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我的能力之一,生命之海,可以对陷入其中的生命进行改造,自动签订细胞级别的契约,成为我的‘孩子’。不过受限于灵基级别的原因,所能制造的程度有限,没有办法进行大面积、大批量的改造。”
这样的事情对于人类的认知会带来挑战,对他而言却稀疏平常。
虽然有着单独显现的技能,不需要必须与御主签订契约,本身就是魔力制造源,呼吸的时候也能产生魔力,足够自身的所需。可如果是大面积的施展技能,还是会对灵基造成不小的负担。
就是神灵级别的灵基,也无法与本体相提并论,受限于肉|身的规模和等级,上限也随之降低。杯子所能容纳的水量,到底比不上河流。
“虽然可以创造和孕育新的生命,也可以对现有的生命体进行新的设计,可是如果论起规模和速度的话,我还是差了一些。”
这并非是自谦之辞,如果将其与身为母亲的存在对比,祂确实略逊一筹。
“不过只是应付如今的杰诺瓦细胞,这些绰绰有余,我会施展生命之海,对落入其中的生命体携带的杰诺瓦细胞进行改造重组,使其脱离原本的基因形态。”
祂是孕育生命的淡水本身,为了构建生态系统而存在。
扎克斯感觉他说的话每一个字都认识,可如果放在一起,好像又不认识这些词了。
大脑在超负荷的运转,扎克斯勉强理清话里蕴含的含义,只觉得有无数个自己在眼冒金星。
“……什么是细胞级别?”
“就是碱基契约,成为实际意义上的孩子。”他耐心的回答。
好半天,扎克斯指了指自己,“也就是说,瑞维,如果我进入了那个生命之海,也会成为你的孩子?”
在他点点头之后,扎克斯觉得,这个世界和即将毁灭也没有区别了。
好像能想象出自己被正宗穿胸而过的场景了,扎克斯只觉得胸口阵阵发凉。
“……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吗?”扎克斯不死心地问道。
不是不能接受和萨菲罗斯为敌的结果,早在萨菲罗斯决定要毁灭人类的时候,扎克斯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与其为敌。
只是扎克斯还是不想因为这种感情原因,和萨菲罗斯对上,这只会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不过扎克斯还是想活下去,如果没有其他的办法,那么扎克斯还是会接受他的提议。
已经不能让等着自己的女孩,还有亲朋好友伤心了。
“如果和杰诺瓦细胞的融合顺利,没有副作用,不会产生劣化,还能抵抗萨菲罗斯的操控,也可以不与我签订碱基契约。准确的说,扎克斯,你和克劳德身体植入的是萨菲罗斯的细胞。”
如果是在过去,听到其他人拒绝成为自己的孩子,他大概会十分伤心,长长的蛇尾都会在水下停止摆动,垂下眼眸只想盯着平静的水面。
但是现在他已经接受了生命除了父与子的亲缘关系,还有其他的类型。生命并不是只有亲情一个选择。
能够意识到这一点,真是一个复杂又艰难的历程。
“我没有感受到萨菲罗斯的操控……至于克劳德,现在还没法确定,只能等克劳德清醒过来了。”
“扎克斯,目前你和克劳德的身体还没有出现劣化的症状,或许会有其他的解决办法,如果不想接受生命之海的洗礼,那么还可以再等一等。”他看出扎克斯的抗拒,妥帖地说道。
浸泡过魔晄的眼睛忽然郑重,扎克斯向他说道:“瑞维,我不是讨厌你的意思,只是一时半会觉得这样做可能会引起其他人的反对。”
翅膀不是怪物的象征,而他这并非普通人的能力,更不是异端的代表。
瞳孔微微睁大,他随即说道:“谢谢,扎克斯,我明白你的意思。”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解,“什么叫做其他人会反对?是大家不想成为我的孩子吗?”
扎克斯只觉得迎来了一道送命题,无数辩解的话来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去。直视着那双像是大海的眼睛,深邃的蓝色一片汪洋,好半响扎克斯才给出了答案。
“……不,瑞维,不是这样。能够成为你的孩子,一定是件幸运的事。”
像是认命般,扎克斯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无论是扑面而来的火系魔法,还是冰冷的刀锋都认了,“你知道的,以前萨菲罗斯和杰内西斯就很关注你和小孩子的相处。”
嗯,这点是真的,但扎克斯没有提及他们两人其实不想让他的时间总是被小孩子占据。
“如果你突然多了孩子,你知道的吧,瑞维,萨菲罗斯和杰内西斯,如果他们事后知道这件事,估计很难接受。”扎克斯几乎是语无伦次,往日里的口才现在似乎都消失了,像是出现故障的软件,怎样也加载不出来。
杰内西斯和萨菲罗斯都还在世,尤其是萨菲罗斯,指不定哪天就蹦出来。
哪怕萨菲罗斯已经成为敌人,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萨菲罗斯,排除杰诺瓦细胞的影响,可扎克斯还是忍不住提到萨菲罗斯。
总感觉不阻止的话,本来面对的萨菲罗斯,很可能就会变成游戏里上了一层狂暴buff,提升攻击力和暴击概率的boss,成为难上加难的版本。
“这件事,真的很难以接受吗?”精致的眉眼浮现了困惑的神色,这样稀疏平常的事,居然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吗?
“瑞维,难道你认为这样真的很正常吗?”扎克斯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他的神情好像就如同被问了下雨天打伞真的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吗类似的反应。
“……嗯,很普遍吧,以前,孩子们都会再孕育更多的孩子。”
然后数量上不断地翻倍,祂的辈分也会不断增加。
或许说来很绕,不过孩子们的孩子,依旧是祂的孩子,这么说也没错。
对于神明来说,亲缘关系本来就可以无限扩大。作为孕育生命的淡水化身,凡是享受着淡水而成长繁衍的生命,都可以算作祂的孩子。
不仅如此,如果是身为母亲的提亚马特产下了孩子,由于父亲和母亲本来就是相配的存在,那么祂也可以被提亚马特的孩子称呼一声父亲。
“我有很多的孩子们。”他对扎克斯诚实地说道,黑色短发的青年只觉得越发棘手。
如何才能稍稍改变一下他的认知呢?
“人类的话,受限于生理,确实没有办法一下子产出那么多的孩子。就算有,那也是借助科技的手段而非自然孕育。”
扎克斯猛然点头,非常赞同他这句话。
这些年来,以人类的身份度过了一段时光,即使这段时间的长度比起祂的生命历程微不足道,可确实也改变了一些观念。
“虽然我现在和萨菲罗斯的关系闹得非常僵,也和杰内西斯发生了分歧,不过既然曾经是朋友的话,我有了孩子,以人类的看法而言,这不是值得为友人庆祝的事吗?”
自我蒙骗的虚伪面纱被揭开,他的认知渐渐回归原本,虽然不可避免的受到了一些人类的影响,可在这样事关父亲的作用和义务的情况下,他还是更偏向于原本的观念。
“如果是普通的友人,确实会为对方庆祝。”扎克斯绞尽脑汁,委婉地劝道。
“但是瑞维,萨菲罗斯他没有恋爱的对象,杰内西斯也是,他们都是单身,没有当过父亲,你要是先他们一步有了孩子,那他们落于后面,肯定会沮丧的。”
说完这席话,扎克斯打了个冷战,完全想象不出来这两个人沮丧的表情,出于杰内西斯和萨菲罗斯可能带来的压力,扎克斯已经不得不胡言乱语了。
“……嗯,我能理解你想说的,扎克斯。”他点了点头,只是神情有些为难,“可我确实已经有过孩子,是一名父亲了,这种事萨菲罗斯和杰内西斯要是想要知道,也是瞒不了的。而且这么一来,再多出一些孩子,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虽然扎克斯的话有过于夸张的成分,他也听进去了,认真思索一番,作为朋友,安吉尔向来是会为朋友的喜事而祝贺的,而萨菲罗斯和杰内西斯的心思,有时候确实过于敏感而纤细,必须要认真对待。
明明成年后,萨菲罗斯和杰内西斯的身高和压迫力足以傲视其他人,和纤细脆弱之类的词汇更是沾不上边,可在他的眼里,依旧是要小心翼翼照顾得存在。
……而且到了如今的局面,大概就是他做得还不够好,所以事情一步步走向了无法挽回的结局。
“这不一样,瑞维。”扎克斯只觉得自己的头摇成了拨浪鼓,连比带划的用上了手势,“你认识萨菲罗斯和杰内西斯之后,和你之前有过孩子是不一样的。”
到了现在,扎克斯已经以平常心接受自己多年以来当做照顾自己的前辈和兄长般的存在是个非人类的事实了,然而面临三观被动摇的局面,扎克斯顽强地坚持了下来。
“……确实。”他听进去了扎克斯的意见,“我再看看其他的办法吧,扎克斯。”
远处的房屋在清晨亮着灯光,依稀可以看到忙碌的身影。附近的花朵舒展着身躯,五颜六色的花海吸引着路人的目光。
“以前的时候,接触这样普通微小的花,是一件近在咫尺又很遥远的事。”他声音柔和,像是沉浸在那短暂无法重现的过去。
“因为身躯实在太庞大了,这样的花,在我们的眼里,较之于人类眼中的蚂蚁没有什么区别,虽然良好的视力能够看清一切,可很难切实的接触到。”
扎克斯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远处的花,又回头对他说道:“如果你现在想要,那我这就给你拿过来,瑞维。”
面对这份好意,他在失笑的同时,又确实被宽慰到了,“谢谢你,扎克斯,不过不用了。”
“想要接触这样渺小又可贵的事物,这个心愿我已经实现了。”
远离世界中心的神灵,终于来到了平凡的世间,切身接触这一切。
他也被人送过花,银发少年眼中的局促,碧绿的竖瞳在他接过手上的花才放松下来。
“我过去的生活乏味可陈,对于人类来说,或许很枯燥。只是作为设计生命体的父本而诞生,孕育孩子并爱着他们。”
“你很喜欢孩子,这件事一定做得很好。”扎克斯肯定道。
得到这样的回答,他微微一笑,种种的不安一扫而过,内心重新清亮了起来。
“嗯,扎克斯作为朋友和战友,也是最好的,十分可靠。”
第62章
扎克斯对自身意义的不安和迷茫,已经如潮水般褪去。
从实验室出来逃亡的一年里,身边的同伴只有克劳德,可克劳德受限于魔晄中毒,无法和扎克斯交流。
无论是见到杰内西斯后和对方的战斗,还是面对西斯内接受任务却不再阻拦扎克斯,见到这些过去的熟人,扎克斯总算有种没有被世界抛下的感觉。
在与他道别之后,扎克斯很担心他自此一去不复返。扎克斯自然相信他的品格,可人生中实在有太多的意外和变故。
“要去看看爱丽丝吗?瑞维,爱丽丝很想见你。”只需要转头,便能看到身后的房屋和其中的人影。
“……等我回来之后,扎克斯,我很乐意和爱丽丝见面。”轻柔的声音,黑色长发的青年,有着一张完美符合人类对美的追求的面容,即便是审美各异的人,都无法对此发出否定的意见。作为美的概念,有了具现化的实体。
“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扎克斯没有放心,在世界即将迎来危机的关头,尤其敌人是萨菲罗斯的情况下,扎克斯不敢大意。
“我需要与星球的土地进行沟通,如果能和星球的意识进行交流,那便是最理想的情况。”他如实回答道。
“星球的意识?赛特拉可以与星球对话,赛特拉就是神罗口中的古代种。”害怕他不知道这一点,扎克斯将古代种的真正名称告诉了他。
“我曾接收过星球的信号。”正是这份信号,才让祂在茫茫的宇宙中定位到了这里。
“虽然不确定萨菲罗斯复活之后的第一件事是做什么,既然最终目的是为了吞噬星球的能量,以此作为燃料,那么我们就需要阻止这一点。如果能通过交流和星球意识达成一致,获得必要的权限,可以更有效地阻止萨菲罗斯。”他给出了回答,澄澈的眼眸微垂。
“那你要去多久?”扎克斯问道。
“时间不一定能确定下来,不过放心,扎克斯,以我的速度不会太久。”
从者在魔力充足的情况下,再取决于本身的综合素质,甚至可以超越飞机飞行的速度。
“扎克斯,克劳德就拜托你照顾了,我很快就会回来。”
扎克斯拍了拍胸膛,露出自信的笑容,“放心吧,瑞维,我肯定会照顾好克劳德,路上不用担心。”
“我相信扎克斯。”他眼含笑意,只觉得身上的重担减轻了不少,肩膀也变得轻松了。
“不过既然你都在努力,那我肯定也会帮忙,不会什么都不做,我会找到更多的同伴,去阻止萨菲罗斯。”扎克斯一直有很强的感染力,让周围的人心情变得愉悦,摆脱沉重的氛围。
恢复那些繁杂的记忆后,再去看眼前的一草一木,心境都大为不同。
他已经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平静,将自己当成这生态圈的一部分了。
这些生命死亡后会回归生命之流,而作为异物的他,绝不会被生命之流接纳吧。
试图与星球的意识进行交流,自然不可避免的要接触生命之流。也大概是这个过程,让本来就身处于生命之流中的萨菲罗斯更能准确的定位到他。
或许不止这一点,当初他将退场之前仅剩的力量交给萨菲罗斯,这也成了定位的来源之一。
“星球迟早会走向灭亡,与其被人类掏空最后的资源,不如在你我的手上发挥最大的价值。”男人身影像是无法摆脱的影子,即使离开了米德加,仍会时不时的会出现在他的身边。
像是过去一切还没发生时,那个被人信赖的英雄,萨菲罗斯的语气态度相当平和。
“即使星球灭亡的结局不会改变,可如果加速这个过程,对于活在当下的人而言,终究是不同的,萨菲罗斯。”
萨菲罗斯神情不变,好似早就知道他会给出这样的回答。
“你想要新的孩子们吗?瑞维。”怪异的、压抑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感情,像是蛊惑人心的魔物,发出了诱惑人类的声线。
对于普通人来说,萨菲罗斯是充满威慑力的存在。经过特殊制作的黑色战斗服,精心设计的战斗护具,无一不表明银发男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大型杀伤武器。
