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P.61 九千是几千,两千也是几千
喻修景从杨怀那里拿了一叠自己的角色卡。北京有几家酒店, 里面住了很多正在筹备中的剧组。
他跑了几层,敲开一个个房间的门,递上一份角色卡, 再去打零工。
一直等一直等也没有消息,春节之前, 喻修景才突然被一通电话联系。
“你好我这边是《传人》的艺人统筹, 我们看了你的角色卡,觉得有一个角色适合你,你愿意过来试镜吗?”
《传人》是一部武打戏很多的电影, 喻修景去试镜的那个角色本身番位很低, 在演戏的过程中, 演员还要面临体重控制,按照剧组安排的拍摄顺序, 先瘦一些,然后慢慢胖一点长多一点肌肉。戏服很薄, 开机在春节前,又有大量需要吊威亚的戏和水戏,以及在正式开机之前, 所有演员都要参加剧组安排的训练。
完成试镜之后, 坐在前排的艺统突然说:“其实我们之前问过你, 但是被你公司拒绝了。”
喻修景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们是什么意思。
这个角色他当场就拿到了。
但喻修景心里很清楚, 因为拍摄的条件原因, 这部戏在招募演员的过程中受挫, 但凡有选择, 他们不会给喻修景这个角色。
从房间里出来, 喻修景下意识打了杨怀的电话, 快要接通那一瞬间,他又挂掉了。
杨怀很快发短信来问:【怎么了?】
喻修景一向礼貌,这次却不想回复。
从进入星光千年以来,喻修景拿到了一些,但真的很少,远远小于他的预期。
这种少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选择了一条正确的道路,或许他不适合演戏,这条路努力也走不通。
解约有可能吗?
喻修景想到合约上的违约金,又想到自己银行卡里的钱,想到徐祁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么辛苦,呼出一口闷气。
很快喻修景就进组了,一走就是三个月。
徐祁年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跟着导师在山里,信号不好,每次和喻修景打电话都断断续续的,有时候他俩一句话说八百遍都听不明白,两个人只好对着电话笑,一笑又能听清楚了。
一入夜,山里就冷得要命,那种冷给徐祁年好像不论穿多少衣服都没法缓解的感觉,是贴着身体,渗进骨头里的冷。
吃完晚饭,徐祁年拿着手机站在阳台上给喻修景打过去,问了没几句,喻修景就说他要进组了。
“这次可能时间长一点,因为我们还要先进组培训一下,比如吊威亚啊还有打戏之类的。”喻修景说。
谢天谢地徐祁年还是听清楚了“三个月”这个关键信息。
“什么时候走啊?”他忍不住皱起眉。
“马上就要走。”喻修景有点心虚。
他知道徐祁年再几天就能回来,但是他们时间又刚好错开,这样一来二去,很久都见不到了。
“……好吧。”徐祁年叹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喻修景也没办法。
“我春节不能回去了,”喻修景说,“那你呢?留在北京还是回家?”
“回重庆吧,”徐祁年点了根烟,“你家楼下的房子我还没退。”
这话把喻修景惊讶到了,他完全没想过徐祁年到现在还没推掉那间房。
“房租多少啊?”他语气不自觉严肃了一些。
徐祁年咳了下,说:“不多……”
“多少?”喻修景又问。
“真不多……反正每个月我在培训机构那边能拿几千块的。”徐祁年吐了一口烟。
他这声音就是要自己撑着的意思,喻修景有点生气,一冲动,就说:“九千是几千,两千也是几千。你这几个月别再往卡里打钱了。”
徐祁年反而笑了声,说:“那又不是你的卡,那是我俩的卡,我往我卡里打钱有错吗?”
“什么我们的卡,你就没用过算你的卡吗?”这下就算是徐祁年也听出来喻修景认真了。
“别啊宝贝,”徐祁年缓了缓嗓子,“真的,还好,我出去做兼职的钱能给够房租,不要担心。”
“可是你都不告诉我到底具体多少,你又没有生活费,你生活费学费都要自己挣,你都打给我了你又不用那你怎么过的,”喻修景急得声音都哽咽了,“你就没想过我特别担心吗?你换个位置想想,要是我干你这种事,我一个月往卡里打十万你不担心吗?”
“我打两千五是真的挣钱了,你要是打十万那我得怀疑你是不是干坏事儿了,”徐祁年安慰他,“真没事,真的,学费有奖学金。”
喻修景突然开口把他打断,“我有十万。”
徐祁年还想说话,一开口,喻修景把他电话给挂了。
得,小景第一回 发脾气。
徐祁年叹了口气。
每次喻修景拍完戏都会告诉徐祁年他拿到多少片酬。
大学的时候喻修景出去做群演,价格也就七八十一天,一个月差不多能有四五百块钱。
看上去喻修景是忙了整整四年,其实大学里能用钱的地方很多,就算他很节省,也流水一样花出去了,根本没有攒下什么。
在星光千年拍了点戏之后经济状况好了很多,片酬最高的是那部演主角的戏,但他们剧组本身就给不了多少钱,还要被公司分走大头。
加上房租水电吃饭买衣服各种各样的钱……徐祁年每个月存进两千,喻修景其实也很少去用那张卡。
说起来是演员,是一个听上去很挣钱的行业,但能挣钱的都是站在聚光灯下的人,不是灯光边缘的人。
谁也没有过得很轻松,徐祁年太知道了。
他们就这么开始冷战,喻修景想了想,觉得这应该是在一起之后的第一次。
念大学的时候他身边的同学们谈恋爱就经常冷战,甚至包括季一南和李不凡,从小一起长大,没谁比他们更互相了解了,就这样也总是吵架。
喻修景还在想徐祁年真好,他们几乎从来不吵架。
过了几天,喻修景又给杨晴打电话,说这个假期不回家的事情。
杨晴那边挺安静的,说话甚至带着回声。
“是接到戏了吧?那也好,”杨晴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那你是整个春节都没办法回来了吗?”
“对。”喻修景觉得妈妈状态有点奇怪,所以问了句:“怎么了吗?”
“没事啊,”杨晴说,“你在那边照顾好自己就好,我跟你爸实在是帮不了什么忙。”
“不用你们帮忙,我跟年哥挺好的,再过几年吧,我们应该就能在北京稳定生活了。”喻修景笑笑。
其实他已经很久没给父母打电话了,之前是因为工作有些忙,后来没戏拍,他又去做家教,闲下来的时间也觉得自己状态不好,就一直没找他们聊天。
“妈,我爸呢?在干什么?”
“哦,他上班啊,还能干什么。”杨晴说。
喻修景:“那小卖部最近生意好吗?”
“哎,还可以,你不也知道生意最好的时候就是过年这段时间吗?”
聊了没几句,杨晴那边就说有人买东西,挂掉了电话。
进组当天,喻修景忍不住先给徐祁年发了消息,说他进组了。
徐祁年也回复得很快,让他好好照顾自己,还说他会回重庆。
两边看起来都没什么异常,就跟这件事轻飘飘揭过一样。
进组的前两个星期,所有演员都要参加训练,剧组为他们请了专业的人指导。
喻修景也是第一次接触专业打戏,刚开始几天都很紧张。
每天训练很累,导演没有对任何人放低要求,天天来现场看,喻修景不敢表现不好。
两个星期总算过去,剧组放了一天假让他们修整,喻修景没有好去的地方,就留在酒店里睡觉。
浑身像散架一样,他的角色在拍摄初期还要求很瘦弱的身材,这些天训练那么辛苦,喻修景尽管很饿也不敢吃东西,精神状态都有些差。
睡了大半天,他总算好了点,一醒过来就给徐祁年打电话。
之前冷战的事情也不记得了,在家里的时候喻修景难受了会想到爸爸妈妈,现在是想到徐祁年。
“年哥……”喻修景嗓子还很黏糊。
本来徐祁年还在想他们吵架的事儿,但一听到喻修景这个声音,只关心他在剧组里过得到底怎么样。
“我在,你们训练完了吗?”徐祁年问。
“对,今天放假,我在酒店一直睡觉,刚刚才醒。”喻修景一边说话一边爬起来靠在床头,现在饿得肚子瘪了,一摸好像就剩下一层皮。
“你要注意点身体。” 徐祁年说。
喻修景抿了抿唇,又不敢和徐祁年说他这段时间还要减肥,只好嘴上答应。
“还在生气吗?”徐祁年主动提起,“这么长时间没联系了,也没见到你……”
“没有生气了,我也有问题,”喻修景捏着被子,“我很想你的。”
“嗯,”徐祁年松了口气,“我也想你。”
“我还有个好消息跟你说。”徐祁年原本想如果喻修景还闹别扭,就先把这件事说了,怎么样喻修景也得跟他聊一聊。
“什么啊?”喻修景还有点紧张。
“就是我最后一年有一个去国外交换的机会,”徐祁年也忐忑,“你觉得……”
“真的吗?”喻修景语气听上去比他还激动,“是、是免费的那种吗?”
徐祁年忍不住笑了,“当然是。”
“要是要花钱你也得去,国外是不是生活费挺高的。”喻修景脑子还很乱,但很替他开心,同时在想要和杨怀说帮他多接一点戏。
“可能吧,先不担心这个,”徐祁年说,“过两天我就回重庆了,我还没和叔叔阿姨说,我去看看他们吧。”
喻修景的思绪被拉回来,“我进组的时候给我妈打了个电话,怎么说呢,就感觉她有点儿魂不守舍的。”
徐祁年嗯了一声,道:“可能是这段时间太忙,没关系,我回去帮忙就是了。”
有徐祁年这句话喻修景放心多了。
徐祁年也想过要不要在北京陪喻修景过完春节再走,但这个剧组管理严格,喻修景也不是什么能说得上话的演员,徐祁年没办法见到他,所以春节他们只能分开来过。
因为时间太紧张,除夕当天剧组还在拍戏,要到晚上才放假。
喻修景从进组开始就减肥,到拍戏的时候身材已经合格了,但也要保持。
天气很冷,他穿着单薄的戏服,刚刚从威亚上下来。
今天全是要吊威亚的戏,喻修景被风吹得四肢僵硬,下来以后绵绵赶紧跑上去给他披衣服倒热水,不注意碰到他手背,绵绵都被冻得缩了一下。
喻修景在羽绒服下发着抖,那杯水很烫,是绵绵刚才去烧好的,但他竟然也这么凑着喝下去了,烧灼感沿着喉咙滚到胃里,让喻修景觉得嗓子有点疼。
他两只手都被冻紫了,尤其是指尖,因为状态太差,连导演也过来关心,把旁边剧组准备的热水袋又塞了一个给喻修景。
绵绵跑到车上去拿了绒线帽,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给喻修景戴上。
“下场戏还可以吗?”导演问。
下一场是今天的最后一场,拍完就可以收工,回酒店吃年夜饭了。
喻修景点点头,牙齿不打颤了,但还是忍不住抖,全身上下,他只有两只眼睛还很亮。
导演和他对视的那一瞬间,要出口的话忍住了,因为他知道这就是他要的状态,喻修景和角色要一起到达极限。
天色逐渐暗下来,喻修景站在院墙外,听到了师父和大师兄的对话。
他终于知道了师父对自己的评价,也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成为那个“传人”。
能走到那个位置的人只有一个,但这个人不是喻修景。
他不怪任何人,只是难受,自卑又倔强,便发了疯的练习那些招式。
天寒地冻,雪水凝固成冰锥。
喻修景满手是伤,最终摔到在雪地中。
他握着拳,狠狠捶了几下地面,压抑地掉眼泪,又恨这样脆弱的、无法面对挫折的自己,塞了一把雪到嘴里,不想再哭了。
这场戏反反复复拍了五次,每一次导演都说没到没到,喻修景整个人都哭得很疲惫。
最后一次,他手指在地面上抠得出了血,导演终于喊了咔。
工作人员跑上去给喻修景披衣服,绵绵是最心疼的,恨不得上手给喻修景捂热了。
他们把他快速送回酒店,让喻修景去洗热水澡。
温度调到最高,喻修景竟然还觉得不够。
身上没感觉到烫,反而是密密麻麻的疼,像细针一样。
冻过头了就会有这样的感觉,喻修景这个澡洗了很长时间,最后他觉得两只手都在发痒。
穿衣服的时候喻修景看了看自己身上,为了拍这部戏,他瘦了很多,几乎就没什么肉了,身上也留下很多伤,有长时间吊威亚弄出来的淤青,有摔倒的戏和打戏留下来的细小伤口,但是喻修景并不觉得疼,也不会格外在意。
他只是觉得每一天都在坐有进步的、值得的事情,好像每每感觉到累,他就会离梦想近一点,离和徐祁年衣食无忧快乐生活近一点。
此刻站着也能睡着,喻修景赶紧穿好衣服推门出去。
绵绵和剧组里的医生在房间里等他,医生给他处理了身上的伤口,开了一些感冒药,吃完之后喻修景就睡着了。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了,手机上有好几条消息,有绵绵的有导演的,还有一些其他工作人员的,都是叫他去吃晚餐。
好事就是春节之后喻修景就要长胖,所以从年夜饭开始,他可以放心大胆地吃。
脑子还有点晕,喻修景坐起来缓了缓,才换上衣服去楼下餐厅。
被剧组包下的房间里人已经走了很多,剩下的只有导演那桌。
喻修景走过去,他们都已经喝得脸红脖子粗。
“小景来了,”导演朝他招手让他坐下,“我们让餐厅给你留菜了,马上上。”
“不用这么麻烦。”喻修景笑了下,心里还是感动。
“这段时间你太辛苦了,你助理说你睡着了我们就没上来叫你。”导演说。
能让导演解释几句,喻修景已经觉得很隆重了。
吃到后来,导演也拉着他喝酒,喻修景明说自己不能喝,但没办法不给面子,还是喝了小半杯。
导演让服务员给他上了一碗饺子,才跟其他人一起走了。
绵绵过来陪喻修景吃饭。
这段时间喻修景节食都习惯了,突然让他吃很多他也吃不下,现在就抱着这碟饺子,吃着吃着想起徐祁年。
他应该昨天就已经回重庆了,也没见来个电话。
房间里正好没别人,喻修景就给徐祁年打,那边响了一会儿才接通。
徐祁年喂了一声,喻修景就觉得好像很久没听见他声音,都恍惚了。
“哥……”
他这么黏黏糊糊一叫,绵绵觉得自己该走了,站起来指了指门,喻修景就点点头。
“在剧组里怎么样啊?”徐祁年一上来就问他。
“挺好的,晚上吃年夜饭我睡过了,刚才下来,被拉着喝了点酒,现在在吃饺子,就想到你了……”喻修景话都有点多,一句跟着一句的,他不说徐祁年也能听出来是喝酒了。
“哦,”徐祁年清了下嗓子,“没事儿就好。”
“没事儿。”喻修景塞了一个进嘴里。
“打戏受伤没?”徐祁年又问。
喻修景声音模糊地说:“没有……我演的就是个配角,没什么事儿。”
其实就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手指上的伤口就疼了。
是最后那场戏抓地板抓的。
筷子差点儿没拿稳,喻修景把筷尖往饺子里一戳,总算稳了。
“那个,我还有个事情跟你说,”徐祁年顿了下,“就是我昨天回了重庆,然后我觉得该给爸妈买点东西。”
喻修景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声爸妈徐祁年叫的是杨晴和喻国文。
“啊,”他心里挺惊讶,但也是高兴的,“好啊,是应该买的,我都忙忘了。”
“那我刷卡里钱了,免得你老是说我不用。”徐祁年说。
“好啊,你刷,不用跟我说的。”喻修景吞下嘴里的饺子。
“我就是跟你汇报一声,”旁边好像有人叫了声徐祁年,他就说,“零点的时候你要是还醒着我们就再打一通电话吧,要是你睡着就算了。”
“嗯嗯,哥新年快乐,给我爸我妈也带一句,我等会儿回去给他们打电话。”喻修景说。
“不用了,”徐祁年叫住他,“反正他们就在我身边,要不然你现在说吧。”
“好啊,”喻修景问,“要不然我们开个视频?”
“啊……你家里网不行,网要攒着看春晚。”徐祁年说完就把手机递到了杨晴那里。
“晚上吃得怎么样啊?剧组年夜饭应该还可以吧?”杨晴问。
“还可以的,我在吃饺子,不过我还是更想吃汤圆。”喻修景盯着面前这碟饺子,已经不太有胃口了,但又不想浪费粮食。
“你什么时候回家来妈给你做就好了,”杨晴说,“你爸也在,他跟你说几句话吧。”
喻国文声音听着有点虚弱,喻修景和他聊了几句问他怎么了,喻国文就笑了笑,说:“最近感冒了,在吃药。”
“哦,”喻修景没有多想,“感冒药是会头晕,那你早点睡觉。”
“好,新年快乐。”喻国文说完,徐祁年又和喻修景聊了几句,两边就挂了电话。
房间里安静下来。
因为是整个剧组的聚餐,这个房间特别大,能放下整整五张大圆桌。
喻修景坐在角落这边,一抬眼能看到整个包房。
除了他以外没有其他人,喻修景夹了一只饺子,筷子和瓷碟碰撞的声音也格外清晰。
饺子还是热的,蘸碟里是醋不是他喜欢的辣椒油,但是也没关系了。
在片场待了这么长时间,这是喻修景第一次觉得这里无比陌生。
不适应有时候就是来自于一瞬间。
喻修景站起来离开,门外守着的服务生们才走进去收拾碗筷。喻修景和绵绵发消息说自己回房间了,让她不用再过来。
洗漱完,喻修景躺在床上,接了一通李不凡的视频电话。
他和季一南在酒店里,他们出国玩儿了,那边还是白天。
“小景小景!”李不凡和他打招呼。
“我在剧组里。”喻修景说。
之前他们四个人拉了个群,有重要的事情都会在群里说,比方大家的春节安排。
“你最近是不是都没看我视频?”李不凡还在说话,旁边季一南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水果。
他鼓着腮帮子继续说:“有好多里面一哥都出现了。”
“最近太忙了。”喻修景一边说一边退出去翻他微博。
李不凡的粉丝现在越来越多,微博里一般都是他玩极限运动的视频,其他内容就是转发喻修景演过的戏的宣传。
李不凡也看出他在干什么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你和年哥还好吗?”
“挺好啊,”喻修景关掉微博,眼睛看向屏幕,“怎么了?”
“没事儿,”李不凡笑笑,“你俩太幸福了,这么小就结婚。”
“但是……”喻修景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冒出一个“但是”来。
“刚毕业很正常,”季一南在旁边说话了,“等年哥毕业工作以后就好了。”
好像所有人都这样说,喻修景心里也同样怀抱这样的期待。
徐祁年也工作就好了,他这样的学历肯定会有高薪,没有经济压力之后一切都好了。
可是有时候喻修景想想,为什么期待不能在自己身上?为什么徐祁年要一个人背负这么多呢?
他又想到他们之前那次吵架,压力在自己身上和在别人身上,心态是不一样的。
喻修景觉得他实在是需要和其他人聊聊,所以就简单说了。
说完之后李不凡笑了,“你就是想太多,别有愧疚感,你们都结婚了啊,虽然是两个男生,但是你想,你们是高中同学,然后又谈了这么长时间的恋爱,能走到这一步的恋人不多了。”
“而且啊,”李不凡把他那块水果咽下去,“你们已经是一个家庭了,所有事情都应该共同承担的。”
喻修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个什么,小景啊。”李不凡叫他。
“怎么了?”喻修景一抬眼,看季一南揉了揉李不凡的头发,离开了镜头。
“就是……我可能很长时间都不回来了。”李不凡说。
“什么意思?”喻修景懵了。
“就是字面意思,我那个……”李不凡抿了抿唇,“就是我想留在国外了,一哥的话很快会回去。”
“啊?”喻修景还是没反应过来。
他们不是感情很好吗?季一南还在念书,如果李不凡留在国外,那他们不是要异国恋吗?
“反正我和一哥说好了,我们暂时先这样。”李不凡低下头有点不敢看喻修景。
震惊过后,喻修景缓了缓,问:“那你们……还在一起吗?”
“在啊,”李不凡抓抓头发,“在吧。”
他回头看了一眼季一南,悄悄和喻修景说:“反正我是爱他的。”
爱这种字眼儿,喻修景不像李不凡这样能很容易就说出口,但是听到的时候还是会短暂感动。
他们两个谈恋爱的模式好像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喻修景也没有试图理解。
“好吧,好吧,”喻修景说,“反正你们别闹了。”
“不闹……”李不凡突然又很认真地和他说:“小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嗯,”喻修景点点头,“你也是。”
“所以你要好好生活,我相信你,你肯定能成为大明星,以后很多人会认识你,”李不凡说,“年哥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我觉得你俩挺好的,你们得好好过下去。”
那天晚上李不凡突然和喻修景说了很多话,都是从前喻修景以为他不会说的。
李不凡没有这么感性,对未来也没有这么多担心,他一向活得随心所欲,今天却有些不像他了。
挂了电话,喻修景还是感到奇怪,想了一会儿,他打给徐祁年。
这时已经快到零点,他先和徐祁年聊了聊李不凡的事情,徐祁年听完也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让他先别担心。
“都是成年人了,再说李不凡现在经济状况挺好的,如果是他喜欢的事情就让他做吧。”
喻修景说好,笑着和徐祁年讲:“李不凡说你特别有责任心。”
“真的吗?”喻修景也笑了一声,笑完就沉默了。
“没事吧?”喻修景问。
“没事,就是有点想你了。”徐祁年清了清嗓子。
喻修景想到李不凡和他说他很爱季一南,忽然觉得自己表达太少。
“年哥,我爱你。”喻修景说完,自己先脸红了,一翻身裹在被子里。
徐祁年那边长久失声。
半晌,他才说:“我也爱你,小景,我很爱你。”
第62章 P.62 他的父母不伟大
寒假已经快要结束了, 喻修景的戏大概还剩下小半个月。
导演本来就拍得很赶,但赶的同时又不想质量下降,整个剧组都跟着累, 连主演也说这是他拍过最累的戏。
因为喻修景需要长胖一些,他最近都在认真地吃东西, 但身体还是没那么快适应, 拍戏的时候跑动又多,有时候下戏回了酒店,喻修景会吐。
绵绵看他太严重就叫了医生, 医生给喻修景开了一点药, 但别的办法也没有了。
身体状态不好, 喻修景不想让徐祁年知道,直到快开学的时候才给他打电话。
然而一问起学校的事情, 徐祁年又有些支吾,喻修景从电话里听到了和之前与杨晴通话时听见的同样的回声。
就算是在他们家的楼道里也不会这样, 那他们到底在哪里?
