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018
“你要的那个人还活着, 她没死。”
程希怕周旭尧不相信,再次肯定:“真的没死,我能感觉到她的气息。”
车厢伴随着程希的这声惊呼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周旭尧面色僵住, 一时间看不出是喜是忧。
时野几人虽然不认识李瑾南,可听到她还活着, 都默默松了口气。
反应最小的反而是周旭尧, 他坐在副驾,目光直视前方的雪山,搭在膝盖的手不自觉地颤抖。
良久, 周旭尧恍惚又无措地滚了滚喉结,扭过脑袋, 猩红的眼死死锁住程希, 面带期待问:“……她没死?还活着?”
程希被他突如其来的追问吓了大跳, 她拍拍胸口, 将笔记本还给周旭尧:“活着, 但是我感知不到她在哪儿。”
“她气息很微弱, 应该遇到了很棘手的事。”
“这个笔记本没用了,上面已经没有她的气息了。得再找一些她用得久一些的东西, 我才能做出更具体的判断,现在我只能肯定她还活着。”
周旭尧胸口砰砰直跳, 宛如鼓敲。
活着,李瑾南还活着。
周旭尧忽视紊乱的呼吸,阖上眼皮,任由冷冽的风灌进来冲进他的脖子、钻进他的袖口。
那一刻, 他好像在风中闻到了李瑾南身上的味道。
淡淡的, 夹杂着初雪、松柏的味道。
风抚在脸上, 仿佛有人在触碰,周旭尧下意识伸手去抓,抓了个空。
他迟缓地睁开眼,入目的是苍茫的原野与远处若隐若现的雪山。
没有李瑾南。
周旭尧心脏处忽然缺失一块,痛得他跟被人剥了皮,拿刀子剜肉似的。
连同呼吸都变得困难,周旭尧捂住胸口,微微蜷缩肩膀,手指用力抓住程希递过来的笔记本。
时野察觉到周旭尧不对劲,下意识放慢车速,将车停靠在马路边,自顾自招呼程希、林加两人下车休息一阵。
嘭的几声,车门一前一后关闭,刚还热闹的车厢只剩周旭尧一个人。
周旭尧头一阵一阵地疼,他拧了拧眉心,松开勒紧的安全带,无力地瘫坐在座椅,费劲地看向车外。
程希被风吹得睁不开眼,下意识搂紧羽绒服钻进一旁身形高大的青年怀里,青年见她冻得小脸通红,习惯性地按住程希的后脑勺,将她整个人拢进他的衣服里。
时野蹲在旁边抽烟,似乎被一旁的情侣打扰,他默不作声往更远的地方移了点距离,恨不得离那对情侣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周旭尧看了几秒收回视线,指腹落在温凉的笔记本,不由自主翻开。
【周旭尧,你会想我吗?
如果我哪天失踪了,你会来找我吗?
我今天从塔西跑到曲那,中途差点出事。要不是我经验丰富,恐怕真要把小命丢了。
现在想想,真的有被吓到。要不是有个藏族大哥碰到我,我今天真的小命不保。杨哥临时有事,我只能自己租车开车往曲那赶,结果刚到曲那垭口迎面就撞上了一辆大货车。
差一点小命不保。不过没什么大碍,就脑袋开了个小口,我自个儿动手缝好了。开货车的大哥是农村人,全家老小都靠他养,我实在不忍心让他赔钱,也不好意思要他的医药费。
我这刚租的车又报废了,肯定又是大笔赔款……事后我打了救援电话,等两个多小时拖车的才过来,差点冻死我。
不过大哥心肠很好,看我一个人出门在外,他很愧疚地跟我一起等救援,还给我留下联系方式,说我后面要是有任何不舒服,一定要给他打电话说明情况。
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今天都差点死了,后面应该会时来运转吧?
周旭尧,我想通了。真的,我以前觉得爱一个人一定要跟他在一起。可是我现在觉得,在不在一起也无所谓,他平安快乐就好。
你是不是觉得我今天话特别多?我也觉得,大概是因为今天差点死了,所以心有余悸吧。
我费好大劲才到曲那,到曲那第一件事是去医院重新包扎伤口,包扎时我偷偷问医生我脸上会不会留疤,医生特冷酷地回我:这么长的伤口当然会啊。
好吧,我感觉我现在不是漂亮姑娘了。
我今天住的这间客栈名字挺奇怪的,叫什么“喜来客栈”,像不像猫猫狗狗的名字?老板是个抠脚大叔,形象特邋遢,哎,好吧,要不是没地住儿,我肯定不来这儿。
下次我一定贴张大字报在门口,提醒过往的游客不要来“喜来客栈”,因为那个老板!居然把每个客人都编了号码,你知道我是多少号吗?我是250!
我不服气,找老板理论,他理直气壮说我是“喜来客栈”的第250个客人,所以“250”非我莫属。
这店这么不靠谱,肯定过不了多久就倒闭了!
周旭尧,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过分?哼,是也不许说,谁让这老板故意骂我。
其实我也没有这么小气,我生气是因为我刚刚登记入住的时候他特挑衅地问我为什么不在家里过年,一个人在外面疯跑什么。
我肯定生气啊,我在外面跑不跑关他什么事儿,我要是能在家过年,我还用他说呀。
这店住得我憋得慌,我明天就换客栈!
今天好累,就写到这了。我澡都不想洗了,可是身上好脏,算了算了,再见,我还是去洗个澡。
周旭尧,祝你好运。
2018.1.10,曲那喜来客栈,李瑾南留。】
看完日记,周旭尧好像还沉浸在李瑾南编织的文字里,半天没缓过神。
他合上笔记本,半勾着腰,胸腔深处溢出一声干哑的咳嗽。
咳完,周旭尧手撑在车门,缓了好几分钟才克制住情绪。
半小时后,程希三人哆哆嗦嗦回到车里。
程希冻得小脸通红,十根手指头跟冰棍似的,关上车门,程希不顾周旭尧两人,自顾自地靠在林加肩膀,手伸到他脖子里取暖。
林加冻得一哆嗦,也只缩了缩脖子,任由程希拿他当暖宝宝使。
时野怕车带不动,车里只开了一小会空调,走起来后就把空调关了。
周旭尧稳稳坐在副驾,情绪已经平静下来,面色淡定到仿佛之前失控的人不是他。
程希是知道周旭尧这个人的,也知道他在找一个女人。
昨晚周济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还给林加发了张李瑾南的照片,程希就在林加旁边,她比林加先看到那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自信、漂亮又很清冷的姑娘,那姑娘穿着黑色冲锋衣、卡其色工装裤,脚上踩着登山鞋,人站在雪地,手里拿着相机偏头在跟人说笑。
她笑起来很好看,像冰山上的雪莲,纯洁而又明媚。
程希只看一眼就喜欢上了李瑾南。
她很好奇李瑾南的经历,好奇她的人生,好奇她人生里出现过的每个人。
比如眼前的周旭尧?????,她好奇他跟李瑾南的关系,好奇他俩的故事。
许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周旭尧本能回头寻找视线源头,谁知转头就撞上程希窘迫的目光。
程希也没想到周旭尧会突然回头,这一幕搞得她措手不及,她下意识扯出一丝仓促的笑,打算说点什么。
还没开口,周旭尧突然的问话打断她:“你姓程?”
程希条件反射点头,“对啊,周哥没跟你说我叫程希?程咬金的那个程,不是包儿陈。”
周旭尧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听过的一个故事,故事里的主人翁也姓程。
想到这,周旭尧扯了扯衣领,回头询问:“你是不是有个爷爷?也会点奇门异术?如果是,09年你爷爷是不是去过青海可可西里?”
程希脸上一惊,“你怎么知道?我确实有个爷爷,也确实会这方面的东西。不过他前两年就去世了。”
“我爸零几年在青海包工程做基建,没想到出意外死在可可西里。我爷爷那两年经常跑到青海寻找我爸,先是贴寻人启事后是报警,后来好不容易得到消息,没想到我爸已经去世了。”
“我们家这本领其实是从祖辈就传下来的,按理说传男不传女,但是我爸出去上大学回来说这些都是迷信,怎么也不肯学。”
“我爸妈只生了我一个女儿。爷爷怕手艺失传,也顾不上传男不传女的规矩,把他会的全教我了。其实我刚开始也觉得是唬人的,后来帮过几个人后才发现有些事科学也不一定解释得通。不是有句话说,科学的尽头是神学吗,没准我们走在了科学的前头呢。”
“不过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从来没跟人说过这些。”
周旭尧心情有些复杂,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到底是缘分还是命中注定?
09年李瑾南去格尔木碰到程老头,18年他在西宁阴差阳错找到程希。
程希见周旭尧不吭声,着急追问:“你怎么知道的?不可能是我讲的啊,这事我连林加都没说。”
周旭尧很无奈地笑了下,“我也是听别人讲的。看你会这些本领,姓程又是贵州人,很难不联想起你爷爷。”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跟你爷爷一起进可可西里的人里就有李瑾南,也是我想你帮忙找的女人。”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2012
周旭尧绝情到不给对方一点反应的时间, 话一说完,直接挂断电话,将人打进无边地狱。
中途一直有电话进来, 刚开始周旭尧还很有耐心地挂断, 到后面被骚扰多次,他直接将那串数字拉黑删除。
李瑾南目睹全程, 她坐在副驾, 手指抠住冰凉的座椅皮套边缘,清淡的脸上浮出不明不白的表情,对着面容冷峻的男人点评:“挺绝情。”
“我要是那姑娘, 肯定冤死了。”
周旭尧偏过脸,颇有重量的视线毫无征兆地压到李瑾南脸上, 李瑾南呼吸一凛, 下意识认为周旭尧要冷嘲热讽一番。
谁知几个呼吸后, 周旭尧骤然笑了声, 淡淡开腔:“我这人平时对姑娘挺大方, 只要我给得起的, 找我要我都给。”
“可做人不能太没分寸,你说是不是?”
