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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第一名


    晚自习结束。


    田梨吃了冰激凌拉肚子, 放学就冲进宿舍的厕所里,她摆着手:“樱樱,你别再这盯着我了, 我真的没事,如果有事我肯定第一时间连环call你, 你先回宿舍, 老是这样盯着我, 我压力也很大。”


    在催促声中,骆樱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她回到宿舍,和正在为言情小说流泪的文静打了个招呼,洗漱完毕便上了床。


    白炽光灯下盘旋着飞萤, 赴死般地扑向光源。


    骆樱掀开粉丝的毛绒小枕头, 映入眼帘的灰色的小布袋, 她解开布袋上方系着的蝴蝶结,将东西拿了出来。


    是一本印着樱花封面的精致笔记本。


    是姜女士送她的十七岁生日礼物。与其他父母视早恋为洪水猛兽不同,姜女士是青春杂志的主编, 对少年们的恋爱最为热衷, 不曾想儿子骆嘉原小小年纪过着老和尚断情绝爱的死水生活,于是刚会跑的她便承担了姜女士工作的灵感来源。


    姜女士年轻时是典型的文艺女青年,与骆先生活在“车马邮件都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的浪漫年代。


    相恋时,姜女士保存了所有的书信往来与恋爱历程, 在后来的岁月里读起信还是频频心动。于是自她读幼儿园开始, 每年生日都会收到来自姜女士的恋爱记事本,可惜所有的笔记本除了姜女士的祝福语及她的名字, 再无丁点字迹。


    骆樱将记事本放在撑起的膝盖上, 拔掉钢笔盖, 捏着钢笔在扉页上停顿好几秒。


    姜女士的赠语从“宝贝祝你有个甜甜的恋爱”到现在的“今年加把劲”,从劲字的最后一笔的力道就可以看到她的恨铁不成钢。


    也是,姜女士与骆先生是青梅竹马,打娘胎就订了终身,两人在她这个年纪,互赠的书信摞起来比她还高,对她实属降维打击了。


    在落笔之前,骆樱又想到裴宴周。


    心跳怦然,荷尔蒙分泌,唇角不自觉上翘。


    她喜欢的少年,名叫裴宴周。


    记事本第一页——


    裴宴周喜欢草莓味的棒棒糖。


    ——


    田梨从有了骆樱这个伴,在学校的日子是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整天拉着骆樱讲那些不知道哪节课间在厕所听到的八卦。


    可没想到学校最大的八卦,就在她的身边。


    “裴神和那个转校生是早恋了吗?”后脑勺带着蝴蝶抓夹的女生音量很大:“我听我同桌说,周末来学校那天下午,转校生坐在裴神的自行车后座上,自行车后座啊,那可是女朋友专座。”


    蝴蝶结女生倒不甚在意:“那可是裴神!裴神啊,两年了都没踩过早恋的红线,就连绯闻都没传过,你看他身边除了何旷那几个,哪还和其他人接触过,不近女色都不足以形容他,顶着那张脸,这种性格完全可以够得上不食人间烟火了吧。”


    蝴蝶抓夹表示有证据:“这可不是我瞎编的,有图有真相,学校的论坛是被人端了,但大群还在啊,有人匿名在群里发了张照片,画质模糊,但隐隐能看出是裴神和转学生。”


    蝴蝶结短促地叫了一声:“真的吗?我回去得看看,不行,我现在就得回去!”


    蝴蝶抓夹在后面抱怨了句:“啊喂,厕所都不上了啊!”


    田梨弯着腰在洗手池旁边,为了听八卦手都快洗破皮了。她起身,沾着水的指尖拧上水龙头,若有所思地朝着教室走去。


    最近两人的氛围确实有些诡异。


    裴宴周靠着墙坐的姿势快成了半永久,被周绍金纠正了数次,仍旧我行我素,左胳膊还撑在骆樱的课桌上。


    短短几秒,她在大脑过了一遍两人的互动,没找到太多痕迹后,刚松一口气,突然钻出了反常画面,又让她神经绷紧。


    早晚自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裴宴周最近可是满勤,甚至早自习来的比她还早。


    等等。


    早自习桌上那杯开水,不会也是出自裴神的手笔吧。


    难怪她最近脑子灵光了不少,原来是学神给开过光了。


    呸呸呸。


    重点是她原本以为是骆樱帮她打的,现在来看裴宴周嫌疑很大。


    虽然是两杯,但毫无疑问,她这杯肯定是买一送一的赠品。


    啊不是。


    重点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特别是像裴宴周这样冷淡的人,突如其来的热情最为致命。


    “田梨,田梨。”


    有人在叫她。田梨放空的意识被耳边的呼唤叫了回来,腾出来的脑细胞分析了音色,她没有动弹,但是应了声:“怎么了,樱樱?”


    骆樱用手指戳了戳田梨的小手臂:“你在干什么?”


    田梨延迟两秒,才能解读出这句话的信息。


    她在干什么?


    她在试图窥探裴宴周。


    当她得出这个问题的答案时,后知后觉意识到了气氛的不对劲。神经末梢终于接收到了眼睛的重新连接,她与左斜方的凌厉眼神发生了激烈的碰撞,这一撞,差点人都撞没了。


    “裴,裴神,你看我干什么?”


    田梨全然不知自己是恶人先告状:“这是什么眼神,还怪渗人的。”


    “你还好意思说人家眼神渗人,你刚刚那是什么眼神,都快把裴神给吃了。”


    田梨顺着声源朝着前方看去,被迎面而来的大脸吓得不轻,她惊呼声卡在嘴边,猛拍着泛疼的心口:“舒哲我知道你脸大,不用靠我这么近!吓死人是要偿命的!”


    舒哲抱着胳膊起身,俯视着人,眼神带着幽怨:“我说小胖梨你不会是动了什么歪心思吧,听我一句劝,凡人爱上神仙都是要跳诛仙台的,就你这样的肯定连灰都不剩。”


    “什么歪心思,我对裴神?!”


    田梨因为骆樱对裴宴周日益增长的嫌弃摆在脸上:“你想象力也要有个限度,喜欢他有什么好处,我是图他脾气大,还是图情敌多啊!嫌我自己活的不够悲惨,给自己麻烦?”


    舒哲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那就好,毕竟前后桌一场,我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送死。”


    “你放心,就算你喜欢上裴神,我也绝不可能喜欢他。”


    田梨认知清醒:“怎么?看你这么担心,难道你……”


    舒哲紧张地吞了下口水:“我什么啊!你可不要瞎想,我根本没别的意思。”


    “慌什么,现在是新时代。”田梨本来没多想,可舒哲的反应却不得不让她多想,她安慰似地拍了拍舒哲的肩膀:“你放心,我绝对会站在你这边,喜欢这东西总是身不由己,不要被世俗的眼光禁锢。”


    舒哲越听越不对劲:“世俗的眼光?”


    “我就知道以你的脑子转不过这个弯。”


    田梨一脸过来人的表情:“你要分清事情的先后顺序,喜欢男生不是心理变态,只是刚好喜欢的人是同性而已。”


    “……”


    舒哲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白痴,没再说话,铁青着脸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比别舒哲,骆樱听着都要麻了。


    这脑回路得多复杂,才能得到这样的结论。


    裴宴周听得血压都升高了,两人倒是一唱一和,将他贬低的里外不是人。


    余光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骆樱,他只觉太阳穴在隐隐泛疼,在田梨转身和舒哲理论前,他纡尊降贵地微抬起一只手,敲了几下桌面。


    田梨这才转过身:“怎么了裴神?”


    她问怎么了?


    她还敢问怎么了?


    裴宴周克制着想掀桌子的冲动:“你有事要问?”


    田梨也很惊讶:“你知道?”


    “你刚刚盯着他看了一分钟。”骆樱在旁边解释着。


    她用词还是太低调,何止是盯,那目光是会吃人的。


    “就是早自习的热水。”


    田梨藏不住心事:“裴神,是你帮樱樱接的?”


    骆樱纠正着:“是我们,你杯子也有。”


    “不一样。”田梨回了句,望着斜前方:“是你接的吧。”


    裴宴周“嗯”了一声。


    竟然承认了。


    田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黑眼珠转了几圈:“怎么敢劳驾您亲自接水?”


    裴宴周:“你可以倒掉。”


    “怎么能浪费水资源?”田梨眼瞅着裴宴周还要继续接的架势,立刻表明态度:“我的意思是,我有手有脚,以后可以自己接。”


    “好。”


    竟然答应了?!


    田梨在心里已经打了八百字拒绝小作文,没想到裴宴周这么轻易就放弃了。


    她半信半疑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孤注生的气质,想骗走骆樱应该也不是那么容易。


    次日清早。


    田梨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水杯,又盯着旁边冒着热气的水杯,一时之间只感到无语。


    裴宴周扯着唇角:“怕你手脚用进废退,没接你的。”


    直到晚自习放学,这杯水的事还没过去。


    “你说裴神一个八尺男儿,是怎么憋着一肚子坏,就昨天那句话竟然记恨到今天早上?”


    田梨浑然不觉自己这杯水提了八百遍:“樱樱,裴神的种种行为很不正常啊,特别是这次开学之后,我感觉他对你图谋不轨的心又强烈了几分。”


    骆樱没犹豫,伸手捂住了田梨的嘴。


    她弯着腰,凑到了田梨的耳边。


    第42章 第一名


    掌心是滚烫的气息, 田梨的惊讶声被堵在其中,最后只剩下听不清的呜咽声。


    三分钟后。


    田梨平复了情绪,握着堵在嘴边的手, 用眼神示意:我不会叫了。


    呼吸顺畅,她双手捏着骆樱垂落的手臂, 压低的声音全是咬牙切齿:“你们在同居!?”


    “不是同居。”


    骆樱纠正着:“是合租, 正常房东与租客的关系。”


    在对面怀疑的视线里, 她又补了一句:“我付过钱的那种。”


    “你知道你这行为是什么吗?是被人卖了还要帮忙数钱。”


    田梨哭都哭不出来:“都是狼追羊跑,像你这样主动住进狼窝里的羊,我还是第一次见。”


    骆樱笑出了声:“没那么可怕,裴宴周他又不吃人, 而且我又住校, 租房子只是为了暑假放点东西。”


    田梨差点跳起来:“找我啊!我是你的第一选择!永远的第一选择!”


    “下次一定!”


    田梨还准备讨价还价, 眼角一抬,就看见昏暗的夜色里,轮廓分明的少年朝着这边走来。


    路灯的光晕影影绰绰地打下来, 衬的来人高视阔步, 风华正茂的年纪最是意气风发,冷白皮与校服相得益彰,只要一出现,其余人自动成为背景墙。


    旁边的背景墙……


    啊不是,旁边的何旷伸出手指, 指着前面:“裴哥快看, 你的目标在前方五米出现身!”


    裴宴周斜了他一眼,没说话, 脚步倒是诚实地朝前迈。


    “啧。”


    田梨撇了撇嘴。


    在她眼里, 裴宴周已经从高冷男神变成闺蜜男友, 现在是横看竖看都看不顺眼。


    骆樱也没躲,手背在身后,歪头笑着没说话。


    “好巧。”田梨抢先一步开口:“裴神你是不是想这样说,搭讪的方式太土了,要不您先学学再过来?”


