,道:“那么那么远的距离,竟然真的一晚上就回来了!”
司煜深笑笑,没来得及说话,郁青端着热水杯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亲密无间的两人,“哟,我来得不是时候了。”
“不,正是时候。”司煜深给郁青递了个眼色,“把药给他。”
“嗯?”安遥疑惑着接过来,闻了闻味道发现是健胃消食片,不禁回想起自己昨天干的蠢事,他麻溜地吃了药,悻悻然爬下司煜深身子,默默躺到一边缩成一团,试图把这段尴尬的记忆抛出脑海。
郁青看得直乐,他把水杯放到桌子上,身体不受控地打了个哈欠,跟着司煜深跑了一天一夜,已经是极限了。
司煜深让他去安遥的房间休息下再走,自己也陪着安遥睡了个回笼觉。
郁青睡到下午便离开了,小院又只剩下安遥和司煜深两人。
乡下的时光静谧祥和,几天时间一晃而过,司煜深的腿伤终于修养到不用再缠绷带的程度。
安遥把剩下的绷带收纳起来时还有点惋惜,他觉得自己的蝴蝶结系得越来越顺手了,司煜深则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除此之外,还有件令安遥忧心的事,自司煜深去看病那天,他和宋星在家零食畅吃、饮料畅饮之后,宋星就再没来过了。
安遥愁眉苦脸道:“煜深,你说星星会不会也生病了?”
“有可能。”司煜深手里握着哑铃轻点下头,他手臂上的拉伤已经完全好了,彻底告别每天只能拿着勺子吃盖浇饭的悲惨生活,他强调道:“你这样的成年人吃了都不舒服,宋星年纪小,不适感会更明显。”
“唉我的错,是我太放纵了。”安遥跪在地上,两臂搭在床边,姿势颓废,面色沮丧。
司煜深火上浇油道:“也可能是他姥姥不让他和我们玩了,听他平时说话的口气,他姥姥应该管得很严。”
安遥听完更加泄气,他不禁起了去宋星家找宋星问问的念头,他将这个念头说了出来,司煜深劝他再等几天看看,毕竟他们谁也没见过宋星姥姥,贸然找上门实在不太礼貌。
安遥只好按捺住心思。
好在没等他们找过去,宋星便先有了消息,而且还是一个两人都没预料到的缘由。
安遥:“办理入学手续?”
“是呀,我也到了要上小学的年纪,不过因为我没上过学前班,所以一些手续办起来有些麻烦,这几天跟姥姥跑了好几个部门,总算是搞定了。”
宋星说着老气横秋叹了一口气,“再过一个月我快乐的童年就一去不复发了,我将开启长达十二年的坐牢生涯。”
“啊?坐牢?”安遥大惊失色:“星星你犯法啦?”
宋星白了他一眼,无语道:“是比喻啦,网上的那些哥哥姐姐们都这么说,上学、上班比坐牢还要痛苦!”
“听上去好惨哦。”安遥将晾好的衣服挂进衣柜,路过宋星时随手拍了拍他的头以示安慰,宋星顿时小尾巴似的跟了过去,黏安遥黏得紧,屋里屋外跟着溜达。
安遥本人没觉得什么,一旁的司煜深看得直眼晕,他在两人又一次路过时,一把拎住后面的小尾巴,问:“你老跟着他干什么?”
宋星难得流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小声道:“我想等哥哥忙完后,让他陪我出去玩,等我开学了,十好几年都没得玩,忙着忙着这辈子就过去了!”
安遥听得露出笑意,问:“一年不是有两次假期吗,怎么会没得玩?”
“别提了。”宋星抱起手臂,无奈地摇摇头,“现在小孩子压力大得很,别说寒暑假了,周六周日都要上补习班的,还有各种拔高班、特长班、兴趣班……”
安遥听得嘶了一声,感叹:“看来你姥姥对你期望很大。”
宋星听了摇摇头,纠正道:“姥姥对我倒是没什么期望,是这些年村子里……算了,没什么。”
他话锋一转,:“哥哥我们等会儿去玩沙子好不好,山上有个地方修了一半就不修了,丢了很多沙子出来,我们可以堆沙子城堡!”