李瑾南其实理解周旭尧为什么这么绝情地分手。
他这样的人, 婚姻大事家里向来谨慎又谨慎,无论身家还是品行, 那都得一等一的好。
周旭尧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主儿,他要没点手段,那些想上位的姑娘恐怕一抓一大把,不至于像这样要断就断得干干净净, 不给对方任何机会。
玩归玩, 他心里自有杆秤。
算起来, 周旭尧跟李鸿达比,已经算良善之辈。
理解归理解,李瑾南还是觉得他太薄凉。
后半程路,两人都没再搭话。
周旭尧也意识到他在李瑾南这不受欢迎,将人送到校门口就调头离开,只留下一地尾气。
李瑾南站在原地,目送周旭尧的车消失在视线。
她有预感,预感她跟周旭尧本就稀薄的缘分就此断了。
——
日子照旧平淡且无趣地过着,李瑾南一反常态,这半个月一直待在学校赶论文,连周末都没出去逛。
徐兴明知道这事,下课后还夸过她两次,中途试探性地问李瑾南,要不要考他的研究生。
李瑾南前两年没怎么管过学业,大一挂过一门课,即便后面补回来也失去了保研资格。
徐兴明是真心觉得李瑾南这姑娘有救,不想她白白折腾,到最后除了折磨自己,什么都没得到。
李瑾南似乎也明白徐兴明的语重心长,没再像往常一样一口回绝,只模棱两可地跟他说声她考虑考虑。
徐兴明倒是觉得没有拒绝就还有可能,一反常态没有骂她,而是让她好好考虑。
到周六,李鸿达跟幽魂似的地钻出来,给李瑾南打电话下通牒,警告她下午六点前必须到家。
李瑾南习惯了李鸿达冷硬下命令的语气,电话打来,只淡淡嗯了声。
她常年在外面住,一年到头,回家的次数不超过十个手指头。
这次要不是李鸿达的威胁,她可能不会再踏入老宅大门。
下午五点五十九分,李瑾南掐着点儿到李宅。
李鸿达似乎很着急,见人没到,中途打了十几通电话催促,全被李瑾南摁断,直到李鸿达发来最后通牒,李瑾南才乖顺地回了句马上到家。
【听话的孩子才有糖吃。】
李瑾南坐在出租车上,紧攥手机,眼神又冷又硬地盯着李鸿达发来的短信。
辛菱死前最后一个见的人是李鸿达,李瑾南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只知道辛菱死前那几天苦苦哀求她一定要她的东西拿回来。
李瑾南前两年才知道,辛菱死前心心念念想要要回来的是一块玉,而那块玉在李鸿达那儿。
她试过很多方法都没找到那块玉,李鸿达当然知道李瑾南在找玉,不光知道,这些年还有意拿那块玉威胁李瑾南。
他当然知道怎么拿捏李瑾南。
想到这,李瑾南深深吸了口气,强行压制住鼻子的酸涩,表情麻木地盯着李宅的大门。
李鸿达早早等在了门口,瞧见李瑾南从出租车下来,李鸿达穿着白衬衫,露出不容忽视的啤酒肚,满脸含笑地朝李瑾南走过去。
李瑾南瞧着李鸿达虚假的笑,只觉得讽刺满满。
李鸿达忽视李瑾南脸上的排斥,大步流星走到李瑾南身边,伸手碰了下李瑾南脑袋,笑道:“南南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家也不想回了。”
“上次回来怎么也不在家多待两天?我们父女俩也好久没好好说过话了。”
“今天家里有客人,你进去替爸爸好好招待对方,晚上我们父女俩好好叙叙旧。放心,爸爸不会亏待南南的。”
李瑾南只觉恶心由胸口直冒,差点吐出来。
强忍着恶心,李瑾南一言不发跟上李鸿达。
两人一前一后进门,李鸿达一进去就换了张笑脸,跟刚刚的笑不同,这次是谄媚的笑。
客厅长桌上坐了个肥头大耳、满身油腻的男人,年纪跟李鸿达差不多,李鸿达对他言语间都是客气、恭敬。
李贞没在家,许梅在厨房忙活,偌大的客厅只有李瑾南三人。
油腻男一见到李瑾南,浑浊的双眼骤然燃起浓浓的兴趣。
李瑾南装扮简单,素色条纹衬衫配修身浅蓝牛仔裤,长发扎了个马尾,露出清淡、白皙的面孔,活脱脱一青春女大学生。
这样的姑娘单纯、纯粹、简单,很容易拿捏。
男人一见到李瑾南那张脸就挪不开眼,眼神赤/裸、直白得跟看一物件似的,随意标价。
李鸿达见状,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笑着安排坐在男人身侧。
李瑾南一阵反胃,面色麻木地坐到男人身边。
主角一到,许梅立马识趣地将菜上齐,足足二十四道菜,快把整个餐桌摆满。
李鸿达从酒窖里取出他珍藏许久,平日不舍得喝的红酒取出来亲自给男人倒上,在一旁介绍:“白书记,这是小女李瑾南,今年大三,刚满二十,这姑娘……”
李瑾南眼睁睁望着男人朝她投入满意的目光,整个餐桌,除了李瑾南味同嚼蜡,其他人吃得满脸油光,仿佛一场精心准备的狂欢盛宴,而李瑾南是这场盛宴的“食物”。
吃到中途,男人的手突然触碰到李瑾南的手背,李瑾南脸色骤然一变,她啪地一下丢掉筷子,站起身。
刚还“和谐”的餐桌瞬间冷凝,三个人齐刷刷地望向李瑾南。
李瑾南目光直勾勾地盯向李鸿达,见他僵着脸,眼里满是警告,李瑾南勾了勾嘴角,回头冲那白书记璀璨一笑,轻飘飘开口:“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
说着,李瑾南不等人反应,捡起手机、包就往洗手间走。
嘭的一声,李瑾南关上门,后背无力地靠在玻璃门。
几秒后,李瑾南走到洗手池,弯腰拧开水龙头,接了两捧冷水往脸上扑,冰凉的水滴顺?????着脸颊掉进脖子,领口湿了大半。
李瑾南稍稍冷静下来,从包里翻出烟盒、打火机,手忙脚乱抽了根烟塞嘴里,颤着手捏住打火机点火。
吧嗒——
吧嗒——
李瑾南摁了四五下防风打火机,火才点燃。
烟点燃,李瑾南捏着烟狠狠抽了两口,冲镜子里狼狈的自己吐了几口烟雾,李瑾南一手捏着烟,一手掏出手机给孙钰发消息。
【李鸿达要卖了我,帮我查查那个白书记什么人?】
【姐,我想杀了李鸿达。】
消息刚发出,孙钰的电话立马弹进来。
李瑾南盯着屏幕上不停闪烁的数字,狠心挂断。
连挂四五次,那头似乎猜到李瑾南不接,立马回了条消息。
【南南,你别乱来。别怕,有姐在。】
【我马上打听,等我半小时。】
【南南,千万别做傻事。】
李瑾南咬着烟,眼里布满铺天盖地的绝望。
烟抽到一半,洗手间的门把被人从外转动,李瑾南下意识回头,只见那个白书记堆满笑意地走进来。
空间一下子逼仄、拥挤,让人喘不过气,李瑾南捏着烟,脸蛋冷到没有血色,她靠在洗手池,目光冷硬地盯住男人。
男人似乎没想到她在抽烟,油腻的脸上露出一丝呆愣,下一秒,嘴角的笑容再次扩大:“没想到南南还会抽烟。”
“烟可是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还是少抽。”
眼见男人锁上卫生间的门,毫无顾忌地越走越近,李瑾南警惕地锁住男人。
男人毫不在意李瑾南眼里的冷意,搓着手,心猿意马走向李瑾南:“南南放心,你跟了我,不会再受委屈,你爸爸……”
话还没说完,李瑾南从包里掏出一把水果刀,冷脸威胁:“你再动一步,别想走出这个门。”
白书记不为所动。
这样的他见多了,不过是虚张声势,吓唬吓唬人。
他当然看出李瑾南不是自愿的,可有什么关系,不过一个女人,他还搞不定?
李瑾南看出男人眼中的轻蔑,她掐断烟头,低头轻笑出声。
下一秒,李瑾南一脚用力踹向男人的下半身,在男人吃惊哀嚎时,李瑾南丢掉水果刀,揪起男人衣领将人提起来,发了狠地揍。
门外李鸿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眼见卫生间的门被人用钥匙打开,李瑾南捡起地上的水果刀往男人脖子上轻划一刀,血珠立马冒出来,男人吓得脸直颤。
李瑾南忽视踹门而进的李鸿达,收拾好手提包,冷笑:“李鸿达,下次再来,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你应该清楚,我说到做到。”
说到这,李瑾南停顿半秒,一字一句威胁:“疯子可不管后果。”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2018
程希仔细想了想爷爷当初讲的故事, 隐约记得故事里出现过一个小姑娘。
只是程希没想到这么巧,这个人居然是李瑾南。
那种素未谋面却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巧合让程希感觉到她身上莫名多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宿命感”。
无论是周旭尧还是她,或者牵扯到故事里的每个人, 都是被宿命牵绊的人。
周旭尧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 后半程路,他静静凝视前方忽远忽近的雪山, 身上宛如多了道枷锁, 让他不得动弹。
从北城到塔西,再从塔西到西宁,这一路上的经历, 真的不是宿命指引吗?
还是说,从一开始, 他跟李瑾南的结局就注定要这样颠沛流离?
周旭尧不敢再往下细想, 他只强迫自己往好处想——
李瑾南还活着。
—
回程开六个多小时就到了塔西, 几人打算到十点客栈待一宿休息休息, 明天再赶路。
时野不住十点, 将几人送到客栈就开车离开。
走之前时野喊了声周旭尧, 程希看他俩有话聊,急忙拉着男朋友先进店找周济。
刹那间, 空旷的院子只剩时野、周旭尧两人。
时野懒懒散散倚靠在福特车头,嘴里咬着烟头, 欲言又止提醒周旭尧:“人活着我们大家都挺高兴,不过具体情况还得进山再看。”
“这些年我也见到不少事,竹篮打水一场空,期待变绝望的意外多不胜数。具体如何, 你自己应该能想明白。”
“明早八点半我过来接你们, 走了。”
说完, 时野不管周旭尧的反应,冲他挥挥手,打开车门跨上车,踩油门离开客栈。
时野离开,周旭尧在院子站了好一阵才掀了掀眼皮,转身往客栈里走。
程希俩跟周济很早之前就认识,周旭尧进去,他俩正坐在火炉旁跟周济聊天。
火烧得很旺,一进去就感受大股热源扑面而来。
周济在给程希俩倒酥油茶,瞧见周旭尧,招呼周旭尧一起喝杯酥油茶暖暖胃。
周旭尧冲周济点了下头,抬腿走过去找了个位置坐下。
刚坐下,周济就将一杯热腾腾的、冒着热气的酥油茶搁到周旭尧面前。
周济看他端起酥油茶面不改色喝了口,周济搁下茶壶,跟着坐在周旭尧右手边的板凳,主动跟周旭尧搭话:“前两天看你在忙,一直没跟你好好坐下来聊聊。我刚听希希说阿南还活着。活着就还有希望,你也别太担心。”
“阿南在外闯荡这么多年,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虽说塔拉山危险,可塔拉山附近有牧民居住,阿南也有可能在山里遇到他们。”
周旭尧紧皱的眉头不知不觉松下来,他冲周济淡淡笑了下,语调平和道:“知道她还活着就够了。”
“有点希望,总比漫无目的地寻找好。”
程希手脚暖和后,搁下杯子问周旭尧:“手上还有她的东西吗?我看看能不能感受到她现在的具体状况。”
周旭尧立马站起身,朝周济开口:“李瑾南的包裹能给我?”
“当然。”
周济从抽屉里翻出最里面的李瑾南住的那间房卡递给周旭尧,“她的东西都在那个屋,除了你来那天我带你看过,没人动。你既然需要,直接拿走吧。放我这也没用。”
周旭尧捏着房卡上楼取李瑾南留下来的包裹,程希紧随其后,她做法得保持绝对安静,还会消耗大量精力。
平时林加会在一旁侯着,这次情况特殊,程希吩咐林加待会等她弄完就抱她回去休息。
林加知道劝不动程希,犹豫片刻答应,留在一楼跟周济待一起叙旧。
楼上,周旭尧径自走到李瑾南的房间,打开灯,走进房间将李瑾南的包递给程希。
程希嘴里念叨两句,弯腰拉开拉链,从里一件一件取出李瑾南用过的东西。
翻找半天,程希最终选择李瑾南用来记录的笔记本。
这个笔记本用了许多年,外壳已经泛旧,最初的纸张泛黄,有几页还被人撕掉。
日记最早的记录时间是在2008年,第一页记录的是08年在青海昆仑山口遇到徐兴明的故事。
跟讲传奇故事似的,上面记录了她去昆仑山口干嘛,发生了什么事儿,最后怎么确认那个野人是徐兴明。
程希翻了两页,看着李瑾南舒畅、潇洒的字迹,忍不住夸赞:“看得出,阿南姐是个很有趣的姑娘。”
周旭尧嘴角扯出淡淡的弧度,视线落在第一页,语调轻松道:“她挺会忽悠人。”
程希笑笑,没揭穿周旭尧话里话外的宠溺,表情严肃道:“这个笔记本她一直带在身边,留存的气息很足,我应该能从这上面能感受到她的部分现状。”
“不过我也不确定能看到多少东西。这得看对方愿不愿意让我看。有些人自身气流强,强势阻挡外人靠近,我就看不了多少东西。”
周旭尧轻嗯一声,表示听她的。
得到允许,程希这才打开自己的包,从里翻出一根特制蜡烛,锃亮的银色镰刀以及一个老旧斑驳的葫芦酒壶。
东西一一取出,程希又从包里翻出一条项链。
项链很怪,塔状似的配饰,全身黢黑,链条上抹了层铜油,看着不像是经常佩戴的。
关上门,程希灭了灯,走到床尾,拉过房间的板凳坐下,戴上项链,将特制蜡烛点燃。
蜡烛点燃,程希捞过小刀往食指上轻轻划下一刀,血珠毫无征兆冒出来,程希将血滴顺势滴进蜡烛。
蹭地一下,橙黄的火苗冲出一股猩红,程希献祭般地将李瑾南的笔记本捧在手里,规规矩矩摆在蜡烛正对面。
周旭尧第一次瞧见这场面,心里说不清的疑惑,明明觉得太过荒诞,他还是咽了咽口水,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等待程希做法。
奉上笔记本,程希单膝跪在地板,闭上眼嘴里不停念叨。
刚开始声音微弱到仿佛低声呢喃,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大,力度强到几乎穿透周旭尧的耳膜。
中途,周旭尧不由自主站起身,眼神直勾勾盯住程希不放。
程希完完全全陷入自己的世界,她捏着项链一直念叨着神秘的咒语。
直到噗的一声,程希喉咙里吐出一口猩血。她瘫倒在地的瞬间,电视柜的蜡烛骤然熄灭。?????