    裴宴周:“不巧。”


    在他的视角里,田梨从没脑子的女同伴一跃成企图霸占骆樱的入侵者,他有不得不落下风的理由。他从兜里掏出两颗酸梅,伸手给骆樱递了过去:“前两天你吃的酸梅,我看家里还剩了两颗,就给你带过来了。”


    骆樱对面前的脸没任何抵抗力,耳尖的烫意源源而来,她伸手接过那两颗带着温热的酸梅。


    倒是田梨被气到头昏,不足三十个字的信息,处处在她雷点上蹦迪。


    吃剩,家里,给你。


    她没忍住阴阳怪气道:“呦,裴神您追人也就这么回事?两颗酸梅还好意思过来搭讪?”


    裴宴周晲她一眼:“总比两手空空的人好。”


    “我和你可不一样,我和樱樱是革命友谊。”


    田梨宣示主权般地挽着骆樱的手,正要说些什么,就看到王主任双眼冒着绿光正往这边走。


    “你们四个别动,大晚上的聚一堆干什么呢?”


    王主任健步如飞,手电筒的光直射着四人:“别轻举妄动哈,就你,最高的那个男同学大晚上的不回宿舍,在女寝附近像个流氓一样溜达什……”


    裴宴周就动了一下,还是被手电筒的强光刺到了眼睛,他混不吝地开口:“王主任我要被你照瞎,这得算工伤吧。”


    “裴,裴宴周。”


    王主任大喘一口气,等来到了四人身边,才将手电筒关掉,他推了推滑落下来的眼镜,咳了一声:“别岔开话题,这大晚上的不回宿舍在这干什么呢?哎,裴宴周你不是不住校吗?之前连晚自习都不上,听周老师说你最近出勤率都能拿全勤奖了?”


    裴宴周应付起来有一套:“这不响应您的号召,同学之间互帮互助。”


    他下巴朝着田梨抬了下:“给我们班同学讲题呢。”


    王主任半信半疑:“讲什么呢?”


    裴宴周:“她问我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是什么意思。”


    王主任拧着眉:“胡诌什么呢?这都马上高三的人了,还有白痴,咳,还有同学连这都不知道。”


    也不是他大惊小怪,主要裴宴周说的同班同学,他相当有理由怀疑裴宴周在瞎掰。


    田梨不给裴宴周再次羞辱自己的机会,咬着牙出来认领白痴称号:“是我问的,也不是不会,就想请教一下裴同学有什么想法,已经探讨完了,裴同学想法和我不谋而合。”


    这个白痴,她可不能一个人当。


    “行了,以后这种问题白天讨论。”


    王主任在早恋问题上还是很相信裴宴周,随着围观的人渐多,他摆摆手示意散开:“还不赶紧散了,在这里等人买票围观啊?”


    “王主任再见。”


    田梨慌不迭地拉着骆樱离开,走到寝室楼,彻底憋不住了:“樱樱,你老实告诉我,裴神真的没追你吗?”


    骆樱摊手:“没有啊。”


    田梨快走几步,跑到前面,停下脚步正对着骆樱:“如果我说如果,真的追你的话,你会同意吗?”


    骆樱没回答,撕开了一个酸梅塞进田梨张合的嘴里,避开话题:“你尝尝很好吃。”


    “碗弹鸟。”


    田梨含糊的说了句话,嚼了几口将梅子肉咽下去,咬着酸梅核唉声叹气:“我觉得都不会他追,你都会跟着他跑。”


    骆樱含着酸梅,笑笑没说话。


    田梨长叹一声,捏了捏她的脸颊:“你呀你呀。”


    书慧和李尤也在宿舍,看到她回来,说话的声音顿时止住了,拿着洗漱用品相继去了卫生间。


    骆樱也没意外,自从高诗竹道歉后,书慧和李尤在宿舍反倒变成了哑巴,只要她在两人的嘴巴就和用502胶水粘上了一样。


    她淡淡收回视线,抬眼扫了下已经窝进床里的文静。对方还沉浸在言情小说的世界,先是抹了两把辛酸泪,接着又笑出了声,整一个状态看着很不正常。


    没打扰文静,她拿着洗漱用品便去了洗手间。十分钟后,她坐进被窝,文静才好像看到了她。


    “你回来了啊!”文静又哭又笑后,嗓音泛着哑,她趴在床边:“你是要写什么日记吗?我昨天就看见你在写。”


    骆樱犹疑了下:“算是吧。”


    恋爱日记也算是日记吧。


    “也是,你的生活应该比我们精彩多了吧,像我们写日记,无非就是吃喝拉撒的流水账。”


    文静惆怅了两句,接着眯着眼睛,低声八卦道:“你真的在和裴神谈恋爱吗?”


    骆樱愣了下,继而摇头:“没有。”


    “好可惜,大家都觉得你们超配。”


    文静失望没两秒,又兴奋道:“我同学是个小说迷,前两天刚买的小说被班主任收了,她非常非常生气,现在打算自己产粮,原型好像就是你和裴神。”


    这姑娘报复人的手段可真是,高明又奇葩。


    骆樱哭笑不得:“班主任收的,不应该以他为原型吗?”


    怎么还报复起来她了。


    “班主任是个四五十岁的小老头,啤酒肚加地中海,上天入地也找不到能磕起来的CP。”


    文静想想就恶寒,又看向骆樱:“不说别的,你和裴神光看颜值就很言情小说,我现在看的这本女主就是转学生,又美又飒还是个颜控,对男主一见钟情不自知,等到反应过来……”


    “停停停。”骆樱打断道。


    别说了,再说她都要代入了。


    就这重合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作者在她身上装了监控。


    文静还不死心:“要不借你看看?我现在看这本小说,自动代入你和裴神的脸,特别特别甜。”


    她越说越激动,翻开小说,还自动替换了名字:“裴神揽住她的腰,安抚地摸着她的脑袋,声音里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别怕我在’。”


    骆樱脚趾已经在扣地了。


    真别说,类似的情景还真发生过。


    “甜的时候是真甜,虐的时候是真虐。”


    文静聊起小说像个社牛:“我下午看的太投入了,结果一抬头和班主任来了个死亡对视,幸好我被男主的悲惨童年虐哭了,当场两行清泪滑下来,看班主任给看傻了,不但没有没收我的书,还告诉我不要自己太大的压力。”


    悲惨童年。


    骆樱琢磨了这四个字,忽而响起校间不知真假的传闻以及那时触目惊心的巴掌。


    “小骆同学,你想什么呢?”


    文静说完一拍脑门:“你看我这话太多了,马上到了熄灯时间,你抓紧时间写日记吧,待会熄灯就没光了。”


    骆樱回过神,刚想答话,就看见文静又钻进了书里。


    她轻笑了声,将记事本平铺在膝盖上,拧开钢笔盖,想起田梨的吐槽便乐不可支。


    裴宴周爱记仇。


    她写下六个字,钢笔抵着下巴,想了一圈,在熄灯之前又添了三个字。


    很可爱。


    “熄灯时间到了,还在洗手间逗留的同学抓紧时间会宿舍,都大的人了,一点儿时间观念都没有,三分钟之后,让我在宿舍之外看到的也别说什么理由,直接记名扣分!”


    查寝老师的河东狮吼在走廊里回荡,穿透厚重的墙壁,引起阵阵唏嘘声。


    凌乱的脚步声和接连的关门声构成入夜的最后一段乐章。


    骆樱将记事本放在枕头下,刚准备躺下就看到手机亮了下。


    头顶上的小风扇还在吱呀的转着,可设计不合理,吹过的风完全避开了上方的床铺,反倒是书桌上的课本封面次次竖起,又次次落回原位。


    由于天气燥热,蒙在被子里会闷出一股热汗,她讨厌头上黏腻的感觉,和黎安安商量了非必要就等周末联系。


    骆樱不知为何,突而涌上一股不安。


    她将夏凉被叠成两层,确保屏幕的光不会泄出来,才按亮屏幕。


    【安安不吃梨】:喻亦池的父母离婚了


    【安安不吃梨】:场面闹得很不好看


    第43章 第一名


    早自习, 安静如鸡。


    灵魂出走,肉.体脱离,别说读书声了, 眼睛能不能睁开都成了一个难题。


    周绍金哀叹一声,将手里的课本摔在讲桌上:“醒醒了各位, 一日之计在于晨啊!你们可是祖国的花朵, 这还没开就败了?”


    吴恩困到模糊:“花朵也是八.九点钟才开, 这五六点开给谁看?这不开了个寂寞?”


    沉闷的氛围倒是破了个角。


    周绍金走过去,弹了吴恩一个脑瓜崩:“你不开也得开。”


    他拍了下手:“同学们,这周末是高二最后一场考试,事关重大, 务必要打起精神。这次考试不同于之前的考试, 是高中生涯最后一次分班考试, 关键时刻别掉链子,下一学年少了谁,谁就亲自去我办公室负荆请罪, 写万年检讨!”


    “万字检讨!!”


    “老周别的不说, 就分班这件事我敢给你打包票,绝不可能!”


    “不要说负荆请罪,高三我不在一班,我直接表演切腹自尽。”


    “老周看到没,这我的脑袋, 我出了一班这个门, 脑袋给你当球踢!”


    也不是他们自负。学校分为两种班,一种是火箭班毕业直通重点大学的一班, 一种是良莠不齐啥都可能的其他班, 严格来说, 一班和其他班有一层透明但存在的壁垒,而拉开这种差距的往往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田梨在一群妖魔鬼怪中,感到了一个作为人的无助。


    她哀叹一声,脑门磕在桌面上:“完蛋了完蛋了彻底完蛋了。”


    骆樱拍了拍田梨:“我帮你补习。”


    “真的吗?我还有救?”


    田梨满血复活后又瞬间蔫吧了:“樱樱,你要帮我补习吗?”


    骆樱:“嗯。”


    “樱樱,咱们都很危险。”田梨瞧着骆樱单纯的样子,心都要碎了:“上次你倒一,我倒二,不过也没什么差,你是因为英语答题卡失误,我纯粹是能力不够,这次分班考试就咱们两个泥菩萨,一不小心就摔成女娲造人的原材料了,呜呜呜呜!”


    骆樱才想起忘记更新她的真实水平了。


    “樱樱,我有个点子。”田梨眼睛朝着裴宴周斜了几下,关键时候她倒是能屈能伸:“不然咱们稍稍拜个师,裴神不是喜欢你吗?咱可不能让他白喜欢,帮咱们补习也算他有功了。”


    哪怕她对裴宴周戴上了闺蜜好友的有色滤镜,唯独对成绩这块完全是没有任何异议,全校第一不容置疑。


    “不用。”骆樱摇了摇头:“我成绩很好的。”


    成绩很好的定义很模糊。严格来说,只要人在一班,倒数第一也差不到哪里去,就连倒数第一的田梨稳定发挥也是末流重点大学。


    田梨只当骆樱没搞清状况,认真地分析情况:“樱樱,你可能不太了解这个班的情况,就除了我是正常人之外,其他人都可以看成变态,他们的脑子都不是一般的构造。”


    她顿了下:“就拿上次考试来说,三班的付叠比我高一分,五班的齐约和我同分,如果这个状态一直保持下去,这个班就没咱们的容身之地了。”


    骆樱不知从何说起,重复着:“我成绩很好的。”


    “我知道。”两人对成绩好的程度不在一个频道上。


    田梨浅显的以为骆樱和她水平差不多,耐心地解释道:“按照上次排名,哪怕你的英语成绩满分,也不是绝对安全的。”


    骆樱才意识到自己的词穷,生生把同样一句话重复了三遍:“我成绩很好的。”


    田梨终于意识到了些不对劲,瞅着对面异常真挚的眼睛:“到底有多好?”


