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2018
看完日记, 周旭尧将笔记本搁在窗台,人坐在椅子,半天没有动静。
18年春节那两天他人在国外出差, 也没跟亲朋好友聚一起过年, 唯一参与的事儿就是初八那天回来跟家里人吃了顿团圆饭。
过年过节家里应酬多,周旭尧向来讨厌这种借着节日拉近彼此关系的应酬形式, 所以对春节并不感冒。
只是他没想到李瑾南对这个节日如此怀念。
揉了揉眉心, 周旭尧起身捡起电视柜上的打火机、烟盒下楼透气。
走到楼梯口碰到出来抽烟的时野,周旭尧跟他简单打了个招呼下楼透气。
楼下只刘万能一个人坐在火坑旁烤火,刘万能跟李瑾南信里的形象差不多, 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留着胡子, 戴顶深灰羊毛毡帽, 脸部坑洼不平, 皮肤黢黑, 半驼着背, 一眼看去很不起眼。
周旭尧站在楼梯打量完刘万能, 抬腿慢慢走向火坑。
刘万能听见脚步声,嘴里咬着烟杆, 狠狠吸了口烟才皱着眉,抬眼看向缓缓走近的周旭尧。
瞥见周旭尧那张怎么也压不住帅气的脸, 刘万能别过脸吐了口烟雾,握着烟杆轻敲了两下石板,主动搭话:“住这里不习惯吧?”
周旭尧绕开放置在火坑旁的茶壶,弯腰挪了条板凳坐在刘万能斜对面, 扯了下裤腿, 客气说了句:“还行。”
刘万能抖抖烟灰, 捏着黑竹竹节做的烟杆,瞅着周旭尧的脸开口:“看您这气质就不是一般人,来这鸟不拉屎的地儿委屈您了。”
“我这客栈开着也就图个乐,压根儿没想过赚什么大钱,要真赚钱,我也不会把这地儿弄得这么邋遢。”
“也就图这清净,没那么多糟心事。平时招呼几个客人热闹热闹,也不图什么钱。那什么钱啊名啊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够花就行。真要在意的,就两个字——快活。”
刘万能巴拉巴拉说半天,周旭尧也没打断,人坐在火坑前,时不时伸手烤烤火,听刘万能絮叨。
“上个月有个姑娘在我这儿住了个把月,那姑娘哟真是个奇人。大冷天跑巴兰来拍照,遇到几场大雪,人都出不去,她却一意孤行地想往塔拉山走,要不是我拦着,估计早去了。”
讲到这,刘万能眨了眨眼睛,眼眶里掉灰似的痒,抬手揉了好几下眼皮。
周旭尧听到这,下意识挺直背,目光冷凛地扫向刘万能那张皱巴巴的脸。
见他五官缩成一团,脸上满是可惜,周旭尧搭在膝盖上的手不动声色地攥紧。
良久,周旭尧盯着没找到话头的刘万能,出声询问:“她叫什么?”
刘万能记性不大好,费劲地想了半天,恍然大悟:“叫什么李来着?我想想,好像叫李瑾南?对,就是这个名字。当时我还纳闷一个小姑娘怎么取个男人名字。”
“那段时间客栈就她一个客人,搁我这住了快一个多月,我俩还一起过年了。不过我嫌她名字难记,给她取了个小名,叫她小李。”
“小李也不好听,?????可好记。”
火堆烧得旺,柴火噼里啪啦炸,清脆的响声仿佛有人在旁边鼓掌,刘万能咬着烟杆,从地上捡了把火钳不停翻火堆。
翻到一半,刘万能从火坑边缘的热灰里翻出两个烧熟的红薯,红薯上裹着灰,往地上一摔,细碎的灰尘直往空中扑。
周旭尧视线慢慢移开,落在两个红薯身上,见刘万能捡起其中一个递给他,周旭尧沉默片刻,伸手接过刘万能递过来的红薯。
刘万能将其中一个红薯递给周旭尧后,又捡起地上那个垂头慢慢剥着。
红薯皮剥开露出里面橙红色的果实,热气腾腾直冒。
周旭尧没着急吃,搁在一边等待刘万能说后面的事。
他拍拍手上的灰,神色认真地看向埋头剥红薯的刘万能,出声:“我这趟过来就是为了找李瑾南。”
“我是她未婚夫,她上个月消失在塔拉山,现在了无音讯。”
“她留了一个日记本给我,日记本上有提到这家客栈,也提过你。”
刘万能刚还笑呵呵的,听到这话,脸上的笑骤然平复下来。
他握着剥到一半的红薯,疑惑震惊地看向周旭尧:“小李进去后就没出来?”