“你不会还没回去吧?”喻修景眉头一皱。
“……呃,嗯。”手机那边只剩下徐祁年的呼吸声。
对峙一般,喻修景等了一会儿, 徐祁年就说:“小景, 对不起, 我们商量之后决定不告诉你的,爸爸查出了心脏病, 现在在医院里。”
喻修景脑袋空白了一瞬, 张口说话的时候才发现嘴唇在抖。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可能要准备搭桥手术。”
喻修景给杨怀打电话让他帮忙和剧组请假, 为这件事情, 杨怀来了片场。
喻修景的戏刚好结束, 在公共化妆间里, 喻修景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老师在帮他卸妆。
“我已经和剧组谈过了,”杨怀走过来站在旁边,“现在最多给你一天半的假,晚上飞过去,第二天要回来,如果你爸爸要做手术,那么手术当天再给你一天。”
正好卸到口红,喻修景暂时没办法说话,杨怀拍拍他,转身离开了化妆间。
等喻修景卸完妆,他才走进来,轻轻摆了摆手,其他工作人员便都出去了。
“别怪冷血,”杨怀劝说道,“剧组每一天都要花钱,一天就是几十上百万,因为你一个人耽误了。”
打电话说想请假的时候喻修景也忐忑,知道这可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有什么事儿就给我打电话,”杨怀叮嘱他,“出去戴上口罩帽子。”
几天之后,喻修景从北京飞往重庆。
因为只留一个晚上,喻修景只背了一个书包,放一些很简单的东西。
喻国文在西南医院,他下飞机以后徐祁年来接他。
很远的地方喻修景就看见了徐祁年,他身上一个包也没有,穿着很厚的羽绒服,还带了一顶黑色绒线帽,不知道是不是帽子的原因,喻修景觉得徐祁年脸都小了很多,下巴也变尖了。
“小景……”徐祁年靠过来抱住喻修景。
喻修景闭了闭眼,抬手在他后背拍了拍,就放开他。
“我们先去医院。”喻修景表情很淡。
他们还是坐轻轨,这几年重庆的地铁和轻轨建设更完善了。
喻修景被徐祁年带着站在角落里,徐祁年站在他身后圈着他腰,手掌按在接近小腹的位置抓了两下。
“小景……”徐祁年嘴唇靠在他耳边很轻地说,“对不起,别生气。”
喻修景卸了一口气,没说话,低头盯着徐祁年那双手,神色却缓和了一些。
他们一路去了住院部,病房是三人间,最外面的病床上躺了一位年龄很大的老爷爷,喻国文住在靠窗的位置。
喻修景往里走,杨晴也在里面,被床帘遮了一大半。
“爸,妈。”喻修景拉开床帘。
喻国文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手上正在输液,旁边连着一台监测仪。
这几年喻修景都很少回家,只是觉得印象里的喻国文不是这样的。
他中年偏肥胖,本来也不算很高,就显得更矮,但永远很有精神,常常在笑,脚步也飞快。而现在,他看上去瘦了许多,这种瘦是病态的瘦,连皮肤也松弛,原本滚圆的手指瘪下去,好像只剩皮包着骨头。
“你怎么回来了?”杨晴一脸惊讶,和喻国文对视一眼,都挺无措的。
“那个……”站在喻修景身后的徐祁年刚说了一个词,喻修景就打断他:“我和年哥打电话听出来的。”
他走上前,眼神比他们想象的要冷静很多。
“爸爸的病现在是什么情况呢?”
杨晴和他解释了一遍,大意是心脏病,现在需要做搭桥手术。
喻修景在椅子上坐下来,说:“因为我还在拍戏,所以我明天下午就要坐飞机回去了。”
喻国文点了下头,斟酌片刻,和喻修景说:“小景,你别怪我们,也别怪小年不告诉你,我们都知道你很忙,而且现在你还在组里拍戏,再说你来了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医生们会尽力的。”
不知道喻修景是否接受这个说法,但他始终是嗯了一声。
晚上喻修景要留下来陪床,徐祁年和他一起,吃过晚餐之后杨晴就离开医院回家休息。
他拿着水壶去水房接水,喻国文对徐祁年扬了扬下巴,徐祁年站起来,说:“爸,我去和他聊聊。”
水房里没有人,只有水声淅淅沥沥。
喻修景站得并不认真,眼神望着窗外,有些飘忽。
徐祁年走过去的时候他才回过神,一低头,徐祁年已经将水龙头关上了。
“可以了,”徐祁年帮着他把水壶放在一边的桌子上,“等会儿烫到自己。”
“嗯,”喻修景眨了下眼睛,“没事的。”
“是不是在生气?”徐祁年低头,用嘴唇碰了一下喻修景的额角。
“嗯,”喻修景也很大方地承认了,“我生气了,我爸爸生病了你竟然也帮他们瞒着我。”
“你父母也是我父母,”徐祁年手掌在他头发上盖了一下,“他们不想让你担心。”
“他们不想让我担心我可以理解,”喻修景看着徐祁年,眼神执拗,“可是你呢?我觉得你会理解我的,会告诉我的。”
“我一直在这边帮你看着他们,”徐祁年也有点急了,“你可以相信我的。”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才告诉我呢?”喻修景眉头紧了紧,“等我爸爸上手术台的时候吗?还是等他从手术室出来?”
他们对视着沉默半晌。
“那你呢?”徐祁年用大拇指捻了一下喻修景的眼角,“你很累会跟我说吗?受委屈了会跟我说吗?”
喻修景轻轻偏了下头躲开了。
空气停滞几秒,徐祁年拿着水壶离开了。
他们回来之后喻国文就看出他们吵架了。喻修景坐在床边给他削梨子,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徐祁年倒完水就靠着窗。
梨子削好了,喻修景拿给喻国文,喻国文摆了摆手,让他切成两半。
喻修景以为这样他会方便吃一些,就切了两边,拿给喻国文的时候他又只要一半。
喻国文先和喻修景说:“给小年。”又和徐祁年说:“这个梨子很甜的。”
喻修景收回手,捏着那一半梨,徐祁年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喻修景站起来,走到徐祁年面前把梨递给他。
徐祁年没有自己先吃,举着手喂到喻修景嘴边,喻修景僵了一会儿,才低头咬了一口。
他吃了以后徐祁年才吃,觉得这梨子味道还是不怎么好。
晚上徐祁年带着电脑坐在旁边的床上完成老板发下来的任务,喻修景去医生那里了解了一下喻国文的病,又回来和喻国文聊天。
喻国文一直想逗他笑,和他说了一些电影里的滑稽片段,喻修景试着笑了笑。
到了睡觉的时候,徐祁年先关了电脑,躺在那张空病床上,喻修景一直坐在椅子上,等喻国文睡着了,徐祁年才叫他:“小景……”
这几乎就是先认错了,喻修景心里也不好受,给喻国文掖好被子,关掉一盏灯,才躺上床。
病床很窄,挤下他们两个男生非常困难,喻修景有一半身体都压在徐祁年身上。
徐祁年伸出一条手臂搂着他,喻修景背对着他,不和他说话,徐祁年就把他带过来,额头抵着他后脑勺。
他们也很久没见过了。
病房里一半黑一半亮,喻修景很累,但是睡不着,后背被徐祁年滚烫地贴着。
他脑子里像装了一个杂乱无章的毛线球,又烦恼又郁闷又心疼。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晨喻修景比徐祁年醒得早,起床之后先下楼买了早餐。
他给杨晴打了电话,杨晴也在过来的路上,喻修景就在楼下花园里等她。
天太冷了,长期在北方有暖气,回到重庆之后喻修景反而不怎么习惯,好像哪里都冷得要命。
杨晴自己穿得很厚,手里还拿了一件喻国文的厚外套。她走到喻修景身边坐下来,说:“这个是给小年带的,他穿的衣服太薄了。”
“年哥春节回来的时候知道的是吗?”喻修景问。
“是,那个时候你爸爸刚刚检查出来,我们还在想要怎么办,你爸吃药被他看到了。”杨晴说。
她当然也知道这两个小孩儿在闹别扭,赶紧劝道:“你别怪他,都是我们的意思,小年那么照顾我们。”
“嗯……”喻修景低了低头。
“但是他不是还在读研究生吗?”杨晴皱着眉,“是不是要开学了?我听到邻居说他儿子都去上学了。”
杨晴拍拍喻修景手背,“你和他说一下,让他回去上课。”
“手术的时间出来之后一定要告诉我,”喻修景很认真地说,“这个绝对不能瞒着我。”
“好好好……”杨晴叹了口气,“小景,家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你爸爸这个病前期花了很多钱……”
她布满皱纹的手搭在膝盖上,蜷了蜷,“虽然你没说,但我们都知道你们在北京挺难的,我们不能拿你们太多钱。”
喻修景突然就想起之前徐祁年和他说要划一些银行卡里的钱。
“他给了多少?”
“五万,”杨晴也疑惑,“你不知道吗?小年说是你们一起的钱。”
“没有,不是。”喻修景算了算这几次徐祁年划掉的钱,更倾向于他用的那张卡里钱只是为了平常的生活。
他一下从长椅上站起来,回头和杨晴说:“我演戏有一点存款的,我晚上打过来,年哥我去和他谈。”
喻修景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病房的,他脸色很差,手里的早餐有些冷了,杨晴就拿去热。
徐祁年还坐在床边,床帘拉着,喻修景钻进去,本来是想和徐祁年聊一下,被他抓着手腕拉下去,一个没注意就跌倒在徐祁年身上。
徐祁年抬头在喻修景嘴唇上亲了一口。
“醒得这么早吗?”
喻修景垂头看着他,没说话,又靠过去咬着徐祁年嘴唇,狠狠抿了抿。
医生过来查房,两个人拉开了床帘。
喻修景的飞机在下午,杨晴来送过早餐之后就回去守着小卖部。中午吃完饭,喻国文睡着了,喻修景坐在床边,朝徐祁年摊开掌心。
徐祁年甚至惊讶了一下,才把手递过去,扣住了。
“哥,我们出去聊聊。”喻修景说。
两个人的手牵在一起就都很热,掌心贴着掌心,不断冒出细小的汗水。
徐祁年已经穿上了杨晴带来的大袄子,整个人显得圆了一圈。
走出医院,外面冷,徐祁年一只手圈着喻修景腰,把他朝自己怀里拢了一些。
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让喻修景手指抖了一下。
他握着徐祁年的手,明明很温暖,却觉得那么冷。
“陪我去一趟银行。”喻修景说。
徐祁年马上意识到喻修景要讲什么,拉着他停下来。
“你听我说,你爸妈也是我爸妈,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徐祁年紧了紧扣着他的手,“再说了,我打过去的钱本来也算我们的。”
“你哪来的那么多?”喻修景抬头看向徐祁年,发现他真的慌了的时候,自己又忍不住先红了眼眶。
“你每个月所有钱都划进卡里了,你给他们的那三万块根本就不是这里面的,”喻修景问他,“为什么不说?”
徐祁年抿了抿唇,低下头,晃了晃喻修景的手。
“我可以解决的。”
“你怎么解决?”喻修景一激动,嘴唇开始抖,眼泪好像也要跟着出来。他可能不是想哭,他只是情绪堆积到一个需要发泄的程度。
“你说我爸妈是你爸妈,那我爸妈就不是我爸妈了吗?你说我们我们,你根本就把我算在我们里面,明明我有钱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眼泪已经流下来,很大颗地顺着脸颊往下滚。
徐祁年一句话说不出来,牵着喻修景的手看他掉眼泪,又抱住他。
喻修景卡上还有128800.5块,那五毛是有次交水费扣成这样的。
他给自己留了下个月的房租和水电,其他剩下的所有钱,扣掉徐祁年交的三万之后,全部划进了杨晴的卡里。
本来想过攒下钱和星光千年解约,但是在喻国文的病面前,一切都不那么重要。
“我这部戏没多长时间就会拍完了,在剧组花不了什么钱,”喻修景说,“到时候片酬打过来就好了,你早点回去上学。”
“剧组你不能请长假,但是他们这边需要有人看着,”徐祁年和他解释,“我再耽误一会儿没事的。”
“我请护工,”喻修景想了一下,“片酬打过来就可以了。”
如果实在不行,他可以去和剧组谈能不能先给一部分钱。
“那我先付。”徐祁年说。
“钱到底怎么来的?”喻修景看着他,“你不说的话我永远不会用。”
徐祁年紧紧盯着喻修景眼睛,总算妥协地说:“找我妈借的……我会还。”
“你去找你妈借钱也不告诉我吗?”喻修景语气变得很轻,“我们不是结婚了吗?你还要出国读书的,也打算去找妈妈借钱吗?不可以用我的吗?”
“我怕你过得不好……”
有一瞬间徐祁年很害怕,因为喻修景可能已经不再生气,而是有些失望。
可是在这件事情里面,他翻来覆去想,也不觉得做错什么。
没有告诉喻修景的事情还有,如果徐祁年愿意,毕业之后他会有一个加入北冰洋科考队的机会,为期两年。而如果去工作,两年的时间,他相信自己会给喻修景一个更好的家。
他也曾经辗转反复。
“我知道……”喻修景抬手摸了摸他脸,被徐祁年摁住手背。
“可是我也是这样想的。”
下午的航班,喻修景自己去了机场,徐祁年留在医院照顾喻国文。
他情绪不是太好,但又很累,飞机上睡了很长一觉,梦到徐祁年说他要去很远的地方,而他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他走。
醒来的时候喻修景眼角湿润,空白地望向舷窗。
回到剧组之后,喻修景拍戏更加卖力,能不休息就不休息。
有一天威亚出了意外,喻修景刚刚被吊起来就摔下去,好在并不高,只是其中一条撑在地上的腿的膝盖被拖行划伤。
这个剧组的医生一直在旁边待命,处理伤口的时候喻修景一声没喊,咬着牙,松开的时候满口血腥味。
徐祁年在喻修景走之后听他话回了学校,受伤那天回到酒店,洗漱完以后喻修景又觉得疼,手机屏幕亮着,是和徐祁年的聊天界面。
但他发出去的话是问徐祁年在做什么,他们聊了一会儿天,最后喻修景也没说自己从威亚上掉下来。
这一刻喻修景懂了,他和徐祁年根本是一样的人。
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突然想到高考之前杨晴带他去吃牛排的那件事。
那是他第一次在自己妈妈面前,觉得有一些微妙的尴尬。
如果当时坐在他面前的是徐祁年呢?
喻修景同样没办法独自吃下那份牛排。
得到牛排就是一件好事吗?在一个你爱他他也爱你的人面前,这只是负担。但是明白这个道理又能怎么样?在仅仅只有一份牛排的情况下,谁都会让给对方,就算是分成两半,也会计较多少。互相理解,但是谁也做不到成为那个被对方“特别关爱”的人。
有一瞬间喻修景感到特别害怕,因为他竟然开始怀疑,是不是不应该这么早就和徐祁年结婚?
他不想牺牲徐祁年的任何东西。
喻国文做手术那天,喻修景凌晨的飞机回到重庆。徐祁年下飞机比他晚一点。
到医院的时候喻国文还没被推进手术室,杨晴在病房里陪着他,累得睡了一会儿。
冬天天亮得很晚,喻修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握了握喻国文的手。
从喻国文生病开始,杨晴就去做了兼职。小卖部每天关门的时间会早一些,剩下的晚上的时间,她会去便利店当店员。
可是杨晴毕竟年纪也大了,熬夜对她来说是一件难事,几个月下来,面色变得蜡黄,人也瘦了不少。
喻国文知道喻修景在看杨晴,拍拍他手说:“我和你妈都活到这个年纪了,我们那个时候和你们不一样,我们日子更艰难一点。”
“我们没学历,你晓得的,但是人始终要生活,这么多年我们见过太多大风大浪了,这点没什么,生病治就是了,钱总能挣到的。”
“不管你做什么,你已经是我们的骄傲了,真的,老了以后我和你妈的保险就够我们两个过的,我们还有房子,你和小年都是,不用操心这么多,你们想着自己就好了。”
喻国文笑了笑,“生病,对老年人来说也很正常的,不是你们的问题,你真的已经很懂事了,你现在做的事情你喜欢就好。”
喻修景眨了下眼睛,又低下头,嗯了一声。
他从小到大都不知道要怎么和父母表达爱意,但越长大,他越发现父母对于他的意义。
他们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家庭,这点喻修景一直知道。可是他从来不会觉得自卑,不会觉得有什么东西是自己必须要有的。他和父母互相信任,要是喻修景提出想要什么,爸爸妈妈也都会尽量满足,因为觉得只要是小景说出来想要的,应该都是必要的。
爸爸妈妈经常笑,他们平时聊天也很有意思,家里很少吵架,如果有,用重庆话吵,喻修景也总是觉得很好笑。他就是在特别乐观的环境里长大的人,尽管知道有钱很好,但是他们过得不那么富裕,也挺开心。
喻国文是努力且坚强的爸爸,杨晴虽然瘦小,但也一个人做起了小卖部。
不管怎么样,他们踏踏实实靠自己养活这个家,让喻修景有应该有的所有。他的父母不伟大,但是教会喻修景很多很多。
“我知道了……”喻修景吸了下鼻子,觉得憋着眼泪很难受,但还是不想这样哭。
很快徐祁年也到了,他们一起送喻国文进了手术室。
杨晴坐在门口,朝喻修景笑笑,让他也坐。
喻修景走过去,牵住妈妈的手,问她:“贷款贷了多少?”
“医保可以报销一部分的。”杨晴看着喻修景固执的眼神,还是说:“六万。”
“我现在的片酬,和公司分过,再上税,能还上。”喻修景垂着头。
“没关系的,”杨晴安慰他,“还不了多久。”
“爸爸出来之后还有后续治疗费用,这部分钱我会有的。”喻修景松开杨晴的手,站起来,走到徐祁年身边。
徐祁年伸手抱住他,让他侧靠在自己身上。
喻修景半边脸贴着他肩膀,呼吸间都是他的味道。
很难不承认,喻修景这段时间一直紧紧绷着神经。每天很累,导演也很严厉,但晚上喻修景很难入睡。
他会想到徐祁年,想到演戏,想到和星光签的合约,特别茫然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到头,又是否会有到头的那一天。
徐祁年拍拍他的肩膀,下巴抵在他头发上,小声地说:“我爱你。”
第63章 P.63 可能不对的事情从开始就不对了
喻国文的手术非常成功,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喻修景得知的最好的消息。
开春的时候他也杀青了,片酬打到杨晴的卡上,显示转账成功的短信跳出来, 喻修景才松了一口气。
走的那天杨怀来接他,遇到了艺人统筹, 喻修景看着杨怀一脸堆笑地和艺统聊天, 想到那天去试镜,艺统和他说他们之前向他发出过面试邀请,却被星光拒绝的事情。
进了保姆车, 喻修景没说话, 杨怀反倒叹气。
车子启动, 开了一会儿,喻修景问他:“之后我还有什么工作吗?”
“一部小网剧, 之后我会把剧本发给你。”杨怀说。
窗外风景飞得很快,喻修景双手相互扣了扣。
“为什么之前要拒绝这部戏的试镜?”
杨怀愣了一下, 才反应过来。
“你知道了?”
喻修景没说是怎么知道的,只是看着他。
“当时本来想给你一部偶像剧,”杨怀这时说话有些夸张, “你现在粉丝量太少了, 我当然知道每个演员都想演好戏, 但是如果人气不够,你的商业价值就不够, 又哪里会有其他通告找你呢?”
“年轻人, 思想不要太执拗……有钱我们一起挣, 我难道还会坑你吗?”
不得不承认, 杨怀的话有一定道理, 但喻修景还是觉得, 这和他最开始想象的不一样。
“片酬有……多少?”喻修景顿了下。
这是他第一次询问片酬。
“和公司分成,再上税之后,大概二十万。”杨怀说。
喻修景斟酌片刻,道:“可以。”
看他表情软了一些,杨怀满意地点点头:“等一会儿我就把剧本发给你,这种网剧,你演男一没问题的。如果确定要去的话,可能下星期就要开机了。”
保姆车把他送到出租屋楼下,喻修景带着行李下车。
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回来了,今天估计还要先打扫一次卫生才能休息。
然而开门的时候,喻修景却发现门没锁。
地上多了一双帆布鞋,是徐祁年的。
他在家里吗?
喻修景拎着行李,推门进了自己房间。
并没有想象中的灰尘味道,窗帘完全拉上,黑暗的房间里,喻修景能大概看见床上拱起的一团。
他放下行李,放轻脚步一言寓走过去。
徐祁年半个脑袋包在被子里,没动静。
喻修景一条腿跪在床上,另一条腿也慢慢拿起来,朝徐祁年身边爬了一截儿,坐下来。
他抬手把被子压下去一点,让徐祁年的鼻子嘴巴露出来。
屋里黑,喻修景也只看得清楚一个轮廓。
他安静地用手指摸了摸徐祁年的鼻梁和眼眶,时隔很久,再一次好好看他。
徐祁年真的长得很好,和喻修景偏柔和的线条不同,他身上每一处都很锋利。可是对待喻修景的时候,他又像一只摊开肚皮的刺猬。
和徐祁年认识五六年,喻修景从来没有对他失望的时候,总是觉得徐祁年让他无比骄傲。
他低下头,轻轻咬了下徐祁年的嘴唇,手撑在床上要离开的时候,突然被徐祁年摁住后颈往下压。
他们接了一个很湿的吻。徐祁年卷着他舌头,从他口腔吻到眼睛,手指揉弄他的喉结和颈侧,让喻修景觉得很舒服。
被子掀开一些,喻修景才感觉到自己和徐祁年贴着皮肉。原来他睡觉的时候没穿衣服,徐祁年把喻修景抱进去,一件件剥掉他的衣服,外套沿着床边缓缓往下滑,毛衣、长裤都被扔出去。
喻修景喘着气,不断地吞咽,感觉到自己身上最后一样东西也被丢掉了。
这段时间他们见面都困难,更别说有什么亲密接触,连亲吻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他们很投入地做这件事,被暖气包裹的房间很快也变得潮湿,喻修景坐在徐祁年身上,两只手很紧地圈着他脖子。
木床老旧,窗帘偶尔被从缝隙里进来的风吹动,滚滚波浪。
徐祁年带喻修景洗完澡回来,他就睡着了。
是因为太累了,喻修景已经很长时间没能放松地休息。
一睡就睡到快凌晨,喻修景发现自己躺在徐祁年的大腿上,整个人蜷缩着,像归家的小孩。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嗓子很哑地问。
徐祁年腾出一只手抓抓他头发,说:“比你早几个小时,我想着你回家了,我先过来收拾一下。”
“嗯……”喻修景在他平坦的小腹上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闭了闭眼。
“几点了?”他问。
“十二点,”徐祁年手指在他脸颊上刮了刮,低下头亲他一口,“睡吧。”
“年哥……”喻修景叫他一声,又不说话了,就像梦里也在呢喃他的名字。
醒来的时候床上只有喻修景一个人。他换好衣服洗漱完,走出房间,看到徐祁年在厨房里。
屋里漂浮着豆浆的香气。
喻修景走过去,从背后抱了下徐祁年,徐祁年把放在台面上的豆浆拿起来,递到他唇边喂了他一口。
“糖怎么样?”
喻修景点点头。
“里面是什么?”