    骆樱思索了一下:“我在之前的学校年级第一。”


    “年,年级第一?!”田梨被口水呛了下,才算勉强控制住了音量,她瞧了眼正托着下巴假寐的裴宴周,拉进两人的距离,音量小到只供两人听到:“和裴神一样变态吗?”


    “差不多。”骆樱估算过,两人水平相差无几,谁输谁赢主要吃状态。


    她看着田梨快要脱臼的下巴,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我不是变态。”


    田梨的尾巴彻底地翘了起来,一整天除了问骆樱题目,其余时间都哼着《好日子》。


    那嘚瑟的小模样,就像靠捡瓶子为生的可怜虫突然被告知是亿万富翁遗留在外的千金,而裴宴周则成了活靶子。


    裴宴周感受到那道犀利张扬的视线,只觉得她的病情恶化了,很是友好的提了个建议:“有没有考虑过去脑科报个到?”


    “你付钱啊!”田梨话音刚落,就意识到对面不是个缺钱的主,马上改口:“你才脑子有病。”


    裴宴周相当不理解田梨的猖狂,按照平日即将考试正是田梨忙着抱大腿的时候,别说挑衅了,恨不得给他供起来,要是他同意,恨不得能当着面给他烧几柱高香,好保佑能多考两分。


    他一向只关注放假,根本没考虑分班的事,等周绍金通知后才迟钝的担心起骆樱的成绩。


    显而易见,他比这两个泥菩萨还着急。本想着田梨一开口就顺水推舟,眼瞅着一天快结束了,他知识点都画好了,身后的两人是半个字没提。


    瞧见田梨看他苦大仇深的样子,裴宴周在心里掂量了两下,决定拉下面子靠自己。


    他侧身,直至能完全看到骆樱,右手不自觉摸上水笔,语气有些生硬:“要不要帮你整理一下考试重点?”


    骆樱难得察觉到对面的局促,不擅长释放善意的人总是很笨拙,明明无利可图却也小心翼翼。


    她思考了下,果断应下:“如果可以的话,当然很需要。”


    裴宴周轻咳了声:“好,我整理好拿给你。”


    本想着冷嘲热讽两句,田梨张了半天嘴,硬是找不到插话的空隙。


    但凡两人说起话来,那旁人真是连余光都分不到一丁点,生出一种不让人打扰的气场。


    也不是讨厌裴宴周,她只是讨厌和骆樱牵扯到一起的裴宴周,大抵是感性占了上风,她总觉得裴宴周会对骆樱不利,这种不利本能地让她排斥裴宴周靠近骆樱。


    可具体为什么排斥,她也给不出个具体理由。


    “裴神其实人品没啥问题,但怎么说,我感觉他太理智了,就是那种极致的理智,就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能全身而退。”


    田梨伸了个懒腰,叹了一口气:“樱樱,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裴神那次打架,原因现在也不明晰,但和他父母肯定脱不了关系。”


    骆樱轻轻“嗯”了一声。


    田梨一口气说完了:“裴神和同龄人相比心思太沉,时不时会露出阴郁,就像侯悦那件事,碰到他的雷点都没什么好下场。”


    她停顿了一下,诚恳地劝道:“樱樱,他太危险系数太高了,像这样的人一般来说能撤就撤。”


    “也没有啊。”骆樱语气淡的出奇:“我觉得他挺好的。”


    田梨知道劝不动,便马上倒戈为骆樱的坚定后盾,攥紧拳头朝着空气挥了两拳:“其实也没什么,学习比不过,论打架我可不输,有我在总不会让你受欺负。”


    骆樱笑意更深:“就靠你了。”


    “这几天还是得靠你,我高三能不能在一班呆就看你的了。”


    田梨眨巴了下眼睛,挽着骆樱的手腕:“来我们各自定个目标,我的目标就是六百七十分,你呢?你有什么目标?”


    骆樱“啊”了一声,摇摇头。


    年级第一的她从来都是别人望其项背的目标。


    “这学霸和学渣的差距。”


    田梨感叹了句,眼珠转了几圈:“不然你的目标就是超越裴神,从裴神手里拿下第一名,成为骆神,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


    骆樱才有了些挑战性,兴趣盎然:“好啊。”


    赢下裴宴周的话,就可以看到裴宴周错愕的表情,她很喜欢打破那张面瘫脸,解锁出不同的神色。


    恋爱日记本上记录下了她为数不多的野心——


    我会拿下第一名,以及第一名的裴宴周。


    而对此毫不知情的年级第一名,正难得的坐在书桌前,对着生物资料书勾勾圈圈。


    裴宴周穿着灰色的睡衣,比写作文精神百倍,平时看也不看的知识点,此刻读的津津有味。


    他研究了骆樱上次的成绩单,除了失误的英语,水准应该和田梨相差不大。


    理综接近两百七,据他观察失分点主要在生物上,而语文和英语不用担心,只需稍微提高一下数学成绩。


    总的来说,问题不大。


    搁在一旁的手机震动了下。


    他心里想着骆樱,拿手机的动作都快了几分。


    不是骆樱。


    他的眼尾耷拉着,希望到失望最后全沦为不耐烦。


    消息来自“感情淡点加点盐”的五人群。


    【荷包蛋】:期末考兄弟们有啥准备吗


    【荷包蛋】:最后一次能和裴哥做同学的机会,能不能冲


    【段文越】:你拿头冲?


    【YL】:高二的学长觉悟这么高的吗


    【荷包蛋】:别的没有,就觉悟高


    【荷包蛋】:@段文越 你什么意思?看不起哥们,哥们除了一班打遍天下无敌手,想进一班就临门差一脚


    【荷包蛋】:我在我们班第一名,嘎嘎乱杀的程度


    裴宴周将手机调成静音,刚想暗灭屏幕就看到何旷的消息。


    何旷成绩不差,除了一班之外,在其他班还真是佼佼者,被踢出一班纯粹是偏科严重。除语文外,其他科目应该和一班那两小尾巴水平差不多。


    裴宴周的学习生涯一路顶着学霸的光环,对辅导功课着实不知如何下手,在他眼里只有简单的题和麻烦的题,跟普通人实在无法共情。


    之前田梨还吐槽过他讲题容易跳步骤,听他讲题还要承受降维打击,连智商都感觉到被冒犯到。


    他可不想给骆樱留下这么个印象。


    思考了几秒,他直接拨通了何旷的语音通话。


    何旷像是大半夜见了鬼,声音满是惊悚:“裴哥?”


    裴宴周开门见山:“今晚,补课,来不来?”


    “真,真的吗?”何旷的声音抖三抖:“您良心长出来了吗?这也长得太及时了吧!”


    “闭嘴。”


    裴宴周一出声对面迅速熄了声:“一科科过,你把每个章节掌握薄弱的地方告诉我,我帮你推荐相关的练习题。”


    何旷晚上做梦梦见中彩票都比裴宴周主动给他补习的概率大,属实是白日做梦系列了。他住的是裴宴周的单间,不在查寝范围内,有通宵的条件。


    段文越也厚脸皮地搬来小板凳。


    何旷对此嗤之以鼻:“刚还说我拿头冲,现在你倒是好意思拿脸过来看。”


    “独乐了不如众乐乐。”段文越也不想被嘲笑,可对面可是年级第一裴宴周,这种水平的大佬在市面上是按时薪收费的。


    面子能当饭吃?显然不能。


    三个人熬到了两三点。


    裴宴周总算是普通人的大脑有了个基本认识,总结两人容易丢分和理解不透彻的地方,将范围最大度的缩至最小。


    次日,他把总结的重点内容以及相对应的训练题拿给了骆樱。


    半靠着墙壁,右手捏着笔,脸上就差写上“等待召唤”了。


    没想到完全没人搭理他。


    他偏过头,看着班级倒数第一在给倒数第二辅导,唇角忍不住抽动了好几下。


    谁能告诉他,现在是个什么奇葩的情况?!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荷尔蒙


    “考试结束!!!”


    伴随着监考老师离开, 教室迸发出嘹亮的欢呼声。


    十分钟后,学校各条路上人潮拥挤,难得一见的喧闹。


    田梨回宿舍的路上, 兴奋劲还没过去:“总算是告一段落,多亏了你帮我补习, 我觉得这次我真的能变成不掺水的倒数第二!”


    按照成绩排的考场, 这次两人隔了两个考场, 她交完卷趁着脑袋还记着事,直往骆樱考场冲,每科都发挥的不错。


    “我以前真的是井底之蛙,竟然觉得补习是浪费时间, 这明明就是开了挂, 真爽啊!”


    她这脑瓜给开窍一样:“两个学神帮我一个菜鸟, 不说翱翔万里,跑个一两米的应该没问题。”


    骆樱的手指勾着笔袋的扣环,悠闲地晃着:“大胆点, 一两米太保守了, 至少也得三米。应该能超出预期一些,不用担心分班的问题了。”


    “真的是有生之年啊,想不到我田梨这辈子也能打个这么漂亮的翻身仗。”


    田梨吐了一口气,像是把这两年的心酸释放出来,她蹦跶一下, 跳到了宿舍门的台阶:“樱樱, 真的不去我家做客吗?我老爸就在外面等着,可以去我家待两天想回去, 我随时送你。”


    骆樱算的上根正苗红的三好学生, 非要挑出一条缺点, 那就是轻微社恐,特别是面对长辈,那脖子低的,恨不得将脑袋埋进地里。


    她稍微想一下尴尬的画面,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田梨瞬间蔫吧了:“好吧好吧,为了避免你再变成哑巴,就放过了你。”


    在走廊的岔路口,她抱了一下骆樱:“那我先回家了,什么时候你逛街看电影,记得喊我啊。”


    “好。”


    宿舍门前,梧桐树枝繁叶茂,枝桠挡住窗外的烈阳,少年们眉目成画,唇角一扬,鼓动起清风一夏。


    十七岁的盛夏,藏着鲜衣怒马,最是人间惊鸿。


    骆樱照旧,温吞吞地等所有人离开,才将背包的拉链拉上。


    她从枕头下摸出手机,解锁,关闭飞行模式。三秒后,微.信弹出了几条信息。


    【安安不吃梨】:萝卜


    【安安不吃梨】:放假了吧?你还是先别回家了,喻亦池又不知道抽什么风,这几天都是住进你们家了


    【安安不吃梨】:他父母不是刚离婚吗?再加上苏阿姨身体还没恢复,干爸干妈就挺担心喻亦池,没想到喻亦池还真有脸住进去了


    骆樱眼底闪过一丝茫然,愣了几秒,才发出一条信息。


    【萝卜】:苏阿姨没事了吧


    她和黎安安及喻亦池算得上是邻居。在郊外的别墅区,三栋的别墅构造装修都大差不差,而喻亦池一家是在她六岁搬来的。


    喻亦池的父亲喻征靠着房地产起家,工作繁忙,几乎不着家。姜女士经常让她给喻家送些自己做的小甜品,她偶尔会在灰色的大沙发上看见喻征,对方没寒暄的意识,只看她一眼,视线便又回到手中的纸质报纸上。