就像危险的事物总会披上美丽的外皮,毒蛇会有五彩斑斓的鳞片,剧毒的水母看起来梦幻轻盈,而萨菲罗斯也有一幅瑰丽的外表。
恶魔会特意选择出众的皮囊诱惑人类,虽然萨菲罗斯的长相并非出于本人的意志,可或许是出自杰诺瓦细胞的影响,融合了人类基因最优秀的一部分,孕育出了萨菲罗斯引人注目的相貌。
他们曾经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他似乎感受不到这样的危险。面对萨菲罗斯的问题,他像是遇到了难以迈过的坎,好不容易才给出了答案。
“这种事情,我也无法确定。”犹豫的语气,透露着不确定的意味。
对于萨菲罗斯能够得知他可以制造孩子的情报,并不感到意外。萨菲罗斯已经深深地扎根于生命之流中,不断侵蚀着生命之流,获得控制权。扎克斯体内含有萨菲罗斯的细胞,萨菲罗斯也可以借此获得情报。
如果是过去,他大概会为孩子们的诞生而喜悦。事实上,就算如今,他也不会改变这样的想法。
身为父母孕育孩子,本身就是一种天生的职责。可他作为一名父亲,似乎总是太失败了。
在萨菲罗斯头也不回地选择了杰诺瓦之后,莫大的挫败感袭上心头,以至于他一时半会之间,竟然给不出一个确定的答案。
“如果你想要孩子,可以用我的细胞创造新的孩子。还能融入你的细胞,孕育出属于我们血脉相连的孩子。” 萨菲罗斯语气柔和,碧绿的眼眸温存地看着他,等待他的答案。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产生了萨菲罗斯像是送子天使的错觉。
难以形容的荒谬感,就算本质是神灵的他,都感觉世界像是颠倒了。
“……你喜欢孩子吗?”他知道萨菲罗斯对小孩子谈不上喜欢,但也缺少恶感。
就如同萨菲罗斯在神罗时最常做的那样,将这些当做稀疏平常的任务。虽然萨菲罗斯可以从人际交往中获得正向的反馈,可这些反馈比起理想而言,在必要的时候通通都可以丢下。
“而且杰诺瓦本质上,意识统一受到首领的支配,即使你用杰诺瓦的细胞制作出所谓的孩子,本质上也是类似于分|身的存在,随时受到你的操控,并不具备真正独立的意识。”
“我确实不喜欢孩子,甚至我讨厌他们占据你的目光,吸引你的注意力。”萨菲罗斯坦然地承认自己的观感,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你只需要看着我。”像是缓慢爬行,露出毒牙伺机对猎物动手的毒蛇,美丽的鳞片、斑斓的色彩改变不了危险的本质。
对着那双微微睁大的眼睛,类似于人类的瞳孔形状发生了改变,像是褪去伪装的生物,露出像是星星的星瞳,萨菲罗斯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我愿意满足你的愿望。瑞维,如果是拥有你和我血脉的孩子,我可以让他们占用你的一点时间。”
萨菲罗斯眉眼柔和,表情看起来甚至有一股神圣感,比起想要毁灭世界的灾厄,更像是屈尊来到人间的天使。
流露出的爱意,甚至能让人产生天使也会爱人的想法。
“我拒绝,萨菲罗斯。”他冷静地给出了回答,没有受到萨菲罗斯的蛊惑而产生动摇。
面对萨菲罗斯提出的话,某种程度上算得上跨种族的基因信息交流,甚至跨越了性别,这种程度在他眼里不算什么。
神明本来就有各种各样的繁殖方式,萨菲罗斯的做法不足为奇。
“你为什么想要这么做?萨菲罗斯。”像是被搅乱的大海,眼中难得带上茫然的神色。
养育孩子这种行为本身,便能让祂感到由衷的喜悦。可是若不是通过自己来产生后代,而是与他人进行基因的交流,那么原因十分重要。
他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把萨菲罗斯视作需要照顾的孩子,将自己带入照顾者的身份。
曾经被视作孩子的存在,在长大之后突然向自己提出一起繁育孩子,成为类似于家庭中合作伙伴的关系,这让他多少有些诧异。
他当然理解这种关系。
在神明之中,作为父母与子代的结合不是不存在,对于神明来说,辈分本来就是一个不确定的关系。
况且他确实从自始至终和萨菲罗斯并不存在血缘和实际意义上的亲缘关系。
萨菲罗斯低笑,胸膛微微震动,喉咙发出的声音带上几分悠然,“因为我喜欢你。”
黑色的瞳孔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吞噬了折射的光线,绿色的巩膜比生命之流的色彩更富有吸引力,“我们说过,会一直陪伴着彼此。”
银色的长发宛若流转的银河,站在这里的男人本身就是恒星一般的发光体,萨菲罗斯露出了微笑,眼中的情感好像化为实质,浓烈得几乎有些刺眼,被注视的瞬间几乎产生让人窒息的感觉。
“瑞维,难道你要为了这些人类,为了这颗星球,阻止我、甚至要杀死我吗?”
萨菲罗斯从容不迫,目光依旧温柔,却有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
“我一直爱你。”萨菲罗斯语气缠绵,仿佛在心中已经诉说了无数遍,而他们已经成为密不可分的一体,血肉相融,如果要分开,那么势必遍体鳞伤,彼此留下血淋淋又无法愈合的伤口。
第63章
「爱」这个字眼,他不会吝于表达,正是因为感情的厚度,才更要直白的说出来。
语言的力量便在于能够沟通人心,如果闭口不言,又怎么能让对方知道呢?
……也或许是他想要听到这样的词句。
孩子们爱祂吗?可不可以告诉祂?总是和孩子们隔着一层无法逾越的隔阂,就算是一心奉献的父亲,也会怀有失落和不安。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像是被蟒蛇绞住的猎物,一旦落入圈套,便再难以有机会逃脱。
面对萨菲罗斯的步步紧逼,他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不知道如何回应萨菲罗斯的感情。
他勉强冷静下来,“……我分不出感情的差别。”拥有与人类别无二致面容的青年,却对人类的感情混淆成一团,难以辨别其中的区别。
从人来没有人告诉祂,亲情与其他感情有何不同。唯有身为父亲的本能,下意识地以亲情的方式对待一切。
以前的时候,他也曾听萨菲罗斯说过爱与喜欢这样的字眼,可是换到眼下,却多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不知道也没关系。”萨菲罗斯仿佛又回到过去那个善解人意、包容体贴的神罗1st。
“你只要留在我的身边。”
从见面时第一眼单纯的渴望,早已变质,掺杂了复杂的因素,难以一层层剥茧抽丝,将其剥离开来。
他永远都不明白也没关系,萨菲罗斯有耐心,只要他不离开自己,那么萨菲罗斯愿意等下去。
但等待的前提是拥有。
“瑞维,他们不会明白你的。”
富有磁性的声音,像是蛊惑人心的蛇,引诱着吃下禁果。
不知不觉中,萨菲罗斯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
距离被再次拉近,萨菲罗斯低头,无论他眼睛的色彩怎样变换,可是注视着男人的感情始终如一。
莫大的餍足感充盈了心头,饥饿许久的动物终于饱餐,在生命之流中一次又一次的寻找,却始终不见他的下落的烦躁一并消失。
“我爱你的一切。”无论是站在人类一边的守护者,还是与其为敌的破坏者。
就连是何种的皮囊,萨菲罗斯也不在乎。自始至终,萨菲罗斯所爱的,只是他除去表象,最为真实的内里。
“如果你与星球为敌,他们会袖手旁观吗?”碧绿的竖瞳,流淌在其中的感情,让人为之一惊。
不等他开口,萨菲罗斯便自顾自的给出了回答。
“他们不会的,你很清楚这一点,瑞维,他们会舍弃你。”
萨菲罗斯实在是太清楚这一点了。
“安吉尔选择了等同于自尽的方式消灭自己,杰内西斯也甘愿化作星球的守护者,自我封印,等待星球需要他的那一天。”
穿梭于生命之流的萨菲罗斯,早已得知这一切的情报。
“扎克斯继承了安吉尔的衣钵,至于克劳德。”提到最后的名字,萨菲罗斯轻轻一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恶意。
“精神何等脆弱,承受不了魔晄的冲击,现在也无法醒来。不过,既然他能为了村民向我挥刀,迟早会有一天为了星球,而将刀锋对向你。”
见到母亲时的激动,却以阴差阳错的方式,被克劳德刺伤,最终掉入下方的魔晄炉中,肉|身消失,不得不重新准备复活。如此一来,萨菲罗斯也没能回到神罗公馆再见到他。
对于克劳德,萨菲罗斯怀着难以言喻的恶意。无论是谁,任自己的计划出现了这样的变故,一切都要从头再来,多少都会想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他们都会抛下你,而我不会,瑞维。”丝滑的声音,格外蛊惑人心。
银发的男人虽然展露出温柔的微笑,可依旧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你会为了他们而杀了我吗?”
最后的问句,宛若一锤重击,将他的神志拉回了现实。
“……我何尝不知道你所说的话呢?”
这种事实,根本无需自欺欺人,好比黑色永远不可能说成白色,斩钉截铁的事实不会因为个人的意志而更改。
“萨菲罗斯。”他深深的叹息。
最为痛苦、能够撕裂心脏的,甚至并非是萨菲罗斯走向杰诺瓦,而是他不得不要做出选择。
挖出心脏和取走大脑,又有什么区别呢?两者都是无法割舍的器官,具有不可代替的重要作用。
蔚蓝色的星瞳像是绵绵不绝的雨水,悲伤又沉重。
“我已经习惯了不被选择。”
毕竟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既然有被选择的一方,那么也就会有不被选择的一方。
“萨菲罗斯,我多么希望可以选择你。”
如果能够选择萨菲罗斯该有多好。
不是出于其他的目的,而是真正出于爱的选择。
在尚为胚胎的时候,亲生父母选择了萨菲罗斯,但却不是为了孩子本身,而是为了杰诺瓦的实验。
出生后,神罗选择萨菲罗斯,也不过是将其视为一项投资的资产,以此获得回报和价值。
看似是被选择,但却是萨菲罗斯被不断的索取,如果不开口拒绝,那么这场漫无止境的索取也不会有尽头。
“只要你能够高兴,获得真正的幸福,哪怕离开我也没关系,想要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其实他从来没有一定要让萨菲罗斯和他一起留在孤儿院的想法,只要是萨菲罗斯想做的,他愿意给予支持。
一切都破碎的那一天,火光下,萨菲罗斯几乎从来没有那样笑过,一定是找到了真正的渴求之物,才会露出这样的微笑吧。
“可我这一次,实在无法再选择你了,萨菲罗斯。”
他始终在注视着萨菲罗斯。
“如果你和他们一样只是想要我的生命、肢体和力量该多好。”
不愿谈及的过去、血淋淋的伤疤,如今也愿意再一次揭开。
理由也只是因为「爱」,这是自始至终都不曾改变的。
萨菲罗斯垂眸,即使一次又一次的被拒绝,可温柔又充满爱恋的眼神始终都没有消失。
“瑞维,你知道我永远不会把刀锋指向你。”
如果让人剔除身体的骨血,无异于自|杀。
或许自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银发少年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便是落入漩涡的开始。
爱本身就富有魔力,让人跌落其中,沉溺后再也不肯离开。
无论是所爱之人,还是理想,萨菲罗斯都不会放弃。
“你迟早会明白的,他们对你的爱永远不会胜于我。”
萨菲罗斯坚信,自己不会输,也不可能会输。
胜利的果实早已摆在萨菲罗斯的眼前,萨菲罗斯迟早会摘取这一切。
“我会一直等你。”舒缓柔和的声音,萨菲罗斯将他额前的碎发拨开,露出光洁的额头,发丝没能遮住那双异于人类的眼眸,碧绿的眼瞳中的感情,像是诱惑猎物的饵食。
“母亲确实有太多自己的想法,我明白你的顾虑。”
银发男人美丽的外表下,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现在,我是杰诺瓦的首领,杰诺瓦在我的手中会走向繁荣,母亲会为此感到高兴,她已经完成了使命。族群的传承,杰诺瓦的理想,这一切我都会实现。”
呼吸近在咫尺,即使是成为吞噬生命之流、星球癌细胞般的存在,可萨菲罗斯也不断接近神明的概念,不是慈善爱人,而是主宰一切、支配一切的神明。
“瑞维,你不必再担心母亲对我的影响,母亲也永远不会伤害你,母亲把一切交给了我。”
语气微顿,萨菲罗斯又呼唤了祂的真名。
“阿普苏。”
这份爱的证明,萨菲罗斯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背后血腥的换场。
瞳孔微微扩大,“萨菲罗斯……”他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族群的换代,必然伴随着波动。更何况杰诺瓦本质上是意识体集群的生物,族群统一于首领的意志,受到首领的支配。
就算是所谓的后代,杰诺瓦未必甘心于被出色的后代吞噬,而不是自己的意志居于支配的地位。
杰诺瓦会整合族群的意识,统一于一个意志受其支配,这便是所谓的母体,或者说是首领。
而如今杰诺瓦的首领是萨菲罗斯。
“和我在一起,来到我的身边,瑞维。”
萨菲罗斯一直都在注视着他,从过去到现在。
“不想注入杰诺瓦的基因也没关系,只要你留在我的身边,成为我的「同类」。”
成为萨菲罗斯的同类和共犯。
银色和黑色的发丝交缠到一起,他几乎是用尽最大的意志向后退了两步,摆脱了萨菲罗斯笼罩的范围。
他不敢开口,否则声音一定会沙哑得很难听,其中的脆弱和动摇都会一一暴露。
萨菲罗斯终于放过了他,没有纠缠不休、立刻要出一个答案,而是留在原地,任由他暂时的回避,体贴地回以微笑,露出笃定一切的从容,化为黑色的雾气,慢慢消失不见。
……这一次,他是被选择了吗?
