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恋爱,你谈了,我再谈。


    卫听澜问的寻常, 阿六和阿七却心里发毛。


    这可不兴问呐。


    想当年老板在国外,那时他们还叫他老大, 东方人,盘靓条顺,在鱼龙混杂的地方跟珍珠落在沙子里一样,明晃晃的招人。


    当时老板也就小少爷这么大?


    大概比小少爷要高一点。


    外国人手段脏,不讲究。


    拿钱砸的不说,直接堵了人就想上手的,偷摸在水里下药的, 脱光了毛遂自荐的,五花八门。


    上手那个, 打残废丢红灯区了。


    偷摸水里下药的, 那药自己灌了一肚子, 被更不讲究的一伙人捡走了。


    脱光那些个, 见着了直接丢出去。


    后来就清静多了。


    都知道那个长相天使一样的东方人,其实和撒旦没两样。


    回国后也不消停。


    阿六记得魏家有个挺不是东西的人, 血缘上算,应该是老板堂兄。


    主意打到老板身上。


    后来那人一摞欺男霸女的证据, 被他们送进去了。


    免费住宿的环境,里面室友特地挑过,都是些爱好特殊荤素不忌的人。


    那位堂兄在里头也能夜夜做新郎,应当能挺尽兴。


    这些肮脏事,阿六不可能跟卫听澜讲, 其他人也不会说。


    但他们都知道, 老板最烦这个。


    生意场上难免有揣摩老板心思, 费劲巴拉讨好的。


    别的都好说,但凡送人讨好的, 那肯定再好的条件,合作也得黄。


    魏川看着他弟八卦兮兮的眼神,无奈道:“没想过。”


    他喜欢男的,天生就知道。


    但是和小孩儿说这个,不合适。


    再别的。


    同样的事,看谁提。


    眼前这个,眼睛里明晃晃的好奇和关切,心思正,干什么都可爱。


    好奇了问一句,正常。


    冷不丁就想到那天他利落扯掉睡衣的事。


    魏川又不由敛眉。


    说是长大了,其实压根差的远,再顶着这张脸,冷不丁就要吃亏。


    他在这个年纪,周围已经满是觊觎。


    得抻几年,等再成熟几分


    魏川没再往下想,语气沉沉:“记住你说的话。”


    卫听澜:“哪句?”


    魏川睨他。


    卫听澜:“你谈了我再谈?那你什么时候谈?”


    魏川:“这不是你该想的事。”


    卫听澜凑过去,语重心长的说:“那你想,也该想了。”


    再有钱有貌有品,冷着脸,工作狂,什么好姻缘都落不下。


    这方面卫听澜自觉很有话语权。


    毕竟前世工作的圈子很成熟,他压根晚熟不了。


    卫听澜暗暗道,没准他还能给把个关。


    他哥听着像一直打光棍来着,这种要冷不丁喜欢谁,很容易恋爱脑,别再被坑了。


    还挺操心,魏川好气又好笑,到底顺着他的话想了想。


    没结果。


    他谁也不喜欢,不犯到他手里,也谈不上讨厌。


    四目相对。


    少年西装衬衫,外面羽绒服拉链拉开着,清爽可爱


    脑海里忽然冒出个念头。


    谈恋爱干什么,成家又是个什么东西,养弟弟就挺好。


    这样就最好。


    阿六阿七从惊悚到惊讶再到麻木。


    这就聊上了?


    还你来我往的。


    老板还被催婚了,被个才成年的娃?


    到亭园后,阿六阿七都没上楼,直接去了一楼的房子。


    房子现买的。


    平常阿七就住这,阿姨忙完了也住这 ,是不打扰人却能随叫随到的距离。


    卫听澜则推着魏川回家。


    一会儿魏川要走的话,阿六会来接。


    家里煲着汤,哥俩一块儿喝。


    卫听澜从自己碗里捞排骨给魏川,夏大夫说越到冬天,他哥胃口越不好。


    魏川腿隐隐的疼,确实没胃口。


    但是有人监工一样的看。


    魏川吃了骨头,喝了汤,胃暖了,腿好像疼的也不怎么厉害了。


    一楼,阿六阿七也在吃夜宵,阿姨两边都准备好了的。


    风卷残云。


    十分钟不到,都舒服的瘫沙发上了。


    阿七想着之前车上的事:“老板脾气越来越好了,现在真挺好。”


    以前没觉得什么,习惯了。


    现在,好像有种过日子的样儿了。


    原来心里舒坦是这么个感觉。


    阿六跟的万云八卦今天的事,随口道:“男人么,有家了就是不一样。”


    隔了几天,卫听澜和网友在咖啡店碰了头。


    这次挺顺利。


    卫听澜看着郑文昂还很茂密的头发,想到前世那个光头,有点乐。


    俩人前世合作过。


    郑文昂有才,人也算正派,导演里头拔尖儿的。


    郑导近距离看少年无可挑剔的脸,比照片还出众,也挺开心。


    但做导演,他是专业的。


    郑导遗憾拒绝:“你看好那角色,不适合你,这我名片,咱加个联系方式,有需要我再联系你。”


    他周到的不像个手握很多资源的导演。


    但是有时候吧,美貌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卫听澜对自己的选择有把握,不解道:“为什么?”


    郑导:“那天酒吧,你是这个,”他竖个大拇指:“只是周王小时候装病装虚”


    这小帅哥压根没拍过戏。


    要拉出去演个花瓶,那没问题,但少年周王的戏很细腻,糊弄不了。


    卫听澜说:“那你看这样呢。”


    也就两三秒的功夫。


    郑导从瞎聊天的松散一下子坐直了,下意识问:“你哪儿不舒服?”


    怎么忽然就虚成这样了


    还是唇红齿白一个人,但坐姿变了,气息变了,眼神变了,搭桌上那只手轻颤两下,病入膏肓啊这是。


    这就演上了?


    天选小周王么这不是。


    最后咖啡钱是郑导抢着结的。


    他再三叮嘱卫听澜,合同今晚就能发过来,可千万别变卦。


    现在都电子签,方便。


    卫听澜就两个要求。


    住宿要单间,他的戏拍摄时间得在寒假,最好是年前。


    这么着,回家给他哥报备去了。


    卫听澜说了拍什么戏,又说真的很想去。


    这时候就很注意魏川的微表情。


    前世卫听澜红遍大江南北,没想到陶家以及贺青临他妈还是很看不上他。


    他这时候才明白,豪门大族和小富之家的不同。


    小富之家出个明星,有钱有面子。


    豪门大族却讲究低调内敛。


    明星在他们看就是逗乐的戏子,饭局上的消遣,随叫随到的玩意儿,床上就更不用说。


    那时陶辰是国际小有名气的小提琴家。


    美其名曰艺术家,听着就高大上,很给陶家长脸。


    卫听澜早不在意陶家、贺家之类的评价,而且前世他不后悔做艺人。


    至少钱赚的多。


    他不像陶辰嘴甜,总能从陶家得到大批资金。


    后来陶家嫌他不听话,大学生活费就断了。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不是说说的,而卫听澜很小就缺钱,他知道钱有多重要。


    卫听澜靠拍戏攒了不小的现金流。


    前世平安巷帮了他的邻居们,李奶奶走后失学的小蕊,程家的卤货连锁店,他都出过钱。


    再后来,钱更多了,心也大了。


    他捐款给孤儿院,给贫困生补助金,还有对家暴公益组织的支持等等。


    反正当初自个遭的那些罪,其他孩子少遭点就最好。


    不过这些事都是悄悄做的。


    怕被陶家人嘲讽是沽名钓誉,上辈子,他真是怕了他们的嘴。


    这辈子,卫听澜试试探探的呵护自己的爱好,疑似爱好,他这才在确定是不是呢。


    他不在乎别人,但想魏川同意。


    要是不同意的话


    要不然就算了,反正还要上学。


    乱七八糟的念头中,卫听澜后脑勺被兜了兜,魏川说:“想去就去,合同拿来我看。”


    卫听澜眼睛刷就亮了:“哥,你同意啊?”


    魏川说:“那么爱看电影,上手玩一玩也挺好。”


    他希望卫听澜去做一些事。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大多想一出是一出,任性,活跃,爱怎么跳脱就怎么跳脱。


    可眼前这个一直太乖。


    不是真的不爱玩,是被慢待太久了。


    魏川便有意纵着他。


    哪怕卫听澜现在说想单开一部戏,或者开个娱乐公司,都是小事。


    卫听澜看到魏川眼里的包容和鼓励,世上怎么有这样好的人。


    还是他哥!


    两辈子的遗憾好像在这一刻被填补。


    他猛猛的一个熊抱:“谢谢哥,你真好,我爱你!”


    魏川怀里瞬间被占满,脖颈处挨着少年温热的皮肤,脸或者下颌,他不知道。


    太亲近了。


    皮肤贴着皮肤,好像脉搏都在共舞。


    他心跳有些不稳。


    手稳稳当当的托着少年的背,顺了顺掌心下还有些瘦削的脊背。


    当天晚上合同果然发来。


    魏川仔细看过,看着卫听澜签字,这才离开亭园。


    再没过问别的。


    那圈子太复杂,说多了败兴。


    他吩咐阿六查一查郑文昂这个人,又说:“投资他的剧,占比要最大,不要让小少爷知道。”


    卫听澜不知道,魏川将会成为他即将拍的那部剧最大的投资商。


    他该上学还是上。


    生活很规律。


    一般是中午在学校午休,晚上回家和魏川一起吃饭。


    这天大概是定下了拍戏的事,卫听澜脑海里有关前世的事晃了半宿。


    他竟有些失眠。


    第二天中午,午休就没起来。


    景晟在床边叫他:“昨晚盗墓去了,睡这么沉”


    卫听澜正做梦,梦到前世的事。


    成年版的景晟调侃的叫他大明星,转头投资他的剧,之后拽的二五八万的景总出现在剧组饭局上,点名要他敬酒。


    投资商特地点名某个艺人,说不准之后就是你侬我侬一条龙。


    侬不侬的,决定权不在艺人手里。


    艺人付出色相,投资商捧人,行业潜规则。


    景晟年轻且有钱,就是没钱,就他的脸和身材,有的是人倒贴。


    席间,好几个艺人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卫听澜眼睛也红,气红的。


    只有他知道,景晟这是拿他逗乐,猫捉老鼠的那种逗,一直都是这样。


    喝酒是吗?


    他对瓶吹,大半瓶,白的。


    景晟看着似乎很震惊。


    大概是满意了,后来他给剧组的资金痛快又充足,本人则再也没来过剧组。


    卫听澜睁开眼,年轻的景晟神色居然很温柔,笑的小虎牙都露着。


    他说:“你真讨厌。”


    景晟说:“对对对,我最讨厌,你再不起,咱俩得一起罚站!”


    卫听澜下床。


    桌上的大碗里已经温着中药袋,碗里的开水热腾腾的冒白气。


    卫听澜看景晟。


    景晟扬眉说:“偷着乐吧,除了我妈,本少爷可就伺候过你一个。”


    梦里那个可恶的景晟就变模糊了,卫听澜说:“谢了。”


    贺青临推开门。


    他年轻冷峻的脸上带着一点暖色,点评道:“你俩真慢。容易呛,到教室再喝。”


    说着话拿走卫听澜刚拎起来的药袋。


    卫听澜看着身边两张年轻的,对他充满善意的脸。


    是了,他重生了。


    新的一辈子,怎么也要过好了。


    三个人结伴到教室,正碰到陶辰以及肖有林。


    陶辰拉着肖有林快走几步先进了教室。


    景晟嗤笑一声:“德行!”


    他一直很看不上陶辰,最近更看不上,因为陶月在酒吧差点被调戏的事。


    酒吧护了陶月一把的事,卫听澜过后再没管,也没跟谁提。


    没想到之后却传开了。


    陶辰便总幽幽的看卫听澜。


    卫听澜无语,也想不通。


    还是景晟说:“到底是亲姐弟,打断骨头连着筋,你猜谁最喜欢听到这样的话?”


    卫听澜明白了,大概是陶怀谦宣扬的这件事,想借着个这表明他这个真少爷对陶家还有感情。


    这可真是


    如果陶怀谦把这心思用在工作上,陶家没准还能再壮大。


    也不一定。


    也许正是因为知道自己不行,陶怀谦才这样执迷于旁门左道。


    本来这件事到这就消停了,但有好事者上传了酒吧的视频。


    不止打架那一段。


    有懂唇语的,硬生生翻译出陶月和陶辰说了什么话。


    在被那姓朱的小富二代纠缠前,俩人还吐槽了卫听澜几句不好听的。


    再之后,陶辰让陶月陪酒,也暴露了。


    这一下大家都说卫听澜救人不值当,而陶辰遇到事这么怂,也真够丢人的。


    很多人都说卫听澜幸亏不是陶家养大的,要不然早养歪了,要么养成陶月黑白不分的样儿,要不就是陶辰这样中看不中用。


    陶家以及陶怀谦因此又被嘲笑了一波。


    卫听澜被柳佳佳强行科普了整件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说好的一点。


    大概是陶家对他来自血缘关系的牵制力越来越小,他本来就不是陶家养大,怎么也是仁至义尽的。


    到周五,景晟和卫听澜叨咕,说约几个人去南边玩。


    私人飞机,来去方便。


    最近安市总下雪。


    南边暖和,晒日光浴,开游轮出海,海钓也有意思。


    景晟说:“你不是爱吃鱼吗,钓上来就吃才新鲜,哥给你钓个大的”


    卫听澜有点心动。


    安市是个内陆城市,海鲜比较贵,他小时候没怎么吃过,眼馋过,现在就很爱吃。


    现在家里餐桌天天有海鲜。


    他哥每次都剥虾给他


    卫听澜摇头:“我要回家陪我哥吃饭。”


    下意识想说重色轻友,好像不对,景晟气道:“你这你这什么行为?”


    柳佳佳笑起来:“哥宝男?”


    景晟拍桌子:“对! 哥宝男!”


    周末的贺青临知道,也早同意了的,发信息给卫听澜:[真不去?很有意思]。


    卫听澜回他:[不去,有事]。


    景晟不死心,跟贺青临合计,要不然问问家长呢。


    他看魏先生对卫听澜有求必应的。


    景晟知道卫听澜死心眼,谁对他好,恨不能心都掏给人家。


    但是有时候也顾一顾自己?


    自从被魏先生带走,现在学校也不住了,周末更找不到人


    再有,魏先生看着也不像喜欢被人粘着的。


    贺青临就大着胆子给魏川说了这件事。


    魏川回复:[知道了。]


    景晟不解,知道了是个什么意思?


    贺青临说:“小舅舅应该会问听澜的意见,大概率没问题。”


    卫听澜回家一会儿,魏川就下班回来了。


    晚餐果然有鱼。


    他先夹一筷子鱼肚给他哥,然后自己再吃,冷不丁听魏川问:“喜欢海吗?”


    卫听澜点点头。


    山川美景,登山和去海边是他最喜欢的。


    心胸因此宽阔。


    大自然就是这么神奇。


    魏川刚要说,那就和同学一起去玩。


    卫听澜问:“哥,你想去海边?”


    知道魏川话少,但凡说,每一句的意思都很实在。


    魏川沉默。


    两秒后问:“嗯,你去吗?”


    卫听澜说:“你想去,我就想去。”


    这时候,景晟和贺青临已经分别回家。


    景晟一直问贺青临,魏先生那边有没有回信。


    问到第四次。


    贺青临回复:[刚回]。


    景晟马上问:[什么时候放人,一会儿出发?]


    贺青临发给景晟一张截图。


    是聊天记录。


    魏川回复贺青临:[周末我们有计划,你们自便]。


    第53章  他哥身材这么顶的吗?


    景晟压着火给贺青临打电话:“你这位小舅舅, 周末什么计划?”


    贺青临声音低着:“不知道。”


    紧跟着他又说:“阿晟,我们没资格知道。”


    横亘在他们和小舅舅之间的, 不是时间和空间,是权势地位。


    不管是出于亲情和友情,还是权衡利弊,贺青临都不希望景晟对魏川心存不满。


    整个安市的富豪们都知道,来这里疗养的魏先生一向深居简出行踪成谜。


    其实再神秘,地方就这么大。


    同一档次的人圈子就更小,未必真找不到人。


    但是知道和能见到, 是两回事。


    深居简出是爱好,不是状态, 妄想改变这种状态的人, 得先掂量自己的斤两。


    景晟冷静下来, 努力无所谓的笑道:“我知道, 以后时间有的是。”


    成年的强大的狮王,一巴掌将在自己领地探头探脑的两只狼崽子扇出去, 无所顾忌,无需交代。


    卫听澜对此一无所知。


    他对周末的旅行充满期待:“私人飞机?我还没坐过私人飞机。”


    前世卫听澜也没有坐过私人飞机。


    陶家倒是有私人飞机, 陶怀谦偶尔用,陶辰国内外表演经常用。


    那时网上很多陶辰从私人飞机上下来的照片,媒体因此盛赞他是内外兼修的超级贵公子。


    魏川猛的想到,也许不仅私人飞机,卫听澜连飞机都没坐过。


    事实也的确如此。


    两世的前十八年, 卫听澜连安市都没出过。


    魏川说:“明天就见到了。”


    卫听澜点点头。


    他只以为这是很寻常的对话, 直到上了飞机, 面前多了一份赠与协议。


    这他熟啊。


    不过这次赠的不是房产,是这架飞机。


    卫听澜拒绝:“我不会开, 也养不起。”


    私人飞机的贵不在它本身,更因为日常养护和飞机工作人员的支出,他拍戏演过飞行员,因此略知一二。


    魏川:“我养,你想去哪,只需要提前计划。”


    卫听澜说:“我想要天上的星星。”


    魏川:“有很多未命名的小行星,回头阿六整理资料,你选择喜欢的命名,它就算成为了你的。”


    他说的很寻常。


    仿佛卫听澜说今天的菜好吃,他就多夹几筷子给他。


    卫听澜不敢再胡说八道,他哥真像个昏君,怪吓人的。


    飞机坚决不要。


    星星的命名权也是。


    他对外物并不看重,拥有的大件太多反而觉得被牵绊,是压力。


    魏川也不强迫,东西就在这里,来日方长。


    他看到少年惊愕瞪圆的眼睛。


    所有情绪都明晃晃写在里面,像只猫。


    小猫在说,你昏头了


    魏川当然没有昏头。


    他只是有了作为家长的本能,别人家孩子有的,他家的也要有。


    之前贺青临征求魏川的意见,想让卫听澜一起出海玩。


    为了提高成功率,他说了游玩计划,私人飞机来回,豪华游轮和海钓,篝火晚会,一切舒适又严密。


    魏川因此意识到,他家的孩子,竟然什么都没有。


    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卫听澜在飞机上听他哥说周末的游玩计划。


    中午到,下午在海边游玩,晚上点篝火吃烤肉,第二天游轮出海钓鱼,下午返程。


    魏川说完问他:“喜欢吗?还要什么?”


    他没什么玩乐的经验,但贺青临的方案听着不错,就用一用。


    卫听澜说:“喜欢!”


    卫听澜是真的喜欢,大海一望无际,天气也好,站在沙滩上整个人毛孔都感觉张开了。


    他想晒日光浴。


    海边的别墅物品齐全,卫听澜换上短裤和衬衫。


    衬衫没系扣子,一会儿就脱了。


    阿六、阿七穿着沙滩裤,戴着墨镜,差不多的身高,身材出奇的好。


    卫听澜羡慕的看了阿六阿七的腹肌两眼,冲着太阳伞下的魏川过去。


    魏川换了休闲裤和衬衫,他本来也很年轻,平常西装革履威势极重,这样浅色系很少见,天高海阔,竟有几分青春气息。


    卫听澜不由称赞:“哥,你真帅!”


    魏川看到他被风吹的鼓起来的衬衫,视线移开:“你也帅。”


    其实不是帅,是漂亮,流畅纯净的漂亮,让人想起毫无瑕疵的白色瓷器。


    卫听澜脱掉衬衫,给自己涂防晒油,那边阿七已经下水,看着很快活。


    他旁边,魏川遥遥看着海面。


    卫听澜总觉得魏川像一尊玉雕,俊美无俦那种。


    现在忽然觉得,玉雕的形容很残忍,雕像动不了,无法走路,也无法下水,好像被流动的世界隔绝。


    他胡乱涂好其他部位,趴躺椅上求助:“哥,你帮我涂一涂后背,我够不着。”


    魏川看他一眼,重新看向远处:“自己涂!”


    卫听澜:“”


    阿六端着水果过来,笑着说:“小少爷,我给你涂?”


    魏川说:“芒果汁、西瓜汁各来一份,常温的。”


    阿六应了一声,和卫听澜说一会儿给卫听澜涂,马上去置办果汁了。


    他知道,芒果和西瓜都是卫听澜喜欢的水果。


    别墅里有佣人。


    阿六吩咐一声站在岛台边等。


    窗户里望过去,他看到魏川接过卫听澜手里的防晒油,就不急了,拿了个水果啃。


    魏川板着脸,他不太熟练,油倒多了,滴在冷玉一样的皮肤上。


    卫听澜有点痒,回头看了眼:“哥,你真笨。”


    魏川不理他,他也不怎么看,很快掌握技巧,从卫听澜肩膀顺到腰部,他的手很大,一两下就胡噜完了。


    腰的位置涂起来会重叠,他一巴掌就盖住了。


    卫听澜闭上眼:“原来这么舒服,难怪卫有财喜欢。”


    魏川敷衍的帮完忙,停了手问:“什么?”


    他知道卫有财是卫建国的独生子,小小年纪就极恶毒,曾故意把卫听澜推到水井里。


    卫听澜没有注意到魏川连卫有财是谁都没问。


    他回忆着说以前的事。


    那时候他年纪不大,卫有财比他小一点,吃的肥嘟嘟,每天晚上都要大伯母给他摸背才肯睡。


    摸背就是手掌在后背高处顺下来再顺下来,像一种按摩。


    卫听澜下颌搁在手臂上:“那时候我想爸爸妈妈,流露出一点羡慕,卫有财的表情就变得更加享受。”


    他笑着说的。


    时过境迁,现在过的很好,以前的事竟也能闲谈了。


    背上又多了重量,跟刚才乱画不同,规整了许多,热热的,刷墙一样刷下来,很舒服。


    魏川问:“这样?”