    反倒是这样冷淡的态度,让她感到了久违的舒适感。比起那些不熟但喜欢嘘寒问暖的长辈,她更喜欢喻征这种方式,并没有觉得有任何冒犯。


    苏阿姨总是适时的出现,接过她手中的小盒子,笑得如她的名字一般,温婉动人:“你喻叔叔总是这样,话极少,对小池都没什么话,樱樱可别多想啊。”


    她总是摇头说不会。


    作为恩爱夫妻的孩子,她见过彼此相爱的人在一起的模样,可喻征和苏婉是另一种相爱的模式,可这样和谐的模式要追溯到七八年前的光景了。


    苏阿姨回家路上受到被她控诉的对象报复,得知怀孕到意外流产仅用几个小时,再后来喻征替她做决定将她的工作辞了。


    大人们的世界纯粹又复杂,各人有各人的考量,固执的人还如从前一般固执,而温婉的人却变得尖锐。两个相爱的人在日益争吵中背道而驰,最后晕血的苏阿姨用割腕这样激烈的方式,把两人能重归于好的后路彻底斩断。


    【安安不吃梨】:干妈去看过苏阿姨,应该恢复的不错,毕竟喻亦池发现的早,及时送去了医院


    【安安不吃梨】:其实喻亦池也挺可怜,他现在的性格和喻叔叔脱不了关系,喻叔叔处理问题太偏激了


    【安安不吃梨】:本来苏阿姨就不想做全职太太,人家名校毕业生能力出众,在律师里那是响当当的人物,怎么可能甘心一辈子被困在家里


    骆樱蓦然想起上次见到苏婉时,往日温柔样子不复存在,面目苍白眼底无光,活生生一副得了重病的样子。


    她家的石榴树结了果,姜女士挑了最红最大的那个,让她送过来。苏阿姨看都没看,只透过纱布的窗帘望向阳台,自顾自地问阳光已经这么刺眼了吗。


    在她放下水果道别离开时,喻亦池踩着环形楼梯从二楼下来,喊了一声妈后视线就落在她的身上。


    压迫性十足的目光在她身上巡视一圈,喻亦池蹙着眉,语气带着怒意:“你又爬树摘石榴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别做这么危险的事,这次还划伤了脸。”


    骆樱被钉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腾,乱糟糟的心口处不断叫嚣着逃离,那一瞬前所未有的恐惧翻卷直至蔓延至全身。


    喻亦池丢下句“我去拿医药箱”快步离开。在她权衡的空档,听见旁边的人轻嗤一声,带着嘲讽的话钻入她的耳膜:“和他那个自以为是的爹一样。”


    她僵硬地望向苏婉,对面本是无光的眼神迸出强烈的恨意:“樱樱,听苏阿姨的话离他远点。”


    那天她没等到喻亦池的药,回到家里把自己锁进了卧室。几分钟后,听到喻亦池在门口敲门,道歉说自己方才语气太重。


    她蹲在椅子上,将自己的腿蜷缩在宽大的卫衣里,给骆嘉原发了条要转校的消息。


    暗了的屏幕接收到消息,重新亮了起来。


    骆樱原本呆滞的目光重新恢复清明,耳后的发梢散落到额前,她稍稍抬了下脖颈,腾出左手把头发别在耳后。


    【安安不吃梨】:毕竟一起长大的情分,多少都有点感情,看着喻亦池现在半死不活的那样,我还挺生气的


    骆樱咬着下唇,敲了几个字。


    【萝卜】:他,情况还好吗?


    【萝卜】:不然我回去看看,苏阿姨出了这么大的事


    【安安不吃梨】:再看看情况吧,这个关键节点还是先别出现了,喻亦池这段时间消停了些,没天天找我来刺探你的消息,等这段时间过去了,没准他就能想通了


    【安安不吃梨】:放心吧,万事有我[叼玫瑰/表情]


    看着狗头叼玫瑰的小表情,郁闷的心情总算好转了些。


    骆樱也回了个表情包,手指划了几下,瞧着裴宴周的对话框。


    下一秒,夹杂在群聊中的对话框消失,她想到某种可能,迅速往上翻,在最顶端看到了昵称裴。


    【裴】:走


    【裴】:回家


    第45章 荷尔蒙


    入夜。


    万籁俱静。


    骆樱翻来覆去睡不着, 陌生的环境,认生的性格,以及隔壁住着的裴宴周。


    三个因素交织叠加, 两两催化,成为了她凌晨还清醒的理由。


    她蓦的想起在冰箱里透着嫩粉色光泽的鸡尾酒, 舔了舔唇, 便开了床头柜的小夜灯, 趿拉着拖鞋拧开了卧室门。


    “与我无关。”


    从阳台处传来一道声音,刻意压低的声线充斥着凌厉感,不难听出少年的烦躁与不耐。


    “我说过别拿你们那点破事烦我!”


    骆樱站在冰箱前,大厅的电视柜上暖黄色的小夜灯亮着, 她的视线穿过晦涩的光, 看到了背对着她的身影。


    裴宴周衣着一身黑色, 背影沾染上几分夜灯的光,还是无法消磨掉他身上散着的孤寂。他右手举着手机放在耳侧,左手指尖夹着一根燃到半截的烟, 仿佛连同烧的猩红的火光一起, 要融入无边的夜色里。


    “呵,现在摆起来老子的架子了,想教训我早干嘛去了?”


    指尖的烟抬起,不肖一秒,烟雾升腾到半空, 和空气混在一起。只听见低沉声音添了几分哑:“不认你又怎样?你在她哪里得了不痛快, 少来我这里发疯!”


    骆樱木讷在原地,脚尖踮起, 尝试着悄无声息退回卧室。


    她不擅长安慰人。面对这样的局面, 第一反应便是逃避, 她缩着脖子盯着那道背影,小小后退一步,准备在被抓包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绝不能发出任何声响!!!


    绝不能!


    下一秒。


    “嗝!”


    骆樱抬手捂住嘴,憋着气,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大脑如同宕机的电脑,所有的意识连同抬起的右脚被定格住。


    来道雷来劈死她吧!


    裴宴周在转过身的那一瞬,便掐断了手机,烟雾缭绕,也模糊了他的表情。


    “你,”他抬手将燃着的烟按灭在旁边的瓷砖上,火光消失的刹那,半截烟被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怎么突然起来了?”


    骆樱刚想开口,一股气顶上来,她慌忙捂住嘴巴,只堵住了一半的音。


    裴宴周阴郁散去,笑得张扬:“这是什么打嗝?半空气式打嗝?”


    啊。丢人。


    骆樱血液上涌,两颊发烫,她深呼吸了几次,确定能完整的说一句话,才开口道:“我有点口渴,想喝点东西,我刚刚什么都没听到。”


    一大长串话像是开了倍速,仓皇中音色变得尖细少许,透着少女无解的娇俏感。


    空气里混进了一声急促的轻笑。


    骆樱上手捂着即将冒出头的打嗝声,懊恼地闭上眼睛,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她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


    此地无银三百两。


    裴宴周踩着那声懊恼的“啊”声,抬起脚朝着客厅里面走。


    走了三步,又皱着眉头退了回去,他对着打开的窗户,扯着短袖的下摆,吐了好几口浊气,扯着衣领闻了好几下,确定烟味散的差不多才重新走向她。


    少女的头发披散在肩上,有几缕俏皮的翘在半空中,乱糟糟多了些可爱的生活气。


    裴宴周抬眉,心有些痒,扬起手揉了揉毛茸茸的小脑袋。


    他垂眸,语气轻而缓:“骆樱,有人说过你胆很小吗?”


    “没。”骆樱生怕再打嗝,说完便紧紧抿住嘴唇。


    裴宴周勾起食指,撩了下那缕翘起的头发:“那还能被吓到打嗝。”


    见人不说话,他又笑:“打嗝还好,只要不打鸣就行。”


    打鸣?!


    骆樱憋了两秒,还是忍不住回怼了句:“我要打鸣,你得下蛋。”


    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看了两秒,头顶仿佛要飘过那句经典的名句——


    下蛋公鸡公鸡中的战斗机。


    裴宴周反倒笑了,将那缕小呆毛压下去之后,他收回手,接了句:“你可以大胆一些,放肆一些。”


    他顿了下,补充了定语:“在我面前。”


    明明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可她却听明白了。


    骆樱微仰着头,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片坦诚:“你不像是会和别人分享秘密的人。”


    她还能想到方才孤寂的背影,下午喊她回家的少年,凌晨像只没有归宿的猫,独自在深夜沉沦。


    如果可以,她想成为例外,想分享标注裴宴周着的秘密。


    “嗯。”


    裴宴周应了声,转身打开冰箱。


    经他之手被放置的冰淇淋还放置在冷冻柜的最上层,他忽地响起前几日那双亮晶晶的眼,迟疑了下,将冰淇淋拿了出来:“我希望你不是别人。”


    冰淇淋沾染上带着燥热的空气,冷热交融,冒出一股冷蒸汽。


    骆樱心跳怦怦,喉咙发紧:“那你希望我是谁?”


    不知名的情愫在暗夜里迅猛滋生,她心中好像藏了一整个仲夏,冒出头的枝桠在蝉鸣声中拔节而生。


    自少年抛出橄榄枝的那刻,那只悬在半空中的邀请,她好像伸手就能碰到。


    裴宴周维持着举着冰淇淋的姿势,歪着头,与她对视。


    他身上那股浓稠的落寞因这句反问句骤减,没有立刻回应,直至他确定对方眼底的坚定后,唇角不自觉上翘又迅速压下:“那就看你想要什么身份了。”


    过于集中注意力,骆樱丝毫没有察觉她已经许久没打嗝,心头正因裴宴周这几句话兵荒马乱时,右手腕多了一份温热。


    她回过神,便看见裴宴周的手抬起她的右手,接着冰淇淋的凉意席卷掌心。


    “这件事对你很重要?连冰淇淋都不馋了。”裴宴周难得用了调侃的语气。


    骆樱坦诚的吓人,捏着冰淇淋,眼神炯炯地看着裴宴周:“很重要。”


    “什么都可以?”她继而接着上个问题,怕自己没说明白,又补了一句:“什么身份都可以?”


    反倒是抛出问题的人慌乱了几分。


    裴宴周没想到对方会穷追不舍,他下意识想避开,可眼前那双直白的眼睛仿若带着不容回避的磁力,他移不开视线。


    在沉默的片段里,他想了很多,想到无趣的未来逐渐变得鲜活起来,可下一瞬,被搁浅噩梦般的记忆片段涌上来,将他构想的未来砸的支离破碎。


    理智占了上风。


    他抬手伸向骆樱的后背,在那双震惊又期待的视线里,他的手指收拢了下,快速地做了一个环抱的姿势。


    下一瞬,客厅里的小射灯驱散了黑暗。


    不知是心虚,还是其他,他转身,将那双带着迷茫的眸子抛在身后:“想听故事吗?”


    如果骆樱想,那他知无不尽,将生杀的选择权放在对方手里。


    身后是沉默,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回头时,才听到回应。


    “那你想讲吗?”