“蒸的叉烧包。”
徐祁年关掉火,肘弯勾着喻修景脖子,和他黏黏糊糊地接吻。
“吃早餐吧。”徐祁年擦了下喻修景嘴唇上的水。
包子还热着,皮软软的。其实喻修景不太喜欢吃肉包子,但是叉烧包比较喜欢。
徐祁年甚至煮了一锅粥,很香很甜。
“你什么时候这么会做东西了?”喻修景问。
徐祁年摸摸他头发,说:“我又要跟着导师走了,大概两个星期,等我回来陪你。”
“我下个星期可能要进组了,”喻修景握着筷子,在粥里戳了戳,“拍一个,呃……偶像剧。”
徐祁年沉默了一秒,喻修景抬眼看他,他才扯着嘴角笑了下。
“好吧,那等你回来我们再见。”
本来早晨很好的氛围,因为这么几句,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收拾完碗筷,徐祁年说他要走了。
房间的角落里放着他昨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喻修景跟着他走进去,问他有没有装好所有东西,蹲下来看的时候,被徐祁年抱住了。
徐祁年在他身后沉重地出了一口气,烫得喻修景心都在颤。
“怎么了?”喻修景抬手,用掌心盖住他的手背。
徐祁年慢慢地用脸侧摩擦他的耳廓。
“我们没事吧?”他声音很低,不是生气,其实也不是问句,是低落和害怕。
“对不起啊,还要让你等到我念完研究生……”徐祁年垂下眼眸。
可是根本不是他的问题,喻修景紧紧握着他的手,感到腿很麻。
“不要这样说,是因为我想去演戏,所以才这么难。”喻修景刚刚说完,就被徐祁年摁着小腹扣得更紧。
“没有……就是要做自己想做的。”
喻修景很快就送走了徐祁年。
杨怀也把那个偶像剧的剧本发过来了,名字是《你的香气》。男主是一名调香师,而女主是一位花店老板,他们的故事围绕花和香味来开展。
下个周周末,喻修景就会进组,进行为期两个月的拍摄。
在喻修景要离开前一天,他突然收到了一条汪雅柔的微信。
汪雅柔:【小景,我有点事情想和你聊聊,我们见一面可以吗?】
喻修景和她约好了时间,在汪雅柔来之前准备了一些水果和茶。
其实喻修景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汪雅柔了,在他的印象里,她尚且是那个为了徐祁年的高考搬到重庆来的母亲。
她老了一些,眼角皱纹化妆也压不住,穿着却依然得体大方。
“小景。”汪雅柔走进来。
她在客厅转了一圈,放下手包,说:“家里挺干净的。”
“您喝水,”喻修景把茶杯递给她,不大熟练地叫了一声,“妈。”
“谢谢。”汪雅柔没有马上喝,放在茶几边上,自己坐下来。
喻修景BY育訁。心里其实忐忑,因为汪雅柔突然约他,他只能想到也许是因为徐祁年向她借的那笔钱。
“前段时间你爸爸生病了是不是?”汪雅柔问。
她语气很温柔,脸色也柔和,让喻修景没有那么害怕。
“是,心脏病,”喻修景说,“之前手术已经成功了。”
“妈,”喻修景低了下头,“年哥和您借钱的事情我事先不知道,我本来还有一些积蓄的,朝您拿了钱,实在是麻烦您了。”
汪雅柔摇摇头,说:“不是这样的,我也是小年的妈妈,何况是这样的事情,没关系的。”
她这时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我都看了好多你演的戏,其实以前高中的时候我就觉得你长得很好,没想到你成明星了。”
“不是的……只是演演戏而已。”喻修景笑笑。
“好吧,其实阿姨不想和你一直绕弯子,”汪雅柔抬起眼看他,“小景,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你和徐祁年结婚的时候,我一点意见也没有。”
喻修景脑子有些空白地听着。
“你有没有听小年说过他们有一个交换项目?”汪雅柔问。
喻修景点点头,这个交换项目说的是去英国埃克塞特大学,徐祁年拿到资格的时候很开心,因为名额特别少,是一次很难得的机会。
汪雅柔:“他不打算去了,你知道吗?”
“怎么会?”喻修景皱了皱眉,“他和我提过的,而且他也很想去。”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最近我问他的时候他就说他不想去了,还有,”汪雅柔用手指捋了一下落下来的碎发,“小年毕业之后,有机会去北冰洋参加科考,是他们导师推荐的,但是你也知道,现在竞争很大,如果小年连国外的项目都不参加,这个名额可能就不会考虑他了。”
汪雅柔看喻修景的确格外茫然,强硬的话便不说了。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年突然变卦,我是希望你能劝劝他,至少要有一个理由吧?”
“其实本来他也不打算告诉我的,”她低头在手包里翻找出一张叠好的A4纸,“这个是之前他过来,我在他书包里面找到的,上面他填了’否’。”
喻修景拿过来,展开那张纸。这张纸其实相当于简历,要按照要求在各个表格里面填写对应的资料,比如导师、学业成绩、科研经历等等,徐祁年填完了个人资料,却在自我介绍那一栏写了一个否。
几乎没有怎么怀疑,喻修景就理解为什么徐祁年不想去留学了。
他想到他的很多句对不起,想到他在教室里给小孩子们讲课的样子,想到自己不在的时候,徐祁年替他守在喻国文床边的日日夜夜。
喻修景一直觉得,他们结婚之后应该处在相等的位置,没有谁必须要成为那个多付出的人。可是他去追求所谓梦想,在自己的世界做无谓努力,却让徐祁年总是在牺牲。
在去剧组的车上,喻修景给徐祁年发了微信。
喻修景:【年哥,我去剧组了。】
徐祁年知道他今天进组,可能是一直等着,回复得很快。
徐祁年:【好。】
手指在空中悬了几秒,喻修景说:【年哥,这几天我空下来,我们打电话聊一聊好不好?】
徐祁年:【怎么了?】
还没等喻修景回复,他就说:【好。】
这部剧布景很简单,基本上只有男主的调香室办公室,和女主的花店,两人的家这么几个环境。
台词没有什么难度,暧昧的氛围感主要靠慢镜头。
剧本围读进行得很简单,拍了几天以后,一个男配角因为晚上出去喝酒犯胃炎,要暂停一个晚上。
喻修景早早洗漱完,坐在酒店的椅子上,给徐祁年打电话。
他那边很安静,喻修景抬手把电视关掉,这边也安静下来。
“哥。”喻修景叫他。
“嗯,”徐祁年问,“怎么了?”
其实就算只是从徐祁年的语气里喻修景也能听出他应该猜到了。
他们就是有这样的默契。
“你之前说要参加一个出国的项目,现在怎么样了?”
他问完以后,徐祁年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他才开口:“你知道了?”
“哥,为什么不去?”喻修景两条腿盘在椅子上,手扶着椅子边,抓了抓。
他等这句话,像是在等一场审判。
“我就是综合考虑了一下,我觉得读个硕士就够了,而且我也在准备简历,校招应该能拿到好offer的。”徐祁年说到最后,声音也变小了。
“好吧,我就是觉得你太辛苦了,我提前工作也是可以的,反正最后也要工作。”
徐祁年缓了缓语气,“我有认真地去想这个问题。我不怕和你说我为什么不想去,其实就是不想跟你分开太长时间……”
“可是你以前也很高兴的,你以前也知道我们要分开,我们分开得还少吗?”喻修景握着手机,偏了下头。
他说话一激动就容易掉眼泪,停了停才憋回去。
“别这样,这是关于前途的事情,如果是因为这样的理由,我不接受。”
“小景……”徐祁年无奈地叫他一声。
喻修景:“哥,这件事不能这样,你再想想。”
“我考虑的是我们两个人的未来,”徐祁年还是不松口,“我们已经结婚了,是结婚,不是谈恋爱,让你和你的家人有好的生活本来就是我的责任。”
“我的生活我自己能过好,你都说了是我们结婚,那这不是相互的吗?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喻修景不自觉就抬高了声音,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刚刚几乎是在吼。
过了几秒,徐祁年才说:“你也没有相信我。”
“我们在一起……”徐祁年在电话那头算这个数,“快五年了。说实话,我没有觉得我真的保护好你了,你在剧组我一点都看不到。有时候我都特茫然,要是我走了你会不会也想走?异国,有时差,打个电话都困难,如果你过得不好,我又照顾不了你,你觉得我能心安理得在那边学习吗?”
他声音不高,但是一说话,喻修景就想哭。他知道徐祁年没有在怪他,徐祁年怎么可能会怪他,他只是同样觉得愧疚。
开不了口,喻修景已经感觉到,一开口他就会哭得很厉害,他怕徐祁年担心。
两边静了很长时间没人说话,最后徐祁年先挂了电话。
喻修景关了手机扔到旁边的床上,继续在椅子上坐着。
他其实没想什么,因为所有事情都太乱了,让他摸不到头绪。
如果徐祁年还是想放弃要怎么办?如果他不放弃又怎么办?以后的徐祁年会后悔为了喻修景放弃很多东西吗?
喻修景一想到这些,就觉得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于是一切追根溯源,那个字眼特别自然地冒出来,像一把重锤,把喻修景脑子敲得裂开。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第一次这样认真地闹别扭甚至吵架,就要到一个无法挽回的地步。
醒了几乎一夜,第二天化妆的时候化妆师看他黑眼圈,都没好意思问昨天晚上喻修景做了什么。
今天喻修景的戏很少,主要是昨天那个男配角需要补他落下的。
到晚上九点,喻修景的最后一场拍完,他才拿到自己手机。
这个季节北京还是很冷,导演一喊卡,绵绵就带着很厚的衣服跑上去给喻修景披上。
微信有好几条,不过平常也有很多人会这样联系喻修景工作,所以他没有马上看。
未接来电也有几个,喻修景点开,发现都是徐祁年打过来的。
徐祁年知道他在拍戏,如果不是有急事,他不会直接打电话。
喻修景回拨过去,连路也不走了,就站在原地等着打通。
“小景?”徐祁年这一声嗓子很哑。
“怎么了?你感冒了吗声音怎么这样?”喻修景皱着眉,自己也拉了拉衣服。
“今天你的戏结束了吗?你们片场要人带才能进得去,能来接我一下吗?”徐祁年说。
喻修景让绵绵先自己回去,跑着到门口去把徐祁年带进来。
他戴了黑色口罩和鸭舌帽,穿着一件羽绒服站在保安身边,高得特别显眼。
“你怎么来了?”喻修景小声喘着气。
“先进去吧。”徐祁年说。
两个人回了酒店房间。
因为喻修景在这部戏里是男主,所以他的房间是剧组里除了制片和导演之外最好的,是一个大套间,喻修景本来也没有住过这么好的房间。
徐祁年脱了外套,摘掉帽子口罩,说:“我戴这些就是怕给你惹麻烦。”
“没事的。”喻修景先给他倒了杯热水,用手背碰了碰他脸,觉得冰得吓人。
喻修景:“你什么时候来的?”
徐祁年喝了一口水,觉得全身都缓过来一些。
“没多长时间。”
“我能查到监控。”喻修景捂住他的手。
“好吧……就两三个小时。”徐祁年把他手翻过来握住。
就两三个小时?
天寒地冻,穿得再厚两三个小时热气也能散完。
喻修景有点生气地站起来,进房间想给徐祁年充个热水袋,刚刚插上插头,徐祁年就跟进来,从他身后抱住他。
“哥,你先去洗个澡吧。”喻修景抓着他手臂,没等他说话,就把他推进浴室里。
洗完澡出来,徐祁年身上都烫红了,总算暖和起来。
喻修景靠坐在床上,看他出来,才把手里东西放下。
徐祁年穿着他的睡衣,身上有水汽的清香,走过来压在喻修景身上,又把他抱住。
“小景……”
喻修景拍拍徐祁年后背。
“我请假过来的。”徐祁年在喻修景颈间嗅了嗅,才在他身边坐好了,牵住他的手,摩挲着,生硬地笑了笑,假装开玩笑一样问他:“你是不是后悔了?从你爸爸生病开始,发生很多事情,我能理解的。”
“哥……”喻修景听他这样小心翼翼地说话就心疼,他侧过头,特别认真地问:“你累不累?”
“我想听实话,在北京,累不累?”
“这不是累不累的问题,所有事情都总是要有一个慢慢发展的过程的……”徐祁年说话的时候喻修景就一直看着他,最后他自己停下来,点了下头:“累。”
徐祁年咬着牙:“你是不是就是想听这个?我说累了,然后呢?可是谁不会累呢?”
“你本来可以不用这么累。”喻修景微微抬着头,把那些他一直无法忽视地担心着的事情,一件一件数给徐祁年听:“每天要上课,要做实验,还要去做兼职,还要趁着空闲时间给我打电话,遇到特殊情况,要处理我家人的事情……你去照顾他们,连学都不上了,为了我,你可以不要前途,你觉得如果你这样留下来,我会觉得开心吗?”
徐祁年说不出话来。
“我不会的,你明知道我不会的……”喻修景声音忽然轻了一些,咬了下手指,“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们现在还是恋人关系,那是不是所有事情都会轻松一点。”
他说完这句话,徐祁年扣着他的手骤然松了,眉头拢得很紧。
“什么意思?”
徐祁年几乎有些难以置信,反应过来以后只觉得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连声音都有些抖,很艰难地问他:“什么意思?”
“年哥。”喻修景把手抽出来,抹了一下自己眼睛。
“我觉得我们结婚太草率了,可能我们还要……”
“喻修景!”徐祁年面色铁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是结婚,虽然我们是两个男生,但也是结婚!在北京谁不难啊,难你就不要我了吗?”
他眼眶一下就红了,嘴唇打着颤,吸了下鼻子才憋回去。
“你想好了吗?这就是你的解决办法对吗?”
喻修景和他对视着,“年哥……”
徐祁年实在控制不了情绪,大声吼道:“我为你好!我为我们好!”
“我错了吗?我有错吗?!”
他偏过头,喉结上上下下滚,冷静了一会儿,徐祁年站起来,在喻修景面前脱掉睡衣换回自己的衣服。
喻修景坐在床边,埋着头,徐祁年就拉开门走了。
昨天晚上喻修景失眠,就是因为一直在想这件事。可能不对的事情从开始就不对了,如果起点是正确的,会不会之后的路也更好走一些?
显然徐祁年也想到了,爱人之间很难有人对另外一个人藏住心事。
在喻修景把这个想法摊开之后,两个人的世界都如同降临长久的黑夜。喻修景从来没有想过要走到这个地步,可是想到黑夜来了,他又觉得一切好像理所当然。
谁也无法预料未来,要是那是一个更加糟糕的世界,喻修景怕他们之间一切耗尽,狼狈收场。
这天晚上之后,没有人主动发消息打电话,徐祁年的账号躺在喻修景列表里置顶,沉默得像一块砖。
喻修景在片场里依旧忙碌,镜头前他是阳光帅气陷入恋爱的男生,始终面带微笑,耐心地对待心仪的女生,眼中心中都被爱意填满。镜头后,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盯着没有任何东西的远处,眼睛像一池湖绿的水,浸泡着毫无生机的死物。
第64章 P.64 撑得住吗?
北京在慢慢进入春季, 中午的温度高了一些,有时候喻修景会觉得热,但早晨和晚上还是很冷。
剧组请客去吃羊肉汤, 喻修景不是很喜欢,但是也跟着简单吃了一些。
喝了一点酒, 喻修景全身有点热, 被绵绵带着往酒店走。
他垂着眼,掩盖眼睛里的血丝。明明是一部很简单的戏,他拍得浑身疲惫。
走了一截路, 身后女主角突然叫他一声, 喻修景回过头, 刹那间没有收好的眼神,把女演员吓了一跳。
她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助理, 才走上去问:“你怎么了?”
喻修景摆摆手,继续往前走。
女演员还跟在他身后, 尝试着把手挽上喻修景的肘弯。虽然喻修景脑子很晕,但还是本能地避开了。
绵绵突然看懂现在的情况,绕到女演员那边, 扶着喻修景走。
“时间不早了, 我回酒店了。”喻修景侧了下脸和那位演员说。
女演员愣了下, 看着喻修景走远了。
进了酒店房间,喻修景在床边坐下来, 和绵绵交代:“你跟杨哥打电话说一下晚上的事情, 如果明天有什么照片爆出来, 麻烦他处理一下。”
绵绵显然也是处理过这类事情的人, 她很快答应下来, 又给喻修景倒了杯水递过去。
洗漱完, 喻修景很快就睡着了,第二天早晨起来,他困得要命,比绵绵还要先到化妆间。
化妆老师都来了一会儿,绵绵才出现,手里拎着早餐,和喻修景道歉:“今天我起晚了,对不起景哥。”
绵绵给喻修景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助理,不论喻修景几点要拍戏,她都能准时到喻修景身边,从来没出现过今天这样的状况。喻修景当然不会说什么,反而说:“如果你还是很困就回去睡觉吧,片场也没有什么需要你盯着的。”
“不用了……”她把早餐拿出来摆在桌子上,喻修景在镜子里看到绵绵抿了抿唇。
片场气氛有点奇怪,很多工作人员拿喻修景和女主演开玩笑。出于礼貌,喻修景并没有说话,女主演在旁边陪笑,两个人都很尴尬。
等到下戏,喻修景第一时间就是找绵绵要手机看微博。
刚刚登陆进去,喻修景手机都卡了一下,粉丝量增加了很多,私信也是爆满。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在热搜上看到自己,词条是他和女主演两个人的名字。
那条热搜内容很简单,就是昨天晚上拍到的两个人的照片。照片角度刁钻,内容也暧昧不清,喻修景想如果自己不是当事人,估计也就相信了。
他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昨天晚上他就应该意识到,这应该是一场预谋。
“景哥,昨天我给杨哥打电话了,但是这种一般情况下都是双方经纪人商量好的……所以对不起,我也没有办法。”绵绵无奈地说。
“这件事情是我没想到,不该让你去打电话的。”喻修景在她面前给杨怀拨通了电话。
杨怀听上去很高兴,第一件事竟然是恭喜喻修景:“你看看一夜之间你涨了多少粉丝,今天早上还有好多导演给我打电话问你通告情况。”
“热搜能不能撤?什么时候可以澄清?”喻修景冰冷地问。
“你什么意思?”杨怀顿了下,“炒cp就是这样的,双方都不承认,让各自粉丝去发酵,我们根本不需要澄清,何况我已经和对方经纪人说好了。昨天晚上要不是绵绵过来挡那一下,还能拍到更多照片,不过我已经扣她工资了。”
“什么?”喻修景下意识看向绵绵,这小姑娘怀里还抱着他的衣服,估计是听到他们在电话里说了什么,所以低下头不敢和喻修景对视。
“你扣多少?从我的片酬里划走。”喻修景说。
绵绵哎了声,那边杨怀也很惊讶:“她工作失误,你不能替她兜着,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规矩,以后她要是去做其他艺人的助理了,那我怎么管?她还不得成我祖宗?”
喻修景没有搭理杨怀这番话,又问了一次:“公司真的不能澄清吗?”
“不能,”杨怀反应过来,“微博账号你别随便发言啊!这关乎的不是你一个人的利益,能不能懂点事?多少人跟着你吃饭?你的剧组你的公司,你看看你们那戏女演员吧,她都快穷得在北京住不起了。”
“真的是……”杨怀无语了,“就俩啥名气没有的新人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脾气。”
挂掉电话,喻修景脸色很差。绵绵问他没事吧?又说扣一点钱不要紧的。
喻修景只是忽然觉得小腹隐隐作痛,头也很晕。
他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选择权,就连当初签进星光千年,其实也是妥协多于选择。他只是在长久的荆棘里,学会了与自己要走的路和解,变得不再那样骨气铮铮,也很难相信努力就会有回报,仅仅在咬牙坚持。
这样的情况,他更适合孤单一人,不能因为他想要堕入黑暗,就让徐祁年的未来也变得暗无天日。
跟着绵绵惊呼一声,喻修景就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他躺在酒店床上,嘴里很苦。
周围的家具各有色彩,喻修景却觉得眼前一片白茫茫的。
坐在床边椅子上的人不是绵绵,他反应了很长时间,才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邱念山放了手机,说:“我们剧组在你们隔壁,听到有人说旁边那个男主角晕倒了,我过来看看,没想到是你。”
“谢谢……邱哥。”喻修景手撑着床,挺困难地坐起来。
“是胃病,”邱念山说,“我们这一行就是容易得胃病,因为作息太不规律了,有时候还要配合拍戏做身材管理,你减肥增肥都不要随随便便地来。”
喻修景脸色苍白,嘴唇也一点血色没有,眼皮耷拉着点了点头。
“医生也来看过了,按时吃药就行,我那边拖不了我先走了。”邱念山一边说一边站起来,给喻修景掖了下被角。
“麻烦你了,谢谢……”
“没事儿,别跟我说这些矫情话。”邱念山朝他摆摆手就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喻修景一个人,手机在床头柜上充电。他拿过来,点开微信,看了一会儿徐祁年的头像,觉得还是想要和他解释。
可是胃痛,杨怀的话,莫名其妙的热搜,和他看起来一片荒芜的前程,种种都在告诉喻修景,不用解释了,不用再想了,最好的结果就是那样。
他垂下手,再一次陷入痛苦的情绪里。
几乎没有休息,喻修景又投入了工作。因为他状态太好,连带着整个剧组演戏的水平都拔高一层,剩下的戏份拍得很快。
在他杀青那天晚上,邱念山打电话说约他吃饭。
两个人出门都戴了帽子口罩,一身黑,很低调。邱念山一向不喜欢被很多安保围着,本来没被人认出来,看那架势都该怀疑是谁来了。所以除了他们两个人以外,没有跟其他安保,助理也没去。
邱念山常年在这个影视城拍戏,周围好吃的他都知道,因为想到喻修景是重庆人,邱念山带他去了一家川菜馆。
位置很偏,他们从巷子里走进去。餐馆面积很小,几张桌子之间距离比较近,他们坐下点完菜,很快又来了一桌人。
那桌人总共五六个,其中有一个年轻女生,他们交流了几句,那个女生就认出了邱念山。
她走过来,直接在邱念山身边坐下,说:“你能给我一个签名吗?”
邱念山正在喝茶,听她说话,微微侧目道:“不好意思,我是私人行程。”
那个女生和跟着她进来的几个男人身上都有一股酒味,很刺鼻。
“真的不能签名吗?你还挺红的吧。”那女生说。
邱念山这才听出来,她大概率不是自己粉丝。
“嗯。”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很有耐心的性格,喻修景在桌底下碰了碰他脚,邱念山就没再说话。
女生翻了个白眼,一边走回去一边说:“不会还以为自己多大腕儿吧?我们这种经常在影视城混的都不知道遇到多少了……”
邱念山只觉得额角直跳,但还是没说什么。
没想到那几个男人反倒站起来,把邱念山和喻修景围住。
“要你一个签名啊。”其中最高大的那个男人推了一把邱念山的肩膀。
这次邱念山忍不了了,偏头和喻修景说报警,站起来瞪着那个人:“你以为你谁啊?”