听到城堡两个字,安遥激动得两眼放光,他地也不拖了,把刚浸湿的拖布杆放回浴室,兴冲冲道:“我们现在就去吧!”
司煜深刚练完一组哑铃,他拿下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汗,语气平淡道:“我就不去了。”他想不通,堆在工地里行人路过都躲着不愿意踩的东西,怎么会有人专门跑过去玩。
“一起去嘛,你自己在家待着多没意思,你看今天天气多好。”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安遥说着不由分说地直接把司煜深推了出去,后者甚至没来得及把擦汗的毛巾留在家里。
司煜深:……
没关系,忍一忍,等过几个月他能站起来了,到时候安遥怕是想推也推不动了。
‘你看今天天气多好’似乎成了安遥的口头禅,借着这个由头他可以把司煜深推到山上的任何地方。
但实际上今天的天气算不上好,时不时有一片又一片的乌云飘过,在山上投下厚重的阴影,空气也沉闷得厉害,几人走了没一会儿身上的衣服就被汗洇湿了。
安遥扯起衣服下摆扇了扇,看看远处阴云密布的天,说:“好像又要下雨了,最近的雨怎么这么多?”
“姥姥说夏天雨大冬天雪大,今年冬天山里的雪一定很厚。”宋星说着领两人走进一条小路,“快到了,还好不远,等会儿要是真的下雨我们能快点跑回去。”
“雪大会有多大?”安遥沉浸在刚才的话题里,“可以打雪仗堆雪人吗?”
“当然可以!你整个人扑到雪里扑腾都没问题,我们这的雪有名着呢,听村长说他正计划着把村子发展成民宿,不过那些跟我没什么关系了。”宋星话锋开口道:“等我开学就要跟姥姥搬到镇里了,以后少有机会回到村里。”
安遥啊了一声,下意识停下步伐,面露难过,“那我们以后都见不到了吗?”
虽然他和宋星认识还不到一个月,但他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小玩伴。他前世是在疗养院成日的点滴瓶和消毒水味中度过童年时期的,那些带着花香的风和鲜活的小鱼只存在于影视剧和童话绘本中,不得不说这段时间宋星带他弥补了很多上一世的童年缺憾。
只是没想到美好的时光如此短暂,离别已悄然而至。
“没关系,姥姥说过阵子会给我买个能登微信、打电话的智能手表,到时候我们还是能联系到的。”宋星踮起脚拍拍安遥肩膀,以示安慰。
“你们要搬去哪个镇子?”坐在轮椅上沉默半晌的司煜深忽然问。
据他所知,附近教育资源有名气的就只有那一个,果然,宋星下一秒回道:“绥安镇,和我们的村子同名。”
安遥呆呆的,对地名没什么反应,只见司煜深唇角牵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道:“那你们用不着用电话手表联系,我和安遥过阵子也会搬去绥安镇,房子已经找好了。”
“真的吗!”不等安遥反应,宋星已经一扫沉闷兴奋起来,他围着安遥跑了两圈,用力一蹦直接跳到了安遥背上,后者下意识屈身承受住突如其来的重量。
安遥两臂向后掂了掂,不觉好笑,宋星平日里像个小大人似的,仗着比同龄小孩懂得多总端着副架子,实际上也不过一米多点的身高,几十斤分量,听到高兴的消息也会像其他小孩一样欢欣雀跃。
宋星在安遥背上蹭了蹭,快速跳下来,往前方小跑了两步,指着不远处的一块空地道:“就是那里!”
“好哦。”安遥正要推着司煜深过去,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他背过手拽拽后背的衣服,灵魂发问:“星星,你是不是把汗蹭我后背衣服上了?”
宋星站在几米外的空地上,大喊着:“没有!”