    想讲吗?有谁愿意亲自揭开伤疤,哪怕完全信任对方,而且比起血淋淋的痛意,他更害怕得到对方的可怜。


    他自尊心强,怜悯与他而言是一种羞辱,说他自负也好,说他高傲也罢,可也正是骨子里的这份矜贵,才让他没死在那个凛冽的寒冬。


    裴宴周眼皮耷拉着,情绪在眼底翻涌,挣扎过后是一片狼藉。


    他压着狼狈,沉思几秒后,才哑声道:“有点不想。”


    会怪他吧。怪他不坦诚,怪他有所隐瞒,怪他心里有鬼,反正肯定会怪他的。


    他说完就后悔了。明明是自己提议,结果下一秒就反悔,这样言而无信的人最糟糕了。


    “但……”


    裴宴周的话只说了一个字便被晴朗的声音截断。


    他看到不知何时跳到他面前的少女,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复。


    “那我就不听。”


    骆樱的眸子一如既往的亮,像是拨开乌云的那道光,横冲直撞又猝不及防,没给任何缓冲的余地。


    裴宴周凸出的喉结滚动。没有反应,分明只几个字,却有排山倒海之势,叫嚣着要推翻他对所有事物的认知。


    纯到不掺杂任何目的的眸子,硬是让他生出猛烈的欲望。


    太晚了。


    想逃太晚了。他放不开了。


    骆樱没觉得自己说冒犯的话,看着裴宴周望过来带着压抑的眼神,不解道:“怎么这么看着我,我是说错什么话了吗?”


    “不是玩笑话。”


    骆樱听着哑的不行的话,没能懂其中含义:“什么玩笑话?”


    “想追你那件事不是玩笑话。”


    “不骗小姑娘也不是玩笑话。”


    他喜欢骆樱不是玩笑话。


    他想要骆樱辞暮尔尔、岁月年年,无论何时都是熠熠生辉的小姑娘。


    第46章 荷尔蒙


    “叮”


    “叮”


    裴宴周眼底翻涌着杀意, 薄唇抿成一条线,拧开门,要吃人的目光冷飕飕地射向门外的不速之客。


    “啧啧, 这是什么眼神啊?大清早的这么大火气。”


    来人笑嘻嘻地闪身进屋,熟练的从鞋柜里翻出一次性拖鞋, 没几秒就将限量版球鞋甩在一旁, 朝着客厅里四处张望了好几眼, 没看到什么情况,回过头就看到要冒火的某人,他用指尖蹭了下鼻子:“怎么,昨晚欲求不满了?”


    “徐、舟、声。”裴宴周从牙缝挤出三个字, 脚尖一抬把滚到他脚边的鞋踢到对面:“把你的臭鞋摆好。”


    “真让人心寒啊。”徐舟声捂住受伤的小心脏:“有了新欢, 忘了旧爱, 裴宴周你这个负心汉!”


    骆樱听到客厅的声音,屋内的隔音效果很好,她只能勉强听到声音, 听不到具体内容。


    迅速穿戴好衣服, 抓了两把头发绑了起来,她推开门,刚好听见有人在控诉裴宴周是个负心汉。


    她当场楞在原地,和穿着花衬衫黑短裤墨镜撑在额头的陌生男子遥遥相望。


    这是裴宴周的旧爱?!


    徐舟声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眼睛放出了十万伏特的光, 他三两步就走到客厅中央, 抬头反复确定了这件是主卧,直接破了音:“你, 你们真睡了?”


    真睡了?


    这是能对未成年说的话吗?


    骆樱失去反驳的能力, 脸腾一个红了。


    “人不可貌相啊!裴宴周啊裴宴周, 老爹还让我跟你学学,说你成熟稳重。”


    徐舟声对着裴宴周连连摇头:“没想到啊,你竟然能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


    裴宴周懒得掰扯,徐舟声这人嘴碎无脑,九年义务教育没学会一个夸人的成语,对着来能把人气死。


    他拧开门,将玄关处凌乱歪斜的运动鞋猛地踢了出去:“我家不收垃圾。”


    徐舟声难得破防,顾不得八卦了,人刚走两步便又倒回来,将手里精致的袋子放到餐桌上,骂骂咧咧地朝着门口小跑:“那是限量版的球鞋,有价无市!你知道小爷我费了多大力气才淘出来一双吗?”


    裴宴周看着徐舟声吃瘪,总算找回点场子,他全当徐舟声是空气,望着呆萌的某人,声音放缓:“别理他,去洗漱,过来吃饭。”


    徐舟声还在喋喋不休,方才甩鞋子没觉得心疼,这会倒是像个大宝贝似的捧着,眼神幽怨地望着裴宴周。


    “鼠目寸光,不识泰山,坐井观天,你就是井底的那个癞.□□!”


    裴宴周脸上划出三道黑线,想缝了那张嘴,又想将人连鞋带人踹出去。


    可那样太幼稚。他只能绷紧下颌线,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骆樱在笑出声前,躲回了屋里,脑海中回放着裴宴周的恼羞成怒又无可奈何的小模样,乐不可支地捂着嘴巴。


    太可爱了吧,裴宴周小朋友。


    “什么嘛?没睡在一张床。”


    方才还义正严词打算替天行道,徐舟声这会倒是满脸失望,嫌弃地打量了对面一眼:“裴宴周,您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


    裴宴周听见隐疾这两个字,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彻底绷断,他将包装袋的最后一碗粥放置在桌子上,撇了对面一眼:“你要是想挂男科,我现在就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别了。”徐舟声讪讪闭上嘴之前,才不忘嘟囔一句:“睚眦必报,小人行为。”


    裴宴周懒得理。


    他也不是没试图反抗过,只是有些反抗一次就够了。他现在还能记得没认识多久,踩到徐舟声尾巴后,这人口吐芬芳,自顾自地骂了十分钟,还全他妈是成语。


    十分钟后。


    骆樱坐在两人的对面,小口小口的喝着软糯的莲子粥,在心里给厨艺点了八百个赞后,才抬眼望了对面两人。


    裴宴周面色沉沉,满脸写着“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但是脸皮太厚赶不走”,他抱着长臂又朝着旁边翻了两个白眼。


    徐舟声倒是像到了自己家,悠闲地瞧着二郎腿,撑在餐桌上的右手拖着下巴,看骆樱看过来便眨眼做了个wink,骚得不行。


    “咳。”


    骆樱灵魂受到极大的冲击,呛到了下咳得厉害。


    “你有病就去看眼睛。”裴宴周扔下一句话,起身轻拍着骆樱的背,是和方才判若两人的温柔:“没事吧。”


    骆樱忍着咳意,摇了摇头,缓了好几秒,才摇头道:“没。”


    “刚刚就下意识的动作,没想到吓到你。”


    徐舟声也不好意思,不但没和裴宴周呛声,就连二郎腿都放下了,挠着头,难得解释着:“我这,就是条件反射,不好意思哈,平时做的多了,都成习惯了。”


    “还成习惯了。”裴宴周轻嗤一声:“怎么没把你的眼给眨瞎。”


    徐舟声张了下嘴,又意识到自己理亏,不情愿地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裴宴周坐会原位,动了动汤勺,才开口:“我今天下午可能要走。”


    实在是家里那位大人忍不住了,昨天一再追问,在他含糊其辞下,亲自演了一场苦情戏,他眼看着对方扬言要追杀过来,便松了口,订了今晚的车票。


    骆樱没准备:“啊?这么快吗?”


    她知道这里只是裴宴周落脚的地方,毕竟除了日常的衣物,看不到与裴宴周任何有关的物品。没听到裴宴周说要走,还以为他会多呆两天。


    “嗯。”裴宴周应了一声:“家里老人在催。”


    徐舟声看着这温馨的画面,只觉得诡异。


    他和裴宴周也算是认识了大半年,这人冷漠的过分,就连他这种气氛王都带不动,经常他口若悬河吐出个八百字小作文,就换来对面一个冷漠的“滚”。


    在他的认知里,裴宴周是那种闷声做大事的人,就连他老爹都说裴宴周就像那言情小说里批量生产的霸道总裁一样,白长了一张嘴,平时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现在怎么换了个人,都开始汇报起行程了。


    骆樱没注意到徐舟声的惊讶,眼睛只望向对面:“暑假都不回来了吗?”


    “嗯,大概。”裴宴周想了下又补充道:“是我姥姥,我从小跟她长大。”


    骆樱又往嘴里送了一勺子粥,眼睛里的光暗了下来。


    “也不是不能出来。”


    裴宴周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解释些什么:“偶尔跑出来几天问题不大。”


    骆樱的眼睛又忽闪起光:“等有机会也可以见一面。”


    裴宴周勾起唇角:“嗯。”


    真是见了鬼了。徐舟声是当代自来熟大师,插科打诨的本事无人能敌,眼睛一眨眉梢一弯,张张嘴就没他融入不了的氛围。


    但现在那一身本领好无用武之地,他眼巴巴地望着两人,从始至终都没插上一句话。


    早餐吃的差不多。


    裴宴周收拾了残局,将垃圾装进垃圾袋里,撇了他一眼,意思很明显——


    识趣点,赶紧滚。


    徐舟声一脸不服:“我简直就是冤大头,免费送吃送喝,结果被扫地出门,我可以去吉尼斯申请个最惨旧爱的记录了。”


    “旧爱,”骆樱老早就好奇了:“旧爱是什么意思?”


    裴宴周抢在徐舟声之前开口:“没什么,一起乌龙。”


    徐舟声本来也觉得丢人,这下来了劲:“什么乌龙能上新闻头条啊,咱们可是当选过周佳CP,要不是怕你砍人,我都去领奖了。”


    裴宴周感觉青筋的血突突往上涌。


    他被徐舟声抱大腿的时候,恰好有个民生栏目的记者围观,这记者还是纯爱忠实爱好者,掏出手机对着两人嘎嘎一顿乱拍,选了张他扶徐舟声上出租车的画面,配上段引人遐想的文案——


    深夜醉酒帅哥被人捡回家,今夜为这绝美的缘分干杯!


    本来就是个未经证实,带着强烈意淫的八卦,结果那图拍的过于氛围感,宽肩窄腰配弱不禁风,评论直接变动物园专场,鬼哭狼嚎满屏的“嗷嗷嗷”。


    这事他本来不知道,徐舟声还特地通知了他,将连夜恶补的知识点给他汇报了一通,最后气急败坏的说凭什么自己是在下面的人。


    哪怕自己是在上面的那个人,这件事于他而言也太跌面了。


    他不允许徐舟声再说出什么污言碎语脏了骆樱的耳朵。


    裴宴周随便找了个借口,支走了骆樱:“洗衣机洗了床单,帮我晾一下。”


    骆樱倒是很乐意:“好。”


    客厅就剩下周最佳CP对峙着。


    “徐舟声,我警告你老实点。”裴宴周压低声音。


    徐舟声“哼”了一声,微挑着眼神,一副你看小爷是会被你拿捏的人,阴阳怪气道:“警告是要手里有把柄,而且越在乎的东西越要装作风轻云淡,不然可是要吃亏的。”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洗手间的方向,摸了摸下巴:“这么看,离我翻身做主人的日子可不远了。”


    裴宴周轻哼一声,打断徐舟声的美梦:“徐老爹不知道你那满屋子的臭鞋花了多少钱买的吧。”


    瞧着徐舟声的瞳孔放大,他继续道:“如果徐老爹知道那些卖了能买一栋房子,你说他会是先和你断绝关系,还是会先甩卖你那堆臭鞋?”