程希猛地吼:“开灯!”
周旭尧秒懂,立马转身走到床头打开灯。
啪的一声,灯打开,屋内骤亮,程希擦了擦嘴角残留的血迹,虚弱地爬起身,瘫坐在地板。
周旭尧下意识想要伸手抚程希起来,程希摆手拒绝,喉咙深处慢慢吐出一句:“她确实活着。”
周旭尧手上动作一顿,虽然心里早就有了希望,可程希三番两次地确认,周旭尧胸口还是忍不住涌动热流。
程希松开项链,仰头看了看天花板,细声开口:“阿南姐自身气流太强,我只看到部分。”
“她好像躺在一个很奇怪的地方,有点像那种洞穴,周边生了一堆火,旁边还有一堆包裹。”
“好像不止她一个人,我还看到一个陌生的女孩,那女孩在给阿南姐喂什么东西。”
“大背景是雪山,应该是雪山深处?反正视线外全是白的。阿南姐应该还在塔拉山,我们顺着找应该能找到她。”
“她身边有人,不止她一个。”
说到这,程希停顿片刻,视线落在一旁神色不明的周旭尧身上,缓缓开口:“阿南姐长得真漂亮。”
“你跟她还挺配的。”
程希说完,身体已经虚弱到动弹不得,周旭尧按照吩咐下楼叫林加。
林加一听,立马跑上楼照顾程希。
周旭尧折腾一天,情绪又大起大落,累到够呛,跟周济简单聊几句就上楼休息。
程希俩住在周旭尧隔壁,周旭尧上楼刚好瞧见林加细心温柔地照顾晕倒在床的程希。
周旭尧看了半分钟,默默推门钻进漆黑的房间。
阖上门,周旭尧累得直接瘫坐在床。
夜色格外漫长,周旭尧睡到凌晨,中途莫名清醒。
他打开灯,起身揉揉眉心,瞥了眼床头柜的笔记本,下意识捡起笔记本,翻到自己未看的那页。
【曲那今天雪下好大,一夜之间,曲那小镇全白了。
风不要命地吹,我出去吃早餐,差点把我天灵盖吹没了,冷得我瑟瑟发抖。
我现在有点后悔,后悔昨天为什么没有买点零食、补给啥的。我就没见过这么抠门的老板,明明厨房里还有两兜包菜,可是我怎么磨老板,他都不肯让我用。
非但不让我吃,他还把包菜偷偷锁起来了,你说他是不是特小气?忘了说,喜来客栈老板叫刘万能,我觉得他应该叫刘无能。
要不是整个小镇就这一家客栈,我是绝对不住这里的!
因为大雪,曲那的餐馆都关门了,我出去跑了好久才找到一家快要关门的店。老板看我可怜,给我多加了两块牛肉,可是我好想吃青菜。
我已经决定了,明天刘无能如果还不肯给我一丢丢小包菜,我就把他锁撬了,偷偷顺走那俩包菜,让他吃土去。
还是算了,要是真偷了,他肯定要赶我走,到时候我就得睡大街了。我这几天还是跟他好好处处关系,跟他熟了,他应该没那么小气了吧?
好了,我下楼跟老刘唠唠嗑,就写到这。
周旭尧,祝你好梦。
2018.1.11,李瑾南留。】
第24章 2012
李瑾南手上的水果刀还在滴血, 她眼神冷硬得如一块泡在冰水里的臭石头。
李鸿达进来瞧见白书记瘫坐在地板,捂着脖子,满脸狼狈地大口喘气, 也顾不上李瑾南, 急忙招呼许梅叫120。
李瑾南在几人的慌乱中,提着包, 面无表情走出李宅的大门。
刚出院子, 一辆京牌白色奥迪忽然停靠在路口,李瑾南脚步一顿,顺着看过去。
孙钰降下车窗上下打量一圈李瑾南, 探出脑袋冲李瑾南大声喊:“南南,上车。”
李瑾南瞧见孙钰, 紧绷的精神骤然松下来, 她攥着水果刀, 无视手上的血, 弯腰钻进副驾。
一上车孙钰就皱眉夺过李瑾南手上的水果刀, 将其藏在李瑾南碰不到的地方, 又拉起李瑾南沾满血的手,抽了两张纸巾小心翼翼擦拭她手指上的血, 以为李瑾南手上被划破,孙钰不敢用力。
李瑾南见孙钰低头替她处理脏东西, 嘴角无力地扯了扯,情绪平静道:“姐,不是我的血。”
“我没受伤。”
孙钰手上动作停顿半秒,好一会儿才将血擦干净, 丢掉沾血的纸团, 孙钰视线越过李瑾南望向那扇铁门, 铁门内是静谧富贵的别墅楼。
可内里有多波涛汹涌,孙钰不用多想都能猜到几分。
孙钰叹了口气,安抚地碰碰李瑾南的手臂,低声询问:“我手上还有个案子要处理,你先去我那住两天?”
李瑾南摇头拒绝:“回学校。”
孙钰没敢多问今天发生了什么,思索片刻,答应她:“行,我送你回去。”
开到一半,孙钰见李瑾南抱着手臂坐在座椅,面色苍白地望着窗外一晃而过的风景,孙钰试探性地喊了声:“南南?”
李瑾南艰难笑笑,近乎悲观地得出结论:“姐,李鸿达不会放过我的。”
孙钰心跳一滞,她握紧方向盘,一面注意前面的车流,一面紧着李瑾南的精神状态。
怕她想不开,孙钰费力解释:“他再狠也是你爸,你别想得这么严重。”
“你让我查的那个什么白书记我查到点资料,是**部门的一把手,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前两年有个女孩起诉他性/侵,最终结果是家破人亡,女孩哭着撤诉。不过半年后,那姑娘车祸去世了。”
“同年,这位白书记升了两级。你爸想要西郊那块地皮,而这位白书记刚好可以拍板。估计是为了那块地皮,你爸才会……”
孙钰不忍心把一些肮脏的东西说出来,只讲了个大概。
李瑾南不是傻子,稍微往深处琢磨琢磨就知道李鸿达今天想干嘛。
知道他为了块地皮就把自己卖了,李瑾南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冒出股悲凉。
她不渴望李鸿达能像普通家庭的父亲那样待她,却也没想过李鸿达能做到这个份儿。
“对了,李贞在我家,你要过去看看她?她前两天刚动完手术。”
马上开到R大,孙钰忽然问了句。
李瑾南听到李贞的名字,嘴角弧度往下压了压,冷漠拒绝:“不去。”
孙钰知道她俩关系没普通姐妹融洽,也没逼李瑾南,只让她有事随时打电话。
李瑾南冲孙钰摆摆手,转头扎入人群。
孙钰没着急走,她坐在车里静静凝视着李瑾南单薄的背影,看她在一群青春靓丽的大学生里格格不入,孙钰没由来地心疼。
她这妹妹,空有一身傲骨,身边却全是吃人的洪水猛兽。
—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李瑾南在学校的日子很不好过。
李鸿达明里暗里给她施了好几次压,先是冻结她的银行卡,而后将她所有身份证信息抹去,最后把手伸到学校,让她一下子成了没有身份信息证明自己是李瑾南的黑户。
徐兴明扛下压力替李瑾南解决校方的逼压,李瑾南在李鸿达紧锣密鼓的威逼下,精神一度崩溃。
最严重的时候,她连相机都拿不稳了。
12年的深冬,李瑾南生了场重病,在医院住了大概二十多天。
李鸿达依旧跟个魔鬼似地紧追不放,强迫护士给她打镇定剂,试图将她打成精神病患者。
李瑾南刚开始没察觉,直到发现自己全身无力,连掀被子都吃力时,她终于意识到出了问题。
她借着护士进来换药的机会,用力扯掉手背上的针,发了狠地扣住护士的脖子,逼迫护士放她离开。
好不容易逃出医院,李瑾南除了身病服,啥也没有。
没有手机、没有钱包,连鞋子都没有。
大冬天,她赤着脚在大街上四处乱窜,跟个疯子似的找人借手机。
所有人都把她当神经病,还有人试图报警抓她进去。
李瑾南崩溃之际,一个女孩于心不忍,终于肯把手机借给她。
拿到电话,李瑾南脑子一片空白,她联系人里压根儿没有几个可联系的朋友,孙钰的电话号码换了,她打不通。
连试几遍后,李瑾南忽然想起快半年没有联系过的周旭尧,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绝望地按下那串数字。
嘟、嘟、嘟——
铃声每响一声,李瑾南的心脏就重一分。
她一边祈求周旭尧能接电话,一边止不住羞耻,羞耻她居然有朝一日向周旭尧求救。
煎熬中,电话那端溢出一道熟悉、清冷的嗓音:“喂?”
李瑾南怕他没耐心挂断,急忙出声:“周旭尧,是我,李瑾南。”
那头停滞几秒,好一会儿才重新出声:“李瑾南?”
李瑾南听着周旭尧温和的嗓音,滚烫的眼泪刷地一下掉出来,她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无视路人异样的眼光,哑着嗓子喊:“周旭尧,救我,救我!求你了,我求你救救我。”
“我在复兴路,四季咖啡馆门口,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我没有手机,这是我找别人借的,我也没有钱……”
李瑾南语序很混乱,说到最后,她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电话挂断后,李瑾南将手机还给好心的女孩,一个劲地冲她道谢,女孩红着脸摇头表示不用谢,还问李瑾南要不要陪她一起等。
李瑾南摇头拒绝,她慢慢恢复一点理智,找了个无人问津的角落蹲下,默默等待周旭尧。
半小时后,周旭尧匆匆赶到复兴路。
瞧见李瑾南,周旭尧大跌眼镜,他怎么也没想到几个月前青春活泼的姑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跟枯枝败叶似的,失去了灵魂、颜色。
李瑾南赤着脚站在墙角,拘谨地盯着缓缓走来的周旭尧,见他边走边脱掉身上的大衣裹在她身上,李瑾南冰凉的身体被温热的大衣包裹,周身都是周旭尧的气息。
她面色苍白地冲周旭尧笑笑,拘谨地跟着周旭尧钻进车厢,车内暖气开得很足,她冻红的手指、脚指头很快有了知觉。
嘭的一声,驾驶座车门阖上,周旭尧坐进驾驶座,他偏头上下打量一番李瑾南的现状,于心不忍问:“出什么事了?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
李瑾南瘦了一大圈,肩膀缩着,露出瘦骨嶙峋的后背,她想了好几个版本的故事,最终对上周旭尧审视的目光,她打的那些草稿全作废了。
沉默良久,李瑾南舔了舔干涩的嘴皮,言简意赅回他:“生了场重病,刚醒过来。”
周旭尧见李瑾南瘦得眼窝凹陷,忍不住皱眉:“什么病能把自己搞成这样?手机没有、钱包掉了又是怎么回事?身上还穿着病服,从医院逃出来的?”