“我谁?我是你爹……!”他面色酡红,明显是醉得不行,身上酒味烟味都很熏人。
喻修景打完电话就跟着站起来,手里捏着一个饮料的易拉罐,拉开邱念山站到他前面。
“报警了,喝醉了别出来撒野。”喻修景嗓音很平,眼神也凌厉。
那人和他同伴对视一眼,低骂一句,几个人抄起旁边的啤酒瓶就要打架。
女生也终于反应过来,大喊着劝。
酒瓶的第一下打在喻修景的手臂上,一声响直接碎开了,那人还摁着瓶子往下拉,这一下把邱念山点炸了,他抓着喻修景回来,蹬开旁边椅子,拎着易拉罐砸在面前第一个人脑袋上。
喻修景从来没想过邱念山这么能打,他扛着木凳子往人身上砸,喻修景本来想让他下手注意点,但很快就被卷入混乱的情况。
酒瓶砸开的碎片划开了喻修景好几层衣服,他手臂开始流血,但飙升的肾上腺素让他忽然意识不到疼痛。
几分钟之后警察就来了,一群人全部被带走。
他们刚上警车,敏锐的娱记就都到了现场围着车拍,升上车窗也能感觉到外面按得飞快的闪光灯。
在警局里,有两个医生过来给他们处理伤口。
喻修景的血流得比想象中多,主要是因为最后那个人摁着破碎的瓶子划那一下。后来打架的时候邱念山又伤得比较重,有一下甚至伤在额角的位置,留了一道血痕。
“他们两个都要去医院缝针。”医生说。
那个餐馆有监控,几个人又喝了酒,喻修景和邱念山被叫进去教育了一番,警察就说让警车送他们去医院。
警局外早就被闻风而动的记者们围起来,喻修景不仅戴了口罩鸭舌帽,还把外套的帽子也拉起来,邱念山额头受伤,就没戴帽子,无所谓地往外走。
警察们拨开记者给他们开路,两个人好不容易才挤上警车。
电话轮流开始响,喻修景接了一个杨怀的接了一个绵绵的,听说他们打架这件事已经冲上了热搜。
挂掉电话之后,喻修景才听到邱念山说话的语气很差,似乎和那边的人吵架了。
他们去了附近一家私立医院,刚刚到门口,喻修景就看到了绵绵。
邱念山开了一个私人病房,医生进来给他们缝针。
喻修景从小到大也没少受过伤,但这种程度的绝对是第一次。
医生缝针的时候他也怕看,给妈妈发微信报平安,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这件事他们也已经知道了,喻修景这才真正意识到一个顶流会导致信息传播的速度变得多快。
那徐祁年呢?
如果他看到了,会不会急得很厉害。
可是喻修景没来得及细想,突然几个人推门进了病房。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男一女,等喻修景看清楚那个男人的样貌之后,惊讶地愣了愣。
因为他就是邱念山的父亲邱文,是业内知名制片人,而那个女人则是邱念山的母亲,是一位已经退隐的影星。
邱文脸色很差,气冲冲地闯进来,邱念山还没开口说话,他就扇了他一耳光。
“为什么要打架?你难道不知道你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吗?”邱文严厉地盯着他。
邱念山顶了顶一侧口腔,哼了一声:“什么影响?不就是让你少赚点钱吗?”
他气势汹汹地和邱文对视,把邱文气得不轻。
邱念山的母亲赶紧上前分开他们,她拉了拉邱文手臂,和他说:“跟你说了来了之后别发脾气。”
“没事吧?”母亲摸了下邱念山的脸,但很快就被他偏头躲开。
“我们都知道来龙去脉了,不是你的问题。”
“不是他的问题是谁的问题?”邱文指着邱念山,“人家只是要个签名,明明知道他们喝醉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开始犟!”
邱念山已经不想争辩,摆摆手:“你们出去吧。”
“孩子……”
“走就走!”邱文拉着妻子要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邱念山又忽然叫住他们:“我要退圈。”
“你说什么?”邱文难以置信地停下脚步。
“我说我要退圈。”邱念山直直望向他们,疲惫而肯定地说:“我马上就会发微博说我退圈,违约金我赔得起。”
邱文瞪着眼睛,正要发作,被哭着的妻子拖走了。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降到冰点,几个医生低着头埋着脸,只是看伤口,多余的话一句不敢说,绵绵站在喻修景身边,也不出声。
很快缝完针,医生们开了一点药,喻修景推推绵绵手让她去拿。
病房只剩下他和邱念山。
邱念山叹了口气,看了喻修景一眼。
“有没有被吓到?”
喻修景诚实地点点头。“有。”
“我爸就是那样,在片场他话语权最大,强势惯了,回家也这样,我从小就受不了他。”邱念山捶了下床,特别气愤地和喻修景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进娱乐圈吗?我才不稀罕娱乐圈,就是他当年跟我说一看我就混不好,可能有的家长是激将,但是我知道我爸就是看不起我,现在我做到了,我红了,我国民度比他都高,我就不想干了。”
听到这里,喻修景忽然觉得邱念山的性格和李不凡有一点像,他们自己特别尊重自己的想法,随便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只要是认定的事情就一定得做,他们也都有喻修景几乎难以想象的那种随心所欲。
“不过啊,”邱念山指了下自己脑袋,“今天我还是要谢谢你,送你一个礼物怎么样?”
喻修景想要推辞:“这不是什么……”
“哎呀我说送就是要送。”邱念山朝床边坐了一些,靠喻修景更近。
“现在你的公司,你觉得怎么样?”
喻修景和邱念山对视着,觉得应该没有必要隐瞒他这个。
“就……一般吧。”
“你真委婉啊,”邱念山笑了一声,“是很差吧?是很想离开吧?他们那种公司是看不懂你这种演员的。”
他把自己手机拿出来,调出了一个微信名片。
“你加这个人。”
喻修景不敢轻易去加,问:“这是……”
邱念山:“一个经纪人,艺晟的,你知道艺晟吗?”
喻修景当然知道,因为艺晟是邬珉晟一手创办的娱乐公司。
“他们有点想挖你,是我自己打听到的,但是你知道,这些公司不会做赔本生意,况且现在艺晟总裁换人了,邬珉晟把这个公司给了他儿子,他儿子叫邬祺。所以你想签进这里不太容易,但是我有一个办法。”
邱念山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知道他们手上有个剧本,在找人试镜,也是邬珉晟的电影,名字挺土不知道后面会不会改,叫《我的妈妈》。圈内知道他们在招演员的人可不多,因为这个片神格很高,我把你推荐过去。”
邱念山很有经验地晃了晃手机,“你相信我,如果你真的能试镜成功里面的男一号,他们肯定会要求你签进艺晟。对付星光千年这种小公司,他们经验丰富,只要你值得,他们就会舍得花钱,不过就算他们赔钱签了你,违约金肯定也要靠你自己挣,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
“但是前提是,”邱念山说,“你能拿到这个角色。”
这么长的一段话,一个字一个字敲进喻修景脑子里。
“我可以吗?”他表情充满怀疑。
和喻修景认识这么久,说实话邱念山最不喜欢他这副自我怀疑又不争不抢的样子。
他连连拍了拍手,皱着眉说:“你在干什么啊?你不是要混娱乐圈的人吗?”
??“我是想演戏……”喻修景手抓着床单。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邱念山冷冷地看着他,“这两件事是一件事!”
“你想在这个圈子里洁身自好吗?那你一辈子都是底层演员!你到底看清楚没有?你周围的人都想往上爬,你明明说自己喜欢演戏想演戏,那为什么不去争取机会?如果你永远都这样半死不活空口无凭地说自己想成为演员,那说明你就不适合演戏,你趁早离开!”
邱念山这一通吼,几乎让喻修景发懵。
但是很快,他意识到邱念山的话是对的。明白过来的那一瞬间,喻修景全身冰冷。
从邬珉晟第一次带他进剧组开始,喻修景就在片场里活得浑浑噩噩。他盲目地成为一个又一个角色,却渐渐找不到自己在镜头里的位置。他的生活过得一团糟,还要让爱的人来给他兜底。
“去不去?”邱念山说,“算了你不去也得给我去。”
“去。”喻修景拿出手机,快速添加了那个经纪人。
“谢谢邱哥。”
等周围记者被清理得差不多,他们才回了各自剧组。导演和制片都过来关心了一下喻修景,不过因为他已经杀青,所以他们也没有其他顾虑。
杨怀晚上给喻修景打电话,语气听起来一点都不着急,反而问:“你是怎么认识邱念山的?和他是朋友吗?挺不错的。”
喻修景没什么语气地嗯了一声,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挂断了电话。
晚上十点,邱念山发了一条微博。
邱念山v:【从今天起我将结束我的演艺生涯,我成为自由的人了!】
不到一分钟,他又补了一条:【门口的记者别他妈拍了,我退圈了!】
两段话看得喻修景笑出声来,笑过之后,他忽然感到被一种格外强烈的悲伤包围。
抱着手机一直盯着徐祁年的名字,等到凌晨以后,徐祁年给他打了一通电话。
“受伤了?严重吗?怎么不告诉我?”徐祁年其实很着急,但还是压着自己的情绪和语气跟喻修景讲话。
他听见喻修景喘气,想张口又停顿。
过了片刻,喻修景才说:“就是新闻上那样,不过不严重,我没事。”
徐祁年觉得喻修景语气不对,他平常说话都挺软乎的,今天怎么听怎么硬。
“没事就好,”徐祁年说,“你现在在哪里?从医院回去没?回去了就早点……”
“年哥,”喻修景忽然打断他,“我现在的公司不好,我想解约。”
徐祁年愣了下,说:“好啊,那我们就解约。”
“哥,违约金好高……”
“没事儿,”徐祁年声音紧了紧,“有办法的。”
“这次可能是几百万,你也要跟家里拿吗?还是说要把留学的钱也给我,”喻修景问他,“我的梦想我的家人,你都去撑着,撑得住吗?”
“我不累,”徐祁年反驳他,“没有你我也这样过,而且有你了,我更努力更上进,不好吗?”
“你的上进就是放弃这些?你结婚就是为了往自己身上挂个拖油瓶吗?”喻修景嘴上在吼徐祁年,自己眼里滚出泪水。
两边沉默了一会儿,喻修景才抖着声音说:“哥,我们就这样吧,我们分开……好不好?”
第65章 P.65 得失必然这样交换
这句话说出来, 喻修景才感觉到,一直紧紧绷在他与徐祁年之间的那根线,骤然断了。
他用手掌死死捂住嘴, 不想泄出一丝一毫的哭声,可是根本止不住。
为什么总是会想哭呢?明明哭了以后脸会很红, 会变得不好看, 会很难过,喻修景还是每次都忍不住。
他坐在床沿,吸着双腿, 大脑短暂缺氧, 整个人像漂浮在空中, 有一种摇摇欲坠的错觉。
“不好,”他听见徐祁年回答得很快, “不行……”
徐祁年喘气声很重,拉长的声音发着抖, 每个字都是破碎的。
“小景,你说错了,你没说过刚才那个话, ”他几乎是乞求, “对不对?”
喻修景摇着头, 很深地吸了一口气,喉咙里的酸涩变成断断续续的哭声。
“不是……年哥, 对不起,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我真的想过, 但是没办法, 我们过得不好……我每天都觉得好累, 我喜欢演戏,可是为什么是这样的……我不知道怎么样才好,我很想爱你的,好难啊,我撑不下去了。”
电话那头,徐祁年只能听他哭。喻修景眼泪很多,徐祁年知道有时候他是控制不了自己,有的人天生就喜欢掉眼泪,并不是脆弱。
这次好像有点不一样,喻修景听上去那么难过。
他站在学校一条小路上,每一次呼吸都吐出一口白雾,咬牙抿着唇,还是阻止不了眼泪滚出来。
他想,这么多年,自己到底给了喻修景什么,为什么会让他觉得困难,为什么会让他没有信心,总是不开心。
想好的让他快乐幸福,徐祁年又做到多少?
徐祁年说不出话,只是觉得,这次可能是真的,他要失去喻修景了,所以难过到呼吸都疼,脑子嗡嗡的,好像眼前的世界是一片白。
“离婚协议我会写好放在我们租的房子里。”喻修景抹了一把眼睛。
“不再见一面吗?”徐祁年问。
从他的语气里,喻修景竟然听出了迟疑、犹豫、小心翼翼和害怕等种种情绪。他从来不认为徐祁年是这样的人,总是觉得像他这样优秀,就应该光芒万丈地活着。
爱情改变了他们很多,两个人的路并成同一条,向第三个方向延伸,到城墙变成灰土的时候,喻修景才回头看到他耽误了徐祁年那么多。
本来属于徐祁年的那一条,有那样灿烂的阳光。
“再见一面,”徐祁年吸了下鼻子,“小景……我想再见你一面。”
“哥,对不起……”喻修景哭到脑子发懵,不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
“我太累了,你也太累了,你会有更好的前途,我给你的爱没有那么值钱。对不起……我们算了吧。”
徐祁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没有谁比他更知道,喻修景虽然看上去随和,但其实心里是个坚定的人,他不会随便做这样的决定。
他听到喻修景在那头哭,自己也站在小路上哭。
别人分手都是在互相埋怨,为什么他们这么痛苦。
从小到大,徐祁年想不出哪一件事让他如此崩溃过。知道父亲出轨的时候没有,意识到母亲有了新的家庭,他决定离开北京独自来重庆读书的时候没有,在便利店里挑挑选选也舍不得买一盒水果的时候没有,在拥挤到几乎不能呼吸的地铁上通勤,去下一个做兼职的地方的时候没有。
因为爱喻修景,他获得了很多力量。
现在喻修景不让他爱了,那要怎么办?
冷冰冰的空气呼吸进肺,像一把一把尖刀往里戳,徐祁年心里血流成河,想到喻修景应该也很疼,他明明很怕疼,只是比谁都能忍,连自己也不愿意告诉。
这通电话最后也弄不清楚是谁挂断的。
喻修景在酒店枯坐一夜,脑子里有关徐祁年的画面反反复复想。他想到第一次见徐祁年,想到他们一起坐地铁,想到清晨的嘉陵江,想到在教学楼里的晨读,想到那些懵懂暧昧的心跳。
又想到徐祁年和他一起被刀子划伤,想到他们在一起的那一天,想到他们之间很多次亲吻拥抱和做…爱,反反复复觉得后悔,舍不得让徐祁年也哭。
到天亮的时候,他头很疼很晕,焦躁而不安。
喻修景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很长时间一动不动。
离婚协议很简单,因为喻修景什么也不想要,徐祁年给他的银行卡他一并留在了出租屋里,放在那一页轻薄的纸上。
徐祁年联系他的时候,北京的倒春寒也已经结束,天气变得暖和起来,喻修景脱掉厚重的羽绒服,换上大衣。
再次见到徐祁年,喻修景觉得他变了很多。还是很好看,身材挺拔,但看着就是很陌生。
徐祁年手里拿着那纸离婚协议,眼神憔悴,又问他:“你决定好了吗?”
“没有什么东西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徐祁年垂下手,“今天我同意离婚,不代表我能够接受我们离婚的理由,不代表我觉得我们是没办法走下去的。只是我想,对于你来说,我的未来和你的未来,都是很沉重的负担,如果你累了,那就算了吧。”
他想过很多和喻修景说这段话的场景,徐祁年不觉得自己是一个能任由这种事情如此平淡就发生的人。
或许他会闹,因为曾经的他亲过喻修景,连他抬手擦掉都不让。
那时他以为一切都很简单,只要相爱就好,没有什么问题无法克服。
后来发现生活很容易就乱七八糟,自己觉得还能够忍受的日子,实在不想让对方也跟着忍受,所以事情变得非常复杂。
可是他还是怪喻修景,怪他不愿意给他多一些时间,怪他替自己做了决定。
徐祁年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这一口气不上不下,酸涩难咽。
换了一个本子,钢印盖下去,他们离婚了。
上一次在民政局门口,徐祁年差点忍不住亲他,拿着他们的红本,和拿到Q大的录取通知书一样开心,喻修景差点以为那就代表永远了。
走到门口,他们要分开,徐祁年才和他说:“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喻修景抬了下眼,手指摩挲着大衣口袋里的那个本子。
祝你未来坦荡,前程似锦。
保姆车停在门口等他,喻修景坐进去。
一个人向东一个人向西,汽车启动的时候喻修景要回头,又停住了。窗外风景缓慢倒退,他侧着脸,眼睫低垂。
手背凉了一下,又凉一下,喻修景死死咬着嘴唇。
这个春天在喻修景的记忆中几乎暗无天日。他在北京的另外一头租了一个地下室,房租很便宜,但长期晒不到太阳,室内散发着腐朽的霉味,唯一的绿色是喻修景从之前地出租屋里带来的一盆小树,但小树不是百日菊,很快就死掉了。
喻修景把枯树扔到垃圾桶里,他走了很远,还回头看了一眼,想这棵树是否还有机会活下来呢?
回到房间,他坐在角落里,拿起刀的时候甚至没有这样的意识,只是觉得也许这样就会好一些。
以那颗痣为起点,他在食指指根刻了一个小小的“X”。
这件事喻修景告诉了父母,他们照顾他的情绪,甚至不敢多问原因是什么。后来喻修景又给李不凡打电话,他缩在被子里,说我和徐祁年已经离婚了。
很奇怪,喻修景对于这句话像脱敏一样,或者说他已经意识不到这句话真正的意思了。徐祁年离开一段时间,他把自己关在这个几十平米的小房间,像一个层层包裹的茧,逐渐让和徐祁年分开这件事,在他这里变得印象很浅。
“我们来看看你好不好?”李不凡问。
“不用了……”喻修景说。
“不行啊,我不放心,”李不凡很坚持,“那你出来吃个饭可以吧?我和一哥现在买机票回国。”?喻修景沉默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又给朋友添了麻烦。
“哎呀我知道你现在想什么,能不想了吗?我们马上来。”李不凡直接把电话挂了。
第二天他们就落地北京,喻修景出门之前特意对着镜子,几个月来第一次收拾自己。
他刮了胡子,换上整洁的衣服,也戴了口罩和鸭舌帽。
很久没有出门,阳光照过来,喻修景闭了闭眼。他去坐地铁,觉得连买票的流程都不那么熟悉,本来走过很多次的地铁站,经过很多次的安检口,好像都陌生了,喻修景像失重一样漂浮着,一脚轻一脚重。
李不凡和季一南站在餐厅门口等他,尽管喻修景把自己包得很厉害,他们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看到他们,喻修景才笑了笑,眼睛微微弯起来。
“瘦这么多啊?”李不凡拍了拍他手臂,又捏了一下,心疼地说:“太瘦了宝贝。”
“因为拍戏。”喻修景拉下口罩,李不凡就揽着他进去了。
他们开了一个安静的小包间,季一南给他们倒茶。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李不凡问。
喻修景摇摇头,“一个月将近。”
李不凡和季一南对视一眼,季一南问:“叔叔阿姨知道了吗?”
“知道了,当时就和他们说了。”喻修景看到他们犹豫的眼神,就说:“你们想说什么就说吧,要是你们都不说那我也没人可聊了。”
气氛轻松了一些,李不凡拍拍自己胸膛舒了口气。“我特别怕你想不开。”
“不会……”喻修景说,“我自己放弃的。”
他大概和他们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整个过程中喻修景其实很平静,平静到像在描述一个剧本。
里面的爱恨都冷却了,喻修景要接受这件事,像脱敏一样进入最后的治疗期。
别人可能不懂,但李不凡和季一南是懂的。但是说懂,也不是真正的懂,因为几乎没有人能和另一个人感同身受,就像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两片相同的树叶。
他们陪他吃了一顿饭,下午喻修景说想要走,李不凡不同意,带他去游乐场玩。
一进门李不凡就给他买了一个狐狸耳朵戴上,他自己戴了大灰狼的,把小白兔的给季一南戴。
李不凡全程都开着相机拍日常,喻修景习惯了镜头,没有觉得不自在。
玩到后来,喻修景慢慢放松一些,在过山车上大喊,坐跳楼机之前害怕到腿软,大摆锤摆到最高处,他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
最后一人拿着一根烤肠出门,李不凡拍了一张他们三个人的合影,季一南微微偏头进镜头,李不凡的手盖在喻修景头发上,狠狠揉了一下。
“要跟我们一起回酒店吗?我可以再给你开一间房,”李不凡说,“我们陪你再聊会儿?”
“不用了,”喻修景第一次主动走过去抱了下李不凡,“特别谢谢你们。”
虽然只有一句谢谢,李不凡却理解这句话里的重量。
学生时期的朋友一直交往到现在,能够仍然保持亲密且信任的关系,实在是一件可贵的事情。
不管分开多长时间,在人生中的重要时刻你们还是会想到对方,简单聊一两句话,就又回到那种亲近的状态里。
对于不善社交的喻修景来说,曾经的朋友始终是他宝贵的舒适圈。
“回去我视频剪好了就发给你,我们今天出去玩的。”李不凡晃了晃手机,笑着带喻修景去路边打车。
回到出租屋后,喻修景状态好了很多。他开始能够读《我的妈妈》的剧本,找到了成为另一个人的情绪。
喻修景很喜欢这个剧本,他对这种荒诞而现实的题材,充满无尽的探究欲望和想象。在看剧本的那段时间,他每天靠简单的面包牛奶填饱肚子,昏昏沉沉念着已经烂熟于心的词,偶尔有些片段会让他激动到大喊大叫或者掉眼泪,隔壁的人甚至过来敲过几次门。
试镜那天,喻修景带着剧本,再次挤进地铁,怀着期待而恐惧的心情。期待是期待这次机会改变他的现状,恐惧是害怕又一次落空,或者真的承认,尽管很喜欢,但他不适合镜头,应该放弃了。
摄像机后面是邬珉晟,还有他的儿子邬祺,即艺晟娱乐的现任总裁。
导演说要他演主角将自己打扮成女人后,在街上遇到初恋的那一段戏。
现场一个工作人员去假装扮演了主角的初恋。
喻修景定了定神,投入这场表演。
他在街角给弟弟买了一盒甜牛奶,拿出十块钱递给老板,但老板找回来的零钱少了一块。喻修景数了几次还是不够,挎着包和老板说:“没给对啊少了一块。”
老板冷冷地看他一眼,不大情愿地回过身,在零钱盒里翻得稀里哗啦响,又扔出一块硬币给他。
喻修景很想骂人,还是忍住了,把那枚硬币捡起来,放在一叠钱上裹住。
一抬头,他看见了从对面走过来的初恋。
喻修景第一反应是躲,他抓了抓碎发好让它们挡住脸,快步朝前走,又忽然顿住,重新捋了捋头发,眼睛垂着,却微微斜视。
然而初恋并没有认出他,甚至不曾停顿。
喻修景眨了两下眼睛,一只手握着挎包带子,另一只手攥着那把零钱,整个人垮下来,变回那个面无表情、满身疲惫的中年女人。
这一段戏之后,导演又点了几段让喻修景试,他几乎演了一个小时。
房间里很闷,邬珉晟说可以了的时候,喻修景后背已经出了一层汗。
他走到他们面前,邬珉晟对他很和蔼地微笑,和他介绍说:“这是邬祺。”
邬祺看上去是那种很难接近的人,西装就算喻修景不怎么识货也能看出来精贵。更重要的是,邬祺姓邬,应该就是邬珉晟的接班人。
不过喻修景还记得邱念山对他说的那些话,如果是在平时,他只会安静地站着,微微点头示意,但这次,喻修景低头鞠了个躬,主动说:“我是喻修景,您好。”
邬祺态度难得很好,甚至站起来和喻修景握了握手,并且给了他一张自己的名片。
一转头,邬珉晟就和其他人说:“这个,以前我拍《窄楼》的时候,在旁边小卖部买烟碰到的,当时就觉得太好看了,天生的演员。”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喻修景,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
“小景长大了,这种长大让我觉得,你身上多了一层我想要的情绪,这是只有时间能给你的。”
正在说话这时,又有一个人推门进来。
喻修景偏头,见到一个一身小西装的女人。
她妆容精致,眉眼锋利,浑身上下透露出干练的干脆。
“这是我们公司的一个经纪人,”邬祺看着喻修景,“容悦。”
容悦和邬祺对视一眼,容悦就走到喻修景面前,也递给他自己的名片,“你好。”
喻修景鞠了一躬,双手接过来。
“具体结果我们过几天就会通知你。”邬珉晟说完,让工作人员送他走了。
大概一个星期之后,容悦亲自给喻修景打电话,让他去一下艺晟娱乐的办公楼。
前台明亮宽敞,职业素养优秀的礼仪小姐来带喻修景去办公室。
推开沉重的木质大门,容悦和邬祺都坐在沙发上,他们旁边还有几个喻修景并不认识的工作人员。
“你好,又见面了。”容悦站起来,和喻修景握了握手。
喻修景忐忑地坐下来,放下他们递过来的茶杯的时候手都在抖。
容悦竟然真的和他谈了合约,但艺晟并不做亏本生意,喻修景和星光千年解约要花的所有钱,都会从他以后的片酬里扣除。
合约无可挑剔,喻修景同时被要求将关于自身的信息如实提交。他冷静地握着笔,写下了和徐祁年有关的事情。
谈恋爱几年,什么时候结的婚,什么时候离婚了。
喻修景好像真的已经不那么在意。就像盯着一个原本很熟悉的字,时间长了也会感到陌生一样,现在他对“徐祁年”感到陌生。
握笔的姿势让喻修景看到四指的伤疤,他问容悦:“可以纹身吗?”