什么是真正的爱呢?他爱萨菲罗斯,可始终无法彻底抛弃一切,站在萨菲罗斯的一边。
萨菲罗斯爱他,可也无法真正尊重他的意志,不去毁灭星球。
难以割舍的两方,最终还是要做出选择,像是必须割舍心脏或者大脑,结局只会是看不到光亮的死路。
第64章
他会时不时收到扎克斯发来的短信,再离开米德加之前,他们没有忘记买新的手机并交换联系方式。
“如果遇到了麻烦,我会很快赶过去帮你,瑞维。”这是扎克斯临别的话。
扎克斯会向他分享到达米德加后的日常生活,虽然由于受到通缉的因素,不得不想办法遮掩自己的身份,可这不妨碍扎克斯过好当下的每一天。
「我和爱丽丝找出来曾经的小推车,准备重新收拾一下,继续爱丽丝的卖花事业,总有一天,米德加会到处都是爱丽丝的鲜花。」
「虽然在米德加不好接任务,不过只要我伪装一下,也可以作为万能帮手重新就业,减轻艾米娜阿姨的负担,毕竟作为一个可靠的男人,总是两手空空的住在女孩子的家里可不是一件好事。」
「瑞维,克劳德被照顾得很好,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克劳德似乎比以前清醒了些,说不定之后会好起来,我会想办法找到可靠的医生治疗克劳德。」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瑞维,路上有碰到有趣的事吗?我遇到了不少,等你回来后,我们好好分享吧。」
「爱丽丝向我问起你了,我说你在努力的拯救世界,爱丽丝给你加油了,瑞维,她很想见见你,回来后要是有空的话,一起见个面怎么样?」
「我碰到孤儿院的人了,他们现在经营得很不错,一些孩子在成年之后离开了米德加,去外面找工作了,不过还会时不时回到孤儿院,力所能及的援助孤儿院,孤儿院的资金来源很稳定。」
一条又一条的短信,他在收到短信后,不厌其烦地又一一的给出了回复。
虽然字句有限,可扎克斯好像很高兴,回信的频率只高不低。
他也会分享自己的见闻,虽然一个人的旅程看起来枯燥无趣,缺乏交流,可他倒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虽然融入人类的时间有数年,可比起漫游于星空的时间长度,不值一提,他早已习惯了寂寞。
他会拍摄路上见到的风景,一张一张的发给扎克斯,偶尔也会添加一些文字描述。
一路而来,见到的总是动植物更多,或许是出于潜意识,他会避开人类。
和动物打交道多了,回忆起往日和人类交流的时光,都显得遥远而又模糊了,甚至带上一丝疲惫的色彩。
“你在想什么?”
银发男人的幻影问道,隔着短短的距离,又像是隔了一个世界。
“在没有人烟的山谷定居,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他回答道。
他听到了男人的轻笑,像是拨动的琴弦,悦耳而动听。
“你总是向往这些平淡的事物。”
他思考了一阵,才回答:“因为这样看似平凡又渺小的生活,对我来说,说不定才是最遥不可及的。”
碧蓝的天空,洁白的云层,舒适的日光,像是造物主随手所作的画卷。
多么美丽的天空啊,这是创世之后才会出现的景色。
而神话里的创世,似乎总是伴随着血与泪,生与死。
忙于奔波的人们,很少会有时间去欣赏这与生俱来便会看到的景色。
“虽然对于多数人而言不足为奇,可对我来说,无论看过多少次,总像是崭新的情景。”
其实他不喜欢去想未来的事,否则眼下生活的满足,总会被搅得一团乱麻。
“我又能继续存在多久的时间呢?萨菲罗斯。”看似像是对银发的男人询问,但不过是他的自言自语。
“这只是「我」的化身,位于宇宙的「我」的一道分身。比起庞大的「我」,这道化身的意识何其有限。”
名为他人格的职介,顾名思义,只是本体一种可能性的存在。
“如果我死去了,意识彻底消失,萨菲罗斯,当你出现在真正的「我」的面前,「我」还能认出你吗?”
他想要一直记住,尚且身为“人类”时期的记忆,与他相识的大家。
“我真的很想一直记住你,萨菲罗斯。”
银发的男人好像失去了笑意,又或者说一直存在的笑容忽然变成了摘不下的面具。
“不,你不会消失的,瑞维,这一点绝对不会。”萨菲罗斯强硬地说道。
他难得用看小孩子的眼神看着萨菲罗斯。
“世上没有永恒,萨菲罗斯。”微不可察的叹息声响起。
“你喜欢始终抓住想要的事物,期望永远。”
在他和银发少年相处的时候,碧绿的眼瞳总是确认他的存在,害怕视线的下一秒他就会消失不见。
那个时候,萨菲罗斯想要的东西有很多,可那些东西对于普通人而言,只是随手可见的事物。
困于实验室的孩子,期望着名为普通人的人生。
而受限于星球对祂的排斥,祂也渴望所谓的真正知性、人类的生活和感情。
后来,他们相识了,有那么一段时间里,看似拥有了普通人类会拥有的生活。
“我也期望永远。”
如果能一直继续下去就好了,一直、一直。
“可又有多少事物可以称得上永恒呢?生物会有灭绝的一天,星球会走向枯竭,就算是宇宙,也会迎来某一个终点。”
即使号称「不死」的“父亲”和“母亲”,身为甜水化身的阿普苏和咸水化身的提亚马特,也不过是出于起源,只要星球上还有生命延续,还有孩子们的存在,作为父亲与母亲,祂们便永远不会死去,没有死亡的概念。
正如那短短一督的梦境,身为母亲的祂被拉入了冥界,以此消除不死性,消灭曾经的母亲,如今被人类拒绝的灾厄之兽。
创世女神不过是虚伪之名,这是由人类所亲手抛弃的大灾难。
这便是祂们真正的本质。
如果星球上的生命消失,一切走向灭绝,祂们也会伴随星球,走向那迟早到达的终焉吧。
“我只想要珍惜眼下,萨菲罗斯。”
从神话中走出来的悲悯神明,古典的气质,怜爱孩子们的眼神,这是不曾失去理性的祂,最为原本的模样。
他以温柔的眼神,怜爱的看向萨菲罗斯。
“……我唯独不想失去这一切的记忆后,失去这短暂的知性,再次见到你,把你视作必须要排除的对象,威胁到自身存在的敌人,萨菲罗斯。”
与祂签订碱基契约的孩子,如果不受祂支配,祂也无法付出信任。
……因为即使是签订碱基契约的孩子,由祂孕育而诞生,可孩子们也会背叛和抛弃祂。
祂已经不再相信「孩子们」,除了祂以外的生命体了。
不受到祂的支配和控制,即为必须要排除的敌人,是威胁到祂自身安危的对象。
否则的话,身为beast,会被再一次抹杀的,一定是祂。这是失去理性后,肉|体仅存的自卫本能。
“我不会让你忘记我的。”缠住猎物的蟒蛇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即使失去了肉|体,可萨菲罗斯绝不会这么简单死去,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复活。
萨菲罗斯绝不会接受他会忘记自己,否则的话,这和真正的死去又有什么区别?
遗忘便意味着死去,所以萨菲罗斯绝对不会容忍。
“你不会消失,更不会忘记我。”又一次的重复,银发的男人拒绝着这份可能,排除这份未来。
“萨菲罗斯。”他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阳光下静静地望向萨菲罗斯,没有被打碎的笑意挂在脸上,温和又宁静。
“我也想无论是你,还是大家的心愿都能达成。”
所有人都不会失望,不会心愿落空的世界,如果可以真的存在该多好。
他并不觉得任性只是小孩子的权利,哪怕是大人,也可以拥有任性的机会。
可萨菲罗斯过分的早熟,迟来的“任性”,实在有些沉重了。
孩子有做梦的权利,哪怕是成为大人,也拥有做梦的权利,大人也曾是孩子。
他也希望属于萨菲罗斯的梦可以实现,只是这份梦太过独树一帜,而他的能力有限,实在实现不了。
幻影并非实体,迟早会消失,于是又只剩下他一个人空落落的了。
明明是从者,由魔力构筑的身体,只要魔力充足,便不会感到疲惫,可他还是觉得很沉重。
于是他的身体躺在了干净的草地,伴随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草叶上沾染着清晨的露珠,他仰望着那永远不曾看腻的天空。
杂乱的想法一一浮现,正是完成了该做的任务,才有短暂的休息时间,而这些被压下的无意义想法,像是浮到水面的鱼儿,一一的冒泡。
来到陆地、脚踩大地的感觉也不错,这是和身躯浸入水下的触感所不同的,虽然身体没那么轻盈,可意外地会感受到坚实。
总是向下俯视大地,换一种视角,从下往上仰视天空,又是一番不同的体会。
他曾以为自己会讨厌黑色,漫长的一段时间内,视野只有一片深沉的黑暗,那个时候视力尚在,但是看到的风景总是重复的颜色。后来更长的一段时间,失去了视力,眼球不知道遗落到了什么地方,于是视野内也只有一片黑暗。
看惯了彩色的风景,不再是昏暗的基调,他以为自己该讨厌黑色的。
可好像并非如此,果然,他是生活在地下和水中的生物,始终无法讨厌这份最为浓重的颜色。
他不讨厌萨菲罗斯的黑色,黑色的流体侵蚀了生命之流的光辉,可这份黑色的存在,反而是萨菲罗斯活着的证明。
萨菲罗斯的黑色羽翼,站在鸟类的角度来看,非常美丽,羽毛光滑顺亮,根部十分健康,拥有着流畅的线条。
第65章
越是接近星球,聆听星球的声音,便越是能感受到这颗璀璨的行星正在走向末路。
星球不是人类,没有发声的器官,无法用人类的语言来表达痛苦。可若是将精神融入到星球的意识之中,便能听到这份呻|吟。
孕育生命的行星,最终也会被其孕育的生命汲取最后的养分。
只是不必悲伤。
他化为精神的触角,作出了回应。
还是有孩子爱着这颗星球,愿意陪伴星球走完最后的历程。
“有人正在向着我们的位置赶来。”银发的男人微微抬头,看向某个方向,又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你对生命的感知力很强,却忽视了那些机械作物。”萨菲罗斯的声音带着谆谆教导的意味。
“不过没关系。”萨菲罗斯很快给出了下文,“我会帮你解决掉他们,这些追兵不会打扰到你。”
……他总觉得萨菲罗斯的话没有说全,意思更像是说不会让这些人打扰到他们的相处空间。
明明是站在那里便能带来威慑力的男人,成年之后却表现出了更甚于少年时黏人的感觉。
“我自己来就可以,萨菲罗斯。”空气静止了一瞬,他又继续说道:“谢谢你。”
真是诡异又古怪的关系,双方明明站在不同的立场,萨菲罗斯心知肚明他前行的目的正是为了找到阻止萨菲罗斯的机会,可却又矛盾的容忍了他的行为,甚至还在某种程度上援助他。
不过他实在太了解萨菲罗斯了,就算问出来,得到的回答,大概也是萨菲罗斯过于笃定的语气,“你不可能为了他们杀死我。”
所以他没有问早就会知道答案的问题。
“瑞维。”萨菲罗斯在叫他的名字,像是含着甜腻的蜜糖,几乎要融化在嘴里。
他头也不抬的继续赶路,好像完全忽略了身边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不,或许也称不上是人,更确切的说,是纠缠不清的外星生物。
萨菲罗斯确实擅长蛊惑人心,如果这样相处下去,坚守的心灵也会为之出现裂缝。
不是被动摇,而是出现了难以治愈的伤痕。
他感觉自己好像爱上了一株难以接近的仙人掌,如果想要彼此靠近,就会扎得遍体鳞伤。
因为这株仙人掌永远不会放下保护自己的刺,与生俱来的一部分,绝不会轻易的脱离,即使仙人掌想要爱人,可身上的刺却始终在另一种程度上拒绝着对方的靠近。
“……你难道不累吗?”他终于忍不住抬眼,回望像是成为背后灵的萨菲罗斯。
“你该休息了,萨菲罗斯。”他尽力客观地陈述道。
“就算借助生命之流的能量,加上杰诺瓦的特性,你也不该这样挥霍能量。”
你不是还要准备复活吗?他的眼神在无声的表达这个意思。
萨菲罗斯发出了低低的笑声,似乎是听到了符合心意的话,“看着你,我不会累,这些能量的消耗,更是发挥了它们存在的价值。”
碧绿的竖瞳,像是会吸收光线的黑洞,若是落入其中,便难以逃脱。
“星球该为此感到高兴才是。”
这是星球的荣幸。
他难得有了无话可说的感觉,自从摆脱人类的身份和立场之后,萨菲罗斯便愈发向着自由的方向一去不复返了。
“会高兴的只有你,萨菲罗斯。”虽然声音不大,可还是被萨菲罗斯敏锐的捕捉到了。
“难道你不高兴吗?瑞维。”银发的男人语带笑意的向他问道。
“……”他转过头去,不再与萨菲罗斯对视,更没有再度搭话。
银发的男人是高明的猎手,在面对猎物时有着足够的耐心,更不会在意时间和精力的消耗,或者说,无论是狩猎还是享受猎物的过程,都会让男人感到愉悦。
时间到达某个节点,“他们不会再追过来了。”萨菲罗斯说道。
追兵已经被萨菲罗斯解决了。
“如果想去珠诺,那里是神罗的重要据点,会有很多敌人。”
发觉他前进的路线,萨菲罗斯从容不迫,即使提起世界上最庞大的机构神罗,也像是提到街边的花花草草,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想在珠诺玩的开心,还是先把那些麻烦都解决了。”
“什么麻烦?”他问道。
“那些碍事的人。”提起路上的绊脚石,萨菲罗斯语气没有半点变化,声音柔和而丝滑,只是因为目光长久的放在他的身上,不屑于将情绪留给无关紧要的人。
“路法斯,神罗掌权人的儿子,不过这么多年来,始终不被允许回到米德加。”萨菲罗斯向来很少会将注意力放在这些上面,过去虽然待在神罗,在神罗长大,可对于这些勾心斗角的事,萨菲罗斯没有半点兴趣。
注意到他神情的细微变化,萨菲罗斯贴心的给出了解释,“他们的父子关系算不上融洽。不过或许比起来其他的私生子们,那个视利益为一切的男人某种程度上倒也算得上溺爱这个儿子。”
曾经路法斯在背后援助雪崩,一度差点要威胁到神罗社长的安危,后来还不得不出动了萨菲罗斯来收拾局面,对于这件事,萨菲罗斯还留有印象。
“那你呢?萨菲罗斯,你怎么看?”比起素不相识的人,他更在意的是多年来的陪伴已经成为了习惯的人。
语气没有停顿太久,他便抛出了问题:“你认为杰诺瓦爱你吗?”