李瑾南忽然笑了下,故作淡定地点头:“对啊,逃出来的。”
“什么病?大概是精神病吧。”
周旭尧审视的目光一凛,不远处有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拿着一张照片不停询问路人。
李瑾南瞥见最前面那个医生,下意识抓住周旭尧的手,祈求他:“周旭尧,带我走,求你了。”
周旭尧也察觉到异样,瞥见李瑾南越发苍白的脸,周旭尧低骂一声,踩油门离开。
李瑾南在周旭尧的住处躺了五天,这五天她啥事不做,就那么躺着。
周旭尧每天吩咐阿姨照顾她的一日三餐,李瑾南胃口很差,经常只吃几小口就不吃了。
待到第六天,周旭尧看不过去,强行拉着她出去透气。
李瑾南死活不肯,任凭周旭尧怎么劝她都不肯迈出房门,周旭尧没办法,只能将人拦腰抱起来将人扛进车里。
这是李瑾南第一次接触周旭尧的朋友圈,那天周旭尧的朋友在山月斋组了个局,周旭尧带李瑾南过去,钟琸大跌眼镜。
他怎么没想到,周旭尧居然会带个瘦到只剩怪异的姑娘来私人聚会。
李瑾南很孤僻,一个人找了个角落坐下,手里无时无刻攥着她那天从护士手里抢过来的针管。
钟琸以为李瑾南有被害妄想症,还面带怜悯地安慰:“我们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禽/兽,妹妹你别这么紧张,这里最该紧张的是我,毕竟我也没想过,周旭尧这个变/态居然把你带过来。”
李瑾南闻言噗呲一笑,那一瞬间,周旭尧看着笑容灿烂的李瑾南,好似回到几个月前。
回去路上,周旭尧看了看一言不发的李瑾南,语气难得严肃:“李瑾南,你打算颓一辈子吗?”
第25章 2018
周旭尧看完日记, 想到李瑾南写日记时的心情,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来。
搁下笔记本,周旭尧关灯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这个寂静无声的夜, 周旭尧做了个梦, 梦里二十三岁的李瑾南穿着吊带红裙站他面前,笑容满面摇头:“周旭尧, 我不愿意。”
“我不想嫁给你。”
“我要做个自由人, 不想成为谁谁谁的傀儡。”
梦醒后,周旭尧起身坐在床头,偏头扫了眼灰蒙蒙的天, 捡起床头柜的烟盒、打火机,不慌不忙点了根烟。
烟雾缭绕中, 周旭尧咬着烟头, 冲窗户上的黑影无声笑了下。
算起来, 他跟李瑾南也是有过一段还算愉快、私人的时光的。
15年, 周旭尧家里出了点状况, 母亲生病总觉得自己活不久, 唯一的遗憾是还没看到周旭尧成家。
周旭尧刚开始没把母亲的话当回事,直到那天他去医院探望, 见一向雍容华贵的母亲瘦到不成样,周旭尧才开始琢磨成家这事儿。
他身边姑娘来来去去不少, 可要结婚的对象几乎找不着。
也碰巧,那次刚好李瑾南从长白山回来,周旭尧看她朋友圈发了条约饭的圈,立马退出页面给她打了通电话请她吃饭。
李瑾南大学毕业, 考研本校成了徐兴明的研究生, 依旧学新闻。
即便读研后学业忙碌, 她也见缝插针地抽时间出去跑。
那两年她做出一点名堂,拍的照片被各大杂志社选用,身价在摄影圈翻了好几倍,还被评为“中国最具特点的新锐摄影师”。
他俩那次见面隔了整整八个月,那天他穿得格外正式,去饭店之前还特意去首饰店买了求婚戒指。
买完他开车去R大接李瑾南,学校校门口人群密集,他却一眼瞧见李瑾南,她涂着口红,穿着复古红吊带,挎着黑包懒懒站在马路边等人。
周围的学生时不时往她身上瞟,她也不在意,低头拿着手机跟人发消息。
发到一半,她抬头瞧见他的车,笑着冲他招手,接着收好手机不慌不忙走向他。
周旭尧坐在车里,偏过头一言不发看她一步一步向他靠近,她走过来的那幕,美得像一幅色彩鲜艳的油画。
嘭——
车门阖上,李瑾南将包丢在座椅,系上安全带,低头不经意瞥到收纳箱上搁置的某品牌戒指,李瑾南表情短暂滞了下,意味不明跟周旭尧开玩笑:“你要结婚了?”
周旭尧淡淡扫了几眼李瑾南,见她盯着戒指看,随手捞过戒指盒丢她怀里:“送你的,试试尺寸合不合,不合再换。”
李瑾南表情彻底呆住,她盯着戒指盒,仿佛接了个烫手山芋,迟迟不敢碰。
良久,李瑾南缓过神,将戒指盒丢回收纳箱,提高音量喊:“周旭尧,你疯了吧?”
周旭尧像是猜到了她的反应,视线落在她精致中带点惊恐的面孔,从容问:“没疯,就是给你的,不喜欢?”
李瑾南吸了口气,疑惑不解问:“你这是在跟我求婚?”
周旭尧迎上李瑾南咄咄逼人的目光,还算淡定地点了下头。
车内氛围骤然冷凝,李瑾南盯着不像开玩笑的周旭尧,无声张了张嘴,最终选择沉默。
那顿饭吃到一半,周旭尧搁下筷子,神情认真开口:“李瑾南,我这人对婚姻不抱什么期望,也一直觉得婚姻是约束人的牢笼。”
“我母亲重病,几次拿结婚这事威胁我。我知你是个爱自由、爱冒险的姑娘,也猜到你不肯轻易结婚。这次求婚我做得不算完美,可这全出于我自愿的前提。”
“理论上说我跟谁结婚都无所谓。可仔细想想,既然要结,我何不找个喜欢、有趣的姑娘结婚。”
“想来想去,也就你合适。你放心,结婚以后,我不会亏待你。你需要的忠贞、浪漫、自由,甚至是爱情,我都可以给你。”
“李瑾南,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周旭尧说不清当时的李瑾南到底什么反应,只知道她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都觉得这顿饭吃不下去了,她才摇头拒绝。
拒绝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那一瞬,他眼里还是闪过淡淡的失望。
吃完饭,周旭尧一如往常地送李瑾南回学校,回去路上,两人的关系莫名被拉远。
到R大门口,李瑾南提着包匆匆下车,连句再见都没跟他说。
那枚求婚钻戒安静地躺在戒指盒,被他随手丢在角落。
回忆到这,周旭尧弹了弹烟灰,忍不住想,他这些年有没有后悔过求婚。
也没有。
想娶她是真,被拒绝也是真。
至少那一刻,他是真心诚意想跟她结婚,想让她做他妻子。
—
早八点,时野准时到十点客栈接人。
周旭尧提着行李下楼,程希坐在客栈大厅等林加,瞧见周旭尧下楼,程希站起身跟周旭尧打招呼:“早。”
周旭尧看她活力满满,停下脚步,随口问:“身体恢复了?”
程希点点头,笑着解释:“睡一觉就好了。我们今天去曲那是吧?”
“我刚刚查了下天气预报,塔拉山过两天要下大雪,巴兰那块还有沙尘暴,恐怕得耽误几天行程。”
周旭尧没想好怎么回答程希,只说到时候看情况再决定。
周济知道他们今早要离开,倒是没睡懒觉,裹着毛毯,顶着头鸡窝,打着哈欠迷迷糊糊走出来。
程希见状,笑着打趣周济:“济哥,你现在真是一点都不顾形象了啊。小心我拍你丑照发朋友圈,让珍珍姐她们看清你的真面目。”
周济打了个哈欠,无所谓地笑。
程希见周济有话要跟周旭尧说,没再打扰,识趣地?????找了个借口上楼去找林加。
周济扭头看了看程希的背影,人走到沙发坐下,抬头询问周旭尧:“还回来?”
周旭尧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语调平和道:“找到李瑾南再看。”
周济困得不行,可还是强撑着精神跟周旭尧说话:“要是先到阿南了,你打算怎么做?”
“我跟阿南虽然认识时间不长,可她什么性子我还是摸到了几分。她虽然一直在流浪,可心里还是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家。”
“她上次离开我问她这次结束想干嘛,她说她想找一个适合居住的地方安定下来。说真的,她第一次到我店里,那场面挺奇葩。”
“大雪天,她顶着一身雪,浑身脏兮兮地钻进客栈,第一句话就是问我店里有没有热水,她想洗个热水澡。刚开始她警惕性很高,谁都不相信,大晚上睡觉不睡床,而是在地板上睡自己的睡袋。”
“我有天晚上去她房间叫她吃饭,开门时,她手里攥了把水果刀,眼里满是防备。她吓我一跳,我差点骂出声,后来想起这事,我心里满是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看不见她的脆弱。”
“杨东跟我说她脖子下面有条很长的伤口,我最初没怎么当回事,后来她换药才知道是被她亲妹妹弄的。怎么说,挺心疼的。这姑娘没依没靠,跟野草似的不被人在意。”
“如果不是我给你打电话、给你寄那个笔记本,你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阿南出事了。这世上,在意她死活的,恐怕没几个。”
周旭尧胸口一阵钝痛,他僵硬地站在原地,慢慢看向周济。
视线交汇的瞬间,周旭尧苦笑:“我以为她活得好好的。”
楼上传来两道脚步声,周济起身拍拍周旭尧的肩膀,催促:“行了,时间不早了,你们快去快回。到时候带她来见见我,别让我等太久。”
“哥们,祝你好运。”
周旭尧淡笑一下,温和回应:“这几天麻烦你了。”
—
九点整,四人吃完早餐坐上悍马一起出发去曲那。
程希心情很激动,一路上跟林加说个不停,林加是个很有耐心的男孩,无论程希说什么,他总是积极回应她。
跟后排的热闹比,前排的气氛就显得格外安静,路况很差,时野全程不敢眨眼,一直在紧着车况。
周旭尧坐在副驾,一直在想周济说的那番话。
思绪到深处,周旭尧不由自主地翻出李瑾南写给他的笔记本看日记,她的文字总能安抚他躁动、不安的心。
【这是我在曲那的第三天,大雪过后,曲那终于出太阳了。去巴兰的路还没通,我只能继续待在曲那。
我昨晚跟老刘谈了一宿,看不出他酒量挺好,我俩昨晚喝了一晚上。不过我真没想到老刘酒品那么差,喝醉就算了,他一大老爷们还跟我哭哭啼啼的。
不过仔细想想,老刘也挺可怜的。他老婆前年跟他离婚,儿子女儿归他老婆,他每个月打给孩子的生活费全被退回来了。他儿子好像在上高三,老刘每次打电话过去,他儿子都很冷漠地挂了,还让老刘不要骚扰他们。
这不要过年了嘛,老刘爸妈好几年前就生病去世了,家里就他一个人,他回去也没地儿住,索性留在曲那过年。
大冬天的,曲那一个游客都没有,客栈就他一个人住。我过来那天,他嘴上嫌弃,心里可开心了。
好吧,我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老刘都这么可怜了,我还是不要再欺负他。
老刘早上特认真地问我要不要留在喜来过年,我想了想答应了。
反正我也没地去,就留这跟他过个年呗。解释一句,不是我想过年,是老刘求着我才过的。
老刘在搞什么老家寄过来的腊肠,闻着怪香的,我去瞅瞅老刘做好没,就写到这。
周旭尧,祝你平安。
2018.1.11,李瑾南留。】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2012
李瑾南缓了好久才明白周旭尧的意思, 她僵坐在座椅,手指抠着皮椅边缘迟迟没有回应。
车子匀速行驶在热闹街市,夜晚灯光模糊暧昧, 很多刻意规划的分界线慢慢瓦解融合, 李瑾南歪过脑袋静静凝视着远处高楼印着某新人演员的大荧屏,忽然觉得她浑身的刺都被周旭尧拔了个干净。
也就那一秒, 一秒就击中她内心最脆弱、破碎的地方。
李瑾南胸腔冒出一股无名的、横冲直撞的气, 她刻意绷着的小脸忽然松垮,挺得笔直的腰杆也慢慢弯下来。
良久,李瑾南侧过身盯着周旭尧深邃的眼睛, 开口问他:“周旭尧,你把我当什么了?”