“纹在哪里?”
喻修景抬了抬手,“指根上。”
容悦说可以。
“你有什么要求吗?”她问。
喻修景想了想,“我在星光千年的助理,如果她愿意跟着我,可以把她带到你们这里来吗?”
“可以,”容悦提醒他,“但是你助理必须要自愿。”
当年夏天,喻修景和绵绵一起进组,汪雅柔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说徐祁年已经拿到了留学名额。
看到这条短信,他真正松了一口气,有一瞬间特别悲哀又“伟大”地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好像终于有了那么一点价值。
徐祁年从此开始会拥有真正灿烂的前程。而喻修景好像处在一片沼泽里,徐祁年一走,他就陷进去,艺晟拉了他一把,但可能因为他不是特别想要挣扎,所以往下沉的速度很慢。
绝大多数时候喻修景想为他做的事情寻找意义,不再看着徐祁年的背影之后,除了父母,喻修景几乎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活得这么难受。
而好像疼痛,是喻修景所能想到的缓解压力和沮丧心情的最好办法。
组里有一位纹身师,是做造型指导的。有天喻修景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问他:“可以帮我做一个纹身吗?”
“想要什么样子的?”那个纹身师挑了下眉,“你看起来不像是喜欢这种的。”
“想要一个字母,就纹在手上,”喻修景的手指微微弯曲,“覆盖这个疤,可以吗?”
他没想过纹身会比刀割还疼。
他咬着牙,看着那个字母逐渐有了一个轮廓,而他伤害自己的证据消失。以前徐祁年让他不要这样,喻修景还是不听话,没有做到。只是无论那个人在不在,喻修景想,承诺总是要遵守的,就像现在,他违反了说过的话,就要接受疼痛。
在喻修景拍《我的妈妈》期间,艺晟已经和星光千年谈好了他的解约事宜。
四个月以后,喻修景杀青,邬珉晟感动得要命,拍拍他肩膀祝他星途璀璨。喻修景手里捧着花,面前是剧组为他准备的精致的蛋糕,分明是很感人的现场,他却一滴眼泪也没掉,只是略显茫然地望着摄像头。
因为“前途”、“璀璨”,他曾经想象太多次,不想这次也失望。
因为解约的事情,喻修景和星光千年撕了一场,只是他已经无所失去,因此不顾一切。骂他的热搜挂了三天,比他本人要红。
杨怀给他打了很多电话,喻修景只接过一次。
对方连工作上的内容都来不及说,劈头盖脸地骂他。
“你现在是有了下家就忘记了我们对你的培养?如果不是我们公司你能被谁看到?你不会以为你在圈子里多了不起吧?就长成你这样的一抓一大把,只不过被一个导演看上了而已!你知道违约金有几百万吗?把你卖了也赔不起!”
喻修景安静地听着,没说话,更没反驳,竟然还很轻地笑了一下,觉得讽刺。
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也认为已经无关紧要。
在这个圈子里,为了所谓“成功”,他失去的不比任何人少。
如果得失必然这样交换,喻修景无话可说。
第66章 P.66 从悬崖上跳下去一百次
容悦为他接了一些剧, 通告一个跟着一个。
除了剧本会让喻修景亲自挑之外,其他的通告基本都是容悦替他安排好。
接档《我的妈妈》的是一部古装大男主戏,名叫《大风起兮》, 喻修景在其中饰演男二。因为是古装戏,做妆造要花很长时间, 每天基本六点多他就要起床, 晚上会拍到凌晨一两点。
这也是喻修景签约艺晟之后的第一部 戏,因此绝大多数时间容悦也都在剧组里。
拍了两个多星期,剧组空降一个男艺人, 挤掉了本来的男三号, 导致之前所有有男三的镜头全部需要重新拍摄。
容悦知道这件事情后特别生气, 差点没忍住去和导演吵架,还是被喻修景拽住了。
今天因为新演员进组, 所以下午就结束了一天的拍摄。
“没事的悦姐,”喻修景累得一进房间就躺在沙发上, “重拍就重拍吧。”
容悦是艺晟非常成熟的经纪人,很少很少带新人,此类事件她见过很多, 但发生在自己艺人身上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晚上盛桥他们请客, 你要去吗?”容悦问。
盛桥就是这一次空降的艺人, 本来是爱豆出身,这段时间他很红, 背后又有资本支持。
喻修景这段时间被这部戏的工作时间折腾得人憔悴了很多, 只要不是在拍戏的时间里, 他都在抓紧时间补觉。
饭局应酬之类的, 实在没有精神。
“不想去, 可以吗?”喻修景看了一眼容悦, 眼皮很慢地眨了两下。
“可以。”容悦偏头和绵绵交代了一些事情,又和喻修景说:“你早点洗漱睡觉吧,晚上我去,我去和剧组谈这件事,我们的戏不能少。”
喻修景嗯了一声,偏过头闭上眼。
第二天早晨他见到了盛桥,盛桥给他的感觉更加精致,就算现在是早上六点半,所有人都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他已经全妆到了片场。
“喻老师好。”盛桥主动和喻修景打招呼,语气也挺好的。
喻修景对他点点头,也和他说你好。
因为换了演员,剧组时间更加紧张,休息的时间变得更少。
又由于拍戏的档期延长,后期喻修景的一些商务工作需要在间隙去完成。本来他有一些失眠的情况,但在如此繁忙的工作下,喻修景也慢慢学会了在车上、机场里,各种各样能够坐下的地方悄悄睡一会儿。
尚且没有什么特别红的作品,喻修景的每一个商务几乎都有比他更大的腕儿在现场,他习惯保持一个微微偏向中间的姿势,神情专注地听一些记者的提问,却很少有得到话筒的机会。
《大风起兮》拍摄到后期,进组采访的媒体越来越多。
喻修景和盛桥共用一个化妆间,很多时候他会听到有工作人员过来叫盛桥去参加采访,房间里就剩下他一个艺人,刚开始有些工作人员会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喻修景,是觉得他总是那个被落下的,很可怜。
但喻修景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因为从前甚至不会有人在意他的想法。
杀青那天,喻修景和盛桥一起被邀请去采访。
在剧组临时为他们准备的背景前,已经早早围了一群记者。
他们手里拿着话筒,话筒上贴着各家的标志。
从两个人出现开始,闪光灯就一刻不停地发出声音。
喻修景尚未习惯这样的场面,眼睛被灯光晃得很疼,下意识偏头躲。
等他能睁开眼,自己已经被围起来。不同的人说着不同的话,喻修景不知道该听谁的声音,是盛桥及时安抚了记者们的情绪。
话筒几乎是被挤上来的,尽管喻修景也被围在正中间,但他仅仅像是盛桥的一个挂件。
他不知道为什么盛桥能够在这样的场面下也保持微笑,回答的每一个问题都想提前写好了稿子。
很快,递到他面前的话筒被挪到了盛桥那边,有些记者朝前面挤,喻修景往后退了一步,踩到了小舞台外面。
他就那样一步滑下去,迅速有人挤上来填过他的位置,只为了能把话筒朝盛桥递一些。
冷静几秒钟,喻修景转身离开了。
说心里完全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被忽视的感觉他无法完全不在意,但也只是难受了很短的一瞬间。
完全脱离学校之后,喻修景真正发现,在这个纷繁错杂的世界里,要求一份“尊重”,其实比要求一份好一些的工资难得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生活里总有这些那些的苦衷,没有谁有义务为你的故事停留。
想清楚这一点,喻修景觉得很多事情都变得更好接受,至少他不会反复怀疑和责问自己,而推脱于这个忙碌物质的时代。
这么大半年来,喻修景很少休息,被灯烫伤过、被刀划伤过,摔了很多次,才学会自行车的人,连骑马都会了,胃病严重不少,但每次都会及时治疗,他就不太在意。
他变得格外沉默,和绵绵也很少说话,偶尔用另一只手摩挲着指根上的纹身发呆。
次年春天,《我的妈妈》参加了戛纳电影节,喻修景和整个剧组一起去到当地,一下飞机,无数的闪光灯对准他,把夜晚照得像白天。
现场金光灿灿,里面的每个人、每样东西,都像包裹在美梦里,漂浮在半空中。喻修景坐在现场,恍惚地被簇拥着站起来,被推着走上领奖台。
这次不会有人遗忘他,即使他站在最深重的黑暗里,他们也要把他挖出来,让他说几句话。
尽管那些话他说过就忘了,随便找一位街边上流浪的老人都能比他说得好,他们还是将这几句奉为经典。
“对于每一个个体来说,生活就是很难的,《我的妈妈》里的每一个角色,都没有轻松容易的人生……”喻修景想到家门口的那条长坡,一级级石梯旁长满青苔,喻国文每天深夜从这里回来,而杨晴每个清晨从这里出发。
“可贵的不是那些被标榜为成功的路或者经历,而是每个人为了过好自己的人生而做出的坚持和努力。”
他想到大学的时候很省钱,只有去找徐祁年吃饭的时候才舍得花,然而怎么点菜他们其实也要琢磨一会儿,徐祁年问他想不想吃,他要先看一眼价格。
他想到演过的龙套角色,有多少已经数不过来,挣了多少钱更不知道,因为挣完就花得差不多了。
他想到因为金钱这两个字,他自认为高傲地自卑着,心里其实把这个看得比什么都重,否则不会这样推开徐祁年,不会那么替他渴望灿烂的前程。
回头看,喻修景曾经一直以为自己很多事情都懂,也可以接受,慢慢才发现成长的含义是判断然后舍弃,是一件件失去,最后发现什么是真正想要的。
成年人的世界竞争激烈,争到后来谁也没有了好胜心,咬着牙不是想成为伟人,只是想好好生活而已。
闪烁的灯光下,喻修景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希望所有人未来可期。”
下台以后,他几乎忘记自己说了什么,只觉得所有目光投过来,眼前反倒白茫茫一片,怎么也找不到最想要看见的那个人。
曾经想象过的惊喜、兴奋、感动,这些情绪变成深海的浪,很缓慢地翻涌上来淹没了喻修景。
没有什么是努力就应该得到的,他只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幸运的人之一。
颁奖典礼结束以后是庆功宴,喻修景跟着邬珉晟喝得烂醉,扶着桌子站起来,眼周红了一圈。
他摆摆手拒绝绵绵扶自己,稳了稳,朝外走。
走廊上空气流通,令喻修景呼吸畅快一些。
他脚步飘摇,撑着墙歪歪扭扭沿着廊道走。
阳台大而宽敞,两边摆了一些桌子,坐着三三两两手握香槟交谈的人。
看到喻修景走过来,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住声音。
喻修景只是扫了一眼,似乎没有注意到众人因为他而停顿。
走到椅子上落座,他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根之前其他人给的烟。
是外国牌子,喻修景不认得,只是觉得比黄鹤楼细长一些,夹在指间更加优雅。
他又低头去找打火机,遍寻不得,抬头时,人们已经围住他。
眼前,一支又一支打火机被递过来,然而他只有一根烟。
明明没有点燃,喻修景却觉得好像闻到了香烟的气息。
眼睫扑扇两下,他咬着烟低下头,手掌拱起来护住火,烟头随意地碰到一处火苗,猩红的火点冒出来。
白雾夹着烟草味朦胧升起,喻修景被轻轻呛了一下。【1】
回到酒店,四周又空空荡荡,他抱着马桶又吐又哭,好像看见徐祁年站在身边,问他为什么又不注意身体要喝那么多。
眼泪鼻涕一起流,喻修景顾不得狼狈,一直叫徐祁年的名字,叫他年哥,叫他哥,叫他哥哥,徐祁年都听不见。
那座奖杯倒在脚边,喻修景慌慌张张扶起来,因为手抖,拍了一张特别模糊的照片。他点开徐祁年的微信,看到最新的、也是唯一的一条朋友圈——一张徐祁年和他的外国朋友的照片,那是他热爱的事业和同行的人。
喻修景抱着奖杯醒了一夜,忽然怀疑起他做这一切的意义。
几天之后回国,李不凡和季一南来见他,恭喜他拿奖,李不凡瘦了很多,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他就开始哭,和他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诸如好好照顾自己,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他以后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回来了,不用太想他。
喻修景没有听懂,只是和他拥抱了很久。
从入行开始,喻修景没有这样忙碌过。
除了剧本会提前很长时间读到之外,很多通告喻修景都是前几天才知道。
他穿上来自各大品牌方们赞助的昂贵服装,佩戴精致首饰,来到璀璨的灯光之下。
很多时候,话筒在喻修景手里,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主持人和他谈得最多的,是让他讲一些想对粉丝们说的话,而喻修景站在舞台上,其实看不清楚那些为他尖叫的人们具体是什么样子。
他真的红了,他像一粒蒙尘宝珠,被许多手捧出来擦得干干净净,放到聚光灯下观赏。
但喻修景觉得回到黑暗里的那颗珠子才是他本身,他仍然只是一个零件,在日复一日的工作里走过属于他的时间。
当年夏天,他收到一封李不凡寄过来的信。
内容特别简单,只有一句话:太多人像有线的风筝,而我终于成为风了。
喻修景看了很长时间,心跳突然加快,开始恐慌,摸出手机给李不凡打电话,已经是空号。
没过几天,季一南找到他,挺平静地问:“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见他最后一面?”
他们去了厦门,坐在游轮上,开往深蓝大海的中心。
喻修景展开手心,海风从指缝中穿过,飞向这个广阔的世界。
“他……去玩滑翔伞,在峡谷里消失了。别人可能以为是意外,但我知道不是,其实他早就想离开了。他爸爸妈妈从小到大没怎么管过他,一直也对他不好,他在我们家长大的。他的病其实很严重,但是不让我告诉你们。”季一南坐在喻修景身边,捂着脸,断断续续地和喻修景道歉:“对不起……我没有留下他。”
喻修景拍拍季一南后背,感受到他滚烫的体温,反应不过来李不凡怎么就永远离开他们了。
但是仔细想想,他又觉得命运虽然是一条曲折的路,似乎也有迹可循。
至少它从不馈赠轻易的礼物,得或失都环环相扣,如同一条锁链绑住每个人,要你遵守规则,挣脱不得。
他回忆起那年毕业旅行,李不凡从涯边跳下去,他连水花都没有抓到,也许李不凡就是用这样的方式从时间和痛苦里逃离。他没有走得很远,只是去了一个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厦门的海和喻修景在北方见到的海不太一样,这边显得更加温暖,更加湛蓝。
头发被海风吹得很乱,不知道李不凡是不是想和自己聊天,以前他就是四个人里面话最多的,看起来明明那么开心,居然是最早想走的那个。
后悔、内疚……太多太多复杂的情绪,喻修景怎么想也晚了。
李不凡留下的那句话,就是想让他以后好好生活,不要因为他的离开难过。
可是喻修景做不到这样,他只是反复回忆起他们高中的时候,他和徐祁年当时感情生涩,他们四个人吵吵闹闹聚在一起的时间其实也短暂,怎么就那么无可替代。
而当年,他们以为的自由时光和美好未来,又真的实现了吗?
下船之后站在码头边,海浪的声音很大。
喻修景问季一南:“一哥,那你以后要留在哪里?”
“国外吧,我们在那边住了一段时间,他很喜欢那里。”季一南说。
他们往沙滩上走,海风吹得更厉害了,季一南带喻修景坐上车。
车开了一会儿,速度慢慢降下来,最后在路边停住了。
“小景……”季一南望着天边的海,停顿了一会儿。
“昨天晚上我梦到他了,他跟我说,他从悬崖上跳下去一百次,才会有一次见到我的机会。他说好疼啊……”
季一南声音很轻:“这是他离开之后我第一次哭。”
然后他趴在方向盘上,脸埋下去,抖着肩膀掉眼泪。
从离开徐祁年到现在,这是喻修景感觉到最需要他的一刻。
他看着季一南哭,用掌心盖住季一南的后背,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哭不了。只是好心疼,心脏骤然缩进又慢慢放开,这个过程重复无数次。
喻修景挣了很多钱,在经常拍戏的地方买了房子。
以前李不凡送他的那幅画他收进了柜子里。
北京的那一套特意买大了一些,过年的时候他接父母过来玩,带他们去地铁口的那家羊肉汤。
本科毕业后的第一年,他去找徐祁年,一边给父母打电话一边路过这家餐厅,看到玻璃窗里面团年的一家人,想以后也要带他们来这里吃一次。
羊肉汤真的很正宗很好吃,喻修景和爸爸妈妈坐在靠窗的那一桌,鲜汤的滚滚热气扑面而来,把他的脸蒸得很红。
一根羊排的价格远远高于那年杨晴带他去吃的一份牛排,喻修景看到爸爸妈妈聊着天说着快乐的话题,很难得也笑了。
低下头喝了一口汤,再抬起眼,他看见餐厅外一个年轻男生打着电话经过,眼睛很亮地朝里看了一眼。
也许仅仅只是路过而已,喻修景却掉了一滴眼泪。
在这一锅热气滚滚的羊肉汤中,他终于意识到,徐祁年、李不凡、季一南……拥挤的地铁,孤独寒冷的公车,阴暗闷臭的地下室,无足轻重的那个他……喻修景迷茫辗转、咬牙坚持、挣扎成长的整个青春,无论是迎来曙光还是重坠黑夜,都已经完全结束了。
*
作者有话要说:
【1】致敬《西西里的美丽传说》
后头就没得p了
第67章 N.67 “再给我一次机会,哥……”
大年初六的下午, 喻修景坐上飞机回重庆。
头等舱相对安静,他身上盖着一床小毯子,环境温暖舒适。
空姐脚步很轻地从旁边走过, 喻修景动了动脑袋,忽然醒了。
眼角湿了一些, 喻修景抽了张纸擦了擦。
他梦到了李不凡, 回到那艘起伏的游艇,心脏窒息地收缩。
喻修景的第一反应是找徐祁年,握着手机醒过来, 才想到他和徐祁年分开了, 现在他还在飞机上。
好容易挨到下了飞机, 喻修景拿到行李,机场外有公司安排的司机接他。
一上车, 喻修景就想给徐祁年发消息,删删减减, 最后变成问他:【可以接电话吗?】
车子行驶了一会儿,徐祁年才回复:【可以。】
【但是只有五分钟。】
喻修景一看完,马上就给徐祁年拨过去。
电话响了两声, 通了。
“哥, 我回重庆了, 刚刚下飞机。”他说。
“嗯,”徐祁年语气听上去很平淡, “打电话就说这个?”
“啊, ”喻修景咬了下嘴唇, “我很快就会回北京的, 回去之后我们可以一起吃饭吗?”
那边顿了顿, 才说:“等你回来再说。”
这次过年回家, 喻修景主要就是想带父母去检查身体。考虑到喻修景有可能被认出来,体检预约在私人医院。
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检查,喻修景拿着他们的报告单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杨晴和喻国文正凑在一起打一通电话。
他们都没什么大的问题,医生提出了一些需要注意的方面,喻修景全都记下了。
见两个人电话打得开心,喻修景没有打扰,只是走过去。
很快杨晴注意到他,招手让他靠近一些。
喻修景才听到杨晴称呼对方:“小年。”
电话被塞到喻修景手里,他先叫了一声哥,听到徐祁年问:“检查完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喻修景说,“大问题没有。”
“你的胃呢?”徐祁年又问。
喻修景噎了一下,说:“老毛病,我以后会注意的。”
徐祁年用那种不怎么信任他的语气说:“你最好是。”
因为爸爸妈妈还站在旁边,这通电话并没有打多长时间。
挂掉之后,喻修景表情好了许多,杨晴就问:“现在你们怎么样了?”