“不可能啊,她上个月还给我发消息说马上回去了,说等她到重庆后给我寄两包火锅底料。我前两天还在想这丫头到底咋回事,都一个月了还没给我寄,怕不是忘了我。”
“怎么就了无音讯了呢?明明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刘万能至今都在用翻盖手机,年纪大了,不会用智能机,也不知道前不久塔拉山出事的报道。
见周旭尧一脸认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刘万能放下红薯,迟缓地搓了搓手,捂着额头长叹一声,神情悲伤道:“我早说不让去不让去,她偏不听。”
“这丫头就是倔,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周旭尧沉默不语,肩膀往下塌了点,脸色深沉如墨。
刘万能也察觉到自己情绪过激,咳了两声,喘着气解释:“别往心里去,挺好一姑娘,我就是觉得可惜。”
周旭尧浅淡地笑了下,没说什么。
烟灰哒哒掉落,刘万能又叹了口气,将嘴里的烟杆取出,放在一旁,眼瞅着火坑里蹭蹭直冒的火苗出声:“她搁我住一个多月虽然时间不长,可我俩一起过了春节,一起吃饺子还为了争个瓜闹两天别扭。”
“我早看出这姑娘性子拗,自己决定的事儿谁劝也不肯改。我那时候劝过她,她不听,我就由着她去了。”
“我自个儿姻缘也浅,跟老婆离婚后孩子跟了她。平时我打个电话过去孩子压根儿不接,我打的钱也给我全退回来了。”
“年轻的时候爱乱搞,十九岁就把人姑娘肚子搞大了,家里人知道后把我绑着去给人姑娘赔礼道歉,最后我俩匆匆结婚,也没什么感情基础。”
“我孩子跟小李一样大,不过我都十来年没见过她了,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到底是像我多一点还是像她妈多一点。”
“小李住这那段时间,我拿她当亲闺女看待。她也可怜我,没事的时候跟我喝喝茶、聊聊天,一起包饺子过节……”
“她进山前两天还出了点状况,我心说坏了,怕这趟行程不顺利,还特意叮嘱她缓几天再去,她三番两次跟我保证,让我放心不会有事。”
“走之前还给我留了一平安符,让我保平安用,早知道我就不收了。”
说到最后,刘万能从领口掏出一个平安符摊在手心,脸上满是痛苦、懊恼。
周旭尧缓慢滚了滚喉结,伸手拿过刘万能手里的平安符。
平安符还有淡淡的余温,平白烫得周旭尧手指痛。
指腹轻轻触摸着李瑾南留下的平安符,周旭尧闭了闭眼,嗓音沙哑问:“她什么时候走的?”
刘万能搓了搓脸,满脸纠结:“我想想……我想想……时间有点久了。”
“好像是三月上旬?五号还是八号来着?我想起来了,是八号,就八号那天。”
“我那天找藏民买了条羊腿,准备晚上跟她一起烤羊肉腿来着,结果刚买回去她就说要走。我劝了几句,她没听,我就由她去了。”
说到这,刘万能停顿良久,感慨:“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就该多劝两句。”
周旭尧冲刘万能勉强笑了下,没说什么。
火堆烧得太旺,滚烫的热气接二连三扑在身上,烫得周旭尧受不住。
他挪着板凳往后退了点,从兜里掏出烟盒、打火机,垂低脑袋点了根烟,情绪说不出的低落:“要是人有预知未来的本领,恐怕世上的遗憾少很多。”
“不过依照李瑾南的性子,就算知道前面的路不好走,她恐怕也会义无反顾往前冲。”
“不用太自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
说完,周旭尧起身拍拍刘万能的肩膀,示意他别往心里去。
刘万能叹了口气,重新捡起地上的烟杆抽两口。
冷静得差不多了,刘万能出声询问周旭尧:“真要进塔拉山找小李?”
周旭尧站在火堆旁,单手插着兜,朝刘万能点了下头。
刘万能抹了把脸,恢复之前的状态,出声提醒:“明后两天巴兰还得下场大雪,进塔拉山的路很难走,你要是真想进去我也不拦着,不过最好还是后两天进去。”
“到时候找个本地人一起进去,他们熟悉路线,跟着不吃亏。塔拉山里头应该有两户人家,要运气好能碰上,运气不好你们得在里折腾好几天,吃喝什么的都得备齐。”
“山里没信号,甭管你什么牌子手机进去都没用,有条件的话买个卫星手机,出了事也好打电话求救。”
“进了山碰到什么都不奇怪。要信得过我,听我一句劝,等下完雪再进去。”
刘万能的话字字句句都真,找李瑾南要紧,周旭尧没理由带时野几人一起去送死。
跟刘万能聊完,周旭尧收拾好情绪,上楼跟时野几人商量行程。
程希高反严重,到现在都没缓过来,周旭尧敲门进去,程希躺在床上要死不活,林加在旁边照顾。
见程希面如土色,周旭尧只得嘱咐她好好休息,说完转身出去。
在走廊转了一圈,周旭尧琢磨片刻,抬腿往时野的房间走。
刚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时野就顶着一头湿发,肩上搭着毛巾,开门询问:“有事儿?”
周旭尧愣了愣,点头:“想跟你商量商量进塔拉山的事儿。”
高原昼夜温差大,晚上的巴兰温度直下零度,冷风灌进走廊,吹得走廊的木窗嘎吱嘎吱响。
时野顶着湿发瞅了两眼周旭尧,让开两步,邀请周旭尧进屋:“进来说。”
周旭尧也没忸怩,抬腿踏进时野的房间。
嘭的一声,房门关闭,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得人精神抖擞。
周旭尧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刻意忽视脚下乱作一团的行李箱,抬眼扫向擦头发的时野,犹豫片刻,开口:“这两天巴兰还得下场大雪,客栈老板建议我等雪后再进山,可我觉得时间来不及,想明天就进山,你觉得如何?”
时野擦头发的动作一顿,他扯下头上的毛巾随手丢在一旁,扯了扯裤腿蹲下身翻出行李箱里的外套套上,皱眉看向周旭尧:“你想明天进山?”
