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P.51 他人亦已歌


    二月初, 《窄楼》的工作人员忽然联系了喻修景,说《窄楼》报名了柏林电影节。


    之后没几天,《窄楼》在柏林电影节拿下好几个奖项的事情, 在网络上传开了,而这一届的最佳男主角, 被梁寒拿到。


    然而在颁奖典礼现场, 梁寒却表现得非常不正常。


    他絮絮叨叨地说一些大家听不懂的话,眼神也好像不受控制地到处乱飘,甚至手舞足蹈, 接过奖杯之后手抖得很厉害。


    后来有新闻说, 在梁寒被曝出轨后, 他又参演了一部电影,主角是一个被许多人误解的人, 最终选择了跳河自杀。这部电影结束,梁寒的精神就变得不正常, 直到这一次的颁奖典礼才再次出现在镜头面前。


    喻修景躺在徐祁年床上读了这篇报道,报道中有梁寒家人的采访,他的妈妈哭着说梁寒并没有出轨, 他们之前就已经离婚了, 但是女方不愿意出面澄清。


    报道发出后, 总算有人开始在意这件事情的真假,而不仅仅只是看热闹。


    《窄楼》的工作人员给喻修景打电话, 通知说他们要在重庆开庆功宴, 问他能不能参与。


    “可以的, ”喻修景说, “我这段时间就在重庆, 您把时间地点发给我就可以。”


    “开心吗?”徐祁年拍了一下他屁股。


    “当然。”喻修景翻了个身抱住徐祁年, 只是他说当然,语气又不那么激动。


    “你知道梁寒的事情吗?”喻修景仰了仰头看着徐祁年,“当时我看到新闻说他出轨的时候,还是高中,有次在走廊上几个同学讲给我听的。”


    “我有想过,我觉得他看上去是一个很温和的人,应该不会做那种事情,但我还是相信了,在甚至没有看到过任何证据、没有了解前因后果的情况下。”


    “这不是你的问题,”徐祁年摸了摸他头发,“是那些营销号,为了博人眼球什么都做得出来,而且他们根本不在乎真相是什么,如果真的有意要把假的说成真,普通人哪里会有机会知道什么才是真相呢?”


    喻修景安静了一会儿,吐出一口气,“我觉得,梁寒太遗憾了。”


    庆功宴选在重庆一家酒楼,有工作人员开车来接喻修景。


    本来喻修景是想和剧组里一个之前和他比较熟悉的男生坐在一起,一进门邬珉晟就看见他了,招手让他过去。


    那一桌除了导演,还有制片和编剧,以及一些扮演重要角色的演员。


    “坐这里吧小景,你年纪小点儿,梁寒不在,我估计我旁边这个位置,除了制片能坐,剩下的人也就你敢坐了。”邬珉晟一说完这话,桌子上的人都笑起来。


    然而笑完,大家又不可避免地谈到梁寒。


    喻修景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吃东西,听他们聊天。


    “其实梁寒他演戏一直就这样,很容易去成为那个人,以前我就跟他说过,”邬珉晟喝了一口酒,摇摇头,“我之前去看过他,确实是已经精神出了问题,现在在家里。”


    “太可惜了……”制片人抱着手臂,“梁寒,我几乎是看着他入这行的。”


    有一个年轻演员说:“这件事至少能让更多人明白,不要一味听信网络上的话。”


    “哪里……”邬珉晟摆摆手,嗤笑一声,“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1]。”


    喻修景握着筷子的手停了停,最终还是低下头。


    他想到在拍《窄楼》的时候,梁寒曾经和他说过,有的人天生就适合做演员,因为他们很容易成为另外一个人。


    忽然,喻修景察觉一种沉重的宿命感。


    吃完晚餐,庆功的部分正式开始。


    邬珉晟作为导演,上台讲述了一些《窄楼》幕后的故事,还有一些媒体到场。


    之后是香槟和蛋糕,邬珉晟被人群围起来,好一会儿才脱身。


    喻修景不懂得如何和不熟悉的人交流,所以只是拿了一杯酒和一块蛋糕坐在角落里。


    他没想到邬珉晟也会来这边,邬珉晟坐下之后,就和他说:“对付媒体太烦了。”


    “您也不喜欢吗?”喻修景笑了笑。


    “不喜欢……”邬珉晟摇摇头,真把喻修景当小孩儿,还问他吃饱没有。


    “你是不是去上大学了?大几了?”邬珉晟问。


    “大一。”喻修景也不敢吃蛋糕了,叉子放在碟子旁边,两只手拘谨地搭在膝盖上。


    “哦,我有个儿子,比你大点儿,但是没你懂事。”邬珉晟看着他。


    “怎么会……”


    “我听说你有参与那个,什么刀的项目,一个悬疑剧是吗?”邬珉晟眯了眯眼,可能是喝了酒,还是有点没想起来。


    喻修景知道他想说的应该是邱念山做主演的《一把沉默的小刀》。


    “对。”喻修景点点头。


    他没想到邬珉晟竟然会知道这个。


    “那个项目很危险了,”邬珉晟点了点头,“过不了审,我听那个导演抱怨好长时间了。”


    “哦……”喻修景本来以为小刀能在暑期档上的。


    “考去什么大学了?有没有签公司?”邬珉晟往椅背上一靠,“不要紧张。”


    “G大,”喻修景说,“还没有签公司,可能我大学阶段都不打算签吧。”


    “嗯……”邬珉晟说,“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但是说实话,如果你决定要走进这条路,还是要签公司的。那你还有接触什么项目吗?”


    喻修景摇摇头,“大学时间不多,也只有周末和节假日,如果不是寒暑假的话,没有那么多完整的时间进组,所以我基本上是去演一些台词只有一两句的配角,或者是做群演。”


    他的手指捏着香槟杯,看邬珉晟沉默了。


    “做群演不会很辛苦吗?”邬珉晟笑了笑,“你的演技不应该只是群演的,一般像你这样接触过顶级项目的演员,都不会再允许自己回去了。”


    其实喻修景没有想到邬珉晟对自己的定位是这样的,他只说:“我觉得我还是新人吧,而且群演也是在演戏,还能一直接触剧组。”


    犹豫片刻,喻修景和邬珉晟说:“我还是非常感谢当年您愿意让我去演这个角色,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现在也没有觉得自己真正成为演员了,说实话,要决定走这条路,对于我这样的家庭来说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因为太没保障了,我不确定以后会面对什么,我现在始终还是觉得,演戏是我热爱的事情,只要有舞台就可以。”


    他的意思是说,演戏是爱好,以后可能还是会有主业。


    邬珉晟明白了,手指在自己肘弯点点,“你还小,毕业以后再想签约的事情并不迟,而且你的行业素养是过关的,不过你现在能有这些想法也很不错,演员就是要纯粹一些。”


    聊到这里,旁边有人把邬珉晟叫走了,喻修景说了一声谢谢邬导,邬珉晟回头朝他摆了摆手。


    后来有人来找喻修景喝了点酒,回到家的时候他很晕,杨晴过来接他,把他扶到床上。


    躺下以后,喻修景抬起手臂挡住眼睛,问:“妈,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去做演员了,你觉得怎么样?”


    杨晴在帮他收拾衣服,听他这么问,就说:“你现在才想做演员吗?”


    “没有……”喻修景笑了下。


    “妈妈当然支持你,”杨晴说,“你想这些的时候不用考虑我和你爸,我们好得很,不需要你操心。”


    喻修景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


    “那个……”喻修景手在床单上抓了抓,“妈啊。”


    “怎么了?”杨晴干脆在床边坐下来。


    “我想跟你说个事儿。”喻修景偏过头看着杨晴。


    他脸颊贴着床单,微微发红。


    “我在和徐祁年谈恋爱。”喻修景说得很快,看杨晴的反应。


    没想到杨晴没什么反应,只是笑了一下。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告诉我们。”


    “啊?”喻修景懵了。


    “我和你爸还讨论过这件事,我们觉得你们两个已经在耍朋友的概率很高。”杨晴甚至很得意自己猜中了,拍拍喻修景的手臂:“你爸非要坚持说你们没有,我就说你们有,那不然你一天到黑往他家里跑干什么?李不凡和季一南也是你好朋友吧?我觉得你对他们和对楼下那个就是不一样。”


    “哎呀……”讲着讲着喻修景还害羞了,翻过身背对着杨晴,“那我就、就跟你们说了呗。”


    “你们耍朋友我们又没意见,”杨晴推推他后背,“主要是他家里同意不?”


    喻修景眨眨眼,“他们家比较复杂……反正,同意的。”


    “那就要得,”杨晴松了口气,“我觉得现在还是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两个男生在一起的,你说你们要是耍半天,最后因为他家里的原因结不了婚,这多不好啊。”


    “啊……”喻修景都快无语了,“妈我才十九。”


    “十九怎么了?毕业不就能结婚了吗?”杨晴说,“而且我很喜欢小年啊,人家长得又高又帅成绩还好,以后肯定很有前程,你跟他在一起我挺放心的反正。”


    喻修景把被子一拉,杨晴就不说了,站起来,推门要出去的时候,又不甘心地补了一句:“我听这栋楼有个阿姨说,大学结婚还加学分呢。”


    在机场喻修景把这个事情和徐祁年说了,他们还在候机室,徐祁年捞着他脖子发狠地在他发顶吻了下,又低头去咬了一口他的耳朵。


    喻修景被他弄得脖子发红,轻轻推了推。


    徐祁年没管,和他的脑袋抵在一起,这么靠了一会儿,又亲他一下。


    新学期刚刚开学还没有特别多的事情,但这仅限于喻修景。


    徐祁年忙了起来,喻修景听不懂他说的那些专业上术语,其实一直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只知道是跟着师兄师姐做一些项目。


    他们见面的时间变少了,本来周末喻修景就有可能会去片场,以前徐祁年偶尔会来接他,他们再一起过个周末,但现在徐祁年也有事,来不了。


    五一假期他们才好好地见了一面,徐祁年要先去和他师兄师姐聚餐,喻修景过去找他的时候他们刚刚好吃完。


    大家站在门口商量等会儿去哪里逛街,徐祁年还在低头和喻修景发短信,喻修景说他已经到了,徐祁年一抬头,看见路灯下的人,回他:【过来。】


    “我就不去了。”徐祁年和其他人说。


    春天来了,北京的晚上不再如同冰天雪地那般寒冷。


    喻修景穿了一件奶白色的连帽卫衣,他的头发有段时间没有修剪,垂在额前,显得很乖。


    “这我男朋友。”徐祁年笑着把他抓过来,手臂揽着他腰,给他简单介绍了下。


    其实徐祁年刚刚进大学的时候就和周围人说过自己有男朋友,他宿舍的几个兄弟更知道,因为徐祁年确实经常出去过夜,只是所有人都没有见过喻修景。


    “知道了知道了,徐大帅哥跟你男朋友走吧,我们去逛街,”有个师姐朝喻修景眨了眨眼,“你男朋友也帅啊,果然帅哥就是内部消化了。”


    等所有人都走了,徐祁年才牵着喻修景的手离开。


    徐祁年喝了一点酒,令人微醺的酒精味道慢慢渗透入喻修景的鼻腔。


    他体温也很高,手掌更是热得吓人,微风吹拂下也让喻修景跟着出了一些汗。


    “想去哪里走走吗?”徐祁年问。


    他说话的时候喻修景就盯着看他,过了会儿抬手摸了摸他脸。


    “你瘦了。”


    “是吗?”徐祁年语气还挺轻松,“这几个月确实太忙了。”


    “家教还在做吗?”喻修景眼角垂下一些,眼神心疼。


    “在的,”徐祁年揉了揉他脖子,“我没事儿。”


    在爱你的人眼里,一个人总是会脆弱一些。这个道理喻修景也明白,而且知道自己没办法替他做什么。


    “在想什么?”徐祁年晃晃他手。?喻修景只是看他一眼,没说话。


    徐祁年捧着他脸,让他微微抬起头。


    “你不说算了,那我说,”徐祁年用大拇指在他脸颊摩挲,“我想亲你。”


    刚进酒店,徐祁年就很凶地吻他。喻修景几乎确定他已经醉了,但醉的界限很模糊,停在那种不太清醒,但血液沸腾的点上。


    他们周围空气很热,徐祁年扣着他的手,和他十指交缠,下腹紧紧贴着他,将他压在门后。喻修景闭着眼,急促而小声地喘气,脑子里一片黑,却觉得晕。徐祁年身上酒精的味道,和一点点从外面带进来的空气的味道交杂在一起,让喻修景觉得安全。


    今天晚上好像会有一点不一样,喻修景模糊地想,他和徐祁年亲密很多次,知道他克制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徐祁年咬他的颈侧,昏黄灯光下,喻修景很白的脖子慢慢变红,他终于睁开眼,薄薄水雾蒙着眼珠,只盯着徐祁年看。


    “怕不怕?”徐祁年拨开他衣领,手掌握住他的脖子,吻了吻他锁骨。


    喻修景心里在想,其实和你在一起,我没有什么怕的事情。


    他眼神停顿片刻,逐渐变得朦胧,混杂着难受和不适,喻修景弓着身体靠在徐祁年肩膀上。


    “我爱你,所以想要你,你能明白这个逻辑关系吗?”徐祁年嘴唇碰着他耳廓,声音带着哑,让喻修景想起那年夏天厦门海滩上的砂砾。


    他轻轻点头,小声喘息。


    徐祁年摸摸他头发,在他下巴的位置亲了一口,说他很乖。


    喻修景笑了,笑声很轻,像风吹百日菊。


    因为他,徐祁年也被带笑,胸膛起伏。他贴在他耳朵上,用嘴唇摩擦,像一种漫不经心的引诱。


    “那现在告诉我,你同意吗?”


    “嗯。”喻修景仰起脖子看他。


    对未知产生的恐惧,喻修景从来没有成功克服过,只有和他信任的人在一起,才会觉得好一些。


    在这一刻,喻修景想起他的很多第一次,几乎都是和“徐祁年”以及“演戏”有关。


    第一次去片场,第一次面对镜头,第一次被人爱,第一次爱别人,第一次有这样亲密的关系,第一次在酒店的房间里,做一些他从来没想过的事情。


    喻修景一直觉得,从小到大,他是一个很乖的小孩。


    虽然学习成绩不能算特别好,但其实也还可以。最主要的是他很少给家里添麻烦,有时候能给爸爸妈妈提供帮助,也不常跟他们吵架,没有被老师请过家长。


    在徐祁年之前,他甚至没有体会过怦然心动的感觉,只觉得爱是一个虚无缥缈的词汇,他感受不到,想象不了。


    男生们有时候会聊起这些,关于少年的欲望,有时候喻修景会觉得很脏、难以接受。


    可是徐祁年来了,这些都变了。他把喻修景变成一个有些爱哭的人,变得喜欢他的怀抱和亲吻,喜欢更加亲密的接触。


    其实徐祁年有些急躁,一直一直叫他小景,亲吻他的脖颈和四指指根。


    他很怕喻修景会觉得害怕,因为他知道那些不太好的经历,尽管很难真正做到感同身受,但比谁都心疼。


    如果他说不要的话,徐祁年应该会马上停下来。


    但徐祁年是不一样的,喻修景能分得清这个,爱不一样。被徐祁年抱着的时候,他反而觉得安全,仅仅只是有一些陌生而已。


    喻修景闭上眼,觉得自己躺在一艘节奏奇怪的小船上,摸到徐祁年被海水打湿的后背,在风浪来临时滚下眼泪。


    包装拆开两个,徐祁年抱着喻修景去洗澡,疲倦像浪花涌上来。


    酒店的被子很厚,可是盖起来并不热。喻修景紧紧贴着徐祁年,对他产生强烈而短暂的依赖。


    在他睡着的最后一秒,还能感觉到徐祁年在细细密密地亲吻他头发。


    醒来时徐祁年坐在床头,怀里抱着他。


    喻修景往他那边拱了拱,被子里的热气朝外跑一些,让喻修景觉得凉爽。


    徐祁年摸摸他脸蛋,说:“早上好。”


    在此之前,喻修景一直认为他对徐祁年的感情,不太需要此类事情加深或者保持。但这天早晨,坐在床边和徐祁年一起吃早餐的时候,喻修景发现好像还是需要的。


    对于他们来说,这不是一种简单的身体交换,而是另外一种程度的互相信任。


    如果空气的密度能够被看到,此刻在喻修景和徐祁年周围,一定达到顶峰。


    “有什么不舒服要告诉我,”徐祁年揉揉他脖子,“我之前看科普的时候,人家说有的人会发烧。”


    “我没有不舒服……”喻修景红了脸,低着脑袋咬油条。


    “嗯,”徐祁年把豆浆递到他嘴边,“没说你不舒服……”


    整个五一他们都是一起过的,短暂的假期结束之后,又各自开始忙碌的生活。


    到期末的时候,李不凡突然过来找他们玩儿了。


    他一个人来的,身边没有季一南,喻修景还挺不习惯,问季一南去哪里了,李不凡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没有和他一起过来。


    喻修景跟徐祁年对视一眼,默认他们又吵架了。


    “我觉得一哥很好啊,”喻修景尝试劝,“你们又是怎么了呢?”