    卫听澜点点头。


    应该是吧,真的很舒服,像变成更小的孩子,可以为所欲为。


    一点点的不舒服。


    他哥手太重了,掌心好像还有茧子,偶尔会被刮到。


    卫听澜没说被刮到的事,他喜欢这样,比晒太阳还要喜欢。


    他睡着了。


    魏川看着他微微翘起一点的唇角,手还一点点的顺,触感很奇妙,他没看,其他感官因此被放大。


    阿六忍不住插嘴:“老板,小少爷睡着了。”


    魏川看他一眼,他不瞎。


    阿六压低声:“背后背”


    魏川顺着阿六的视线看过去。


    手底下白玉一样的皮肤起了一道道红棱,不算重,但很明显。


    是被手心里的茧子刮的。


    他腿不好,但能锻炼还是会锻炼。


    锻炼中包括玩枪和玩刀,是乐趣也是本能,手掌心因此粗糙。


    卫听澜最后没晒成日光浴,哪怕那些红痕在他知道时,早差不多没了。


    魏川不让他晒。


    卫听澜握着他掌心看,摸了摸那些茧子,真硬。


    他也亮出自己的茧子,只有右手食指末端指节的一侧有,是握笔留下的。


    礼尚往来,魏川捏了捏他亮出来的那点茧子。


    但是很奇怪的,他眼前晃的却不是这一片带着薄薄透明茧子的手指。


    具体是什么。


    他知道,但本能没有往下想。


    魏川以家长的责任感命令道:“以后不准那么晒,穿衣服晒可以。”


    穿衣服就不用涂什么乱七八糟的油。


    这次是他,没什么,下次要是遇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卫听澜不解:“为什么?”


    魏川给出解释,太白的人皮肤大多敏感脆弱,长时间直接接触阳光容易过敏或得皮肤病。


    这的确有科学依据。


    卫听澜前世作为当红艺人,化妆师称赞他皮肤好时说过类似的话。


    他点点头:“知道了。”


    第二天游轮出海,卫听澜就老实穿着衬衫和休闲裤了。


    衬衫很透气,一点都不闷。


    船上有整套的捕鱼工具,他只要等着吃就行,各种新奇的鱼被捞上来,很具有观赏性。


    现捞现做,味道更是鲜掉眉毛。


    卫听澜因此又犯了老毛病,吃的不觉有点多。


    冷不丁魏川拽着他衬衫一侧。


    卫听澜低头,衬衫歪到一边,腰部轮廓因此清晰,虽然还是细的,但之前很漂亮的弧度明显被撑圆润许多。


    魏川说:“一会儿还要喝药,留肚子。”


    卫听澜自然听他的,但是有一点点羞赧的,胜负欲或者别的什么。


    他按住魏川的衣服。


    准确的来说,是腹部的位置。


    手感,硬邦邦?


    摸一摸,好像是很规整的肌肉群。


    腹肌,至少四块。


    这还是坐着。


    他哥身材这么顶的吗?


    魏川拿开他的手腕,不赞同的看他,这小孩,太淘了。


    但他最后也没说什么。


    比起卫听澜乖巧的愤懑的困苦的样子,淘一点当然没什么。


    直到淘孩子脑袋又凑过来。


    他好奇又羡慕,还神神秘秘的:“哥,几块啊到底?”


    卫听澜最终也没有知道魏川腹肌的数量。


    他去了甲板上。


    左看右看没有人,卫听澜努力吸了吸肚子。


    轮廓还是有的。


    但是最近好吃好喝,刚才又大吃二喝,不太明显了都。


    这时候手机响起来,是贺青临打来视频电话。


    他接通,看到那边的热带植物,这时候想起景晟说的去南边玩,就问他们玩的好不好。


    贺青临说好。


    他也看到卫听澜身后游轮的部分,还有辽阔的大海。


    原来这就是小舅舅说的计划。


    贺青临原本想给卫听澜展示他们玩的地方,就跟小猫钓鱼一样。


    他想钓卫听澜下次和他们出来玩。


    好几次了,卫听澜总不出来。


    但是小舅舅拿出手的东西哪有差的,卫听澜跟他在一起,享受的东西肯定更好更多。


    比如游轮,看着就比他们的要好。


    贺青临没有问卫听澜玩的什么,玩的好不好,看卫听澜眉眼生光的样子就知道了。


    他压着失落聊天。


    之后整个下午,贺青临情绪都不太高。


    他想起更早的,其实也就几个月前,操场上那次对话。


    贺青临不明白他为什么在意那次谈话,甚至是越来越在意。


    月色下,卫听澜的眼睛那么安静,


    忽然画面就变了。


    他心里泛起钝钝的痛,四肢百骸都是麻木和懊悔,周围好像有哭声,吵的人头痛欲裂。


    贺青临睁大眼,迷迷茫茫中,他发现自己好像站在灵堂上。


    谁死了?


    他的心怎么这么痛。


    没有人回答他。


    有人从迷雾中冲出来,狠狠的打了他一拳,甚至扑上来,一拳又一拳。


    是景晟。


    眼睛布满血丝,像一头发狂猛兽的,成年的景晟。


    景晟嗓子嘶哑,几乎是吼出来:“你害死了他!都是你,是你害死了他!”


    第54章  七年都错过,他真的该死!


    心脏的剧烈疼痛让贺青临从床上滚落, 带落床头的水杯。


    贺母的卧室就在隔壁。


    她最近经常做噩梦,每晚都会留一个佣人陪自己睡。


    佣人听到动静过来, 发现贺青临已经昏迷。


    贺青临发了高烧,浑身滚烫,迷迷糊糊中一直捂着胸口说“对不起。”


    佣人不知道他到底梦到什么。


    但她是贺宅的老人,看着贺青临长大,知道他早慧沉稳,除了婴儿时期,她从未见过他流泪。


    男孩子阳气重, 如今也做噩梦


    佣人顿时觉得这座大宅带着说不出的寒气。


    今年的天气确实比往年冷,寒气浸在窗户上, 凝结成霜花。


    卫听澜早起看到, 拍了照片给魏川看:[哥, 今天更冷了, 你穿厚点,注意保暖]。


    魏川:[你也是]。


    卫听澜应了, 又说:[打电话的事,别忘了哈]。


    这句话后面, 跟了个双手合十拜托拜托的猫猫头表情包。


    卫听澜的周末过的相当愉快,愉快到回到家看到书包,才想起还有周末作业这回事。


    好几张卷子,还有两篇作文。


    熬夜写完倒也能行,但比起这些表面文章, 保持状态回学校上课才更重要。


    好吧, 卫听澜就是单纯的不想写作业。


    但他也不想挨批。


    好在是有家长的人, 而且带他出去的家长该对此负连带责任,魏家长表示, 下不为例。


    到教室,卫听澜还没坐稳,柳佳佳已经催促:“数学卷子呢,我赶时间,小卫哥”


    卫听澜拉开书包给她看,除了两本书,再什么都没有。


    柳佳佳目瞪口呆。


    卫听澜摊手:“作业落外地了。”


    好在这时候景晟来了,柳佳佳借到卷子,顾不得吐槽卫听澜,开始奋笔疾书。


    景晟撑着下颌看了卫听澜一会儿,到底没忍住,戳戳他的肩。


    卫听澜转身:“怎么了?”


    景晟:“你不问问我玩的怎么样?”


    卫听澜笑起来:“肯定很开心,”他指着抄作业的柳佳佳:“三好学生都这样了,可见周末过的很精彩。”


    景晟看他笑,彻底没脾气了:“还挺聪明,周六去骑马,去不去?”


    卫听澜问具体情况。


    景晟说就在安市附近,室内室外都有场地,随时来回。


    卫听澜想了想道:“周日行吗?”


    景晟原本想周六去,周日再将人拐去别的地方,连上周末的都补上,但卫听澜好像对周六有什么执念。


    他只能作罢:“周日就周日!”


    景晟跟卫听澜说马场的事:“我在那养了好几匹马,看上哪匹,哪匹送你。”


    奋笔疾书的柳佳佳忍不住侧脑袋听。


    如果不是时间紧迫,她真的很想说,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不论是马还是车,景晟什么时候给别人用过。


    柳佳佳到底抽空问了一句:“一起出去玩,怎么就你作业写完了?”


    景晟说:“有没有可能,我们出了门,家庭教师挺闲的。”


    柳佳佳:“”


    卫听澜也不由呆住。


    他还真没有让家庭教师写作业这个想法,当然,他目前也没有家庭教师。


    一时又想,程风柏不能搞事吧。


    不行,回头他高低得跟那位博士家教说说。


    景晟不知道卫听澜琢磨什么呢,但那眼睫毛一颤一颤的,怎么能这么有意思。


    他不满道:“说马的事,想谁呢你?”


    卫听澜回神:“我好像不会骑马。”


    他其实会,上辈子拍戏尤其是古装剧,骑马的场景不少,特意去学了。


    但那是上辈子的事。


    景晟说:“那有什么,哥教你,不行牵着你溜,不准不去,听到没?”


    老师办公室,老高接到魏川的电话。


    魏川表明,这周末卫听澜去外地找老中医看病,结果不慎将作业落在了那儿。


    这不算说谎。


    周末出行夏大夫确实跟着。


    老高对此表示理解。


    他知道卫听澜喝中药的事,那喝法,他只看着嘴里都发苦。


    魏川却不理解:“您知道我?”


    他开头说自己叫魏川,是卫听澜的哥哥,班主任接受良好,半句都没多问。


    老高说:“知道,卫听澜几周前就报备过,他是个好孩子,学习很努力,品行也好,家长功不可没。”


    魏川低声道:“原来是这样,他是很好,您在学校多费心,有事随时联系。”


    结束这次通话后,老高因着魏川的请求,专门找各任课老师说明情况。


    再有,上周末的卷子也多要了一份。


    卷子准备回头拿给卫听澜。


    照魏川的说法,老师回头讲卷子,自己有一份总比和同学共用要好,事实也的确如此。


    做这些时,老高脑袋还晕乎着。


    他能在启言做班主任,还带的是毕业班,工作能力不容置疑,在外也耳目通达。


    在此之前,老高知道魏川的存在,但从来没有打电话和他沟通过卫听澜的事。


    他不敢。


    没想到这位传说中的魏先生,这么通情达理礼貌周到。


    老高之后和朋友提起这件事。


    当初打听陶家的事和卫听澜的情况,这位朋友帮了大忙。


    朋友也惊异,仔细问过,感叹道:“还是你们厉害。”


    老高不明白。


    朋友玩笑道:“挟天子令诸侯。”


    再厉害的人,面对孩子的老师总会礼让三分,皇帝尚且如此。


    那位魏先生对卫听澜,是真的用心在教养。


    卫听澜没想到,他哥连卷子的事都考虑到了,没做的卷子,肯定不能带学校。


    还有任课老师们,好几个都关心他的身体。


    卫听澜现在气血充足面容丰盈,点头点的自己都心虚。


    他没病,没想到贺青临却病了。


    听景晟说是着凉发烧引起肺炎,差点进重症监护室。


    景晟说:“可能是从南边回来,气候不适应,中午我要去看一眼,你去吗?”


    景晟不是很愿意卫听澜和贺青临走太近。


    但是现在卫听澜和贺青临关系不错,私心之外还有人情,所以他才有这一问。


    卫听澜想到魏兰,还有林叔。


    不是怕,是嫌麻烦。


    但是贺青临差点进重症,于情于理都该去看看,他就说:“我也去。”


    医院,贺青临已经醒了,他心口疼的厉害,一直没有缓解。


    医生说是肺炎引发心肌炎。


    贺青临知道不是,至少不全是。


    科学顺应人体给出解释,但科学不能解释一切,比如前世今生。


    他不知道这算什么。


    重生?还是平行世界的记忆共享。


    还是说,那个神棍真有几分本事?


    贺青临看向自己的手腕,干干净净,没有一道道取血留下的疤痕。


    姑且算作回到了七年前。


    他回来了,那景晟呢?


    后来所有人都说他们疯了,景晟被关起来,程序被中断。


    还好,贺家没有人约束的了他。


    不知道是不是外甥似舅一脉相承。


    贺青临那时也把自己的父亲关了起来,母亲临死前,他一眼都没有去看。


    他变成了一个冷血动物,又或者陶辰说的魔鬼。


    不过这都不重要。


    反正陶家破产了,陶辰声名狼藉受尽苦楚,当初卫听澜经历的,陶辰将数倍承受。


    卫听澜卫听澜


    贺青临默默的念着这个名字,眼泪又不住的流下来。


    他真的知道错了。


    当生死变成无法跨越的界限,再多的悔恨也只是亡故的人不屑一顾的嘲讽。


    七年,整整七年


    七年都错过,他真的该死!


    心电检测仪爆发出尖锐的报警声,贺青临强制自己调整呼吸。


    机器因此很快又恢复正常。


    贺青临想,他不能死,他不可以死。


    这个世界有卫听澜在。


    这个世界的卫听澜,健健康康,昨天他们才通过视频,他还对他笑


    想到卫听澜,贺青临又想到魏川。


    他记得,上一世小舅舅和卫听澜压根没有交集,如今小舅舅却那么维护他。


    这不正常。


    是因为最后一碗血吗,小舅舅的血


    小舅舅是不是也记得前世?


    贺青临想的入神,并不知道他现在双目通红泪流不止的样子,看上去有多渗人。


    魏兰站在病房门口,不敢出一点声。


    她也不敢靠近。


    几小时前贺青临醒过来,看着她的那种眼神,魏兰从未见过。


    那似乎是仇视、冷漠,甚至是杀意


    父母天然就知道如何掌控儿女。


    魏兰再疯狂愚蠢也无比确定,贺青临无论如何都会护着她。


    就像上次卫听澜被绑架。


    但是这一次贺青临看她的眼神,让魏兰心惊肉跳。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失去了在儿子面前的特权,血缘或者别的什么,再不是链接或限制。


    可是,为什么?


    魏兰茫然失措,如履薄冰。


    中午,卫听澜和景晟到医院,进大楼前景晟伸手揽他一下:“一切有我,别担心。”


    景晟记得魏兰对卫听澜的敌意。


    他平时总爱逗卫听澜,也没个正形,但此刻眉眼冷静沉稳,忽然就变得很可靠。


    卫听澜说:“知道了。”


    两人先见到的是守在电梯口的林叔,他一只胳膊还屈曲着挂在脖颈上,看上去也很憔悴。


    贺家不是小门小户,听到风声来探病的人不少。


    林叔负责拦着没资格进去的客人,免得贺青临总被打扰。


    见到景晟,林叔身上就隐隐作痛。


    卫听澜失踪那天景晟发疯的样子,让他心有余悸。


    看到卫听澜,林叔心里又涌起复杂的情绪。


    卫听澜也看到林叔,他没打招呼,上辈子的林叔和这辈子的,他分的清。


    景晟脸一下子就沉了:“滚开!”


    林叔让到一旁,看了眼跟着他的保镖,保镖立即快步过去和魏兰通报来了客人。


    卫听澜扯了下景晟的袖口:“没事,走吧。”


    走出两步,他忽然听到身后的林叔说:“卫小少爷,谢谢。上次的事,真的很抱歉。”


    林叔看卫听澜诧异回头,不由躬了躬身。


    他说:“少爷跟我提过,是您让他找人给我治伤,要不是您,我现在也早没有资格站在这里。”


    虽然错是魏兰犯的,命令是魏兰下的,但有些事总要有人背锅。


    若不是卫听澜提了一句不怪他,按贺随山的意思,他会被远远的打发走。


    林家祖辈一直受贺家资助,林家子弟,优秀者为贺家服务是惯例。


    贺家手指缝露的,足够林家受用不尽。


    林叔如果真的被驱逐,不止他再无法进入贺家的核心位置,也意味着整个林家被厌弃。


    卫听澜看着林叔满面笑容的样子,上辈子的林叔就是这样看他。


    他点点头,没说什么。


    景晟揽着他肩膀往前。


    他人极聪明,两三句话就琢磨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无奈道:“就你好心!”


    说着话,景晟站住了,手臂放下又一转,卫听澜就从被揽着到被护在身后。


    景晟挡住卫听澜半边,和走过来的,明显憔悴了的魏兰说:“阿姨,我们来看贺青临,现在方便吗?”


    魏兰点点头:“方便。”


    她看向卫听澜,欲言又止。


    景晟没给她再说话的机会,直接拉着卫听澜越过她去了病房。


    用不着问病房号。


    刚才魏兰来的方向,扫两眼肯定能找到,再不行问护士。


    他克制着自己的脾气。


    看在魏兰已经倒霉过,看在她是自己兄弟亲妈的份上,只要魏兰不先挑衅,他会保持基本的礼貌。


    卫听澜看着景晟紧绷的侧脸,不由道:“好了,我没事,你在这,我很安全。”


    景晟冲他笑,眉梢一挑:“那肯定的!”


    卫听澜:“”


    他时常会被景晟的维护感动到,也时常无语。


    一偏头,视线正落到一个开着门的病房里去,躺在病床上的贺青临也怔怔的看向他。


    景晟也看到了贺青临,冲他扬了扬下巴,人没进去,也拽着卫听澜没让他进。


    他问护士要了俩口罩:“肺炎,别再把咱俩放倒了,尤其是你。”


    病房内,贺青临视线又模糊了,他伸手去拽纸巾。


    景晟看他手上还扎着针头,三两下冲过去抽了纸递过去,又惊诧道:“怎么还哭上了,感动呢?”


    贺青临看着眼前年轻的景晟,脑海里却是梦里那个眼睛都似乎要滴血的景晟。


    直到卫听澜去世,他才知道景晟居然也一直喜欢着卫听澜。


    只是卫听澜喜欢他,追逐的是他。


    景晟的骄傲不允许他低头,他藏好自己的心意,等着卫听澜清醒。


    景晟那时大吼道:“早知道你这么废物,我就是关也要把他关在我身边”


    贺青临看着景晟关切的眼神,立即就明白,景晟只是十八岁的景晟,他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不是他害死卫听澜,但一切的根由在他身上。


    前世景晟因为卫听澜的死恨透了他。


    他们唯二的合作是按死陶家和陶辰,再就是当血包。


    如果景晟真的记起前世,不可能这么关心他。


    卫听澜走进来,看到贺青临通红的眼睛,只以为他眼睛也感染了细菌或者病毒。


    真是病来如山倒。


    昨天视频还好好的,一夜之间竟然憔悴这么多,都沧桑了。


    他不太会关心人,但照顾病人还是会的,李奶奶那攒的经验,可巧,医院都是同一家。


    卫听澜问:“感觉怎么样,要喝水吗?”


    贺青临摇摇头:“不用,你你们吃饭了吗?”


    景晟笑:“还有心想这个,看来病的不重。”


    卫听澜也觉得贺青临操心的过分,不由笑起来:“一会儿就去吃,你呢,吃了吗?”


    贺青临闭上眼又睁开。


    眼泪流入鬓角,他的视线重新清晰:“见笑,眼睛感染,控制不住。”


    贺青临一眼不眨的看着卫听澜,年轻的,会对他笑的卫听澜。


    真好,真的很好。


    上辈子他让林叔去看他。


    林叔说他瘦了很多,话极少,胃口倒还可以,但是很讨厌他,讨厌到不想听他名字的地步。


    景晟望着贺青临呆愣楞看着卫听澜的样子,莫名有些不舒服。


    他笑道:“你好好养病,回头我再来看你。”


    贺青临也不想耽误卫听澜吃饭。


    他说:“拍个照吧,我们三个一起,昨晚我差点就咽气,想想真是后怕。”


    景晟知道贺青临不是夸张的人,心头骤惊,斥责道:“胡说八道什么!我们还计划去骑马,你赶紧好起来。”


    卫听澜也说:“是啊,我还没骑过马呢,到时候一起去。”


    贺青临嗓子还哑着,眼睛却多了亮色:“我很快就好了,我也去,一起去。”


    三个人一起拍了照,用的贺青临的手机。


    景晟说:“回头发我一张。”


    卫听澜和景晟离开病房,神使鬼差的,他在出门后回了下头。


    也许是错觉。


    不然怎么会觉得贺青临那双眼睛湿漉漉,像一只刚刚找到家的小流浪狗,彷徨又欣喜。


    这可是贺青临,天之骄子,天生沉稳。


    看到卫听澜和景晟过来,林叔殷勤的按了电梯。


    魏兰追上来。


    景晟往前一步,卫听澜就又被他挡的严严实实,他问:“阿姨,还有事?”


    魏兰看向景晟背后:“卫听澜”


    景晟笑起来,眼底却冷冷的:“我和他好到能穿一条裤子,有什么事跟我说,一样的。”


    魏兰便黯然道:“那你告诉他,谢谢,还有,对不起。”


    景晟站着没动,从容而冷淡:“没有下次就好。”


    卫听澜挺诧异魏兰的态度。


    上辈子魏兰一直很讨厌他,讨厌到甚至放话出来,除非她死,否则卫听澜和贺青临连朋友都没得做。


    不知是不是总咒自己,他死前魏兰身体好像就极不好了。


    全网黑,简单的三个字,背后是无数的谩骂和造谣。


    全世界都是厌恶。


    卫听澜彻底接受了谁都讨厌自己的境遇,贺青临,陶家对魏兰,随便吧。


    没想到这一世魏兰身体看着不错,人也平和很多。


    唯一的变数在魏川那,卫听澜第不知多少次感叹,有哥真好。


    卫听澜和景晟离开后,又有几批探病的人来,贺青临谁都没见。


    他累了。


    上辈子总是要顾及这个顾及那个,还要汲汲营营得到贺家,最终却辜负了最赤诚最无辜的人。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错过。


    林叔又一次跟贺青临汇报:“少爷,陶总带着儿子来看望您。”


    贺青临问:“陶辰?”


    林叔点点头。


    贺青临眉宇间有一闪而过的厌恶:“让他滚!”