周旭尧表情一愣, 明显没有反应过来李瑾南说的什么, 他沉默片刻, 收好情绪, 平静问她:“你想我把你当成什么?”
李瑾南想了好久才缓缓道:“一个特殊存在还是无聊的时候就逗一下的小猫小狗, 又或者是乏味生活里的调剂品?”
周旭尧眉头一皱, 显然没有料到李瑾南会这么突兀地问这个问题。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他把李瑾南当什么。
他俩大多时候没有刻意联系也没有刻意接触, 可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碰到。
缘分?
喜欢?
周旭尧不敢说这话也不想承诺什么。
李瑾南半天没等到回复,她淡淡笑了下, 忽然开口:“周旭尧,我是李瑾南,不是谁的调味品、小猫小狗,我有血有肉有思想。”
“尽管我活得狼狈, 但我并不卑微。”
话音落下, 李瑾南抱着肩膀转过身, 侧着脑袋静静凝视远处漆黑的天空。
周旭尧看了几秒沉默不语的李瑾南,默默滚了滚喉结,目光直视前方,一如既往开车。
这一晚,李瑾南还是住在周旭尧那。
晚上两人各自沉默,给足对方体面,只字不提车里的尴尬场面。
第二天,李瑾南消失不见。
周旭尧只在她房间的床头柜翻到一张纸条和一小叠纸币,纸条上写了句——
【感谢这几天的照顾,再见。】
那是13年的春天,周旭尧第一次用心记住一个女人。
—
在李鸿达的压迫下,李瑾南被迫休学一年,这一年李瑾南到处跑,几乎很少有时间回北城。
唯一一次回来是在14年4月25日,那天她一大早赶飞机从拉萨飞北城。
下午两点半,李瑾南风尘仆仆打车到郊区墓地。
太过匆忙,李瑾南什么都没带,直接从机场赶过来,手上还提着行李。
她将行李丢在路边,习惯性地绕着那条小路往上走,走到尽头处的某处墓碑,李瑾南直视墓碑上的照片,看着照片上留着羊毛卷发,穿粉红婚纱,笑容明媚的女人,神情忽然恍惚。
看着上面鲜活漂亮的女人,李瑾南有种“辛菱还活着”的错觉。
李瑾南站了几分钟,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烟盒,一屁股坐在地上,慢腾腾点了根烟。
烟点燃,李瑾南捏着烟吸了两口,回头望着照片上的辛菱,李瑾南抬头望着远处湛蓝的天,开始自言自语:“刚从西藏回来,这一年去过很多地方,认识不少朋友。”
“我没见到李贞,上次跟她打电话,她说她进国家剧院了。你应该挺自豪的吧,她走了你走过的路。”
“我跟李鸿达闹翻了,你的玉石项链我没拿回来。你有些话说得挺对的,我身上有他的血,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狗。”
“他疯,我也疯。除了李贞,李家这一家子都是疯子。”
说到这,李瑾南弹了两下烟灰,埋头继续抽烟,抽到一半,李瑾南仰头双手后撑在地,缓缓张开诱人的红唇,闭着眼一点一点吐出烟雾。
烟雾散尽,李瑾南睁开眼,适应几秒刺白的天,接着往下说:“当初你问我要不要跟你走,其实有那么一两秒我是想的。可是我一想到我跟你走以后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我就不乐意了。”
“外公外婆讨厌李鸿达,连带着不肯接纳你,舅舅有妻有女还得养家糊口,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全职太太离婚后恐怕连工作都找不到,更别提还要养一个累赘。”
“你大概忘了,那年我十二岁,已经懂得权衡利。某种意义上说,你跟李鸿达没什么区别。你们都想要李贞,而我只是顺带。”
“而我最讨厌的就是成为百般无奈下的第二选择。我要的是首选,如果不是首选,我宁愿不要。”
说到这,李瑾南掐灭烟头,手撑着地站起身,目光落在辛菱脸上,没什么情绪说:“我确实是一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可你的每个祭日,我都没有缺席。”
“如果有来生,我再也不想碰到你、李鸿达、李贞。”
话音刚落,背后忽然传来一道重物掉落的声音,李瑾南下意识回头,只见李贞抱着一束小雏菊,蹲下身慌乱地捡苹果。
其中一个新鲜通红的苹果滚到了李瑾南脚边,李瑾南弯下腰捡起苹果,苹果在地上滚了几圈,腹部磕了几?????个小口,李瑾南指腹落在磕烂的小口,沾了满指腹的苹果汁。
李贞揪紧塑料袋,盯着李瑾南手里的苹果,小声问:“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李瑾南看了眼李贞,随手将苹果丢李贞怀里,人站在一旁没说话。
李贞也自觉尴尬,默默走到辛菱墓前蹲下身将小雏菊搁在墓碑旁,又从塑料袋里取出几个苹果搁在墓台。
李瑾南没着急走,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主动搭声:“一个人来的?”
李贞咬了下嘴唇,回头否认:“不是。”
“许姨在山下,她陪我一起过来的。”
李瑾南脸色肉眼可见变深,她盯着满脸心虚的李贞,控制不住地冷笑一声,“李贞,你怎么敢的。”
“你妈还看着呢,就这么迫不及待认亲人?”
李贞握着苹果的手一抖,下意识跟李瑾南辩驳:“姐,你误会许姨了,她不是什么……”
李瑾南瞧着李贞那一脸无辜的样,忽然不想多说。
她定定扫了两眼明明害怕她却又坚持为许梅辩驳的李贞,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提包,没什么情绪地转身离开。
李贞看李瑾南要走,急忙站起身,本能出声叫住她:“姐,你要走了吗?”
李瑾南脚步顿了一下,没理李贞,继续往前走。
李贞盯着李瑾南单薄而又坚韧的背影,眼眶不自觉地红起来,她揪紧衣袖,发出疑问:“姐,你为什么老是这么对我?”
“我明明很努力地跟你亲近,也很喜欢你,甚至把你当成人生目标。”
李贞声音不大,说的每个字却都清晰地钻进李瑾南的耳朵,李瑾南闻言停下脚步,回头迎上李贞满目的委屈。
视线交汇片刻,李瑾南移开眼,平静询问:“李贞,有些事非要我说得这么清楚?”
“你觉得许梅、李鸿达是好人,那是因为受委屈的人不是你。”
“你活得太安逸,安逸到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美好的。可是我不是,我的世界充满危险、背叛、抛弃、不公平。”
李瑾南懒得管李贞的反应,说完就下山。
郊区偏远,附近没什么车,李瑾南来时打的出租车早没影了,李瑾南下来没撞见许梅,估计躲着她不敢见吧。
李瑾南等了十来分钟都没车,她坐在行李箱,掏出手机翻通信录。
翻来翻去就一个孙钰、周旭尧,李瑾南指腹在周旭尧三个字上停留几秒,转头给孙钰打电话,打了几通都没接。
通信录里还剩个周旭尧。
李瑾南犹豫片刻,打赌似地按下拨通,按下的瞬间,她心跳骤然加快,手心没由来地冒出薄汗。
嘟、嘟、嘟……
手机每响一声,李瑾南的心跳就加快几下。
响到尾声,那头毫无征兆地传出一道熟悉的、沙哑、清淡的嗓音:“李瑾南?”
李瑾南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头再次问:“回北城了?”
“刚到。”李瑾南难得紧张地舔了舔嘴唇,晦涩回他。
那头顿了半秒,体面询问:“找我有事?”
李瑾南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开口提下句。
周旭尧像是猜到了李瑾南在想什么,忽然开口问:“在哪儿?我去找你。”
李瑾南骤然松了口气,将定位发给周旭尧。
电话挂断,李瑾南坐在马路边等周旭尧。
其实那天没等多久,也就一个小时左右,李瑾南却觉得等了好长时间,长到每分每秒都像被拆分过似的。
周旭尧过来,李瑾南正坐在行李箱上刷微博,刷到一半,面前突然罩下一道阴影。
李瑾南下意识抬头,迎面撞进一双漆黑幽深的眼,那人像是刚从会议室里出来,一身深灰正装,领口的纯色领带被他胡乱扯开一点,衬衫纽扣解开两颗露出一小片皮肤,他笔直地站她面前,单手插兜询问:“等久了?”
时隔一年三个月,两人好像没有隔阂,一如之前的相处模式。
李瑾南仰头看着人,摁灭手机,起身自然而然走他跟前,摇头否认:“没多久。”
“吃饭了?”
“没。”
周旭尧见她一身风尘仆仆,温和问:“下飞机就来这了?”
李瑾南笑着点头。
周旭尧看着被晒黑好几个度的李瑾南,莫名抬手揉揉李瑾南的脑袋,手落在她的肩膀,自然而然问她:“去吃涮羊肉?”
李瑾南静静看着周旭尧将她扔地上的行李箱、手提包一齐丢进后备箱,默默点头:“行。”
嘭的一声,周旭尧阖上车门,边系安全带边偏头问她:“出去这一年有遇到什么好玩的人?”
李瑾南想了想,缓缓开口:“在云南认识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男人。”
周旭尧嘴角微抿,似笑非笑反问:“很有意思的男人?”
第27章 2018
曲那到巴兰大约三百公里, 开车过去得八个小时。
路上周旭尧坐在副驾补觉,程希跟林加在后排腻歪,俩年轻人谈个恋爱格外亲密, 一会给对方嘴对嘴喂水, 一会手握手,一会肩靠肩侧着脑袋一起看风景。
时野开车开久了, 脾气上来, 时不时睨一眼后座的两人,表情臭得没眼看。
开到三分之一,时野哐当一下停下车, 一句话没说,直接推门下车, 人蹲在马路边抽烟。
那样子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让人分不清谁是雇主。
程希见车停下来, 好奇地够长脖子往车窗瞅了眼, 见时野没走远, 程希收回目光, 继续躺在林加怀里嗑瓜子。
车内四个人,就周旭尧无事可做。
时野动静过大, 周旭尧被惊醒没再睡下去。
受不了小年轻的甜蜜,周旭尧松了松领口, 捏着防风打火机下车。
时野听见脚步声,扭头没什么情绪地瞥了眼周旭尧,继续蹲在马路边扯野草。
高原的天说变就变,刚还晴空万里, 现在就乌云密布, 气压低到人传不过去。
远处荒原与浑浊的天融合一体, 看不出分界线,平地忽然起了阵阵冷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周旭尧平静地站定在时野身旁,抽出两根烟,一根塞嘴里,一根递给时野。
时野拽得跟什么似的,先是闻闻周旭尧递过来的烟,确定是好烟才咬嘴里,接过周旭尧递过来的防风打火机点火。
吧嗒一下,时野捧着打火机,垂低下巴点火。
橙黄色的火苗噌噌直冒,风吹得火苗七倒八歪,时野点完烟盯着随风晃动的火苗瞅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周旭尧:“你这趟要是没找到她怎么办?”