“要光我跟你,什么时候进山都行。可你要带着俩累赘,其中一个还高反严重,强行进去恐怕有点困难。”
“这边的路我不太熟,真要冒着大雪走,我也不能保证安全。你要真不放心,可以再找那姑娘看看你未婚妻现状怎么样。”
“她的命是命,我们的命也是命。别到时候为了一条命丢了四五条命,不值当。”
“如果她人真还活着,要么有人救了她,要么她有自保能力,就这两种情况,如果是前者,她估计受了伤自己出不来,后者则是她目前有自保能力,还能够应对她遇到的情况。”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她的情况都没严重到我们想的这个地步,最怕的是——”
时野不知道想到什么,话说到一半,突然止住后半句。
周旭尧闻言掀眼盯了眼时野,接腔:“最怕什么?”
时野摊了摊手,神情有些无奈:“我们到了,人没了。”
周旭尧脸色骤然冷下来。
时野察觉到不对劲,抿了抿唇,干巴巴解释:“做个假设,别往心里去。”
“要真想明天进山,还得准备吃的喝的,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车里备的全是硬家伙事儿,吃的少。”
周旭尧没急着做决定,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想了好半天才开口:“等雪下了再进山。这两天我们准备物资,也让程希缓缓。”
刚做完决定,周旭尧胸口就一阵难受,仿佛压了块大石头似的,压得他喘不过气。
也就几分钟的功夫就恢复正常,周旭尧只以为是环境的影响,没当回事。
回到房间,周旭尧简单冲了个澡,躺床上准备休?????息,结果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折腾了个把小时后,周旭尧坐起身打开床头灯,伸手捞过床头柜的笔记本,翻到没看过的那页看起来。
【周旭尧,见信愉快。
不知道你拿到笔记本的时候看到密密麻麻的信会不会烦我。没办法,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这信该写给谁。
这是我在巴兰待的第十五天,我都快把巴兰小镇逛透了。实在无聊,下午找一个藏族小伙借了辆摩托车,开着跑到几十公里外的山坡看日落。
路上全是雪,摩托车碾过雪地,底下的泥被碾出来将雪弄得很脏。我回头看,雪地全是车辙子。
你应该没见过高原上的日落吧,挺壮观的,太阳缓缓落到地平线,衬得雪地满地金黄。我还拿相机拍了段视频,本来想上传微博的,手机没信号,传不上去。
我在草地上坐了一下午,眼睁睁看太阳从天际降落到地平线再慢慢消失在雪山背后。我出来之前老刘在我包里丢了个烤红薯,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冷透了。不过一点都不影响我的好心情,虽然冷了,可是吃的时候很甜很软。
这么看,老刘还是挺可爱的。
前两天我俩还一起包了饺子,本来重庆大年初一的习俗是吃汤圆,老刘照顾我这个北方人,买了面粉亲自擀饺子皮给我包饺子吃,我吃了一大碗,吃得肚子撑死了。
老刘怕我想家,硬是没敢跟我提我家里的事儿。我其实想跟他聊聊我家的事儿,可是想了好久都不知道从何开口,也没什么好聊的。
看完落日,我骑着摩托车往回走,路上碰到两只旱獭,我停车刚拿出相机,结果跑得贼快,啥也没拍到。
回到镇上已经快八点,我还完车,借我车的弟弟问我要不要去他家做客,我问他家在哪儿,他腼腆地比了个数字。
起码得三十公里,我想了想拒绝了。要去了,还得麻烦他送我回来,折腾。
昨天我看到一条有关你的新闻,新闻上说你跟一个女明星在一起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搜了下微博,那女明星是去年新晋影后吧?长得挺漂亮的,演技也不错,光看长相的话,跟你还挺配。
周旭尧,抱歉,我不想祝你们幸福。
不过要是哪天我知道你结婚的消息,我一定会祝福你的,现在不行,我做不到。
有时候我也在想,我当初拒绝你的求婚我会不会后悔。也后悔过。不过我老是强迫自己不太在意过去的事,不然我这辈子都走不出来。
真的,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如果没有你,我恐怕很难承认自己的好,很难认识最真实的自己。
周旭尧,如果哪天我后悔了,没忍住跑到你面前跟你忏悔的时候你一定要对我仁慈点,不要对我太过残忍。
我知道你这样的家庭,将来一定会娶妻生子,一定会过得很好很好,但是我还是想说,不要忘了我,一定不要忘了我,不管我在你那什么样的形象都请不要忘记我。
如果到最后连你忘了我,这世界就没人记住我了。
周旭尧,祝你好运。
2018.1.22,李瑾南留。】
作者有话说:
【争取在10章内完结。】
第32章 2015
回到包间, 李瑾南一反常态,连cue好几次周旭尧,每次都在李鸿达跟周旭尧谈那块地皮的时候开口打断。
周旭尧也好脾气, 总是配合地看着她, 任由她打断。
好几次李瑾南迎上周旭尧似笑非笑的眼都忍不住心悸,想起前两个月他俩分道扬镳的事, 心梗一下, 最后装作若无其事问他:“周总有女朋友吗?”
周旭尧慢悠悠解开领口的水晶扣,姿态懒散坐在椅子,抬眼瞥向李瑾南, 笑问:“目前没有,李小姐要给我介绍?”
李瑾南耸耸肩, 无视李鸿达恨不得杀了她的眼刀, 笑眯眯挑衅:“你看我怎么样?”