    林叔从未见过贺青临这样情绪外露。


    他便也冷着脸回复陶怀谦和陶辰,说贺青临休养期间谁都不见。


    病房,


    贺青临放大照片,截图保存脖颈微微偏向他的卫听澜,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没有怀疑卫听澜也重生了。


    如果卫听澜重生,一定讨厌极了他,怎么会对他笑。


    原来这时候的卫听澜已经如此可爱。


    他曾经排斥他,拒绝他,他的母亲欺辱他,绑架他,可卫听澜还是会为他生病而担忧。


    贺青临心痛的想,上辈子他到底错过了多少


    卫听澜在死前确实讨厌极了贺青临。


    但他和贺青临不同。


    他是真的死了又活了,猝然身死,再世为人,原本筋疲力尽的灵魂重新洗牌,毫不留恋过去。


    既不留恋,看的便清楚。


    譬如贺青临没有喜欢他的义务,哪怕他纠缠的再久付出再多,本质都是骚扰。


    再譬如这一世的贺青临是无辜的。


    十八岁的贺青临,品行端正,努力护持家人朋友,是个很不错的少年,做朋友没的说。


    卫听澜佩服他也同情他,不会因为上一世被打压的事迁怒他。


    而陶辰和陶家,卫听澜其实同样没有迁怒。


    他先验证过。


    确认陶家和陶辰依旧打压他贬低他,这才还手,而不是没头没脑就将前世种种报复到今生的人身上。


    晚上吃饭的时候,卫听澜跟魏川分享自己的生活。


    今天有三件事。


    上周末作业事件,探病贺青临以及魏兰的变化,还有周日会去骑马。


    魏川注意到最后一件:“骑马?”


    卫听澜点点头:“我不会骑,不过景晟说他能教我,他有好几匹马,还说再不行牵着我的马遛一遛。”


    魏川说:“注意安全。”


    他又说:“拍戏是去京市?那里也有马场,到时候你挑喜欢的养。”


    卫听澜不想养。


    生活在都市里的现代人,养马和养飞机一样,都是极其烧钱的活动,是非常富贵的人家的消遣。


    而且马是活物,更要惦记。


    前世执着太过,他现在就想随性的,心无挂碍的过。


    魏川说:“自己的马场,只是去玩一玩。”


    卫听澜这才点头。


    魏川又说:“阿七跟你去,他也会骑马。”


    心里有微微的遗憾。


    阿七当然会骑马,但是不如他。


    如果是他教,就算卫听澜再不会骑,回头也会骑的很好。


    魏川也想起卫听澜说的景晟。


    他像所有的家长那样,对孩子身边的朋友也开始如数家珍,景晟是个非常精神的少年,聪明,精力旺盛,野心勃勃,景家的基因很好。


    理智来说,卫听澜有这样的朋友,很不错。


    但是魏川不是很喜欢景晟,毫无来由的不喜欢。


    不过卫听澜兴致勃勃,魏川便并不显露这份不喜。


    只是这天回到自己的住所后,魏川问阿六:“以前的照片,还在吗?”


    阿六顿时挺直脊背:“是,要销毁吗?”


    魏川不爱拍照,但他从小到大留下很多照片和录像,照片多时一天数十张,十八岁以前,他每天都生活在监控下。


    和他一样的试验品有六个。


    后来有资格回国的只有两个,再后来只剩下魏川。


    一路跟在魏川身边的人都知道,那些照片不是纪念,是耻辱,也是禁忌。


    魏川不意外阿六的紧张,其实对他而言,站在巅峰后,过往的一切都变成毫无意义的灰色。


    他早就没什么禁忌,只是累了,随心所欲而已。


    有些人的随心所欲是夜夜笙歌横行霸道,魏川只是恰好相反。


    当然,他不会解释这些误会。


    高位者的解释对下位者而言,多半会变成示弱和可掌控,这很危险。


    魏川说:“找出骑马的那些,周五前我要看到,再找两匹温驯的马,不三匹,白色、黑色和枣红色,运过来,要匹配小少爷的身高。”


    阿六这才明白过来,马上应了,声音都轻快许多。


    卫听澜这时候已经抱着被子睡着,他现在睡眠极好。


    每一天太阳都会照常升起。


    他关心贺青临的病,给柳佳佳疏导解题思路,和景晟打球,关注程风柏的学习状况,生活十分丰沛。


    不过魏川依旧占据他闲暇的一大部分。


    这天是周五,卫听澜放学后去公司接魏川一起吃晚饭。


    他偶尔如此,在魏川加班时。


    卫听澜在魏川的办公室畅通无阻。


    办公室外偌大的助理区域,几十号人已经习惯了这位小公子的出现。


    他们很高兴卫听澜的出现。


    这意味着老板的批评会简短且少一些压迫感。


    还意味着很快可以下班。


    卫听澜推门进去,魏川正在开视屏会议,他就去休息室等他。


    休息室的茶几上放着一本相册。


    卫听澜捞起来打发时间,翻开第一页就不由惊叹。


    照片上是年轻版的魏川.


    他一身黑色骑服,大概十七八岁,端坐高头大马上,神色肃然面容俊美,已经极有睥睨四野的风范。


    卫听澜从没有跟人说过,他其实是个颜控。


    这一点他在前世进入娱乐圈,见到无数的帅哥美女后,才渐渐意识到。


    但是没人能比他哥帅。


    两辈子都是。


    不管是更年轻的照片上的魏川,还是现在西装革履冷峻威严的魏川,都帅的一塌糊涂,


    卫听澜一张张翻看照片,连门被推开都不知道。


    轮椅无声靠近。


    魏川看到照片上的自己。


    他忘记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看样子是十七八岁,背景像在魏家在国外的一个马场。


    这张照片里的他站在平地上,手里攥着缰绳。


    卫听澜眯着眼睛比了一下,没错了,他哥的腿居然和马腿一样长。


    惊艳过,他又忍不住叹气。


    身后传来疑问:“为什么叹气?”


    卫听澜吓了一跳,相册差点飞出去,他说:“我以前都没见过这些照片。”


    魏川知道他为什么叹气,只有卫听澜会因为感情可惜他的腿。


    他没拆穿。


    卫听澜抱着相册不撒手。


    魏川说:“打扫房间找出来,本来打算扔”


    卫听澜赶忙说:“我要!我床头柜太大,正好需要个摆件,这个就很好。”


    这天晚上,魏川告诉卫听澜一些骑马的注意事项,以及遇到危急情况怎么处理。


    卫听澜听的很仔细。


    前世教他骑马的老师技术虽然不错,理论也可以,但魏川一开口,差距就出来了。


    后来这本相册一直在卫听澜床头柜的抽屉。


    他取了其中最喜欢的一张照片。


    照片装在相框里放床头柜上,跟影迷贴超级巨星的海报在床头一样,看见就心情好。


    周日早上,阿七开车送卫听澜去马场,或者说马术俱乐部。


    这是安市最好的马术俱乐部。


    会员制,入会得有人引荐,还要验资。


    卫听澜到时,景晟和贺青临已经等着了,还有几个同班的同学,都是关系不错的熟人。


    柳佳佳没来。


    本来要来。


    据说是因为试图让家庭教师给自己写作业,东窗事发被关了禁闭。


    卫听澜先看贺青临。


    贺青临好像瘦了点,但人比之前还精神,甚至隐隐有种说不出的变化,好像是眼神,更沉稳更幽深。


    大病一场,有变化也正常。


    卫听澜建议道:“要不然你别骑了吧,才一周,吹风了不好。”


    贺青临望着卫听澜说:“好,不骑,听说你不会骑马,一会儿我牵着你的马遛一遛,散散心,可以吗?”


    其实他比卫听澜还高一点。


    但很奇怪,卫听澜却觉得他在仰视自己,只道:“也行吧。”


    景晟本来要张嘴,看贺青临这副样子,到底没和他争。


    一行人到里面,遇到另外一群人,个个都比他们要大几岁,领头的是陶旭。


    虽然卫听澜他们一行人都更年少,但几乎都是家族将来的继承人或核心成员。


    陶旭身边围着的都是要靠陶家吃饭的人,便不敢放肆。


    陶旭过来打了招呼,看卫听澜不理他,只好黯然走开了。


    陶家真假少爷的事不是秘密,众人见陶旭过去打了个招呼后神情低落,不由为他鸣不平。


    陶家势弱势强,也看和谁比。


    立场决定言论。


    好几个人为着讨好陶旭,都说卫听澜的不是。


    诸如不识好歹、沾光进来的,可能连马都不会骑之类的话。


    反正景家、贺家和那位神秘的魏先生,他们边都碰不到,能从陶家拿到好处才是实打实的。


    而且在他们看,没有血缘的关系岌岌可危。


    卫听澜就算扒上那位魏先生,充其量也就是个解闷的,算不得正经少爷,没准两三天就被厌弃了。


    还有被卫听澜的脸震惊到的。


    碍于陶旭,只能私下嘀咕,说卫听澜还不知怎么巴结的贺家和景家少爷,才得以来这里凑数。


    这种事很常见。


    身边带些会来事的,漂亮的男男女女充门面,多有意趣。


    几个人越说越来劲,并不忌讳卫听澜和陶旭的关系


    都知道陶旭不喜欢这个弟弟。


    几个月前有人提议陶旭带新找回来的弟弟出来认识认识,还被他给否了。


    那感觉,挺看不上他弟的。


    陶旭被激起火气,怒道:“他是我弟弟,亲弟弟!”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敢再说。


    陶旭却被他们提醒。


    是了,这里是会员制,门槛很高,要验资和引荐才能入会。


    那位魏先生再有资格成为会员,可他腿不好,压根没有入会的必要。


    也就是说,卫听澜不会骑马。


    没有马,甚至连骑服都没有,不像陶辰,在这里甚至有专门预留的房间。


    陶旭越想越心酸,急忙撂开众人追了过去。


    他什么都有。


    骑服卫听澜可以穿他的,他们兄弟身高差不多,就是卫听澜身材比例更好,而且略微瘦一点,这不影响什么。


    马匹,他这里养着几匹,都可以让他骑。


    他还可以教他骑马,当初陶辰骑马就是他和父亲轮流教的。


    陶旭想到的这些问题,景晟一早就考虑到了,但是没用上。


    景晟说房间。


    阿七说已经准备好房间,和景晟同一层,都是绝佳位置,是俱乐部预留给贵客的,日后是卫听澜的专属。


    景晟说衣服和马匹。


    阿七说衣服目前只有五套,看卫听澜的爱好再更正,马暂时只有三匹,日后再添。


    众人便听的目瞪口呆,尤其看到卫听澜的三匹马。


    他们都识货,看得出这三匹马都是顶尖。


    外表赏心悦目性子却温驯,还一点杂色都没有,很难找。


    阿七很谦逊的说:“小少爷,先生说你先将就着玩,将来去咱们自己的马场,亲自挑选和驯养会更有意思。”


    众人:将就原来还可以这么用。


    陶旭找过来后,就见一群人围着马厩看马。


    好漂亮的马。


    比他的好不止一筹。


    马厩的位置也好,不知道是贺青临的还是景晟的。


    他心里先怯了一下。


    但是想想,再好的也不如自己有,他可以直接把自己的马送给卫听澜,其他人舍得吗?


    陶旭的马都是他精心挑选后仔细喂养的,感情培养的很好。


    他心痛了一下,决定先送最次的那匹。


    再次也是好马,卫听澜是个新手,好马给他糟蹋了,慢慢来吧。


    拿定主意后,他便说了要送卫听澜马的话。


    阿七在一旁道:“先生说了,小少爷是个新手,最好样样都用好的,有个好的起点,将来才能走的更顺。小陶总的马肯定是好马,得比小少爷的这三匹强吧?”


    陶旭惊愕的看向马厩,又看卫听澜:“这是你的?”


    卫听澜还震惊于魏川的一系列安排,敷衍的点了下头,他实在不喜欢陶家人,便问:“你还有事?”


    陶旭尴尬的笑笑:“没有,挺好的,那你好好玩。”


    卫听澜大概能猜到陶旭尴尬的原因,陶家的东西再好,不可能比过他哥的。


    他换好衣服后找了个清静地方给魏川打电话。


    魏川听他絮絮叨叨,末了问:“喜欢吗?”


    卫听澜:“喜欢,特别喜欢。回头拍照给你看,黑色的那匹很亲我,一会儿我就骑那匹。”


    卫听澜打完电话,正要发张骑服自拍给魏川,忽然听到一声冷哼。


    他回头,一个生面孔的年轻人站在那里。


    这人年纪比他大几岁,神情很不友好,甚至有几分怪异的鄙夷:“自己的亲哥哥理都不理,倒挺会巴结别人,这样不合适吧。”


    卫听澜问:“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样?”


    年轻男人叫姚江,是陶旭的跟班。


    姚家的生意仰仗陶家,最近家里一笔大单子需要陶旭点头才能顺利推进。


    但有的是人排着队和陶家合作。


    姚江压力大,于是剑走偏锋。


    如果说服卫听澜和陶旭和好,甚至让卫听澜介绍陶旭和景、贺两家的少爷一起玩,他们这些人不是也能往上够一够。


    这么大年纪的少年,很好糊弄的。


    姚江就说:“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为着讨好景晟和贺青临连亲哥哥都不理,他们能看得起你?怕不是连让你牵马递水都嫌膈应。”


    卫听澜:“所以?”


    姚江见他听的进去,十分满意的道:“跟我过去,给你哥认个错,回头带你哥和我们去那两位少爷跟前认识认识,大家和和气气热热闹闹,多好。”


    卫听澜问:“陶旭让你这么做的?”


    姚江楞了一下。


    卫听澜就知道不是陶旭指使的,要是陶旭,他就把人叫过来骂一顿。


    他说:“你想攀高枝,自己去,人菜瘾大,很难看。”


    姚江怒道:“你这么嚣张,你就不怕我告诉景晟和贺青临?我告诉你,我和他们可熟的很!”


    卫听澜却是看向姚江身后:“告状啊?人在那儿呢,你告吧。”


    第55章  他真的,不能再失去他。


    姚江回头, 看到站在那里的贺青临,不知道对方听到多少, 汗毛直竖。


    他拦住落单的卫听澜,说的当然是不好在人前说的话,卫听澜好糊弄,年纪差不多的贺青临却给人强大的压迫感。


    姚江知道一些贺青临的事,从贺青临那些异母弟弟们嘴里。


    贺随山的私生子们叫嚣着贺青临就是投了个好胎,但说贺青临的坏话时都克制不住左张右望。


    贺青临听到全部,姚江只比他先到几秒钟。


    他早站出来, 在卫听澜看得见的地方。


    卫听澜没叫他。


    他钓鱼一样探究姚江在折腾什么,确认陶旭没掺和, 又迅速的失去对姚江的兴趣。


    姚江的话难听至极, 卫听澜丝毫不在乎。


    贺青临却心痛又愤怒。


    现在的卫听澜有小舅舅庇护, 身边朋友围绕, 还会被这样针对。


    那上辈子孤零零的卫听澜呢


    贺青临走到卫听澜身边,对姚江道:“我想, 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姚江不敢吭声。


    贺青临说:“是我非要跟着卫听澜来马场,牵马递水, 稍后是会发生这样的事,牵马的是我,递水的也是我,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不止姚江傻了, 卫听澜也有些吃惊。


    贺青临对姚江说:“你现在可以走了, 你还有你的家人, 以后都不会再有资格进入这里。”


    姚江后悔招惹卫听澜,这是被赶出俱乐部, 但又不仅仅是。


    他想要服软求情。


    可贺青临站在那里,分明是个少年模样,那双眼睛却森寒幽深,让人本能的退却。


    姚江已经工作好几年,直觉再纠缠下去,他只会更倒霉。


    贺青临还看着姚江离开的方向,他因为身边的人心跳剧烈,呼吸低敛,紧张到手足无措。


    这里再没有别人,只有他和他。


    不是冷冰冰的尸体,不是骨灰和墓碑,是活生生的人。


    他克制着心悸低声说:“不要理会那种人,你是我的朋友,很重要的朋友。”


    卫听澜看着贺青临面无表情的侧脸。


    这才是他熟悉的贺青临,刚才那什么牵马递水的话,虽然听起来解气,但太低就太夸张了,很不贺青临。


    气氛无端有点尴尬,他说:“知道,谢了。”


    贺青临看向远处:“不要谢,是我和景晟带累了你,你很好。”


    他这样四平八稳认真坦荡,像个小学究。


    卫听澜不由笑了声:“好吧。”


    贺青临竖起的耳朵清晰收听到一点笑意,鼻腔蓦的一酸,他飞快眨了下眼,不由往前快走两步。


    卫听澜原本以为贺青临只是玩笑话,没想到他被阿七扶上马后,贺青临居然过来牵缰绳。


    阿七默不作声的后退。


    只要卫听澜安全,他不会干涉少年们的交际。


    贺青临虚扶了下卫听澜的腰,平静的对上卫听澜震惊推拒的眼神。


    他仿佛不解,又仿佛卫听澜背信弃义,指责道:“之前不是说好了,我不能吹风,只牵着你遛一遛?”


    卫听澜说:“不是这个遛”


    贺青临当然知道卫听澜说的是哪个遛,他骑马,牵着卫听澜的缰绳,两人都坐在马上。


    但他不想那样。


    前世他任由卫听澜在旋涡太久太久了。


    现在不要说是牵马,就是卫听澜让他抱,让他背,甚至把他当马骑


    无论什么,无论怎么样,都可以。


    前世,贺青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卫听澜。


    太忙了,他没有精力风花雪月。


    父亲的情人和私生子们上蹿下跳,母亲抑郁狂躁间歇发作,贺氏族人趁乱兴风作浪,太多的事要处理。


    贺青临无处可退,也不能退。


    成王败寇。


    他是正室独子,要么把那些人踩下去,要么和母亲一起被踩到泥里。


    贺青临的缰绳牵的很短,他余光能看到卫听澜搭在马肚旁的小腿。


    有次他被某个私生子暗算,卫听澜不知从哪里蹿出来。


    他那时候已经很白了,好看的似乎会发光,但越发沉默内敛,没想到打起架来那么凶悍,像一只小豹子。


    小豹子踢人的时候很帅,飞起一脚,小腿绷的很直。


    后来小豹子把“昏迷”的他拖到屋檐下避雨,救援的人来,他却又躲起来。


    贺青临没有完全昏迷。


    他大脑受重击,恶心眩晕到说不出话,他看不清卫听澜的脸,但他记得卫听澜身上的味道,很淡的洗衣液的味道。


    和救援一起来的还有陶辰。


    这时候,他坚持不住,真正的昏了过去。


    贺青临醒过来,病床旁是衣冠楚楚的带着香水味的陶辰。


    陶辰满脸关切。


    身边所有人都说是陶辰救了他。


    贺青临不置可否。


    他开始分出一部分精力关注卫听澜,关注陶辰嘴里虚荣、暴戾、阴晴不定的卫听澜。


    虚荣的卫听澜,会拼命救他却一声不吭?


    贺青临不明白卫听澜为什么不表露自己的功劳,但卫听澜回避,他便没揭穿。


    不过他回报了卫听澜。


    娱乐圈不好混,陶家还有意无意的打压。


    那时的卫听澜才出道。


    贺青临不清楚卫听澜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他站在那里就像个恐怖的旋涡,会吸走所有人的目光。


    那种幽幽的静默瘦削,干净又脆弱,勾起无数人肮脏的恶意。


    贺青临斩断好几只伸向卫听澜的脏手,又让林叔多番关照。


    林叔原本是奉命行事,但渐渐就对卫听澜上了心,卫听澜就是这样神奇,一旦看到,就再也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贺青临开始习惯听到不一样的卫听澜。


    救了被灌酒小群演的卫听澜。


    拒绝潜规则的卫听澜。


    吊威压摔伤还坚持拍戏的卫听澜


    渐渐的,听说卫听澜的事变成他争权夺利生命中的一片净土。


    他还没有接近他,就已经无法失去他。


    贺青临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


    但在有心人眼中,卫听澜已经因此成了眼中钉。


    景晟在房间挑了半天衣服,过来看到卫听澜这边的情形,眉宇不自觉压低。


    什么情况!


    贺青临终于长眼睛了,还是脑子被烧坏了?


    景晟理解的遛一遛和卫听澜以为的完全一致,而且,他也没见过贺青临给谁牵马。


    就类比自己吧。


    给人牵马,不可能!


    如果


    如果卫听澜求一求他,说两句好听的,那也不是不行。


    景晟催马过来,扬声道:“磨磨蹭蹭的有什么意思,小卫哥,我带你跑两圈?”


    贺青临抬眼:“急什么,先适应,一会儿我带他跑。”


    景晟笑起来:“拉倒吧,病好全了吗你,反正我来得了!”


    他伸手。


    贺青临没把缰绳递给他,反而攥的更紧了。


    卫听澜其实想自己骑马跑两圈,但没骑过马的人忽然这么熟练,挺惊悚。


    而且,他哥也不能干。


    现在他哥是不在,但阿七就是他哥的眼睛。


    阿七要是回去告状


    今天吃早饭时,魏川用筷子顶端点了点卫听澜的手背,划下道儿:“不准受伤。”


    卫听澜原本要应,眼珠一转问:“不然呢?”


    魏川说:“不然,两周之内不准看电影。”


    卫听澜被吓到,又不由用狼外婆的语气提醒:“不准吃海鲜还要更可怕。”


    魏川叹气:“无论如何,不会饿到你。”


    卫听澜想到魏川那种无奈又柔软的目光,如果他爸爸还在,大概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今天是周末,他不在,也不知道他哥干什么呢。


    一晃神,卫听澜听景晟问:“小卫哥,你看怎么着?”


    贺青临也看过来。


    十八岁的少年人,一个像火一个似冰,俱都身高腿长意气风发,十分赏心悦目。


    卫听澜对两个少爷抢玩具的戏码不感兴趣。


    上辈子这俩人也总呛,越大呛的越厉害。


    但是友情是个很奇怪的东西。


    不论是景晟还是贺青临,成年后都真正做到了为兄弟两肋插刀。


    卫听澜想了想说:“正好我也坐累了,我下来走走,活动活动”


    他说的是真心话,便要下马。


    景晟:“你玩你的。”


    贺青临也赶紧说:“我可以走快一点”,刚才他发呆了,速度就慢,在马上,太慢了大概会无聊。


    卫听澜没法,只能建议让贺青临骑马牵着他的缰绳。


    贺青临答应的很快,但是迟迟不施行。


    这时候,姚江已经被俱乐部的经理“帮”着整理好私人物品,马上就要被恭送出去。


    只因为贺青临的一个电话。


    俱乐部没有贺家参股,但贺家继承人的一个人情对俱乐部的主人来说,份量很重。


    姚江唯一能活动的就是经理。


    他转给经理一大笔钱,求到一个和陶旭说再见的机会。


    姚江也顾不得陶旭身边还有不少人,说了之前发生的事。


    他自然不敢说贺青临的坏话。


    之前贺青临那什么牵马递水之类撑场面的话,也没说。


    姚江只道:“小陶总,是我做事没分寸,看在我也是为了你的份上,求你帮忙跟贺少说一说,我真的知道错了。”


    兄弟们都看着,陶旭不好拒绝,暗恨姚江多事。


    不要说姚江,就是他,现在卫听澜要是能给个好脸,他愿意烧香拜佛。


    陶旭领着一堆人过来,远远看到这片场地上的几个人后,都站住了。


    姚江喃喃道:“他竟然说真的?”