他不曾和杰诺瓦的意识直接对话过,杰诺瓦擅长操控宿主的精神,但前提还是要能够感染宿主,不过这永远无法在他的身上实现。
由于缺乏构筑的连接,因此也就没有交流的渠道。
这个问题,萨菲罗斯没有回答,目光不曾移动,只是微微闪了闪,便用若无其事的语气回答道:“当然,母亲合该是爱我的。”
如果不爱着萨菲罗斯,那么萨菲罗斯又怎么会愿意将对方称呼为母亲呢?
“我的存在,便是杰诺瓦不断进化的证明。”
来到一颗又一颗的星球,吞噬星球的生命,获取有效的信息,得到进化,再重新前往下一颗星球,周而复始,越发趋近于完美,这便是杰诺瓦,自天上而来的外星灾厄。
“杰诺瓦的使命,已经从母亲的手上交给了我,而我也会完成这份夙愿,母亲当然是爱我的。”
自顾自的下了定义,为理想的蓝图找好了缘由,不愧是一向行动力十足的萨菲罗斯。
他倒没有被这番话弄到哑口无言,反而十分镇静,“你爱的是为自己找寻的目标,萨菲罗斯。”
“如今你找到的目标,填满内心曾经的迷茫了吗?”
那个总是会打量着世界、观察四周,然后下意识去进行模仿的银发少年,如今已经再也不需要了融入这个普通人搭建的世界了。
蛇是难以被人类驯养的生物,而萨菲罗斯也不会被人类彻底规训。
“我还没能满足,瑞维。”萨菲罗斯从不掩饰内心的欲望,碧绿的竖瞳,像是提起精神的狮子,始终凝视着他,“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珠诺的办公室内,收到追捕曾经的神罗1st的军队尽数失踪的消息,路法斯放在桌面上的右手拖住下颚,陷入了沉思。
“副社长,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还要继续派人追踪吗?”副手问道。
路法斯摆了摆手,“继续派人盯着吧,还需要投入更多的设备进行搜寻。”
曾经的神罗1st,自消失的五年后重新出现,路法斯认为这是个不寻常的信号。
如果瑞维出现了,那么萨菲罗斯呢?安吉尔和杰内西斯又是否还活着?
安吉尔的尸体由扎克斯作为负责人确认过,萨菲罗斯也压下了对安吉尔尸体的探究。可路法斯不会完全相信他们当时留下的情报。
萨菲罗斯和杰内西斯的尸体更是没有人亲眼见过,是否真的死亡这一点也存疑。
萨菲罗斯,神罗最出色的武器,即使后来神罗由于神罗战士的不稳定性,放弃了对神罗战士这一项目的投入,转而研究全权受神罗掌控的Deepground战士,以及各种科技武器的开发,可萨菲罗斯的存在,实在是过于耀眼,即使本人失踪,留下的光辉,依旧让人无法忽视。
这样的男人,如果成为敌人,也会是最棘手的存在。
路法斯对神罗拥有自信,可也不会忽视潜在的威胁。
“神罗的1st,真是留下来的大麻烦啊。”路法斯站在玻璃窗前,向下俯视着仅次于米德加的都市珠诺,爱犬懒洋洋地趴伏在一遍,抬眼看了看主人的动作,又舔了舔爪子。
“调查士兵们失踪现场遗留下的痕迹结果如何?”路法斯问道。
副手犹豫半天,才低声回答道:”现场遗留的魔法痕迹,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就算是身经百战的战士,也未必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强大的、完全是碾压式的效果,站在这样的敌人面前,恐怕会失去反抗的勇气吧。
“那你认为是什么人能做到?”
“……或许是萨菲罗斯那样的人。”这是委婉的说法,世界上又有几个萨菲罗斯这般的存在呢?
萨菲罗斯死于尼福尔海姆的消息一经传开,多少人都认为是谬论,是媒体博人眼球的说法,可随着萨菲罗斯始终没有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时间久了,大家也不得不相信这个说法。
或许在这个时候,才会有不少人产生“原来英雄萨菲罗斯也是人类”,而人类是会死亡的想法。
“你是认为萨菲罗斯没有死?或者说,萨菲罗斯死而复生了?”
面对副社长的发问,面上却不见恼怒,反而似乎带着笑意,副手到底跟了路法斯多年,熟悉自己的这位上司,这是低了低头,没有再回答。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猜测,看似荒谬的猜测。
“哼,倒也不是不可能。”路法斯不再看向副手,而是盯着远处的海面。
美丽湛蓝的大海一望无际,日光在海面上留下了粼粼的波光,任由统治珠诺这座都市的领导者如何变换,大海依旧是大海,不曾为人类而改变。
“瑞维居然还活着。”
这一点消息已经完全确定,神罗隐秘的监视设备已经捕捉到他的面容,上传的影像,路法斯只需要一眼,便确定了这完全就是他本人。
“记住,要活捉对方。”
副手有些为难,“可是这样一来,难度系数会增加不少。”
杀死敌人和活捉对方可不是一个概念,后者需要控制力量,挑战更高。
“如果能俘虏他,我们可以从他的口中问清尼福尔海姆后续的事情,萨菲罗斯究竟有没有死,如果没死如今又在哪里,还有杰内西斯和安吉尔的死亡真相是否属实。”
“他真的会知道吗?”副手更担心竹篮打水一场空,随后便听到了路法斯的短促笑声,好似自己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就算不知道所有,但他一定知道的内幕比我们更多。”这是直觉,路法斯的直觉。
曾经路法斯嗤笑过萨菲罗斯是个离不开友人的粘人精,虽然这样的形容并不符合萨菲罗斯,或许说萨菲罗斯是紧紧缠绕住对方的蟒蛇更为贴切,但大概是为了迷惑猎物,冷血的蛇掩饰了本性,伪装成了恒温动物,用虚假的体温去接近对方,放松了缠绕的力度,作出一副无害的样子麻痹他。
“萨菲罗斯这样的人,就算死了,也会阴魂不散的跟在他的身后吧。”看似讽刺的话语,路法斯却收敛了笑意,失去表情的俊美面孔,看起来反而难以接近。
路法斯是神罗社长的儿子,就算犯下过错误,可却始终没有失去继承权,只是被流放在外。不过即使在流放之前,与路法斯常打交道的,还是塔克斯,而非神罗战士。
神罗战士只是神罗的武器,属于随时可消耗的替代品,大批量的被制造。可与之相反,塔克斯是神罗通过精心筛选,细心培养的忠诚于神罗的部门,远比神罗战士更受神罗的信任和器重,像是古代家臣心腹一般的存在。
副手眼观鼻,鼻观心,没有搭话,将自己当做摆件。
路法斯和他的见面次数实在有限,虽然一个是神罗社长的儿子,一个是神罗的1st,可他们的生活,却更像是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偶尔的见面,只会收到他礼貌的笑意,然后双方便匆匆忙忙错过了身。
年轻的路法斯,注意力多是放在如何逃离父亲的阴影,打败父亲,证明自己。
而他则是有自己的圈子,固定的友人,心爱的孩子们,便鲜少会将目光放在无关紧要的存在上了。
一个人的世界注定容纳的事物是有限的,遗憾的是,路法斯和他的世界重叠的太少了。
那时的路法斯,总会用打量的眼神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好像是遇到了棘手且无法理解的事物,强迫自己将目光移开。
路法斯讨厌父亲的自信,仿佛永远胜券在握的样子,而自己只能是受父亲庇护的雏鸟,逃离不了父亲的羽翼。
即使是在母亲的忌日,父亲也会和女仆厮混不清。
童年仰慕的父亲的形象,似乎在渐渐变得丑陋,连着那份憧憬都变得暗淡,最终模糊不清。
后来,路法斯又看到了一束光,过于刺眼、不想要再看的光芒,可偏僻有的时候路法斯又会忍不住去感受这份灼热和刺目,再去观察那道光的变化。
是否暗淡了,还是更加耀眼了?有没有变得丑陋呢?能不能一直保持那份最初的纯粹?
就算是路法斯自己,都很难摸清这份奇怪的想法。
路法斯一边想要看到这道光芒暗淡的样子,甚至有种破坏的欲望,否则这束光岂不是亮眼到无法忍受,以至于连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照的清清楚楚。可另一方面,路法斯又会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去感受这份光下的热度,甚至是欣赏这份美丽的光芒。
他总是在看着其他人,始终看不到路法斯,更不曾把路法斯视作需要重视的存在。
即使有,更多的只是出于人类的社交礼仪,以及神罗的上下等级之分。
或许确实有这关爱之心,可路法斯并不稀罕,甚至想要把这份心砸在地上。
因为这是他会对许多人有的,重量若是比起他重要的友人,实在是显得微不足道,更不具备可比性。如果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最值得在意的人,那么路法斯宁可不要。
这是独属于路法斯的骄傲,高高在上的大少爷绝对不愿意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而是坚守这份自尊。
可他还是没有看着路法斯,更确切地说,是放在路法斯身上的目光,比起身为1st的友人们,还是那么微不足道。
“你在找什么?”看到社长的儿子,他保持着平常的心态,既没有卑躬屈膝,也没有白眼以对、生出仇视嫉妒之心,在他面前的,好似是一个与神罗社长无关紧要的人。
月亮挂在天空,散发着淡淡的微光,如果不仔细去看,或许会忽略这微不足道的月光。
夜色下,凭借着为数不多的灯光,路法斯倒也面前能看到他的脸庞,柔和的神情,便是他最为常态的样子。
好像对什么都在意,或许在另一种程度上,什么都不值得他的在意,细微复杂的感情,让路法斯产生了这样莫名的想法。
“这种事情,我没必要回答你,你也没有权限知道。”路法斯不近人情的回答,却没有让他产生多余的感情波动,更无恶感可言。
他温言说道:“如果是近期的任务有需要了解的地方,随时可以找我。”
这段时间一直是他负责神罗战士对外的任务,这也是他在神罗大厦留到这么晚的原因之一。
明明是体贴地不再追问,可路法斯没有半点高兴之情,反而越发摆出公事公办的冷淡语气。
“你还留在大厦做什么?”
“嗯……刚刚去了科学部门一趟,只是常规的项目。”他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没有深入提及。
路法斯蹙眉,下意识地说道:“这个时间才进行吗?”
他好像笑了笑,路法斯不确定自己是否看错了,就像是短暂的幻觉。
“白天有任务,时间上起了冲突,这次先调到晚上了。”
这只是稀疏平常,早就习惯的事情罢了。
“不过是晚上也好。”
如果是晚上,萨菲罗斯这个时间已经回到了公寓,在进行完日常的知识摄入后,该是准备休息的时候。
这样一来,不会被发现,更不会被看到,一切都可以不起眼的翻过,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一天。
“天已经很晚了,早点休息吧,路法斯。”
……路法斯还是决定讨厌这份温柔的注视,越是看到,又会想起自己的父亲。
第66章
面对小孩子的他,总是愿意展露包容富有耐心的一面,和路法斯的父亲形成了微妙的对比。
父亲这个符号,究竟该代表怎么样的形象呢?
是不容人反驳的独|裁专|制,还是温和体贴的一面?