    “哎……”李不凡摇摇头,“喝酒吧。”


    吃完这顿饭,徐祁年和喻修景一起送李不凡回学校,到他学校门口要分别的时候,李不凡才说:“我们和你们不太一样。”


    他穿着很薄的衣服,脸上其实没有一点喝醉的痕迹,头发被风吹得很乱,遮住眼睛。


    “小景,年哥。”李不凡眼圈红了。


    如果仔细回忆的话,喻修景会发现,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李不凡哭。


    在他心里,李不凡是个很有个性的人,是会坚持自己所爱的人,是创造力满分的人。他肯定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孩子、好学生,但或许是自己的英雄。


    李不凡好像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只是和他们道别。


    “你们快回去吧,这里回去还很远。”


    ?“我们两个人没事的,”喻修景看着他,“你先进学校。”?“好吧,”李不凡挥挥手,带着点眼泪笑了,“拜拜!”


    李不凡刚走,季一南的短信就发过来了。


    喻修景把手机屏幕拿给徐祁年看了一眼,才回复他:【我们看着他回宿舍了,你别担心。】


    季一南:【好。】


    他们在李不凡校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走,喻修景想到李不凡哭,就闷闷不乐。


    *


    作者有话要说:


    [1]《拟挽歌辞三首》:陶渊明


    那就不改名了,本来是随便起来摆着的,没想到你们喜欢


    第52章 P.52 我会成为一个值得的人


    大学的时间过得很快, 喻修景在每天清晨的早读,和每个周末到片场去跑一圈的规律生活中到了毕业。


    他不打算再考研了,徐祁年和季一南都已经保研, 李不凡决定做一个全职博主。


    喻修景毕业典礼那天换上了学士服,他和室友们坐在一起, 等到毕业典礼结束又一起拍合照。


    今天天气很好, 光线穿过轻薄云朵,偶尔微风吹过,到小腿中间的学士服鼓起一些, 带来凉爽的感觉。


    喻修景拿着相机给同学们拍照, 他看得很专心, 没注意到身后,脚退了一步, 后背撞在一个人的胸膛上。


    他回过头,闻到徐祁年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


    “你来了?”喻修景抬了抬手里的相机, “我先给他们拍照。”


    “好。”徐祁年笑了下,握着喻修景手腕把相机抬高一些遮住他们,低头啄了一下他的嘴唇。


    喻修景的同学在旁边起哄, 把他弄得脸红, 低下眼来盯着相机。


    徐祁年没再闹他, 坐在一边的长椅上等,只是他今天显得格外紧张。


    理了两三次衣领, 徐祁年甚至打开前置摄像头看了看自己发型, 又把书包放下来, 小心翼翼地打开朝里看了会儿。


    知道他男朋友在旁边, 喻修景的同学们都催他过去, 让他和徐祁年合影。


    跑了两步, 喻修景抬手扶了下头上的帽子,走到徐祁年面前,低头说:“我同学说给我们拍照。”


    “好啊。”徐祁年站起来,从书包里拿出一小束花。


    “你还买了这个啊。”喻修景接过来。


    那一小束花色彩很多,花瓣也小小的,花茎很干净,用米白色的纸和细麻绳包扎起来,简约又好看。


    他拿过花,转身要走,又被徐祁年抓了一下手腕。


    “怎么了?”喻修景回头的那一瞬间,徐祁年单膝跪下来。


    草地气味清新,周围全是拍照的大学生,环境嘈杂,只有徐祁年是安静的,他手里的两枚戒指在光线下闪动。


    而徐祁年本人似乎也不适应这样的正式,喉结上下滚动,直到他看向喻修景的眼睛,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只剩下无尽的感动。


    “我知道可能有点突然,但是我也认真想了很久。”


    他把掌心递上去一些,“小景,嫁给我吗?”


    从前喻修景不明白求婚的意义,他知道很多被求婚的人会在现场激动到想哭,但那种情绪对于他来说太陌生,又太遥远。来到这一刻,他才发现流泪可能不是一种需要深思熟虑的事情,而仅仅只是一种表达,在真正被触动的时候,成为某个轻松就能打开的开关。


    他看到徐祁年跪下去,看到他有些紧张的神色,听到他说话,其实一切并不是那么清晰地发生。喻修景只模糊地抓住重点,那就是徐祁年说想要和他结婚,很不真实地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想要说话,他发现自己出不了声音,或者是听不见自己发出的声音。


    喻修景点点头,四指上多了冰凉的触感,戒指盖住他指根的那颗痣。


    徐祁年笑得很开心,站起来抱住他,实在忍不住亲吻他的额角,又收紧怀抱。


    “我会成为一个值得的人,”徐祁年合了合发烫的眼,“谢谢你相信我。”


    和徐祁年牵着手走在学校里,喻修景还没缓过神,以为自己尚在梦境中。


    身边的一切都变得格外美好,好像空气也有了芬芳的味道。


    喻修景不习惯戒指的存在,总是会低下头看。


    他们走到一片树林后,在长椅上坐下来。


    “你什么时候买的?”喻修景抬起手,在阳光下看了看。


    “几个月之前。”徐祁年说。


    “这么早?”喻修景偏过头,那一下眼睛里带着光。


    “对啊,想娶你啊。”徐祁年搂着他的肩膀把人抱过来,低下头亲吻他嘴角。


    喻修景捧着他的脸,慢慢接受这个吻。


    一点点变深的过程中,徐祁年用手臂勾住喻修景的脖子,用力将他压向自己。


    呼吸和体温慢慢都变成徐祁年的,喻修景只觉得自己沉在深海中,周围安静而潮热,他的全部精力仅仅集中于这个初夏的吻。


    “我们要去结婚了,”喻修景在徐祁年怀里发出小声的气音,“是结婚……”


    “嗯。”徐祁年又咬一下他的嘴唇。


    “我、我要马上和我爸爸妈妈说。”喻修景慌张地把手机摸出来。


    “别急……”徐祁年带着手机一起握住他手,“如果他们说你的话,那就我来说。”


    “应该不会。”喻修景头靠在徐祁年肩膀上,其实自己也不太确定,只好喃喃地自我鼓励:“应该不会吧……”


    徐祁年忍不住笑了,靠过来用额头抵着他发顶,说老婆要不我来吧,喻修景就红了耳朵。


    最后他还是很坚持地自己打了电话,徐祁年就坐在旁边。


    因为离得很近,所以他们的对话他基本都能听得清楚。


    很久之前和杨晴无意间的那次谈话,其实让喻修景心里有一些底。他觉得至少杨晴是支持的,尽管可能刚开始会很吃惊。


    看起来几乎有些草率的,在2016年这个夏天,喻修景和徐祁年几乎一无所有地结婚了。


    他们只通知了最亲近的人,因为年龄还小,所有的仪式都打算推迟。


    在北京,喻修景花了很多时间才租到一个合适的小房子,一室一厅,带一个很小的厨房,连餐桌都没有位置放,不过好在采光和通风都不错,楼下是一条小巷子,带点胡同的感觉,每天清晨都能看到小朋友们上学,生活气息很足。


    “我如果经常进组的话,也不会总是在这里住。”喻修景手肘撑着床,两条腿折起来翘得很高,徐祁年躺在他身边。


    “嗯,”徐祁年捏捏他脸,“我知道你会做菜,我不在你少吃点垃圾食品。”


    “我知道了……”喻修景趴下来,贴着他嘴唇,慢慢地亲。


    没主动几下,徐祁年握着他肩膀,一翻身将人压在身下。


    体温缠绵,喻修景慢慢闭上眼,感觉到徐祁年的手拨开他衣摆,手指在他很薄的小腹上擦了一下。


    和以前有些许不同,喻修景能更敏感地察觉那枚戒指的位置。


    这段时间忙着毕业,他们事情都很多,不怎么能见面,见着了,又跑去结婚,忙来忙去,头晕脑胀,现在好不容易停下来。


    喻修景的这个房间下午就会朝阳,整个屋子被晒得很热,空气中漂浮着细小尘埃。


    徐祁年推掉他的衣服,用大拇指撵过喻修景的嘴唇,深深地看着他。


    “老婆……”徐祁年很哑地叫他。


    自从他为喻修景戴上戒指,这个称呼也变得逐渐熟练。


    他跨坐在喻修景身上,让他咬了咬自己手指。


    “可能会痛,”徐祁年俯下身,“但是忍不住了,对不起。”


    “没事……”喻修景仰着脖子,在光线下,浑身仿佛镀着一层薄薄的金,美得如同一副画。


    “哥,我打算签公司了。”喻修景睁着泛水光的眼睛看徐祁年。


    徐祁年动作停顿一下,问:“想好了吗?决定是哪一家?”


    “嗯……叫星光千年,并不算最顶层的公司。”喻修景皱了皱眉,指甲陷进徐祁年手臂的肌肉里。


    “但是我觉得他们还算诚恳,”喻修景断断续续地说,“因为后面这两年为了学习,我几乎也没有怎么接戏了,加上之前一直是做群演,所以……现在能选的公司有限。”


    秋招的时候喻修景就想了很久,他最终还是把简历投进了各个影视公司,可是能得到回复的并不多。


    如果要和徐祁年留在北京,他必须尽快得到一份工作。


    之前虽然每次拿到的钱都不算很多,但喻修景总归是有一些积蓄。


    如果一切都能按照和公司签订的合同那样履行,他相信至少他能在北京生活下来。


    和许许多多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喻修景眼前徐徐展开一副属于未来的朦胧画卷,在这幅画卷的正中央是徐祁年。


    老房子隔音效果并不算很好,徐祁年让喻修景小声一些,捂着他嘴,看他憋得流下眼泪打湿了自己掌心。


    “你很爱哭,”徐祁年在他耳畔说,“但是也没有关系,我都哄。”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这么喜欢说这种话啊……”喻修景嘴唇微微扁着。


    “什么话啊?”徐祁年笑了,一只手撑在喻修景头发旁边,手臂上的肌肉一块块鼓起。


    他额头也落下一滴汗。


    “我爱你。”


    去星光千年签合同的那天,喻修景换了一身很新的衣服。


    大楼高耸,他站在门外的小花园里,来来往往的都是附近上班的人。他们穿着光鲜,脸上带着属于职场白领的冷艳表情,让喻修景本能觉得不适应。


    他进了电梯,上23楼,前台宽敞明亮,工作人员确认他的身份之后将他带进了一个会议室。


    没一会儿,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走进来,最后跟了一个很年轻的姑娘。


    “你好,”为首的男人身形微胖,和喻修景握了握手,“我姓李,是负责艺人签约的。”


    “李总好。”喻修景点了下头。


    “之前我们曾经给你发过一份线上合同,请问阅读之后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李业平两只手交叉着放在桌面上,虽然语气温和,但气势十足。


    “没有。”喻修景说。


    “那好,现在我们要先谈一下另外一件事,”李业平抬了抬其中一只手,“就是关于你结婚的这件事情,因为你知道,对于一个艺人,公司是需要有定位的。”


    他仔细地说:“我们会根据你的外形条件、专业条件、个人性格等等,给你做包装,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比如你是做偶像还是做演员,做演员又是否更倾向于偶像剧演员,这些的要求都是不一样的。”


    “那么目前我们公司认为,年轻的偶像剧演员更容易突围,当你在市场上有了一定的影响力之后,才会获得挑选剧本的主动权,那么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你结婚了。”李业平用手指点了点桌面。


    “针对这一点,我们有几条新的约定,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


    他把一份合同推过来,示意喻修景看。


    合约期限是五年,在这个圈子里其实算比较短的,分成是九比一,公司八,喻修景个人二。


    除了最后新添加的几条,合约的内容和他之前在网上阅读的没有出入,而多出的那几条主要就是围绕喻修景结婚这件事。


    比如在公司没有允许的情况下,不能向任何人、在任何采访中透露;任何时候要服从公司安排,例如一些必要的绯闻和炒作;不能被拍到亲密照,甚至他们之间有任何感情问题,都要及时向公司汇报。


    条约很苛刻,喻修景读完之后,捏这笔,大拇指把笔盖推上去,又摁下来。


    “你们……”喻修景看着李业平,“不会要求我离婚之类的吧?”


    “怎么可能?”李业平笑了,他旁边的好几个人也跟着笑。


    喻修景低了低头。


    “这是你个人自由,但我们是要平衡你和公司的利益,这些条约是保障双赢的,你挣钱公司也挣钱,我们到底有什么理由压着你?”李业平挥挥手,表情放松了一些。


    笔尖落下去又停顿一瞬,喻修景流畅地签完了自己的名字。


    在他放下笔之后,李业平指向他身边的那个男人,说:“这一位会是你以后的经纪人,他叫杨怀,手上还有非常多优秀的演员。”


    这个人很瘦,两只眼睛很有精神地看向喻修景。


    “你好。”杨怀把手递过来。


    喻修景和他轻轻一握,发觉他掌心很凉。


    “还有这位。”李业平朝角落招招手,最后进门的那个年轻女生走过来。


    “她以后就是你的助理,助理的话现在你暂时只有这一个,不过她只负责你一个的事情。她叫萧绵。”


    萧绵对喻修景点点头,看长相是一个很乖巧的女生。


    “景哥,以后叫我绵绵就可以。”


    “你在北京有住的地方吗?”李业平问,“公司可以给你安排宿舍。”


    “有,”喻修景说,“不用了。”


    虽然能省掉一笔房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但喻修景更想和徐祁年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地方。


    李业平似乎懂了,轻轻笑了笑,说:“现在你们这些年轻人,想法都挺多。”


    他站起来,整理了下自己的西装,“你和他们加一下联系方式吧,接下来就看行程开始安排工作了。”


    大门轻轻一响,喻修景用手撑了撑额头。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些许茫然,又很期待。


    处理好一系列事情,绵绵送喻修景下楼。


    走廊里不算安静,两边的会议室有人进进出出,隔着玻璃能看见里面正在开会的工作人员。


    绵绵和他介绍说:“这边是教室,就是有时候需要上课,就在这两间练功房,那边是我们工作人员的办公室,还有艺人的休息室。”


    喻修景跟随她看过去,休息室的门突然开了,里面走出一个瘦高身影。


    他们停下脚步,绵绵先称呼道:“林老师好。”


    那人一抬脸,喻修景就认出来了,原来竟然是林天阳。


    林天阳比喻修景反应更快,嘴角垮了一点,但又迅速提起来。


    “喻老师。”他主动递手,喻修景上前一步,和他轻轻握了握。


    “林哥。”喻修景在之前了解这家公司的时候,就知道里面的一哥是林天阳,不过这么快就在公司里见到了,喻修景也没想到。


    “今天刚刚来吗?前几天我就听说公司要签一个很有潜力的新人。”林天阳正了正鸭舌帽,“没想到是你。”


    “承蒙赏识而已。”喻修景神色很淡。


    “高层都在开会做你的定位,”林天阳抱起手臂,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相信我们公司会给你一个好的答案。”


    喻修景点点头,看着他离开了。


    离开星光千年,喻修景坐地铁回出租屋。


    不是上下班的时间点,地铁上没有那么拥挤,喻修景找到一个座位,尽管列车运行的声音很吵,他还是给徐祁年打了一通电话。


    这个时间徐祁年没有上课,很快就接起来。


    “签好了?”徐祁年问。


    “对……”喻修景想到背包里的那一份合同,弓起身体抓着膝盖,说:“年哥,对不起,因为合约的问题,我们结婚的这件事没有办法公开。”


    “没关系的,”徐祁年反而安慰他,“等你以后工作稳定了再说,不用考虑我。”


    听到徐祁年这样说,喻修景更加愧疚。他低头盯着自己戒指,只是想以后要再多对他好一点,比他先工作,就要努力存下钱。


    他们一定可以慢慢在北京有一套房子,就算很小也没关系,可以养他们喜欢的小猫或者小狗,有空的时候他会给徐祁年做他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他们可以一起坐公交车或者地铁,就像高中在重庆那样。


    漫无边际想象这些的时候,喻修景才忽然觉得,长大也是一件好事,独立会让人获得自由。


    “我觉得以后我们会过得很好。”喻修景说。


    “嗯,”徐祁年轻轻笑了一声,“我特别相信你。”


    成功签约这天晚上,喻修景请李不凡和季一南吃饭,徐祁年因为有实验,来得比较晚。


    “我是没想到你俩闪婚了,”李不凡一边喝酒一边笑,“哎我真没想到,尤其是小景这个性格。”


    “不是闪婚,”徐祁年认真地说,“我们有深厚的感情基础。”


    喻修景都被他弄笑了,抱了下徐祁年一条手臂,被他低头亲了一口。


    “哎可以了可以了,收到起,”李不凡椒盐普通话都逼出来了,“不要闪到我眼睛。”


    聊到后来,徐祁年和季一南开始说专业上的事情,喻修景就跟李不凡喝酒。


    等徐祁年回过神,他已经醉得差不多了。


    一人领走一个,徐祁年抓着喻修景手臂走了一段路,实在很困难,就蹲下来背他。


    喻修景不重,在他这个身高里算很轻。高中毕业之后他往上蹿了好长一截,从一米七几到一米八,徐祁年都觉得他长得挺快,不过好在他自己也长。


    两个人贴一块儿说实话挺热的,喻修景呼吸也烫,脑袋歪着,脖子也和徐祁年贴着,有时候会侧侧脑袋朝徐祁年靠,摸索着也要亲他一下。


    说实话,那么多和喻修景相处的碎片里,这一刻徐祁年最能感受到他的爱。


    他背着喻修景,身上的重量让每一步都走得更稳一些。


    “小景。”徐祁年尝试着叫他。


    “在……”喻修景的手臂在徐祁年身前晃荡一下,说话的时候吐出酒精的气息,“哥。”


    徐祁年笑了笑,胸膛跟着起伏。


    “可以了,别叫哥了。”


    他背着人爬上四楼,房间狭窄拥挤,两个人叠在一块儿,徐祁年就走得很小心,怕哪里没注意撞到他。


    把人扔到床上,徐祁年自己也跟着往下跌。


    两个人并排着躺在床边,过了没一会儿,喻修景翻了个身挨着徐祁年,手臂也横在他腰上。


    没看出来这么黏人的,徐祁年手臂勾起来摸了摸他头发。


    喻修景很轻地呼吸,本来徐祁年想就这样让他睡觉了,突然一阵铃声响起来,喻修景皱着眉动了动,徐祁年赶紧坐起来从他口袋里摸出手机。


    来电的人是:邱念山。


    虽然他不经常关注娱乐圈,但好歹看过不少影视作品。徐祁年对这个名字有一点点印象,快速接了电话,走出房间。


    “你好。”徐祁年说。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语气不善地问:“你是谁啊?这不是喻修景的电话号码吗?”