周旭尧捏烟的动作一滞,他轻合的嘴角微微往下抿了抿,扯唇固执回:“能找到。”
时野骤然笑了下,像是笑周旭尧又像是笑自己。
周旭尧没去深究时野笑里的深意,抬起头颅缓缓看向远处越来越近的混合着沙尘的浊风,不慌不忙抽了口烟。
烟雾弥漫上空,转瞬消失在视线,周旭尧盯了几秒远处遮了大半的雪山山巅,胸腔深处发出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我也在想,要是找不到她,我能怎么办。”
时野随地坐下,随意抻着双腿,缩着脖子抽了两口烟,回头轻描淡写开腔:“早干嘛去了。”
“这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就是后悔。”
周旭尧难得没反驳,人静静站在马路边抽烟。
一根烟抽完,时野起身拍拍屁股的灰,扭头一言不发钻进驾驶座。
周旭尧紧随其后。
一行人再次出发,开了不到十分钟,天突然变了个彻底。
不远处的山里卷起阵阵浊风,逐渐形成小面积的沙尘暴。
那一瞬间,荒原一片死寂,所有生物都在拼命逃窜,时野脸色难看到极点,他牢牢握着方向盘,用力踩油门,试图穿过那片沙尘暴。
风不要命地撞进车窗,噼里啪啦砸在车顶,如同催命的铃铛声,视线被笼罩在一片浑浊中,除了不停翻滚的灰尘,看不见任何东西,车行驶在路上跟小木船在波涛汹涌的水里似的,不停晃悠,没个平静。
程希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吓得缩在男友怀里,指甲紧紧抠住对方的胳臂,虚着眼,神色紧张地盯着前方快要掀翻车的风。
时野还算冷静,只是脸上多了层凝重,他尽可能地稳住方向盘,想要尽快摆脱窘迫的境况。
周旭尧在三人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平和,他翘着二郎腿,安安稳稳坐在副驾,膝盖上摆着本日记本,静静看着周围如同猛兽袭来的沙尘暴。
【周旭尧,你最近过得好吗?我挺好的,最近几天巴兰一直大晴,我今天出去转了两圈,碰到一个藏族少年,挺可爱的一个小孩。
才12岁,还没成年呢。不过长得挺好看的,有一双跟河水般清澈的眼睛,跟我说话的时候,他就那么静静看着我,像看五色经幡一样神圣、认真。有那么一瞬间,我都快被他眼睛的光折服了。
他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桑吉,藏语里是佛,觉悟的意思。小孩很爱笑,我跟他说话,他总是睁着一双笑眼看着我。
看到他,我心都快被融化了。
下午桑?????吉邀请我去他家做客,我闲着没事,拿上相机开车载他一起去他家。走到一半才发现他家在很远很远的山里,大概要走三十多公里吧。
路很烂,很多地方没有路,车开到三分之二就开不进去了。我只能背着相机下车跟桑吉一起走。
桑吉只上过小学,不过汉语学得很好,跟我聊天几乎没有压力,还会几句简单的英语。
我其实很后悔往下聊。
我才知道桑吉这趟去巴兰是为了给母亲买一双棉手套,这副手套只要十六块,却花了桑吉五年的存款。
他妈妈上个月背东西不小心摔进冰河把胳臂冻坏了,一冷就疼,爸爸之前是铁路工人,退休后帮人搬重物砸断腿瘫痪了。
有一个八十四岁的爷爷,爷爷身体不好,却为了攒钱送桑吉上学,独自爬到山里摘虫草。
小桑吉很坚强,主动承担妈妈之前的工作,背着四五十斤重的东西爬两天三夜给雇主送东西。
周旭尧,你肯定猜不到小桑吉这趟有多少钱。
五十块,只有五十块,他跟着那些大人折腾了两天三夜,爬过雪地,高山,走过泥泞,路过一个个村庄,最终抵达终点才拿到五十块的报酬。
可是小桑吉讲起这事的时候脸上除了自豪、高兴没有任何委屈的神情。
我不忍心听下去,小桑吉却很骄傲地跟我说他终于能为家里分担压力了,他很开心凭借自己的努力赚到钱。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之前的经历好像什么也不是。
比起桑吉,我连苦都算不上。
周旭尧,我看着十二岁的桑吉好像看到了曾经的我,这样说可能不太准确,可是我很清楚地知道,我很喜欢小桑吉。
他像是一朵顽强的向日葵,在深幽里发芽生根,努力汲取太阳的光,逐渐成长为一朵坚韧的花骨朵。
徒步三个小时后,我见到了桑吉的妈妈,是个很苍老的妇女,脸上、手上布满了皱纹,皮肤黢黑,有一双跟桑吉一样漂亮、清澈的眼睛,她很热情,即便右手不方便,也很热情地为我准备酥油茶,准备饭菜。
他们家很简陋,简陋到家产只有几个用得破旧的锅、几件破家具,唯一比较珍贵的大概是墙上挂的那台早该淘汰的黑白电视机。
桑吉爸爸腿被砸断,只能常年躺在床上,他身上有一股很难闻的味道,看到我进屋,桑吉爸爸满脸通红,脸上布满了窘迫,我有点不忍心,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
饭菜很简陋,甚至可以说难吃,可是桑吉他们过年过节才会这么豪气地吃一顿。
走之前我本来想留点钱给桑吉,桑吉一个劲地摆手拒绝。其实钱不多,就五百,我搜完全身凑出来的现金。
我不想碾碎一个少年的自尊心,只能让他明天到巴兰帮我背行李换取报酬。
他很爽快地答应了,还笑着跟我说谢谢,祝我幸福康健。
周旭尧,人间疾苦,我活得太轻松了,轻松到惭愧。
如果可以,我希望世上再无桑吉这样艰难生存的人。
晚上回来老刘问我今天有什么收获,我跟他讲了桑吉的故事,老刘一个劲地叹息,说他这人平时心硬得很,唯独听不了这样的故事。
别看老刘这人抠门,其实还挺有人性,他想让桑吉到他店里干活挣钱。
我明天就跟桑吉提这事,希望他能答应。
好了,就说到这,今天走了六个多小时的山路,好累,再见。
周旭尧,祝你平安。
2018.1.12,李瑾南留。】
周旭尧合上笔记本,迎头看向前方,见沙尘暴逐渐褪去,只剩几缕弱风还在坚持。
车内响起程希死而后生的兴奋声,说回去后一定要把这事讲给爷爷听,林加在一旁宠溺地看着程希笑。
时野见沙尘暴散去,熄火停在路边,人跟野狗似地瘫在座椅爬不起来。
车窗被灰尘遮得严严实实,看不见任何东西。
经过这一番折腾,车上谁也没说话,各自想着自己的事儿。
最先开口的反而是平时不爱搭理人的时野。
“我有次也碰到了沙尘暴,不过那次运气不怎么好,差点被埋里面出不来。”
“那是我当兵的第一年,新兵蛋子啥也不懂,再加上性子野,跟他妈倔驴似的,差点当了逃兵。”
“我入伍前十八岁,谈了个女朋友。那姑娘学习好,家里家教森严,从小就是乖乖女。我俩在一起的时候,我兄弟都他妈觉得是我祸害了小姑娘。这丫头胆子挺大的,放学路上拦着我不让我走,红着脸哆哆嗦嗦说喜欢我,问我要不要做她男朋友。”
“我那时候看她跟看神经病似的,扭头就跑了。谁知道后来栽那么惨,我有时候在想,当初我要是没见过她多好。”
说到这,时野舔了舔干涩的嘴皮,仰头靠在靠垫半天没吭声。
程希听到一半心痒痒,人趴在座椅问时野:“你俩发生啥事了?”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2012
李瑾南凝视几秒周旭尧, 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回他:“你没见过那种背包客吧?”
周旭尧眉心半拧,偏过脸盯着李瑾南的脸似笑非笑问:“遇到的有意思的男人是背包客?”
李瑾南扯了扯安全带,抱着胳臂目视前方, 模棱两可道:“是也不是。”
周旭尧被李瑾南的小动作逗笑, 夹着笑意发出疑问:“嗯?”
李瑾南挪了下屁股,手撑着下巴, 脸上流露出一丝回忆, “他跟我住一间客栈,那半个月他总早出晚归,几乎看不见人。有天晚上我跟老板窝在客厅打牌, 打到凌晨一点,那个男人突然背着黑包一身狼狈地闯了进来。”
“老板吓一跳, 还以为遇到抢劫了。仔细一看认出是店里的客人, 这才放松警惕, 他俩搭话时我就坐在沙发玩手机, 旁听几句才知道那男的是给人收尸的。”
“替一些家属、机构寻找死在荒郊野外的尸体。他那次去云南是为了找一个刚大学毕业特意出来毕业旅游的小姑娘。几天前小姑娘消失在香格里拉, 家人联系不上报警也没找到, 后来经人介绍找到那男的。”
说到这,李瑾南故意停顿两秒, 在周旭尧无声的询问下,吊着周旭尧的胃口继续说下去:“还真让他给找着了。两天后, 他在一个林子里找到了那姑娘的尸体……我实在好奇他怎么找到的,等他忙完特意去问了一下。”
“那人很警惕,只说在道上混口饭吃,别问太多砸他饭碗。人都这么说了, 我也没好再问。”
“不过他走的时候送了我一个骨哨, 让我保平安用。”
怕周旭尧不信, 李瑾南还随手从兜里掏出一根用红线缠着的骨哨丢给周旭尧看。
骨哨丢手里,重量不轻,周旭尧掂量两下骨哨,指腹摸着冰凉的骨哨,随口问:“兽骨?”
李瑾南瘫在椅子,晃着手指否认:“不是。”
周旭尧拧着眉没吭声。
李瑾南扭过脸目不转睛盯了几眼周旭尧,语调颇为平静解释:“据说是人的头盖骨。”
周旭尧一时间握也不是丢也不是,脸上的表情凝滞几秒,周旭尧还算镇定地将骨哨还给李瑾南。
李瑾南见周旭尧表情不佳,将骨哨揣回兜,淡定问他:“觉得恶心?”
周旭尧搓了搓手上残留的气息,余光落在李瑾南看戏的脸上,皱眉否认:“没。”
比起周旭尧的不适,李瑾南倒是格外自然。
她降下车窗,任由风从窗口呼哧呼哧灌进来,等吹得差不多了,李瑾南重新阖上车窗,淡定开口:“走的地方多了总会遇见几个奇奇怪怪的人,挺有意思的。至少比留在北城中规中矩地活着好。”
恰好车开到羊肉火锅店那个路口,周旭尧忙着停车,没注意到李瑾南说了什么。
等周旭尧把车停稳,两人都忘了那茬。
这家店开在二环内一个胡同里,周旭尧转了好几道才把车开进去,开到最后一段路路太窄车开不进去,周旭尧干脆把车停在路边,领着李瑾南往胡同深处走。
李瑾南头一回儿来,一路看得稀奇,见路越走越偏,李瑾南还瞅着周旭尧宽阔的背影发出疑问:“你没记错路?”
“我怎么不知道这边有店?”
周旭尧闻言停下脚步回头刻意等了会走在后面的李瑾南,抬着下巴指着西北方五十米远的一个关着门的四合院,似笑非笑问:“怎么,这大白天我还能卖了你不成?”
“喏,店在那儿,跑不了。”
李瑾南这才意识到周旭尧带她去的是一家私家菜馆,明白过来,李瑾南嘴角噙了丝笑,揶揄:“啧,到底是京城贵公子,就是不一样啊。”
周旭尧闻声不明不白睨了眼李瑾南,轻描淡写回:“你这张嘴倒是挺会说。”
“感情带你过来一趟还是我的错?要不乐意去这家,咱换个场子也行。路边摊什么的,我也能陪。”
李瑾南被周旭尧这么一顿呛也不再挖?????苦他,摆手拒绝:“得了,说不过你。我得了便宜还卖乖成吗,赶紧进去吧,我真要饿死了。”
周旭尧看李瑾南真的猴急也没再跟她开玩笑,领着人进了那私人四合院。
一进去就有侍者过来招呼,领着他俩进了东厢房的私人包厢。
周旭尧是这里的常客,侍者领着他俩刚进去,转背就送上零食、果盘、茶水填肚子,都不用问周旭尧口味,直接准备铜锅、上菜,各种品种的新鲜羊肉跟不要钱似地往桌上堆。
李瑾南看侍者们进进出出看得眼花,盯了几秒就端着刚泡好的茶水喝了口。
喝到第三口,李瑾南斜眼睨了眼周旭尧,忍不住吐槽:“挺会享受,这茶挺不错,哪年的?”