或许是个人出于对父子关系的敏感,路法斯总是能在他的身上看到一丝名为「父亲」的影子。
最初的时候,路法斯也曾和父亲有过那么一段仅存在于童年的、能够称之为温馨的时光。只是这些时光比起迄今为止的人生而言,占比实在过于短暂。
路法斯的父亲从来不会像他那样对待孩子,更多的是展露威严的、不容质疑的一面。
或许不愿承认,可路法斯总会用探寻的眼神,观察着这一切。
即使他们碰面的次数寥寥无几,可是在科技的时代,想要见到一个人未必需要面对面,监控的手段无处不在。
路法斯在无人知晓的时候,偶尔也会将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连同内心复杂的割裂感情。上一秒还是引力,下一秒又能变为斥力,对他的观感总是在不断的变化。
如今用来搜寻的机器,哪怕是作为战斗的型号,配备着强大的火力,也在不知名的攻击下变成一堆废铁。精心投入大量金钱打造的兵器,报废的时候也看不出原本的威风凛凛。
被锋利的斩击切开的不只是地上的武器,还有副手的信心。那熟悉的痕迹、被破坏的现场,简直是那个无法战胜的男人亲手的复现。
副手向路法斯汇报的时候,脊背上蔓延了莫名的寒意,心脏某一瞬间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副手也曾经在神罗的总部待过好些年,亲眼见证过萨菲罗斯的强大。
被萨菲罗斯掩护,及时获得了救援,才在战场上活下来的副手,连同着战友们,一起被萨菲罗斯的背后仰望英雄的背影。
那个时候,神罗战士的项目便是最为炙手可热的项目,神罗将大笔的资金砸入其中,以至于其他的部门资金一砍再砍,神罗军队为此哀声怨道。
可是无论再怎么试图反抗,结果都没有变化,上层不容置疑地将资金倾斜给了神罗战士。
萨菲罗斯便是那一块最为显眼的招牌,一想到萨菲罗斯也是神罗战士,军队中的人千百般的怨气也不得不咽下去。
因为萨菲罗斯是最强的,即使称得上是善解人意的长官,神罗军队里也有众多士兵,仰慕萨菲罗斯。可萨菲罗斯始终还是不一样的。
鸡群里的凤凰过于光鲜亮丽的羽毛,注定无法彻底融入鸡群。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天上的凤凰是不会和地上的草鸡长久相处,注定会有一天展开自己的翅膀,飞回到那片让人仰望的天上。
“没有办法再跟进了吗?”路法斯的声音听不出明显的情绪。
“……是。”
路法斯放下手中的签字笔,看着报告上的具体描述,讽刺地说道:“这倒不如说是某个男人抢在我们之前盯上了目标,像是标记地盘和猎物的野兽,发出警告,拒绝我们的参与。”
杰诺瓦是值得探究的生命体,只要一想到萨菲罗斯身上拥有杰诺瓦的基因,路法斯倒是觉得,死而复生并非不存在的。
萨菲罗斯的母亲露克蕾西娅由于植入了杰诺瓦的细胞,因为杰诺瓦会主动修复宿主的身体,求死不能最终选择自我封印,这一点录入了神罗的资料档案里,路法斯自然拥有权限得知这些。
副手迟疑问道:“那这件事要不要上报给社长?”
路法斯嗤笑,“父亲可不会相信。”
执掌神罗多年的父亲,越发不容他人的质疑了。
「瑞维,告诉你个好消息,克劳德醒了,但是他很想见你,你要不要回来一趟?」
收到这件短信后,他便怔愣在原地许久。
由于远远超越普通人的力量,他小心地控制力气,在屏幕上打出了回复。
「克劳德还好吗?有没有说些什么?」
扎克斯那边像是早就守在了手机旁,第一时间就发来了短信。
「经过检查,克劳德的身体健康无碍。不过或许是无法清醒的时间太久,克劳德的性格和以前相比发生了一些变化……总的而言,看起来更稳重成熟了。」
扎克斯回复的很谨慎。
「瑞维,我和克劳德最近加入了雪崩分会,阻止神罗大规模的开采魔晄,不过放心,任务对神罗战士来说是家常便饭,我们会完美的完成任务,然后等你回来。」
细长的手指攥紧了手机,如果不是尚且留有一份理智,手机早就碎裂,变成破铜烂铁。
“……萨菲罗斯,杰诺瓦会对宿主的记忆进行加工,影响宿主的精神。”他终于肯和萨菲罗斯进行交流了。
萨菲罗斯颔首,格外耐心,“母亲拥有超越人类的优异性。”
“所谓的优异性,对我来说毫无意义。”他垂眸说道,“如果想要优秀的孩子,我自己何尝不能去孕育这些孩子呢?”
“你在意那个人类。”萨菲罗斯侧头看向他,光线在鼻翼留下阴影,下颚线流畅,宛若艺术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我当然在意克劳德,萨菲罗斯,你已经凭借杰诺瓦的能力知道这一切了。”
自他意识到自己的本质后,揭开自欺欺人的面具,褪去了人类的伪装,愈发接近于起源。
黑色的发丝由于头颅微垂的动作遮住了视线,紧闭的眼眸有着深深的无奈,柔和的神色像是融化的冰川,渐渐染上了日光的温度。
“萨菲罗斯,我是不是做的不够好呢?”轻轻的声音,像是难以察觉的雪花。
他又睁开了眼,蓝色的星瞳像是难以接近的星辰,璀璨却又远在天边,“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回应你,萨菲罗斯。”
真正的爱情,所谓的追求与恋爱,乃至于婚姻,这一切的一切,他自认为只是个半吊子,并不真正具备人类的三观,即使是模仿所做出的行为,也不知道是否符合人类的规则。
“第一次来到这里,一切都熟悉又陌生,没有人愿意和我交流,孤独感深入骨髓,真的是太寂寞了。克劳德愿意和我交流,和我对话,我真的很高兴。如果一直没有人接纳我,我迟早会沦为无理智的状态。”
地球尚且有着月球环绕着,祂却在宇宙中宛若一颗孤独的星辰。
“克劳德是个孩子,懂事又让人怜爱的孩子。小小的、像是刚诞生还需要呵护的雏鸟,如果风雨太大,就会在枝干上被打落,一定要小心对待才是。”
这是他最初的观感,真切的感受。
“可克劳德又是个勇敢的孩子,愿意鼓起勇气守护他人,即使是心中存有恐惧,也能打败这份恐惧,站在他人的面前。”
萨菲罗斯没有打断他,幽深的竖瞳始终在注视着他。
“你也是个懂事的孩子,虽然有着所谓英雄的名号,完全能够保护自己,有着超越他人的天赋,可也是个幼小的、需要关爱的孩子。因为萨菲罗斯,你始终都很寂寞啊。”
银发的少年,迫切的需要能够与之交流的同类,一直无法失去、始终能够拥有的珍贵感情。因为萨菲罗斯没有,看到他人拥有的瞬间,又会下意识怀有憧憬。
不是无心无血、只会执行任务的机器,萨菲罗斯拥有着人类的感情,会哭也会笑。
“大家都说你很可靠,可我一直觉得,你是个一直想要吃到糖,却碰不到糖果的孩子,如果糖果的甜味都要靠幻想和对他人的观察而得到,这不是太可惜了吗?明明萨菲罗斯有着一颗柔软的心,更应该得到幸福才对。”
“过去的我一直被人类欺骗,受到人类的愚弄,瑞维,现在我已经摆脱了这些枷锁。”
笼子里的野兽不再受限于心灵的枷锁,对于笼子外的人而言,便具有格外的危险性。
“你一直都做得很好,但是人类不值得你的付出。”萨菲罗斯始终不曾放弃,像是诱惑亚当与夏娃打破禁忌的蛇,深深的富有蛊惑力。
“你不明白也没关系,我们就像从前一样,一直在一起,这便是最好的回应,我会等你明白的那一天,对我来说,这就是所谓的幸福。”萨菲罗斯语气格外温柔,善解人意。
即使他不曾想要忘记那些碍眼的人类,可萨菲罗斯有时间也有经历,更有着无尽的耐心,在时间的流逝下,这些人类也会化为尘土,根本不是萨菲罗斯的对手。
在他的时光中,人类占据的时间,也不过是那短暂的一瞬。他们身为长生种,寿命与星球同在,萨菲罗斯有足够的信心抹消这些人类存在的痕迹。
“……我要去珠诺,之后就会回到米德加。”他开口说道,这些告诉萨菲罗斯也无妨,因为萨菲罗斯能够猜到,也可以获得相关的情报。
侵蚀的生命之流的萨菲罗斯,早就夺取了一部分权限,共享着情报。自然界的一草一木,都是萨菲罗斯信息的来源之一。
“神罗的眼线很多,我会为你扫平障碍。”
他摇摇头,“没有必要,这具身体擅长变形,我只需要变成鸟类,停留在珠诺一段时间,然后飞往米德加即可,这些人类不会发现。”
萨菲罗斯的目光微闪,对于他的情报总是上心的。
“你的身体还好吗?如果能量不够,我会把生命之流的一部分截下来分给你。”萨菲罗斯语含关心,好像是他饿了的话,会立刻端上来美餐让他填饱肚子。
他连忙制止了萨菲罗斯,“没有必要,我自己的呼吸便能产生魔力,脚下的这片土地供给的魔力也完全够了。”
真是矛盾又扭曲的关系,明明两个人立场完全不同,却又像是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关心着对方的身体和一举一动。
第67章
停留在名为第七天堂的酒吧前,他脚步踟躇,迟迟推不开那扇门。
白色的兜帽搭落下来,难以看清他的全貌,黑色的发丝散落在衣帽间,伫立时间一久,便显得突兀了。
酒吧内的人注意到了他的存在,推开门扉,黑发少女向外望去,眼睛不自觉睁大,身影停在原地两三秒,才回过神来,走到门口,“要进来吗?客人。”
蒂法又看了看时间,“现在酒吧没有其他的客人。”这个时间,已经是人们休息的时候了。
蒂法本来也打算离开,可是透过门窗,看到站立在外面的人影,始终不曾进来,便好心主动打招呼,担心对方是不是有为难之处需要帮忙。
只是进看的一瞬间,实在是太熟悉了。像是在梦中曾经见过,即使无法窥见眼前之人的容貌,可这似曾相识的气质,蒂法总觉得是认识的人。
他们曾见过吗?
“蒂法,许久不见。”他拉下兜帽,除了眼睛的部位,五官不曾被时光改变,岁月不曾留下痕迹,像是被时光遗忘,依旧是当年那副容貌。
蒂法无意识地蜷缩手指,“……真的是你,瑞维。”
原来不是错觉,更不是幻象。
“对不起,蒂法,尼福尔海姆的事情,是我的错。”这份道歉来的太迟了。
黑发的少女松开紧闭的牙关,“……虽然我讨厌神罗,可这不是你做的,瑞维,做出这一切的是萨菲罗斯。”
虽然试图保持平静,可颤抖的声线还是暴露了少女的情绪。
“做错的是萨菲罗斯。”
闻言,他的心没有半点的解放,依旧有沉甸甸的事物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而且,那一天你在救人。”蒂法的红色眼瞳看向他,"我看到了,瑞维。"
他在阻止萨菲罗斯,只是没有成功。蒂法不怪他,那一天很多人都试图阻止萨菲罗斯犯下罪行,可几乎都失败了。
“他们都说你死了,神罗也是这样报道的,可你活了下来,这是件好事。瑞维,活下来本身就是最重要的。”
“……嗯,我一直都活着,蒂法。”
他和蒂法的相见算不上多,只是在尼福尔海姆时,多少算得上熟稔。
乡下的村子算不上大,唯一特殊的,也只是附近有神罗遗留的魔晄炉和其他的建筑物。
“这么多年来,很辛苦吗?”蒂法低下了头,长长的发丝垂在耳边,细微的灯光在脸部留下了阴影。
“还好,已经都过去了。”提及自尼福尔海姆后的经历,他的语气平静。
好不容易积攒魔力现结,记忆空白的情况下一个人生活,还是恢复记忆后四处奔走,这些都已经是过去。或许是经历的足够多,以至于身心都会麻木。
即使偶尔会产生疲惫想要休息的想法,他也不得不压下来。
“要是大家都能活着就好了。”蒂法的声音极低,下一秒就会被风吹去,若不是耳目过人,恐怕根本听不清具体的内容。
“蒂法,外面出事了吗?”□□嗓门拉高,魁梧的身躯做足了准备,气势汹汹的推开门,几步就走到了蒂法的身边。
“你是什么人?”□□眉头紧皱,越是严肃看起来就越发不好相处,右手臂是改造成的机关枪,语气逼人,足以对普通人造成压力。
眼前之人有些眼熟,细细搜寻脑海的记忆,□□眉头快皱成一条直线,“……你是神罗战士?那个神罗的1st?”