“适不适合做你女朋友?“
李瑾南这两句问话让包间氛围登时冷下来, 李鸿达气得呼吸发紧、满脸涨红, 李贞挂在脸上的笑骤然僵硬, 连李瑾南的舅舅听到这话也楞住神, 看着李瑾南欲言又止好几次。
包间神情最轻松的那个反而是这场饭局的主角——周旭尧,听到李瑾南赌气似的询问, 周旭尧倒是没拆穿她,只轻抬两下眼皮, 轻飘飘答应:“挺行。”
不等众人反应,周旭尧坐直身,翘起二郎腿,似笑非笑追问:“李小姐今年多大?我回去找人看看八字, 要合适我俩抽时间去结个婚?”
李瑾南还没来得及回复, 一旁久没吭声的李鸿达腾地一下站起身, 怒视几眼李瑾南,李鸿达忍住怒气,客气回绝周旭尧:“周总,我这大女儿性子差,做事也没个分寸,配不上您,您看看我——”
说着说着,李鸿达冲李贞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给周旭尧倒酒。
李贞早被李瑾南突如其来的举动弄懵,李鸿达叫了三次李贞才茫然地站起身,拿起红酒走到周旭尧身旁慢慢倒酒。
离得太近,李贞紧张到手抖,几次把酒斟到桌上,红酒顺着桌沿滴在周旭尧西装裤腿,浸入布料染得深红。
周旭尧刚还温和的脸倾刻冷下来,他挪开腿,拧眉质问李贞:“倒酒都不会,能指望你做什么?”
李贞自觉受到屈辱,白净的脸红透,埋低脑袋吐不出一个字。
李鸿达见状急忙呵斥一句李贞,主动接过李贞手里的酒瓶亲自给周旭尧斟酒。
倒到三分之二,周旭尧冷不丁打断他:“这顿饭吃得挺折腾,李总,今儿就到这吧。”
说完,周旭尧不顾李鸿达的反应,起身推开椅子头也不回走出包间,空留几人面面相觑。
李瑾南见主角走了,也没那兴趣待下去,拿上包准备走人。
还没迈开腿,手臂突然被人拉住。
下一秒,一个耳光啪地一下甩在李瑾南右脸颊。
火辣辣的疼布满整个右脸,李瑾南还没反应过来,李鸿达骤然攥住李瑾南的头发将她用力拽向一旁。
李瑾南下意识抓住桌布,嘭的一声,李瑾南脑袋装在桌角,桌上的饭菜盘子噼里啪啦摔下地。
碎瓷片扎在李瑾南手心满手血,李瑾南试图拽开李鸿达的手,可李鸿达如今在气头上,谁的劝也不听,面目狰狞地掐住李瑾南的脖子恨不得让她去死,嘴里全是对李瑾南的怒火、鄙夷、攻击。
孙钰眼见李瑾南快要被掐得喘不过气,着急拉了把李鸿达的手臂,大声制止:“姨夫,再这样下去南南就没了!这可是活生生一条命!”
其他人被孙钰这一声嘶吼吓到,纷纷看向争端中心。
李瑾南半跪在地上,被李鸿达掐得脸红脖子粗、两眼泛白。
李鸿达在众人的劝诫声里一把松开李瑾南,嫌弃地擦了擦手,李鸿达望着急着喘气的李瑾南,冷漠警告:“要再破坏我的事儿,别怪我不顾父女情。”
说完,李鸿达甩了甩手,气势匆匆离开。
许梅紧跟其后,李贞隔着老远望了望跪坐在地上喘气的李瑾南咬咬牙跟着离开。
偌大的包间只剩孙钰父女俩。
孙钰见李瑾南满脸绝望,弯腰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细声安慰。
李瑾南反而跟个没事儿似的,拍拍孙钰的肩膀,松开她的手,自顾自捡起包,无视红肿火辣的脸,漫不经心走出包间。
出了包间,李瑾南站在二环路路口接了通电话。
电话打完,李瑾南正要拦车离开,一辆低奢的保时捷悄无声息停靠在李瑾南身边。
李瑾南瞥见那熟悉的车牌号肉眼可见地愣了半秒,背后的车堵在路上一直在催,李瑾南沉默片刻,弯腰钻进保时捷副驾。
上了车,李瑾南规规矩矩扣上安全带才有空看开车的人。
还是包间那身穿搭,只不过脱了西装外套,露出里面浅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勾勒出漂亮、流畅的手臂线条。
往上是一张帅气逼人的脸,下颚线明显凸出,喉结性感诱人,剑眉下的双眼漆黑深邃,一眼看去,有种莫名沉醉的错觉。
李瑾南偏着脑袋静静打量眼前的男人,直到在红绿灯路口,李瑾南才出声询问:“不是走了?”
周旭尧这才注意到李瑾南右脸颊的手掌印,他轻微蹙了蹙眉,耐心询问:“脸怎么回事?”
李瑾南耸耸肩,笑得坦荡:“被打的啊。”
周旭尧看她满不在乎,喉咙一噎,“去医院上个药?”