    “我……我是他朋友,”徐祁年走到阳台上,手撑着栏杆,“刚刚我们一起吃饭,他喝酒有点醉了,你有什么事情吗?”


    “我是他同事,”那边说,“等他清醒了让他给我回个电话,麻烦你了。”


    挂了电话回房间,喻修景在床上睡得并不安稳,嘟囔着让徐祁年给他洗澡。


    最后徐祁年也只是拧毛巾来帮他擦了擦身体,自己去洗完澡,抱着喻修景睡了。


    第二天喻修景比徐祁年还醒得早,他脑子晕,趴在徐祁年怀里蹭,把徐祁年弄醒了。


    他一翻身压住喻修景,缓缓睁开眼,抵着他鼻尖问:“这么早,干什么啊?”


    “没有……”喻修景抬起两条还没什么力气的手臂抱住他。


    徐祁年缓了缓神,说:“昨天晚上邱念山给你打电话,我接了。”


    喻修景一愣,反应过来,道:“没事的,他说什么了?”


    “他说让你给他回电话。”徐祁年躺回去,喻修景撑着床坐起来找自己手机。


    他就在床上打了这通电话,打过去的时候邱念山应该是在片场,周围都很吵闹,喻修景还听到旁边的工作人员说一些时间安排的事情。


    “醒了?”邱念山问。


    “嗯,”喻修景抓了抓自己头发,“昨天晚上喝了一点。”


    “好吧,”邱念山没什么语气,“我就是跟你说一声,小刀过审了。”


    安静一瞬,喻修景惊喜地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之后剧组肯定会有人过来和你对接宣传。听说你签公司了?”


    “对,是星光千年。”喻修景说着,低头握住徐祁年的手。


    “林天阳的那个公司?”邱念山啧了一声,“他们公司资源可是全靠抢的。”


    他也只把话说到这里,两人很快就挂了电话。


    “我之前拍的那部悬疑剧总算过审了。”喻修景狠狠亲了一口徐祁年的脸,被他摁着后颈吻了一会儿。


    “恭喜你,大明星。”徐祁年笑。


    在走入九月的时候,喻修景拿到了人生中第一个男主角。


    这是在签合约时就承诺给他的,杨怀给了两个剧本让他选。


    “这是公司为你争取到的比较好的本子了,你要理解,因为你其实一直处于缺乏曝光的状态,虽然演技过关,但现在一个演员的价值并不单单只是在演技。”杨怀一边说一边观察喻修景的神色,对方并没有出现他预料的情绪。


    实际上喻修景很珍惜每一次机会,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快就能拿到男主角的剧本。


    两个剧本都是网剧,成本不高,集数很短,都在三十集以下。一部叫《听风》,是大学校园偶像剧,另一部叫《天分》,也是大学,但有主角团,主要是走成长线,恋爱线无疾而终,也属于让主角成长的一部分。


    大概了解梗概以后,杨怀建议道:“我觉得你应该选《听风》,这部戏的女主角也算新人,但她是网红,和她拍戏炒cp,能迅速让你红起来。《天分》的话,剧本也很不错,但是一堆男生奋斗的戏,在观众那边接受度不高,而且这部戏是有主角团的,虽然你是一番,但其他人的戏份也不算少,能不能红,要看运气。”


    喻修景点点头,知道这是杨怀作为经纪人的想法,但他还是几乎没有犹豫地选了《天分》。


    “你真的考虑好了吗?”杨怀提醒他,“这个行业比任何你所了解的行业都要功利,如果一个人身上没有价值,就不会得到投资。”


    他说话的时候,看着喻修景的眼睛。


    喻修景很想和他说,我真的是因为喜欢表演才选择这个行业,所以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更想去拍一个喜欢的戏。


    但现在他觉得,能理解的人少之又少,所以话到喉头,喻修景并没有开口。


    “我想好了。”喻修景拿走《天分》的剧本。


    “好,但是试镜的过程还是要走,之后就是进组两个半月,我会帮你安排好所有行程,”杨怀说,“只要是在你工作期间,绵绵都会跟着你,如果导演有身材要求,你的饮食也会被控制。”


    杨怀很快收拾好桌面上的文件,和喻修景说:“从现在起,你进入星光千年的第一份工作就开始了。”


    进组的前一天,本来喻修景是想和徐祁年待在一起的,但他说晚上他们有组会,还要去聚餐,他实在走不了。


    喻修景打算提前休息,刚刚躺上床,又接到徐祁年的电话,说他喝完酒,现在在旁边的小吃街。


    “过来陪我吃个宵夜。”


    喻修景过去的时候徐祁年点完了菜,问他要吃什么,喻修景就摇摇头。徐祁年挑了挑眉,他只好点了一份酒酿汤圆。


    “马上要进组拍戏了,那个角色很瘦的,”喻修景说,“所以我应该要开始控制饮食。”


    徐祁年点点头,“但是你已经够瘦了,如果要节食的话,也要注意健康。”


    “我知道啦。”喻修景舀了一勺汤圆递到徐祁年嘴边,在他吃掉之后凑上去啄了一口他的嘴唇,还笑得很开心。


    吃完宵夜,他们牵着手一起往出租屋走。


    胡同里路灯很暗,底楼的一些住户客厅里还开着电视,明明暗暗的屏幕亮光从窗户里透出来。


    两个人身上都带着烧烤味儿,是刚刚徐祁年点的烤串儿,一点也不辣,喻修景只尝了一口。


    走到楼房的阴影里,徐祁年抱了抱喻修景,嘴唇在他颈侧摩挲,小声说:“你又要走了。”


    “很快就会回来的,我还像以前那样给你打电话。”喻修景拍拍他的手。


    “嗯……”徐祁年的酒其实还没有醒,身上温度也很高。


    他模模糊糊地说:“这次也会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这句话戳到喻修景心窝子里,周围那么黑,他却觉得自己看见了前路一点微弱的希望。


    第53章 P.53 没有天分,很多梦想,偶尔不幸


    《天分》的主角是一个美术生, 他在绘画上天赋不多,单纯热爱。因为文化成绩也不算很好,他的父母为了让他有更好的前程送他去参加高考美术集训, 终于主角还是考上了大学。


    在大学期间,他有了几个非常要好的兄弟。虽然主角的画技一直不算顶尖, 但他有一双很识货的眼睛, 即他总是能够看到一副画的价值,凡是他认为好的作品,日后一定能爆红。


    凭借这个天分, 主角赚到了第一桶金, 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创业。事业蒸蒸日上时, 一场意外使主角失去了双眼。


    整个剧组基本都是年轻演员,导演叫李锦思, 也才不到三十岁。因为大家年纪相仿,所以能聊的事儿很多, 这几乎是喻修景待过的相处最愉快的一个剧组。


    绵绵跟着喻修景进组,他第一次不用再去麻烦剧组的公共助理。


    但很多事情喻修景还是不太习惯让别人来帮他做,比如每天买饭, 起床之后选要穿的衣服, 甚至是喻修景想喝水了, 绵绵也会马上递到他手边。


    喻修景还私下和徐祁年说过这个,当时徐祁年就笑, 说这日子挺美的啊。


    可能是环境原因, 在重庆他一点没觉得徐祁年讲话像北方人, 但他们到北京之后, 喻修景就发现徐祁年的口音重了一些, 说话带儿化音的次数都多了不少。


    “这次你能准时下班儿吗?”徐祁年问。


    “应该可以, ”喻修景说,“那你要来接我吗?”


    “当然可以。”


    徐祁年答应完,喻修景自己又意识到不妥。


    “对不起啊,可能不行,”他语气愧疚,“主要是剧组旁边会有很多来拍照的人。”


    “没事,”徐祁年说,“不要紧的,你回来我肯定在,不要难过。”


    本来以为杀青之后可以休息一段时间,没想到还有很多额外工作。到《天分》过审,开始安排宣传的时候,已经接近过年了。


    这几乎是《天分》能够拿到的最好的档期,但阴差阳错之下,他们和另外一部爆剧撞档了。


    这部爆剧喻修景也熟悉,就是当时他没有选择的那个剧本《听风》。


    《听风》的男主角,被林天阳拿到了。


    几乎是一夜之间,林天阳和他所扮演的角色红得如日中天,而《天分》无人问津。


    星光千年本来就规模不大,签约艺人的数量十分有限,这意味着他们资源也是有限的。


    在《听风》爆掉之后,所有好的资源都向林天阳倾斜。


    喻修景跟着剧组跑《天分》的宣传。他们去了很多个城市的商场,第一站在成都。


    周末的商场人流量其实很不错,剧组在底楼中庭搭建了舞台,led屏幕上是《天分》的海报,现场播放了《天分》的预告片和宣传推广片。


    只有前面几排坐了一些年轻人,后面的座位大部分是路过的人走得累了才坐下来休息,还以为是要放电影。


    工作人员下台发放无料,里面有印着人物和电视剧场景的扇子和暖手宝。


    等到主创上台接受采访的时候,商场楼上才陆续围起一些人,扶着栏杆朝下看。


    这样在几天的时间内,他们跑了十好几个城市,喻修景慢慢习惯这场活动结束就和剧组去下一个城市的节奏,稍有空闲就会困得立马睡着。


    最后一座城市是北京,在广州白云机场,飞机延误半小时,喻修景才有空给徐祁年打一通电话。


    那边接得很慢,声音也疲惫,喻修景问:“是不是又在做实验?”


    “对……”徐祁年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声,“没办法,读了研究生才发现自己还差得远,每天听我老板打听进度,我都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停了半秒,徐祁年笑着说:“押韵了。”


    他语气还挺轻松的,但喻修景却觉得心疼。


    别人不了解徐祁年,他了解,他不是乐观,只是要强,这一点他们都差不多。


    简而言之,就是觉得自己一定要行。


    白云机场很繁华,喻修景一个人抱着手机戴着口罩坐在很远的地方,剧组的其他演员就在他座位的前面几排。


    其实在成都的第一次路演,喻修景本来很开心,但剧组里的其他同事都很灰心,他也就变得不那么高兴。


    喻修景和李锦思平常不怎么聊天,虽然李锦思其实很爱开玩笑,也挺懂他们这些二十岁左右的演员的心理,但无奈喻修景实在有点闷,也不是总能对着他们的笑话笑得出来,只是坐在旁边安静地听。


    后来有天在赶盒饭的时候,李锦思恰好坐在喻修景身边,就和他聊天,问他:“你是不是《窄楼》入行的?”


    喻修景点点头。


    “邬珉晟,那可是大导演啊,难得你还能看上我这样的剧组。”李锦思拍拍他肩膀。


    “不能这么说,”喻修景看着他,“我觉得您的戏很好。”


    李导这么哟了一声,整个人像停住一样,低下头嗤笑一声。


    “你知道吗?我真的一直觉得我肯定能红。”他把盒饭都放下了。


    “但是有时候就是得认一认,”李锦思很平静地说,“这事儿不一定,但不能因为不红就不拍了。”


    他说完这句话,喻修景拨弄饭菜的筷子也慢下来。


    是,他不会因为不红就不演戏了。


    所以如果一直有机会的话,把演员当成一份普通职业,不去想大富大贵家喻户晓,能演戏就是他的梦想,他也会慢慢拥有演好的能力。


    喻修景忽然发现,其实自己已经足够幸运。


    北京是最后一场宣传。


    相比之前,这一次到现场的人要多一些。活动开始之前,剧组在商场为他们准备的休息室里。


    喻修景收到一条徐祁年的消息:【你们现在在商场了吗?】


    喻修景:【在。】


    徐祁年:【哪一层楼?】


    喻修景:【顶楼。】


    喻修景:【怎么了?】


    他有点紧张地盯着手机屏幕。


    徐祁年:【来看看你。】


    喻修景:【我在休息室等你。】


    喻修景把隔壁空房间的房间号发过去,然后和剧组的人说:“我出去透会儿气。”


    路过绵绵的时候,喻修景靠过去,小声和她交代:“我那个……”


    绵绵抬头看向他。


    “我老公。”喻修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这样称呼徐祁年,微微红了脸。


    “他来看我,就几分钟,我们在隔壁房间。”


    绵绵顿时瞪大眼睛,抓住了喻修景的手臂,叮嘱他:“一定要锁好门。”


    喻修景点点头,转身走了。


    他先到了房间,推门进去,里面空旷干净。


    没几分钟,门被敲响,喻修景走过去打开,被迎面进来的人压到旁边的墙壁上。


    徐祁年身上带着清冽的香和淡淡寒冷,他发凉的手握着喻修景的脖子,嘴唇印上来,急切地打开喻修景的齿关。


    “哥……哥。”喻修景手掌捂住他脸,徐祁年还是靠过来咬他嘴唇。


    “先锁门哥。”喻修景说话都喘气,手臂勾着他脖子,偏头去锁门。


    徐祁年把头埋进他的脖颈,亲咬他的颈侧。


    咔哒一声,喻修景总算放下心来,搓了两把徐祁年的头发。


    “小景。”徐祁年抬起头,喻修景盯着他脸看,觉得他瘦了不少,上手一摸,连肉都摸不着了。


    在今天之前,他们已经接近一个月没有见过面,只是打过几次视频。


    徐祁年歪头躲了一下,那双眼睛红得冒血丝,笑一下也显得疲惫。


    “我在实验室守了一个晚上。”


    喻修景没说话,还是看着他,徐祁年只好改口:“好吧,是一个晚上加一个白天。”


    “我来看看你,看完就回去睡觉,等你这边结束回家就能看到我。”


    “嗯……”喻修景抱住他腰窝进他怀里,“你还跟我说注意休息。”


    “没办法,”徐祁年拍拍他后背,“我没事的。”


    抱了一会儿,徐祁年捧起喻修景的脸,贴着他唇角反反复复亲。


    室内有暖气,喻修景身上只剩一件毛衣,徐祁年一只手圈着他腰,手指拨开他衣服下摆,在他后背浅浅的窝上揉按。


    喻修景呼吸急促,只觉得脑子很晕,徐祁年吻得很深,让他的世界天旋地转。


    安静的小房间里充斥着暧昧声响,喻修景腰上一凉,徐祁年的手摸到他脊柱上,他便敏感地颤栗片刻。


    “有多少时间?”徐祁年用气音问他。


    喻修景摇摇头,圈着他脖子,“几分钟。”


    “好吧……”徐祁年收回手,头靠在喻修景肩膀上,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要跟你说个事儿,”徐祁年闭了闭眼,“你摸一下我裤子口袋,右边。”


    “啊?”喻修景探手过去,脸有点热。


    口袋里放了一片很薄的,像金属质感的卡。


    喻修景抽出来,竟然是一张银行卡。


    “这张卡里的钱以后就是我们的家庭基金,”徐祁年和他解释,“鉴于你现在挣钱比较多,所以每个月最多只允许你存一千,其他自己收着。”


    “我现在跟着导师做项目,也会有收入,平常周末也有家教,除去生活费,剩下的钱我就往里存,你要是想买什么就刷这张卡,密码是你生日。”


    银行卡的卡面在灯下泛光,喻修景握着徐祁年手,把卡塞回去。


    “我不想买什么,”他说,“哥,我们不用这样。”


    “不是钱的问题。”徐祁年在他脸颊上很轻地亲了一下,想把银行卡放进他掌心。


    但喻修景手捏得很紧,徐祁年只好用卡面拍了拍他手腕,皱着眉说:“听话。”


    “我好不容易有点儿钱给我媳妇儿花有什么问题吗?”徐祁年又拍了一下,这次喻修景松了手。


    “好吧那。”喻修景想的是,卡收着他也可以不用。


    “以后跟咱家有关的事儿就花这张卡里的钱,听见没?”徐祁年朝他脸上吹口气,“什么水费电费房租之类的,反正都是我们两个人的钱。”


    喻修景眨眨眼,心里很暖。


    “知道了……”


    “乖啊,”徐祁年又趴他身上嗅嗅,“太久没见了,想你了。”


    “我知道,我也是。”喻修景摸摸他头发。


    没抱多久,喻修景手机响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是绵绵打过来的,肯定是叫他走了。


    徐祁年也意识到,把喻修景放开,在他额头印了一个吻。


    “那你走吧,我先回去睡个觉。”


    “好,”喻修景抱着他的脑袋,仰头在他嘴唇亲了一下,“回去见。”


    “你先走。”徐祁年拍了下他腰,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


    关门的时候喻修景回了下头,徐祁年朝他笑了笑。


    “怎么在这里透气啊?”剧组里的一个演员忽然出声,把喻修景吓了一跳。


    他已经关好了门,跟上前面人的脚步。


    “外面冷。”


    晚上有剧组的庆功宴,一群人又喝上酒。喻修景挂念着要回家,推脱说自己真的不能喝,绵绵也帮他说话,他就没有被人为难。


    吃完晚餐,导演已经醉了,拎着自己羽绒服,问:“要不然我们出去走走?吹吹风醒醒酒。”


    桌上一堆人挥挥手说好,大家戴好口罩帽子,浩浩荡荡地走出餐厅。


    大街上人不多车多,还算清醒的人都一人看着一个醉鬼。路过一个卖烤肠的小摊,李锦思一把挣脱抓着他的那个人,手指在空中点着,说:“我要吃烤肠。”


    大家都笑了,旁边的副导演拦了拦他指指点点的手,一边摸钱一边说:“好好好,烤肠烤肠。”


    “还有谁要啊?”副导演艰难地回过头问,“我一起买了。”


    有演员问:“不用剧组经费啊?”