蒂法连忙拉住□□完好的左手,“□□,我认识他,他已经脱离了神罗,不是我们的敌人。而且扎克斯和克劳德也在帮我们,他们都是前神罗战士,扎克斯和你提起过他。”又与他对视,“是吧,瑞维。”
“我已经脱离了神罗,和神罗没有关系了。”
“你们是朋友吗?蒂法?”对于日夜相处的战友,□□收敛了敌视的神色。
扎克斯的话,□□可不会全信。但如果是蒂法,□□愿意多给予几分信任。
“是的,我们是朋友。”蒂法看了看他,回答道。
被少女的红瞳所注视着,他也点了点头。
□□没有完全收回怀疑的视线,对于关系神罗的存在,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心。
可是态度有所软化,意识到他是蒂法的朋友,被蒂法报以信任,□□便不再拿出对待敌人的态度。
“你是来找克劳德和扎克斯的吗?瑞维。”
“我知道他们不在这里,我待会回去找他们。”
他只是想来再见见熟悉的面孔,曾经的熟人。
蒂法没有怪他,可他放不下自己心中的压力。
通过蒂法的介绍,扎克斯和克劳德顺利的租到了房子。
“克劳德,放心,瑞维很快就会回来。”扎克斯看了看坐立难安的克劳德,宽慰地说道。
克劳德确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可若是究其本质,却也没有改变。不论克劳德怎么变,扎克斯都将他视为朋友。
“嗯,我知道,扎克斯。”虽然这么说,可克劳德还是忍不住盯着桌面上的闹钟,分针在慢慢地移动,克劳德的心也被这移动的分针所牵扯着。
自从之前克劳德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抓住扎克斯的小臂,神色焦急,“扎克斯,阿普苏呢?”
“这是谁?”
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说出的名字后,克劳德抿唇说道:“……我是问的瑞维,他在哪……他还在吗?”
“当然,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手机上沟通,他还在。”扎克斯耐心地拿出手机,将上面的短信拿给克劳德看。
肩膀慢慢下沉,紧绷的身体放松,克劳德接过扎克斯的手机,看了好一阵,“谢谢你,扎克斯。”
克劳德张了张嘴,好一会才组织好语言,这个过程中扎克斯没有出声,等待着克劳德说话。
“世界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克劳德的眼底有着深深的迷茫和不安。
“我见过瑞维,我们明明见过的。可是后来他消失了,我再也没能找到他,我找遍了每一个地方,始终没能再次见到他。”
好像一切都是幻觉,都是克劳德的想象。
“……更奇怪的是,相同的时间段,我却有着两份完全不同的记忆。一份是他在尼福尔海姆的记忆,一份是他从未出现过的记忆。”
说着,克劳德捂住了太阳穴的位置,大脑的刺痛让金发青年的脸色愈加苍白。
扎克斯连忙拿来医生开的药,倒了杯温水递给克劳德。
接过杯子,克劳德没有吃药,而是喝了口水,温热的温度流入胃部,流失的力量渐渐回来。
“扎克斯,瑞维以前一直生活在孤儿院,没有离开过米德加吗?”
扎克斯思考后回答:“在成为神罗战士之前,被孤儿院收养之后,瑞维没有离开过米德加。”
他几乎算是米德加土生土长的本地居民。
“不过更早之前,这就不清楚了。”
克劳德低声说道:“我八岁见到了瑞维……那个时候,他毫无疑问是成年的形象。”
即使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人类,可是以年龄的推断,这点还是无误的。
“瑞维是八岁左右的年纪被孤儿院收养的,十五六岁便成为了出色的神罗1st,自此之后忙于任务,从未去过尼福尔海姆,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克劳德,去尼福尔海姆执行任务的时候,是他第一次去那里。”扎克斯说道。
扎克斯不认为克劳德是会说谎的人,更担心的是克劳德常年浸泡魔晄,是不是对身体产生了无法磨灭的后遗症。
可是一旦与那双浸泡过魔晄的眼睛对视,不同于过去的碧绿,扎克斯又隐隐感觉,克劳德说的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受到实验的影响构建的幻觉。
“扎克斯,这一切不会是我的幻想,一定是真的……当初我加入神罗,是因为向往他和萨菲罗斯的存在,才来到米德加。”
“在电视的屏幕前,我总觉得,我应该是认识他的,我在某个地方见过他。”克劳德喃喃说道。
“这是真的,扎克斯,一切都是真的。”
就算时间线上是个悖论,可大脑混乱的记忆,克劳德绝不认为这一切都是虚假的。
“我相信你,克劳德。”扎克斯拍了拍克劳德的肩膀,露出爽朗的笑容,“我这就联系瑞维,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如果有什么疑问,到时候当面说清不就好了吗?”
不过真当扎克斯发送短信时,犹豫半天,还是给出了谨慎的描述,对于克劳德的具体情况,还是当面谈谈为好。扎克斯不想增加他的心理负担,如果路途遥远,一路上又要抱着煎熬的心态,未免太过难以忍受。
当敲门声响起,推开门的瞬间,克劳德几乎是立刻从床上站了起来,挺直身体,直直地看向门口的来人。
已经不需要掩饰容貌,褪去了兜帽,熟悉的容颜展露在克劳德和扎克斯的面前,扎克斯虽然看起来稳重,可上扬的嘴角掩饰不了本人高兴的情绪,率先向他打了个招呼。
“欢迎回来,瑞维。”
“我……”克劳德声音嚅嗫,千百般的话想说又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口。
“克劳德,你终于醒了。”有那么瞬间,他几乎想要落下泪来。
他总是会想,如果在尼福尔海姆的时候,他要是做得更好,没有因为失控的理智崩坏了形体,那么是不是可以救下更多的人,阻止萨菲罗斯,克劳德和扎克斯就不会被神罗带走进行实验。
克劳德欲言,可看到他身后突然出现的熟悉人影,又下意识地摸到背后的武器,身体本能进入了警戒状态。
“萨菲罗斯。”克劳德不敢大意,语调拔高,“你想做什么?”
第68章
克劳德握紧手中的武器,像是炸毛的猫,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肌肉紧紧地鼓起,随时准备迎击。
“瑞维,小心,萨菲罗斯在你的身后。”克劳德提醒道。
扎克斯也第一时间拔出了重剑,“萨菲罗斯!”
曾经憧憬的英雄,成为了毁灭家乡的刽子手,克劳德无法原谅。目光里燃烧的家,无法扑灭的火焰,呼唤却始终没有得到母亲的回应,消失的尼福尔海姆的大家……
萨菲罗斯不慌不忙,面对他们的戒备,像是漫步在花园,没有丝毫的紧张。
“好久不见,克劳德。”
银发的男人有着美丽的皮囊,声音如同诱惑人类走向深渊的魔物。
“扎克斯,你也比以前长进了。”
看似没有敌意的态度,仿佛萨菲罗斯和他们还是在以前的神罗,是互相信任的同事。
“萨菲罗斯,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扎克斯没有动摇,更没有被萨菲罗斯傲慢且不上心的伪装迷惑。
萨菲罗斯的气质早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危险的野兽即使作出懒洋洋的姿态,可尖锐的獠牙依旧不会改变其进攻性。
萨菲罗斯靠近了他,左手搭在他的右肩上,低下头颅,几乎是贴在他的耳边,皮肤能够感受到气流的存在,“他们值得你选择吗?瑞维。”
见到克劳德试图冲过来,银发的男人嘴唇微张,轻轻上扬的弧度,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
没等克劳德动手,萨菲罗斯的身影和来时一般忽然的消失了。
“那个男人有对你做什么吗?你没事吧?瑞维。”扎克斯走到他的面前,反复打量着他,萨菲罗斯实在太过危险。
仿佛突然面前看到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出现在眼前,张开了浸着毒液的獠牙,这种迎面而来的危机感,让身体的肾上腺素飙升。
“嗯,我没事,不用担心。”一切发生的太快,也或许是他习惯了萨菲罗斯的纠缠不清,遇到这样的状况,反而意料之中没有多大的惊讶。
“萨菲罗斯的行动力很强,一旦认定了某件事,便会全身心的投入其中。”他说道。
与扎克斯相比,他和萨菲罗斯相处的时间更为久远,扎克斯完全无法想通萨菲罗斯为何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生命诞生于世界,绝不是为了经历苦难,而是为了追求意义,满足内心的欲望。如果感受到痛苦和苦难,萨菲罗斯会通过自己的方式改变这一切。”
人类是群居生物,作为人类的时候,萨菲罗斯也会去寻求对于人类而言的幸福。
当不再是人类,而是来自外星的生物,萨菲罗斯也会很快改变立场,抛弃人类这个身份带来的痛苦和束缚,为自己寻找合适的目标,并去执行这一切。
“克劳德,你的记忆想起了多少?和现在的现实所冲突的记忆。”他温和地问道,不想为克劳德带去更多的压力。
杰诺瓦会改造宿主的记忆,就算是他也无从判定克劳德的记忆多少是真实,多少是虚幻的部分。
因为人体过于脆弱,如果不擅长探究他人的记忆和大脑,粗暴的手段很容易留下无法治愈的后遗症。
“我都想起来了,瑞维,在尼福尔海姆,我们认识了很久。”克劳德略显紧张地看着他,哪怕试图让自己的表情没有多大的变化,看起来更为冷静成熟,可是眼神却暴露了主人内心的不平静,眼瞳止不住的转动,无法固定在一个方向。
克劳德简单地陈述了一些过去的内容,扎克斯听得认真,他也时不时点头,予以肯定。
“这些都是真的,克劳德,是我的原因,导致出现了变故,对不起,这是我的问题。”
他的声音放缓,像是潺潺的溪流,“我真的很想留下,克劳德。”
“不,不是你的问题,瑞维,如果不是别无选择,你不会这样做。”克劳德摇了摇头,蓝色的眼瞳在日光下越发清澈。
“我们都了解你,瑞维,没必要太过责怪自己。”扎克斯颔首,赞成了克劳德的话。
“本质而言,我同杰诺瓦一样,对于星球来说是无法接纳的异物,来自宇宙的灾难。如果不尽早退场,迟早有一天我会无法控制自己。职介是现世器皿的属性,这点非常重要,如果源头就搞错了,后续也就无法再轻易变更了。”
而且还是 Beast这样的职介,根本无从改变可言。
“修正不该出现的异物,排除留下来的负面影响,错误的时间线不应留下,最终回归原本的正确。”
声音短暂的停顿,他又继续开口,“萨菲罗斯想以星球作舟,前往宇宙,找到我的本体。”
“你不是灾难,瑞维。”克劳德否定道,眼神坚定地看着他。
“而且你和萨菲罗斯做出的选择不一样,更谈不上灾难可言。就算萨菲罗斯想要找到你的本体,出于这个目标而做出这些行动,可瑞维,你从来不想让他这样做吧。”扎克斯说道,这一切都是萨菲罗斯自己的选择。
出于保护的想法,扎克斯无意主动探究他的过去。他不说的部分扎克斯不会追问,有些事情不必刨根究底,只要他们是朋友,这就足够了。
“如果那个时候我留下来,或许后续面对的是神罗出动1st追捕我吧。”对于神罗的秉性,这么多年来,他也早就了解了。
即使那个时候他们并不相识,可他无法想象他们兵戎相见的情况,早早的退场,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一些不愿提及的事物,他简单的说明了一下:“追寻我的本体,并没有多大的意义,萨菲罗斯只是想知道我的一切,不想有他无法掌控的事物。”
他低头看向地面,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我的本体完全没有人类的姿态可言了。”
或许勉强找找,还能找出和人类的共同点。但比起最初来到尼福尔海姆的样子,还是相差甚多。祂可以对自身的存在进行改造,但是如今本体的姿态,更多的是出于目的而进行了改造,而这目的,或许与杰诺瓦的目的也没有什么区别,不断地游走于星空,吞噬目光所及的资源。
他和杰诺瓦又有什么区别呢?