李瑾南摇摇头,拒绝:“不去,送我回家,我累。”
周旭尧沉默片刻,在前面一个路口不动声色转换方向。
李瑾南没注意到周旭尧的小动作,跟周旭尧简单聊几句后就闭上眼休息。
此刻的她身心俱疲,仿佛刚经历一场大战似的,累得她透不过气。
一觉醒来,李瑾南人已经在医院,手上的伤被医生包扎过,右脸凉嗖嗖的,刚上过药。
李瑾南走出主任办公室,周旭尧在走廊打电话,?????听到脚步声周旭尧挂断电话扭头看向李瑾南,见她没什么大碍,周旭尧揣好手机,大步上前交代:“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行李箱在我后备箱,待会——”
周旭尧话没说完,李瑾南忽然冲周旭尧笑笑,猝不及防打断他:“周旭尧,我们断了吧。”
“像你之前说的那样,我们就做个陌生人,这次后别再联系了。”
周旭尧被李瑾南的话堵得哑口无言,他盯着人,好半晌没回过神。
他们分开得很体面,没有争吵、没有难堪,也没有歇斯底里的怒吼。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日子,他俩一起吃了顿不愉快的饭,中途去了趟医院,最后周旭尧格外绅士地送李瑾南回到公寓,将她行李拎上楼再转身离开。
李瑾南则背靠在门口,单手抱着手臂静静看他离开。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李瑾南望着渐行渐远的周旭尧,无声地说了句再见。
那是2014年的尾声,她跟周旭尧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分别。
—
日子过得飞快,快到李瑾南都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跟周旭尧断干净后,李瑾南一心扑在学业,荒废了一年的学业,她很多东西都跟不上进度。
徐兴明知道她要考研后对她的标准更加严格,李瑾南也争气,没再给徐兴明添麻烦。
那一年,李瑾南边补从前荒废的知识又准备考研,很长几个月李瑾南累到喘不过气,她几乎天天泡在图书馆,没日没夜地学。
每当她觉得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她总会找个小酒吧出去喝两杯放松放松。
考研最后一个月,李瑾南重新加回周旭尧的微信。
加回来也是躺列,除了偶尔看看他的朋友圈,李瑾南几乎想不起这个人。
考研结束那天,李瑾南整个人瘦了快二十斤。
成绩出来,徐兴明比李瑾南还高兴,面试的时候几乎没怎么为难她。
只是徐兴明没想到李瑾南好不容易考上研究生,只上两个月的课就一意孤行地退学,徐兴明见她心意已决,知道劝不住,只能忍痛放她离开。
那是15年的秋天。
这一年她跟周旭尧有个短暂的插曲。
她研究生退学后的第一个月,一个人订票去东北玩了两周。
玩完结束,她罕见地在朋友圈里发了条回京的消息。
消失一年多的周旭尧主动发消息请她吃饭,李瑾南犹豫几秒答应他的邀约。
只是她没想到周旭尧这次是有备而来。
她刚坐上副驾,就瞥见收纳箱某牌子的戒指,那一瞬,她全身发凉,清楚地感知到血液在身体里凝固的绝望。
她以为这枚戒指是周旭尧给跟他前不久刚闹过绯闻的姑娘,没想到是给她准备的。
她眼睁睁看着周旭尧拿起戒指盒丢给她,神色认真地问她要不要嫁给他。
“李瑾南,我这人对婚姻不抱什么期望,也一直觉得婚姻是约束人的牢笼。”
“我母亲重病,几次拿结婚这事威胁我。我知你是个爱自由、爱冒险的姑娘,也猜到你不肯轻易结婚。这次求婚我做得不算完美,可这全出于我自愿的前提。”
“理论上说我跟谁结婚都无所谓。可仔细想想,既然要结,我何不找个喜欢、有趣的姑娘结婚。”
“想来想去,也就你合适。你放心,结婚以后,我不会亏待你。你需要的忠贞、浪漫、自由,甚至是爱情,我都可以给你。”
“李瑾南,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最后一句话结束,李瑾南惊到心脏骤停,她目瞪口呆盯着周旭尧,脸上满是惊愕。
很遗憾,那场求婚的结果并没有让他俩都满意。
惊喜之余,李瑾南清醒地抽身,理智拒绝这场突如其来的求婚。
拒绝的话刚开口,李瑾南就察觉到了周旭尧脸上一晃而过的失望。
那一瞬,李瑾南清醒地明白,她错过了很多很多。
她自以为是的答案让她在未来的每一天后悔不已。
直到死亡降临那刻,她才猛然意识到,她最不该抛弃的是周旭尧当初真挚动人的初心以及她曾有资格获得的幸福。
可惜岁月从不回头,老天也不会给她好运。
作者有话说:
回忆线到此结束,不出意外的话明后天完结。
第33章 2018
半夜突然下起大雪。
周旭尧没开暖气, 半夜被冻醒,醒来就见玻璃窗外飘着密密麻麻的雪花。
他打开灯,起身坐在床头, 弯腰捞过床头柜的打火机、烟盒, 慢条斯理点了根烟。
烟雾弥漫,周旭尧半眯着眼, 冲着房间懒慢吐出唇角的烟雾。
眼见奶白色的烟雾一缕一缕消失在半空, 周旭尧弹弹烟灰,捏着烟头,随手捡起枕头底下的日记本, 慢慢翻开页面。