    徐老爹是吃苦走过来的,现在生活富裕了,但那勤俭节约的品性早刻进骨髓融入血液里了,原本他就对那满屋子的鞋颇有微词,徐舟声说是团购有优惠才勉强糊弄过去,要知道每双都五位数以上,非得拿着擀面杖给徐舟声一榔头敲晕。


    “你,你,你……”


    徐舟声险些喘不上气,假哭两声就找骆樱:“小丫头,你可要给我做主啊,你家暴君居心叵测,要插他兄弟两刀。”


    骆樱抱着床单,刚出卫生间,就被人堵住诉苦。


    她越过徐舟声望向那人,只见那人温文尔雅地站着,她看傻了眼,下意识反驳了句:“他不是暴君。”


    “啊?!”


    徐舟声人傻了,他控诉了那么多条罪责,合着这姑娘就听见一暴君。他一脸可惜:“小丫头可不兴这么抓重点的。”


    “行了。”裴宴周将垃圾袋塞进徐舟声手机,拧开门,将人推出去,下一秒将玄关处的臭鞋踢出去:“放心,只要你管好自己的嘴巴,我是不会告你黑状的。”


    徐舟声刚站稳:“你……”


    裴宴周抢在他之前开口:“回家小心点。”


    徐舟声对着棕灰色的门瞪大了眼睛,来送饭这么多回,这还是听到除“滚”之外的话,竟然还是五个字。


    他摇头,啧啧两声:“爱情真伟大,裴宴周都会讲废话了。”


    第47章 荷尔蒙


    骄阳从落地窗投射过来, 地板上的光撒落一地,茶几上金桔的光泽也愈发鲜明。


    玻璃晴朗,橘子辉煌。


    骆樱莫名就想起这么一句。她稍稍抬起头, 微眯着眼睛,瞧着眼前的人清晰的下颌线, 咧着嘴就笑开了。


    裴宴周没费什么力, 把床单平铺在晾衣架上, 余光是一路跟过来的小姑娘。等他看过去的时候,跟着扬起唇角:“笑什么呢?”


    骆樱不说话,笑着看着他。


    “你脸又红了。”裴宴周瞅着软乎乎的小姑娘脱口而出,半晌, 回过神才摸着后颈, 找补道:“这儿太晒了。”


    “奥。”骆樱拖着长音, 歪着头跟了上去。


    她发现裴宴周真的很不经逗,像是发现新大陆的孩童,这会玩上了瘾。


    裴宴周怔了下, 看着随机跟上来的骆樱, 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快要把他的脑袋冲昏。


    他抬手抵着唇:“喂,你是跟屁虫吗?”


    “可以吗?”


    骆樱还真不知道自己是个这么恶趣味的人,瞅着裴宴周愈发不自然的脸,逐渐放肆起来:“裴宴周,我可以成为你的跟屁虫吗?”


    “骆樱。”


    裴宴周舌尖抵着右腮, 只觉得口中沾满草莓棒棒糖的甜腻, 他故作恶狠狠,声音却出卖了他的羞赧:“你故意的。”


    骆樱脸上是晃人的明媚:“嗯, 我故意的。”


    少不经事最是有恃无恐。


    裴宴周已经是理性和天性.交战了, 就看到对面还笑得肆意, 久违的胜负欲就涌上来了。


    他抬手扯住骆樱的手腕,轻轻一扯,将人拉到自己的跟前,没什么企图,就想吓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顺便让她知道男生这种冲动型的动物,惹了不一定能全身而退的。


    骆樱心跳如雷,偏偏无所畏惧。别说服输了,她甚至踮着脚,更凑近了几分。


    她眼笑眉舒,铁了心要继续:“我故意的,你能怎么办呢?”


    怎么办?


    毫无办法。


    裴宴周挖空脑袋,也想不到原本一逗就脸红心跳的小姑娘,跃跃欲试要捅开那层窗户纸,隐隐激发出了流氓的潜力。


    好啊,他挖的坑,让对方把他给推下去了。


    现在是骑虎难下。


    这要是败下阵来,保不齐眼前这小姑娘会相出法子招惹他,他可不能保证每次理性都能战胜天性。


    “裴宴周,你咽口水了。”


    少女灼热的呼吸扑在他的脖颈间,持续消磨着仅剩不多的理性。


    裴宴周垂眸,将过分姣好的面容收入眼底,在这一刻,隐匿的不安重新燥动起来。


    在这之前,他将骆樱归属于同一个世界的人,慢热的姑娘不温不火,除了对他脸红,其余事都能淡然处之。


    而现在,他后知后觉,在未曾谋面的过去,被偏爱与不被爱将他们的人生划出划出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他突然恐慌了起来。


    骆樱原就目不转睛,此刻自是察觉到因裴宴周情绪,而导致的氛围变化。


    明明裴宴周一字未说,可她偏偏能窥见从那双眸子里溢出来的哀戚,最开始时,她便从田梨所说的八卦里,拼凑出与她全然不同的童年。


    红巴掌连同昨夜的对话,无疑证实着她的猜测并没有出错。


    目空一切的少年并没有如表面上的风轻云淡,大抵是苦苦挣扎无果后,才选择了满不在乎的保护色。


    在裴宴周松开手的那刹,骆樱先一步用了几分力,挣脱了束缚,后退一步。


    瞧见对方眼底的情绪被惊讶取缔,她甩了两下手腕,将泛红的部分举到半空,佯装控诉似的看着某人:“至于使这么大力气吗?都红了。”


    “抱歉。”


    裴宴周眸色晦暗,望着白皙手腕上的那道红,眼底深沉。他极快恢复到平日的沉稳,扯开了话题:“你什么时候走?”


    骆樱想了下:“还没确定,不过今天没计划。”


    裴宴周点了下头:“嗯。”


    他面色与平日无异,但心里已经盘算着是否要提前离开,纯粹是方才那一出,让他产生一种再不走可能要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骆樱像是有读心术般:“怎么了?现在就想跑?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要是田梨在的话,看见这场面,肯定要夸自己姐妹有出息,本来还担心骆樱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没想到好家伙,骆樱直接掀开披着的羊皮化身为狼。


    裴宴周被气笑了,从出生到现在他还从没这么怂过,瞧着罪魁祸首放肆那劲,刚被压下去的胜负欲再次蠢蠢欲动:“骆樱,你一直都是这么撩人的吗?”


    “没有啊。”骆樱摊手不认账。


    裴宴周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可能还有救。


    所以一定是偶发事件。


    下一秒,骆樱亲口承认道:“只对你。”


    只对你。


    是偏爱吗?是只给他吗?是绝无仅有的吗?


    裴宴周被蛊惑着,一瞬间想了很多,才清醒不足两分钟,再次在骆樱的坦荡中败下阵来,眸子里有一闪而过的自卑。


    他答不上话,不自然地轻咳下,便借口要收拾行李,离开骆樱的视线。


    根本没什么东西要整理。


    裴宴周将自己甩在床上,灰蓝色的窗帘漏出一抹亮光,正巧投落在视网膜上。他抬起手背放在眼睛上,唇角崩成一条缝。


    骆樱一看就是在爱里长大的小公主,只要确定了目标,便义无反顾,她耀眼又灿然,招人不自知。


    这么一对比,他确实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虫,在性格三观塑造形成前,和骆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环境。


    不合适。


    他的世界频率出现最高的词语就是不合适,不合适的父母,不合适的亲子关系,不合适的性格,不合适的人与物,在他以为合适是不可多得的稀有物,而骆樱的出现,轻易打破他所缔造的平衡。


    他还是第一次对这个词抱有这么浓烈的敌意。


    作者有话说:


    玻璃晴朗,橘子辉煌。——出自海子


    第48章 荷尔蒙


    窗外的风景连成一条线, 远处葱绿的树木一晃而过,只在眼底留下一个绿意盎然的虚影。


    高铁内的车厢很是热闹,正值大学生放假返家, 平均一步三个大学生,八卦声压下影视剧的音量, 以空气为载体, 钻入耳朵里。


    象牙塔的生活不像高中生活枯燥, 隶属不同学校都有推选出的校草,活力四射的女大学生拿出手机晒出照片,正在投票到底是文学院的温柔学长帅气,还是体育院的学弟更胜一筹。


    骆樱带着黑色的鸭舌帽, 头靠在椅背上, 在心里遐想着裴宴周进入大学后凭着那张脸嘎嘎乱杀, 被人挂在嘴边当做攀比的工具后,心里涌上一股不爽。


    她的少年在她这里永远拔得头魁,和谁都不用比较, 和谁比都不占下风。


    突然也就没心情八卦了, 她从背包里拿出耳机,随便播放了首音乐,便眯着眼睛专注窗外的风景。


    到了F市的地界,山水泼墨,上空还有雾色没散去, 离远看着实仙气飘飘。


    骆樱的姥姥姥爷是浪漫的文化人, 自打两人退休之后,在家根本闲不住, 四处游历大好风光, 那朋友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国家旅游文化大使的宣传内容。


    这次两位老人选中的是F市的一个民宿里, 看朋友圈的照片就知道山清水秀,除去环境宜人外,最主要的原因是和民宿老板一见如故,盛情难却,直接续了三个月房租。


    耳机传来信息提示音。


    她点开微信,是姜老太太的消息。


    【不爱吃姜女士】:樱啊,你能找到地方吗


    【不爱吃姜女士】:我今天见民宿老板娘的外孙了,可帅一小伙,有你姥爷当年玉树临风那味了,要姥姥给你搭个线


    骆樱只觉得头疼。


    这姜老太太前世准是月老的得意门生,最喜帮人牵线搭桥,成不成的不重要,主要是能看热闹。


    【萝卜】:姥姥我是去度假,不是去相亲


    【萝卜】:我未成年,这属于早恋,影响学习


    【不爱吃姜女士】:学习学习,你脑子除了学习还有什么


    【不爱吃姜女士】:你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骆家那小子都送了上百封情书了


    骆樱已经觉得这次旅程凶多吉少了,为了这两个月的清净,做着最后的挣扎。


    【萝卜】:姥姥,我有喜欢的人了,不劳您费心了


    【不爱吃姜女士】:名字?年纪?照片?


    【萝卜】:在追


    【萝卜】:等追上了带给你看


    【不爱吃姜女士】:你追人?