    “经费?”副导演笑,“那点儿够干嘛的,没钱了啊剧组没钱了,我请你们吃。”


    年轻演员怕晚上会长胖不敢吃,举手的都是工作人员,连绵绵也说想要。


    本来喻修景没有参与,最后他还是被硬塞进一根,副导演说:“买多了,就你最瘦,你吃。”


    他没戴手套,手上本来挺冷的,拿到热烘烘的烤肠就暖和起来。


    李锦思走在最前面,吃着烤肠唱着歌,大家在后面笑,喻修景也忍不住勾着唇角,在导演唱到最高音的时候,他笑出声,低头咬了一口。


    可能是太烫了,喻修景觉得眼眶忽然也跟着热起来。


    导演在唱《水手》[1]。


    在受人欺负的时候/总是听见水手说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怕


    至少我们还有梦


    或许他也是那个,没有天分,很多梦想,偶尔不幸,但可以一直前进的人。


    结束所有《天分》的工作之后,喻修景又去拍摄了一支广告。


    路演的确让《天分》的热度有所上升,在网剧快要完结的时候,突然《天分》爆上热搜。


    原因是网剧的海报,被一个美术博主指出有侵权情况。


    一石激起千层浪,网络上开始讨论影视剧中那些不尊重版权的行为,这件事的影响力比剧组想象得更大。


    在拍摄完广告之后,喻修景的行程表就空了。休息了几天,他给杨怀打电话,电话里杨怀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他去一下公司。


    公司给他配了车可以使用,但只有工作的时候喻修景才会叫司机过来,平常一般他都是自己出门。


    去公司之前他通知了绵绵,绵绵出来接他,他们一起上楼。


    杨怀在办公室里,他们过去的时候林天阳的助理恰好出来。


    “有几个剧本你看看,”杨怀把本子给推给他,“你可以先看一下梗概选一下。”


    喻修景其实没想到自己过来就能选戏,他在桌前坐下来翻看。几部戏都是网剧,无一例外的高度玛丽苏剧情,给他的所有角色都不是一番,起码是男二开外,人设夸张到尴尬。


    大致知道情况以后,喻修景把所有剧本叠在一起。


    “现在实在是没办法,公司拿到的资源也不算很好,因为林天阳红了,现在肯定是有所倾斜,而且加上这一次受到《天分》剧组的影响,确实是有点困难,”杨怀自己也知道这一批剧本并不好,“但是作为你的经纪人,我会为你争取最大的利益。”


    “现在公司的想法是什么?”喻修景尽量平静地看着杨怀,眼神反而让杨怀心虚。


    “公司已经尽力公关了,效果有限,目前公司是想,你的工作先暂停。”杨怀说。


    “可是海报侵权这件事,本质上并不是我的问题。”他把剧本推回去。


    “对不起,这些剧本……我不是说我不能演什么样的角色,而是我觉得这些出品方本身就很敷衍。”


    杨怀没说什么,更没有像喻修景想的那样说他几句,反而接受了他不选剧本这件事。


    “这段时间你先在家里好好休息吧,《天分》钱应该已经打在你卡……”


    “如果是我自己接到的戏,我能演吗?”喻修景打断他。


    杨怀愣了一下,点点头:“当然可以,如果有剧本找你,你完全可以接。”


    “是我去找。”


    喻修景这句话说得杨怀更愣了,他以为至少喻修景会因为还要自己去找戏演而觉得丢脸,没想到他语气正常,好像这件事其实不值一提。


    喻修景搭在桌面的手轻轻握了下拳,他站起来,和杨怀说:“那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有事联系我,如果有什么戏要去拍也要先和我说。”杨怀看着喻修景点了下头。


    绵绵也跟着起身,追着喻修景出去了。


    公司里的人仍然繁忙,不少人认出了喻修景,有的还和他打招呼。


    但看上去很受尊重的人,其实是最没用的一个。


    “景哥,”绵绵叫他一声,“没什么事儿的,其实圈子里很容易遇到这种事情,一夜爆红和一夜出局,都很常见。”


    喻修景急匆匆的脚步停下来,“嗯。”


    “而且你还是新人,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绵绵看他一眼,又不敢了,低下头。


    “对不起……”


    “不用道歉的,”喻修景对她说,“我没有那么脆弱。想喝奶茶吗?走吧,我请你喝。”


    拒绝掉那几个剧本之后,喻修景真的陷入长时间的空闲。


    刚开始几天他好好睡了觉,醒来就自己做菜,偶尔徐祁年还会回来吃。


    后来喻修景开始无所事事,空白到心里发慌,干脆像一个科班生那样,每天早晨起来用法语练习台词。


    有时候他闭上眼,会想到很多片段一样的场景,就快速爬起来,跑到浴室的镜子前表演。


    镜子是他们搬进来的时候新买的,本来的那面镜子已经生锈泛黄了,也看不太清楚。喻修景用有限的钱把出租屋打扮得更漂亮,让它看上去像一个真正的家,而不是一个临时落脚的地方。


    喻修景放了凉水,冻得他手发颤,他还是把水泼在脸上。


    房租一个月两千二,冬天还有暖气费,热水费也会比较高,有时间的话喻修景几乎都自己做菜,这上面倒是能省一大笔。


    每个月的二十号,徐祁年都会往他给喻修景的那张银行卡上存两千五,短信会准时发到喻修景手机上。他其实想象不到徐祁年每个月是怎么省出两千五的,因为他在学校也需要生活费,给自己导师打工一般也拿不了多少钱,只剩下家教是挣得比较多的大头,但他每个星期也只有周末才有时间去。


    一个还在念书,没有工作的研究生,每个月竟然都能剩下两千五百块钱。


    对比之下,浓重的愧疚感包裹住喻修景。


    他想或许他根本就没有资格不去演任何一部戏,因为他缺钱。


    脑子太空的时候,人就会胡思乱想。


    喻修景干脆打开招聘软件,看了很多兼职,他发现北京有太多人想让儿女学一门二外,凭借他的专业,他很轻松就能找到一份家教的工作。


    喻修景给杨怀打电话说了这件事,杨怀的语气惊讶,最后也没有不让他去,只是说:“我在给你找剧本。”


    教的学生家境殷实,住的地方离喻修景的出租屋很远。他每个周末去两次,周中的晚上去一次,完成法语的教学,因为喻修景很耐心,讲的也很细致,学生的家长给他提高了工资,每去一次他都能得到一百二十元的报酬。


    这件事喻修景没和徐祁年说,元旦那天晚上,他本来还要去上课,所以徐祁年打电话问他要不要一起吃晚饭,喻修景用要拍戏的理由拒绝了,徐祁年就说那他也留在学校做实验,晚一点再回去。


    已经走到地铁口,学生家长又打电话过来说他们临时要出去吃饭,让喻修景不用过去了。


    喻修景呼出一口白气,想到既然已经出门,不如去学校看看徐祁年。


    他坐地铁过去,还有一个站到的时候下了车。


    地铁里太闷,喻修景想走一走。


    因为今天是元旦,街上行人很多。


    要么是大人带小孩,要么是夫妻或者情侣,如果是一家人,更多是挑选一家喜欢的餐厅,坐在一起吃饭。


    现在才刚刚七点多,喻修景挂着耳机给妈妈打电话。


    杨晴说他们刚刚吃完晚饭,背景还能听到电视的声音。


    “你拍的那个戏我跟你爸也看了,我们还带着你外公外婆一起看了,”杨晴高兴地说,“我们觉得你演得很棒。”


    他们都不太会使用智能手机,喻修景估计他们并不知道后来这部戏因为海报抄袭陷入风波的事情。


    “嗯,签了公司之后就好一点了。”他说着话,看见路过的一家餐厅停下脚步。


    窗边坐了一大家子人,围着一锅热腾腾的羊肉汤。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菜肴,人人手边都有一只玻璃杯,小孩是饮料,大人是酒精。


    他们笑得很开心,喻修景盯着那个年纪最小的孩子,他正在拆一只螃蟹,一边撬一边把手指放进嘴里吮,还砸吧砸吧嘴。


    “你和小年在北京租的房子吧?也没给你妈看看,”杨晴说,“万一租的房子不好怎么办?”


    “还挺好的。”喻修景笑笑,眼神从那个小孩身上收回来,继续往前走。


    “今天还在拍戏吗?”杨晴问。


    “没有,”喻修景吸吸鼻子,“元旦呢,剧组放假,我去找年哥,他还在学校做实验。”


    “这么晚了啊,他吃饭没啊?”杨晴关心道,“那你们等会儿记得先去吃饭,过节啊。”


    “知道了妈。”


    没聊多久,他们挂了电话。


    喻修景也已经走到学校旁边,门口有很多家奶茶店。


    他看了看时间,觉得徐祁年可能差不多要结束了,想给他带一杯喝的进去。


    刚刚推门,喻修景看到站在柜台后正在工作的一个男生,觉得他有点熟悉。


    走上去,那个男生反而认出了他。


    “是你啊,你是年哥高中同学是不是?”他和喻修景打招呼。


    这么说喻修景才想起来,这是徐祁年的本科室友。


    本科的时候因为喻修景总是去跑剧组,所以到徐祁年学校看他的次数并不多,他的室友也仅仅只是打过几次照面。


    “是我,你在这里做兼职吗?”喻修景走上去。


    “对,你还在读研究生吗?”那男生问。


    “没有了,我过来看年哥的。”喻修景说。


    男生表情一滞,拿过手机来看了一眼,说:“今天不是星期五吗?星期五晚上年哥应该在上课的。”


    “什么课?”喻修景也愣了。


    男生笑了笑,说:“他去培训机构当老师了,给初中生上大课,就在学校旁边。”


    喻修景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勉强笑了下,要了一杯红枣奶茶。


    男生把机构的地址告诉他,他就带着奶茶过去了。


    那栋楼有些破旧,藏在胡同里。


    在楼门口有一个卖糖葫芦的老婆婆,穿着很厚的花棉袄,两只手握着缩在袖子里,放在身前,还戴了一顶浅紫色的绒线帽和一个暖耳朵的耳捂子。


    喻修景经过的时候,她抬眼看了看喻修景。


    老式楼梯每一级都很高,是砖和水泥打成的,楼道里的窗户切成菱形,没有玻璃。


    才刚刚走了一层楼,喻修景就听到了读书的声音。


    再往上一楼,他看见了培训机构的大门。


    里面装修得比喻修景想象中好很多,每一间教室用玻璃隔开,在外面能清楚地看见里面学生上课的情况。


    因为临近下课,外面坐了很多学生家长,但他们都没有出声,或者只是偶尔小声讲话。


    喻修景已经看见了徐祁年,他的学生正在埋头写东西,徐祁年只是在教室里来回走着,低头看,没有发现喻修景。


    “请问您是学生家长吗?”前台走出来,问喻修景。


    “哦,我不是。”喻修景看了一眼徐祁年那边,把口罩往上拉了拉,说:“我是那位老师的朋友,过来等他的。”


    前天点点头,让喻修景去旁边和家长们坐在一起。


    十多分钟之后,他们下课了。


    铃声一响,教室里发出一阵喧闹,孩子们快速地收拾东西,家长们也站起来,把坐在后面的喻修景遮得严严实实。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徐祁年才从教室里出来。喻修景抱着奶茶起身,和徐祁年对视几秒。


    “你怎么来了?”徐祁年惊讶之后,缓慢地笑了一下。


    本来他想牵他,又想到现在是在外面,手在空中停顿一下,收回来。


    “那个……我们回去再说好吗?”徐祁年清了清嗓子。


    喻修景点点头,把手里的奶茶递给他。


    两个人一起往外走,徐祁年已经插好了吸管,第一口递给喻修景喝。


    “你是不是去买奶茶的时候遇到我同学了?”徐祁年问。


    “嗯,”喻修景咽下那口奶茶,“我说我是来看你,他说你在这里上课,我就来了。”


    徐祁年低头喝奶茶,没说话,喻修景也没说话。


    等他们走到大街上,周围喧闹了一些,喻修景才问:“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上课的?”


    “没几个月,”徐祁年被风吹得眯了眯眼,“之前那个小孩儿不需要家教了。其实家教还挺难找的,因为现在很多价格高一点的家教都要求陪着小孩学习,所以周一到周五也要去,但我这边实验室太忙了。”


    徐祁年抬手把羽绒服的帽子给喻修景戴上,又看见他戴了口罩,才牵住他的手。


    因为刚刚用过粉笔,徐祁年的指腹有些干涩的感觉。


    “这边是有个师姐给我介绍的,她马上毕业了忙不过来。”


    喻修景听他讲话,觉得他嗓子都有点哑,拽着他停下脚步,从自己口袋里又摸出一只口罩,拆开给他戴上。


    “冬天你这样在外面说话会吸很多冷空气,对嗓子不好。”喻修景皱着眉,又重新牵起徐祁年的手。


    回去的路上喻修景都没怎么说话,徐祁年也不说,只是紧紧牵着他。


    到了家,喻修景先去洗澡,浴室里热气朦胧的时候徐祁年推门进来抱着他。


    “生气了?”徐祁年亲一下他脸颊,掌心贴着他小腹,混着水流抓了抓。


    “没有……”喻修景声音轻得像叹气。


    他自己也瞒了不少,怎么会生徐祁年的气。


    “啊,那就好。”徐祁年用鼻尖抵着他后脑勺,左右搓了搓。


    喻修景也闭上眼,脑子里在想去剧组的事情。


    水温被他调得有些高,徐祁年沿着他的后颈细密亲吻,手扣着他的腰。


    “最近在剧组怎么样?”徐祁年咬了下他肩膀,“我太忙了,没关心到你。”


    “没什么事情,”喻修景呜咽一声,“现在我差……差不多都适应了,而且还有助理。”


    “嗯。”


    满眼是朦胧的潮热,喻修景被徐祁年抱上床,木头床脚站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吱呀声响。


    因为长时间讲课,徐祁年嗓子哑了,声带像两张粗糙的纸相互摩擦,带着一些漫不经心的性感。


    喻修景被他抱在怀里,他微微仰头去亲徐祁年的下巴,双腿也缠在他腰上。


    到十二点,窗外灯火闪烁,响起阵阵烟花炸开的声音。


    “小景,”徐祁年埋在他光滑后背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第八年。”


    他轻轻笑了一下。


    “最多再等两年,我工作以后就会好了,”徐祁年扣着他腰,缓慢地动,“以后会很好的,愿望都会实现的。”


    喻修景朝着窗户那一边,额头上的汗珠被若隐若现的光照亮,烟火一熄灭,屋子里就重新暗下来。


    *


    作者有话要说:


    [1]摘自《水手》-郑智化


    娱乐圈的所有内容都是我瞎编的,跟现实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完全没有说哪一类剧不好的意思,完完全全,absolutely,没有!


    第54章 N.54 我们可以一起吃顿饭吗?