    那边景晟牵着马散步,马上坐着人。


    那人白的发光,黑色骑服勾勒出细腰长腿,腰背挺直神态松散,自然就似乎金贵非常。


    陶旭也看呆了,他给陶辰牵过马,但也只是牵着扶一把,等人上马后缰绳就会交给马童。


    不知谁说:“还好招他的不是我。”


    姚江脑袋嗡嗡的,勉强和陶旭说:“他们玩的正高兴,就不去打扰了吧。”


    这要过去,怕不是火上浇油,


    早知道卫听澜在那群人中这么受重视,他说什么也不会


    陶旭可不想被殃及池鱼,借坡下驴的点点头,一群人又悄摸离开了。


    卫听澜在马场呆了一整天。


    他调动精湛的演技,再加上他的小黑,就魏川送他的大黑马十分温驯,终于在下午获得能自己骑马小跑一段的待遇。


    就这,旁边候着好几匹马。


    景晟、贺青临和阿七都骑马看着,随时准备拦截他。


    返程时,贺青临跟卫听澜说:“很久没有见小舅舅了,我想去拜访他,我们一起走?”


    他想验证自己的猜测。


    比如小舅舅是不是也记得前世。


    如果是,贺青临会跟他坦白,他要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对卫听澜好。


    他想追求卫听澜,以结婚为前提。


    小舅舅现在是卫听澜的家长,这一关必须要过。


    贺青临心里有种没来由的焦躁和紧迫。


    也许是失去过一次,阴阳相隔的失去,太可怕了,也许是卫听澜不再像前世那样,目光总是追逐着他。


    他不再理所当然的以为,卫听澜会一直在。


    他真的,不能再失去这个人。


    第56章  我只是单纯觉得,你配不上他。


    卫听澜对贺青临说:“你小舅舅在加班, 我问问他忙不忙?”


    他不会干涉贺青临和魏川的见面,这是贺青临和魏川之间的事, 但贺青临不能借着他的名义去接近魏川。


    魏川不喜欢魏兰,也不喜欢贺青临,他明确说过。


    等在车边的阿七没说话,心里很认可卫听澜的处理方式。


    贺青临当然可以单独拜访,提出一起去,只是想和卫听澜坐一辆车。


    他瞬间明白卫听澜的顾虑,只作不知, 颔首道:“是该问一问,要是跑空就不好了。”


    卫听澜拨通电话, 那边接的很快。


    魏川没说话, 他向来如此。


    卫听澜说:“哥, 你现在忙不?我们要回去了, 贺青临和我一起?他想见见你。”


    贺青临眨了下眼,他也有魏川的私人号码, 很少打,怕被直接拉黑。


    发信息, 十条有九条不会有回音。


    不过他不怪魏川,因为母亲长年累月的不忿咒骂,贺青临比父亲更知道魏家的许多事。


    譬如当年魏川年少回国,如何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兄弟欺辱。


    母亲虽然出嫁很早,但那时和兄弟们偶有联系, 还曾助纣为虐。


    更何况, 父母子女之间天然有责任和义务, 外甥和舅舅之间却没有。


    电话那端,魏川说:“不忙, 我在家。”


    他说的家一般都是指亭园,卫听澜就说:“那我们一会儿就回去了。”


    魏川说:“好。”


    电话挂断,屏幕自动切换回相册,少年骑在马上笑容灿烂,但他不是一个人入画,前面牵马的是贺青临。


    魏川截取单人骑马照,删除原本的照片。


    回程路上,卫听澜睡着了。


    夏大夫说他身体亏损多年,虽然旧疾慢慢修复,但是元气的恢复不是一朝一夕,嗜睡很正常。


    正襟危坐的贺青临坐过去一些,安静等待。


    睡眠中的人体会不自觉寻找热源,也需要支撑。


    果然,不知过了多久,贺青临感觉肩膀上挨到一点重量,他垂着眼,恨不能时间在此刻永恒。


    阿七看了眼后视镜。


    后座坐姿笔挺的少年抬眼回视,只一个刹那,阿七忽然感觉到一种压力。


    再细看,少年已经又垂下眼。


    原来是错觉。


    阿七想,到底是舅甥,这气势,冷不丁竟唬他一跳。


    到亭园已经是晚饭时候,卫听澜进门就闻到饭菜的香味。


    贺青临跟在他身后。


    玄关处放着一双毛茸茸的粉色拖鞋,卫听澜顺脚换了鞋,从鞋柜里拿新拖鞋给贺青临:“这双你穿。”


    鞋柜打开的一瞬,贺青临看到里面几双黑色的皮鞋。


    黑色皮鞋之中夹杂着几双运动鞋,白色、蓝色、红色、淡青五彩缤纷。


    卫听澜看客厅没人,去阳台上看,他在阳台上养了许多花,魏川喜欢坐在那看书。


    魏川果然在。


    卫听澜三两步过去:“哥!阿七给你看照片没,我今天帅不?”


    他原本是自拍。


    后来阿七说他拍,让卫听澜玩自己的就行,卫听澜看过照片,很好看,就没再自己拍。


    整个房子都似乎喧闹起来,魏川合上书的:“很帅,先吃饭。”


    他又伸手:“外套给我,去换衣服洗手。”


    卫听澜低声:“有客人,一会儿再换?”


    魏川说:“我不会招待?”


    卫听澜想想也是,不过衣服没让魏川拿,他推着轮椅去客厅,等俩人打了照面,这才说他去换个衣服。


    贺青临的外套已经被佣人挂起来,脚上蓝色的毛茸茸拖鞋是全新的,比卫听澜那双要大一些。


    他规矩的站在魏川面前:“小舅舅。”


    魏川看了眼他的拖鞋:“先吃饭,有什么话,书房说。”


    人的一言一行皆有目的,哪怕是无心,更何况在他看,贺青临不是无心做事的人。


    魏川不知贺青临的来意,但他不急,有求于人,必在下风。


    卫听澜洗手换衣服,立即感觉松快许多,到餐厅就满足的感叹:“饿死了,好香,今天我要吃两大碗。”


    他比平常要活泼许多,因为现在家里有两个沉默寡言的人。


    看吧,做饭阿姨端菜都比平常要谨慎。


    魏川看他眉开眼笑,没有像往常一样就两大碗做出评价。


    贺青临唇角微翘,能吃两大碗,人却还这么瘦,饭不知塞去哪里


    这天的餐桌上比往常沉默。


    卫听澜也没给魏川夹菜,人家外甥在,他给魏川夹菜,感觉有损他哥长辈的威严。


    贺青临吃的不多,心里压着事,胃口就小。


    魏川很早就放下筷子。


    卫听澜瞪眼睛,含蓄的提示:“哥,你这就吃饱了?”


    魏川说:“等你时垫了点。”


    对卫听澜来说吃饭是最大的事,他立即检讨:“以后我早点回来。”


    饭后魏川和贺青临去了书房,卫听澜去厨房找水果吃。


    阿姨很慈爱,最喜欢卫听澜这种爱吃饭的孩子。


    她问卫听澜想吃什么水果,又禁不住道:“剩那么多,今天的饭菜是不是不合胃口?”


    卫听澜说没有,顺嘴问:“我哥下午吃什么了?”


    阿姨回忆片刻,摇头道:“先生没吃什么,一直在阳台”


    这套大平层有将近四百平,卫听澜和魏川在这都有属于自己的书房。


    魏川的书房是后置办的。


    贺青临跟着魏川进书房顺手关上门。


    两人一站一坐。


    贺青临看着书桌后的男人,即使魏川总是坐在轮椅上,但贺青临一直有被他俯视的感觉,前世今生都是。


    贺青临说:“小舅舅,我最近总做噩梦。”


    魏川神色淡淡。


    贺青临克制本能直视魏川,继续道:“我梦到母亲病入膏肓,她临终前想见你,你们不欢而散”


    贺青临说的不是梦,是前世真实发生的事。


    那段时间他焦头烂额。


    先是贺随山和陶怀谦勾结想夺权,之后是卫听澜被全网黑,与此同时,魏兰病重极其依赖他。


    魏兰说临终前想见魏川一面。


    那时她已经彻底从贺家搬了出来,她很喜欢陶辰,新的住所是位于陶家附近的一处别墅。


    贺青临以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姐弟疏离多年,死前也许能冰释前嫌。


    他求魏川来见魏兰一面。


    魏川来了。


    魏兰果然态度很好,求魏川照顾贺青临。


    但她性情别扭多年,见魏川冷淡寡言,竟又质问起当年自己母亲的死,后来发展到诅咒魏川孤独终老,一世无人相亲相爱。


    魏川并不恼,只说:“祸害遗千年,我长命百岁,你却下地狱,这很好。”


    但贺青临分明看到他眼底眉梢的冰冷,他前所未有的认识到,杀伐果决人人惧怕的小舅舅其实并非冷血心肠。


    他很后悔,小舅舅腿不好还是来了,母亲却又发疯。


    一辈子学不会管理自己情绪的人,早就忘记不是人人都有义务忍受她的坏脾气。


    贺青临送魏川离开,不停道歉,魏川只道:“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他回去,又被魏兰逼着答应和陶辰的婚事。


    魏兰说卫听澜声名狼藉不是良人,如果贺青临敢和卫听澜在一起,她死不瞑目。


    贺青临这才知道,他喜欢卫听澜的事,魏兰早就知道。


    正要辩驳争取,他的手机响了。


    是林叔。


    那一刹那,贺青临忽然有种极不好的预感。


    电话那头,林叔说:“小少爷出事了,车祸,他当场当场就”


    小少爷指的是卫听澜。


    卫听澜虽然是陶家真正的少爷,但陶家几乎没给他真正陶氏少爷的待遇,反而将假少爷陶辰当宝。


    但在贺青临这,他是唯一的小少爷。


    卫听澜死在距离贺青临不到一千米的地方,就在陶家所属的别墅区。


    贺青临赶到时,只看到躺在马路上,已经气绝身亡的卫听澜。


    两步之外是坐在轮椅上的魏川。


    魏川衣服上有血。


    卫听澜肺部受伤吐血,当时他已经无法开口说话,只眼睛还愣愣的看着魏川的方向。


    贺青临抱着尸体大哭。


    阿六低声说:“肇事车已经跑了,不过这里有监控,他逃不掉。”


    后来贺青临才知道,陶家将卫听澜骗回来,想囚禁他,卫听澜逃走一个不慎才出了事。


    就像魏兰骗小舅舅回来羞辱。


    陶家也骗了卫听澜回来。


    贺青临不明白,亲情到底是什么,能将人束缚了一遍又一遍


    这就是那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了。


    贺青临看着魏川。


    书房灯光明亮,但凡魏川脸上有一点异样,十八岁的他看不出,二十五岁的他一定可以。


    魏川神色一如往常的冷肃。


    非要说,大概是有一些厌烦,他问:“魏兰要死了?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贺青临松了口气,小舅舅不记得前世。


    如果记得,像小舅舅这样骄傲强势的人,下一瞬就会拆穿他,人到一定的地位,压根不屑乔饰。


    所以,卫听澜永远不可能知道上一世的他多么混账。


    但奇怪的是,他好像还是没能完全放松。


    似乎有什么无法形容但绝对重要的东西,或者是危机,被他忽略了。


    贺青临垂下眼睑:“我只是忽然明白,除了母亲,这个世界上我最亲近的就是您了。”


    魏川平静道:“别做戏,想从我这得到什么,直说,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没有人能看透人心,但人性什么样,魏川见过最烂最坏的。


    他还有最敏锐的直觉。


    而贺青临,他的好外甥,能和贺随山以及贺家那些老狐狸周旋的人,可不是他养的那个小吃货。


    做无用功,因为一个梦无病呻吟,这不是贺青临会做的事。


    魏川的视线似乎能看透人心,贺青临一瞬间头皮发炸。


    瞒不过的。


    破而后立又如何。


    贺青临攥了攥拳,他身后,书房的门关着。


    他嗓子绷的很紧,声音却很清晰:“我喜欢卫听澜,他很在意您,我也是,我不确定您是否因为母亲而厌恶我,我求您不要因此对我有成见”


    魏川说:“他是很在意我,很听话,是个好孩子。”


    贺青临安静等待。


    魏川笑了声。


    贺青临无法辨别他的情绪,他抬眼,看到魏川的眼睛。


    没什么情绪的眼神,但贺青临见过这种眼神,魏川曾经这么看过魏兰,像看草木,或者是垃圾。


    魏川并不知道贺青临对自己眼神的评判,在贺青临光明堂皇的说出自己的肖想后,他心里涌出巨大的怒气。


    这怒气让他有种立即让眼前人滚出去的冲动。


    但是这不对。


    处理孩子的早恋问题,不该这样波澜起伏。


    贺青临不重要,但外头那个一看到贺青临饭都多吃一碗的人,怕不是又要像以前那样晕头转向。


    魏川说:“从今天起,藏起你的心思。”


    贺青临顿时应激:“为什么?我喜欢他,我有权利追求他,小舅舅,听澜是很尊重你,但这不是你限制他的理由。”


    魏川:“我不会限制他,只是单纯的觉得,你配不上他。”


    贺青临沉默,眉眼中透出不服。


    他是配不上卫听澜,但他自问配不上的是卫听澜曾经给他的喜欢,可硬件条件,他哪里不行?


    魏川说:“你有什么,风流多情的父亲,疯子一样的母亲,虎视眈眈的兄弟,不安分的族人,你在泥潭中。你喜欢一个人的方式,是把拉他进旋涡,让他身不由己?”


    他每说一句,贺青临的脸都白上三分。


    这不是简单的几句话,而是上辈子两人的宿命,他的确在无形中将卫听澜拉入旋涡。


    卫听澜的死是意外,但又不是。


    陶家为和贺家联姻,贺随山想通过陶辰掌控他,魏兰被陶辰迷惑,陶家收买卫建国父子


    后来舆论彻底不可控,贬低卫听澜似乎成了一种流行趋势。


    魏川和缓语气道:“才十八岁,急什么,澜澜现在没有谈恋爱的心思,他好好读书,你好好走你的路,什么时候你够格了,我不会拦你。”


    养孩子真费心。


    他不得不给孩子的追求者一大棒后再给一个大枣。


    这样贺青临便不会逼急了直接表白。


    比起城府深沉聪慧早熟的贺青临,卫听澜只是被生活催熟求生技能,在心智上,心机上,差的远。


    照他看,贺青临想要理顺贺家的关系,最少要五年。


    五年后,卫听澜成熟了,见多了世面,总不会再被迷了眼。


    贺青临沉默思索。


    是了。


    小舅舅可以当众带走卫听澜,可以无视陶家的存在,明晃晃昭告天下卫听澜是他的弟弟。


    这不是任性妄为。


    是因为他护得住,捧得起,无人能与他抗衡。


    贺青临心服口服的对魏川低头:“多谢小舅舅提醒,我会努力。”


    有上辈子的经验在。


    他在心中道,这辈子四年最多三年


    魏川不置可否,少年的心最诚,少年的心也最易变。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就算贺青临始终如一。


    卫听澜也在一天天长大和成熟。


    他这样好,有的是人追着捧着,慢慢就历练出来了。


    想到此,魏川眉头不自觉皱起。


    贺青临面色如常的出了书房,他没让卫听澜送出门,只是笑了笑:“今天累着了吧,早点休息。”


    卫听澜点点头:“你也是。”


    他感觉贺青临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具体说不出来,但是应当是好的变化。


    前几天贺青临大病一场后,整个人都有些恍惚,现在状态好像稳定许多,也不知道他哥和贺青临说了什么。


    卫听澜无意探究两人的谈话内容,只总结道,他哥厉害。


    魏川没出书房,他心里还是不舒服,也许该找个教育学专家聊一聊。


    当家长比管理一个集团难太多。


    魏川其实知道自己不舒服的症结。


    他清楚的知道卫听澜过去的艰难,现在他好不容易将小孩儿养出几分淘气,回头又因为这个人那个人委曲求全?


    只是想象那模糊的画面都让人无法忍受。


    魏川打电话给阿七:“来的路上,小少爷和贺青临说什么没有?”


    阿七说没有,但欲言又止。


    魏川:“还有什么?”


    阿七说:“小少爷在车上睡着了,靠在贺小少爷肩上睡了一路,贺小少爷特地挪过去,一动不动,下车看着肩膀都僵了。”


    少年人之间的朦胧互动,他感觉没什么说的必要。


    而且,贺青临是老板的亲外甥。


    心里正觉有趣,阿七忽然听到那头冷冰冰说:“你今年的年终奖,取消。”


    阿七不敢问魏川原因,扼腕的找阿六诉苦。


    他们不缺钱,魏川当年是个靠谱的老大,后来也是大方的老板,阿六阿七这些老人名下资产很多,年终奖就是个意思。


    但取消年终奖意味着他犯了错。


    犯错多了可能会被疏远,有的是人想被换上来。


    阿六问阿七:“你如果有个可爱漂亮听话的女儿,睡着了靠在哪个别有用心的臭小子身上,你就眼睁睁看着?”


    阿七真有个可爱的女儿,亲生的,顿时瞪眼:“我看谁敢!”


    阿六苦口婆心:“在咱们这,小少爷只有一个,你看看万云,多跟人学学。”


    阿七顿时警醒:“还有那个景晟,我看他也不太对”


    阿六捂住他的嘴:“你想让全世界都知道?这是小少爷的事,用得着你捅出去?”


    阿七迷惘。


    阿六不太放心,拉着人去卧室胖揍一顿。


    他们这种人,以前打打杀杀惯了,肉.体上的疼痛更能长记性。


    挨揍后,阿七果然聪慧许多:“以后我对老板什么样,就对小少爷什么样?”


    阿六拉他起来:“这还差不多。”


    他知道阿七并没有看不起卫听澜,他们都很喜欢这个赤诚平和的少年。


    但正因为卫听澜脾气好,阿七不自觉就生出熟人之间的慢待,这并非恶意,但他对魏川就不会这样。


    人性不自觉的趋利避害好逸恶劳罢了。


    楼上,卫听澜端着餐盘,用脚敲了敲书房的门板。


    门半开。


    他探头:“哥,我进来啦?”


    魏川让他进来,视线落在笔记本上,删掉关于“青少年早恋问题解决办法”等相关的浏览记录。


    卫听澜走的慢,看魏川合上电脑才过去。


    餐盘里是肉丝面,还有一个炒青菜两个煎鸡蛋,清淡极了,魏川是北方人,平常比较爱吃面。


    卫听澜说:“再吃点儿?”


    魏川想到他迷迷糊糊靠着别人睡一路,淡淡道:“不饿。”


    卫听澜不怕他冷脸,餐盘推到人跟前:“尝一尝么,喝点汤也行,味道很不错,真的。”


    看过魏川的骑马照,他知道魏川身高得有一米九。


    这么大体格,晚餐吃那么点,晚上肯定饿。


    前世的剧本中,那些霸总十个有九个有胃病,他哥这种超级霸总,胃可得呵护起来。


    魏川的视野被野蛮闯入的餐盘占据。


    小盘里盛着的两个煎蛋形状尚可,但是蛋边有点焦了。


    这不是阿姨的水准。


    他拿起筷子,在小孩儿水灵灵期待的视线下吃面又吃菜,煎蛋也都吃了。


    卫听澜问:“怎么样,好吃吧?”


    魏川将他拉到身边,看到卫听澜小拇指上的水泡,皱眉:“好吃,以后这种事让阿姨做。”


    卫听澜解释:“没事,就是着急才被烫了,平常水准高着呢。”


    魏川叹气,刚才卫听澜怕他饿着给他做饭,他却在打压赶走他喜欢的人。


    明明理直气壮占尽上风,此刻却不由亏心。


    卫听澜察言观色,忍不住问:“你不高兴,是不是因为贺青临,我不该带他来”


    虚空中好像有无形的力量高举道德审判的大旗。


    魏川在审判中开口:“ 也不是不高兴,我曾被魏兰骗去郊外,她说遇险,她的几个兄弟埋伏在那,将我丢进陷阱”


    少年下颌紧绷,惊愕和愤怒充斥在眼睛里。


    魏川看着他手上的小水泡,低沉道:“见到他们,偶尔会想起一些旧事,无关紧要。你要是喜欢,可以常邀他来家里。”


    他不是个好舅舅,他也不想是。


    但是,魏川想,他一定会是个好哥哥。


    第57章  他是我的谁?


    被绑架那回, 卫听澜听过魏兰说魏川的坏话。


    但魏兰说的都是魏川如何厉害如何可怕,却没说她和魏家人曾经怎么慢待魏川。


    他恨恨道:“那次我就该打她一顿!”