    【不爱吃姜女士】:夸父是追不上太阳的,姥姥劝你早点放弃


    【不爱吃姜女士】:别先拒绝,姥姥保证你看到那张脸就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骆樱持怀疑态度。


    她又不是没见过市面的小姑娘。从小能勇敢和她搭话都是班草级别,更别说身边一表人才骆嘉原和翩翩少年喻亦池,哪个单拿出来也是人中龙凤。


    能让她一见倾心,说不出拒绝的话的倒是有一个。


    可大千世界,裴宴周就只有一个。


    【不爱吃姜女士】:不用纠结了,人老板娘外孙婉拒了


    【不爱吃姜女士】:看那小帅哥样子,指不定心有所属了,我本来还想把你的照片拿出来,人直接回屋了


    【不爱吃姜女士】:可惜啊可惜


    反倒骆樱松了一口气。


    只要对面没啥意思,任凭她姥姥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萝卜】:不用可惜


    【萝卜】:我有喜欢的人


    【不爱吃姜女士】:我都没拆穿你,你还真演上了


    【不爱吃姜女士】:几个菜啊喝成这样,这大白天的说起梦话了


    骆樱就知道这老太太的火气上来了,正巧响起列车到站的消息,她忙在屏幕上敲了几个字。


    【萝卜】:姥姥先不说了,我要下车了


    【不爱吃姜女士】:地址给你发过去了


    【不爱吃姜女士】:迷路了再让你姥爷接你


    【萝卜】:好


    骆樱收起手机,背起包,和人流一齐涌向车厢门。


    出了高铁站,已经是九点光景,骄阳似火,暑气熏蒸,行人步履匆匆,这鬼天气直叫人上火。


    骆樱快步走到路口,恰逢绿皮的出租车停下。


    三四十岁的大叔平易近人,操着一口不太普通的普通话:“姑娘,坐车吗?打表计价。”


    骆樱点了下头,拉开后车门:“麻烦师傅,去嘉菏民宿。”


    “好嘞。”


    暑假高峰期,这个点道路也很拥挤。


    “最近来旅游的人多了些,人流量比平时的两倍还多。”


    大叔开车慢悠悠,不急不缓,丝毫没有被只得龟速的车速影响心情,很是健谈:“你去嘉菏民宿是找人吧。”


    骆樱疑惑了两秒,可闷热的高温让她口干舌燥,只散漫的应了一声。


    大叔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嘉菏民宿的活招牌也放假回来了,昨天喜大虾的老板娘发了一朋友圈,这几天民宿得爆满,小姑娘你要是没订房间得抓紧时间订了。”


    骆樱抬头,在后视镜和大叔眼神撞到一起,面对那双“你快问我”的炽热眸子,她只得开口:“活招牌?”


    “啊,你不知道啊。”大叔倒是很意外:“就是民宿老板娘的外孙,长得那跟个明星似的,不,比明星还要好看。很多姑娘一见倾心,可人冷淡的极了,对谁都爱答不理的,偏偏姑娘吃这一套,每逢暑假都过来打卡,不为别的,就为见见人。”


    又是老板娘的外孙。


    骆樱也没提起兴趣,兴致缺缺的应了声,就没了后话。


    大叔笑声很爽朗:“等你见了就不会是这个表情了。”


    这话怎么听着她一见人就得扑上去。


    骆樱极快地蹙了下眉,正经地强调道:“我有喜欢的人。”


    可不是见人就扑的女流氓。


    “有喜欢的人啊。”大叔瞧着后视镜里言之凿凿的倔强样,那一板一眼的模样像极了自家闺女,他忍不住逗了两下:“你们这个年纪移情别恋多正常啊,我家那小姑娘见一个爱一个,前几年还非活招牌不嫁,被冷落几天,转头就和班里的体育委员去约会了。”


    骆樱平时也不是固执的性子,尤其对面还是萍水相逢的过客,可她扶着前面的座椅,不自禁想要反驳:“不一样,我喜欢的人是宇宙第一好!”


    裴宴周哪能是随随便便一块活招牌比得了的人。


    她喜欢的少年鼎盛沸腾,是不落的风,是不败的星,是她所有的心之所向与情有独钟。


    “哈哈哈哈哈。”


    大叔被逗笑,跟着重复道:“好好好,你喜欢的人是宇宙第一好!”


    骆樱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闹了个大红脸。


    等车停稳,付了钱就下了车,也不嫌气温高了,毕竟再烫也没她的脸烫。


    她拍了拍脸,抬头望了眼葱葱郁郁的上面,果断地点开姜老太太发的定位。


    距离五百米,倒也不愿,只是地图上抵达民宿的那条线,歪歪扭扭,比山路十八弯还多了一个弯。


    周围树木丛生,有一道悠长的台阶,逼仄的两旁是繁茂的垂柳,风一吹柳条荡出一阵凉风。


    令人上火的燥意随着上升的台阶逐渐消弭,和都市的繁闹不同,这里远离喧嚣,风声和鸟声混杂,听的人都平静了许多。


    确实算得上避暑山庄,怪不得姜老太太玩的乐不思蜀,在这里小住一段时间,真的不枉人间这一趟。


    骆樱总算感到了些许欣慰。


    小路错节而生,她按着地图倒也找对了方向,爬了几十节台阶,终于从陡峭的山路到达开阔的平地。


    只是距离她十几步外的地方,传来一阵争执声。


    她偏头看过去,只看到一个穿着墨绿色西装的胳膊,其余视线都被粗壮的百年柳树遮住了。


    说是争执,其实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听声音就知道这个男人地位不低,平时都是杀伐果断的决策者,话语里充斥着让人窒息的命令。


    “你一定要这么不配合?这个家散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按我说的做,不然到最后吃苦头的就是你,为了省去中间麻烦的步骤,我劝你还是考虑清楚。”


    “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从小她对你有亏欠,可来日方长,都是可以弥补的。”


    骆樱听了两句,便准备抬脚离开。


    她对别人的家事不感兴趣,更别说还是偷听了,而且目前来看就是黄金档的狗血豪门大战,万一再听到不该听的,还不够麻烦的。


    “裴宴周,我说这么多你是一句都没听见去是吧?”


    被忤逆的中年男人恼羞成怒,语气毫不掩饰的盛气凌人,将上位者的气势演绎的淋漓尽致。


    骆樱离开的脚停在半空中,下一秒,迅速转身,朝着柳树下奋力奔去。


    是裴宴周。


    等到她气喘吁吁地赶到后,就看到中年男子勃然大怒地抬起手掌,她瞳孔骤缩,看见裴宴周抬起手要挡的那一刻,与她四目相对。


    “啪”


    一声响亮的巴掌将微怔的两人重新拉回到窒息的气氛中。


    第49章 小疯子


    看着裴宴周的脸被甩的偏向左边, 骆樱当下就红了眼眶,飞快地跑到两人中间,伸出双臂, 恶狠狠地瞪着中年男人。


    “你干什么?”她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脱口而出的便是替裴宴周声讨这人:“你有病啊?!”


    男人身上的凌厉和声音相差无几, 散着一股独.裁者的气质, 他的眉眼和裴宴周相似, 相比这下却更显刻薄。


    他蹙眉,对突然出现的未知者很不满:“你是谁?”


    骆樱没精力去思考这些。不管这人和裴宴周是什么关系,中间有什么误会,动手打人不对, 打裴宴周更是不可饶恕。


    她倏地想起数天前裴宴周脸上的巴掌印, 眼底愤然, 那眼神几乎要吃了这人般凶恶。


    裴宴周在看到骆樱的那一刻,就仿若丢了魂,不然以他的个性势必不会让同一人糟践他两次。


    他大脑难得运行困难, 怔怔地看着前面的小人影, 千疮百孔的心脏涌上势不可挡的暖流。


    从来没人用保护的姿势将他挡在身后。


    这是第一次,有人站在他面前,用坚定的背影和声音告诉他——


    裴宴周啊,你看。


    有人是护着你的。


    有人是真心爱着你的。


    “我是谁?我还想知道你是谁?”


    骆樱咬着牙,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般, 杏目里酝酿着滔天的怒意:“打人犯法你不知道吗?”


    裴宴周的意识被拉扯回来, 迷茫的眸子变得清亮,他抬手轻握着骆樱的手臂, 将人扯到自己的身后。


    “呦。”


    裴商难得挑了眉, 看到裴宴周护崽的动作, 脸上的恼怒消散干净,笑得意味深长:“认识的人啊?”


    裴宴周冷声:“与你无关。”


    裴商突然笑了。


    平时不露声色的少年,此刻像个饿狼,与他箭弩拔张,恨不得下一秒就扑过来嚼碎他的脖颈,只为了护住身后的人。


    见他侧目看了女孩一眼,裴宴周就挪动了一小步,生怕自己护不周全。


    无懈可击的壁垒不攻自破。他总算找到了拿捏裴宴周的钥匙,视线盯着裴宴周那张防备重重的脸,意有所指:“再等等,你就能理解我,和我站在同一阵营了。”


    裴宴周面色森然,每个字都带着恨意:“不可能。”


    “我向你保证,那一天不会太远。”


    裴商没生气,将周身的凌厉收敛了大半,他抬手整理了有些褶皱的袖子,剑眉舒缓,好似解决了个大难题:“走着瞧。”


    不等那人走远,骆樱就匆忙跑到裴宴周前面,慌乱地盯着对面微红的脸:“你没事吧?”


    “没。”


    裴宴周忍着左脸上的刺痛,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你怎么来这里了?”


    他倒没这么自恋,以为骆樱打探到他的行程,毕竟他离开之前邀请过骆樱,只不过被拒绝了而已。


    “啊,我来找人。”


    骆樱左瞧右看,看着脸上只是泛着红意,才算是松了口气:“刚才那人是谁啊?是个未开化的野蛮人吗?伸手就打人,还打人脸,万一打坏了怎么办?他赔得起吗他?!”


    裴宴周的阴郁一扫而空,笑着调侃:“你倒是挺会骂人。”


    看到对面涨红脸后,他笑得愈发勾人:“怎么,你就这么喜欢我这张脸。”


    接连两个重量级的问题砸下来,骆樱头脑发蒙,支支吾吾没说出个所以然。


    她也就能撩撩不在状态的裴宴周,这会裴宴周火力全开,她完全招架不住,慌忙问着上个问题:“你还没告诉我他是谁啊?”


    “我爸。”


    裴宴周完全像是在讨论天气那般,平静到不正常,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血缘关系上的生物父亲,我们关系不怎么好。”


    “看出来了,关键是关系不好也不能打人啊!”


    骆樱吐槽完,才重新捋清这句话:“等等,你,你,你爸?!”


    这两人是有些相似,但那气氛怎么也不像是关系亲密,她还以为是不对付的叔叔,没想到竟然是亲爸?


    骆樱气势弱了大半,但是信念没有丝毫动摇:“亲爸也不能这么打人!这属于家暴!”


    裴宴周无意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开口换了个话题:“你刚刚说来找人?”


    骆樱点头:“我姥姥,她来这边旅游。”


    “姥姥啊。”


    裴宴周听到这个回答,满意的勾了勾唇角,突然想到什么:“你姥姥姓姜?”


    “对啊。”


    骆樱话落才反应过来:“不对,你怎么知道?”


    她瞪圆眼睛:“你,你不会是民宿老板娘的外孙吧?”


    那块传说中的活招牌?!


    “嗯。”


    裴宴周好心情来的突然且猛烈,他抬脚走在前面:“我带你上去。”


    骆樱想起了和姜老太太的聊天内容,跟了上去:“我姥姥说让老板娘的外孙来接我,你怎么回应她的?”


    裴宴周倒也坦诚:“我说了没空。”


    骆樱哑然。


    她姥姥到底给她留了一分薄面,这那是什么婉拒,分明是毫不犹豫给拒绝了。


    明知裴宴周不知道是自己,她还是没忍住,撅着小嘴哼了一声:“原来是裴大忙人啊!”


    裴宴周轻笑。他没什么事做,但确实懒得腾出时间去接一个陌生人。


    他回头,看了眼树荫下斑驳的身影:“知道是你的话,可能就有空了。”


    骆樱只觉得心口像是倒了一罐草莓味的汽水,没几秒那股甜腻钻入每个细胞里,愉悦往外不断涌动。


    她喜不自胜,又羞于承认:“不是我,就不帮忙了啊?对方可是不分东西南北的路痴,真不乐于助人啊,裴宴周同学。”


    裴宴周放慢速度,等骆樱走到他的身侧,他歪着头:“你姥姥想撮合我们。”


    姜老太太的目的写在脸上,他就更不敢应了下来:“但我不方便。”


    骆樱鲜少打破砂锅问到底,目光灼灼:“怎么就不方便了?”