但是他那个神情,那个蹦跶的劲儿,分明表明就是他干的。
安遥顾不上身前的轮椅了,他冲出去就要抓住宋星,后者身形小躲得快,一大一小在泥沙地里互相追逐起来。
激起的沙尘飘到半空中烟雾弹似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且范围在不断扩大,司煜深嫌弃地操控着轮椅准备往后退出段距离,只听近处传来近乎凄厉的喵的一声。
司煜深:?
他扭头一看,是跟在他们身边的小白不知何时趴到了他的轮椅后面,惬意地乘凉,方才轮椅后退时不小心压到了她的尾巴尖尖。
这会儿小白气得身上的毛毛都炸起来了,像是个蓄势待发的刺猬球。
司煜深脑海中不自控地浮现出小时候被猫抓的阴影,他下意识屏住呼吸,一点点转动轮椅方向,试图和小白拉开距离。
小白喉咙发出呜呜的声响,脊背弓出明显的弧度,尾巴翘得高高的直冲天际,尾巴尖尖半点没有受伤的迹象,甚至灵活地左右扭了扭。
司煜深莫名产生一种危机感,他猛地一按轮椅,轮子顿时滑过两圈,和小白拉开一米多远的距离。
轮子滑在沙石地上的摩擦声像是给了小白冲锋信号,她喵呜的一声就朝司煜深冲了过去。
司煜深倒吸一口冷气,仓皇躲避着。
安遥追着宋星跑了一会儿就累得不行,只觉得心脏在胸膛中剧烈地跳动,恨不得从嘴巴里蹦出来似的。
“不行了,歇一歇……”安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就要在沙子坑里直接坐下。
宋星诶了一声拉住他胳膊,提醒道:“剧烈运动后不能立刻休息,等心跳平复下来再说。”
安遥喘着粗气在沙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散步,迷迷糊糊念叨着:“我还真不知道这点,我上辈子从没跑得这么快过。”
宋星:?
这是累得开始说胡话了?
他不禁劝说道:“哥哥你真的得锻炼□□能了,我没见哪个大人跑几步就喘成……”
说话间,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刺耳的轮子摩擦声,由远及近咻的一下就从两人身边过去了。
一只通体纯白的小猫紧紧跟在后面,跑得跟数码兽快要进化了似的。
宋星彻底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目瞪口呆看着一轮椅一猫跑远,震惊道:“酥酥的轮椅原来可以那么快。”
有钱人买的轮椅,纯黑科技啊。
安遥看着轮椅一圈圈在沙坑外的沙石地上跑,状况外道:“煜深在陪小白玩诶,他们感情真好。”
宋星:……
不知道事实是什么,但总归不会是看到的这样。
沙石地对轮子损害极大,等到轮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时,小白才放缓脚步,慢悠悠在附近散步看风景。
一通折腾下来,三人一猫身上衣服上全挂满了沙尘,一个个灰头土脸的,这下玩起沙子来彻底没了顾忌。
安遥和宋星坐到沙坑旁,宋星问:“哥哥你以前玩沙子都是怎么玩?”
安遥摇摇头:“我以前没玩过沙子。”
沙子是细菌生长的重灾区,别说玩了,院长伯伯连碰都不会让他们碰。
听到这话宋星搓搓手上的沙粒,眼中流露出一丝迷茫,说:“我也没玩过,我本来想堆城堡的,但是这的沙子没想象中那么黏,而且这下面的沙子很散,应该堆不了太高。”
理想和现实总会有点差距,两个闹着要来玩沙子的小孩,在沙子的玩法上犯了难。
安遥回忆着以前看过的电视剧片段,说:“我看很多小孩子会用沙子玩过家家,捏一些小玩意。”
“过家家?”宋星唔了一声,有点犹豫,村子里没有同龄小孩,从小到大的确没玩过过家家,但他现在马上都要上小学了,玩过家家实在是……
也不是不能玩!