喻修景冷静了一下,和他们说:“我会努力的。”
回北京那天,喻修景没有和徐祁年说。
本来打算去约他吃饭,一下飞机喻修景就接到一通容悦的电话,大概意思是问他现在有空没,临时加个工作可以不可以。
喻修景当然不会拒绝,而这个临时的工作是去补一下之前一部剧的配音。
结束之后剧组留他吃饭,喻修景没说好还是不好,低头看自己手机。
来之前他问了问徐祁年现在在哪里,到工作开始徐祁年也没有回复。现在时间已晚,徐祁年说:【刚刚下班,在开车回家的路上。】
喻修景:【吃饭没?】
可能是因为开车不方便打字,徐祁年发了一条语音。
周围人太多,喻修景只能转成文字。
徐祁年:【没有。】
喻修景立刻和容悦说:“我先走了,晚餐你们吃吧。”
还没来得及听容悦讲话,喻修景就带着司机离开。
在车上,他联系以前经常吃的一家蛋糕店,让他们准备一个小的他过去拿。
途中经过一家超市,喻修景下车花了二十分钟买菜,又在旁边的花店买了一小束花。
到达徐祁年家楼下时,离他说没有吃饭这一条消息,已经过去了快两个小时。
司机欲言又止地看着站在车外的喻修景,喻修景没说什么,只是让他先走。
其实喻修景自己心里也没数,说不定徐祁年真的已经吃完晚餐了,或者家里还有客人,总之可能的情况很多,其中包含了喻修景能和他一起吃饭这样一种。
他拿起手机给徐祁年拨电话,电话刚刚通了就被挂断,喻修景抬起头,等了五六分钟,徐祁年穿着家居服从楼道里跑出来。
雪落在喻修景肩头,没有那么快化成水。他鼻子被冻得红红的,眼圈也红,却看着徐祁年笑了一下。
“站多久了?”徐祁年牵着他小臂,也不等他回答就把人往里带。
电梯还停在一楼没走,他们站进去,轿厢里只有两个人。
“我才刚刚到,”喻修景一只手抱着花,一只手提着蛋糕,轻声说,“真的。”
明明嗓子都有点哑了,徐祁年不相信,就没说话。
房间里暖气很足,喻修景全身都舒缓过来,站在门口换了鞋,瞥一眼徐祁年,才凑上去把花和蛋糕递给他。
徐祁年低了下头,问他:“这是什么?”
“送给你的,”喻修景抬了抬另一只手提着的菜,“想给你补过生日,而且上次我肠胃炎,也谢谢你晚上过来。”
他眼睛像一湖干净的水,一看向徐祁年,徐祁年就心软。
他走过去,没说什么,把花和蛋糕接过来,又指了厨房的方向。
他家厨房不是很大,流理台上散落着菜叶和切了一半的肉。
喻修景放下东西走出来,看见那束花被徐祁年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你也没吃饭吗?”他问,这次喻修景学会了一些,没有等徐祁年回答,他就说:“我也没吃,我们可以一起吗?”
徐祁年抬头看他一眼,好像想要说什么,但最终没说,只是走过来,和喻修景一起做饭。
本来一个人的时候,徐祁年只打算炒一个肉,现在喻修景来了,他们煮掉他新买的南瓜,还多做了一份糖醋肉。
“叔叔阿姨身体没什么事情吧?”徐祁年问。
“没事了,我爸这几年一直有在复查。”喻修景说。
“嗯……”徐祁年放了筷子,忽然问,“你花了多久还掉叔叔做手术的钱?”
喻修景没想到徐祁年会问这个,顿了一下。
“后来我从星光千年解约签进艺晟,中间有六百万的违约金,是用我的片酬还掉的。我爸做手术,算上医保,最后没有花多少钱。”
对于喻修景这些年挣了多少钱,徐祁年其实完全无法估计。
因为他离开的时候,喻修景的片酬并不高,所谓“纸醉金迷”的生活,他们两个都毫无想象。
直到这次回来,看见喻修景身边围绕的人,看见他的房子、衣柜,徐祁年真的意识到,现在和当初一样,也不能用金钱来衡量喻修景的能力了。所以从始至终,确实是自己的前途更需要担心一些。
喻修景不懂徐祁年在想什么,但直觉认为不是什么特别好的想法。
晚餐结束,时间不算早,喻修景拆开了那只小蛋糕,抽出一根蜡烛插在中间。
他身上没有打火机,问徐祁年:“年哥,借一下打火机。”
徐祁年在口袋里摸了一下没找到,站起来走到客厅里拿了一个,把蜡烛点燃了。
喻修景很简单地唱了两句生日快乐,让徐祁年许愿。
他们凑得很近,相对地坐着,喻修景捧着那只小蛋糕,看徐祁年被火光照亮了一半的脸。
“年哥,我买了很多百日菊,在一个小花圃里,过几天会空运过来,”他小心翼翼地说,“我觉得你家阳台挺大的,应该放得下。你愿意养它们吗?”
徐祁年没有马上回答,他闭上眼,时间好像刚刚好够说出一个愿望,很快把蜡烛吹灭了。
“有你这样送人礼物的吗?”徐祁年声音很淡,“还要收礼物的人费心打理。”
“那也可以我来管的……”喻修景开了口,察觉这句话有些太快,又不说了。
他低头在口袋里摸了一把,找出一条亮晶晶的手链。
“这个是我之前拍广告的那个品牌方的手链,我找他们要了最新的款,是还没有上市的,给你刻了你名字的首字母。”喻修景把手链放在掌心递给徐祁年。
“生日快乐。”
他语气和眼神都太真诚,徐祁年拿走那条手链,想问花是什么时候买的?手链又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除了生日快乐,还有没有其他要和他说的话?
“我帮你戴。”喻修景又把手链拿回去,很轻松地解开扣子,在徐祁年手腕上系好了。
手链很细,但在他手上并不显得女气,反而很提升气质。
喻修景很满意,感叹一声真好看啊,指尖在徐祁年冒着青筋的手腕上划了一下。
徐祁年的手微弱地抖了抖,他站起来,说我去泡两杯蜂蜜水。
蜡烛熄灭之后,周围仍然漂浮着淡淡的味道。喻修景盯着蛋糕看了一会儿,才用塑料刀子切开。
里面是芋泥的底,浅紫色的芋泥散发着清新的香气,也是喻修景喜欢的口味。
他装了两个碟子,一个很多一个很少,把多的朝身边的座位推。
很快徐祁年拿着两杯蜂蜜水走回来,其中一杯递给喻修景。
“外面太冷了,喝完再走吧。”
本来以为这是徐祁年要留他的意思,没想到竟然是想送他走。
喻修景表情没绷住,意识到以后马上低了低脸,还是被徐祁年看到了。
那天晚上他们都撕开自己太多,实在无法装作无事发生。
“蛋糕要吃。”喻修景把手里的叉子放在徐祁年的那一碟上。
“好。”徐祁年答应他,但没有动,只是偏头看着喻修景。
过了片刻,徐祁年叹了口气,直白地问他:“在想什么?”
“想……”喻修景和徐祁年对视一眼,“怎么留下来?”
徐祁年没有因为他一句话乱了阵脚,“为什么想留下来?”
喻修景果然不说话了,徐祁年突然觉得憋屈,放下水杯,又听喻修景反问:“不是你说要主动一点吗?”
徐祁年:“……”
“客房没收拾,要睡自己去整理。”徐祁年站起来走了。
好歹是留下来了,喻修景感到开心,一口蜂蜜水一口蛋糕,把自己的那一份吃干净了。
因为行李还留在公司车上,他只好去找徐祁年借睡衣。
徐祁年给他的是他之前穿过的那一套,应该又被洗过一次,衣服上有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洗漱之后,喻修景走出浴室,看到餐厅里的蛋糕已经不见了,而徐祁年在摆弄他送的那一束花。
喻修景脚步很轻地走过去,微微弯了一些腰,站在徐祁年身后,问他:“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花吗?”
他说话太突然,徐祁年被吓了一跳。
“……没有。”
他们一起把花插进了花瓶里。
“你最近没有工作吗?”徐祁年问。
“没有,”喻修景说,“工作是从下个星期开始,还能休息几天。”
他说话的时候手上一直在摆花,显得很忙的样子,徐祁年知道他是怕自己问他什么时候才回家。
“嗯,我先去洗澡了。”徐祁年看了眼他侧脸,转身走了。
徐祁年离开之后喻修景才松了口气,他拨了拨花瓣,回了客房。
第二天很早,喻修景听到房间外面有动静。
其实他还困,但怕徐祁年走了,所以摸索着起了床。
徐祁年已经换好了衣服,看见喻修景半梦半醒地走出来,顿了下,说:“公司临时有事,我过一会儿就回来。”
喻修景点点头,看着徐祁年离开,又折身回房间继续睡觉。
能闲下来认真休息的时间并不多,喻修景一觉睡到快要中午,醒来的时候看见手机上多了一条未接电话和好几条未读微信,都是徐祁年的。
大概意思是,徐祁年遇到了他的大学导师,问他要不要去和他老师以及他的同门吃饭。
喻修景当然可以,简单回复之后起床洗漱,刚刚整理好,就听见有人回来。
“我来接你。”徐祁年手里还捏着钥匙,看喻修景收拾得差不多,甚至就站在玄关,连鞋也没脱。
喻修景拉好衣服,小跑着出去,在门口对着镜子戴上了口罩和帽子。
以前从徐祁年口中听到的关于他导师的描述其实并不多,喻修景坐在车上想了一会儿,还是搜寻不出一个能够描述他导师性格的词语。
可能徐祁年看出他在想什么,一边开车一边和他说:“等会儿你跟着叫李老师就好,他挺好玩儿的,没什么架子,而且他也看过你的电影。”
喻修景说好,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
餐厅在比较偏僻的地方,但看上去装潢高级。徐祁年把钥匙扔给泊车小哥,喻修景拉了拉口罩,跟在他身后一起进去。
包房很有雅意,里面养了一些翠竹,伴着淙淙流水。
喻修景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中间位置上的一位老者。
他们一进去,那位老者的目光就投过来。
“李老师。”徐祁年把手从羽绒服口袋里拿出来,扶了一下老师。
“这是小景,”徐祁年错开身体让李明方看到喻修景,“我爱人。”
喻修景很难形容,当他听到徐祁年在他敬爱的老师面前介绍他的身份时心中的感觉。首先是感动,其次是心动,落在最后最底下的,是深刻的愧疚。
“李老师您好。”喻修景摘下口罩帽子,都拿在手中。
李明方见到他很开心,和他握了握手,说:“我女儿特别喜欢你,等会儿她就来了。”
喻修景点点头,说谢谢。
大家在座位上坐下来,一桌人大概有二十几个。
徐祁年提前说了喻修景不能喝酒,便没有人劝他。
桌上的话题喻修景几乎都听不懂,他们聊很多地质、气象方面的东西,喻修景就安静地吃东西,同事默默记住徐祁年提过的名字和人。
有人提到徐祁年做的那本相册送给了喻修景,喻修景才抬起头聊了几句。在他说到相册的时候,徐祁年一直没出声,只是默默听他们聊天。
这场饭局里徐祁年明显更放松,就连说话的语气和声音也要更自然一些,喻修景完全能感受到。
有几个和他关系亲密的师兄师弟说了一些徐祁年研究生的事情,以前不敢调侃,现在喻修景也坐在这里,他们就敢说了。
“我记得特别清楚,就是一年级的时候,好多人想追我这个师弟,”一个师兄喝得脸都红了,指着徐祁年说,“这小子,刚开始也不说清楚,反正就是不给联系方式,也不加别人的,我还以为他有毛病。”
“后来才说自己有对象,而且好几年了,都结婚了。关键是我们一次都没见过,谁信啊?没想到是真的,看到新闻的时候我反应过来,应该是因为小景职业的特殊性,你们不能公开吧?”
其中真假掺杂,喻修景浅浅地笑了下,没有说话。徐祁年捏着酒杯,和那个师兄喝了一次。
饭局结束以后,李明方拉着徐祁年说了很久的话。喻修景坐在旁边给他们添茶。
“当时我就觉得你是最适合去参加科考的人,”李明方拍拍徐祁年的手背,“你其实很适合科研的,我们都想把你留下来,但是人各有志,你的想法也没什么错。”
徐祁年喝得脸颊很红,身上应该是有些热,所以才把毛衣袖子卷得很高。他抬手喝茶的时候袖子滑下来,喻修景低下头便替他卷了。
一直到下午三四点才散场,回去的路上换成喻修景开车。
徐祁年酒其实醒了一些,只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突然开始头疼。
他靠在椅背上,头偏向车窗那侧,眯着眼睛养神。
喻修景想的是先送他回家,自己再打电话叫司机过来接,没什么不方便的。
车开进地库,喻修景先下了车,绕到副驾驶去拉开门,弯下腰帮徐祁年解开了安全带。
徐祁年缓缓睁开眼,好像睡懵了,直直地望着他。
“年哥?”喻修景蹲下来,把徐祁年的外套拉链往上又拉了一些,和他商量:“我可能有点扛不动你,能站起来吗?”
过了一会儿,徐祁年才点点头,抓着喻修景手臂起身。
喻修景一只手撑着徐祁年,一只手环着他腰。徐祁年大半边身体都压在他身上,额头也抵着他发顶,呼吸清晰沉重地落在喻修景耳边。
两个人贴在一起,温度就格外高。
进门之后,喻修景也折腾出一身汗。
他把徐祁年扶到床上躺下,给他脱了鞋子和外套,把人整个塞进被子里,还去浴室拧了毛巾,擦了擦徐祁年的脸。
徐祁年并没有醉到完全走不动的程度,喻修景为他擦脸的时候他一直睁着眼睛,也不往其他地方看,只是盯着喻修景而已。
酒精让他大脑变得迟钝,反应也慢了许多。
长时间蹲在地上让喻修景觉得双腿有些发麻。他握着一把温热的毛巾,干脆在床边的地板上坐下来,握着徐祁年手腕,又给他擦了擦掌心。
只是这一次,喻修景贪心地用指腹摸了摸他手掌的纹路。
徐祁年的手并不干净,上面有一些深深浅浅的伤痕,不知道都是什么时候留下来的。
他的手指微微勾了下,喻修景就握住了。
“哥……”他沉了口气,靠过去,额头抵在床边,贴住徐祁年的手臂。
隔着浓郁的酒精味道,喻修景仍然能够辨认出那一丝属于徐祁年的气息。
“今天饭桌上听他们聊天,我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徐祁年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像河底沙石,哑而低。
“就是你坐在我身边,竟然。”
喻修景的心脏一下就被这句话戳中,泛起酸涩的涟漪。
“哥……”
徐祁年没有回答,手臂勾起来扣着他肩膀,说:“你去看一下我之前说放杂物的那个房间。”
而后他松了手,喻修景撑着床边站起来,摸了一下徐祁年的额头,才转身出去了。
来的第一天,徐祁年就和他说客房在哪里,还有一个房间是放杂物的,喻修景从来没有乱走过。
站在那扇门前,喻修景脑子里其实有些空白。只是因为徐祁年的反应,他才猜会和自己有关系。
手搭在门把上,他缓了缓,身后传来脚步声,脊背也被温暖的胸膛笼罩。
“打开啊。”徐祁年偏过头,嘴唇靠在喻修景额角,掌心盖住他手背,握着往下一按。
房间门很容易就被打开,里面干净得几乎一尘不染,正中间摆放着一架三角钢琴。
“买下这套房子之后我就买了这架琴,”徐祁年仍然保持着从后抱住喻修景的姿势,“每年都让人过来调音,不过我也不太懂。”
喻修景不说话,他就一个人说:“如果你现在问我为什么,我可能会生气。”
喻修景没有问,他走过去,拉着徐祁年在琴凳上坐下来。
其实已经很多年没有碰过钢琴了,红了之后很多人知道他会弹琴,也仅仅是想请他作秀,何况他那点水平本来也没什么可说的。意识到连弹琴这样的事情也变成了工具,喻修景就不太喜欢碰,至少和曾经那种蹭别人课也要学、在书桌上刻琴键也要学的喜欢不太一样了。
他弹了一部分《少女的祈祷》,慢慢又停下来。
因为想到曾经弹这首曲子是他和徐祁年快要在一起的时候,可是时间流转,两只手能算得过来的年岁,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喻修景垂下手,侧过身抱住徐祁年。他把脸埋在他的手臂上,很紧地圈住他的腰。
“再给我一次机会,哥……”
徐祁年抬手盖住他的头发和耳朵,轻轻摸了摸,低头在他耳廓上咬了一口。
“那你要好好珍惜。”
*
作者有话要说:
推推朋友的文《漂亮宝贝和不会爱先生》,作者而遇,文案在下面哦
18岁的阮乔和竹马的小叔稀里糊涂度过一晚。
从此他被迫陷入一场隐秘的游戏——
那人竟是IT帝国最贵不可言的掌权人,秦濯。
秦濯会在他后颈留下齿痕,但不会吻他。
会把他抱在腿上哄,但不会在意他伤痕的来处。
会为他撑腰实现所有遥不可及的梦想,但不会承认他们的关系。
秦濯是站在云端上的人,哪儿都好,只是不会爱。
所以阮乔也不爱他-
秦濯一向和小孩儿说不到一块,更讨厌麻烦和哄人,直到在门口捡到一个哭起来很好看的小朋友。
他发现小家伙挺有趣,会画画,有着不切实际的浪漫。
看着柔柔弱弱,其实是个牙尖嘴利的小狗。
但每次被他说过听话后,虽然不情不愿还是会真的乖一点。
那么他也可以养得久一点。
谁都知道,秦濯身边再风华绝代的美人也不会留过半年。
一个冷冽但温柔,风流却绅士的天之骄子,是所有人的求不可得和不敢思量。
旁人说,秦濯那样的人,永远都不会有真心。
直到一棵玫瑰坠入他的星球。
然后又离开。
【不会爱的风流霸总X很缺爱的.遇沿天真玫瑰】
年上12岁,he
#是一个冷情霸总下神坛,双向驯养的故事
玫瑰出自《小王子》,是个比喻,没有灵异元素
每晚18点更新,洁党慎
第68章 N.68 能够实现梦想的人只是幸运的少数
徐祁年去简单洗了个澡, 躺上床睡了。
睡之前喻修景也爬上床陪着他,久违的亲近让他有些生涩,只敢隔着一些距离看徐祁年。
他身上仍然散发着很淡的酒精味道, 夹杂清爽的沐浴露香。
徐祁年不算很困,但脑子晕,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 才伸手勾着喻修景的脖子把他压过来。
鼻尖抵在徐祁年颈侧的血管上,喻修景感受到心脏牵连的跳动。
他抬起手臂搭在徐祁年腰侧,不知不觉跟着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床上只有他一个人。窗帘被拉得很紧, 几乎不透光。
喻修景判断不了大概几点了, 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竟然睡了这么长时间。
他坐起来,醒了醒神, 走下床就看到隔壁小书房里的灯光。
喻修景靠在柜子边,歪着脑袋看到了正在对着电脑工作的徐祁年。
“醒了?”徐祁年也没看他, 问。
“嗯……”喻修景走过去,问他:“哥你吃饭没?”
“没有,饿了吗?”徐祁年抬眼。
“我怕你饿。”喻修景和他对视一眼, 抓了下自己头发。
徐祁年抬手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压下去, 说:“那我们出去吃饭吧。”
因为时间挺晚了, 徐祁年带喻修景去了一家面馆。他们一人一碗排骨面,汤底熬得很香, 喻修景喝掉了一大半。
吃完饭, 他就开始担心晚上的事情, 自己是不是应该回家了呢?
上车之后, 徐祁年果然说:“我先送你回去。”
喻修景应了一声, 不知道找什么借口留下来, 最后就没说话。
车子停在楼下,喻修景解了安全带,还想和徐祁年说话,在脑子里挑挑拣拣,最后说:“我之前看了那本相册。”
不知为何,徐祁年的表情竟然显得有些紧张,握着方向盘的手也收紧一些。
“嗯。”
“做得太用心了,我会好好保存的。”喻修景说完,自己咬了自己舌尖一下,主要是觉得他现在在徐祁年面前说话还是不自然,很别扭。
“就想说这个?”徐祁年偏头盯着他。
“啊……”喻修景眨了下眼睛,“那我还想说晚安。”
徐祁年:“……”
他无奈地笑了下,“好吧。”
徐祁年的手搭在中控,喻修景低头看到,就伸手过去,掌心轻轻盖住,见他没有抵抗,才手指收了收,抓起来。
“我下个星期还有点其他工作留在北京,不过很快就要开始宣传新戏了,会很多城市到处飞,可能没有太多时间来见你。”
喻修景慢慢和他说自己的行程。“现在目前看中了一个剧本,可能也快进组了。”
徐祁年很诚恳地说:“听上去很忙。”
“嗯……”喻修景瞥他一眼,大着胆子握紧他的手,头靠过去在他手臂上抵了一下。
他听见徐祁年又轻轻地笑了,问他:“你到底是在追我还是想占我便宜?”
喻修景摇摇头,这次总算推开门走下车,弯腰和里面的人说:“晚安。”
从去徐祁年家里给他补过生日,到回到自己家,这两天过得像一个梦。
喻修景躺在床上,很多时间会对着对面书架上那本相册发呆,又或者直接站起来把相册拿过来,但每次看完之后都会好好放回去。
就算是春节,喻修景也没有能够休息满一星期。
容悦回到北京以后就马上带着他开始跑行程,睡了几天懒觉,喻修景有点恢复不过来,如果早上太早了也会犯困,再加上之前狠狠犯了一次胃病,容悦对他的身体更加在意,一天恨不得每顿饭都问问,每天还让绵绵给他准备一些果汁或者豆浆牛奶等等营养的东西。
工作之后喻修景能拿到手机的时间就减少了很多,不过他现在也学会利用时间了,有时候不仅仅是给徐祁年发文字,偶尔会用语音。
徐祁年回复他的频率和之前差不多,他们的聊天经常是错开的,不过就算隔几个小时才能看见徐祁年的回复,喻修景也觉得很满足。
气温慢慢开始回升,身上的衣服脱下来一些,作为喻修景的助理,绵绵每天也轻松不少。
不过集中在北京的工作快要结束了,接下来是在上海拍摄千灵手表下一个季度新品的广告,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喻修景可能会在全国各个大城市来回飞。
本来想着北京这边能好好收尾,没料到最后一个行程的合作方因为工作衔接不到位,导致他们整个行程拖延。
到晚上八点,这边还在布置灯光场地。
喻修景先在他们安排的酒店等了一会儿,想到这里离徐祁年的公司很近,就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说实话拨过去等着对面接起来的时候喻修景还是有点紧张,因为他已经很少很少给徐祁年打电话了。
那边喂了一声,喻修景听得心脏跳了一下,说:“年哥。”
“怎么了?”徐祁年问。
“没事,我就是在你们公司旁边等通告。”喻修景也没抱怨,这种事情其实并不算少。
“对方有问题,我们只能多等一会儿。”
“嗯,”徐祁年问他,“你在哪儿?”
喻修景没多想,把酒店地址告诉他了,还问:“吃饭了吗哥?”
“没有。”徐祁年刚说完,喻修景听到他背后贺成的声音。
大概是贺成问他什么时候走。
喻修景愣了一下,“你还没下班吗?”
“没有,马上就走。”徐祁年开始收拾东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喻修景回头去看坐在一边的绵绵。
绵绵本来就一直注意着他,见喻修景回头,便起身走过去。
喻修景小声地问:“我们大概还要等多久?”