周旭尧端起茶杯慢悠悠抿了口,给出答案:“年前新茶,铁观音。”
李瑾南砸吧一下嘴,重新端起茶杯喝了两口,喝得差不多了,李瑾南瞅了瞅包厢的布置装修,瞥见墙角搁的俩乾隆年间青花瓷瓶,感慨老板财大气粗不把钱当回事儿的同时,冲周旭尧打探:“这家店老板谁啊?”
“搁这地方开店还不对外开放,老板赚钱呢还是搞个店随便玩玩?”
周旭尧见李瑾南嘴里好奇、脸上没半点波动,淡淡瞥了瞥人,反问:“你觉得老板是开着玩儿还是赚钱?”
李瑾南见周旭尧不肯直说,短暂地笑了下,大大方方猜测:“玩呗。”
周旭尧但笑不语。
桌上全是新鲜的、品质高的羊肉,李瑾南向来对吃的不怎么讲究,涮了两片后也不得不服感慨这店有点东西。
吃到尽兴处,李瑾南还跟周旭尧开了两句玩笑,“这店儿真挺不错的,你要认识老板能问问他我下次过来能不能给我打个折?”
“好吃到我想嫁给老板了。”
周旭尧涮了片羊肉丢李瑾南碗里,淡定回她:“没开玩笑?”
李瑾南自然而然夹起周旭尧丢过来的羊肉塞嘴里,嚼着羊肉满口答应:“没啊。”
周旭尧忽然放下筷子,漆黑的双眼一眨不眨盯着李瑾南,笑问:“这店我开的,嫁我?”
李瑾南闻言差点咬破舌头。
她咬着筷子半天没缓过神,好一会儿才扯了个笑脸,故作淡定地转移话题:“这羊肉挺新鲜的,现杀的?”
周旭尧像是猜到了李瑾南的反应,也没揭穿她,顺着她的话往下接:“厨子是我前不久刚挖来的,羊也全是从内蒙古那边运过来的,吃草长大的,味道比饲料养得好。”
“你要喜欢,下次直接过来让他们给你弄,除了涮羊肉还有别的菜,想吃什么点什么。”
“报我的名儿,不要钱。”
有那么一瞬间,李瑾南觉得周旭尧整个人都在发光,从头到尾都闪烁着“伟大”两个字。
为此李瑾南特意涮了两片羊肉搁周旭尧碗里感激他的慷慨。
周旭尧没当回事,只盯着她晒黑、削瘦的小脸说了句:“吃你的,不用管我。”
一顿饭吃完,李瑾南莫名满足,连带着对周旭尧都喜颜悦色,跟他说了不少她在外面碰到的事儿。
碰到有趣的她多了两句,碰到辛酸的她匆匆略过,周旭尧也不插话,就那么喝着茶慢慢听着。
这顿饭吃了足足三个小时才吃完,结束后周旭尧开车送李瑾南回住处。
周旭尧不知道她休学的事儿,以为她还住R大宿舍,结果到校门口,李瑾南盯着大门大方否认:“我休学了,还没申请回校。你就送到这,我自己打车回去。”
周旭尧看她解开安全带要下车,下意识伸手拦住人:“住哪儿?我送你过去。”
李瑾南挣扎几秒,重新扎回副驾报了个地址。
后半段路李瑾南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得格外沉默。
正值下班时间,车堵在高架桥上挪不动道,周旭尧等得有些烦躁,坐车里翻出烟盒点了个根烟,抽了两口,周旭尧扭头问李瑾南:“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
“休学。”
李瑾南缓慢地舔了舔嘴唇,脑子里想起一年前的事,耸肩,故作轻松回他:“就去年三月底,我觉得老待北城没意思,想着出去玩一年,怕耽误学业索性休学一年。”
周旭尧皱了皱眉,没去深究李瑾南这番话到底有多少句在撒谎,偏头盯着人问:“后面有什么计划?”
李瑾南白净的面皮上划过一丝短暂的迷茫,她思考片刻,半真半假反问:“考研?”
“徐老头想让我做他研究生,如果没什么意外,我应该会再读三年研。再远一点的计划,我也不清楚。”
周旭尧听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捏着烟头,眼神直勾勾地落在李瑾南脸上,有针对性地问:“不做摄影师了?”
李瑾南忽然愣住,下意识反驳:“没啊。”
“还往外跑吗?”
“应该要吧,怎么了?”
正当李瑾南疑惑之际,周旭尧出其不意问了句:“李瑾南,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挺好啊,有钱有颜有……”
“做你男朋友怎么样?”
李瑾南脑子砰地一下炸开,她目瞪口呆看着周旭尧,半天张不开嘴。
好半晌,李瑾南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要做我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2018
气氛一度冷凝, 几人坐在车里,各自脸上的表情都异彩纷呈。
刚还有心讨论沙尘暴的时野突然耷拉眼皮,跟霜打的茄子似地垂着脑袋没吭声。
程希自知失言, 默默闭上唇瓣, 别过脑袋静看窗外漂浮着的沙尘,车窗上蒙了层灰, 衬得对面的雪山模糊不清。
周旭尧不动声色瞥了眼时野, 从兜里翻出打火机点了根烟抽。
抽到第三口,时野冷不丁出声:“是她甩了我。”
程希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目瞪口呆盯向时野。
时野跟个饿狗似地瘫坐在车里, 双腿搭在方向盘,脸上露出灰败, 似笑似嘲讲:“她追得我, 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敢追我。我那时候可是条恶犬, 在学校天不怕地不怕, 拉帮结派谁也不敢惹我。”
“可她就是敢堵在我回去的路上, 小心翼翼地拿着封情书递给我, 跟我说喜欢我。我刚开始没把她当回事,直到她在我这里存在感越来越高, 我才意识到我喜欢上了她。”
“真他妈有意思,我最讨厌那种柔柔弱弱的女生, 最后我却爱上了她。”
“我上学成绩不好,天天混,我妈拿我没办法,只让我在学校混个年纪。她却想插手我的事, 天天给我安排作业, 给我交代老师的任务, 还试图将我引上正道做个好学生。我那时候挺他妈幼稚,还真听她的话认真学习,跟她考同一所大学。”
“高三校外有个男的欺负他,我火气上来,拎了根钢管就去打人,把对方砸得头破血流进医院。我都准备负法律责任了,结果她去给人跪下求放过我。”
“那男的让她转告我,除非我给他跪下道歉,否则他不撤诉。我那时候年轻气盛,心气高,倔得跟什么似的,打死也不去道歉。谁知道她为了我去求了她当律师的爸爸为我辩护,这场官司我赢了,但是条件是我们必须分手。”
“我没脸见她,不用她爸说,我主动跟她断了联系。我高三辍学当兵,她考上重本大学。本以为从那以后我们没了关系,没想到她一个人千里迢迢跑到营地看我,哭着跟我复合。我哪儿见得她哭,当场就同意了。”
“刚复合那两年我俩感情挺稳定,我妈生病,她请假去照顾我妈,我妈撒手人寰,后事都是她帮着料理的。我以为我出来就能娶她,谁知道她有了新欢,嫁给了别人。”
说到这,时野声音有些沙哑,脸上露出至今难以释怀的疑惑:“我想不通,想不通这么爱我的一个姑娘怎么会突然喜欢上别人。”
“我以为她是被逼迫的,发了疯地去找她说清楚。可是看到她用当初看我的眼神看她老公时,我突然明白,她是真的移情别恋了,没说谎。”
“她办婚礼那天,我去了现场。我以为我会去捣乱,会砸婚礼现场,结果真到那天我什么都没做,就坐在台下静静看着她,看她穿着漂亮婚纱嫁给她爱的人。”
“我妈生病的费用都是她掏的。她结婚那天,我在部/队存那二十万彩礼全给了她。”
“她不收,我狠心说这笔钱是用来买断我们那七年所有情分的。她当时哭得稀里哗啦,跟我说她真的爱过我。”
“挺奇怪,我们在一起时没吵过架,没发生过矛盾,怎么会走到这个份儿。”
程希是个共情能力很强的姑娘,听到时野的叙述,哭得眼眶通红,林加急忙搂着女朋友安慰,保证他俩的结局绝对不会这样。
周旭尧没想到看似张扬、肆意的时野还有这段故事,他阖了阖眼皮,伸手轻轻拍了两下时野的肩膀。
时野察觉到周旭尧的意图,抬眼冲周旭尧对视半秒,收拾?????好情绪,恢复之前吊儿郎当的样子,有意无意提醒:“别等失去了才后悔。”
“这趟活算我心甘情愿跑的,你的钱不要了,给我付油钱就行。”
周旭尧愣了下,没把这话当真:“该给的还是要给,你收了我才能踏实用你。”
时野闻言挑了下眉,没再拒绝。
几人重新出发,由于路上耽误了快两小时,还没到巴兰天就黑了。
有段路下了雪,轮胎在雪地碾过噼里啪啦响。
程希高反严重,一直喊头疼恶心,时野只能放慢速度。
这一耽搁,到巴兰小镇已经晚上十点。
时野跑过巴兰,直接领着他们去了镇上唯一的客栈——喜来客栈,李瑾南日记本里的客栈。
巴兰镇很小,就几十户居民组成的一个小镇,镇上基础设施很不完善,街道上没路灯,地面还是水泥路,街头立了两根电线杆,算是最好的基础建设。
周旭尧他们到巴兰时,小镇上的房子都乌漆嘛黑的,居民都熄灯睡觉了,偶尔路过一家还没睡的,也只留了缕微弱的灯光。
这里属于青海偏西的藏区,地广人稀加上海拔高,环境恶劣,不太适合居住。
周旭尧没想过条件这么差。
等程希输完液,时野直奔喜来客栈,到喜来客栈,老板还没睡。
客栈是个小二层的碉楼,围了个小院子,院门是低矮的木门,周旭几人到时,木门大敞着,院子里还亮着灯。
昏黄的灯光将院子照的一清二楚,还没化完的残雪,残留的脚印,院墙挂的五色经幡还有院角堆的玛尼堆。
周旭尧将这些景象尽收眼底,下了车,周旭尧提上行李箱率先走进客栈。
前脚刚踏进客栈就见一个裹着军绿色大衣,蜷缩在火炉坑烤火,皮肤粗糙的男人迎面看过来。
明明没见过,周旭尧却一眼认定这人是喜来客栈的老板刘万能。
男人瞧见风尘仆仆的周旭尧,缩了缩脖子,起身招呼:“住店?”
“这个天来巴兰旅游?最近几天下大雪全被雪盖住了,后面几天也要下雪,巴兰没什么看头,你来错季节了。不过也没关系,要是南方人搁这看两天雪也行。”
“你一个人还是有朋友一起?大床房、标间、套房、男女混合床位什么我这里都有。你看住什么?”