宋星装模作样咳了一声,道:“既然没有别的玩法,那就先玩会儿过家家看看吧,我们分下角色,酥酥扮演爸爸,哥哥就演哥哥,我是弟弟,大白是宠物。”
安遥想也不想,直接点头:“好!”
“好什么好。”司煜深抬手在安遥头上敲了下,“差辈分了。”
他垂眸看向宋星,问出一直压在心底的问题:“你为什么叫他哥哥,叫我就是叔叔。”
“因为哥哥很年轻。”宋星真诚答道,童真的眼眸纯天然无杂质。
司煜深噎了一下,沉默片刻后语气艰涩,“……我也很年轻,我二十二,他十九,我们只差三岁。”
宋星大声地啊了一声,不知道是在震惊他们两个人谁的年纪,司煜深不愿去问,免得自取其辱。
“既然这样那酥酥演爸爸,哥哥演妈妈,我是小孩。”宋星重新分配角色道。
“好哦,我是妈妈。”安遥对新角色依然适应良好,他说着视线不经意瞄了司煜深一眼,轻飘飘的一个眼神,让司煜深下意识坐直了身体,不知怎的,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注意下身为一家之主的形象。
说起来过家家他也是第一次玩,他们应该要做些什么?角色要代入到何种程度?
“接下来我们要设定一个场景。”宋星问:“想一想,一家三口在一起一般会做什么?”
上小学没了父母的司煜深:……
从小没有父母的安遥:……
从小没有父母的宋星:……
沉寂,久久的沉寂。
溜达累了的小白懒洋洋回到轮椅后面伸了个懒腰,啪的一声趴下了,激起一层尘土。
出题人率先打破沉默,他问:“这么难想吗,我没有一家三口的生活经历,你们也没有?”
安遥老实地摇摇头,他认真地回想道:“我小时候一直以为大家都是很多人住在一起的,三个人不会太少吗?”
最后的希望落在唯一有过和父母生活经历的司煜深身上,他接收到其余两人的视线,莫名感到被委以重任。
距离父母飞机失事去世已经过去十几年,司煜深以为自己对父母的记忆早已模糊了,因为他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回忆。
周围人都劝他往前看,他也如众人所期望没有一味沉浸在悲伤里,他还是那个能力出众的乖小孩。
这会儿回想起来,他才发现有关父母的事他仍记得很清楚,他记得母亲身上淡淡的香水气,每次把他抱起来都会沾他一身;他记得父亲对他很娇惯,总说小孩就该有小孩的样子,一闲下来就带着他到处旅游、玩乐……
年幼的他总觉得自己的父母和别人的不太一样,他们太不靠谱了,一点也没有为人父母的样子,他想自己要快点长大,成为这个家里最靠谱的人。
但是,噩耗总是会比成长来得快。
司煜深把回忆往前倒了几年,缓缓开口道:“他们会带我去国外旅行,坐雪山缆车,泡火山温泉,看迪士尼的焰火表演。”
“很好,你杀死了比赛。”宋星重重鼓了几下掌,咬牙切齿道:“有时候真想和你们这些有钱人拼了。”
安遥侧着头呆呆疑惑:“在火山里泡温泉身上不会起火吗?”
“停!不要再想了!”宋星小手伸到安遥眼前打了个响指,示意他回神,“现在我设置一个场景,今天是出差了一个星期的爸爸回家,他刚刚谈成了一个几千万的大生意……”
“几千万也能算是大生意吗?”司煜深忍不住打断。
“那就改成几千亿的大生意!”宋星把亿字咬得极重,泄愤似的。
“几千亿……”安遥轻声重复着,低头掰起手指个十百千万地算起来。
“不用算!这个不重要。”宋星继续道:“总之就是爸爸出差回来,这天正好是妈妈的生日,我们要做一桌子菜还有一个铺满奶油的大蛋糕。”
安遥这下听懂了,他们是要用沙子捏一些食物出来。
沙坑表层的沙子被太阳晒得干燥、松散,不易成型,安遥把上面的沙子推开,一层层往深处挖,果然挖到一些湿度较高的沙子。
两人玩得不亦乐乎,不一会儿就捏出来了沙子苹果、沙子桔子、沙子馒头等在司煜深看来全是沙球的东西。
最后两人一起堆了个蛋糕坯子似的圆柱体,又在上面放了大小不一的小圆球作为点缀,宋星灵性地抓了把干爽的沙子撒在上面,使得这个沙子蛋糕看上去更有层次感。
“我们来分蛋糕吧!”安遥兴致勃勃道。
宋星在附近找了根坚硬的树枝,姑且当作蛋糕刀递给安遥。
安遥接过来,煞有其事地问宋星:“你要大一点的还是小一点的?”