只是这样气馁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不想让在意的人担心。
即使已经没有萨菲罗斯的身影,他好像也能听到萨菲罗斯的声音,长期受到影响,他或许也出现了幻觉。
“不要信任他们,迟早有一天,他们的武器会对你挥起。”
“我们是一体的。”
“你忘记杰内西斯说的话了吗?我们是怪物,可比人类更为高等,我们应当支配人类,而不是受到人类的影响。”
蛊惑的声音,总是会在他的脑海响起。
萨菲罗斯试图麻痹他的神经,将他拉到与人类对立的一方。
“克劳德,让我看看你的身体。”他不欲再谈及那些容易碰到伤疤的事情,比起过去,眼前之人更为重要。
可是好像话语出现了误会,克劳德的脸上出现了红晕,小声地说道:“我身上没有受伤。”
“虽然之前有过检查,可是毕竟你醒来没有多久,或许身体还会受到影响。”
他不想提起实验的事,这对克劳德而言,未免过于残酷。
尼福尔海姆事件发生的时候,克劳德十六岁,转眼间五年过去了,即使外表已经是成熟的青年,可是让一个十六岁的孩子,骤然面对成人的世界,未免过于彷徨。
克劳德的体内植入了萨菲罗斯的细胞,萨菲罗斯不会放弃可以利用的机会。
被这样熟悉的温柔眼神所注视,恍惚间,克劳德感觉好像又回到了童年的时候。
他将克劳德拉到床边,扎克斯合上门扉,向他说一些克劳德没有醒来之前的身体检测报告和醒来之后的对比,他认真地听着,一边仔细用魔力探查克劳德的身体。
“克劳德,那一天,我见到了你的母亲,送她离开了火海。”
感受着血脉的联系,他第一眼就认出了克劳德的母亲。
“妈妈活下来了?”克劳德猛地抬头,抓住了他的袖口,迫切地想要知道结果。
“她脱离了火海,如果没有其他的问题,幸存的概率很大。克劳德,我们一起找吧,一定能找到你的母亲。”
他在外出的时候,也没有放弃寻找。可大概缺少了一些运气,始终没有碰到对方。
“妈妈……”克劳德好像又回到了幼小的孩子,回到了童年,白天与祂恋恋不舍的告别后,晚上又奔回母亲的怀抱。
无论天色再怎样黑暗,只要望向家的位置,总是有淡淡的灯光,这样一来,克劳德也不会在黑暗中迷失方向,顺利的回到家。
回到房屋,便会闻到食物的香气,母亲最为拿手的炖菜,克劳德总会在第二天的早上让母亲多做一些,然后趁着炖菜没有完全凉透,小心地放到怀里,减少热量的流失,然后拿给祂。
“我想再见到妈妈……”
“克劳德一定可以再见到的,我保证。”他轻轻地拍着克劳德的后背,安抚地说道。
大家的心愿,他一定要去实现才对。
“克劳德,有我在,多一个人多份力量,我们一起去找阿姨。”扎克斯右手拍了拍胸口,示意自己的存在可以帮上忙。
“扎克斯做什么都做得很好,有我们陪你,克劳德。”
轻柔的声音,逐渐唤回了克劳德的理智,如海潮般淹没内心的情绪,终于稍微退去。
抬眼便能看到他和扎克斯守在身边,克劳德的内心又坚定了许多,力量流向四肢,克劳德又有了行动的能力。
“我要保护好妈妈,保护你,瑞维,我要保护大家。”克劳德紧紧握住他的手,像是受过伤的小兽,即使伤口已经愈合,但是只要提起伤口的存在,便又好像回到受伤的时候。
“我决不允许萨菲罗斯再夺走这一切。”
守护重要之人,这边是克劳德如今最大的心愿。
第69章
如何和人类打交道,对他而言,似乎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
如果建立新的羁绊,那么离别的时候也一定会更为痛苦。
在他们成功炸毁1号魔晄炉后,神罗决心炸掉第7区上的圆盘,不惜以毁灭第7区的代价,将这份所作所为抛给雪崩。
在众人的努力下,危机被化解,可爱丽丝却被神罗的人带走,他们又立刻前往神罗,试图营救爱丽丝。
激烈的战斗结束后,他们进行了短暂的休息,而之后就会前往神罗的大厦。
他小声和克劳德说过后,便前往了杰西的身边,说道:“为什么不继续完成心愿了?我记得你想成为一名出色的演员,杰西。”
“你还记得啊。”杰西看了看远处的金发青年,又将视线拉回来,“嗯,我的心愿已经实现的差不多了。”
想到病床上的父亲,杰西收拾武器的手微微一顿,“神罗在抽取魔晄,而魔晄是星球的生命,我的父亲因为魔晄中毒,很久都没有醒来了。”
记忆中金色的舞台,杰西还是脱去了舞者的服装,换成了方便行动的战斗服。
“为了父亲和星球,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会没事的,杰西,未来的某一天,你也可以重新回到舞台上。”
杰西的唇角不自觉弯起,“谢谢,希望那一天,你可以到舞台下成为我的观众。”
随后杰西又眨了眨眼,“瑞维,有人还在等你,快回去吧,要不然某些人要等得急了。”
他对杰西回以微笑,又回到了克劳德的身边。
克劳德迅速收敛了观察的目光,若无其事的站在原地,双手抱胸,绷着一张脸,做出一副成熟的样子。
“克劳德,等了很久吗?”
“不,我刚来。”
他倒也没有揭穿克劳德,只是有些担心克劳德会等得不耐烦,下意识的询问。
“你昨天就没有睡好,还在担心爱丽丝吗?放心,爱丽丝的生命体征正常,身体没有受到伤害。”
出色的感知力,让他对这片区域的生命体了若指掌。
但是宝条擅长的,从来不是肉|体的折磨,而是精神上的碾压。
“你也没有休息。”克劳德说道。
“我没有休息的必要,今天已经安置好受到波及的人们,待会就由我先前往神罗大厦吧。”
虽然第7区没有被圆盘毁灭,可是在战斗的过程中,还是波及到了不少的地方,上方掉落下来的残骸影响到了地上生活的一部分人。
他们一边收拾好残局,一边制定出营救爱丽丝的计划。
克劳德一晚都没有睡好,如今已是早晨,金发青年的眼底还有淡淡的青黑,显然是休息不够。
“不,瑞维,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他轻轻叹气,“可我并不是人类,克劳德。”
克劳德又在不自觉蹙眉,眉宇总是难以抚平,好像有操不完的心。
以前安吉尔也总是这样,露出这样表情的对象,更多是因为杰内西斯。
他收回了偶然发散的思维,安抚道:“克劳德,我不会轻易受伤,即使受伤,只要魔力充足,伤口很快就会愈合,不会留下后遗症。”
“可是还是会疼,只要受伤就会有疼痛。”克劳德没有被安慰到,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想说,这些疼痛没有什么,习惯于疼痛的他早就对此失去了敏感。
可又觉得这样的话不适合对孩子说,他又说道:“我很强,克劳德,我是不会受伤的。”
克劳德总算是不说话了,可浸泡过魔晄的淡蓝眼瞳,还是倔强地盯着他。
克劳德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但如果可以,他觉得长不大也没关系,孩子有孩子的幸福。
他们的营救行动,虽然中途生了些波折,但只要完成目的,那么就能算得上是顺利。
他没有打扰扎克斯和爱丽丝作为情侣间的互动,可爱丽丝回过神来,又松开了抱着扎克斯的手,小跑到了他的面前。
“谢谢你,瑞维。”爱丽丝认真地说道。
“这是我应该做的,爱丽丝。”
他本来想离开,又发现离开神罗大厦的附近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该听的爱丽丝还是会听到。
既然是为了救人,他索性留了下来。
或许他的状态实在不好,爱丽丝又凑到了他的身边,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不要伤心了,瑞维,大家很在意你。如果路上实在累了,可以依靠我们,我们是同伴,对吧。”
爱丽丝的眼神满是认真和担忧,“一个人要是觉得走不下去,就稍微停下来,等等我们,我们会陪你的。”
内心就像落入石子的水面,荡起淡淡的波纹,他说道:“放心吧,爱丽丝,有些事情我可以做到。”
他们引起的动静越来越大,为了能及时离开,他们又开始了逃离的行动。
可远处又传来了帕尔默的尖叫,“萨菲罗斯,是萨菲罗斯,他杀了社长!”
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去,银发的男人正抽出刺入人体的正宗,刀尖上滴着的鲜血被随意的甩到一边,像是丢掉了一块不起眼的污渍。
敏锐地注意到视线,美丽的灾厄露出惑人的微笑,踏入凡间的单翼天使,并非为了拯救苍生,而是为了毁灭一切。
这份美丽就像皎皎的月亮,然而给人的感受却是冰冷的月光,带来的只是寒意和遥不可及。
可是看到他,这份冰冷短暂的回升了温度,萨菲罗斯无声地对他说,「不会有任何人抢走我们的应许之地」
温柔又蛊惑的笑意,像是给猎物制造的幻觉,引诱猎物跳入陷阱。
萨菲罗斯一向擅长布局,曾经在战场的时候,无论是个人武力的碾压,还是对战场的运筹帷幄,都在萨菲罗斯的掌控之下,一次又一次缔造神话。
周围的人发出了其他的声音,但他好像听不到,眼中只有萨菲罗斯说出的话。
他也无声地回道,「可我不想要这些,萨菲罗斯」
……他其实还是想念过去的时光,四个人偷偷躲到神罗战士的训练室,玩着谁能最准确的射中苹果的游戏。
或者是坐在公寓内,几个人拿出游戏手柄,开始比赛。
“没办法,你们之前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发现,这几款游戏最近比较火,先拿着这个比出胜负吧。”
说话的是安吉尔,可安吉尔却把视线放在杰内西斯的身上,示意对方最近还是收手为好。
他倒是无所谓游戏的内容,他没有什么胜负欲,只是出于陪着孩子玩耍的心态,加入这些游戏。
萨菲罗斯颔首,不在意比赛的内容。
很难说安吉尔买游戏的时候是不是抱着哄孩子的想法才买的这些游戏,甚至在买完之后还问了他的意见,得到他的点头之后,又忧心忡忡地拿到杰内西斯和萨菲罗斯的面前。
得到杰内西斯略显不情愿的点头后,安吉尔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公寓内游戏战斗的情况依旧激烈,在一次又一次的比拼之后,手上的手柄终于完成使命,得出结果后便彻底报废。
“恭喜你,萨菲罗斯。”安吉尔对萨菲罗斯点了点头,然后又转头对杰内西斯说道:“你也赢了我们,杰内西斯。”
杰内西斯轻哼一声,移开了放在手柄上的视线,“这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又不是第一名。”
“如果还需要再比试一场,我随时都可以。”萨菲罗斯说道,并不在意这一时的输赢。
杰内西斯憋了股气,萨菲罗斯的话没有把这气浇灭,反而燃烧得更旺了。
只是第二名,又不是第一名,人们能记住的也只有第一名。
如果是平时的战斗,杰内西斯还能勉强算是心平气和的接受。然而在游戏上,萨菲罗斯对这些兴趣一般,反而是杰内西斯尝试的多,在这方面输了,杰内西斯的心态就没有那么平静了。
“游戏的输赢是一时的,杰内西斯。”他说道,杰内西斯又回避了他的目光。
而人生不是游戏,没有第一名和第二名可言。
“你又不在意输赢,所以才能说出这种话来。”杰内西斯看似冷淡地说道。
“我确实不在意输赢,可我在意你,杰内西斯。”
杰内西斯比输赢更为重要。
萨菲罗斯侧头看向他,银白的长发就像瀑布,脸上的神情在暖色的灯光下显得愈发柔和,优美的唇形发出动人的声音,“地上的碎片我来收拾。”
杰内西斯冰蓝的眼瞳无声地注视着萨菲罗斯,眉毛微微皱起,意识到原来所谓的英雄也是有自己的心机的。
三个人的友谊尚且复杂,四个人的友谊就更难以维持其中的平衡。如同就在复杂的迷宫,选择稍有不慎便会走进死路。
杰内西斯后来说了什么?
……他想起来了,杰内西斯对萨菲罗斯说,“有些东西可不是那么容易就会得到的,萨菲罗斯。”
杰内西斯和萨菲罗斯就像争夺地盘的野兽一样,表现出了寸步不让的态度。只是争夺战始终没有打响,被率先看破苗头的安吉尔及时阻止了。
与萨菲罗斯的比试,即使杰内西斯赢的次数有限,可多数时候,杰内西斯倒也不是完全接受不了的。
毕竟萨菲罗斯强的可怕,在神罗中留下的数据,除了萨菲罗斯本人以外,就再也没人能打破。
如果将目光放在其他人的身上,杰内西斯很难找到合适的对手。碾压式的战斗并无快乐,就如同萨菲罗斯在遇到他们之前的处境。
能够找到让自己用出十二分的力去战斗的对手,本身也是一种愉悦的事。
这段友谊,即使过程磕磕绊绊,可又奇妙的始终黏合在一起。在彻底摔碎之前,他们都以为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受到袭击的神罗大厦早就乱作一团,武器开火和刀剑斩击的声音绵绵不绝,仓皇逃离的人们发出了尖叫和哭喊,这一幕又好像和当初杰内西斯入侵米德加的时候重合了。
“我们该走了,瑞维!”扎克斯怕他在这样混乱的状况下听不到声音,远远地向他喊道。
萨菲罗斯的身影,早就在人群的慌乱中消失不见。
“萨菲罗斯真的还活着啊。”当死去的人重新化为现实,□□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萨菲罗斯……”爱丽丝奔跑之中,始终忘不了那个男人的微笑。并非被对方的皮囊而迷惑,而是为那种深深的疯狂、扭曲的感情感到寒意。
他暂时停下了脚步,其他人不明所以,也停了下来。
“你们先走吧,既然他们一直追着爱丽丝不放,我留下来引走他们。”
“你要怎么做?一个人可以吗?我留下来和你一起吧。”蒂法看了看远处的硝烟,不放心道。
“我会变成爱丽丝的样子,引走他们。”
泥土塑成的身体,在变形的方面极佳。
“他们是敌人,既然是敌人,就不需要手下留情。”□□举起装有机关枪的右手,粗声说道。
似乎是看到他缺乏战意,不,更确切的说,是缺乏对对手的杀意和决心,□□提高了声音。
“这是和敌人的战场,战场不能手下留情!”
“我知道。”他知道□□说的是对的,“但我有些厌倦杀人了。”
孕育生命的父亲,最终变为接纳死去的灵魂的载体。最初是为了创造生命的目的而生,最后却沦为了吞噬灵魂补充魔力的怪物。
被他所杀死的生命体,即使获得源于对方的魔力,这份魔力比起自身而言微不足道,不过是一滴水滴落入了汪洋大海,可这终究是由生命转化来的魔力。
这么一看,他也在吞噬星球的生命,被他杀死的生命不会回归生命之流,而是流入了他自身。他的所作所为,和杰诺瓦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们是同类」
萨菲罗斯的声音,他又一次听到了,或许是他的幻听,也或许是萨菲罗斯真切地对他发出的蛊惑。
“好了,□□,瑞维他也是好意,我们现在是战友,对吧?”蒂法看向□□的目光带上了一丝请求,于是□□不再说话,而是哼了两声转头盯向前方的道路。
“我和你一起留下来,瑞维。”克劳德不放心地说道。
“我也没有先走一步的道理。”扎克斯摸了摸身后的破坏剑,明亮的眼睛炯炯有神,露出打气的笑容,没有被这一系列的变故而压倒。反而想鼓励队友们。
“不,你们先走,我自己可以走空路,这样更方便离开。”他委婉地拒绝了同伴的帮忙。
或许是他的表情实在让人难以再开口,又是危机的关头,不得已之下,他们只好勉强点头,同意了他的建议。
但在临走之前,爱丽丝还是挥了挥手,对他说道:“一定要回来啊,瑞维,我们都会等你的!”