    生日会结束, 徐祁年离开,喻修景重新回到之前的工作状态。


    不过目前他行程不算多,最忙的时候都堆在春节前了。


    “对对对, ”摄影师拿着相机,嗓门儿很大地说, “喻老师来看过来一下, 对对就是要这个感觉,保持住!”


    闪光灯连续很多下,摄影师满意地看了看相片, 扬头说:“喻老师可以了, 您先去吃饭吧。”


    今天喻修景来拍杂志封面, 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了,才拍完了两套衣服, 下午还要继续。


    他去换掉身上的服装,穿上自己的毛衣和外套, 一推门,绵绵在外面等着,手里提了几个饭盒。


    “订的饭。”她说。


    拍摄现场几乎到处都是衣服, 很多喻修景并不认识的工作人员在其间穿梭, 但无一例外, 他们见到喻修景都会恭恭敬敬地打一声招呼,喻修景一般也会点头示意。


    他们在角落里找到一张桌子坐下来, 绵绵快速拆开了一碗汤递过去, 让喻修景先把汤喝掉。


    “我的手机呢?”喻修景问完, 拿起汤喝掉了。


    放下碗时他的手机被绵绵摆在手边。


    喻修景拿起筷子, 另一只手打开手机, 看有没有新的消息。


    遗憾的是, 微信图标的右上角什么也没有。


    最近喻修景要手机的次数格外多,绵绵早就发现不对了。


    以前喻修景工作的时候从来不碰手机,这是他的职业道德,到工作结束的时候,他也只是用手机来处理一些必须要阅读的消息,所以很少会很急切地让绵绵拿给他。


    但这几次不一样。


    因为喻修景开始尝试给徐祁年发微信了。


    第一次联系是和他说:【戒指已经还给品牌方了。】


    其实没有,喻修景把那一对戒指买了下来,本来品牌方说完全可以赠送给他们,但喻修景最后还是付了钱,希望这样的东西是自己买的。


    顺着这个话题,喻修景和徐祁年聊了一些其他事情,比方说他们各自的工作和生活。


    那天最后,喻修景还和他说了晚安。


    因为工作太忙,喻修景能拿到手机的时间并不多,少数几次也是想和徐祁年说话,但其实林林总总也没有几条,大多数是无意义的早安晚安。


    尽管仅此而已,喻修景也十分满足。


    看到喻修景已经点开微博了,绵绵才小声和他说:“景哥,最近又有一个顶流翻车了。”


    “是因为什么?”喻修景已经看到了热搜。


    “和粉丝……”绵绵看一眼喻修景。


    热搜排位很高,已经有人开始统计因为这位顶流而受到影响的项目,喻修景大致看了看,发现里面有一个很熟悉的名字。


    李锦思。


    就是当年《天分》的导演。


    在这个词条里已经有人把李锦思单独摘出来说,主要是感慨他怎么这么倒霉。


    几年前的《天分》本来是好剧,结果不幸撞档被迫和当年大爆《听风》打擂,后来又爆出抄袭,在《天分》之后,李锦思又接连拍了几部戏,但都因为各种原因质量不好,今年筹备的这部戏马上开机,本来是一个大IP,现在又因为主演要面临搁浅。


    看完之后,喻修景给容悦发消息,问她:【李锦思的剧组在找主演了吗?】


    容悦回复得很快:【在找,怎么了?】


    喻修景还在打字,容悦就噼里啪啦地发过来一串:【你别蹚浑水啊,到时候说出去多不好听,我们不可能让你接盘。】


    喻修景:【那个剧本我知道,其实很不错的,是悬疑推理。】


    之前这个剧本也曾经到过喻修景手里,但当时因为档期不合适,喻修景没有接。而且在这部戏中,主角是一个及其复杂的角色,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因为独特的行事作风被严重怀疑成真正的凶手,直到最后才解开一切的谜底。


    【悦姐,帮我去问问吧,我想演那个角色。】


    容悦:【你确定你是因为剧本,不是因为导演?】


    喻修景无奈地笑了一下。在看人这方面,他永远差容悦一大截儿。


    喻修景:【是,也有这个原因。】


    因为他觉得李锦思也是一个真正热爱拍戏的人,如果他还和几年前一样保持初心,喻修景不介意在这个时候帮他一把。


    容悦:【你要考虑你身上的流量,之前这部戏的主演和你完全没法儿比,再说了你让粉丝怎么想?】


    喻修景:【他们会理解的,我是想拍戏而已。】


    喻修景真正认定的事情是很固执的,其他无关轻重的事他也不会去管,都交给容悦以及她背后的经纪团队打理,这一点容悦很清楚。


    容悦:【那我先和公司商量一下,晚上给你结果。】


    喻修景:【谢谢悦姐了。】


    他放下手机,快速解决了午饭,休息了一会儿继续去拍摄。


    今天拍摄的服装都是春季款,整个摄影棚暖空调已经开得很高,但其实还是有些冷,为了拍摄的需要有时候也要用到鼓风机。


    只要一停下来绵绵就会凑上去给喻修景披衣服,每次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冷气。


    “景哥,现在天气已经冷了,以后出去工作我都给你带厚外套。”绵绵担心他感冒,主要是每次喻修景感冒都容易跟着发烧。


    “其实没事。”喻修景说完,跟着修图师看了会儿片。


    下午六点拍摄结束,这边品牌方留喻修景吃饭。这种饭局喻修景其实不爱去,他更愿意回酒店和绵绵点个外卖一起吃,但也不可能每一次都不去。


    喻修景没想到的是容悦也在。


    这顿饭因为有了容悦,喻修景吃得格外轻松,需要应酬的事情都是她去应对,两个人都没喝酒。


    晚餐结束进了保姆车,容悦才和他说起下午的事情。


    “我已经和团队讨论过了,你可以接这个戏,但是从进组开始到春节之前的所有行程全部要调整,那样你节后会特别忙。”容悦拿出平板,把喻修景接下来的活动调给他看。


    因为快到春节,节前各大卫视的春晚要开始彩排,喻修景也有需要参加的,因此容悦本来就把那段时间给他空出来了。


    剩下的行程不多,也都是可调整的,因此经纪团队才会决定答应。


    “可以,那我去联系李锦思。”喻修景说。


    他的联系方式还一直保存在喻修景列表里,没有删除。


    车里安静下来,只听见喻修景哒哒哒敲字的声音。


    喻修景:【李导,你的新戏主角有着落了吗?】


    等了一会儿,喻修景手机响了,李锦思直接给他打了一通电话过来。


    “小景啊?”李锦思说话的声音有点儿变了,喻修景一时没有回想起来。


    “是我。”


    容悦看着他打电话。


    李锦思委婉地说:“我主演现在不是出事儿了,我们还在讨论人选。”


    喻修景知道作为李锦思来说他是会有些顾虑的,所以自己直接点明了。


    “我挺喜欢那个角色的。”


    “真的吗?”虽然李锦思已经看出一点喻修景的意思,但还是不敢确定。


    像他这个咖位的演员,能不能看得上这种成本的戏本来就是个问题,更别说还来临时救急了。


    “真的,我之前看过剧本,是真心想了解一下。”喻修景说。


    “那、那我们当然是欢迎你来,”李锦思马上对旁边人说了一些话,“你还需要再看一次剧本吗?或者要来片场看看吗?”


    “我需要试镜吗?”喻修景问。


    “不用不用,”光是从声音都能听出他的惊喜,“我们马上去联系你的经纪团队定档期。”


    “小景,真的是谢谢你,等你进组之后我们再说。”


    喻修景这通电话打了不到五分钟,就把这件事敲定了。


    容悦叹了口气,说他:“你这个性格……我不知道怎么说。”


    喻修景看着容悦,她最后只说:“行吧,反正你也走到这个地步了,是应该随心所欲一点。”


    喻修景忍不住笑了。


    因为时间紧张,喻修景很快就飞到上海进组了。


    这是一部电影,暂时起名为《黎明》。在《黎明》之前,喻修景唯一接过的悬疑剧就是《一把沉默的小刀》,甚至没有在悬疑剧里当过群演。


    风声传得很快,关于喻修景进组的事情在网络上掀起很高的讨论度,大家又把当年喻修景和李锦思导演合作的那部《天分》翻出来,总算客观地说,是剧组审查不严格导致的问题,的确和演员无关。


    时隔多年,喻修景看到自己的太多粉丝或者路人这样说,没有什么过多的感觉。


    他浮浮沉沉,已经感知太多炎凉。


    因为他档期紧张,所以戏份安排得也很紧。


    出于角色原因,喻修景长期沉浸在比较阴沉的氛围里,在剧组也很少和大家坐在一起,跟绵绵单独待在角落里休息。


    好几次李锦思想过来跟他聊会儿,又怕打扰他情绪。


    很快演到全剧中最重要的一场戏,上海已经进入秋天,尤其这几天降温降得很厉害,但喻修景却需要在又湿又脏的草丛和树林中穿行,同时剧组还会安排人工降雨。


    在开拍之前,绵绵给喻修景喝了挺多抗感冒的药。


    那一场总共拍了三次,喻修景和另一位演员在河边对峙,河水湍流不息,剧组已经在靠近河岸的位置做好了保护措施。喻修景不稳地踩着脚下光溜溜的鹅卵石,朝着河边跑。


    他恍惚回头,雨水早已将人淋个透彻,连睁开眼都困难。


    然而心里想的却是这么多年以来的种种经历,喻修景成为这个角色,忽然感觉心脏麻木地疼。


    他是一个异类,从小到大。所以没有朋友,不受家人喜爱,时常在人生这条路上走钢索,正义又邪恶,同情别人也憎恨别人。


    喻修景朝河中走去,强大的水流阻挡他的脚步,他只好回过身,朝追来的人大喊:“我说过了,我就是!”


    “你是个屁!”那人追上来,淌过湍急河流来抓他的手,被喻修景频频挣脱开。


    “他妈的,是也不信不是也不信,你们不就是只相信自己的答案吗?那还问我干什么!”喻修景红着眼,从对方的错愕中察觉他又一次错付的、为数不多的善良。


    一场戏演完,喻修景还是生病了。


    因为不仅仅是环境原因,他还投入了太多情绪。


    一旦拍这样的戏,喻修景就会长时间陷入角色的世界里,绵绵跟他太久,都清楚,也不打扰他,看着他洗漱完吃了药,就打算离开。


    只是这次她走到门边,又忽然想起什么,折回去对喻修景说:“景哥,你是不是挺多天没给徐老师发消息?”


    喻修景才缓慢地偏过头看她,似乎在分析她的话,最后点点头。


    过了片刻,他真的拿起手机,对徐祁年说:【哥,我进组了。】


    可能正好在徐祁年应该下班的时间,他回复得很快:【看到新闻了。】


    喻修景打字很慢:【我在上海。】


    徐祁年:【很巧,过几天我要去上海出差。】


    喻修景:【真的吗?】


    他忽然不敢问,偏过头通过窗户的一点点反射,看到憔悴的自己。


    喻修景:【如果我能请到假,我们可以一起吃顿饭吗?】


    徐祁年还没回复,甚至对话框里没有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喻修景就很快地给他台阶:【你工作很忙就算了。】


    徐祁年:【看情况。】


    徐祁年:【你联系我。】


    喻修景回:【好。】


    放下手机,喻修景觉得好了很多。


    五年来都是这样,每每陷入无法调节的情绪,喻修景都会找一些和徐祁年有关的东西,慢慢看慢慢想,思绪就会被转移。


    然而徐祁年剩下的东西并不多,他们离婚那年,喻修景在重庆,徐祁年在北京的出租屋里,可能是收拾了很久,所以喻修景回去的时候什么也不剩了。


    只有高中那年,喻修景留下来的、高考结束那天没有来得及扔掉的、徐祁年的作业本。


    现在更不得了,他能和徐祁年直接聊天了。


    绵绵在自己的房间提心吊胆地等着,生怕喻修景出事,然而没多久,喻修景给她发微信说自己饿了,让绵绵狠狠松了一口气。


    徐祁年是在三天之后来到上海的,这件事喻修景是通过他朋友圈知道的。


    徐祁年很少很少发朋友圈,但也不是完全不发,偶尔会转发一些科研文章,或者是说一些和工作相关的事情,喻修景通常都看不懂。


    而这次,徐祁年拍了一张上海外滩的照片,配文:感觉比北京的天气好一些。


    刷到这条,喻修景甚至没有来得及点赞,就给徐祁年发消息,问他:【你是来了吗?】


    徐祁年:【嗯。】


    喻修景想到之前徐祁年说的“你联系我”,这些天他摸不准这句话到底是什么含义。


    直到刚才,他才有一种柳暗花明的感觉。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上海是不是来得不多,我可以带你到处走走。】


    徐祁年那边停顿很久,喻修景紧张地拿着手机,连李锦思叫他都没有听到。


    最终徐祁年说:【可以,后天晚上有时间。】


    “在看什么呢这么起劲。”李锦思晃晃喻修景肩膀,等他抬头了,才问他:“后天晚上剧组出去吃饭,怎么样?”


    “啊?”喻修景没想到这也能撞上,犹豫片刻,还是舍不得拒绝徐祁年,和李锦思商量道:“李导,我有个朋友后天晚上过来。”


    李锦思了然地点点头,“那好吧,不过你要不要邀请你的朋友一起来?还是说你更想和他单独吃饭?”


    这也是个解决办法,喻修景想了一下,如果和徐祁年单独待在一起,他怕徐祁年会觉得奇怪,或者他们不知道说什么,让气氛又变得尴尬。


    于是喻修景问他:【哥,后天我们剧组也要聚餐,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喻修景变得有些口舌笨拙:【或者我请个假,也没关系。】


    过了几秒,徐祁年回复:【我和你一起吧。】


    是一个喻修景能想到的答案,但他还是有片刻失落。


    徐祁年来的那天,喻修景安排了车去接他,本来徐祁年说不用,他可以自己打车来,但喻修景很坚持。


    他没有告诉徐祁年的是,自己也在来接他的那辆车上。


    就算是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喻修景也鲜少耍这样的把戏。


    他们都不是喜欢准备惊喜的人,每年能预料到对方送礼物的日子就那么几个,而且一般也不会特别贵重。


    只是时过境迁,喻修景不知道这到底是算惊喜还是惊吓。徐祁年愿意和他吃饭,在喻修景这里就已经特别惊喜,只是他不知道徐祁年为什么会同意这样明显没有理由的邀约,关于这个问题,喻修景心里就只有一个答案:徐祁年对他生日那天发生的事情感到愧疚。


    喻修景低头看了一眼四指,天已经黑下来,车又刚刚好在过隧道,他只能大概看清手指的轮廓。


    或许应该好好利用一下徐祁年的愧疚,喻修景有几秒钟陷入这种自我折磨,几乎是对他总是诚实的道德的挑战。


    但这样不好,喻修景又很快回到现实里来,这样徐祁年可能不是真的还爱他。


    车驶到徐祁年说的地方,他穿得并不随意,一件看上去还不算薄的黑色长风衣下是一身整洁西服,他甚至戴了口罩,和一顶看上去与全身不太相配的鸭舌帽。


    站在街边,徐祁年像一棵笔直的树。


    喻修景使用的保姆车并不是北京那辆,他让司机靠边,担心徐祁年看不出来,所以摁下车窗。


    风一股股往里灌,好在徐祁年一抬眼便看见了,很快走过来,拉开车门坐进车里。


    “是才下班吗?”喻修景问。


    徐祁年摘了帽子和口罩,嗯了一声,等放好东西,才又补充道:“今天没有那么忙了。”


    喻修景点点头,车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他绞尽脑汁,最终决定先和徐祁年介绍一下他们剧组的情况。


    “这次我的导演是之前拍《天分》那个,”喻修景怕这样说徐祁年还是想不起来,便挑特殊一点的提醒他,“就是我第一次去参加路演……”


    话说到这里,喻修景整个人突然清醒,及时止住了。


    他看徐祁年的眼神,好在对方没有说什么,只是仍然冷淡地低着头。


    “我想起来了。”徐祁年说。


    没那么容易忘记。


    《天分》的最后一场路演在北京,徐祁年在实验室和培训机构两边忙得焦头烂额,却还记得和喻修景好几天没有见过面。


    于是临时找了个师哥来帮忙,徐祁年用去见喻修景的三个小时,和给师哥做一整天实验交换。


    和喻修景拥抱的那一刻,徐祁年觉得一天是值得的,就算两天三天也很值得,因为他实在是太想念他了。走的时候他在商场里停留了一会儿,看到喻修景走上舞台,很多粉丝因为见到他而欢呼。


    如果徐祁年孤身一人,他远没有当时的动力,不会那样努力地想往那张银行卡里面存钱,想对喻修景证明,他可以慢慢撑起他们的生活,喻修景能够尝试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可是什么都太脆弱了,不论是徐祁年来来回回花费三四个小时得到的那几分钟的拥抱,还是只够支付他们房租的两千五百块钱,都已经是当年徐祁年能够拿出来的全部。


    “他们都很好相处的,吃完饭我们再到外滩走一走,”喻修景见徐祁年一直不说话,就胆怯了一些,小心地问他,“可以吗?”