    “因为啊,”裴宴周停下来,看着对面不知所以然的小姑娘,抬手将落在她发梢的栀子花瓣拿下。


    他语气认真又诚恳:“我心有所属。”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都与我无关。


    我的不厌其烦,我的心慈面软,通通仅你一人可见。


    仲夏最赤诚,少年都满腔热忱。


    我有多喜欢你,要多少海誓山盟的修辞,都感觉词不达意。


    裴宴周望着方才因他咄咄逼人的女生,为他这句话面红耳赤,当下心软的一塌糊涂。


    他将洁白的花瓣包裹在掌心,心里话一遍又一遍,在他曾几何时还空荡的心脏循环反复。


    骆樱,我喜欢你。


    这已然成为,盛夏里最透明、最毋庸置疑的秘密。


    第50章 小疯子


    “这张照片是从哪个角度拍的, 把我们都拍成五五分了,看起来腿和身子一样长!”


    “还有这张,你看看死亡打光啊, 知道是拍的我们两,不知道还以为包拯大人下来破案了呢。”


    姜老太太和周老太太早上六点就出发, 让两位老先生跟拍, 在山上折腾了几个小时, 一看到相机里的成品,只觉得血压都高了。


    照片拍的倒不少,一个姿势都是十张起步,可不是角度问题就是打光问题, 更过分的是照片上只有个虚影, 连人都识别不出来。


    “老姜啊, 平时我也不指望你能干成什么事,但是拍那么多照片,总得有点长进吧。”


    姜老太太看照片看的双眼发黑:“这就不说话了?每次都是这样, 我一生气你就装哑巴, 拒绝沟通拒绝交流,你永远都进步不了,你才刚过七十啊,这个年龄就想着摆烂了?!”


    姜老先生一言不发,等到看对面火气发的差不多, 才凑上来递上一杯茶:“渴了吧, 先喝口茶。”


    姜老太太确实口干舌燥,接过茶水, 瞪了他一眼:“等我缓口气再骂你。”


    姜老先生笑得格外不值钱:“哎。”


    周老先生也照猫画虎, 眼看着周老太太要张口, 马上递过去一杯茶水:“你也渴了吧,来,喝口茶再骂我。”


    “我不行。”周老太太又翻了一遍相册,火气又上来了:“你先端着,我骂完再喝。”


    “好。”周老先生端着茶又站回原位,不经意瞥了眼对面,就看到姜老先生想笑不敢笑的模样,只懊悔这杯茶是终究是送迟了。


    他正屏住呼吸,准备好挨骂时,抬眼就看到了救星:“他姥姥,阿宴回来了。”


    周老太太和姜老太太同时抬头。


    周老太太:“阿宴。”


    姜老太太:“樱樱。”


    两人逆着光而来,身后是群山鹤立,风华正茂的年纪尤为意气风发,站一起就是岁月静好四个字。


    周老太太和姜老太太对视一眼。


    “你孙女?!”


    “我孙女?!”


    周老太太撞了撞自家姐妹的胳膊,视线像是粘在了骆樱身上:“你孙女都不认识了?好漂亮的女娃娃,比照片上还好看。”


    “我自己孙女怎么可能不认识。”姜老太太只是疑惑为何两人会走在一起,毕竟骆樱可是义正严词地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不是,你们两个怎么一起上来了?”


    “刚巧碰到。”


    骆樱抢先一步开口,她生怕姜老太太把聊天记录给抖落出来,硬着头皮道:“碰到这位,这位哥哥,就让他带我上来了。”


    这位哥哥?!


    裴宴周挑着眉看她,清了清嗓子,懒散地应道:“毕竟哥都叫了,没办法,只好把人带上来了。”


    骆樱着实没想到裴宴周比她还投入剧情。


    “出息了,阿宴出息了。”


    周老太太欣慰极了:“终于不是那张面瘫脸了。”


    姜老太太一脸了然:“樱樱,我就说……”


    “姥姥。”骆樱出声打断:“有什么等回来再说,我房间在哪里,我舟车劳顿快被折腾死了。”


    周老太太站起身,手指了下二楼:“你房间给你……”


    “我对面的房间不是空着。”裴宴周淡淡开口:“我带她上去就行。”


    周老太太愣了好几秒:“啊,好。”


    等这两人上了楼,两位老太太的激动地握着彼此的手。


    “老妹,你看这两人多配啊!”


    “天仙配!咱们是不是要亲上加亲了?!”


    周老太太激动到语无伦次:“我家那小子,不喜欢别人打扰他,三楼都是他的私人领域,别说让人住在对面了,上去都不让,没想到会主动邀请人上去。”


    “我家丫头来之前还骗我说有喜欢的人,这不一见面,连哥哥都叫上了。”姜老太太也是很兴奋:“我还以为这丫头是块榆木疙瘩,没想到有天也会开窍!”


    两个老太太可算把照片的事抛在脑后,此刻研究起助攻之路。


    周老先生和姜老先生对视一眼,吐出一口长气,总算是安全了。


    三楼,阳光充沛,视线绝佳,屋檐上的羽毛风铃随风飘动,晃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响。


    骆樱站在走廊上,张开双臂,像是在和清风相拥。


    “这个地方真的不错哎。”她将手搭在木质栏杆上,迎面吹来的空气,沁人心脾:“你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裴宴周应声:“嗯,寒暑假都在这里。”


    他想起方才听的那句称呼,心痒难耐:“再叫声哥哥听听。”


    “想得美。”


    骆樱也不知道怎么,方才就脱口而出,这会缓过劲:“裴宴周同学,你几月份出生的?”


    裴宴周耸耸肩:“八月,你呢?”


    “四月。”骆樱眼睛锃亮:“你得喊我姐姐!”


    裴宴周可没想过还问出个姐姐,也不搭话了,扔下一句话便走进屋里:“应该累了吧,赶快洗洗睡吧,没准能做个白日梦。”


    骆樱嚷嚷两句无果后,跟在这人的身后,轻易被转移了话题:“你干什么呢?”


    “今晚你睡这里,我住对面。”


    裴宴周抱起自己的被子,走到对面的屋里,将铺盖扔在只有床垫的床上,解释道:“平时这屋不住人,没有蚊帐,晚上会有蚊子。”


    骆樱啊了一声:“那你怎么办?”


    “我?”裴宴周满不在乎:“我皮糙肉厚,哪用得着这么娇气?”


    晚上他就为这句话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这边日光充足,蚊子畏光,基本都是昼伏夜出,白天不见踪影,晚上成群结队。


    裴宴周紧闭着双眼,将夏凉被扯到头顶,数秒之后,他骂了一句脏话,从床上坐起来。


    睡不着,他感觉有一个蚊子乐队在他耳边唱交响乐。


    彻底没了睡意,他抬手将所有的灯全部按亮,面无表情地看着屋内的蚊子四处逃窜。


    趿拉着拖鞋,打开电脑,他随意从一堆新买的计算机类的书中抽出一本,开始研究那些深沉的代码。


    前段时间,顾渊群发了一条消息,说是创办个公司,但现在缺乏资金,寻找合作伙伴。


    虽然没见过面,但他对顾渊这个人有种说不上来的信任,而且他也有意做出点什么成绩,毕竟和裴商闹掰是迟早的事,他可不想事到临头被打个措手不及。


    资金,他倒是有。


    裴商别的不说,但给钱这方面确实大方。从他初中开始,每个月按照三万的标准准时准点打到他的银行卡上,到了高中后更是涨了一倍,银行卡零零总总已经七位数了。


    比起以后撕破脸皮,被裴商冻结,还不如现在做点投资,最差的结果也就是血本无归。


    和顾渊了解之后,知道现在股东三个人,除了他俩外,还有一宣称不靠家里要白手起家的二世祖。


    顾渊家里也不穷,听祁远说是犯了错被家里断了经济,两人抠抠搜搜加起来启动资金两万四千八,其中两万还是他上次付的报酬。


    他把能掏出的家底透漏一二,三秒后,顾渊就创建了一个“世界五百强最大强”的群聊。


    由于是金主,顾渊很客气的告诉他公司的命名,他拥有一个字的决策权。他本来拒绝了,结果顾渊害怕他临时跑路,非要给他制造点什么羁绊,他想了半天随手敲了个樱字。


    一天后,顾渊在群里宣布“黑鹰鱼有限公司”正式成立,并且特意at他解释了句:不好意思为了配合其他两个字,他的樱就变成了老鹰的鹰。


    裴宴周很无语,发了六个点省略点过去,也没再说什么。


    黑鹰鱼有限公司分工很明确,毕竟也就三个人。二世祖年龄最长是大学生,没了学业压力,专心谈业务,顾渊主要负责提供技术支持,而他担负起来两人的吃喝拉撒,说好听点是最大投资人,但其实就是个移动的ATM机。


    他也就试试水,顺便向顾渊讨教些计算机类的知识。他没什么兴趣爱好,选专业当然要选一个能最快摆脱裴商的一条路,而热门高薪专业就是计算机类。


    顾渊也很靠谱,要了他的地址,买了一大堆书邮了过来,顺便汇报了下公司的财务。


    还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由于两人犯了大病,非要将银行卡的钱取出来,扬言要每一分钱都发在刀刃上。结果不长眼被一专业碰瓷的老太太盯上,赔了五千,剩下的钱在去吃饭的路上被小偷全部洗劫一空,启动资金赔了个干净。


    裴宴周当时听了,第一反应就是离谱,第二反应就是想撤资。


    后来耐不住两人软磨硬泡,最终敲定在第一桶金到账前,两人勒紧裤腰带,他只要一个月付两千元的饭钱就好。


    公司都成立了,总不能直接宣布破产,他只得勉强应了下来。


    万籁俱静的山间民宿,没有灯红酒绿,没有车水马龙,有的只是偶尔几声动物的鸣叫,而三楼的灯火通明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夜色裹挟着安静侵入这块净土,分秒流逝,天边的地平线染上赤红,逐步将黑夜取代。


    骆樱折腾了一路,吃过晚饭躺床上就睡着了,当第一缕阳光落进房间里时,她睁开眼伸了个腰,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


    这一觉睡得相当舒服。


    简单的洗漱好,她推开门就看到对面的灯亮着,眨眼的功夫就看到对面的门打开了。


    裴宴周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差,眼底乌青一片,他冷白皮的脖颈上有几大片红印,分外旖旎暧昧。


    察觉到对面的视线,他摸了把发痒的地方,眉头蹙成一座小山:“蚊子咬的。”


    “我知道。”


    骆樱慌不迭地回答,脸颊上那抹羞意却出卖她的心思,嘴里像给自己洗脑般的念叨两句:“蚊子咬的,是蚊子咬的。”


    也不怪她想入非非。


    平时裴宴周高冷矜贵,除了偶尔被她撩的措手不及,平日里那都可是高岭之花,此刻这朵花像是等待被人采摘,散发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娇意。


    裴宴周瞧着想避开视线又忍不住朝这张望的视线,只觉得通宵之后的头疼症更严重了。


    他很想告诉骆樱这样欲盖弥彰的样子真的显得特别馋他的身子!


    可实在是说不出口。


    他抬手抵住唇角,突而萌发出几分恶劣:“骆樱,我,想,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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