“那边说两个小时。”绵绵说。
但是一般情况下肯定会比两个小时还要长。
喻修景算了算,继续和电话说:“那年哥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好吗?我时间还来得及。”
徐祁年那边静了一下,喻修景才听见他说:“好。”
“那你想吃什么?”喻修景一边问一边站起来。
“你过来方便吗?不然就在你酒店吃吧。”
“啊……”他又坐回去,说:“好,那我让绵绵下去接你。”
本来是出来工作的,能和徐祁年约到一顿饭算意外之喜。
在绵绵下去接徐祁年的时候,喻修景就拿了酒店的菜单看菜。
门铃一响,他跑过去打开,徐祁年戴了帽子口罩站在门口。
“麻烦你了,你先回去吧,等会儿那边准备好了给我打电话就可以。”喻修景和绵绵说。
绵绵很有眼力地点点头就跑了。
进门之后徐祁年就摘掉了口罩,鼻梁上还有几滴汗珠,他抽了张纸擦掉了。
“热吗?”喻修景问他,靠过去站在徐祁年身前,帮他拉开了一些外套拉链。
徐祁年低了一些头,用嗓子嗯了一声,呼出来的气息很热。
手指顿了下,喻修景红了红脸,继续帮徐祁年脱衣服。
羽绒服被他摘下来放在沙发上,喻修景弯腰把茶几上的菜单捡起来递给他。
“哥你看看想吃什么?”
“你点吧。”徐祁年卷了下袖口,说:“我先去洗个手。”
喻修景没有选酒,他怕太安静,所以打开了客厅的电视机,调到比较小的音量。
酒店的菜来得很快,徐祁年看上去饿了,吃东西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怎么说话。
因为等一会儿还要继续拍摄,喻修景必须要控制饮食,他没有吃米饭,只是吃了几口菜。
徐祁年注意到,已经不说他怎么吃得这么少,给他夹了一些,喻修景都乖乖吃掉了。
晚餐之后喻修景就抱着他的牛奶喝,给徐祁年选的是豆浆。因为徐祁年一直不太喜欢喝牛奶,高中就是这样。
看了一眼时间,还剩下一个多小时,喻修景挨着徐祁年靠在沙发上,眼睛没有焦点地盯着电视。
徐祁年当然也不在看电视,他看着手机,可能是在发消息。
喻修景有点困了,眼睛闭了闭,就听见徐祁年问他:“你等会儿要工作到几点?”
“现在看可能要一两点了,快一点的话,”喻修景嗓子黏黏糊糊的,“等会儿我让司机送你。”
“不用,我上班开车了,”徐祁年侧头看他一眼,“困就睡会儿。”
他这样说,喻修景又摇摇头。能和徐祁年相处的时间不多,他不想睡过去。
喻修景的肩膀挨着徐祁年的,他一点一点放松下来,试探着把头靠在徐祁年肩上。
徐祁年很轻地笑了一声。
“干什么啊?”
“啊……”喻修景想到反正最丢脸的事大概就是给徐祁年那个他以为已经废弃的QQ账号发消息。
他这个时候又说:“困……”
徐祁年就不说话了,抬手把电视声音调小了一些。
喻修景没有睡,靠了一会儿,觉得鼻息间都是徐祁年身上好闻的味道。
“你是什么时候看到我发的那些的……”
“嗯?”徐祁年顿了下,反应过来,模棱两可地说:“很早。”
“我之前其实是以为你不用那个账号了才发的。”喻修景自己想想也觉得有点蠢,不敢仔细去回忆他到底发了什么。
谈到这个,两人都有一些沉默。
最后是徐祁年说:“不是困吗?到底困不困啊?”
喻修景摇摇头,头发在徐祁年肩膀上擦了擦。
“上次占我便宜,这次换成撒娇了?”徐祁年叹了口气。
喻修景不说话,但是心里很甜。
和徐祁年在一起的时间过得很快,好像还没聊什么,绵绵就打电话过来和他说工作要开始了。
挂了电话,喻修景只好坐好了,说:“我要走了,谢谢你陪我吃饭。”
“我不可以是自己想吃饭吗?”徐祁年说完,喻修景顿了一下,他只好改口:“好了,是我陪你吃。”
喻修景开心很多,站起来,朝门边走了几步,又折回去,很突然地低头在徐祁年脸颊上亲了一口。
嘴唇只离开一点点,喻修景热着脸说:“哥等会儿你自己回去,到家和我说一声吧。”
那天喻修景一直工作到凌晨两点多,但精神一直很好,也总是带着很浅的微笑。
出发去上海之前,喻修景把绵绵叫到家里带走一些东西。
因为这段时间过年,各个合作方都给喻修景送了礼物,东西实在是太多,放不下也用不掉,喻修景干脆让绵绵来带走一些。
他们清理了一个下午,还是剩下一些,喻修景就想到拿给徐祁年。
送走绵绵之后,喻修景盘腿坐在地板上给徐祁年打电话,不过他当时在忙,第一个电话没有接到,后来到晚上才给喻修景回了一个。
“怎么了?”徐祁年问。
“合作方送了太多新年礼物,我一个人要不完,你拿走一些好吗?”喻修景说,“我这两天要去上海了,所以你有时间吗?”
“这几天都很忙,可能不行。”徐祁年说。
本来走之前喻修景还想和徐祁年见一面,现在应该没办法了。
徐祁年:“你房子密码改了没有?你放在门口吧,之后有时间我去拿。”
“好吧。”喻修景在床上翻了个身。
在上海的主要行程就是给千灵手表拍摄广告,以及一些扫楼活动。
在出席各类商务活动的间隙,喻修景开始读剧本。
这个本子叫《失意》。剧组没什么资金,导演叫高启敬,疯了一样拍了十几年文艺片还是一事无成,剧本听说来自于他一个朋友的真实经历,由他们的另一个朋友——一个教哲学的大学老师改编而成。
总而言之,这就是一个怎么看怎么不靠谱的组,之前高启敬十分辗转地将剧本发到容悦的邮箱里,央求她拿给喻修景看一看。
故事内容其实挺老套,一个普通年轻人想要成为一名导演,从此开始了在电影圈里的挣扎,后来因为疾病和事业上的失意,他最终决定终结自己的生命。
电影想要探讨的不仅仅是梦想,更想探讨对于普通人而言梦想的意义。能够实现梦想的人只是幸运的少数,反复失败最后向现实妥协才是常态。
从这一点上来说其实比较能够引起观众的共鸣,但喻修景甚至不确定这部片是否能够过审。
说心里没有触动是假的,高启敬就是看中喻修景的人生经历,觉得他是能够理解的人。
那天晚上喻修景一个人坐在酒店飘窗上读剧本,窗帘拉得很开,楼层很高。
读着读着他就很想徐祁年,但是一看手机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多了,怕打扰他,就连消息也不发。
因为在上海,邱念山跑来找喻修景玩。
他那天只有一场在商场里的活动,本来很快就能结束。
没想到最后出了意外,喻修景被安保护着离开的时候,人群中有人高声喊:“你为什么要和徐祁年在一起啊!你凭什么结婚了也不说!”
喻修景下意识顿住脚步,他很快也反应过来继续往前走,甚至连头都没回。
上了保姆车,喻修景很安静地坐着。
邱念山给他发消息说在去他酒店的路上了,喻修景回复了一句,就没再聊。
到酒店之后,安保人员只送喻修景进了电梯。因为酒店的电梯只有客人用房卡刷卡才能进入,且房间在哪一层楼就只能按哪一层楼的电梯,所以安全系数比较高。
绵绵和喻修景一起走到房间外,她把喻修景的房卡拿出来刷开门,说:“邱哥到了我就下去接他。”
“好。”喻修景拿过房卡插在门边的卡槽,灯光亮起来。
“麻烦你了。”
他推门进去,房间里很安静,一切陈设都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
喻修景脱掉外套拎在手里,卧室门刚开了一条缝隙,他忽然看见床边坐了一个陌生人,是一个妆容精致的年轻女生。
第一秒喻修景是懵的,他脑子里划过很多关于这个人到底是谁的想法,最后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忘记了。
那个女生一看到喻修景,就手舞足蹈地扑过来,嘴里大叫着:“景哥景哥!我是你的粉丝啊,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你的,我们一起拍一张照片好不好?”
喻修景马上反应过来这是私生,眉头皱得很紧,往后一退再退躲开她,快速低头给安保打电话。
“你们上来一下,我房间里有私生。”
那个女生听见喻修景说她是私生,很不高兴地凑上来抢喻修景的电话,喻修景比她高很多,手握着电话往上举,没让她碰到,但她用指甲抓喻修景手臂,有一下痛得喻修景手抖,电话掉在了地毯上。
“我只是想要一张和你的合照就走,”女生突然开始哭,“你不知道班里同学都说我们在一起是我白日做梦,怎么可能?景哥你明明就是我男朋友,你才没有结婚!”
“你先冷静。”喻修景一下一下躲开那个女生想要过来抱他的动作。
“我冷静不了!我怎么冷静!”女生指着他,“你怎么可以一言不发就结婚了,还骗了我们这么多年?你知道我们粉丝是怎么给你投钱的吗?你最后就这么对我们?”
喻修景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
女生突然开始四下看,在房间里没发现刀,顺手就抓起一只花瓶要往自己脑袋上砸,喻修景冲上去抓着她手,奈何她胡乱挣扎,最后手一松,花瓶砸到地板上碎掉了。
女生一弯腰抓起一片,喻修景下意识连带那块碎片一起握住她手。
掌心被划开,一阵钻心地疼,喻修景皱了皱眉。
房间门被大力推开,无数安保闯进来把他们分开。
绵绵跟着跑进来,看见喻修景手心在流血,吓得差点要哭。
“我没事,先报警。”喻修景看了一眼被抓住的女生,咽了咽喉结。
这件事最后闹到半夜,喻修景也去了警察局。
外面铺天盖地都是记者,做完笔录离开的时候警察过来帮忙开路,才让喻修景上了保姆车。
邱念山在车里等他,拍了两下他肩膀,安慰道:“有时候就是会碰到这种极端情况的,别想太多,不是你的问题。”
喻修景嗯了一声,手臂撑在大腿上,摸了摸包手掌的纱布。
“咱俩可真是……”邱念山自己忍不住轻笑一下,“你还记得我们上一次这种情况吗?”
他偏头,用下巴示意车窗外不断闪烁的镜头。
当然记得。
邱念山就是那个时候退圈的,喻修景怎么会忘记呢?
“嗯……”喻修景也勾了勾唇角。
“又是一次微博热搜了,”邱念山两只手收起来垫在脑后,提醒他,“你要给你哥打个电话吗?”
其实在警局里的时候喻修景就想打,但看到时间有点晚,又还有很多事情没处理好,就没打。
他拿出手机,犹豫了下,“现在会不会太晚了?”
“哎呀哪个年轻人这个点睡觉啊?”邱念山推他一把,“打啊,热搜挂这么高你生怕你哥不知道是吧?”
喻修景抿了抿唇,清了下嗓子,给徐祁年打过去。
没响几声那边就接了,很生硬的一声喂。
“哥……”喻修景和邱念山对视一眼,低下头。
“晚上我没事儿。”
“哦,”徐祁年嗤笑,“是什么事儿啊我怎么不知道?”
喻修景懵了,也愣了一下。
“就是……我回酒店,我也没想到房间里会有私生,然后她行为有点过激吧,但我没怎么受伤。”
“你出事儿多长时间了?”徐祁年语气很冷,“全国人民都知道了才想到给我打电话,觉得反正我是听你说,我不会担心是吧?”
“哥……”喻修景咬了咬嘴唇。
“对不起,我就是手被玻璃划了一下,伤口也不深的,到这边就处理好了。”
“嗯,反正你团队里干什么的都有,”徐祁年顿了一下,“不然你点出去看看上次给我打电话是什么时候?”
“有你这么追人的吗?以前我是这么对你的吗?”
徐祁年挂了电话,喻修景听到嘟嘟的挂断声,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
打完电话他人都傻了,邱念山看他表情也不对,就问:“怎么了?”
喻修景摇摇头,“他好像很不高兴。”
“哦……”邱念山想了想,“可能觉得你没有第一个告诉他吧。”
“但是我怕他担心啊。”喻修景说。
“这不一样吧,”邱念山干脆把自己口罩抓下来,“你想想啊,你把他当什么,他把你当什么。”
喻修景茫然地望着邱念山。
“哎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说,爱人之间,总是排位很高的吧?你觉得对方在你心里是最重要的人,但是自己有什么事不告诉他,虽然听上去是为了对方好,但是你换位思考一下,要是他有什么需要你的时候,宁愿自己忍着也不告诉你,你什么想法啊?”邱念山用膝盖碰了碰喻修景的膝盖,“小屁孩儿,不懂了吧?不会谈恋爱了吧?谁说对一个人好爱一个人就是自己一直在这边默默付出啊?你那个是小学生版恋爱。”
喻修景眨了眨眼,忽然想到那年喻国文生病做手术。
他知道徐祁年瞒着自己的时候,不正是这样的心情吗?
邱念山说完,发现喻修景脸色沉了几分,就没再往下讲了。
车里安静下来,喻修景抬手压了压自己帽檐,偏头看向车窗外。
过了会儿,他拿起手机又给徐祁年发了一条消息。
【哥,我过几天就能回北京了。】
【我想见你。】
*
作者有话要说:
他俩结婚,邱哥坐主桌
第69章 N.69 爱实在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当天晚上, 喻修景的经纪人和公关团队从北京飞到上海,喻修景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入住酒店休息了几个小时。
这件事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喻修景的粉丝们坐不住了,和艺晟闹起来。当然艺晟第一时间就给了解决方案, 也保证在今后的工作中更加仔细。
但粉丝并不算非常买账,为了安抚他们的情绪, 艺晟的公关团队用喻修景的账号发了一条微博, 这才算平息下来。
容悦更加关注喻修景的情绪问题,又问他需不需要心理医生,喻修景一如往常地拒绝。
只要演戏, 他的心理状况就不好, 周围的工作人员都知道。挨个儿来劝, 谁都说不动他,有次容悦差点让安保把他拖走, 最后喻修景抓着她手臂,眼神沉静地说:“情绪对我来说特别宝贵。”
容悦心软又心疼, 但谁也说服不了喻修景。
落地北京后,喻修景赶去片场,这次是给夏听澜新专辑的主打歌拍MV。
他一向喜欢写情歌, 不过之前都是甜宠画风, 这次尝试转型, 说要写一张专辑,用二十首歌完整讲述一对恋人的故事。
中间不乏分分合合, 歌曲有甜有虐。
拍MV这件事是之前喻修景答应夏听澜的, 就当帮朋友, 不收钱。
这首歌表现的是男主角在思考是否要和女主角表白时的复杂心境, 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好看, 男主角去将头发染成了金色。
做这个头发就花了两个多小时, 因为喻修景是演员,平常除了一些项目的必要要求,他几乎不会染头发,所以染金发也算一个对于他来说比较突破的事情。
宣传团队给喻修景拍了很多图,发上微博之后粉丝们就沸腾了,因为这个造型实在好看。
喻修景皮肤白,淡淡的金色让他显得年纪更小一些,清冷中带一些贵气。
拍摄MV不需要太多时间,结束之后夏听澜留喻修景吃夜宵,邱念山不在,他俩一边吃一边给他打视频,被邱念山骂了好一阵。
等到结束之后时间有些晚了,喻修景坐在车上,司机问他是不是直接回家。
喻修景想了想,说:“先不回去吧。”
车开到了徐祁年家楼下。
喻修景没有下车,先给他打电话。
“喂?”
“哥,你在家里吗?”
徐祁年停顿几秒,才说:“没有,怎么了?”
“没事,我刚刚回北京,和你说一声。”喻修景没讲自己就在他家楼下。
“嗯。”
“那你早点休息。”喻修景抬起头,隔着车窗朝上看了一眼。
其实看不见徐祁年家,但他心里觉得这样就好像已经见到他了,有一点微弱的安慰。
“这么晚才回来吗?”徐祁年忽然又问。
“不是,回来之后去工作了,刚刚吃完饭。”喻修景说。
“嗯,吃完饭不回家,跑到别人家去。”徐祁年语气缓和许多。
喻修景:“……”
“你在楼上吗?”
“上来吧。”徐祁年说。
后备箱里放了很多喻修景准备带给徐祁年的东西,都是他在上海的时候参加活动看到的,有一些是衣服,有一些是首饰,还有一些帽子围巾什么的,他觉得徐祁年可能会需要,顺手就买了,等反应过来,包装袋已经能把后备箱塞满了。
他让司机先回去,自己带着东西上楼。
电梯门一开,徐祁年靠着门等他,看到他第一眼愣了一下。
“染头发了?”他上来帮喻修景拎东西,问:“都是什么啊?”
“给你买的,”喻修景弯腰换了鞋,“就是看到了,就买了。”
徐祁年把袋子放在客厅里,喻修景跟着他,犹豫一会儿,从背后拉了拉徐祁年的衣服。
“哥,我手已经好了……”
徐祁年没回头,只是嗯了一声。
喻修景便凑上去,把手递给他看。
“你看,纱布都已经拆掉了。”
徐祁年就瞥了一眼,走进厨房倒水。
客厅里剩喻修景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他垂着头,金色的头发在客厅灯下显得很亮。
他看了看徐祁年背影,还是走上去,问:“哥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徐祁年倒了两杯热水,也没藏着,鼻音嗯了声。
喻修景就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哄道:“不生气了,好不好?”
从前喻修景不确定徐祁年对他的想法,看到房间里的那架钢琴后,他胆子才大了一些。
然而也只敢抱一会儿,喻修景很快就松手了。
“我弹琴给你听好不好?”
徐祁年掰开他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手都受伤了还弹琴。”
他到客厅把水杯放下了,回头看见喻修景还在厨房里,就叫了一声:“过来啊。”
“被我说不开心?”徐祁年垂着头看喻修景表情,其实看不出什么情绪,但还是抬起手指在他脸颊上刮了一下。
他这么一碰,喻修景突然就有点想哭。
并不是因为委屈,是因为他知道徐祁年就算在生他气,还是怕伤害到他的情绪。
他睫毛一抖,徐祁年就叹了口气,抬手把他抱进怀里。
“你是不是特别知道怎么拿捏我?”
喻修景抓住他衣角,轻轻摇摇头,眼泪最终还是没掉下来。
他怀里味道太好闻,喻修景太喜欢。
“对不起,我这段时间工作真的太忙了,不是不想给你打电话,但是每次结束之后都已经很晚了,我不想吵你睡觉。”
“那就信息都不发一条吗?”徐祁年不怎么接受这个理由。
“发消息也会吵到你……”喻修景把头往他胸膛埋了埋,头发戳得徐祁年痒。
“遇到私生那天太乱了,我不想你担心,”喻修景说,“我手真的没有大问题,你可以检查。”
隔着布料,两个人的心跳仿佛重合在一起。谁都没说话,沉默片刻,徐祁年才说好,喉结微微震动。
喻修景陪徐祁年坐了一会儿,又被他送回家。
车里喻修景不敢去亲他,只是摸了摸他的手背,和他说晚安便上楼了。
徐祁年把车开出喻修景小区,又在路边停下来抽了一根烟。
烟只燃了一半,保安就走过来,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不是熟悉的车保安不会让进,之前带着喻修景的时候保安已经见过徐祁年,所以以为他出什么事了。
徐祁年笑了下,挥挥手,说不好意思只是想抽烟,很快就把烟灭掉,离开了。
之后几天喻修景进了一次组,这次是作为特约演员参与一个拍摄项目,时间不长,总共也就一个星期。
吸取之前的教训,喻修景每天都会抽时间给徐祁年发消息,如果特别空就打电话。
其实每次打电话他们都说不了多长时间,烦的事情喻修景不会告诉徐祁年,能和他说的就是一些他觉得有意思的事情。可是没有徐祁年在的时候,有意思的事也并不多。
喻修景每天最期待的时候,就是能坐下来听听徐祁年声音的时候。
他会一个人待在片场的角落里,虽然才来了几天,但大家很快都知道他这个习惯,发现喻修景过去了,就不再打扰他。
这部戏的导演是喻修景的朋友,主角不是科班生,是被导演从一个理工科大学带出来的,听说专业是土木,没事儿就喜欢盯着片场临时搭起来的房子发呆,听说有一次甚至还上去帮忙搭景了。
这个男生挺茫然的,喻修景能看出来。
他走那天男主角才敢跟他搭一句话,别别扭扭拿着手机,大概是想加微信。
如果是一般情况,喻修景就算明白他什么意思也不会点破,只有这次他问:“我们加个微信吧,如果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男主角一脸诧异,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把二维码递给喻修景的时候手都在抖。
“谢谢景哥……”
“以后还想演戏吗?”喻修景问。
“啊,”男主角啧了一声,“其实不太想了,来这里主要是因为有钱拿。”
“想挣钱的话留下来,以后不是能挣更多吗?”
“以后就毕业了,毕业就好点儿了吧,”男主角尴尬地笑了下,“我是农村长大的,说实话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导演会看上我,我还是觉得这一行……算了算了。”
“嗯,”喻修景点点头,“有自己想法挺好的。”
他们没聊多久,喻修景就离开了。
后来他想到这件事还是有些感慨,从前他听过多少前辈的话,如今他也成为“前辈”了。
但是谁都清楚,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任何经历可以被复制。
无论有多少经验,未来始终未知。
又和团队讨论了一次,喻修景最后还是决定接下《失意》。
在进组之前,他还要完成一个公益活动,是关于保护野生动物的。
喻修景本人要到山区的保护局去,亲自将捐款和物资带到。
对于他而言,这是一个很有意义的活动。
因为要长时间坐车,喻修景提前吃了晕车药,在车里睡了很长时间。
醒来的时候周围的景色变成一座座深绿的大山,喻修景从车里拍了几张照片,挑了一张不花的发给徐祁年,说:【我去山里了。】
【空气好好。】
下车之后保护局的人来接待他们,整个过程进行得很快。
喻修景给一些喜欢他的工作人员签名,容悦走过来低声问他:“这边有一个滑翔伞基地,他们负责人让我问问你想不想去玩,可以拍一个vlog。”
人群太吵闹,喻修景没太听清楚,往她那边歪了一些身子,“什么?”
“滑翔伞,”容悦又说,“想去玩吗?”?