    徐祁年这时才像回过神来,“你没问题吗?如果被认出来怎么办?”


    对啊。


    因为见到徐祁年太开心,喻修景竟然忘记了这样的问题。


    人太多的地方就算戴口罩戴帽子也没用,反而更加显眼。


    可是他又真的很想和徐祁年单独相处。


    “我觉得应该没问题的,只要不遇到会尖叫的,就算有粉丝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喻修景用那种期待的眼神看着徐祁年,又问了一次:“可以吗?”


    徐祁年和他对视着,有一种如果他今天说不可以,喻修景就会难过到无法痊愈的错觉。


    “可以。”


    他移开目光。


    喻修景带着徐祁年去剧组的聚餐,所有人都在意料之外,但都很欢迎。


    剧组里当然有人喝酒,但不包括喻修景,包括了徐祁年。


    对于徐祁年的到来,最激动的人是李锦思,他拉着喻修景说话,反反复复就在念叨关于《天分》的事情,说当年是他们太穷,没给喻修景一个很好的平台,又说谢谢他,没想到他会愿意过来。


    虽然听上去是胡言乱语,但喻修景很感动,因为今天晚上他总算发现李锦思根本没变,尽管几年过去他面容苍老,眼神好像也失去光彩,但心里还是不那么服气。


    然而这些又怎么怪的到李锦思的头上,当年的喻修景如果有戏演都是很好的事,何况是男主角。


    如果说在场有人能理解李锦思这段时间的感受,喻修景觉得他可能能排得上前几名。曾经给予过他帮助或者善意的人,走到现在,有机会的话喻修景都尽可能地想回报。


    晚餐结束之后李锦思又是被工作人员扛回去的,还非要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喻修景,最后竟然在漆黑的路上哭了。


    李锦思还是个性情中人,喻修景忍不住笑了笑,伤感被冲淡一些,走过去把他拉起来,和工作人员交代:“快带他回酒店吧,免得路上被拍了。”


    “那您……”那工作人员欲言又止。


    “我请假了,晚点回来。”喻修景说。


    他放开李锦思,回头朝徐祁年走去。


    徐祁年在看手机,另一只手放在大衣的口袋里,屏幕的光照亮他的脸,衬得五官优越,棱角分明。


    “哥,可以了,我们走吧。”喻修景轻声说。


    徐祁年关上手机,周遭一下暗了。


    他没回答喻修景的话,虽然可能没有什么回答的必要,但喻修景还是觉得他有些奇怪。


    他们靠得还算近,至少是朋友之间的距离,两个人的袖子时不时摩擦一下,发出窸窣声响。


    走了一会儿,徐祁年才说:“我闻到你身上的酒味了。”


    今晚喻修景没喝酒,他愣了一下。


    “你们导演经常喝成这样吗?”徐祁年在黑暗中皱了皱眉。


    *


    作者有话要说:


    表面的徐祁年:别来沾边


    实际的徐祁年:乖乖等老婆来找我……老婆怎么还不来找我?那我只好提醒老婆一下了……老婆我在这里!


    第55章 N.55 一颗飘摇的草


    “没有, 平时大家都要工作,”喻修景还以为徐祁年是觉得好玩儿,“但是他就是有点喜欢喝酒。”


    徐祁年嗯了一声, 不再说话。


    他们上了保姆车,车里还有两个安保, 但没有和他们坐在同一排。


    喻修景想和徐祁年讲话, 但想来想去,也只好问他工作上的事情。


    简单说了几句,喻修景开始盯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徐祁年的到来让他短暂地脱离片场环境, 回到真实的世界里, 但喻修景心中其实一直有种很陌生的感觉, 好像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徐祁年也只不过是他的梦而已。


    经过暗一些的地方, 借着路灯,喻修景能从车窗上看见徐祁年的侧脸, 一不留神就入了迷。


    直到徐祁年开始问他:“这次要拍多久?”


    “到春节前,之前会有别的行程。”喻修景说。


    很快司机把他们送到外滩,两个人全副武装下了车。


    不论什么时候这边人都很多, 沿街商铺亮着灯, 音乐声从玻璃里传出来, 街上人潮汹涌。


    过了马路,他们走到黄浦江边, 河水对面便是东方明珠, 大厦上亮着灯光, 写的是我[爱心]上海。


    “我特别喜欢这条路, ”喻修景撑着栏杆和徐祁年说, “以前第一次来上海, 就觉得这里实在是太……”


    “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是和北京是不一样的。”


    他轻轻笑了一下,头发被帽子压着,才没被风吹乱。


    徐祁年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他从小在北方长大,第一次要到像重庆这样的南方城市长住的时候其实不太习惯,但他慢慢品出不同城市的不同人情来。


    那里可以说是一个被辣椒养出来的城市,把人养得白白的,吃辣的时候嘴会红,但不会有人吸着气喊好辣。


    方言和他们用方言说出来的话一样,总是让人觉得畅快。


    总之,城市和城市之间是不一样的。


    “我第一次到外滩,在这条街下边听见有人吵架,”喻修景指了个方向,“特别恐怖,我还以为是放的录音,或者是自己听错了,因为他们说的上海话,我一句都懂不了。”


    简单几句话,徐祁年已经能够想象出喻修景独自走在这条街上的模样。


    “什么时候来过上海?”他终于开口问。


    “有一次是去横店,飞机降落上海,我再转车过去。”喻修景说。


    他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两个女生走过来,特别惊喜地捂着嘴,小声地问他们:“你好,你是小景吗?这、这是你那个啥吗?”


    喻修景和徐祁年对视一眼。


    “你好,”他点了下头,“私人行程,希望不要发上网。”


    两个女生互相抓着对方手连连点头,从包里拿出一支笔和一个笔记本让喻修景签名。


    他很快签完,女生又问:“可以要一个徐老师的签名吗?”


    喻修景没有说可以或者不可以,让徐祁年自己选择。


    他摇摇头,说:“对不起,我的签名没什么价值的。”


    “那好吧。”虽然有遗憾,但女生们也很高兴。


    “谢谢小景,你们玩得开心!”


    这时喻修景才发现他其实已经被很多人盯上了,那两个女生一走,又有挺多人靠过来。


    喻修景被围住,低着头不断签名,周围还有闪光灯和摄像机。


    明明是和徐祁年单独出来玩的,时间也并不多,喻修景有些懊恼自己被困着走不了。


    他又接过一个本子,一边签一边偏过头找徐祁年的身影。


    他们的目光在半空相接,喻修景忽然懂了,签完手上这个就说:“不好意思啊,我们先走了。”


    他肩膀跟着一沉,整个人被徐祁年带着往外挤。两个安保本来站在暗处,现在也跟上来替他们挡住围堵的人群。


    徐祁年原本抓着喻修景肩膀,跑起来的时候不方便,手滑下去逮着他小臂。


    路边停了一排小黄车,徐祁年晃了下喻修景的手,他就懂了。


    两个人停顿一瞬,扫码骑上车。


    “我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被认出来。”喻修景声音大了些,混在呼呼的风里。


    “没事。”徐祁年说。


    骑了很长一段路,他们才把车停下来。


    喻修景呼呼地喘气,脸颊都红了,笑着跟徐祁年说:“本来是想带你玩的,没想到变成带你锻炼身体了。”


    “最近拍戏顺利吗?”徐祁年看他一眼,问。


    喻修景一瞬间表情有些僵硬,说:“没事啊,挺顺利的。”


    “嗯,”徐祁年低下眼把他们两个人的车都摆好,“那就好。”


    其实他没有说的是,在刚刚上车的时候绵绵就给他发了微信,说喻修景这几天拍戏拍得很难受,希望徐老师能让他开心一点。


    绵绵怎么会觉得自己有这种能力?每次和喻修景见面,他只要不难过都算很好。


    “你想散散步吗?我们可以去静安寺。”喻修景忽然说。


    “好。”徐祁年当然会说好。


    他们竟然在附近坐了地铁去静安寺。


    从喻修景大红之后开始计算,这是他第一次坐地铁。


    人很多,走得也很匆忙,喻修景有点在做贼的感觉,他帽子压到最低,口罩拉到最高,一直紧紧跟着徐祁年,低着头走路。


    徐祁年也很配合地半挡着他,等上了地铁,他们走到最后一节车厢,空位有,但两人都没坐下,喻修景站在车尾,一边是车壁,一边是徐祁年。


    “很好玩吗?”徐祁年和他说话,偏头看他一眼。


    “有一点。”喻修景在口罩下勾了勾唇角。


    他也说不出来有什么好玩的,只是这样和徐祁年出来,他觉得很滑稽,也很无聊,但又有一种躲着全世界谈恋爱的感觉。


    如果当年他和徐祁年早一些在一起,是不是也会这样?


    早恋会被请家长,他们只能在黑夜里的地铁口边抱一会儿,然后再牵着手一起回家,大胆一点的话可以牵到徐祁年家门口再分开,第二天又见面。


    到站了,不知道是没有人认出喻修景,还是大家都没有上来打扰,总之这一趟地铁很顺利。


    一靠近静安寺,就能闻到空气中漂浮的香灰味道。


    喻修景买了两张门票,他们一起进去。


    外面车流喧哗,里面却忽然十分寂静。


    上了几炷香,喻修景带徐祁年在里面转了几圈又走出来。


    “里面实在太安静了,不好说话。”喻修景说。


    “嗯。”徐祁年点了下头。


    他们在街上散步,慢慢地走。


    “年哥,”喻修景低下头,“我还是想说,生日那天是我情绪太激动了,我喝酒了,你知道的,我一喝酒就这样……”


    徐祁年没有马上说话,喻修景继续道:“纹身不是叉的意思,以前和你在一起,我很快乐的。”


    “那为什么要说你累了?”徐祁年打断他,“你是真的累了,我能看出来。”


    街灯炫目,徐祁年往前走,喻修景顿了一下,才跟上去。


    冲动地走了一会儿,徐祁年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牵住他,盯着他眼睛,“怕被镜头拍。”


    绵绵说过他心情不好,徐祁年内心嗤笑。


    为什么每一次他们都会把事情谈得这样糟糕。


    喻修景掌心很凉,徐祁年的手却滚烫。他们之间的体温差一直是这样,很早以前徐祁年就习惯了。


    他把喻修景的手裹住,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偶尔转过头,喻修景的眼神很平静,又藏着难过。


    走到人少一些的地方,徐祁年和他说:“以前的事情我也有问题,我们总是说这个,就总是不开心。”


    “等我们都想清楚一点再聊,可以吗?”


    在徐祁年掌心里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喻修景点点头,说可以的。


    最后喻修景打电话叫保姆车过来接他们,站在路边的那几分钟,徐祁年没有牵喻修景的手。


    等车过来了,喻修景要走,徐祁年才拉他一下,把他带进怀里抱住,轻轻拍拍他后背。


    “我不上车了,在这里打车回去,”徐祁年说,“好好拍戏,不要生病,你小助理总是很担心你。”


    “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能高兴点儿吗?”


    喻修景抓着他大衣两侧,茫然地点点头,被徐祁年推着上了保姆车。


    “有机会再见。”徐祁年在车外,透过车窗看着他。


    那天晚上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喻修景不能全须全尾地记住,但是徐祁年说让他想清楚一些,又说让他尽量开心一些,喻修景记住了。


    又过了一个多月,《黎明》杀青。


    剧组拍了大合照,李锦思也和喻修景单独拍了很多张。


    坐上离开上海的飞机,喻修景正式进入春节前的忙碌。


    这段时间他其实都没有怎么联系徐祁年,直到脱离片场,才恍然觉得很想他。


    此时此刻,喻修景就在想要怎么和徐祁年说几句话。


    一直想到下飞机,他才终于发出一句:【哥你下班没?】


    徐祁年没有很快回复,喻修景回到自己房间,脱掉外套,才看见他的消息:【下了,刚刚。】


    喻修景:【今天又加班吗?】


    徐祁年:【对,但忙不了几天了。】


    喻修景在床上趴下来,蹬掉脚上的拖鞋:【我也很忙。】


    徐祁年:【那早点休息。】


    徐祁年直接这样说,喻修景没想到,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话说。


    喻修景:【哥晚安。】


    徐祁年:【嗯。】


    就看着屏幕上这么个“嗯”字,喻修景都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只要徐祁年还乐意跟他说话就特别好了。


    洗漱好之后,容悦和喻修景团队里的几个造型师化妆师都来到他的房间。


    他们在客厅里开会,主要是确定几天之后一个红毯的造型。


    容悦的工作效率一向很高,谈到最后,他们对了一遍当天的行程。


    喻修景下午要参加一个红毯,之后是主办方安排的酒会,因为他们当天还有六点半的飞机,因此喻修景可能只会在酒会待半个小时,就去机场。


    晚上喻修景还有一支广告要拍摄,落地之后品牌方来接他们,直接到片场。


    “所以整体时间很紧张,”容悦和他说,“如果中途遇到任何问题及时沟通,另外吃饭的时间比较少,酒会是自助,这次红毯我们是去支持小众设计师,表明一下我们的态度,但是到酒会的时候,里面没有人咖比你大,不想说话可以只吃东西。”


    喻修景没有说好,只是说没事。


    容悦看他一眼,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说什么。


    喻修景几乎是她见过最没有架子的明星,如果被路人认出来要签名,一般情况下他都会答应,在片场虽然很少说话也不太合群,但其他演员过来请教,他都会耐心讲解,很多想要攀关系的明星或者投资方凑过来,喻修景也会给予基本尊重。


    可能有时候他并没有把自己当成多么了不起的人,因为容悦知道艺晟是在喻修景怎样的情况下签下他的。


    “可以了,”容悦和其他几个人说,“那我们就先商量到这里。”


    她坐在沙发上没动,其他人都懂,这个意思就是容悦还有话要单独和喻修景讲。


    等他们离开,容悦才说:“现在网上对于你和徐祁年的事情反响特别好,尤其是在你的生日会之后。”


    喻修景手肘撑着膝盖,用手掌捂了捂脸,“嗯,这就可以了。悦姐,我其实一直想和您说,在工作上我相信您的判断,而且绝大多数时候都支持您的决定,但是下一次如果再遇到这样的问题,希望您能和我商量。”


    他说完,容悦安静了一会儿。


    “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要跟我说这个,”她也没有生气的意思,“好,下次一定改正。”


    因为红毯在下午,当天喻修景不需要起得太早。


    醒了以后他躺在床上就给徐祁年发微信:【哥早上好。】


    加一个简笔画的小太阳表情包。


    但今天天气其实不太好,一大早窗外乌云密布,黑沉沉的。


    徐祁年:【早,今天出差。】


    喻修景:【在哪里?】


    徐祁年:【山里,我们去搭设备。】


    喻修景:【今天北京可能会打雷下雨。】


    他撑着床坐起来。


    徐祁年:【所以我们也有可能会在这边多留几天。】


    喻修景:【注意安全。】


    徐祁年:【知道了。】


    今天喻修景要和夏听澜一起走红毯。在场外,夏听澜上了他的保姆车,被冷得打了个哆嗦。


    北京已经入秋了,一天比一天凉,夏听澜今天的造型还很薄,反观喻修景,他穿了一身风衣,里面还是高领打底衫,应该很保温。


    “下次我也要和我的造型师说让他给我设计一个厚点的。”夏听澜羡慕地看着喻修景。


    “你最近一直在北京吗?”喻修景问。


    “没有,”夏听澜说,“刚刚从上海过来的,不过邱哥最近也回了一趟上海,他不是还参加了你的生日会吗?”