【周旭尧,见信安。
这是我在巴兰小镇待的第三十天, 巴兰刚下过一场大雪。
大雪掩盖成片的草地, 屋顶、院子、远处的树全覆上一层白, 我起床站在院门台阶, 满目白雪。
我跟杨哥约好明天进山, 他开车送我到塔拉山山脚, 等我要出山的时候他再去接我。
昨天周济知道我在巴兰停滞一个多月后特意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再回塔西待两天,我看了眼时间, 怕来不及,拒绝了周济。反正我出山那天还是得路过塔西, 到时候再去他那住两天。
这次进山应该得待半个多月吧,我准备了很多物资,怕相机没电,带了好几块电池。
如果这次行程顺利, 回来后我一定给你打电话亲自告诉你:周旭尧, 其实我挺喜欢你的。
老刘其实这次很不想我进山, 前两天我出门不小心摔了一跤,去挂经幡的时候又差点滚下山,老刘说是神佛在警告我,这次出行很危险。
我想了想,要真有危险,我这次避开了,下次也不一定躲得过,一切随缘吧,管他呢。
信就写到这吧,如果我能平安归来,后面的话我亲口跟你说。
周旭尧,我祝你永远幸福平安、快乐顺遂。
再见。
2018.2.21,晚九点十分,李瑾南留。】
再往后翻一片空白,周旭尧捏着空白的纸张沉默半晌,不信邪地一页一页往后翻。
翻到最后的尾页,空白处写了两行清晰、醒目的句子——
【此日记,致我亲密且陌生的爱人周旭尧。】
【如果哪天日记本丢失,有人意外看到它,请替我转告我的爱人,我愿为他摇旗呐喊,做一世好人,只求他一生平安。】
周旭尧盯着那两行字胸口砰砰砰跳个不停,那一瞬,他仿佛看见李瑾南趴在桌上埋头认真写日记的画面。
那些被他忽视的、过滤的记忆碎片在此刻发了疯地涨起来、冒出来。
2012年6月23日,他凭空收到一份礼物,是一本书,阿城的《遍地风流》,扉页里夹了张纸条,纸条写着:“我不知道是不是碰到了最好的马,也许我还没有走遍草原。”
2013年3月5日,李瑾南约周旭尧去三里屯吃饭,那天他俩去了家川渝馆,周旭尧不太能吃辣,李瑾南却吃得很欢,吃到一半,周旭尧受不住转头进了洗手间,再出来,李瑾南跑附近的店给他买了份甜豆花。
2013年冬天,周旭尧在美国出差谈生意,李瑾南知道他没在北城过年,特意在大年初一给他打了个视频。
那年全国还没禁放烟火,李瑾南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两大箱烟火,顶着大雪将手机架在一边,她戴着顶红绒线帽,跑跑跳跳拿着打火机去院子里点烟火。
炮竹声震破云霄,五颜六色的烟火在黑夜中争先恐后绽放,李瑾南在大冷天里举着手机给他放了场专属他的烟火。
那时候周旭尧只觉得这姑娘脑子有问题,从来没有想过,她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她对他的情义。
2014年夏天,周旭尧生了场重病,李瑾南人在西北,知道这事后破天荒地赶回来照顾他,在重症病房那几天,几乎全靠她的细心照顾。
那时李瑾南刚评上国外某摄影奖,主办方邀请她去颁奖典礼现场,她为了照顾他,想都没想拒绝了。
也是从那开始,周旭尧心里埋下想娶她的念头。
2015年,他求婚被拒,好几次怀疑李瑾南是不是故意逗他玩。
失联那两年,周旭尧刻意忽视她的消息,其实也不用刻意忽视,他跟她的联系从来都是单向,各自没有共同好友,也没有共同的交际圈。
一旦失联,他们就淹没在人海,再也找不到对方?
2016年冬天,李瑾南久未更新的微博突然发了条动态,周旭尧收到提醒后鬼使神差点开看了眼。
是一条推荐歌曲的微博,推荐曲目杨千嬅的《勇》,周旭尧在好几个深夜曾重复单曲播放这首歌,只是他想了很久都没想通李瑾南想表达什么。
直到现在,周旭尧才清楚,在他不知道的某个角落,有人一直在默默祝福他、爱着他。
清醒那刻,周旭尧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为李瑾南隐瞒许久的爱恋感动,还是在担忧这趟本就没抱太大希望的行程。
此刻他唯有的念头就是找到李瑾南,带她回去。
指间的烟忽明忽暗,周旭尧烫手似地将笔记本搁在床上,掀开被子起床站在窗户边,神色寂寞地盯着窗外不停歇的雪。
没有人比他更希望李瑾南还活着,也没有人比他更绝望。
胸口大石压下的瞬间,周旭尧紧张到不能呼吸,尤其是看到李瑾南近乎绝笔信的最后一封告别信后,周旭尧只觉头疼欲裂,仿佛有无数只虫在脑子里钻咬。
挣扎片刻后,周旭尧盯着窗外漆黑的夜,暗自下了个决定——
不管下不下雪,他明早一定要出发前往塔拉山。
第一次,第一次周旭尧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威胁。
他怕,怕晚去一分钟、一秒钟,李瑾南就跟他天人永隔。
—
第二天天刚刚亮,周旭尧便衣衫整齐地站在时野房间门口,敲响他的房门。
彼时是野睡得正香,莫名被吵醒,时野顶着一头鸡窝,拖着拖鞋满脸不耐地打开房门,抬眼瞥见周旭尧精神不振的脸,时野皱了皱眉,莫名其妙问了句:“大清早干嘛?”