喻修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低了低眼。
“可以的,我去。”
其实容悦反而没想到喻修景会对这件事情感兴趣,毕竟他看起来性格沉闷,不像喜欢这类刺激事情的人。
在这边的活动结束之后,他们开车去滑翔伞基地。
车子往山上开,入眼是高山之上的一片平地。
喻修景打开车门,头发被风吹得很乱。
一个年轻男人朝他们跑过来,和喻修景握了下手,自我介绍说他是这里的负责人。
“您以前有没有玩过滑翔伞呢?”那人问。
“没有。”喻修景摇摇头,跟着他往前走。
空气在这里显得更冷一些,绵绵及时把车里提前准备的外套拿出来给喻修景穿上。
“哦,到时候我们会安排教练带您一起,今天的天气也很好。”那人抬了下头,天上云层很少很薄,阳光没有遮挡地照在草地上。
“我可以先拍几张照片吗?”喻修景问。
“当然,需要我们帮忙吗?”那个人还以为喻修景是想拍一些和滑翔有关的照片。
“不用了。”喻修景拿出手机,往前跑了几步,对着天空、草地和悬崖拍照。
他身后的摄像机已经开始工作,宣传团队在离他并不算远的距离。
照片都是拍给徐祁年看的,喻修景拍完就发过去,徐祁年回复一个问号。
【是要做什么?】
喻修景:【滑翔伞。】
徐祁年:【感觉很好玩,怪不得李不凡喜欢。】
喻修景手指一顿,只回复一个嗯字。
教练过来和喻修景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就开始带着他做模拟飞行。
等到可以起飞了,教练给喻修景穿上装备,把一个自拍杆拿给他。
本来喻修景以为自己不是特别恐高,因为游乐场里面的高空项目他虽然也害怕,但都还能玩。可是滑翔伞明显不太一样。
教练带着他一步一步走到悬崖边,起飞的那一瞬间,喻修景不可避免地腿软。
山川在眼中忽然变得渺小,喻修景睁开眼看向远处。
李不凡……
你每一次玩滑翔伞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呢?
飘在空中,喻修景好像被风推着往前。他心里没有其他多余的想法,只是纯粹的震撼。
脚下是绵延的山和缩得很小的村落,喻修景完完全全沉浸在自然的景色中。
这样就很快乐是吗?
感觉到风的时候,喻修景想到李不凡写的那句话,他成为风了,风是多么自由。
我感受到你了。
喻修景短暂地闭上眼。
落地之后,喻修景面白如纸,也没有说话。
绵绵和容悦还以为他哪里不舒服,特别紧张地上前询问。
喻修景摆摆手,脱掉装备之后和她们说:“我想单独待一会儿。”
他走进停在一旁的车。
关上门,周遭的声音都被隔绝。
喻修景一只手半捂着脸,安静地垂着头。
过了一会儿,他眨了下眼睛,突然开始流眼泪。
失去一个很重要的人,情绪是没办法一次就得到排解的。
李不凡走之后的这几年里,喻修景断断续续地因为他哭过几次。
太多瞬间会让他想起李不凡,有时候可能只是一句话,一个字,或者一个很熟悉的场景。
有时候可能什么都没有,只是想到而已。
很奇怪的是,和李不凡有关的高中的事情,喻修景反而很少会想到,大学的时候比较多。
李不凡来找他和徐祁年吃饭,李不凡带着无人机跑酷,在地铁口和他说生日快乐,李不凡每一个那么阳光的笑容。
为什么他会离开啊?
喻修景捂住嘴,身体一下一下发抖,但声音很小。
他这样哭了一会儿,才拿起手机,点开徐祁年的头像,看他们的聊天记录。
半个多小时之后,喻修景脸上的红消下去一些,才从车里出来,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和容悦说:“我们可以走了。”
容悦担忧地看他一眼,喻修景就说:“我没事的。”
回程的路上喻修景还是在睡觉,醒来的时候容悦小声和他讲vlog已经剪出来了,团队帮他发上了微博。
喻修景登陆自己的账号,把那条微博转发给徐祁年。
同时问他:【哥你在家吗?】
时间接近他下班,徐祁年很快回复:【回家路上。】
喻修景抿了抿唇:【那我可以过来一下吗?】
徐祁年:【干什么?】
喻修景:【我的手好了。】
徐祁年:【嗯,知道了。】
喻修景:【想给你亲自检查。】
他发完这句话就马上关掉手机,偏过头看了一眼窗外,觉得脸上很热。
手机响了一声,喻修景过了一会儿才打开看。
徐祁年说:【还有半小时到家。】
“那个……”喻修景突然说话,声音没控制住有点大。
他自己也意识到了,顿了下,才继续说:“不送我回家,我去年哥那里。”
喻修景到徐祁年家楼下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进城的路上有些堵车,他也心急但没办法。
到了之后给徐祁年打电话,徐祁年又下楼接他。
他已经换成了家居服,整个人显得柔软舒适。
保姆车没开走,在陪喻修景一起等。
徐祁年下来以后敲了敲车窗,容悦便把车窗降下来,看见喻修景站在徐祁年身后。
“谢谢你们。”徐祁年说。
“应该做的,我们先走了。”容悦笑着和他说了再见。
“正好在做饭。”徐祁年看了眼喻修景示意他跟上。
打开门,喻修景果然闻到一阵饭菜香。
在外面跑了一整天,中午还是吃的盒饭,喻修景也没动几下筷子。之前不觉得,现在他才发现自己饿了。
等吃完晚餐,徐祁年又从冰箱里拿出一块千层蛋糕给他,说:“下午同事买的,我不是很喜欢吃蛋糕就带回来了。”
喻修景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徐祁年,两只手接过那块蛋糕。“谢谢……”
徐祁年在他身边坐下来,打开电视放了一段今天的新闻。
喻修景吃得很慢,几乎不抬头,特别认真,甚至没有注意到徐祁年其实在看他。
这么多年,喻修景吃东西的习惯还是没变。
他做什么事情其实都不慌不忙的,吃东西的时候尤其如此。
嘴角沾了很少的一点奶油,喻修景伸出舌尖舔掉了。
他把一块切角的千层蛋糕吃得很干净,像求表扬那样展示给徐祁年看。
因为他今天晚上吃东西很乖,徐祁年笑了笑,把空盘子拿过来扔掉了。
电视里还在放着枯燥的新闻,徐祁年看着,忽然感觉手臂被人碰了碰。
喻修景的手沿着他手臂滑下去,握住他的手腕。
“我弹琴给你听。”
徐祁年一低头,他就摊开自己掌心。
“真的好了,连痕迹都没有。”
徐祁年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不显,只是嗯了一声。
他们一起进了那个房间,并肩坐在琴凳上。
这一次的曲子徐祁年没听过,不太懂。
他垂眸看着喻修景跳动的手指,好像回到那一年重庆一条巷子里的那个小房间。
一张老旧的木桌,一架永远发不出声音的钢琴,他对一个手指有痣的少年产生一种难以阻挡的沉沦。
木桌变成高大漂亮的琴,周围有温暖的灯光,喻修景指根的痣被一个“X”的纹身遮挡。可是看到他弹琴的时候,徐祁年还是不可避免地觉得爱他。
喻修景好像感受到他在想什么,抬起眼和他对视。
他们之间隔着一段温热的空气,视线潮湿地缠绕,呼吸也在相互凝望中渐渐变快发烫。
手腕不自觉地往下一压,喻修景的琴音完全乱了。
靠近徐祁年的那条手臂轻轻一抬,随着徐祁年低头靠过来的动作勾在他的脖子上,喻修景轻轻闭上眼,感受到徐祁年凶狠地吻他。
他的腰被徐祁年握着拖过去,徐祁年手一抬,喻修景跟着就往他腿上坐,整个人比徐祁年高出一些,便低下头。
他的舌头被徐祁年咬得有些疼,但整个口腔都在发痒,身体忍不住微弱地颤栗。
嘴唇被吻得很湿,脸上也有徐祁年留下的细小水迹,亲吻的啧啧声响让喻修景害羞到双耳发烫,又控制不了地从喉咙发出哼声。
徐祁年揉了一把他的腰,把人抱起来,喻修景很自觉地用双腿勾住他,脚趾蜷缩起来。
爱实在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徐祁年想。
爱就是明明知道你们之间还有很多很多没有解决的问题,可是看到他想哭会心疼,他撒娇会没办法招架,他还没有很明确地说爱,就已经无路可退地沦陷。
面对喻修景,爱对于徐祁年而言,甚至不是一种选择,而是一个归宿。
只要身边没有他,无论徐祁年走得多远,都会觉得很累很痛苦。
徐祁年一把推开房间门,带着喻修景跌进床里。
衣服一件一件丢出来,喻修景身上只剩一件棉质长袖。
徐祁年推高他的衣服,终于停下来,很深地吸了一口气,翻过身躺在他身边,抬手捂住自己的脸。
他们沉重地喘息一阵,喻修景侧过身,一条手臂横在徐祁年身上,依赖地抱住他。
“哥……”喻修景咬了咬自己舌尖,“我……以前我有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我没有体谅你,包括当时我爸爸生病那件事,我没有怪你但是对你不好。”
他说起这些,眨眼的频率也慢了很多。
“我以前不懂事,我想不到这些,对不起……”
喻修景一直忍着,直到呼吸接不上了才吸气,声音在喉咙里发抖。
他手抓紧了徐祁年的腰,掌心贴着温热皮肉。
“我很想你哥,有你在特别好,”他断断续续地说,“不用原谅我,让我追你就可以。”
第70章 N.70 哪里那么容易难过
听到这些话, 徐祁年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什么东西失去太久,再次得到都会不习惯。
沉默片刻,徐祁年侧过身, 用手指刮了下喻修景发烫的脸。
“要洗个澡吗?”
“嗯……”喻修景吸了吸鼻子。
洗完澡之后,喻修景还是穿了徐祁年的衣服, 他没有去客房, 这次进了主卧。
徐祁年靠在床头看手机,等喻修景走过来,他关掉床头的一盏灯, 房间里暗了一些。
“困吗?”徐祁年放了手机。
喻修景点点头爬上床, 躺在自己的那一半床, 等徐祁年也躺下来关掉灯,他又忍不住往对方那边挪了一些。
徐祁年感受到他的动作, 没出声,只是安静地躺着。
喻修景尝试着抱了一下他的手臂, 过了几秒,徐祁年才搂住他,掌心贴在他脊背。因为感到被温柔地允许, 喻修景安心地埋进他胸膛, 呼吸绵长。
翌日, 喻修景醒过来的时候徐祁年已经去上班了。
餐桌上留下一张字条,他说中午没办法回来, 晚上六点才会下班。
身上还穿着徐祁年柔软舒适的睡衣, 喻修景低头很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两天他都没有行程, 只是需要认真地读《失意》剧本, 准备进组。
因为徐祁年不在, 喻修景打电话给司机, 让他送自己回了趟家。
必要的一些生活用品喻修景都装进行李箱,如果可以的话,他想一直留在徐祁年家里直到进组。
这次他也没有让司机把车开走,而是麻烦他停在可以长时间停的路边。
晚上,喻修景自己开车去接徐祁年。
快要到的时候他才给徐祁年发短信说:【我来接你了。】
徐祁年:【?】
徐祁年:【临时有个会议,可能还要等很久,你先上来。】
喻修景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以为自己又给徐祁年添麻烦了。
他自己上了楼,徐祁年在前台等。
今天他穿了一身西装,还很规整地打了领带。
喻修景的目光不由得在他身上停顿半秒,徐祁年注意到他的视线,低了下头,就说:“今天领导要来。”
“好好看。”喻修景眉眼弯了下。
徐祁年不自然地偏了下头,说:“我带你去休息室吧,不会有人打扰你的。”
休息室在走廊尽头,很干净也很空旷。因为现在北京的天气已经有点热,房间里开了空调,调得有些低。喻修景在沙发上坐下来,跟他讲不用管我。
“可能会开一个小时,有事给我发微信。”徐祁年把他安顿好便转身走了。
一个小时在喻修景看来过得挺快,因为是在等徐祁年。
他戴着帽子口罩,打开手机看了一会儿,时间就差不多了。
外面走廊上传来人□□谈的声音,喻修景关了手机,坐正一些。
很快有人推开门,喻修景下意识抬眼,和一个他不认识的人对视。
“这是……”那人回了下头,见徐祁年匆匆走过来。
“麻烦让一下。”徐祁年进了门,和喻修景说:“可以走了。”
推门的人这才反应过来,表情有些难以置信,指着喻修景,显得颇为激动。
“你你你……哦不您是那位演员吗?”
喻修景轻轻点了下头,在对方的强烈请求下给他留下一个签名。
“果然是走到哪儿都受欢迎。”徐祁年低声说。
喻修景笑了下,但他戴着口罩,看不出来。
“怎么突然过来?”徐祁年按了关上电梯门的键。
“除了看剧本,我在家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喻修景说。
电梯很快到了底楼,喻修景把口袋里的车钥匙掏出来,徐祁年看到了,问:“你开车过来的吗?”
“嗯……”喻修景回过身,顿了下,意识到徐祁年的意思。
他早上应该也是自己开车过来的。
“那我们就分开回去吧,”喻修景语气听上去很平淡,“这样你明天才方便一点。”
他说话的时候抬了下眼,徐祁年一看他眼神就受不了。
“明天早上我打车过来,”徐祁年抬手带了一下他肩膀,“走吧。”
“你明天还有事儿吗?”他问。
“没有……”喻修景把钥匙往掌心一握。
他们走到车边,喻修景去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坐进去的时候吸了下鼻子。
之前空调温度有点低,被风吹得冷。
“晚上吃什么?”徐祁年坐进来,打开手机开始看附近的超市和餐厅。
“做菜吧,我看冰箱里还有菜。”喻修景一边开车一边说。
“哦,”徐祁年看他一眼,“你做吗?”
“嗯……”喻修景握紧方向盘,“味道应该还可以的,上次你不是尝过吗?”
他说的是生日会前一天晚上,徐祁年去他家里住的那次。
提到这个,徐祁年就想到生日会结束那天,他始终觉得自己表现得太咄咄逼人,以至于直到今天,看到喻修景手指上的纹身,他就心里发酸。
“好吧,那做菜,要去一趟超市吗?”
喻修景本来想说可以不用,但是又想到和徐祁年一起逛超市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所以他说:“好啊,逛超市。”
他们在离家最近的大超市门口停好车,两个人动作整齐地戴上帽子和口罩。
“被拍到也没什么。”徐祁年和他说。
超市里也开了空调,不过温度比较正常。走到冷柜前,徐祁年问他想喝什么酸奶,喻修景想说话,但是喉咙痒,没忍住偏过头咳了一下。
“感冒了?”徐祁年皱了皱眉。
“可能有一点点。”喻修景咳嗽完,眼眶里蓄着一些生理性眼泪。
徐祁年走过来,往他身前站,替他挡住了冷柜的风。
“是空调吹的吧?想喝什么?”
喻修景察觉到他这个动作,心脏像酸奶那样塌陷一角。
他看着徐祁年侧脸,说:“都可以,哥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嗯……”徐祁年手指在两种酸奶中间犹豫一下,还是选了稍微甜一点的那款。
买菜没花多少时间,中途喻修景只被收银员认出来了,不过收银员也很忙,惊讶一下就继续工作。
回家的时候徐祁年走在前面打开门,喻修景白天拿过来的行李箱就放在玄关的位置。
喻修景知道徐祁年看到了,站在他身后不敢说话。
然而徐祁年只是停顿一下,就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走进去把买的菜放进厨房。
洗了个手,他们一起做饭。
喻修景熬了一锅番茄汤,快好的时候他用汤勺尝了一口,不怎么尝得出味道,就递给旁边的徐祁年。
“年哥你尝一下,有点烫。”他举着勺子,头靠过去一些。
徐祁年手里还握着一把锅铲,因为怕烫,第一下没尝到,他又凑过来,这次抿了抿。
“有点……”
徐祁年一抬头,嘴唇差点擦到喻修景的脸。
“淡……”他自然地移开一些,“加点盐吧。”
喻修景嗯了一声,徐祁年刚要转身,手臂就被他拉住,跟着脸颊一热。
“谢谢……”喻修景眨了下眼睛,轻声说。
徐祁年有几秒没动,等喻修景回过头,他才问:“你把东西都带过来了吗?”
“嗯,带了一些衣服,还有护肤品。”喻修景说。
徐祁年盯着锅里的菜,平静地问他:“想住多久?”
“可以……住多久呢?”喻修景咬了下嘴唇。
徐祁年关了火,说:“这道菜好了,汤也可以了。”
“嗯。”喻修景弯腰也关掉这边的火,手里还握着汤勺,后颈忽然被徐祁年用掌心盖住了。
他一偏头便被吻住,徐祁年咬了一口他嘴唇,喻修景就很懂事地微微张开一些。
这个吻很突然,突然到让喻修景心脏疯狂跳动。
他一只手还拿着勺子,另一只手抓着徐祁年腰。徐祁年小腹很硬,摸上去手感并不好,可是喻修景很喜欢。
短暂亲吻之后,喻修景慢慢睁开眼,眼圈有一些泛红。
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舔了舔嘴唇,放在徐祁年腰上的手松开了。
徐祁年很突兀地清了下嗓子,喉结就在喻修景眼前滚了下。
“现在是你追我,”他特别硬气地说,“所以只能我亲你,不能你亲我。”
喻修景怔了一瞬,徐祁年转身要离开厨房,走到一半又指了指那锅汤:“再加点盐。”
晚上喻修景穿了自己的睡衣,徐祁年还有工作,他就坐在床头读剧本,等徐祁年不工作了,他再关掉灯睡觉。
有时候他们会简单地聊几句,有时候不会。他们自己躺在自己那一半床上,喻修景常常比徐祁年睡得晚,总会悄悄抱他一会儿。
白天喻修景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事情,有一些简单的通告需要他跑,但一走就估计不了回来的时间。
北京彻底进入夏天,天气热得人浑身难受。
摄影棚内,绵绵举着一个小风扇给喻修景吹,但其实没有特别大的作用。
今天喻修景是过来拍杂志的,因为棚内出了一点问题,他们又只能在旁边等。
合作方为了表示歉意进行了一部分赔偿,又给喻修景的团队安排了冷饮,但喻修景胃不好,一般不会碰特别冰的东西。
这个摄影棚位置特别偏,开车过来都花了很长时间。
喻修景估计了一下,至少晚饭是肯定回不去了,就给徐祁年发消息说明情况。
这么一通折腾,最后结束已经是半夜了。
从棚里出去,喻修景才知道外面在下暴雨。
坐在保姆车上犹豫了一会儿,他和司机说:“今天回我家吧。”
现在回去还要洗漱,肯定会吵到徐祁年。
到家之后喻修景就坐在沙发上给徐祁年发微信,主要是说觉得今天太晚就不过来了,消息还没发出去,徐祁年那边直接丢了个问号过来。
喻修景一看时间,都已经凌晨一点了。
喻修景:【还没睡吗?】
徐祁年:【你在哪里?】
喻修景突然就有点说不出来自己回家了。
徐祁年:【还在工作吗?为什么还不回来?】
那一瞬间喻修景意识到徐祁年在等他。
巨大的愧疚淹没了喻修景,他拿上车钥匙和手机跑下楼,脑子里全是徐祁年和他说“我有时候恨你”的场景。
为什么总是要做错事情呢?
明明徐祁年都这样给他机会了,他还是一次一次地让徐祁年失望。
为什么就是不懂呢?
喻修景坐进车里,汽车发动的时候他差点又掉眼泪。
一路开到徐祁年家,喻修景用了比平时少很多的时间。
然而他出门太急忘记了带伞,要下车的时候才茫然地看向窗外。
反正距离不远,就这样跑过去吧。
喻修景咬着牙推开车门,冲进雨幕里。
几米的距离就让他浑身湿透了,单薄的T恤贴在身上,头发也在不断往下滴水。
站在电梯里,喻修景脚下很快便积出一滩水。
开门的时候他有些紧张,因为不知道徐祁年是不是还醒着,如果醒着的话他应该说什么。
刚刚按了几位密码,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徐祁年穿着睡衣,眼神原本很冷,一看到喻修景浑身湿着,又微微抬了抬眉。
“没打伞吗?”
他抓着喻修景胳膊把人拉进来,喻修景却一直只抬头盯着他脸。
“……怎么了?”徐祁年问。
喻修景摇摇头,水珠沾在他脸上,顺着脸颊的弧度滚下去,落到殷红的嘴唇上,又被他一下抿掉了。
徐祁年抓着他,一路把他带到浴室门口,手掌盖着他后背把人推进去了。
“先洗澡。”
喻修景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没在房间看到徐祁年,他穿好衣服走出去,徐祁年正坐在客厅沙发上,面前摆着一杯褐色的水。
“来喝了。”徐祁年指了下。
喻修景甚至没问是什么,就走过去,在茶几前蹲下来,捧着那杯水喝掉了。
应该是感冒冲剂之类的东西,喻修景抿抿唇尝出来了。
“晚上去哪儿了?”徐祁年问他话的时候语气挺硬的,喻修景知道他可能多少有点儿生气。
脚有点蹲麻了,喻修景撑着茶几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没料到踩在了徐祁年脚上,他一下没站稳,坐在了徐祁年大腿上。
喻修景往前弓了下身子,腰被徐祁年用手臂一拦,又靠回去。
两个人身上的睡衣都很薄,喻修景瘦削的脊背挨着徐祁年的胸膛,他整个人被抱得比徐祁年高出一些,脚上的拖鞋晃掉了,啪嗒一声落到地上。
“是工作到这么晚吗?”徐祁年的嘴唇挨着他脖子,“怎么是自己开车过来的?”
颈侧被温热地贴着,喻修景脚背轻轻绷起来,仰着下巴闭了闭眼,呼吸有些抖。
开口又是一句:“对不起……”
“嗯。”徐祁年退开一些,冷静地问:“怎么了?”
喻修景身体缩起来一些,去看徐祁年的眼睛。
“就是今天结束的时候太晚了,又下雨,我怕回来会打扰你睡觉,我就先回家了……”
说到这里徐祁年已经全部明白了,其实有一瞬间他弄不清楚自己应该是什么反应。
为什么会这么小心翼翼?
徐祁年抬手抓了抓喻修景头发。原本是觉得他总不爱惜自己身体生气,此刻也只剩下心疼。
“没事的,不用说对不起。”
坐在客厅里,好像连外面的狂风暴雨也听不见。喻修景摇摇头,手臂勾住徐祁年的脖子,低着眼看他。
喻修景的眼睛里总是有很多情绪,让人看不透,却又好像也能感受到。
“我现在觉得我好像总是做让你难过的事情,”他说,“以前也是……”
“我没有难过,”徐祁年手指弹了一下喻修景嘴唇,“我不是十八岁,都快三十了,你不会还把我当小孩吧?哪里那么容易难过。”
“什么时候进组啊?”
“没几天了,”喻修景说,“这次我们在横店拍。”
“这么远……”
然而徐祁年也只是这样说了一句,就问:“睡觉了吧?”
喻修景点点头,主动站好了,等着徐祁年也站起来,和他一起回房间。
折腾一个晚上,喻修景还是不太懂徐祁年的意思。
他不怪他,但是他们之间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讲清楚。
喻修景觉得难以突然开口,他说的要追求徐祁年,其实自己没有一点章法,也不知道怎样徐祁年才会喜欢。
现在喻修景不会去想徐祁年是不是想和曾经划清界限,要一个没有他的未来,他只是第一次敏锐地察觉到,他们之间隔着一层名为“过去”的薄纱。
房间的灯被轻轻按开,徐祁年背影宽阔。
喻修景加快脚步靠上去,抱住他,侧脸贴住他的脊背。
徐祁年也没说话,只是用掌心盖住他的手背,捏了捏,和他的手扣在一起。
各自偏头,视线相接,他们凑近接了一个漫长温软的吻。
【请收藏魔镜小说 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