宋星语气虔诚:“我要超大块。”
“好哦。”安遥切下比巴掌还要大的一块沙子蛋糕,宋星两只小手并到一起才勉强把蛋糕接住。
“煜深……”安遥视线扫过去,问话还没说完,后者就连忙道:“给我一点点就好。”
“唔,看来煜深不爱吃奶油呢。”安遥沉浸式发言道。
司煜深:……
如他所愿,安遥递给他半个手掌大小,很迷你的一小块沙子蛋糕。
司煜深姑且没有破坏气氛,老实地把那团形状模糊的沙子端在手心。
安遥给自己也切了一块,不大不小,像是甜品店里卖的切块蛋糕那样。
湿润的沙子有些分量,宋星这会儿觉得手腕有点酸,他催促道:“哥,啊不对现在是妈妈,快点许个愿吧。”
“许愿?”
安遥一愣,恍惚间又想起了他穿越来时的那个梦,也是生日、蛋糕、许愿,真实与虚幻的两个相似场景在他面前融合又分离。
他想他的确是害怕孤单的,所以对梦中院长伯伯的那句话反应那么大。
但上天又的确待他不薄,不仅给了他重活一次的机会,还让他认识了司煜深、宋星,他再无刚来这个世界时的茫然、无助,他想了想说:“我希望……”
“等等,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宋星连忙阻拦。
说话间,司煜深感觉手里的沙子有轻微的响动,他脑中浮现出一个糟糕的、他不想接受的猜想,几秒后一个黑色的小虫子蠕动着身体从沙子的间隙中缓缓爬出。
这一刻,司煜深几乎心跳都要静止了。
轮椅下倏地蹿出一道白影,一口咬住虫子,潇洒地降落到轮椅另一侧地面。
宋星只看到小白咬了一口沙子,大惊失色,连忙丢下手里的沙子蛋糕,猛烈拍击小白背部,训斥道:“傻啊你,早上没给你喂饭吗,沙子你也吃!”
一旁的司煜深颤抖着手,惊魂未定。
安遥蹲在原地,呆呆望着瞬息万变的两人,突然他感到什么东西砸到了头上,他伸手一摸,湿的。
他下意识抬头,恰好被一滴水珠砸中了眼睫,随即愈来愈多的水珠接踵而至,安遥只觉得被天上的水莫名其妙打了一巴掌。
下雨了。
三人匆匆忙忙往家里赶。
照平常这个时候宋星应该直接回家的,但他们今天玩得太疯,宋星从衣服到人都脏得不堪入目,不得不先到安遥家洗个澡。
又是一场急雨,安遥把三人身上的脏衣服收到一处,心里估算着这雨多久会停,怎料隐隐约约听到院外传来敲门声。
奇怪,这么大的雨谁会过来,又是那个姓成的女生吗?
安遥快速胡乱套了件防晒衫充当雨衣套在身上,汲着拖鞋跑出屋子。
隔着层雨幕,他看清了站在院门口的人。
那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佝偻着身子,穿着件黄绿色相间的碎花衫,黑色阔腿裤子,撑着把印着附近镇子某医院广告的深蓝色雨伞。
老妇人见到安遥出来,开口问:“小伙子,我家星星在你这吗?”
来的不是成莉,是成莉口中的疯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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