“房价搁你对面的木板上写着,你自己看着办吧。还有,我这里只收现金,不支持微信、支付宝,拐角有个厨房支持自助。”
正说着,时野几人陆陆续续进来。
程希头痛得快炸了,人趴在林加身上有气无力,见刘万能噼里啪啦讲个不停,直说要一间大床房。
刘万能见程希脸色白得跟鬼似的,立马帮忙扶着人上二楼。
安顿好程希,刘万能招呼林加拿上身份证下楼登记,林加看了看躺在床上难受的程希,犹豫片刻,拿上身份证跟在刘万能背后。
楼下,周旭尧、时野一左一右站在前台没动,听见楼上传来脚步声,时野将身份证丢前台,找了个凳子坐下抽烟。
周旭尧站着不动。
办完登记,周旭尧、时野各自拎着自己的行李上楼。
只有两间大床房,程希俩占一间,时野占一间,周旭尧住套房。
在外漂泊大半个月,周旭尧已经习惯不停赶路、没有节奏的生活。
进了房间,周旭尧将行李箱丢在床边,默默坐在床尾,翻看手机消息。
工作上一堆事等着他拿主意,周旭尧抽空处理完邮件,又打了个几个电话才有片刻的休息。
他起身拉开窗帘,瞥了眼漆黑的夜,拉开窗边的藤椅坐下,偏过脸扫视一圈冷寂的房间,想起什么,又从包里翻出李瑾南的日记本看。
【周旭尧,新年快乐,祝你一生平安、幸福。
时间好快,转眼又过了一年。算一算,我们都认识六七年了。我有时候真的挺想一觉醒来回到过去的某一天,可是仔细想想,无论回到过去哪一天我都不见得有多快乐,还不如不回去。
外公去世后我好像再也没收到过压岁钱,也再没吃到过他包的饺子。这么想,还挺怀念他的。这些年我一直在外面飘都快忘记有家是什么感觉了。
周旭尧,这次结束,我想休息一段时间。明明才26岁,我怎么有种苍老的错觉,就好像活着对我来说就是一件很稀疏平常的事,没必要大肆宣扬生命的活力。
我今天还在巴兰,这边条件有点苦,我需要的好多东西都买不到,进山之前我可能还得去趟西宁,得备点装备。
老刘今天烤了两个红薯,看我回来分了一个给我。我俩坐在火坑,一手捧着一颗红薯,扒拉几下灰,撕开外皮露出里面金黄色的果肉,一口啃下去,满嘴的甜、软,四五年没吃,好怀念这个味道。
整个巴兰小镇只有我跟老刘是汉人,其他都是本地人,我莫名有种老乡见老乡的错觉。
别看前面我吐槽老刘太抠门,其实他这人挺好的,就是嘴碎了点。知道我要进塔拉山,老刘劝我不要去,我跟他犟了几句,他气得不跟我说话。
我知道他是担心我,可是我已经决定了。要是这次不去,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明天我出去给老刘买点羊肉哄哄他,估计就原谅我了。
就写到这。
周旭尧,再见。
2018.1.13。】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2014
包间骤然陷入冷凝, 李瑾南局促地舔了舔嘴唇,疑惑询问:“周旭尧,你脑子没进水吧?”
周旭尧看她一脸不敢置信, 嘴角轻勾, 淡笑:“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
李瑾南腾地一下站起身,绕着包间转了两圈, 呼了口气, 从包里掏出相机递给周旭尧。
周旭尧不明所以地接过李瑾南递过来的相机,还没来得及看,李瑾南的声音便缓缓溢出来:“周旭尧, 这个相机跟着我闯南走北,里面拍了很多景、人, 很大程度上它承载了最真实的我。”
“我身体里住了一个爱自由的灵魂, 不会轻易为谁停泊。我承认我有那么一点喜欢你, 甚至在很多时候可以做到无条件信任你, 可是这并不代表我愿意跟你有进一步的关系。”
“至少在此刻我是不愿打破我们现在的关系。抱歉, 给不了你想要的答案。”
周旭尧握着相机, 眼神落在李瑾南单薄的肩头半天没有回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旭尧放下他没来得及开机的相机, 起身体面地笑了笑,当个没事儿人似地转移话题:“送你回学校还是?”
李瑾南有些不习惯周旭尧突如其来的反应, 她本能抿了抿嘴唇,垂眸给出答案:“公寓吧,我过两天才回学校。”
周旭尧捡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搁在臂弯,面不改色回她:“行, 我送你过去。”
回去路上, 车厢气氛异常怪异。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李瑾南总觉得周旭尧的态度变了。
中途李瑾南偷瞟周旭尧好几次,周旭尧板正地坐在驾驶座,半抿着唇,目视前方认真开车。
李瑾南看他一副不愿沟通的样,默默合上嘴,不再打扰他开车。
四十多分钟的车程,两人硬是没有说一个字,一直到李瑾南小区门口,周旭尧将车停靠在马路边,单手搭在车窗,偏头盯了片刻解开安全带准备离开的李瑾南,周旭尧冷不丁出声叫住人:“李瑾南。”
李瑾南下意识停住手上的动作,抬头撞进周旭尧幽深、晦涩的眼,她手重新落在皮质座椅,笑着问:“还有事吗?”
周旭尧眼神不轻不重地落在李瑾南脸上,动了动嘴唇,没什么情绪道:“一路想了想,觉得我俩挺不合适。”
李瑾南心脏骤然一沉,她下意识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还没来得及出声,周旭尧的话接踵而来。
“你想要自由,而我已经过了想自由的年纪。再强求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到这刚好,你不难堪,我也不觉得难为情。”
“就送你到这,以后别联系了。”
李瑾南脑子嗡地一下吵起来,她望着神色认真没开玩笑的周旭尧,转了好几次弯才明白周旭尧这次是想跟她断绝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来往。
周旭尧很忙,光这一会功夫就好几个电话进来。
他很平静地摁了挂断,挂到第三个,李瑾南缓过神,冲他笑了下,挎上包推开车门下车。
嘭——
李瑾南关上车门,人往后退开两步,看着驾驶座上情绪不明的周旭尧,伸手挥了挥,轻声吐出:“周旭尧,再见。”
周旭尧轻点下头,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李瑾南没着急走,脚步黏在地面,静静看着周旭尧离开的方向。
站了不知多久,李瑾南才收回视线,拖着发麻的腿转身往小区走。
回到家,李瑾南将相机包丢在沙发,转头扎进柔软的床铺。
睡到半夜,李瑾南起床换衣服才想起她行李箱还在周旭尧后备箱。
挣扎许久,李瑾南烦躁地?????揉了把头发,捡起床头柜的手机,翻出周旭尧的微信,盯着他的头像看了几秒,默默给他发了条消息。
【我行李箱还在你后备箱。】
消息刚发出去后面就跟了个红色感叹号。
李瑾南瞅着那红色感叹号,呼吸骤然紧了两分。
僵持良久,李瑾南闭眼深深呼了口气,平静地删除好友。
删完,李瑾南将手机丢在一边,倒头重新摔进床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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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瑾南以为她跟周旭尧的缘分已经尽了,没想到两个月后的一个家庭聚会,李瑾南再次见到他。
白书记突然倒台,这块地落入了金爵地产手上,李鸿达为了跟周旭尧达成合作,不惜花大价钱在山月斋弄了个包间,请上在银行工作的舅舅、表姐孙钰做客招待周旭尧。
除此之外,他还特意让司机去舞蹈学校接正在上课的李贞过来吃饭。
为了这顿饭,李鸿达还请了知名造型师给李贞做造型,试图将李贞送到周旭尧面前做成这桩生意。
李瑾南刚开始并不知情,直到孙钰给她发了张照片过来,李瑾南才知道主位空的位置是周旭尧的。
这顿饭没邀请李瑾南,是李瑾南自己凑上去的。
她到时周旭尧已经到了,推门进去,李瑾南一眼瞧见坐在主座的周旭尧。
李鸿达正端着酒杯准备给周旭尧敬酒,李贞坐在周旭尧右侧,穿了身纯白纱质裙,化着淡妆,俨然一副乖乖女的模样。
只一眼,李瑾南便看清李贞脸上试图掩饰却弄巧成拙的羞涩。
李贞喜欢周旭尧。
李瑾南察觉到这个真相,胸口猛地一缩,她站在包厢门口,扫视完包厢里的人,忽然觉得自己由始至终都是外人。
孙钰看见李瑾南,立马起身招呼她:“南南,快进来,给你留了位置。”
这一声招呼让包间里的人神色各异,脸色最难堪的当属李鸿达,怕李瑾南搞破坏,李鸿达立马推开椅子起身往门口走,迎上李瑾南寡淡的眼,李鸿达视而不见地警告:“赶紧滚,这不是你该来的地儿。”
李瑾南唇角扯出一丝嘲讽,刚要冷嘲几句,久没吭声的周旭尧忽然发问:“李总,这位是?”
李鸿达看垃圾似地瞪了眼李瑾南,转头谄媚地冲周旭尧笑了下,斟酌着解释:“这是我——”
话音未落,李瑾南像是故意跟李鸿达作对似的,笑眯眯接了下句:“亲生女儿。”
说完,李瑾南不顾李鸿达的反应,绕开人,面不改色走向饭桌。
孙钰旁边有空位,李瑾南直奔那,拉开椅子理所当然坐下来。
随着李瑾南的到来,包间气氛一度冷到极致。
一桌人除了孙钰、周旭尧,其余人都恨不得李瑾南快点消失,反应最大的是李贞。
像是猜到李瑾南是来故意捣乱的,李贞慌乱的眼神不停往李瑾南身上瞟,就差没问李瑾南什么时候走了。
出乎意料的是,李瑾南全程沉默,只顾着吃东西,跟透明人似的。
李鸿达看她不惹事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吃到尾声才将自己的意图说出来:“周总觉得我们家贞贞如何?”
“这孩子今年刚进国家剧院,上个月还演了出话剧,下周还有场演出,周总要是喜欢,我找人给你送张票?”
周旭尧夹了块鱼肉在挑刺,闻言搁下筷子,扯了张纸慢条斯理擦拭手指。
擦得差不多了,周旭尧似想起什么,回头打量两眼身旁脸红得跟什么似的李贞,朝李瑾南的位置骤然笑了下,语焉不详道:“倒是挺年轻。”
“年轻好啊,我到了这年纪都恨不得年轻十岁。我们家贞贞……”
饭桌另一端,孙钰搁下酒杯,倾身跟李瑾南咬耳朵:“姨夫是疯了吧,居然想靠贞贞搭上周旭尧,也不看看他什么人。贞贞是有几分姿色,可周旭尧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要真能让人随意拿捏,那他周家得有好几个周太太了。”
“姨夫也是没个数,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帮忙牵桥搭线了。要这饭局闹出什么不愉快,我的职业生涯恐怕就到这了。”
李瑾南见表姐一脸愁容,伸手碰了碰孙钰的手臂示意她别担心。
孙钰叹了口气,重新坐直身体,默默把自己当成称职的工具人。
李鸿达嘴巴都快说干了也没见周旭尧有反应,意识到周旭尧对李贞没兴趣,李鸿达也只能转移话题。
这顿饭李鸿达一行人吃得别扭又乏味,唯独李瑾南吃得香,觉得吃啥都有味,光喝那几大千的汤李瑾南都喝了三大碗。
吃饱喝足,李瑾南起身去厕所洗手。
洗完手,李瑾南扯了几张擦手纸擦掉手上的水渍准备回去。
刚到门口就碰到红着眼出来的李贞。
姐妹俩站在走廊,一个冷漠寡淡,一个满眼委屈。
沉寂良久,李贞率先开口:“姐,那个周旭尧看不上我。”
李瑾南没什么反应,就那么看着李贞,看了不知道多久,李瑾南扯了扯嘴角,轻描淡写问:“你喜欢他?”
李贞小脸通红,搅动手指,小声回复:“……喜欢谈不上,有好感吧,他是我见过的男生里最有魅力的一个。”
李瑾南插兜站了几秒,抬眼扫了扫面前紧闭的包间门,语调淡淡说了声:“走了。”
李贞下意识抓住李瑾南的衣袖,欲言又止:“饭局还没结束,姐你现在走……”
李瑾南饶有兴致盯了两秒李贞,毫不犹豫问:“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你自己看看,这包间里有谁希望我继续留下来?李鸿达那眼神恨不得刀死我,巴不得我早走吧。”
见李贞没话可说,李瑾南想起包间里的事,神情复杂说了声:“周旭尧不适合你,别往火坑里钻。”
“你管不住他。”
李贞跟李瑾南一样倔,听到李瑾南这么说,下意识反驳:“可是我想试试。”
作者有话说:
应该快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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