    “对。”喻修景点点头。


    “他听说我要跟你一起走红毯了,”夏听澜缩了缩脖子,“反正就是叮嘱我看着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着点鼻音,喻修景看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他说反了。”


    “你等着吧,他今天肯定要给我打电话,他最宝贝你了。”夏听澜哼了哼。


    这次红毯没什么特别重要的意义,只要露面就可以。


    他们这一组走得很快,到签名板前,喻修景连笔都没接,只是拍了几张照片,就和夏听澜一起进了场内。


    座位在第一排,本来夏听澜坐不到这么好的位置,是喻修景的团队和主办方沟通之后给他安排了一个座位,让他能和喻修景一起。


    从进场开始就有工作人员一路带着他们,因为他们红毯压轴,场内已经有了很多人。


    经过其中一排,喻修景见到一个熟悉的人,是林天阳。


    林天阳这个名字,在如今的娱乐圈,只能找到一点影子。


    当年他凭借《听风》爆红了一段时间,但随着其他爆剧的接连开播,《听风》的热度也慢慢下降。


    尽管之后林天阳拿到了很多好资源,但都没有再红起来。


    娱乐圈是一片大海,每个人只是大海中的一滴水,浮浮沉沉,拥挤地向前或向后。


    林天阳正在和他旁边的人聊天,似乎是察觉到什么,他抬起头,同喻修景对视一眼,又移开视线。


    星光千年原来就没有什么好资源,更没有特别出挑的艺人,现在也只是强弩之末,传闻快要被其他的娱乐公司收购了,这些艺人的合同会怎么样还说不清楚。


    从星光千年离开后,喻修景在活动场合和林天阳见过几次,但都只是在镜头前礼貌地打招呼。虽然化了妆,可能镜头后的人看不出来,但喻修景能感觉到,红气养人,反之,现在的林天阳,和他第一次见到的那个人,已经截然不同了。


    他们在前排坐下来,红毯只进行了两个小时,之后就是酒会。


    一般这种酒会都是用来拓展人脉的,喻修景也会参加,但不怎么参与。


    夏听澜这次和他坐在一起,沾了他的光,许多人过来递名片的时候,也会顺带给他一张。


    因为晚上还有行程,喻修景滴酒不沾只喝果汁,其他人还是恭恭顺顺地敬他。


    “出名真好,”夏听澜忍不住说,“有地位之后,这个世界是那——么完美。”


    喻修景勾了勾唇角,问他还饿不饿。


    这句话是真的,没人比他更能体会。


    他想到以前自己那些只靠渴望撑着的日子,想到他和徐祁年分开五年的原因。偶尔回想过去,喻修景也并不会抱着埋怨的态度,只是觉得命运实在是一个谁也说不清楚的东西。


    有时候努力了没有回报,有时候好像什么也没做,却突然有了机会。


    一路摸索着过来,喻修景只能确定一件事情,命运从来不会轻易给人礼物。


    坐下没有多久,喻修景只吃了几口东西,他看时间差不多,就说自己先去一下洗手间。


    房间外的走廊铺了吸音地毯,很安静。服务员们姿势优雅地站在各个包房外,时刻保持着微笑。


    洗手间也被装扮得十分高级,绿植整齐地排在两侧,清新的香水味漂浮在空气中。


    出来洗手的时候,喻修景遇到了林天阳。


    他解了西服的扣子,站在洗手台前。


    喻修景没有先说话,他打开水龙头,并不大的水流哗啦啦下来。


    “好久不见。”林天阳说。


    “嗯,”喻修景抬眼从镜子里和林天阳对视,“好久不见。”


    林天阳:“你晚上还有行程吗?过来的时候我看到你经纪人了。”


    喻修景关了水,抽出一张纸,一边擦手一边说:“对,马上要去机场。”


    “你这工作状态实在是太让人眼红了,”林天阳摇摇头,很轻地笑了一声,“你知道吗?当年你在《天分》和《听风》之间挑了《天分》,我就松了口气,因为那种剧在当时的网剧情况下是红不了的,一部网剧可以拍的没有那么好,但不能没有好的宣发,就那个穷剧组能有什么条件呢?”


    喻修景没有说话,只当他心情郁闷,需要消解。


    “以前杨怀是我们两个的经纪人,资源在他手上,他会做取舍。”林天阳抱起手臂,没让自己显出颓态。


    “你进来以后的第一个资源,杨怀跟我说让你先挑,我拿到了剩下的,后来我因为《听风》红了,我觉得我会告诉杨怀谁才是值得的那个。”


    “可惜这个圈子就是这样,不走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谁是赢家。今天的红毯和酒会,都是我花了很多钱,找很多资源买到的入场券。”


    林天阳看着喻修景没什么表情的脸,给自己点燃了一根烟,尼古丁的味道很快就散开来。


    “以前我总是把你当成我的竞争对手,后来才发现我这样想实在是太敷衍,没有你还会有其他人,今天你的位置总不会空着。还能怎么办呢?发现这条路不好走以后,我没有退路了。”


    他好像是在和喻修景讲话,又好像不是,只是在问自己。


    正在这时,喻修景手机响了一声,他拿出来看,是容悦问他在哪里。


    “你有的。”喻修景看了一眼愣住的林天阳,握着手机转身走了。


    容悦接走喻修景的时候,周围注意到的人都微笑地和他说道别,喻修景只是轻轻点头算作回应。


    到大门口,喻修景才发现天色阴沉得很厉害。


    “航班有可能取消,”容悦和他说,“我们先去机场等一等,如果取消的话那今天的这个行程可能就需要挪到下个星期。”


    “好。”喻修景上了车。


    在车上,他想到之前林天阳说的那些话。


    如果倒退几年,喻修景可能会替林天阳觉得惋惜,但是现在,让他对此类事情产生情绪依然很容易,可是共情很难有了。


    谁的生活又是容易的呢?这个世界上恐怕极少有成年人活得简单轻松。


    直到现在喻修景也认为自己是个善良的人,他只是跌跌撞撞摸索出了和其他人的界限。


    刚刚到机场就开始打雷闪电,飞机果然宣布了延误。外面雨越下越大,喻修景坐在休息室里,低头给徐祁年发消息。


    【下暴雨了。】


    你现在还好吗?


    徐祁年:【嗯,我们已经到了。】


    喻修景:【本来晚上还有其他城市的行程,现在走不了了。】


    徐祁年:【那你可以好好休息。】


    喻修景:【嗯。】


    他迅速撤回,把句号换成了感叹号。


    他们在机场等候了两个多小时,容悦打完电话回来,说:“我们可以走了,就算之后能飞时间也来不及了,我已经联系过了品牌。司机之前已经走了,邬总正好在附近,他的车过来接我们。”


    喻修景关了手机站起来,从绵绵手里接过自己的行李,三个人加上几个安保一起往外走。


    邬祺的车就停在路边,安保给喻修景打伞送他上车。


    邬祺坐在最后一排,喻修景在他身边坐下来,后上车的容悦和绵绵坐在他们前面一排。


    “冷不冷?”邬祺问。


    “不冷。”喻修景拉了拉衣服。


    从酒会出来他就加了一件外套。


    邬祺:“直接回家吗?”


    喻修景点点头:“对。”


    过了片刻,邬祺又问:“你吃晚饭没有?”


    喻修景顿了下,说:“酒会上吃了一点,我等会儿回去煮点面吧。”


    邬祺嗯了一声,敲了下前面容悦的椅背。


    “以后工作再忙还是尽量让他在饭点吃饭。”


    这几年因为喻修景工作时间不稳定的原因,他吃饭一直也不稳定,加上这个行业对身材要求高,本来喻修景就吃得少,这样下来,他胃病一直比较严重。


    “知道了,”容悦说,“我的失误。”


    “悦姐提醒我要吃的,酒会上的东西也还可以,”喻修景帮容悦说话,“是我自己不想吃。”


    邬祺反而笑了一声:“我又没有说谁。”


    “好吧。”喻修景低下头看手机。


    他不太爱玩手机,如果一上网,经常会刷到一些和自己有关的东西,很多说得半真半假,喻修景不爱看,唯一喜欢的就是看剧看电影,平常用手机也是为了处理一些聊天。


    而现在,他是在反反复复地读自己和徐祁年的聊天。


    这个微信是徐祁年的新号,在此之前除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他们几乎没有多余的话。


    因为更加顺路,司机先送走了容悦和绵绵,车上只剩下邬祺和喻修景。


    等喻修景终于放下手机,邬祺才问他:“和徐祁年相处得怎么样?”


    “挺好的。”喻修景说。


    他露出那种少见的眉眼舒展的表情,邬祺知道这就是他很开心的意思。


    邬祺手肘撑在他和喻修景中间的小桌板上,手指搭了几根在鼻梁。


    “有那么高兴吗?你生日的时候,我觉得你已经很高兴了。”


    “啊……”喻修景抬手摸了摸自己脖子,“有这么明显吗?”


    他说完这话,邬祺都愣了一下,还以为要喻修景承认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你为什么直接去和他说呢?”邬祺恢复了平淡的表情,“我觉得,就算不说还爱不爱,至少你对他来说是很特别的人。”


    “嗯……”喻修景靠在椅背上,问他:“你有没有喜欢过谁啊?我不知道是不是很多人都和我一样,喜欢徐祁年的时候我会有点自卑,因为他真的很优秀,在别人眼里他已经足够优秀了,但是在我这里,我只会觉得他更加优秀。”


    喻修景偏头看着窗外,雨滴珠子一样滚落,在玻璃上留下灰色的水痕。


    “以前就是我害得他很累,现在的我没有比那个时候好太多。”


    就在这一刻,邬祺看着喻修景侧脸,忽然发现自己对他的喜欢,相比于他对徐祁年的爱,实在敷衍。


    他屈着的手臂放下来,放在小桌板上,手指动了动,很想说我其实是懂的,不然不会比你还要胆小。


    司机把车开到小区的路边,这是唯一一次,邬祺没有问喻修景需不需要他撑伞送他进去,他知道喻修景应该不会说好,但以前还总是问。


    “那我走了。”喻修景打着伞站在车外,他风衣外面还套了一件比风衣长一些的厚外套,让他显得有些滑稽,但还是很好看。


    喻修景特别适合阴天,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邬祺就这么觉得。


    他很高,身材修长,偏瘦弱,阴天起风的时候,他像一颗飘摇的草。


    不过现在,邬祺觉得他是花。


    “嗯。”邬祺点头,看他进屋之后把车窗升起来。


    尽管只有短短一段距离,伞还是被淋得很湿,喻修景收起来立在阳台的一角,等到天晴之后再撑开来晒。


    他先洗了一个热水澡,身上的湿冷都被冲掉。


    家里正好还有鸡蛋和番茄,喻修景做了一碗番茄鸡蛋面,撒上一点葱花,先拍了一张照片。


    发给徐祁年的时候他有些紧张,因为这还是他们重新联系之后,他第一次给徐祁年发照片。


    这样的举动有些说不清楚的暧昧,喻修景怕徐祁年不喜欢。


    他坐在高脚凳上吃这碗面,电话就放在手边。


    过了一会儿,徐祁年给他回复了,喻修景手里抓着筷子打开来看。


    徐祁年也给他发了一张照片,是他今天的晚餐。


    【吃这边的政…府食堂。】


    喻修景还想说什么,手机却突然响起来,竟然是徐祁年打过来的电话。


    他心情忐忑地接了,电话那边却没有人马上说话,喻修景只听到徐祁年和其他人聊天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徐祁年才说:“是我不小心按到了。”


    “没事……”喻修景用筷子搅着碗里的面条,“贺成也去了吗?我听到他的声音了。”


    ?“耳朵挺灵的,”徐祁年那边安静了一些,“是他。”


    “哦,”喻修景咽了咽,“今天吃饭那么晚吗?”


    “不是,”徐祁年说,“之前就吃了,是其他同事说想看看伙食我才拍的照片,你呢?”


    “有活动,本来是直接飞机走的,没走成就回来自己煮面了。”喻修景说。


    他听到有打火机打燃的声音,跟着是徐祁年变得粗重的呼吸,大概是吸了口烟:“意思是走成了连面都不吃?”


    “没有……”喻修景决定不说这个,问他:“你在抽烟吗?”


    “嗯,”徐祁年很哑地应了一声,“在我自己房间里。”


    “哦。”喻修景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抽烟不太好。”


    徐祁年轻轻地笑了,“你不是也抽?再说了……”


    他又吐出一口气。


    “能管我抽烟的人不多。”


    尽管徐祁年说的话让喻修景觉得失落,他还是因为徐祁年的声音红了耳朵。


    *


    作者有话要说:


    喻修景:年哥让我好好想想。


    ……想不清楚。


    ……想跟你聊天。


    第56章 N.56 “痛……”


    通过徐祁年的朋友圈, 喻修景知道了他出差结束的消息。


    可惜那段时间正是喻修景最忙的时候,因为马上就要过年了,各个卫视要准备春节晚会, 各个平台会有很多活动,喻修景甚至一天飞过三个城市, 为了参加不同节目的彩排和录制。


    今年的春节, 喻修景又不能回家。


    他提前给杨晴和喻国文打电话,那会儿人还在机场的vip休息室里。


    “爸妈,”喻修景对着镜头挥挥手, “吃饭没啊?”


    “早就吃了, ”杨晴说, “我们在家里又没什么事情做,晚上你爸做的那个盐煎肉, 哎呀好吃得遭不住。”


    喻修景笑了笑。


    “你呢?”喻国文凑到手机面前,一张圆脸快把杨晴都挡住了。


    “又瘦了哈。”


    杨晴把喻国文拍开, 左右瞧了瞧,“还真是。”


    “现在还没吃,”喻修景说, “我在机场, 下了飞机就吃。”


    “这么晚还在机场啊?”杨晴问。


    其实现在也就八点多, 不过在老人眼里算挺晚了。


    “等会儿还有一个小行程。”讲到这里,容悦刚好从喻修景身后走过去, 和两位老人打了个招呼。


    “我打电话是想说今年春节可能回不来了, ”喻修景说这个自己都心虚, “除夕夜应该不行, 可能我初四初五再回来。”


    “行吧, ”杨晴点点头, 又念叨,“春节能回来都算不错了。”


    “等我回来之后我带你们去做一次全身体检,我自己也去,”喻修景又叮嘱他们,“要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去医院哈。”


    “晓得了晓得了。”喻国文摆摆手,被杨晴一把拍开,还被瞪了一眼。


    “说的就是你。”


    一家人聊到喻修景快上飞机才挂了电话。


    容悦尽力把他在除夕的行程安排在北京,当天是一个地方台的晚会邀请他去录制,他和其他明星一起唱歌,节目排在比较前面,晚上还能回自己家。


    往常除夕夜喻修景可能就自己过了,但是今年邱念山打电话来说他要来他家里,原因是他又跟他爸妈大吵一架,他俩决定春节出门旅游,邱念山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干脆去和喻修景一起过。


    喻修景当然觉得有朋友来陪着自己更好。


    时间一天天靠近春节,北京也慢慢变冷。


    有次飞了广州参加品牌的活动,再飞回北京的时候,这座城市下雪了。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在念大学的时候喻修景才第一次看到雪。他还记得那天他和徐祁年都很忙,但还是因为那场雪,他们各自忙完都快十一点了,还是见了一面。


    谈恋爱的时候喻修景也是一个很俗的人,他要和徐祁年在大雪里打一把伞,他们再找一条灯光昏暗的小巷接吻。


    徐祁年亲着亲着就把他压在砖墙上,伞打着打着便掉了,雪花落在喻修景晶莹的唇瓣上,徐祁年抵着他的鼻尖又吻下去,先触到一片冰凉,再慢慢感受到温热变得滚烫。


    很突然,但是并不意外,喻修景很想很想他。


    喻修景:【下雪了。】


    他抬起手在空中比了个耶,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徐祁年。


    喻修景到春节,剩下的唯一工作就是除夕当晚的演出,虽然没有几天休息时间,还要忙着彩排,但也总算可以喘气。


    邱念山晚上会在同一个机场降落,喻修景带着绵绵去附近吃了点东西,再回来接他。


    虽然他退圈了,但当年邱念山很红,到现在去哪个公共场合也还是要全副武装,不是怕拍,是他嫌烦。


    没等多久,邱念山推门上车,渔夫帽一摘,手就停不了地把围巾也绕下来。


    “热死我了。”他喘着气,拿了后座一瓶矿泉水。


    “我还以为你过几天才来。”喻修景帮他攥着袖子脱了那件很沉的外套。


    “我爸妈早就走了,一个人在家里躺着有什么意思,不如来吃你做的饭,是不是?”邱念山笑。


    喻修景无奈地点点头,连绵绵也被逗笑了。


    司机发动汽车上路。


    喻修景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没听见,但是感觉震动了一下。


    拿出来看,是徐祁年回复了他的微信。


    徐祁年:【看到了。】


    “哇我跟你说,我拿着行李走出来的时候,旁边有两个妹妹就一直盯着我看,”邱念山一边说一边摇头,“我就知道她们肯定认出我了,我快出来了才跑过来要签名,我想着吧签个名又没什么,没想到她俩一喊,周围的人都看过来,吓得我笔一扔就跑了。”


    喻修景低头在想要回什么,没注意邱念山说话,也没发现他说完了。


    “你干什么呢?”邱念山的声音一下在他耳边放大,把他吓了一跳。


    “我回个微信。”喻修景下意识把手机朝怀里扣。


    邱念山哼了一声坐回自己位置,虚着眼看他一下。


    “我还不知道你?说吧,跟你哥聊上了?”