    纵然被绑架, 他顾忌魏川和贺青临,没动手。


    他又是气又是心疼又是懊悔,眼圈都红了,受伤的手也从魏川的掌心抽走。


    下意识觉得配不上这些关心。


    魏川每一个字都没有说谎,此刻又不禁后悔。


    卫听澜将手背到身后。


    魏川便揽了他的腰过来,顺着胳膊摸到他手腕:“都过去了,他们现在见到我, 像老鼠见到猫。这伤得处理”


    后来时间还早,魏川提议一起看个电影。


    卫听澜蔫蔫的应了。


    客厅有电视, 但为着音效还有个小影厅, 和魏川的书房一样, 后来新加的。


    某天卫听澜去上学, 回来就有了。


    很经典的电影,灯关着, 只有画面的色彩在房间流转。


    卫听澜的心思不在电影上。


    陶家只有陶辰这个假少爷针对他,当初那些日子尚且艰难, 听他哥的话,魏家兄弟众多,那么多人欺负他一个


    虽然现在日子好过了,但那些被挤兑的时间和记忆,就在那里。


    他知道, 一直都在那里。


    影音房的设计考虑到魏川的情况, 一边是沙发, 沙发末端是小茶几,另一边刚好放轮椅。


    两人并排坐着。


    卫听澜没吭声, 借着微弱的光将小茶几往后推开,又推轮椅。


    轮椅和沙发接轨。


    魏川随他忙活。


    他按下开关,轮椅两边的扶手就降了下去。


    卫听澜重新坐好,过了几秒钟歪过去,脑袋枕在魏川腿上,脸埋在他腰部。


    魏川叹口气,伸手环住他。


    有温热的呼吸透过衣料,渐渐这呼吸又带了几分湿意。


    魏川摸摸他后脑勺。


    那脑袋便又往里钻了钻,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蹭掉眼泪。


    魏川想起海边,一下一下顺他肩背。


    怀里的人动了动,手臂环上他的腰,魏川手掌攥了攥眼前人的脖颈,掌心满满当当,心里好像也是。


    他自我检讨,没有下次。


    又不免担忧。


    心这样软,要真喜欢上谁,岂不是任人拿捏。


    好在他们年纪相差不大,他若一直在,有他盯着,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这天之后,卫听澜在心里划下道儿,要和任何与魏兰有关的人划清界限。


    贺青临也在界限之内。


    不过卫听澜并不明确的表示这一点。


    上一辈的事牵连下一代,未免不讲道理,尤其贺青临之于魏兰,也算受害人。


    他明面上并不为难疏远贺青临,只默默生出隔阂。


    还好也有好事发生,夏大夫说魏川的身体恢复良好,针灸暂时可以停了。


    卫听澜再三问过。


    夏大夫说魏川的病生理和心理原因各半:“今年魏先生心情好,饮食也有了进步,这都多亏了你。”


    这话对卫听澜说过,他转头告诉魏川有关卫听澜的仔细询问。


    照例魏川的身体情况绝不能随意泄露。


    夏大夫在卫听澜这泄露过不止一次,初次是好意的试探,没被制止便成了定例。


    不过他每次都会报备给魏川。


    夏大夫还说:“小少爷很高兴,给我包了个大红包,崭新的现金红包,很用心。”


    他这种医术,压根不缺钱。


    但红包不在大小,而在珍重和尊重。


    尤其上了年纪的人,大红色的红包,崭新的红色大钞,看着就喜气,拿在手里,人都年轻几岁。


    他暗道,难怪魏先生这么喜欢那孩子,他也喜欢,越看越喜欢。


    夏大夫对魏川有种再生父母般的感激,哪怕其实他的年纪能当魏川的爹。


    当年家族倾轧,夏大夫虽然是嫡支但专修医术不通庶务,差点背负莫须有的罪名被赶出家族,是魏川惜才救了他。


    再后来,暴虐无常的老魏总中风瘫痪在床,夏大夫在治疗上很出了力。


    老魏总因此慢慢放权给找来神医的魏川。


    作为回报,夏大夫如今在夏氏医药手握大笔股份,他稳坐钓鱼台,彻底实现自由的行医生活。


    不过夏大夫虽然有钱有自由,还是愿意挨着魏川生活,魏川在哪他在哪。


    这样总有种天塌不下来的自在。


    反正哪里都有病人。


    只是魏川一直把生死看的很淡,有种无意识的自毁。


    这种状态若持续下去,顶多十年就会油尽灯枯,夏大夫很怕白发人送黑发人,


    现在魏川养起孩子,夏大夫睡觉都踏实许多。


    魏川不单养起孩子,还养的很好,这有目共睹。


    班主任老高还兼任所带班级的语文老师,每次看着坐在那里,衣饰得体健康漂亮的卫听澜,他都恍惚之前是个梦。


    那个沉默拘谨衣着都不怎么搭配的少年,原来是明珠蒙尘的具象化。


    马上就是期末考试。


    高一高二的家长会都在开学时,但毕业班惯例,开学和学期末都会有一次家长会。


    他期待见到那位魏先生。


    期待归期待,老高有自己的分寸。


    毕竟卫听澜亲生父母不是不存在,他就没特地通知魏先生这件事。


    就看卫听澜怎么选择。


    至于陶家,就更用不用通知。


    不说陶辰和卫听澜一个班,就是家长群也发了通知的。


    魏川不在家长群,老高只有他一个电话,也没胆子再三打扰人家。


    卫听澜不知道家长群的事。


    没这个意识。


    他从进启言就跟野生的一样,进班级群还是住校后景晟拉他进去的。


    班级的学生们非富即贵,家长们的时间都很金贵,都忙,但没人会错过家长会。


    家长会变成另一种意义的社交。


    比一般宴会含金量还高的社交。


    毕竟孩子们是同学,这在一定程度上拉平了家长们的高低,资源置换上也会更便利。


    这次又格外不同。


    许多人打听卫听澜开家长会谁会来。


    是陶家人,还是那位从陶家生日宴后又消失的魏先生,如果是后者,那就太好了。


    李佳佳光明正大问的卫听澜,感叹道:“如果是魏先生来,我爸肯定要激动死。”


    卫听澜记得李佳佳的父亲。


    那位大叔性格和李佳佳有些像,十分好相处。


    在李佳佳祖父寿辰时,李大叔还专门和卫听澜说过话,感谢卫听澜帮李佳佳讲题,说李佳佳成绩提高有他一份功劳。


    卫听澜对父爱的了解都来自观察,观察对象中就有李佳佳。


    他说:“我也不知道,回去问问,我哥他太忙了。”


    魏川的确很忙,虽然现在科技发达,大部分工作他远程就能处理,但京市毕竟才是大本营,他隔几天就会回去一趟。


    必要的会议和约见,都集中在他回去那天处理。


    不过他很少在周末时回去。


    而且,魏川的腿出事是在秋天。


    往年秋季最痛苦的时候过去,他就会回京,没有这样在安市长驻过。


    这一点卫听澜并不知道。


    谁也没提过魏川今年的不同,安市变成一个安逸的地方,所有人提起京市,都觉得是去出差。


    学校财大气粗,样样讲究仪式感。


    家长会的请柬样式质感不输大家族的宴会请柬,班干部发请柬,给卫听澜的是两份。


    一份请柬邀请的家长是陶怀谦,一份邀请的是魏川。


    卫听澜在陶怀谦的名字那画了个乌龟,放学时扔到了垃圾桶。


    另一份请柬,他小心的揣羽绒服兜里。


    家长会在下周一的下午,今天是周四。


    回家的路上,卫听澜问阿七:“我哥周一是不是要去京市?”


    阿七说:“是,去两天,周一有个金融峰会”


    说着话,心里奇怪。


    这件事卫听澜该早就知道。


    不是还特地查了京市接下来一周的天气,又叮嘱夏老跟着一起去吗。


    京市可比安市冷多了,风也硬,空气都冷的扎人。


    卫听澜网上搜金融峰会的资料,被其规模和规格震惊,请柬当晚就放抽屉里了。


    晚上吃过饭,他和魏川在阳台待了一会儿。


    卫听澜浇花,魏川看书。


    桌上手机响了一下。


    卫听澜回头看了眼,见魏川拿手机,就继续扒拉自己的花。


    魏川点开微信,是贺青临发的信息:[小舅舅,周一家长会,你会去吗?]


    贺青临希望魏川去。


    陶家宴会让卫听澜名正言顺疏远陶家,家长会魏川要是再出席,陶家就能被钉的更死。


    陶怀谦唯利是图没皮没脸。


    在看到卫听澜的优秀后,一定会竭尽全力想和卫听澜扯上关系。


    前世陶怀谦看卫听澜在事业上闯出名堂,面上瞧不起,转头就安排卫听澜和一些好色的公子哥相亲。


    卫听澜每局都去,给陶家树敌无数。


    他不受控制,陶怀谦便用资本打压。


    后来卫听澜影响陶、贺两家联姻,陶怀谦就干脆毁了他。


    一切的一切,陶怀谦不过是仗着父亲的身份行事。


    重来一次,贺清临不会视若无睹。


    让卫听澜脱离陶家的事一次次变成既定事实,陶怀谦将来想道德绑架也会力不从心。


    陶怀谦也对这次的家长会很上心,陶辰拿出请柬后,他问道:“每个人都有?”


    陶辰点点头。


    陶怀谦想到卫听澜,想到开学时的那次家长会。


    上学期末卫听澜考的不好,他坐在陶辰的位置,妻子坐在卫听澜的位置。


    陶怀谦记得卫听澜那个小心翼翼的眼神。


    他以前很嫌弃这样的卫听澜,但当这个儿子不再温驯沉默,他想起过去这些,又有种不能回头的遗憾。


    也许那时候该鼓励两句,温和一些


    他们这样的人家,学习好不好是添头,尤其卫听澜还是次子,不用继承家业。


    不胡作非为,已经很好了。


    陶辰静默的站在一旁,他已经习惯了陶怀谦时不时的走神。


    又在想卫听澜?


    他心里冷笑。


    卫听澜在陶家时活的像条丧家犬,现在人光彩照人是那位魏先生养出来的,和陶家可没关系。


    不曾雪中送炭,却想锦上添花?


    痴人说梦!


    陶辰恨卫听澜,但不再笑话之前灰突突的卫听澜。


    因为他现在活的也很像一条丧家犬。


    但生活还是要继续。


    他贴心的建议:“爸爸,要不然我问问卫听澜?也许他只是不好意思开口。”


    现在家里的佣人已经被勒令改口,他们称呼卫听澜是小少爷,哪怕人都听不到。


    他们称呼陶辰是辰少爷。


    陶旭是大少爷,陶月是二小姐。


    只有陶辰,他被踢出排行,听着就像来打秋风的穷亲戚。


    陶辰不知道怎么称呼卫听澜,也没人教他,他只能小心翼翼的叫卫听澜的名字。


    还好他们是同学,叫名字也很正常。


    陶怀谦回神,和蔼的说:“不用,这件事我会处理。”


    耳光和怒骂被时光掩盖。


    最近陶辰很乖巧,还和肖家少爷确立了恋爱关系,陶怀谦看他又重新顺眼起来。


    有钱人身边总有出谋划策的人。


    陶怀谦接受聪明人的意见,打算会一会魏川。


    出谋划策的人还告诉陶怀谦,在会一会魏川前,应当尽量加重自己的砝码。


    比如在卫听澜那刷印象分。


    如果卫听澜选择陶怀谦出席家长会,魏川会很被动。


    陶怀谦也早就想联系卫听澜。


    因为被拉黑,他用新的号码发了散发父爱的小作文给卫听澜,又积极说家长会他会出席,让卫听澜不要担心。


    这次卫听澜回复的很快:[滚!]


    又几秒,卫听澜再次回复:[我会准备好油漆,你要靠近我的座位一步,我就把你泼成一幅画,滚远点!]


    谋士尴尬的退远一些,暗道卫小少爷挺有风骨。


    他打听清楚了陶家的事,对自己的东家也很看不上,但是人么,哪能和钱过不去。


    陶怀谦气青了脸,但到底没砸东西没骂人。


    随着卫听澜的脾气暴涨,陶怀谦的适应力也越来越强。


    他甚至庆幸的想,幸亏提前问了。


    要是想着生米煮成熟饭的直接去,到时候怕难以收场。


    至于魏川,陶怀谦肯定他不会去家长会。


    他重金聘请的谋士是海龟博士后,精明能干,从京市盛大的金融峰会看到参会者名单,魏川是特邀。


    这样级别的盛会,任何人都不会为一个家长会让位。


    陶怀谦吩咐道:“那就进行下一步吧。”


    卫听澜让陶怀谦滚之后,继续和景晟聊天。


    景晟关心卫听澜家长会谁会出席,没想到被告知,卫听澜拒绝了陶怀谦,但没告诉魏先生。


    景晟:“你是不是傻!”


    卫听澜说了峰会的事:“一个班会而已,不准说出去,不然朋友没得做。”


    景晟还没来得及回,又收到一条信息。


    卫听澜:“你家有油漆吗,小桶的就行,要黑色,周一带给我,谢了!”


    景晟:“陶怀谦?”


    卫听澜习惯他的聪明,只道:“没事,他八成不敢,但是有备无患。”


    景晟:“你介意多个干爹或干妈吗,我爸妈都闲着,分你一个。”


    卫听澜就笑:“真不用,顶多一个小时的事,不用劳师动众。”


    卫听澜还真想过让自己的干爹干妈来。


    但启言太富贵,是另一个世界,干爹干妈可能窘迫紧张多过高兴,卫听澜只希望老人家心情舒泰,所以还是算了。


    之前骑马游艇那些,他没带程风柏也是同样的道理。


    对程风柏而言,现在最要紧是考上大学。


    纸醉金迷之类,多风光处就有多龌龊,成熟了再接触,心态也能稳一些。


    卫听澜和景晟敲定了油漆的事,心里就安稳了。


    周末他习惯了和魏川过。


    没想到周六魏川没过来,也没跟他通话,还是万云说魏川今天有公事,不知道忙到几点。


    卫听澜只能叮嘱他,再忙也要让魏川按时吃饭。


    万云和卫听澜聊完,又抻了半小时,这才把会客室等着的陶怀谦带去办公室。


    魏川没有办公,看着外面的冬景。


    陶怀谦进来,只看到男人一个侧脸,年轻并不能减弱他身上肃然凌人的气场,要不是演练过,他怕是当场要结巴。


    魏川说:“说吧,什么事?”


    陶怀谦并不知道卫听澜没告诉魏川家长会的事,要是他,知道魏川去不了,更得说。


    他说了家长会的事,正气凛然又苦口婆心:“我是听澜的亲生父亲,过去是我不对,我已经知道错了,还请魏先生给我这次机会,让我跟孩子见见面,他马上就高考了,这时候还为家里的事烦恼,太耗神了。”


    魏川默然,卫听澜还在为陶家纠结吗?他不确定,毕竟那小呆子心那么软。


    陶怀谦见魏川不说话,便再接再厉的表达自己满溢的父爱。


    以前他走错了路。


    现在他明白了,既然魏川看重卫听澜,那么他也要表现的看重卫听澜,甚至不惜据理力争,这样反而能让人高看一眼。


    有了卫听澜做纽带,陶家在魏川眼里便脱颖而出。


    陶怀谦说了很多话,魏川一直没打断他,陶怀谦口干舌燥,心里却越发火热。


    万云听的都犯困。


    忽然魏川说:“听着不错,证明给我看。”


    陶怀谦忐忑,硬着头皮说:“您的意思,我接听澜回去?我一定会好好养育”


    魏川说:“他已经成年,用不着谁养,万云”


    万云精神抖擞的走过去,递给陶怀谦一沓资料:“没问题的话,您签个字。”


    陶怀谦翻看这些东西,前面是陶家在他名下的所有的资产汇总。


    动产或不动产,整整齐齐的罗列,连外面极其隐蔽的,养着小情人的房子都在上面挂着,精细到让人胆寒。


    最下面是一份遗产分配文件。


    万云看他看了个差不多,笑眯眯道:“考虑到陶总有三个孩子,陶总再爱我家小少爷,他也只要三分之一,公平公正童叟无欺。您一定迫不及待想签了吧?”


    陶怀谦当然没签字,脑子都是懵的。


    这时候,如果是聪明人的话,起码要出点血,一点点的股份,房产或者铺面等等。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而且,至少让自己不成为笑话。


    但人的本能在紧张时发挥作用。


    陶怀谦的本能里,压根没有舐犊情深大方得体。


    他乱七八糟的找借口,诸如会造成集团股市动荡等等,语无伦次片刻后被请出去了。


    万云说:“老板英明,他以后见到咱们都要绕道走。”


    魏川并不知道陶怀谦今天会来,但陶怀谦一定会来一趟,他便早早准备好了网。


    没想到陶怀谦这次居然有些章法。


    理智的思考让他吩咐道:“陶怀谦没这个脑子,查一查。”


    情绪上的憋屈让他扯松领带,免得被憋死。


    刚才陶怀谦说什么,卫听澜想让他去家长会,所以卫听澜告诉了陶怀谦,但是单单就瞒着他。


    也许都不是瞒着,是压根没想起来要跟他说。


    因为……他不配?


    万云想,老板这是在为陶怀谦的无耻生气。


    这时候就要拿出万能法宝了。


    他笑着说了刚才卫听澜来电话的事:“我说您在忙,小少爷就没打扰,只让我提醒您吃饭,还问您晚上回不回家。”


    魏川在心里说:”那是我家?他是我的谁?”


    这当然不是真心话。


    也没说出口。


    他在高位,一点点怒气和不满出去了,都会影响卫听澜的生活。


    魏川冷着脸说:”出去。”


    万云想,陶怀谦真够能气人的。


    同一时间,


    卫听澜摸了摸莫名有点烧的耳朵,继续写作业。


    他注意力很集中,直到阿姨问他晚上吃什么。


    阿姨说:“都四点半了,眼睛也要歇一歇,今天魏先生不过来吗?”


    之前天天都过来,周末大半天都在这。


    卫听澜:“他今天忙,我问一下,要是哥过来,天这么冷,吃火锅好了,再温一瓶豆奶,他不禁辣”


    卫听澜打电话没打通,想着是不是在开会,发信息:[哥,忙完了吗?晚上一起吃火锅?]


    魏川眼睁睁看着手机不再震动。


    看到信息后又叹气。


    他回复:[六点到]。


    和个孩子计较什么,父母天然血亲,割不断就割不断,今天之后,陶怀谦也该夹着尾巴一段日子。


    卫听澜回复:[那我让阿姨给你温豆奶]。


    魏川:[嗯]。


    万云原本一下午都精神绷着,看到出办公室的魏川脸色和缓,这才松了口气。


    他问魏川去哪儿。


    魏川看他一眼。


    万云就往亭园开了。


    魏川说:“能吃辣吗?”


    万云:“还行。”


    魏川:“不能吃,可以喝豆奶,很有用。”


    万云:“好的。”


    卫听澜很喜欢吃火锅,和魏川吃了几顿,他就知道魏川爱吃什么菜了。


    他列了个单子,阿姨照着准备就行。


    果然,魏川很喜欢。


    他瞄一眼豆奶,卫听澜就给他倒上半杯,不过今天魏川好像格外爱喝,他不得不倒了好几次。


    他穿着珍珠白的家居服,嘴巴被辣的特别红,脸却很白,额头上有细细的汗,整个人都有种唇红齿白的乖巧感。


    凑过来倒豆奶时眼睫毛微微垂下,认真极了。


    魏川看的很仔细,他挑剔的逡巡,可是眼前人头发丝都是可爱和温驯。


    情绪如浪潮般下去,目光渐渐变的柔软。


    他夹了一筷子肉放卫听澜的小碟子里:“明天我去京市,大概去三天,有什么想要的吗?”


    卫听澜抬头冲他笑一下,很满足的把肉吃了,又回夹一筷子过去。


    这才道:“没有,那儿好像要下雪,注意别感冒。”


    魏川深吸气:“好,你也是。”


    他没吃卫听澜夹的菜,大概是豆奶喝多了,已经饱了。


    临出门前,魏川说:“明天我不过来,真没有要带的东西?”


    卫听澜摇头,今天他哥有点啰嗦。


    他蹲下整理魏川膝盖上的毯子:“家里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嗯把我哥带回来就行。”


    魏川摸了摸他头发:“胡说八道,你就糊弄我吧。”


    提前从楼下上来的阿六等在一边,等卫听澜关上门后才推着魏川进了电梯。


    魏川说:“京市的行程取消。”


    阿六不解:“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别的可以推后,峰会那边”


    魏川:“取消,澜澜要开家长会,周一下午四点。”


    阿六喃喃道:“小少爷要求的?不能吧,他知道您这次行程重要,还特意说让夏老跟着一起去”


    第58章  他们都很羡慕我。


    很快到周一, 景晟果然带给卫听澜一小桶油漆。


    巴掌大,能放课桌里。


    卫听澜道谢, 打开盖子,手指沾了点戳课桌上,黑漆漆,很合心意。


    景晟靠在墙上,目光怜爱。


    他本来没想带。


    要卫听澜真糊陶怀谦一脸油漆,只因为陶怀谦想坐他的位置,舆论必然不向着卫听澜。


    世情如此。


    后来想想, 让他安心也好。


    景晟知道卫听澜不在乎舆论,真在乎, 他也不是卫听澜了。


    但景晟在乎。


    他扳过卫听澜的肩膀, 认真道:“今天哥们是班会负责人, 我保证陶怀谦沾不了你的座儿, 不到万不得已,咱别用这个, 好不好?”


    卫听澜看他,视线不动。


    景晟被盯的不好意思, 摸摸自个的脸:“怎么的,今天才发现哥长的帅?”


    卫听澜低声道:“谢谢。”


    他知道景晟不耐烦杂事,什么班会负责人,之前都没听他说过。


    景晟笑:“这时候机灵了?顺手的事。”


    他没说还留了后手。


    今天他大概是班里父母一起来开家长会的唯一一个学生。


    人多了,坐不下, 借一借前桌的位置, 没毛病。


    贺青临拿着水杯从教室后门进来, 就见景晟揽着卫听澜的肩膀,两人凑的很近。


    不知道景晟说了什么, 卫听澜嘴角抿成个笑模样。


    贺青临握着水杯的手指收紧。


    他几乎机械的走过去,还好灵魂到底成熟好几岁,强烈的嫉妒和不安被强制压了下去。


    整个高三年级在这一天都很躁动。


    每个班级的班会时间是岔开的,在四点之前,已经有很多家长来了又走。


    三点半,卫听澜所在班级被通知自由活动。


    卫听澜没有离开。


    他跟景晟这个负责人混在一堆,干点整理桌椅端茶倒水的杂活,也是防着陶怀谦作妖。


    卫听澜早就习惯了自给自足,自从父母车祸去世,他从来没有家长来开家长会。


    只是这段时间大概是被他哥养娇气了。


    有早到的家长进来教室,被领到自己孩子的座位,新鲜的左看右看,卫听澜心里便有些手脚没地儿放的局促和失落。


    只是一点点,他想,是谁都看不出来的一点点。


    同一时间,低调内敛的黑色轿车停在教学楼一侧的楼门口。


    学生们的车只能停在停车场,家长的车可以开到这里,家长们可以从这里直接进入教学楼,楼梯或电梯,随心意使用。


    陶辰站在大厅指路,他是家长会志愿者,整个下午都会在这。


    陶辰今天心情极好。


    他不单偷听到陶父说魏川去了京市,来不了卫听澜的家长会,还听到陶父说和陶母一起来家长会。


    父母都来,以前也没这样过。


    虽然很可能陶父是显摆给卫听澜看,但陶辰渔翁得利,就是高兴。


    陶辰含笑给家长们指路,得到很多夸奖,待看到从侧门进来的一行人,笑意不由自主僵在脸上。


    魏先生


    他不是来不了吗?