他露出了自己也没察觉到的笑意,对他们点了点头。
追击的敌人有很多,就像祂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一样。总是会有神罗的人出现,孜孜不倦的渴望得到科学的真理。
“你不是那个古代种。”枪口对准了他,持枪的主人声音不紧不慢,空闲的左手放在爱犬的头上,安抚着感到不安的伙伴。
路法斯虽然脸上挂着笑容,可眼底并无多少温度,笑不达心地说道:“瑞维,你也拥有了杰诺瓦的拟态能力,萨菲罗斯果然在意你,阴魂不散的跟在你的身后。”
“这和萨菲罗斯无关。”他首先回答的,是否认了萨菲罗斯在其中的关系。
他已经不想和杰诺瓦扯上关系了,他只是他自己。
“爱丽丝的赛特拉的后裔,你们的欲望,不该强加在爱丽丝的身上。”
路法斯发出了疑惑的气音,“那萨菲罗斯呢?瑞维,他也想要应许之地,你总不可能不知道这点吧。”
谈话的期间,路法斯的枪口始终端的平稳,紧紧地指向他的头颅。
“我不会让萨菲罗斯利用爱丽丝的。”
“哪怕要将武器对准萨菲罗斯?”路法斯好像是听到了笑话,以至于笑容终于带上了一丝温度,变得真实了些。
“当然。”他肯定地回答道。
“真想见到那个男人听到你这番话会露出的表情。”路法斯发现了有趣的事,提起了兴致。
“萨菲罗斯不会有变化的。”
这是他早就亲身经历的,萨菲罗斯实在太过执着,自我的意志始终凌驾在一切之上。更有超越常人的内心,轻易不会被打击到。
“你倒是舍得下手了,以前你护着萨菲罗斯的时候,简直就像护着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这并非处于褒扬,而是路法斯刻意的讽刺。
就像保护眼珠子一样保护萨菲罗斯,可萨菲罗斯从头至尾都是不是无害的幼兽,而是比怪物更加可怕的生物。
路法斯可不认为萨菲罗斯需要他的保护,萨菲罗斯享受的,只是被他保护时而关心的感觉。或许只有这样,那个实验室长大的男人才会感受到爱意。
他的眼眸微垂,抿唇说道:“萨菲罗斯已经长大了。”
或许萨菲罗斯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即使口口声声向他表达着所谓的爱意,可作出的行为只是将他的心愿弃之不顾。
如果真的是爱,不是抛弃的举动,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他认为人类是一种复杂的生物,可是拥有人类的基因,还融合了外星生物基因的萨菲罗斯,显然比人类更加难以揣测。
“路法斯,你手中的枪炮对我无用。”他冷静地注视路法斯,人类制造的科技结晶,对于由魔力构造的身体,自神代便存在的祂而言,本身就具备难以比拟的神秘性,火药更是失去了作用。
现代人类的武器,对于神秘性越强的存在而言,攻击力就越弱。
路法斯垂眼看了蹲在地面不敢动弹的爱犬,又收回了视线,“有没有用处,要试过才知道。”
“那你开枪吗?路法斯。”早在他们开始谈话的时候,他就褪去了伪装,恢复了自己的相貌。
既然已经被人认出身份,那么伪装并无意义。而且爱丽丝已经安然无恙的逃走了,他的任务也就达成了。
路法斯轻笑,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又收回了手上的枪支。
“回到神罗如何?瑞维,你本来就是这里的员工,属于神罗的一份子,留在神罗,常年驻在米德加,也就不会和孤儿院的大家分离了,这样不好吗?”路法斯将兵器收了起来,抬起空空的双手,示意自己在进行友好的交流。
“谢谢你的好意,路法斯,不过我已经没有办法留下来了。”他拒绝了路法斯,眼神始终不变。
第70章
路法斯不开枪,到底是单纯的不想,还是意识到武力的差距,不得不暂时退让,这一点他已经不想探究了。
即使说着感谢的话,也不过是出于客气而言。他们现在更多的是虚与委蛇,说出的话彼此双方都没有当得真。
“你改变了很多。”路法斯眼神闪烁,遇到难解的谜题,自然而然有了追根究底的欲望。
“一成不变的事物总是少数。”他静默片刻,又用复杂的眼神看向路法斯,“清剿入侵者固然重要,但是路法斯,你没有其他的事要做吗?”
路法斯的父亲死于萨菲罗斯的手下,一切的发生在转瞬之间,根本来不及阻止。
“你是要对我说教吗?”提到敏感的话题,路法斯的笑容愈发冷淡,像是忽然低温而冻结的冰面,一看便是坚实的冷硬。
“不,路法斯。”
稍微有一些疲惫,插手他人的人生,这样的事情,似乎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如果你不打算继续战斗,那么一切就到此结束。”
“要是我选择战斗,那你会怎么做?”路法斯反问道。
“如果是敌人,那么我一定要取得战斗的胜利。”他冷静地说道。
这一次他要回去。
扎克斯他们还在等他,他不想被迫不告而别,让过去的事情重演。
“你总是有偏爱的对象。”路法斯敛目说道,又很快睁开了眼,用难言的目光凝视着他。
“曾经身为1st的友人,真的那么重要吗?在神罗的时候,你就处处包庇叛逃的友人,如今,摆脱了神罗,你就干脆的将刀剑对准神罗。”
他没有回答,于是路法斯继续说道:“留在神罗,你可以拥有很多的东西,高人一等的地位、体面的工作……最重要的是,稳定的生活,神罗可以为你提供这一切。”
美丽的□□动选择离开精美的首饰盒,混杂到鱼目之中,失去原本的光泽,变得脏污不起眼,就连路法斯本人,都搞不清这隐隐的烦闷从何而来。
如果是日光,普照所有人,那么虽然会因为这份稀薄的平等而介怀,但若是太阳来到地上,决定只给予少数人这份明亮,连稀薄的光芒都失去,更加难以忍受这份落差。
“稳定的生活……如果真的还有机会,我会自己去争取。”
塔克斯的人正在赶来,如今他们的立场相对,与曾经的熟人战斗,这种事情他不想再经历了。
身边的爱犬丧失了战斗的欲望,如果不是由于绝对的忠诚,大概早就想离开这里,而不是守在路法斯的跟前。
“如果你要坚持离开,那么祝你达成心愿。”路法斯展示了最后的风度,看似翩翩有礼的放任他离开。
然而青年手腕的青筋微微鼓起,下意识握紧的手掌,由于不自觉加大在手枪上的力度,皮肤由于压力而凹陷一块甚至压出了红痕。
他收回了视线,如果不是路法斯意识到了武力的差距,孤身一人处在他的面前,无法打败他。哪怕后续有塔克斯的支援,可是身为神罗社长的儿子,路法斯清楚哪怕神罗战士的时代已经过去,曾经为数不多的神罗1st的实力也不是轻而易举可以对付的。
如果路法斯一定要让塔克斯留下他,那么在如今神罗社长已经去世,风雨飘摇的时候损失自己的战力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抉择,于是路法斯不得不放走了他。
他直接顺着被打破的神罗的玻璃窗飞离,普通的人类做不到在天空中自如的飞行,但是如今,他已经不需要再伪装人类的过家家了。
在过去,他希望一直可以进行下去,而如今已经没有再进行的必要了
何曾几时,在这颗星球上,第一次不是凭借机械的手段飞上天空,而是依靠杰内西斯来到了天空。然而现在,目所能及的天空内,只有他自己,缺少了其他人的身影。
时间久了,他以为记忆该模糊才对。
可是现在回想起来,红发青年加速的心跳,肌肉紧绷的触感,古怪的反应,像是录像般在脑海中清晰可见。
虽然杰内西斯、萨菲罗斯和安吉尔的翅膀,展开的时候比手臂还要长,可是并不笨重,反而有种轻巧的感觉。
如果是祂,原本的身躯想要飞到天空,摆脱地面的禁锢,那么翅膀的长度和比例相比于他们而言,要更为夸张,这样才能带得起笨重而庞大的身躯。
现在想来,如果他能摸一下他们的翅膀就好了。
他一直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触感,可是杰内西斯有时候实在是像紧绷的弹簧,只要轻轻用点力便会猛地弹起来。
萨菲罗斯更是不可能,虽然萨菲罗斯不介意给他这个机会,甚至表现的格外主动。可是被人推开的伤口无法愈合,他再也不能用纯粹的好奇来面对萨菲罗斯了。
他们好像等了他很久,看到他平安归来,哪怕是一向表现凶巴巴的□□,都露出了明显放松的表情。
“路上遇到敌人了吗?你有没有受伤?瑞维。”克劳德第一个走到前面问道。
“放心吧,克劳德,瑞维有这个实力。”扎克斯紧随其后,拍了拍克劳德的肩膀。
他点点头,“嗯,我没事。”然后向等待着他的人们露出温和的微笑。
“爱丽丝,有没有受伤?”
他知道爱丽丝身上没有伤口,但是这不代表没有受到伤害,心灵受到的伤痕远比身体上的伤痕更难以愈合。
爱丽丝眨了眨眼睛,碧色的眼睛流露出温柔的光芒,声音像是晨间鸟儿的鸣叫,轻灵动听,“没什么,瑞维,我没有受伤,多亏了你们这么快来救我,我现在状态很好。”
爱丽丝张开了双手,在原地转了个圈,示意自己状态很好。
扎克斯短暂与爱丽丝对视,点点头,然后又看向他。
“路法斯有没有为难你?我看到他了。”扎克斯问道,眼神充满了主动,希望他如果有的话就赶快告诉自己,好像他回答是,那么下次扎克斯一定会为他找回场子。
同伴们都在担心他,哪怕他的战斗力并不需要让人担心。
“没有,一切顺利地解决了。”
由于所有人都平安,晚上举办了聚会。
跟着他们一起逃出来的,还有赤红十三,外表看起来像是犬类,却能口吐人类的语言。
聚会的时间并不长,如今的趋势只能短暂的举行。
“嘿,要去吗?”威吉突然从他的身后出来,他并没有被吓到,只是看着远处暖色的灯光,厨房散发着食物的香气,熙攘的大家,然后说道:“你们先去吧,威吉,毕格斯还在那等你。”
“今天蒂法做了很多拿手的菜,待会一定要去呀。”威吉向他竖了个大拇指,害怕他没有吃过蒂法做的食物,不知道有多好吃,然后又小声说道:“如果待会来晚了,以大家的饭量估计很难剩下多少了。”
他好像笑了,露出短暂又无奈的笑容,像是一闪而过的虹光,短暂却绚丽。
“嗯,谢谢你,威吉,我一会过去。”
庆祝平安归来的聚会,他以前参加过很多场,无论是神罗战士的,还是仅仅他们四个1st的小型聚会,偶尔也会出现塔克斯的成员加入。
聚会的时候,大家都在由衷的微笑,无忧无虑,好像明天也会和今天一样。神罗战士有神罗战士的荣耀和骄傲,大家确信自己就是为了保护平民而战斗的,这便是所谓的正义。
依然是聚会,如果是过去,他是活在当下的人,而如今他只是来自过去的亡灵,因为没有完成该做的事情,犯下了错误,所以才要去弥补,才要去改变这一切。
曾经的聚会他是主角之一,而如今也不过是退幕的演员,一个人静静地待在角落里。
克劳德和扎克斯走到他的面前,他们交谈了几句,最后他轻轻说道:“好了,克劳德,扎克斯,快去那边吧,他们还在等着你们,我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就好。”
“瑞维,如果一个人觉得无聊了,随时可以过来找我们。”黑发青年就像一簇火苗,笑容格外富有感染力,连这温度都能传达给身边的人。
“我会等你。”克劳德说道,浸泡魔晄后的眼睛是格外纯粹的蓝。
扎克斯拉着克劳德离开了。
“你融入不了他们。”
“或许你说的对,萨菲罗斯,我是过去的残骸,确实已经无法融入如今的世界了。”他回答道。
睁眼便是几年后的世界,扎克斯和克劳德努力融入变化的世界,而他好像还停留在了过去。
“我们可以一起创造未来。”海中的塞壬发出蛊惑的声音,诱惑经过的行人永远留下来。
“萨菲罗斯,可我已经看不清未来的样子了。”
对不确定的明天的期待感,对未来的憧憬,像是被火焰融化的玻璃珠,永远没有原本通透圆润的形状了。
“接下来你想做什么?萨菲罗斯。”他问道。
“我会夺得这颗星球,星球的一切会属于我,更会属于你,这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未来,这真是一个不错的词汇。”灯光下他的眉眼愈发柔和,他的长相并不是艳丽或者凌厉的长相,而是像是水墨画一般的柔和。
这是只有他能看到的幻觉,因此就算同伴们时不时会望向他这里,也没有发现异状。
萨菲罗斯行动力一向很强,说到便会做到。由于萨菲罗斯想要得到黑魔石,利用黑魔石里蕴含的魔法夺得星球的能量,他们又不得不展开了下一步的行动,阻止萨菲罗斯。
或许是出于个人的趣味,明明黑魔石近在咫尺,萨菲罗斯却还要控制克劳德,让克劳德亲手递给自己。
萨菲罗斯成功启动了黑魔石中的魔法,自天空而降的陨星,悬挂在人们的上方,时刻逼近着星球。
将卫星拍到的图片拉大,便能看到陨星上由于撞击坑坑洼洼的纹路,伴随着高温表面不断融化并散发的强光。
陨星正在以难以阻挡的速度逼近星球。
【请收藏魔镜小说 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