周旭尧看着人,表情异常平静:“我今天就要进塔拉山。”
时野手搭在门沿,沉默地盯着周旭尧没回应。
良久,时野搓了搓头发,言语有些意外:“今天就去?东西什么的还没备齐,还有程希身体也扛不住……”
话没说完,周旭尧出声打断他:“就我俩进山,程希俩不去。”
时野沉寂半秒,再次询问:“你真要今天走?”
周旭尧肯定地看了眼时野,时野察觉到他的意图,没再追问,迅速做决定:“行,我收拾收拾就走。”
周旭尧见他同意,抬手拍了拍时野的肩膀,转头离开。
程希起来透气听到两人的谈话,在周旭尧离开前,下意识叫住他:“旭哥。”
周旭尧停下脚步,扭头看向程希,见她脸色不大好,罕见关心一句:“好点了?”
程希蹭蹭蹭跑到周旭尧面前,面带犹豫询问:“旭哥今天要进山?刚下过雪,路不好走,要不——”
周旭尧拧了拧眉,拒绝:“时间来不及。”
“你身体吃不消,就在客栈待着。剩下的,我跟时野来处理。这趟的费用我待会转你微信。”
程希舔了舔嘴唇,急忙摇头拒绝:“旭哥,我不要钱。相识一场就当认个朋友,再说,我跟阿南姐也挺有缘的,就当我帮个小忙。”
“对了,我再看看阿南姐的状况吧。我尽量算出一个准确的方位,方便你们找。”
程希的后半句话太有诱惑力,周旭尧不忍拒绝,点头应下。
得了允许,程希立马回头准备东西。
周旭尧跟在其后,林加见程希还要算,欲言又止看了她好几眼,最后顺从地帮她忙。
这一次做法远比之前的凶险,程希想要看到李瑾南目前的具体位置,费了很大心血,到最后还割了一刀,血顺着手腕流了一地。
她也没在意,继续做法。
整个过程足足维持了半个小时,到最后,程希满头大汗地接过林加递过来的纸笔写出几个关键词递给周旭尧。
周旭尧看程希身体消耗得厉害,歉意地看了两眼程希,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纸条。
【塔拉山,西北方,灰帐篷,一堆人。】
拿了地址,周旭尧匆匆回房收拾东西准备动身。
十五分钟后,周旭尧、时野两人不顾刘万能的劝诫开车离开巴兰,前往塔拉山。
一路上暴风雨不要命地涌过来,眼前白茫茫一片,压根儿看不清路,能见度低,再加上风大,时野开得很慢。
周旭尧一手拿着指南针,一手捏着程希写的纸条辨别方向。
事实证明,有时候逆天而行只会遭天谴。
开到三分之一,大雪掩盖路面,轮胎陷进沼泽左右为难。
时野被迫停车。
两人坐在车里相望无言。
良久,时野猛然拍打两下方向盘,后背倒靠在座椅,扭头问周旭尧:“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周旭尧瘫坐在椅子,偏头凝视片刻窗外密密麻麻的风雪,胸腔里缓缓溢出一声:“我总觉得今天要是不出发就再也见不到李瑾南了。”
事实证明,预感在某些时刻比什么都准。
该来的,不该来的,全都一一应验。
被困后的第三个小时,两辆开着路虎揽胜的车突然从大雪中冒出来。
周旭尧见有人,立马招手呼喊求救。
只是他没想到,第二辆后座睡了个他找了个大半个月的女人。
司机大老远地看见周旭尧两人招手,主动停车询问他俩需不需要帮助。
得到答案后,两辆车里的人全下来了,一共六个人,四男两女,还有一个藏族小孩。
几人从后备箱找到绳子栓在两辆越野车上联手将陷在沼泽的车拉上来。
聊天得知,几人是某研究所的地质勘察队成员,这次过来是考察冰川地貌的。
那个藏族小男孩是领路人。
周旭尧本来没当回事,直到看到第二辆车后座蒙了块白布才好奇询问一嘴:“车里还有人?”
几人闻言顿时脸色一变。
周旭尧还没来得及消化几人的反应,藏族小男孩猝不及防哭出声,嘴里一个劲地说对不起。
“阿南姐姐是我害死的,是我害死的。”
“要不是我阿南姐——”
周旭尧听到阿南两个字,脸色骤然阴沉,条件反射抓住桑吉的衣领追问:“你刚刚说的阿南姐姐是谁?”
“什么叫你害死了她?”