    短暂的震惊后,某种内心更深处的,不可说的趋向性,让他礼貌而轻快的迎过去。


    陶辰笑容得体神态天真:“魏先生,您是去卫听澜的班级?三楼,那边有电梯,我送您过去吧,今天的天真冷”


    这样近的距离,从没有过。


    陶辰克制着畏惧,惊艳又倾慕,这样强大又好看的人呢。


    阿六往前一步:“这位小同学,不用麻烦,我们等人。”


    陶辰还想再说 ,又有家长来。


    而魏川并不看他。


    陶辰直觉再留下去会难堪,便顺势走开了。


    阿七冲阿六挤眉弄眼。


    阿六抬了抬眉毛,认同阿七的“说法”。


    太成熟了


    阿七当然记得陶辰。


    但短短几天不见,陶辰竟多出几分献媚气质,拙劣急切,对着他家老板就施展上了。


    做作的伤眼。


    诚然,陶辰的确成年了,而且阿六、阿七也见多识广。


    但是大概日常见的差不多年纪的,多是卫听澜,这一个照顾花草、写作业上学,再不就是吃吃喝喝


    正常的少年人,该是这样的吧。


    总之陶辰不太正常,让人消受不起。


    阿六阿七一眼看穿的事,在魏川,只心头一哂。


    在电话和信息之间短暂的犹豫后,魏川发信息给卫听澜:[迷路,来接我?]后面跟着一个定位。


    三楼教室,卫听澜看着定位,怀疑自己在梦游。


    但本能让他飞奔下楼。


    魏川看着家里的少年三步两步跳下楼梯,手掌不自觉抬起,真怕他飞下来再摔到。


    也新奇。


    知道孩子养出了几分淘气。


    但那淘气都是平稳的,这种活泼着蹦跶过来的样子,真没见过。


    这么开心吗?


    看来他这个家长做的还是不到位。


    卫听澜到魏川跟前就刹住脚,声音是剧烈运动后的急促:“哥,你怎么来了?”


    陶辰一直注意着魏川的方向。


    他眼睁睁看着魏川抬手,卫听澜顺理成章的把手搭上去,习以为常的靠近了说话。


    那个正眼都没看过他的男人,正微笑着注视着卫听澜。


    魏川说:“昨晚知道消息,连夜飞过来,还来得及?”


    连夜飞过来?


    卫听澜歉疚:“不用来,不是什么大事。”


    魏川说:“是吗?我没有开过家长会,没什么经验,你不是因为这个”


    碍于隔墙有耳,他说的含混。


    卫听澜没注意这个,愧疚的脸都皱起来。


    在正主儿出现后就自动退后的阿七和阿六,不约而同抬头望天。


    什么就连夜飞。


    老板明明一直在安市。


    昨天加了一天班,终于把京市的事理顺许多。


    只峰会的事难办。


    还好老板在那边有许多人情往来。


    请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大拿出场,自己报了病,体体面面把事情圆过去了。


    卫听澜推着魏川进电梯,检讨道:“我该告诉你。”


    魏川说:“没事,有时候赶一赶也没什么,就怕来的不是时候,或者,毕竟是家长会,我连请柬都没有,也没个身份,要不然我还是回去。”


    卫听澜心虚低声:“有请柬,在家里,只有你有。”


    他逐渐大声:“你是我哥,有身份,特别贵重!”又低声,“下次我不这样了。”


    点到即止,魏川没再就这件事多说什么。


    楼道里有学生兴奋的迎接家长,一个飞扑过去,被父亲结结实实的揽着肩膀。


    魏川想到卫听澜从楼梯上奔下来。


    如果他能站起来,肯定也能这样把他接的牢牢的。


    一股郁气萦绕胸口,隐秘的,沉沉的,拖拖拉拉,怎么都不肯散开。


    他和气的和教室里的家长们打招呼,又和卫听澜说:“带我去你的座位看看。”


    景晟意外又惊喜,几步过去拿走卫听澜的椅子,礼貌的打招呼:“魏先生好。”


    魏川淡淡看他一眼:“你好。”


    景晟便有些拘谨的往后退了退,让开位置。


    真是奇怪,他想。


    他惊叹魏川的手段和权势,但并不畏惧,毕竟自个出身不差人也优秀,但这人是卫听澜的哥哥,就让人不自觉


    形容不出来,像猫科动物被捏住后颈皮。


    魏川也觉得奇怪。


    景家这孩子样貌品行家世都是顶尖,还挺会来事,他怎么还是不喜欢。


    是了,这小子对卫听澜动过手。


    虽然事出有因,虽然已经和解,但家长记仇不是什么新鲜事。


    景晟拍了拍卫听澜的背,四目相对皆是圆满的欢喜。


    魏川说:“澜澜,来杯茶。”


    景晟殷勤的说:“有的,您稍等”,立即忙活去了。


    魏川看着乖乖瞅向他的卫听澜,只道:“学校的环境不错。”


    他说话低声,卫听澜便凑过去。


    两人小声说着话,看得出这种亲密是常态。


    更多的人有意无意的看过去,也寻摸其他人,譬如陶怀谦。


    肖父则直接问的肖有林。


    儿女都是债。


    他这儿子聪明听话人也算争气,可惜被陶辰绑的牢牢的,只是就此认命,到底不甘。


    肖有林也是这次班会的负责人之一,其实就是老师的跑腿,帮忙照看家长们。


    教室里已经坐满,除了陶辰的位置。


    肖有林胡乱应付了父亲,找僻静地方给陶辰打电话:“小辰,你爸妈呢?”


    陶辰早告诉肖有林,这次家长会他父母都会出席。


    这话被肖有林传到肖父那里,算是陶辰的加分项。


    陶辰满脑子都是魏川,这时候才想起没见到父母。


    他下意识道:“堵车了吧,我问问。”


    打电话给家里,得到答案,陶父生病,陶母在家照顾,都来不了了。


    陶辰急道:“怎么会,着凉了吗?看医生了没有,不用都来,妈妈,要我去接你吗?”


    陶母听出陶辰前半句的敷衍,冷淡道:“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了,你忙你的吧。”


    怎么就忽然病了,陶辰满头雾水,委屈又愤懑。


    陶父没有生病,正无聊的在花房祸祸陶母的那些花。


    他本来打算去班会,还想出自认为高明的主意。


    就算卫听澜敢冲他泼油漆,但妻子是女性,以前对卫听澜也算温柔,也许可以赌一把。


    所以夫妻两个商量好一起去。


    但是他的谋士,对外是新任秘书的宋平诚建议最好不要。


    如果不想激怒魏先生的话。


    又说只去一个也不好,哪有顾着假少爷不理会真少爷的。


    哪怕有内情,但是众目睽睽,岂不是佐证当初生日宴会的事。


    这话好有道理。


    陶父感觉在悬崖边上转了一圈,惊的冷汗都出来。


    于是夫妻两个放了陶辰鸽子,索性躲在家里装病。


    宋秘书按住陶父的馊主意,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转头给前一天深夜把自己提溜过去的阿六打电话:“陆先生,都按照您的意思办妥了。”


    阿六赞许道:“很好,继续保持。”


    几分钟后,宋平诚账户多了一笔钱,等班会的事顺利过去,还有尾款。


    宋平诚也不是全看钱的面子。


    他名下有个小公司,里面许多违规操作,小辫子被揪的死死的,不得不听话。


    陶家的一举一动都在魏川的掌握中,他专心听班主任讲话,记住其中的重点。


    班会之后,家长们寒暄起来。


    魏川礼貌耐心的和旁边李佳佳的父亲说话,特地说了一句:“我家听澜说他和佳佳相处的很好。”


    我家,明确的指向和维护。


    李父生出知己之感:“我家佳佳也这么说,孩子们相处的好,我们家长也省心。”


    魏川颇有同感的颔首。


    魏川的生人勿近好似被班会封印。


    其他家长们多是人精,知道机不可失,都过来说话。


    期间难免谈成几笔生意。


    魏川并不遮掩,顺利谈成生意的几个人,都夸过卫听澜。


    每个人都想起陶怀谦,但是没有人提起这扫兴的一家。


    明晃晃的。


    现在,卫听澜是魏家的孩子。


    卫听澜的家长也很好。


    一时间大家都十分满意。


    魏川特意感谢老高对卫听澜的爱护。


    他想知道的事,都会知道,包括卫听澜住校时老高的关照。


    如此礼遇,老高激动又欣慰。


    虽然人人都说魏先生可怕,但他觉得,这位先生分明只是不苟言笑,其实很好相处。


    魏川留给家长们一小时,这足够所有人知道卫听澜在他这儿是什么分量。


    时间一到,阿六进来说有重要的事处理。


    其他人便不好再打扰。


    这时候已经到晚餐时间,之后是自由来去的晚自习时间。


    魏川带着卫听澜回家。


    离开座位前,他点了点桌膛里的小油漆罐:“这是什么?”


    卫听澜拿出油漆罐,他在和陶家作对的操作上,没有瞒着魏川什么事。


    之前是五千万和五百万


    现在是这个。


    但是很不巧,没了油漆罐阻挡,后面又掉出几封粉色、蓝色的信封,上面还画着爱心。


    信封正好落在魏川腿部搭着的毯子上。


    魏家长没收了看着不太正经的书信,又拿过油漆罐,方便卫听澜推轮椅。


    贺青临和景晟都看到这一幕。


    但阿六在前面开路,阿七在旁边守候,摆明了不方便外人接触。


    景、贺两人就都没有过去。


    景晟早看那些情书不顺眼。


    他幸灾乐祸的想,魏先生看着很严厉,不知道卫听澜会不会写检讨。


    现在是恋爱的时候吗?


    可收收心吧,都马上期末考、高考了!


    上了车之后,卫听澜要拿走魏川兜里的书信。


    魏川看他。


    羞耻给人勇气,卫听澜不看他,摸索着从人兜里捞走书信,一面解释:“我都没看,只是放着。”


    魏川:“放着干什么,以后看?”


    卫听澜:“毕竟是人家的隐私,找个地方收起来,只是收起来。”


    他曾经很不受欢迎过,知道心意的珍贵,纵然不需要,但是随意丢弃总归不好。


    卫听澜又说油漆的事,颇为遗憾道:“他居然没来。”


    魏川捏捏他脖颈:“胡闹!”


    他并不珍惜自己的名声,于是如今凶名在外,但是卫听澜还小,又这样好,不该被陶家拖累。


    正要教育两句,肩膀上挨过来一个脑袋。


    卫听澜心满意足的道:“谢谢哥,很多年没人给我开家长会了,真好,他们都很羡慕我。”


    他信誓旦旦的道:“放心吧,不早恋,期末考试也一定好好考。”


    魏川侧了侧颈,低声说:“好。”


    很快到期末考试,卫听澜果然考的很好,班级第五。


    看着比上次进步只三名,但优秀班级的前十名,每挪动一步都极费力气。


    景晟是第一名。


    让人意外的是贺青临和陶辰,贺青临第四,陶辰十九名。


    贺青临看着很平静。


    他也的确平静,回到学生时代,短短时间稳住成绩,很不容易。


    陶辰哭了一场,肖有林心疼的安慰,把责任拦在自己身上。


    卫听澜听到陶辰和肖有林的只言片语,暗道这辈子肖有林也算如愿以偿。


    只希望陶辰尽管是利用肖有林,也不要辜负他。


    卫听澜今生放开心胸看清楚许多事,便知道陶辰趋利避害,对肖有林压根不是真心。


    他不喜欢肖有林,一直都不喜欢。


    但是真心可贵,肖有林这种着魔一样的专注和维护,让人心惊又佩服。


    至于期末成绩,卫听澜不关心别人的成绩。


    富家子弟都有父母家族托底,高考后大半都会出国,前程早有规划。


    倒是程风柏,高考对他来说是改命。


    还好,程风柏成绩不单稳住,还又进步了两百名。


    卫听澜听他说,他在学校表彰大会上台领奖,风光极了。


    卫听澜照例给程风柏和博士家教发了大红包,不过他拒绝了程风柏的约饭,因为人已经在京市。


    郑导的《周王传》已经开拍,催促卫听澜进组。


    不单是戏的安排,郑导没跟卫听澜提的是,很多人盯着小周王的角色,卫听澜再不出现,他是导演也顶不住那许多人轮番轰炸。


    人人都说他宣扬找了个小周王本周是谎言,是托词。


    郑导没跟卫听澜提的事,卫听澜进组第一天就明白了,在各方人马有意无意的试探下。


    不过这都不重要,他除了拍戏,无所求。


    这部剧讲述失去母亲的藩王嫡长子爬上藩王位置,又从藩王征战天下成为帝王的故事,有家国天下也有儿女情长。


    卫听澜演周王小时候,假装虚弱韬光养晦。


    第一场戏是病弱的小周王耗死老周王后,在老周王的灵位前镇压继母和野心勃勃的弟弟们。


    这场戏很复杂,本不该让新人上来就演这个。


    但是有老戏骨的档期问题,还有剧组其他势力插手。


    本来以为有的磨。


    没想到郑导咬咬牙,竟同意了。


    演小周王弟弟的演员汪帆帆和助理嘀咕:“郑导这是妥协了吧,一个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新人,长的再好有什么用,看着就是个花瓶,走个过场踢出去,顶多赔两个违约金”


    他是童星出身,有些名气,看好的本来是小周王的角色。


    只是被郑导嫌弃长的不贵气也不大气,和演大周王的白影帝看着不那么协调。


    不过娱乐圈的机会,从来留给有准备有后台的人。


    多少新人出不了头不是因为不优秀,是没靠山,只能空耗年华。


    汪帆帆经纪公司实力强劲,这场戏幕后的推手就有他。


    只要那个姓卫的歇菜,他就会被顺势推上去。


    郑导折腾了这么久,听说已经有投资商不满撤资了,新的投资商不知什么脾气,但人家财大气粗,郑导敢再耽搁?


    汪帆帆强调:“我就是最好的选择!”


    助理听着他妒忌的语气,顺着说了卫听澜一些绣花枕头之类的话。


    可想到卫听澜那张脸,还是有些恍惚。


    之后他被派去盯着卫听澜上妆,看完换了装化了妆的卫听澜,心里就当啷一下。


    阿七看到捯饬齐整的卫听澜,心里也当啷一下,这还是他熟悉的小少爷吗?


    好看但有点懒散的卫听澜,变的矜贵华丽。


    比阿七之前在任何影视剧中看到的男女老少都好看。


    卫听澜倏然一笑,转了个圈:“怎么样,不错吧?”


    他收了入戏的状态。


    阿七果然回神,喃喃道:“得让老板看看,老板保准”


    保准什么,阿七一时想不出词。


    卫听澜没让阿七拍照:“剧组妆造不好外流,视频吧,我和哥打个视频。”


    他隐藏身份,对外说是个家境小康的大一学生。


    外面么,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打视频也想的周全,在角落里打,谁也看不到对面他哥超大的办公室,或者是那金贵堂皇的中式家居建筑。


    卫听澜跟魏川到京市,第一晚住在魏家大宅,被那一整片中式建筑惊呆。


    所以打视频也很注意。


    那边接的很快,魏川在办公室。


    看到镜头里面锦衣华服长发规整束起的少年贵公子,饶是他定力极深,目光竟也凝了片刻。


    卫听澜得意的眨巴眼:“哥,我现在是不是特好看?”


    魏川说:“是好看。”


    不止是样貌。


    换了戏服的卫听澜有种别样的精气神,好像一副静态的画忽然活了过来。


    好像他天生就该干这个。


    魏川想,也许他该考虑往娱乐圈伸伸手。


    教育学专家说,养孩子跟养花一样。


    人要因材施教,花也是。


    不同的花喜好不同,土壤、天气,喜阳还是喜阴,早就注定。


    魏川最开始其实不知道怎么养卫听澜。


    吃饱穿暖不受气,然后呢?


    渐渐的他就有点摸索出来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最重要是活的顺心意。


    做喜欢的事,就是顺心意。


    金钱名利聚集的地方,多光鲜就有多肮脏。


    生意场上是,娱乐圈也是。


    他养的花喜欢在娱乐圈开,那就在这地方弄一方干净安全的花园。


    卫听澜和魏川叨咕了几句闲话,又叮嘱他好好吃饭。


    然后正儿八经的报备了一件事。


    自从班会之后,他自觉最好不要瞒着他哥什么事。


    要不然两下里容易想岔。


    他倒是没什么的,但他哥腿脚不方便,太折腾人了。


    卫听澜告诉魏川,郑导对外称他是他的侄子:“我是个新人,没什么根基和靠山,他这么说也算一种庇护。”


    长的太好看本身就是危机。


    他知道郑导是好意,但正牌哥这儿,得说一句。


    卫听澜又说:“哥,你要觉得不好,我就跟导演说,不提这个了。”


    他知道的时候,郑导已经说出去了。


    魏川说:“没事,你说了,我心里就有底。”


    他知道姓郑的得护着卫听澜,投资商有底气对导演要求这个,但是上来就成他长辈,合适吗?


    卫听澜和家属显摆了,又开始忙碌,副导已经在催,让他抓紧看剧本背台词。


    卫听澜早就背熟了台词,


    他背课文只能算聪明那一挂,背台词却极快,脑海里还会模拟出对应的场景。


    而且第一场戏,慎重点没错。


    卫听澜就背了所有人的台词。


    他笑眯眯的答应副导会好好准备,又谢他提醒自己。


    副导看着傻乎乎对自己笑的少年,心里有些可惜,郑导真有眼光,这孩子条件太优越了。


    可是这次他站汪帆帆。


    郑导说卫听澜是他远方侄子,这鬼话谁信。


    这一行,干爹干妈干儿子干女儿,那都不是正经称呼。


    侄子侄女当然也不是。


    可汪帆帆是副导的亲侄子,有血缘那种。


    副导转头提醒汪帆帆,让他上点心:“他那扮相真绝了,气质也是,要不是个新人,你压不住他。”


    汪帆帆明白副导在提醒他,一会儿压卫听澜的戏。


    可是至于吗?


    当年童星那么多,但如今还红的也就两三个,他是其中之一。


    人红不红,看命的。


    再好看,那么多机器,那么混乱的场景,台词眼神走位,十天半个月都熟悉不了。


    更不要说戏份还这么集中这么重。


    一小时后夜幕降临。


    灯火恢弘的周王府正厅,工作人员忙碌的呼喝。


    汪帆帆看到小周王,眼睛一下就眯起来。


    是得压戏。


    他招呼助理:“拿剧本来,我再看看台词。”


    还好,台词滚瓜烂熟。


    看到卫听澜的一瞬,头发丝都在提醒汪帆帆,要把这个人赶出剧组。


    不止这个剧组。


    他们差不多的年纪,但硬件条件却一眼就能分参差。


    汪帆帆甚至能看到将来卫听澜凭借这个角色大红大紫,将本该给他的饼吞噬殆尽。


    他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一个懵懵懂懂闯入这里的,没什么后台的人罢了。


    卫听澜注意到汪帆帆的视线。


    那个男孩子演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曾经陷害他无数次,后来被收服,成为逐鹿天下时麾下的一员猛将。


    当然,猛将时期会换年长的演员拍。


    郑导看卫听澜注意力不集中,着急道:“我刚说的你记住了吗?走位,配合机器,不要看镜头”


    卫听澜说:“放心,没问题。”


    郑导:这包票打的,听着就假。


    可是想到咖啡厅那一次,他又觉得无论如何先试一试。


    而且,他的底牌也不止这个。


    卫听澜想起来了,汪帆帆,童星出道的三线艺人。


    上辈子同一个场合好像遇到过。


    不过他蹿红的太快,资源压根不在一个水平,他们没什么交集。


    至于《周王传》,上辈子他没印象。


    那时候闷头拍自己的戏,不闷头就是和陶辰那一伙杠,顾不上别的。


    二十分钟后,正式开拍,卫听澜和汪帆帆相对而立。


    汪帆帆刻意挡了卫听澜的镜头。


    卫听澜对镜头很敏感,本能就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站位,确保两个人在镜头里都好看。


    问题悄摸解决,没提一句。


    他下意识带入自己当影帝的时候。


    行为模式就在那里。


    也就几个月前的事,熟的很。


    群戏,又是夜戏,年纪小的演员紧张出错很正常。


    这么多人呢,别跌人面子。


    汪帆帆不知道卫听澜是不是故意的,应当不是,巧合吧。


    继续拍。


    他台词咬的很稳,姿态气势也都到位,甚至远远强于平常的水准。


    卫听澜应当跟不


    他又跟上了?


    汪帆帆咬牙,气势又提了一层,语气也是,表情绷的更紧。


    卫听澜心里叹气,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刚才站位也不是无意的?


    这才几秒钟,就迫不及待开始压他戏了


    第59章  我要什么我哥都给我。


    压戏是在拍戏过程中, 经验丰富的演员刻意压制对手戏演员的发挥,打压对方的操作。


    这会让对手戏演员慌乱、忘词、出丑。


    被压戏的演员有苦说不出, 还会被其他人认为是实力不行。


    要因此耽误剧组进度,还会引起工作人员们的鄙夷和排斥。


    若当事演员不知道是被压戏,耐受力不足,几次之后就会崩溃到怀疑人生。


    知道的话,迫于无奈,对压自己戏的演员少不了伏低做小之类,让对方高抬贵手。


    这种隐秘的打压卫听澜前世也遇到过。


    那时他不知道自己被压戏, 怀疑过是自己不行,但是没有退路, 也太想证明自己, 咬牙坚持了过来, 反倒演技大涨。


    后来某一天突然就悟了, 原来被暗戳戳针对过。


    卫听澜厌恶这种容嬷嬷扎针一样的恶毒,哪怕再讨厌谁, 这一套他也从没用别人身上去。


    眼下卫听澜并不知道汪帆帆为什么针对自己,但敌意是确定了的。


    练练呗。


    比起汪帆帆刻意的施展气场, 卫听澜只很松弛的接上去,他现在是世子,马上是周王,吹胡子瞪眼,人物形象就崩了。


    小周王人设没崩, 汪帆帆却要崩溃了, 怎么会没效果?


    郑导怒气冲冲的喊停:“汪帆帆, 你干什么呢?你是王府的公子哥,不是街头的斗鸡, 骨气呢,贵气呢,撸袖子打架,合适吗?”


    汪帆帆有些名气,演技不错,又是童星,在这一行熟门熟路的,谁都给他几分面子。


    反正之前没这么挨过说。


    但没人觉得郑导说的不对。


    长眼睛的人都看的到刚才那镜头多好。


    群戏,这么多人候着,点灯熬油的,结果一个老鼠坏了一锅汤,结果又得重来一遍。


    副导急忙说:“这场戏太重了,演员难免紧张,我给他们讲讲戏。”


    他其实只把汪帆帆拉到一边说话。


    副导问:“怎么回事?状态这么差”


    汪帆帆心有余悸:“他不是个善茬,他肯定不是新人,得想别的办法。”


    郑导看出副导的偏心,表扬卫听澜道:“刚才表现不错,稳住,我眼光果然好!”


    卫听澜低声说:“刚才他想压我戏。”


    郑导心头一跳,难怪汪帆帆会发挥失常,这是折跟头了。


    他问:“需要我做什么?”


    卫听澜诧异看他,这怎么和阿七、阿六一个口气。


    郑导这才意识到掉逼格了,挺了挺胸膛说:“你是我请来的,又人生地不熟”


    还挺负责,卫挺澜说:“没事,他应当不敢了,你心里有个数就行。”


    之后的戏拍的很顺利,汪帆帆果然很老实。


    卫听澜没为难他。


    拍戏讲求效率和质量,大晚上的,再折腾容易影响别人,上百号人都熬呢。


    至于别的,欺生还是什么,走着看。


    几个小时后,剧组提前收工。


    郑导偷摸给金主爸爸发信息:[小少爷发挥的特别好,天生的好苗子!]


    谁能想到病急乱投医的,真在网上捞了个好苗子。


    连压戏都知道,还压回去了。


    好苗子后面还跟着一尊金佛,轻描淡写就包圆了剧组一大半的投资。


    好些原本拍不起的镜头,现在都能支棱起来了。


    其他工作人员也很高兴,大夜戏提前下班,少见,郑导是真有眼光。


    出于经费和人工的考量,夜戏差不多的都集中在一起拍。


    譬如今晚,灵堂的戏和周王活着时叫儿子们书房说话等,都一并拍的。


    拍完已经凌晨三点。


    阿七把羽绒服罩卫听澜的戏服外头,又递给他保温杯。


    卫听澜挺不好意思:“很熬人吧奇哥,要不然找个助理”


    他知道,阿七不是普通的保镖,在魏川那是和万云一样领着很多事的能干的人,不算分红年薪都是百万级别。


    跟他耗剧组,太浪费了。


    找个助理,按着行规顶额给工资,挺方便的事。


    年终奖的事才过去没多久,背地里还有给剧组的投资,阿七最知道卫听澜在魏川心里的分量。


    跟着有分量的人,不是折辱。


    尤其卫听澜没有理所当然颐指气使,挺念着他的好呢。


    知道卫听澜要低调,阿七便低声说:“小少爷,可别说这个,我乐意照看你,而且要么我要么陆哥,肯定得有一个跟着,不然老板睡不踏实,你忘了那回的事了?”


    那回指的是卫听澜被魏兰绑架,为着这个,阿七才被调过来。


    跟在卫听澜身边和在魏川身边也就一线之差,这是升职了,傻子才走。


    卫听澜就不再说了,刚好手机响,是魏川打了电话过来。


    这都三点了。


    卫听澜吓一跳,立即接通:“哥,怎么了?”


    魏川:“没事,第一天上班,还习惯吗?”


    卫听澜呼出一口气:“大晚上的,你可别吓我,挺习惯的。导演人挺好,阿七把我照顾的妥妥帖帖,放心吧!你快睡,明天是不是要上班?”


    魏川说:“你呢?”


    卫听澜说:“我明天可以睡懒觉,下午有戏”


    哥俩说了一路的话,到化妆间卸妆卫听澜看到墙上的表,才发现都三点半了。


    卫听澜坚决的挂了电话。


    转头和阿七说:“我在剧组的事,你都告诉我哥了?”


    阿七心说不止呢。


    看郑导忙活那劲儿,估计也差不了多少,但话不好说,听着跟监视一样。


    青春期的孩子,最烦这个吧。


    卫听澜说:“我有时候拍戏顾不上,我的行程你跟我哥仔细报备,让他别总等。”


    阿七:“好的”。


    化妆师给卫听澜卸妆,主要是卸头套,笑道:“你们兄弟感情真好。”


    这么大的孩子,少见什么都跟哥哥说的,一聊天还停不下来,那头也是,再几个小时天都亮了,听着还要上班,就硬生生等着?


    卫听澜说:“我哥对我好,特别好。”


    化妆师问:“你哥哥他是做什么的?看你就知道,当哥的也差不了。”


    卫听澜喜欢有人夸他哥。


    闭着眼养神,他说:“做点小买卖,这年头行情不好,不过吃饱穿暖没问题,我要什么我哥都给我。”


    这话真是孩子气,化妆师听的直乐。


    阿七歪在沙发上眯着,嘴角禁不住翘起来。


    来之前他怕卫听澜适应不了这里的复杂,老板估计也是。


    没想到如鱼得水的,化妆师有意无意的打听消息,他家小少爷轻描淡写就糊弄过去了。


    拍夜戏的演员,尤其是有重头戏的,第二天基本不排戏,排也是排到下午。


    卫听澜是,汪帆帆也是。


    不过不同于卫听澜一觉睡到中午,汪帆帆起了个大早,去看男主,也就是饰演小周王成年版的白元清拍戏。


    白元清长相高大俊朗,拿过影帝奖杯,是剧组头一号的大咖。


    昨晚拍戏很顺利的事白元清已经听说,只是演员具体什么样子,他还没见过。


    不过能让郑导满意,想来不差。


    汪帆帆说:“听说他还有个哥,做点小买卖,总不能是走街串巷卖什么小玩意的吧?”


    说着自己先笑起来。


    这年头人往高处走,说的话也都把自己抬了又抬。


    小公司能说成大公司,大公司能说成家族企业,人的嘴,不能信。


    就卫听澜的描述,家里说是小康,怕不是才脱贫。


    哪怕穿着打扮看着体面,但都不是牌子货,现在的年轻人,真要有点钱,谁没一两件名牌。


    汪帆帆又说:“不过他长的是真带劲,咱们剧组怕是没人比得上。”


    白元清原本看手机。


    这次看了汪帆帆一眼,眼神顺着他衣领往里滑了滑:“是吗?”


    副导演知道汪帆帆在白元清面前吹风,很不赞同:“他要是搭上白元清,你就完全没机会了!”


    汪帆帆神秘的笑笑:“你不懂,等着看吧。”


    虽然同在一行,但是导演和演员面对的世界也很不一样。


    演员在很多人眼里是花草,能欣赏,也能攀折。


    有些人自己愿意被折下来赏玩,只要给曝光的机会,有些人被迫上船,继而逆来顺受。


    但有的人,看眼神就知道带着刺。


    尤其才来的新人,接受度还有限,还能装模作样的假清高。


    清高的过头扎了人,喜欢就会变成厌恶和排挤,到时候那个听话又能干的,自然会被抬起来。


    卫听澜下午拍戏,注意到现场多了个人。


    大型古装权谋剧,现场动辄上百人,但有些人天生就带着星味儿,只是简单的休闲装看着也鹤立鸡群。


    卫听澜看一眼就判断出,这是个咖位不低的人。


    郑导给卫听澜介绍:“这是白影帝,白元清,难得演技和颜值都顶尖的人。”


    他没介绍卫听澜。


    刚才白元清一眼就看到卫听澜。


    郑导已经介绍过了,还特意说了一句,卫听澜是他的侄子,被家里人托付过来的。


    卫听澜拉出娱乐圈新人对前辈的尊重态度,很礼貌的和白元清打了招呼。


    白元清阅人无数也难免惊艳。


    他和气的夸了卫听澜,又加卫听澜的联系方式,说回头卫听澜有拍戏方面的事,都可以问他。


    白元清这样,怎么看都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尤其圈里地位在那儿。


    卫听澜便又拉起受宠若惊的演技,只是还挨着郑导站,并不很靠近白元清。


    卫听澜记得白元清,因为没合作过,对方长相早记不清,但名字一对上,记忆就清晰了。


    上辈子他和这位上过同一个热搜榜。


    他第二,白元清第一。


    那时候的卫听澜,很少能有人压他的热搜。


    但白元清来势汹汹,以嫖.娼被抓霸榜一周,后面又被挖出剧组潜规则新人等一系列烂瓜。


    这个行业如何藏污纳垢,卫听澜早就知道,他无意和白元清再接触。


    反正就拍十来天的戏。


    郑导目睹白元清的热情,特地跟卫听澜说:“白影帝很忙,有事你找我,最好不要打扰他。”


    卫听澜说:“好的。”


    郑导已经酝酿好的云山雾罩的提示就卡壳了:“你不问问为什么?”


    卫听澜哥俩好的拍他肩:“反正你又不会坑我。”


    上辈子他合作过那么多导演,郑导的人品是数得着的,要不然他第一部戏也不能找他。


    郑导愣愣的看着少年走远,又看看自己的肩。


    他儿子都比卫听澜大了,刚刚那被大哥拍肩的感觉,怎么回事?


    不过这小孩聪明是真的,不愧是金主爸爸的弟弟。


    按卫听澜看,白元清这种咖位和如今的他一比,差不多是八十级看十级。


    加联系方式已经是屈就,不会再屈尊了。


    这圈子压根不缺美人,有的是愿意和白元清玩的人。


    白元清也确实这么认为。


    到他这个份上,虽然还不是顶尖,但吸引一个新人绰绰有余,联系方式都给了的。


    没想到三天过去,半点信儿没有。


    要是别的人,诸如汪帆帆那种质量的,对白元清而言,送到嘴边能吃一吃。


    吃不到也不怎么惦记,多的是。


    可是那少年腰细腿长眉目如画,气质也好,像一波碧水,静幽幽的,实在吸引人,他竟有些梦寐思服的意味。


    白元清便又关心了几句。


    没想到对面不上道,也许是懵懂吧,回信息规规整整,像学生待年长的老师。


    白元清都气笑了。


    某天拍戏刻意就NG拖了时间,又道歉说状态不好对不住,请全剧组的人吃饭赔罪。


    他这样大方,剧组人人都高兴。


    白元清索性又说:“B组那边也拍差不多了吧,要不然一起吧。”


    剧组赶进度,分A、B两组拍戏。


    卫听澜的少年组在B组,郑导亲自盯着拍的,影帝要请客,演员们都应了。


    不可能不去,那是不给面子。


    而且不管高不高兴下班有没有安排,反正面上都兴高采烈。


    收工之后的这顿饭,群演有群演的去处,工作人员有工作人员的去处。


    主创人员中,只郑导家里人来探班就拒绝了。


    白元清特地说了一句:“小时候的我也叫上,新人,这也算接风宴。”


    他这样幽默,众人都不由跟着笑。


    汪帆帆递给副导演一个得意的眼神,这下卫听澜除非腿断了来不了,否则能不给影帝面子?


    卫听澜原本没觉得这是鸿门宴。


    人生不能未卜先知,也没有那么多被害妄想症,剧组大咖请吃饭很常见,他前世也经常请。


    直到坐在白元清身边汪帆帆给他让位置。


    汪帆帆笑道:“大小周王坐在一起才搭配。”


    卫听澜便坐了过去。


    汪帆帆说着话都站起来请他了,殷勤亲近,明面上不好推。


    一桌子人都笑,知道白元清爱好的,看着那好看到要发光的少年,渐渐回过味来。


    同情的、看好戏的,什么心思都有。


    不过没人提示什么。


    没准人愿意呢,毕竟白元清样貌地位都拿的出手,随手几个资源给过去


    要是不愿意,谁愿意得罪剧组最大的咖。


    卫听澜换了座位,心里就警惕起来,只不动声色的称呼白元清是白老师。


    他想他哥了。


    他哥在的地方,清清静静安安稳稳。


    而且他哥还养眼。


    比起他哥天然去雕饰,偏生浓墨重彩般华丽的好看,这么近,卫听澜能看到白元清脸上的粉和妆。


    还有香水味,没品味,不好闻。


    他哥好像不用香水,偶尔能闻到一点点沐浴露或者洗发水的味道。


    那味道卫听澜熟,他也用的差不多的。


    想着魏川熬时间,卫听澜也琢磨郑导。


    今天这饭局偏偏郑导不在,这是被人钻空子,所以白元清专门打算盘他来的?


    卫听澜也没喝酒,推说前段时间胃溃疡才做过手术。


    他每天都喝中药,身上还有淡淡的药味儿。


    白元清便说:“身体不好是不该喝酒,喝茶吧,或者饮料”


    他发话,就没人再劝。


    卫听澜感觉到周围别有意味的目光,心头无语,笑道:“郑导也这么说。”


    白元清心里就噎了一下。


    他直觉已经很给郑导面子,郑导说卫听澜是他侄子,谁知道真的假的。


    多半是假的。


    就郑导那张脸,和卫听澜分明没有一点相似。


    白元清自认为郑导能给卫听澜的,他也能给。


    导演是资源不少,但他混到影帝,资源同样丰富,喂饱一个小新人还是没问题的。


    而且看在郑导面子上,他也没来强的。


    酒过三旬席过半。


    白元清对卫听澜说:“叫老师多生疏,演同一个角色也是缘分,以后叫哥吧。”


    不怪他直白。


    前半段聊了不少。


    这少年傻不愣登拿他当长辈,感觉还是爷爷辈的,简直要命。


    说着话,实在忍不住。


    桌子下,手就搭人腿上了,心里因此一飘,眼神也施施然的别有意味的落了过去。


    第60章  你碰他了?


    卫听澜今天穿的牛仔裤, 里面还带绒,轻便又暖和, 他特别喜欢。


    魏川给他挑的裤子。


    白天俩人视频,卫听澜还说这样的裤子要多来几条。


    现在裤子上像突然趴了只大蜘蛛,激的人汗毛直竖。


    卫听澜本能要一脚将人踹出去,到底忍住了。


    上辈子也有人摸他腿,也是在桌底下。


    他当场甩开那只脏手,嫌恶的怼回去。


    那人比他还愤怒:“明明是你摸我,怎么, 勾引不成还想诬陷人?”


    卫听澜那时只是个小艺人,对方是投资商。


    即使这个投资商色名远扬, 在场的人却都说是卫听澜的错, 还劝投资商大人大量, 不要和醉酒的小演员计较。


    后来卫听澜大红大紫, 这件事还被无良媒体翻出来博眼球。


    到他被全网黑,这件事更被黑粉大肆渲染。


    他们说他早年为着出名自荐枕席, 被拒绝后恼羞成怒诬陷人。


    小艺人对上投资商和对上影帝,份量都太轻了。


    卫听澜看向和气看他的白元清, 微微一笑,灯光下一张脸漂亮的晃眼。


    桌子底下,


    他攥住那只脏手的中指用力往上一掰,那手就吃痛的收了回去。


    白元清脸部肌肉克制不住的抽搐。


    卫听澜关心的问:“白老师,你脸色不好, 是身体不舒服吗?”


    白元清挤出几分笑:“喝多了, 有些醉了”


    之后白元清就很规矩了。


    卫听澜沉浸式吃饭听八卦, 完全是个乖的不得了的小新人。


    见卫听澜和白元清相处挺好,汪帆帆惊疑不定, 难道他看错了卫听澜?


    饭后各家的司机来接人。


    卫听澜上了阿七的车,十来万的普通白色轿车,半旧,和一众豪车比普通的扎眼。


    汪帆帆跑过来蹭车:“我司机胃不舒服,我让他别来了。”


    都是年轻演员,对手戏又多,两人平常交流频繁,反正外人看着关系挺好。


    阿七却知道,卫听澜不喜欢汪帆帆。


    他家小少爷脾气好,性子静,喜欢谁才愿意动一动玩一玩,不喜欢,话都懒得说。


    阿七还知道,汪帆帆的司机早就到了。


    他送卫听澜过来后就没走,还买通服务员注意卫听澜包厢的动静。


    注意其他人的动向,顺手的事。


    卫听澜说:“刚才白老师叫你,好像说和你一起回去,你没听到?”


    汪帆帆就走开了。


    阿七发动车子,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卫听澜猜汪帆帆是来探风向。


    他懒得应付垃圾,就说:“没事,就是看着烦。”


    被摸个腿不是大事,反正也报复了回去。


    提了多个人犯恶心,没必要,再多,影帝就是影帝,他还能给人踢走?


    反正没几天的戏。


    阿七说:“是烦,满脸的心眼子。”


    这头,汪帆帆去找白元清,才知道被卫听澜涮了,旋即心头一突。


    卫听澜是不是知道他和白元清


    不管是知道俩人有些见不得人的关系,还是知道他给白元清推荐卫听澜,都让人不太舒服。


    汪帆帆感觉被冒犯,只一时无法发作。


    白元清让汪帆帆上了车,他在外面以绅士著称,不可能把同剧组的人丢在饭店。


    汪帆帆不知道桌子下发生过什么。


    他神色暧昧又嫉妒:“质量没的挑是不是?”


    一桌子艺人,样貌气质各有千秋,可卫听澜绝对是最惹眼的那个。


    哪怕白元清正当红,那也逊色。


    白元清手指隐隐作痛,呵斥道:“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他小看了卫听澜。


    原来卫听澜什么都知道。


    聪明,还很沉得住气,动起来又极扎手


    哪怕那会儿卫听澜当场嚷出来,他都不至于这么憋闷。


    这天晚上,白元清的一腔郁气都发泄到自动送上门的汪帆帆身上。


    第二天上午拍戏,卫听澜发现汪帆帆精神萎靡,没问,不关心。


    至于拍戏进度,反正郑导待会儿会骂。


    郑导果然骂了汪帆帆,他平常脾气好,在戏上却极严苛。


    汪帆帆面红耳赤,心里把白元清诅咒几百遍。


    谁能知道看着风光霁月的影帝,在床上特别不是东西,大概是早些年爬床被人玩变态了。


    汪帆帆忍不住对卫听澜说:“你别得意!”


    昨晚他探听到白元清的态度,虽然不知道卫听澜做了什么,但白元清果然被惹恼了。


    结果他被殃及池鱼。


    还有,卫听澜出现之前,郑导明明没这么严格


    卫听澜已经有八成确定,汪帆帆在一定程度上把他卖给了白元清。


    只是卖的不清楚,好像被反噬了。


    他已经换上藩王的服制,矜贵又高傲,睥睨道:“我不得意,毕竟没有你辛苦,床上床下忙的这个欢。”


    汪帆帆脑袋嗡的一下,脸也涨红,怕丑事被当众挑开,不敢再生事。


    卫听澜也是看到汪帆帆不小心露出的,胳膊上的牙印,再加上他这副萎靡样子,才有猜测。


    这种私事,要不是汪帆帆过分,他压根不会提。


    工作人员远远的看,就见小周王潇洒从容,二公子怒目而视。


    这俩人这是,对戏对的挺上头?


    瞧着表情也到位,今儿中午是不是又能提前下班了?


    中午没有提前下班,汪帆帆一直NG,他进不了状态。


    更糟糕的是,他在拍小周王秋后算账的戏,曾经猖狂的王府二公子动不动就要跪来跪去。


    青石地板,硬的要命。


    身后跟着的一串下人们也得跪。


    群演们膝盖生疼,又冷,烦死掉链子的汪帆帆。


    还童星呢,就这水平,小周王一个新人NG的都比他少的多的多


    好不容易熬到戏拍完,汪帆帆又委屈又累,简直要哭出来。


    他从来没遭过这样的罪。


    汪帆帆联系白元清,上床可不是白上的。


    他添油加醋:“他说你年纪大,长的也不怎么样,是癞蛤蟆,让我跟你说,别再做白日梦。”


    这话夸张,但白元清信了,气到肺疼。


    那少年看着隽秀沉静,撅人手指头下手可狠,性格高傲可见一斑。


    他一刻都忍不了。


    和郑导交涉,只说汪帆帆更适合小周王的角色。


    白元清斩钉截铁:“换人的一切损失算我的,郑哥,我欠你一个人情”


    有关卫听澜的事,因为金主爸爸的存在,郑导雷达开的足足的。


    心头警惕,他不动声色的问:“是卫听澜哪儿冒犯着你了?”


    白元清就笑起来,甜蜜又无奈:“没有,和其他人没关系,是帆帆一直很喜欢小周王的角色”


    他不算说假话,汪帆帆当初是冲着小周王来剧组试镜的。


    演员问导演要角色,很常见,成名的演员要是提要求,只要利益给到位,甚至只是一句话的事。


    之前汪帆帆求过白元清,白元清那时懒得为他费劲。


    如今真下功夫,自觉这件事不难。


    他似乎看到那少年漂亮的脸上满是愤懑和不甘,再之后,安慰驯服或者嘲讽贬低,看他心意。


    原来是为汪帆帆,难怪那小子最近总掉链子。


    郑导摇头,很坚决的说:“别的可以商量,这件事不行,我答应那孩子家长要照应他。”


    心里说,你可拉倒吧。


    还一切损失。


    人家小孩家长财大气粗包圆了剧组大半投资,就为着十来天的戏份。


    纯纯一碟醋包了顿饺子。


    换了他?


    换他这个导演也不可能换人家。


    白元清铩羽而归,碰巧汪帆帆又问,不由把人呵斥一顿。


    理由,他只说汪帆帆不配。


    汪帆帆青着脸继续演二公子,演技倒是稳定下来。


    白元清却是吃不下睡不着。


    他让人去查卫听澜的来路,看郑导那样,莫不是不能得罪的人。


    总之查清楚了再走下一步。


    郑导也不太信白元清的理由。


    就他看,白元清自私自利,忽然和汪帆帆陷入爱河,骗鬼呢吧。


    郑导转头问卫听澜对白元清什么看法。


    卫听澜抬眉:“他找你了?他摸我腿,我撅了他手指头,没了。”


    郑导惊了一跳又松了口气:“撅的好!”


    卫听澜诧异看他。


    郑导正义凛然:“你是我请来的,还是个高中生,谁碰你一指头,我的一世英名还要不要了?”


    郑导确实人品不坏,但现实就在那里。


    要卫听澜真是个普通的没背景的小演员,他顶多努力让卫听澜全须全尾离开剧组,赔偿金给够那种。


    影帝毕竟是影帝,还是主演,闹僵整个项目都要完。


    可卫听澜身后站着金山。


    郑导因此就也有底气按着自己的心意来。


    卫听澜看着郑导雄赳赳的态度,微微眯起眼,郑导是个好人,但不是菩萨。


    他便略忐忑的问:“白元清要是还赶我走”


    郑导拍桌子:“剧组导演最大!我走你都走不了,放心拍你的戏!”