说着,周旭尧不顾众人的反应,推开挡在前面的人,发了疯地往那辆车跑。
嘭的一声,车门打开,周旭尧看着被白布包裹的尸体,颤着手不敢掀开。
直到背后慌乱的脚步声响起,周旭尧才咬牙一把掀开白布。
白布掀开,一张熟悉、苍白的脸一点一点露出来。
看到李瑾南尸体的瞬间,周旭尧差点叫出声。
他捂着嘴,肩膀无力地靠在车门,满目震惊地盯着眼前那具冰冷的尸体。
考察队的几人赶过来撞见这幕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眼睁睁看着周旭尧踩上车,伸手一把将李瑾南抱起来。
桑吉见周旭尧要抱着李瑾南离开,立马绷着小脸,双手张开拦在周旭尧面前,周旭尧表情僵硬,看向桑吉的眼神冷硬如石头。
考察队队长王华见状,立马拉过桑吉,微笑着上前解释:“……这事有点误会。”
“小兄弟是这样的,今早我们考察队其实都准备撤离了,结果队里有个小姑娘迷路了,桑吉去找人,李摄影师不放心跟着桑吉一起去……结果半路桑吉一脚踩空不小心掉进冰窟,李摄影师为了救桑吉……最后失温去世,我们找到李摄影师的时候她已经没了呼吸。”
“我们跟李摄影师遇见也是缘分,半个月前塔拉山发生雪崩,我们那时候在一个山洞里做考察研究,雪崩发生地离我们只有两百米远……雪崩结束,我们在一块大石头背后发现已经昏迷的李摄影师,她当时伤得严重,小腿骨折无法独立行走。”
“我们只能把她安排在离塔拉山最近的一户藏民家……她昏迷了整整一周才清醒,当时她身上东西全丢了,我们没有她家人的联系方式,进塔拉山的路也被封了,无法送她出去,只能继续让她住在藏民家。”
“前两天她情况才有点好转,本来今早都商量好等我们把最后一点工作完成下午就出山,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周旭尧说不清此刻的心情如何,他抱着怀里冰冷的李瑾南,视线落在愧疚到眼眶通红的桑吉脸上,一时间内心满是无力。
王华见周旭尧满脸悲怆,无声地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一个纸团递给周旭尧,“这是李摄影师唯一留下来的东西。”
周旭尧低头看了眼塞过来的纸团用力攥手里。
纸团打开,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名字——
【周旭尧。】
周旭尧看到这满纸【周旭尧】,差点泣不成声。
—
时野也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回程路上,时野全程不敢回头看周旭尧。
王华几人着急离开,见找到李瑾南的家人,匆匆告别离开。
桑吉不肯走,在雪地里站了好长时间才被一个姑娘拽上车。
路上,周旭尧全程抱着李瑾南的尸体。
刚开始还能维持体面,到最后,周旭尧看着李瑾南苍白、没有血色的面庞,顿时红了眼眶,捂着嘴无声哭出来。
他想不通,想不通他找了大半个月的人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震惊、荒诞、滑稽、可笑……无数情绪从他脑子里划过,他甚至在想,这到底是不是老天给他的惩罚。
在他满怀期待、满心欢喜的瞬间又给他重重一击。
三个小时。
只要早三个小时他就能见到鲜活的李瑾南,就能触碰到她有温度的身体。
可是他偏偏迟了,偏偏错过了。
他找?????不到,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而这个平常而又普通的日子,周旭尧以他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失去了他最爱的人。
最可笑的是,她不是死于轰轰烈烈的雪崩,也不是死于他人陷害,而是为了救一个跟她没有任何关系的小孩,死于失温。
这一刻,讽刺意味十足。
返程永远快过去路,这一趟他们只花了四个小时就赶到了巴兰。
程希的项链在周旭尧两人出发两小时后毫无征兆断裂,她捡起断裂的项链,脸色骤然煞白。
那一瞬,她清楚地感知到了死亡的气息。
只是她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传递这个消息就看见时野的车在暴风雪中踉跄开回来。
几人下楼迎接,只见时野推开车门站在一旁无言以对,而后排,周旭尧抱着逐渐冷硬的李瑾南寸步不离。
刘万能见到这场面吓到不敢大声喘气,个个面容紧张地盯着周旭尧。
比起众人的惊慌失措,周旭尧反而成了最平静的那个。
他找时野借了车,简单处理完巴兰的事,独自开车往北城赶。
时野放心不下,提出一起送李瑾南回去,提议刚出就被周旭尧严词拒绝。
2018年4月15日下午七点,周旭尧独自带着李瑾南的尸体往北城赶。
钟琸接到周旭尧打来的电话,知道他一个人带着李瑾南开车回北城的事,吓得在电话里骂骂咧咧好半天。
周旭尧等他冷静过来,面无表情交代他在两天内找两块墓地。
巴兰到北城全程三千多公里,这三千多公里,周旭尧开了足足一周。
途中路过检查站,周旭尧找人找关系□□明解决问题。
这一路周旭尧几乎没怎么休息过,全程都在赶路。
赶到三分之二的路程,周旭尧给钟琸打了通电话,拜托他在两天内找两块挨在一块的墓地,他回去要用。
钟琸吓不轻,问周旭尧发生什么事了,最后知道周旭尧独自带着李瑾南的尸体回北城,钟琸在电话里骂骂咧咧好半天。
电话挂断,周旭尧刻意忽视匆忙赶路的疲倦,继续开车往北城赶。
18年4月底,周旭尧顶着一身狼狈回到北城。
李瑾南的尸体保存得完好无埙,没有受到一点破坏。
钟琸老早就等在高速路口,接到人,钟琸强行带着周旭尧去火葬场。
李瑾南尸体火化后,周旭尧强忍着悲痛将她安葬在新买的墓地。
那一年,周旭尧永失所爱。
—
余后的每年清明、415,周旭尧都带着一束菊花去看望李瑾南。
每次他都待一整天。
周旭尧三十岁那天,他独自开车去京郊的墓地找李瑾南。
墓碑上的李瑾南满面春风,眼尾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周旭尧俯身,伸手轻碰李瑾南微笑的眉眼,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自言自语:“你说,我这一生,还能碰到李瑾南这样的女人吗?”
作者有话说:
故事到此结束,如果有番外,应该会写几章李瑾南在塔拉山的片段,有红包,感谢大家阅读,麻烦各位评个五星好评。
【请收藏魔镜小说 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