    卫听澜心里叹气,这下可真放心不了了。


    在这一行,卫听澜不是小萌新,许多事底层逻辑门儿清。


    剧组导演是最大,话没错.


    郑导是名导,也确实有底气说这个。


    但导演上面还有投资商,导演还要平衡各方利益,拍戏要赚钱的,回头收视率肯定是影帝扛


    影帝和小艺人,傻子都知道选哪个。


    郑导是傻子?


    傻子就不可能在这圈子混的如鱼得水。


    郑导和卫听澜说正事:“小周王的戏本来删了一部分,但要是你,我觉得可以试一试,这个角色肯定会更丰满。”


    卫听澜在琢磨别的,没吭声。


    郑导游说道:“报酬的事重新谈,肯定让你满意,寒假时间长,不耽误过年,行吗?”


    郑导是真喜欢卫听澜的戏,也看出来,卫听澜是纯纯的体验派天赋流。


    这点年纪,戏演的极自然,不比老戏骨差。


    他原以为小周王的戏会有遗憾,没想到能比想象中圆满。


    当然,郑导也有私心。


    这么大一个金娃娃,只在剧组留十来天,太亏了。


    多培养培养感情,留个香火情。


    将来说不准还会有合作,到时候大概率是他求着人家。


    再有,要是运气爆棚碰到金主爸爸探班


    卫听澜回神,想了想说:“我要看剧本。”


    郑导:“没问题!”


    他乐颠颠走了,卫听澜歪在沙发上翻相册。


    他不爱拍照,主要是不爱拍自己,但碰到养眼的人和事会留念。


    相册里多是他哥的照片。


    海边吹风的,游艇上看飞鸟的,坐阳台上看书,办公室办公


    卫听澜也不知道明明是看相册,怎么电话还顺手过去了。


    那边接的太快。


    卫听澜就说了可能要加戏的事。


    除了被资本强按头,加戏代表导演对演员的认可。


    魏川说:“这么厉害呢?”


    卫听澜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反正顶多到过年,哥,我一周没见你了”


    魏川也想他了,低声问:“我让阿六接你?”


    卫听澜:“走不开,要不你来探班?”


    魏川沉默两秒,问他:“不是要低调?”


    卫听澜rua抱枕,声音都赖唧唧:“我想你了,谁知道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反正就几天,不装了。”


    魏川哄他:“好,我过去。”


    郑导这里,当天就暗地里警告了白元清。


    碍于金主爸爸的低调,他只能无厘头的强硬表明,如果白元清敢对卫听澜不利,他的戏,白元清以后永远别想再上。


    白元清便知道郑导对卫听澜的看重,还在他估计之上。


    导演是一个职业,也是一个圈子。


    如果郑导真铁了心压他,郑导那些同门、朋友,不知多少人会把他拒之门外。


    白元清和气的说:“只是和小朋友开个玩笑,您别上火。”


    郑导扼了白元清一把,转头迅速给卫听澜加工作。


    当晚卫听澜就看到原本被删的剧本。


    好几场高光戏,演好了绝对出彩,演不好,费时费力还拉胯。


    郑导说:“怎么样,能扛住吗?”


    拍戏的事对卫听澜来说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压根不需要问。


    他抬眼,淡声问:“我哥许了你什么好处?”


    卫听澜从不相信好运气,也不信他有多招人喜欢。


    上辈子的教训够多了。


    他唯一幸运的就是认识了魏川。


    可如今,郑导前前后后护他护的宝贝蛋一样。


    卫听澜和郑导没交情。


    这世上会宝贝蛋一样护着他的人,也只有一个


    第二天拍戏,卫听澜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自家生意,必须兢兢业业。


    汪帆帆被迫跟上,戏的质量拔高一截。


    白元清来观摩,眼睛完全无法从小周王的身上移开。


    娱乐圈群星闪耀,卫听澜却似乎是月亮。


    白元清已经看到这少年未来的辉煌。


    他站到这样的高度,眼光自然不赖,暗道如果走的顺,卫听澜迟早无人能及。


    如果在月亮升起前就占据


    白元清慎重考虑过郑导的警告,决定采取怀柔政策。


    要是你情我愿,郑导总管不着了吧。


    白元清耐心的等着。


    又两天,找机会翻看过卫听澜的签约合同,又试探过卫听澜助理的人告诉他,卫听澜的确出身普通。


    听说父母就是个开卤货店的小市民,说小康家境都是勉强。


    白元清找了个机会和卫听澜单独说话。


    这个单独并不避讳双方的助理,贴身助理都会签保密协议,尤其卫听澜的助理只是个普通又木讷的青年。


    白元清说:“你可以签我的工作室,我会力捧你,三年之内一定会让你大红大紫。”


    卫听澜心说,又不是没红过,就那样。


    白元清继续道:“你也可以不答应,只是你父母起早贪黑卖鸭货,辛苦一辈子能买的起京市一套房?”


    一直闷头看保温杯的阿七说:“他哥挺能赚的。”


    白元清不屑道:“小买卖,能赚多少?跟着我,亏不了。”


    他又哄骗道:“那天是我不对,也是喝多了酒,以后只要你不愿意,我肯定不碰你”


    阿七抬头,盯着白元清的脸:“你碰他了?”


    第61章  他扯开浴袍的带子。


    白元清说话时一直盯着卫听澜看, 是贪色,也是想从卫听澜的神态变化找到突破口。


    可惜卫听澜神色懒怠, 反倒是他的助理总插话,十分没规矩。


    白元清不耐烦的看过去。


    他对上一双自下而上盯着他的,狼一样似乎闪着寒光的眼睛,呵斥的话就卡在喉管里。


    在白元清的印象中,这个叫阿七的助理很木讷,连个正式的名字都没有,像从哪个山沟出来的。


    以艺人挑选助理的眼光, 可称赞的只有一直围着卫听澜转这一项。


    现在,木讷的助理眼神锐利, 问道:“哪只手?”


    白元清走到今天, 早不是被随意质问的人。


    但很奇怪的, 他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右手, 那天卫听澜坐在他右手边。


    化妆师被支出去,门关着, 门口由白元清的助理守着。


    助理对白元清的行为见怪不怪。


    这些年除了汪帆帆这种自动投怀送抱的,也有不好得手的, 但白元清大都会如愿以偿。


    资源围堵,骗到手后合约压制、生米煮成熟饭


    助理想到卫听澜那身段和气质,暗道不会来强的吧。


    那也没事。


    里头就一个窝窝囊囊的助理。


    白元清身材高大,长年健身不说,还练过几招。


    助理活动了一下腿。


    如果一切顺利, 他笑笑, 暗道今天晚上没准有大红包。


    化妆间,


    窝囊的助理盯着死狗一样的白元清,遗憾的说:“今天算你运气好。”


    如果是在国外。


    如果不是贺家那个绑人的狗腿子, 事后小少爷居然还关心


    阿七回身安慰卫听澜道:“小少爷,您放心,这件事传不出去。”


    他心疼又歉疚:“是我的错,没有保护好你。”


    卫听澜站在原地,还有些懵。


    刚才明明在说话,比白元清更无耻的人他也见过,情绪波动就不大。


    但是阿七问了两句,几乎是暴起。


    太快了,也太熟练了。


    先是抄起桌上的小面包堵了白元清的嘴,下一瞬就卸了人胳膊。


    好像不止胳膊。


    阿七手掌顺着白元清的胳膊捋下来,对方从胳膊肘到手腕,似乎角度就都不太对了。


    不是骨折。


    有清脆的弹响。


    好像是,关节挨个儿被拆了一样?


    白元清也没反应过来一切怎么发生的。


    但他整个人都动不了了。


    其实只是一条胳膊受限,但人感知到巨大危险时会紧急制动,木头一样无法动弹。


    脑子里好像有崩溃的尖叫,他的胳膊


    耳朵还听得见,眼睛也看得见。


    沉默寡言的助理忽然变得如狼似虎,还叫卫听澜“小少爷”。


    现代社会,老爷、少爷之类的词听着似乎古板僵硬到可笑。


    但在某些圈层却理所当然。


    白元清听过这种称呼,在他只是以点缀出现的宴会上。


    私人管家称呼那位资本大佬的孩子们少爷小姐,那时这种称呼一点都不可笑,只给人浓浓的敬畏。


    那家的一个孩子是他的粉丝,白元清因此被邀请。


    白元清见过那孩子的保镖,看着精干利落,可和刚才的阿七比,好像差了许多。


    具体差的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但白元清现在无比清楚且后悔的意识到,他惹了不该惹的人。


    事情没发生前,卫听澜可能顶多怼白元清两句。


    但事情发生后就下意识看门那儿,人有亲疏远近,他不想阿七出事。


    文明社会,道德标准法律条款就在那。


    杀人偿命,伤人也要付出代价。


    阿七说:“没事,没得到召唤,那只看门狗不会进来。”


    卫听澜问:“他的胳膊”


    阿七说:“卸了几块骨头,不过大关节没意思,手上关节多,零里零碎很好玩,您要是不解气”


    白元清脸色苍白,神情更惊恐了。


    要不是被吓到四肢瘫软,他真想给卫听澜磕头求饶。


    卫听澜听明白了,原来是脱臼,阿七只是吓唬吓唬白元清。


    他以前打架、拍戏关节都脱臼过,确实难受,白元清这样子,脱臼的可不止一个关节,


    卫听澜说:“解气了。”


    阿七欲言又止。


    卫听澜说:“上次他请吃饭,摸过我一把,我撅了他手指头。”


    阿七松弛许多,称赞道:“干的好!”


    卫听澜对白元清说:“今天的事,烂在肚子里,你要敢声张,你会的那一套我都会,我封杀你。”


    他主要是怕白元清报警牵连阿七。


    至于封杀什么的。


    白元清那些烂瓜往他对家手里一送,和封杀差不多。


    原本卫听澜预备着白元清再纠缠,就这么威胁,没想到这么快用上。


    白元清拉开门出去,走廊光线没有房间内好,他却感觉重见天日。


    助理笑着看过去,骤然心惊:“白哥?!”


    这是怎么了。


    进去的时候容光焕发,出来脸色白的像鬼,人都站不直


    说着话,助理顺势往里看了眼。


    就见还戴着头套的少年一手叉腰一手挠额,正看着自己的助理,似乎是在生气,又似乎是无奈。


    白元清低声说:“扶我,快走。”


    助理被他的恐惧感染,没敢多看,两人像后面有鬼追,飞快的离开了。


    卫听澜确实挺无奈。


    阿七卸人关节,之前阿六打断人胳膊,对他来说,事儿做的都太猛了。


    但被保护的感觉,他很珍惜,也很感恩。


    而且,卫听澜也不是生活在象牙塔的人。


    人都是被环境逼出来的,他暗道,过去他哥的生活一定很凶险。


    但是入乡随俗。


    卫听澜最后说:“下次动手前,和我商量一下?”


    阿七顿时便知道自己又做错了。


    他记得阿六的话,努力把卫听澜当做魏川一样去照顾和服从,一直以来也确实是这样。


    但魏川是老板,是大哥。


    今天的事,要是魏川,阿七会看他脸色或得命令了再出手。


    但在卫听澜,阿七心里其实也把他当弟弟。


    当哥哥的知道弟弟被人占了便宜,现在还欺上门,哪里忍的了。


    阿七也知道,刚才卫听澜为什么会威胁白元清那一句。


    其实他有一百种方法让白元清闭嘴,动手那电光火石间,后续收尾也都心里有数。


    但来自他人的,下意识的惦念和保护,实在让人动容。


    阿七深刻反省,低声道:“好。”


    他顿了顿,又道:“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您别瞒着,这种人,心眼都脏,冷不丁就崴泥。”


    卫听澜点点头,暗道阿七在适应他,他也要适应阿七的风格。


    以前他哥在,这点适应不明显。


    气氛有些沉闷,卫听澜说:“今晚咱们吃烧烤?你喜欢辣椒特香那家,对不?”


    拍戏得考虑上镜问题,演员一般不敢多吃。


    不过卫听澜拍戏消耗大,又还在长身体,目前压根胖不起来


    阿七笑起来:“是,不过你不能多吃,太辣了,不好喝药。”


    走廊尽头,化妆师看到白元清离开,马上结束手机游戏过来。


    看到卫听澜和助理有说有笑,不由诧异。


    他给卫听澜卸妆,随口问:“刚才白影帝好像过来了,他来找汪帆帆吗,还是有别的事?”


    卫听澜说:“下次你不忽然肚子疼,就知道他来干什么了。”


    镜子里,少年一双眼睛沉幽幽,似乎洞悉一切。


    化妆师心里一慌,勉强笑道:“头套好像有些紧了,下次我给你沾松一点?”


    卫听澜便也笑着对化妆师说:“可以,谢谢。”


    卫听澜早就知道这个化妆师是汪帆帆的人。


    至少在这部剧是。


    这个化妆间是他和汪帆帆共用。


    郑导说的是让他和汪帆帆培养默契,毕竟对手戏多。


    汪帆帆今天找借口去别的化妆间卸妆,之后化妆师肚子疼离开。


    没过一会儿,白元清就来了。


    卫听澜从小到大都是自己照顾自己。


    他长了张好脸,日子就一直都不太安生,小时候被成年人无意的掐一把捏两下,太多了。


    那些人有的是邻居,有的是老师,也有同学的家长


    当时只觉得怪,不喜欢。


    忽然有一天就明白了。


    长大后打架打的凶,外来的这种小动作就少了,后来拍戏才又多起来。


    上辈子的经验,卫听澜在工作时会避免落单,不论拍戏、卸妆还是走红毯或者宴会。


    哪怕他再能打,有些事落单了就说不清。


    还要防摄像头,不乱喝东西,不去朋友家,除非熟到程风柏那个程度。


    太多太多了。


    因此汪帆帆离开,化妆师也离开,他当时心里就有数了。


    卫听澜闭目养神,化妆师动作比以前麻利许多,手脚也轻。


    等卫听澜离开,化妆师才松了口气。


    他是剧组的人,收过汪帆帆的钱透露卫听澜的一举一动,但是拒绝了给卫听澜化丑妆。


    导演很看重卫听澜,化妆师想要外快,但还不想砸饭碗。


    化妆师飞快给汪帆帆发信息:[白老师来过,二十分钟不到就走了,卫听澜有所察觉,我们到底为止]。


    他有种预感,汪帆帆演不了小周王了。


    而且卫听澜的确太有资本。


    这种有潜力还被导演看重的演员,化妆师也得给自己留余地。


    卫听澜点到为止,化妆师反倒更忌惮。


    汪帆帆没回化妆师的信息,他手机摔坏了,被白元清摔的。


    白元清从化妆室离开后惊疑不定,立即叫来汪帆帆审问。


    可惜什么都没问出来。


    他深恨汪帆帆的愚蠢和贪婪,骂了几句,让汪帆帆死了演小周王的心。


    再多,关于卫听澜的事,白元清不敢泄露。


    汪帆帆辩解了几句,忍不住撺掇白元清不要半途而废。


    他暗示说可以想别的办法。


    汪帆帆听说过,白元清曾经迷晕不止一个艺人。


    不过话他不敢说的太白,有些事只能意会,风险小,也容易摘清自己。


    到这时候,已经不单单是角色的问题。


    汪帆帆控制不住自己的恶意。


    他不想卫听澜每天除了优哉游哉的拍戏,就是看他被导演训斥。


    白元清立即意会到了汪帆帆的意思,瞬间后背发凉。


    他打了汪帆帆一顿,手机也给摔了。


    现在他的胳膊还很不舒服。


    但比身体的疼痛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阿七当时背对着卫听澜看他时,那种阴森又遗憾的眼神。


    只是碰了一下腿,还隔着裤子,就这么凶险


    白元清义正辞严的警告汪帆帆:“以后滚远点,脏心烂肺的灾星!”


    晚上剧组附近的烧烤店,


    卫听澜瞪大眼看着阿七:“不至于吧,又没出什么大事,我哥日理万机”


    阿七惭愧又坚定:“得说,老板很关心您。”


    卫听澜:“那也不能关心我被人家摸大腿,都过去了。”


    他不想他哥知道这件事。


    恶心之外,任何和性有关的事,不论好坏,告诉家长就是很尴尬。


    阿七说:“寒流,老板腿疼一天一夜没睡着。”


    卫听澜皱眉:“你说什么?现在怎么样了,怎么没人告诉我,我现在过去!”


    他几乎立即站起来,迅速捞起外套。


    心里也马不停蹄的盘算。


    从影视城到市里要三个小时车程,现在是八点,十二点前能见到人。


    阿七坐着没动:“我说的是去年这个时候。”


    卫听澜定定看过去。


    阿七的眼神很温和:“对老板来说,您的事很重要,他什么都不知道,但终究会知道,到时候,您现在什么感觉,他也是。”


    他没说的是,这件事老板不说结束,那就没完。


    卫听澜坐回去,半响后说:“我跟他说。”


    这天晚上,阿七和阿六聊天。


    他没有告诉阿六今天发生了什么,只是忍不住感叹:“小少爷很能干,他从不求助。”


    阿七有种感觉,白元清的事,卫听澜早有解决办法。


    当时卫听澜和化妆师说话,那种轻描淡写又洞悉全局的劲儿,简直了。


    阿六问:“出了什么事?”


    阿七说:“没事,就是忽然感觉小少爷从不依赖我们,我和你,或者老板,不依赖,反而偷偷照顾。”


    他从不见卫听澜仗势欺人,今天却说了一句封杀。


    威风凛凛掷地有声。


    很帅,很可靠,让人想起以前的老板。


    阿六笑起来:“正常,小少爷以前过的不容易,后天我们过去。”


    阿七:“留宿吗?”


    阿六:“不留,没多远,老板的习惯你也知道。”


    卫听澜也从魏川这知道了确切的探班时间,


    两人开着视频,他立即切换页面看天气预报:“最低零下二十度,有小雪,哥,你穿厚点”


    因为趴着,还趴的不老实,浴袍领口渐渐变大。


    镜头里,少年脖颈线条极漂亮,锁骨精致,皮肤是健康的奶白,更深处还有些模糊的风光。


    这些全都不甚严谨的掩在衣襟里。


    魏川看向他浴袍一边领口绣的蓝色波浪。


    波浪是卫听澜所有衣服的专属标记,现在他和魏川用一个服装团队。


    魏川盯着波浪回答:“知道了。”


    过了一回儿又说:“坐起来,趴着,眼睛看坏了。”


    卫听澜就爬起来靠在床头,手机怼在曲起的腿上。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


    视频结束时魏川说:“浴袍不要穿太久,吸了水汽会潮,对身体不好。”


    卫听澜顿时感觉出一些潮意:“一会儿就换。”


    卫听澜刚换好睡衣,又来了视频,是景晟。


    来京市还不到十天,他第二天就进了组,一直很忙,但和安市的朋友们联系很多。


    其中景晟和贺青临问他最多。


    景晟上次还说去俱乐部会去看他的小黑马,说给他牵出来溜溜。


    嗯,上次是昨天上午。


    卫听澜接了视频,左右看看,确认这是剧组,他哥看不到,又趴着了,这样舒服。


    每天当小周王,姿态是好看,但腰背是真累。


    景晟给卫听澜看自己的房间:“认出在哪儿没?”


    卫听澜没认出来,但是猜出来了:“俱乐部?”


    景晟眉梢满意的挑了下。


    注意到视频里天花板上老气的灯,他微微眯眼:“让我看看你的房间。”


    拍戏的事卫听澜对外是瞒着的,只说是魏川带他来京市玩儿。


    十天半个月就回去了。


    影视城的酒店总有人住,折损明显。


    装修也过时,和市里的高档大酒店没法比。


    而且剧组安排房间要论资排辈。


    卫听澜的的房间品质上在酒店只能算中不溜,比他在亭园的更差的远。


    卫听澜说房间没什么好看得,好在景晟只是随口一说,也没硬要求。


    他并不知道,视频挂断后,景晟立即联系了贺青临。


    景晟说:“我准备去京市的分公司看看,你有兴趣出门转转吗?”


    这段时间贺青临更为内敛,几乎不叫不出门。


    景晟察觉到了他的变化。


    更稳重更沉默更像个男人的贺青临,他的兄弟似乎一夜之间成熟。


    这不奇怪,魏兰那样,谁都得被刺激。


    不过眼下,这不是重点。


    魏川和贺青临到底是亲舅甥。


    如果有必要,景晟知道,他没有去魏家拜访的借口,但贺青临有。


    贺青临几乎立即知道景晟为什么跑京市,卫听澜在那儿。


    他说:“也好。”


    谁都没提到了找卫听澜见面的事。


    这天晚上,景晟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想着视频里一闪而过的顶灯。


    魏家百年大族,听说老宅完全是以前的建筑群。


    但是再怎么老旧的宅子,总有它独有的韵味和格调在,那种灯,他家往前数十年都不会用。


    可是卫听澜的气色很好,神态也轻松。


    景晟想不出来哪里出了问题。


    但是卫听澜白纸一样,魏川却深不可测,他必须要去看一看才放心。


    差不多的时间,魏家老宅,


    魏川又回到了和卫听澜视频的时候,但很奇怪,这次他是站在床边和卫听澜说的话。


    他说两天后来探班,卫听澜开始翻看天气预报。


    魏川看到他浴袍上的浪花标志。


    莫名的心烦意乱让他命令卫听澜不准穿浴袍上床,还要立即去换睡衣。


    卫听澜原本趴在那摆弄手机。


    听到这话歪头看他,他长而浓的睫毛慢慢的扇动了两下,然后翻身仰躺着了。


    他赖唧唧的说:“不去。”


    魏川更恼怒:“立即去!”


    卫听澜眨巴眼看他,头发乌黑,唇色很红,胸口微微起伏:“你帮我换好不好,哥”


    说着话,他很随意的扯开浴袍的带子。


    居高临下,魏川什么都看到了。


    视频时似有若无的画面陡然清晰可爱,比想象中更


    他呼吸一窒,猛的坐起来。


    魏川开了灯。


    房间空荡荡,没有浴袍,没有不听话的少年,也不温暖明亮。


    一片死寂中,心跳声大到似乎在耳边。


    但比心跳更无法忽略的,是身体某种极明显变化。


    他垂眼,整个人骤然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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