    “啊,”喻修景对邱念山也没什么好瞒着的,“就是简单说两句,其实我们也不怎么聊天。”


    他讲完,低头问徐祁年:【春节要回家吗?】


    徐祁年:【不回,今年我值班。】


    喻修景:【我也不回,今年有行程。】


    知道徐祁年春节也不走,喻修景就总是想能不能有办法见他一面。


    邱念山也看出来他走神,干脆不聊了,自己玩儿手机。


    和邱念山在家里这几天,喻修景做了不少菜,但每次也吃不了多少。


    如果碰上排练那天时间紧一些,就只能吃盒饭,喻修景更不会怎么动筷子。


    除夕当天早上,喻修景就已经到达现场做准备。


    他之前就告诉父母他在哪个台表演,他们晚上肯定会守着看。


    中午发放盒饭,里面有一道很腻的红烧狮子头,喻修景只尝了一口,胃里不断翻滚,觉得恶心。他握着筷子,全身像凝固一样没动,只咽了咽。


    绵绵吓了一跳,刚问完怎么了,喻修景就丢了筷子迅速站起来朝外跑。


    他开门动静太大,房间里的人都看过来,绵绵和几个工作人员立刻追上去。


    喻修景在洗手间里吐了,清理完出来之后,尽管化了一点妆,也能看出惨白的嘴唇。


    有工作人员上前扶着喻修景进了旁边一个安静的房间,绵绵把他的保温杯拧开了递上去,说:“景哥先喝点热水。”


    热气腾腾的水蒸气敷了喻修景一脸,喝了几口之后他感觉好了许多。


    “我去把你的胃药拿过来。”绵绵交代旁边的人好好看着喻修景,自己噔噔噔跑走了。


    这段时间胃都有点不对,喻修景手掌摁着小腹,弓着脊背闭上眼。


    绵绵很快回来,身后还跟着容悦,容悦手里抱了一床毯子,给喻修景盖上。


    “我们联系了一下这边,到时候化妆师也是你单独的,现在你可以去休息两个小时。”容悦拉了拉毯子的角,把喻修景的后背完全裹上了。


    如果不是实在熬不住喻修景不可能答应,他慢慢站起来,跟着工作人员去了旁边的酒店。


    一路上有很多摄像,喻修景帽檐压到最低,也带了口罩,但还是很快被认出来。


    记者们拿着话筒追着他问,喻修景神色疲惫,沉默地进了酒店。


    容悦跟在他身边,不断地打电话和节目组沟通,到房间门口时,她已经和对方商量好了备用方案。


    “你先好好休息,”容悦刷卡帮他推开门,“身体最重要,如果你状态不对上台弄出演出事故更严重。”


    喻修景自然知道这个道理,点点头。


    “绵绵你也进去,等会儿时间到了我过来。”容悦利索地安排好,转身继续去打电话。


    刚刚在门口被拍到那么多照片,现在网络上的舆论情况不好说,她还要准备公关。


    房间内暖气充足,酒店的人送来一套全新干净的睡衣,喻修景三两下换好,在床上躺下之后感觉好了很多。他的胃病是之前就落下的根子,一到工作繁忙的时候,首先作息不稳定,其次压力也大,就比较容易发作。


    闭上眼,喻修景几乎立刻就睡着了,但梦里并不算安稳。


    他混乱地梦到很多东西,一会儿是徐祁年,一会儿是父母,一会儿是不久之后他就要面对的舞台表演,他甚至看到徐祁年就在台下的观众席,却好像不认识他一样看着他。


    只睡了一个多小时,喻修景带着满身汗从床上坐起来。他走出房间,绵绵问:“感觉怎么样了景哥?”


    虽然喻修景看上去还有些没精神,但脸色不再那样苍白。


    他缓慢地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下来。


    “那我通知悦姐过来。”绵绵拿着手机去阳台上打电话。


    没多久,容悦带着医生进来,医生又给他开了一些应急的药,并且叮嘱他要及时去做检查,再进行深入治疗。


    在医生离开之后,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鱼贯而入,再次和喻修景确认他的身体情况。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们带喻修景重新回到后台,换上服装,开始化妆。


    一回到工作,喻修景就马上进入了状态。


    节目的录制马上就要开始,他将会登上舞台,和许许多多电视机前的人一起度过这个春节。


    许多媒体进入后台进行一些采访,因为已经提前做好了交代,喻修景并不会参与这一部分。


    在要上台的半小时前,喻修景给父母发了消息,他手指停在徐祁年的名字上方,还是决定晚一点再联系他。


    “小景,没问题吧?”容悦又和喻修景确认道。


    喻修景摇摇头,对绵绵说:“再帮我拿一粒止疼药来。”


    表演全程只有五分多钟,一切都严格按照彩排好的进行,没有出现任何差错。


    喻修景一下台就被工作人员接走,根据节目的安排,已经表演过的艺人还需要去后台接受一段采访,这段采访在经历简单剪辑后会被插播进节目当中。


    访谈室目前没有接受采访的艺人,所有工作人员严阵以待,小声而快速地交流着接下来的安排。


    喻修景一走进去,主持人马上换上标准地微笑,邀请他入座。


    比起采访,这更像是一次聊天,主持人主要针对节目进行提问,因为接下来还有很多艺人要接受类似采访,每个人的时间只有五分钟左右,喻修景的长一些,聊到第十分钟才结束。


    绵绵和容悦在门外接他,离开镜头的那一瞬,喻修景挺得笔直的脊背才稍稍放松,一时间额头和后背都下了汗水。


    “我们先去卸妆,卸妆之后送你回家,你看是先回家还是先去医院?”容悦问。


    “没事,”喻修景接过热水喝了一口,嗓音清亮一些,“直接回家吧,邱哥还在家里等我。”


    他们这次走的是节目组安排的隐蔽通道,一路上总算没有问个不停的烦人记者。


    喻修景换回了自己的衣服,简单舒适而温暖,后背的汗水慢慢消失,因为卸了妆,脸上也变得干净清爽。


    现在他又突然饿了,想回去和邱念山好好吃一顿年夜饭,就算只有汤圆也可以。


    容悦和绵绵也在车上,他们和几个安保一起送喻修景回家。


    下车以后,喻修景挥了挥手,和他们说:“新年快乐,今年辛苦你们了,明年见。”


    绵绵活泼了一些,笑着和他说:“景哥明年见!”


    容悦也点点头,道:“你好好休息。”


    屋里的邱念山早就听到汽车的声音,靠在门框上等着喻修景过来。


    喻修景身上还背了个包放他自己的水杯等等杂物,在门口脱掉之后,邱念山帮他接过来。


    “你不是非要吃汤圆吗?我给你煮了,”邱念山脸上挂着那种得意的笑容,其实是想听喻修景表扬他。


    “谢谢,你竟然会煮汤圆了。”喻修景换好鞋,和邱念山一起走进门。


    “当然了,”邱念山说,“速冻我还是会的好不好,不过我给自己煮的是饺子。”


    闻到淡淡的香薰味道,喻修景才真正放松神经。


    他先去洗了个澡,才和邱念山一起坐在岛台边。


    客厅的投影屏上放着喻修景刚刚去参加的那个地方台的春晚,邱念山塞了一只饺子进嘴里。


    “想当年,我也是参加过春晚的人。”邱念山眼睛望着屏幕。


    “那你后悔退圈了吗?”喻修景问。


    汤圆的热气蒸着他脸,里面是芝麻馅儿的,前几天他和邱念山一起逛超市,才买的。


    煮过之后的汤圆更加饱满,黑芝麻馅儿流了一点出来,把清水变得浑浊。


    喻修景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徐祁年,说:【有没有吃汤圆啊?】


    “才没有,后悔是不可能后悔的,我现在的生活就挺好的,”邱念山叹了口气,“只不过是这么大了还要被我爸我妈嫌弃而已。”


    他一抬眼,又发现喻修景盯着手机,握着勺子都不知道吃。


    “你今天晚上是怎么回事儿?”邱念山问,“看到微博上说生病了?”


    “嗯,胃病犯了,吃了点药现在没事了,”喻修景说,“我今年回去陪我爸妈做检查的时候自己也去体检吧。”


    “哦,那好吧,晚上有什么事儿叫我。”邱念山说完,低下头又吃一个饺子,很忒不成钢地看着喻修景。


    “我的哥,要冷了,为了不粘我还过了一遍冷水,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劳动成果!”


    “啊,我的错。”喻修景吃了一个汤圆,吃得很急,呛了几下,脸都红起来。


    想都不用想,邱念山也知道他是想和徐祁年聊天。


    “哎,那你现在给他发微信,会回吗?”邱念山扬了扬下巴。


    喻修景点点头,抬手摸了下眼睛。


    “一般都会的。”


    “那不一般的时候呢?”邱念山问。


    喻修景用勺子在碗里戳了戳:“不一般的时候就是他工作忙的时候。”


    徐祁年通常并不会很快地回复喻修景,有时候是等一两分钟,有时候十几分钟半个小时,长一点的情况,可能要到饭点。


    “那怎么行!”邱念山一边嚼东西一边模模糊糊地说话,“我跟你说,要是真的特别在乎你,肯定会及时回复的!”


    “他工作很忙的,就和我们一样,也不是永远都能拿着手机啊。”喻修景梗着脖子。


    “不行!”邱念山闭着眼摇头,“不行不行不行,你这是被他cpu了!”


    “Cpu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喻修景偏过脸不看他,“而且每次时间长一点他都会跟我说他之前在干什么。”


    就比如加一句“在工作”,或者“在吃饭”“有聚餐”。


    他这样说完,邱念山才哼了一声,算接受这个解释了。


    “我也要喝酒。”喻修景抢过邱念山开了的啤酒罐子,往空杯子里倒了一口,特豪迈地干了。


    邱念山大喊一声,人还站起来,也没阻止他喝掉。


    “完了完了,你傻了。”邱念山手在空中点点,手掌捂住脸。


    安静了一会儿,两个人互相看一眼,笑起来。


    简直可以说是毫无厘头,邱念山涨红脸,低声骂了一句:“真他妈是都有病……”


    晚上他俩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喻修景觉得很困,只看到中间就睁不开眼。


    邱念山还在喝酒,喻修景因为胃病就没喝。


    见他实在困,邱念山放了啤酒罐子,赶他去睡觉。


    这会儿才不到十点,站起来的时候喻修景人还晃了晃,觉得胃里又开始翻滚,这次不是恶心,是疼。


    他浑身在发烫,但只以为自己是喝了酒体温高。


    “那我走了。”喻修景没力气地挥挥手。


    邱念山看他那样子也觉得有点儿担心,望着他背影喊道:“我明天早上带你去医院吧!”


    喻修景点点头。


    房间里还有常备的止痛药,吃完一粒好一点了,喻修景又喝了点热水,躺上床连看手机的力气也没有,两条腿夹着被子朝上一捞,一只手伸过去抓起来,盖在身上,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次,喻修景还是做梦了,比下午那次还可怕,他和徐祁年说话,徐祁年怎么都不理他。


    他们在一家餐厅,但徐祁年没有和他同一桌,徐祁年身边是一个年轻的男孩子,喻修景看不清楚脸,只知道自己站在他们餐桌旁边,哭得喘不上气。


    就这种哭法徐祁年也没有偏头,反而给那人夹菜。


    喻修景看着他的动作和眼神,觉得心里好痛,酸味儿梗在喉头,怎么也喊不出来。


    不一会儿,服务生过来上菜,徐祁年站起来,打开盖子,里面竟然放了一把锋利修长的刀。喻修景盯着徐祁年,但他脸色冷漠,握起那把刀往喻修景小腹上捅。


    喻修景没看见血,只是觉得好疼好疼。


    他一下睁开眼,眼前的一切景色被黑暗笼罩,什么也看不清,浑身唯一的感觉是,小腹疼得几乎已经难以忍耐。


    意识混乱下,喻修景凭着本能掀开被子,扇出的那一点风让他好受一点,翻过身摸到枕头下的手机,点亮了屏幕,他被那光晃了眼睛,咬着牙拨通紧急联络人的号码。


    手机连续响了几声,喻修景以为打不通了,忍不住声音微弱地说:“痛……”


    毕竟是除夕夜,邱念山没有打算很早睡觉,至少要到十二点之后。


    电影看完以后他就关了屏幕,用平板刷好玩儿的东西。


    零点刚过,邱念山的手机开始不断地响,都是发来新年祝福的人,绝大部分是曾经的合作方。


    祝福语千篇一律,邱念山统一没有搭理。


    喻修景因为不舒服去睡觉了,他也觉得无聊,打了个哈欠就准备进房间。


    刚从沙发上起来,邱念山听见房子外面传来一阵汽车音浪,声音不小,甚至能听出来速度极快。


    他走到阳台上,车灯朝这边扫,那辆车竟然就停在楼下。


    邱念山还在想不会这么巧吧,听见车门关上了,没一会儿门外响起脚步声。这个点谁可能过来?邱念山都吓到了,在客厅里左右望了一圈,就发现一个空花瓶,拎在手里走到门边。


    密码锁发出滴滴滴的连续声音,邱念山大喊一声:“谁啊?”


    门外那人动作一停,下一秒,门被打开,来的人穿着一身睡衣,外面套了一件羽绒服,脚上又是一双运动鞋,喘着气,眉头紧皱脸色不虞。


    竟然是徐祁年。


    邱念山手里的花瓶放下来。


    “喻修景在家吗?”他看邱念山还有点懵,抬手拉上门,直冲冲走进去。


    喻修景的卧室里漆黑一片,只听见痛苦的□□。


    徐祁年打开灯,从衣帽间拿了一件外套,跑过去用衣服裹住床上的人,一把打横抱起。


    等邱念山追过去,徐祁年已经将人抱出来。


    “我带他去医院。”


    “怎么回事儿啊?”邱念山手上什么都没有竟然还走不过一个怀里抱着人的。


    “哎我说!”


    见徐祁年一点不搭理他,邱念山只好跟上去,徐祁年一开门他才意识到冷,赶紧跑回房间捞了一间外套就跑出来。


    “年轻人,太急躁啊!”邱念山对着他背影喊了一声。


    第57章 N.57 他去我那里。


    隔着厚重的外套徐祁年也能感觉到喻修景身上很烫, 虽然他动作很快,但人被包得严实,喻修景一张脸也被捂着, 呼吸声带着鼻音,喘得很厉害。


    他一只手垂着, 另一只手捂着小腹, 额头抵在徐祁年胸膛上。


    “喻修景。”徐祁年尝试着叫他几声,喻修景都不回应,人没多清醒。


    车没锁, 徐祁年一把拉开车门, 把喻修景塞进去, 又从前面抽了两张纸,给他擦了擦满是汗水的脸。


    邱念山这时才追上来, 在后座的另一边坐下。


    “你照顾一下他,我开车。”徐祁年关好门, 绕到驾驶座,快速地起步上路。


    上车之后喻修景就开始痛得小声叫,五官都皱起来。


    邱念山没见过这阵仗, 自己也急得一头汗, 一边给喻修景擦一边给自己擦。


    “你是不是肚子疼啊?”邱念山着急地问。


    “晚上除了汤圆还吃什么了?”徐祁年的声音还算冷静。


    “没吃什么, 他在片场吃东西了,回来就吃了一碗汤圆……”邱念山一想, “还有酒。”


    后视镜里徐祁年神色一冷, 语气也凉透了, “喝酒了?”


    “啊就一口, ”邱念山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紧张, 有一种怕被徐祁年教育的感觉, “真的就一口!”


    徐祁年很快又问:“他是不是胃病很严重?”


    “嗯,特严重。”邱念山尝试着叫了喻修景几声,他才缓缓睁眼。


    到医院,徐祁年车也没停,跳下来拉开后座门,抱着喻修景往急诊室冲,邱念山也跟在后面跑。


    医生护士一见他们就立刻把病床推出来,徐祁年放下喻修景,快速和医生说:“他有胃病,肚子痛。”


    “好我们知道了,你们先在外面等一下。”医生推着病床进了急诊室。


    邱念山手撑在膝盖上喘气,徐祁年站在他身前,从门上的小窗朝里看,连呼吸都是平稳的。


    “晚上我们本来是一起看电影的,”邱念山说一句话停一会儿,“但是,但是还很早的时候他就很困,我说让他进去睡觉,他之前录节目的时候状态就不好,我还说明天带他来医院。”


    徐祁年嗯了一声,这才偏头看他一眼:“不怪你。”


    “晚上他给我打电话,我就听到他在那边说很疼……”


    徐祁年家里也只有他一个人,电视没开他嫌太吵,安静的夜晚,电话那边喻修景微弱的声音,徐祁年听得很清楚。


    他脑子也木了一瞬,翻身跳起来找衣服,一边握着手机问:“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喻修景只知道喊疼,好像听不见他说话一样。


    “小景?你是在家吗?”


    “喻修景!”


    因为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生病,还是说是在做噩梦,也不确定他是否在家,徐祁年没有立刻打120。


    他电话不敢挂,油门已经踩到极限,开过去还是花了接近四十分钟。


    除夕夜,这么晚的时间,就算是北京的大街上,也空无一人。


    车辆很少,四周只有不断刮过的风声,徐祁年双手死死握着方向盘才能稳住不发抖,到现在也难以形容那一路他有多慌张。


    十分钟之后,医生护士推着喻修景从急诊室里出来。


    “初步判断是急性肠胃炎,简单处理了一下,我们现在带他去做检查,你们把钱交一下。”


    “我去交钱,”邱念山碰了一下徐祁年的肩膀,“你跟着他。”


    徐祁年点一下头跟上去。


    在各种检查室走了一通,医生确定了是急性肠胃炎,他们把喻修景推进单人病房,徐祁年又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医生出来说:“现在已经在里面输液了,还要休息几天,他醒了一会儿,但是精神很差,你可以进去了。”


    徐祁年说了声谢谢,走进病房。


    给喻修景带的外套被放在一边的椅子上,而他躺在病床上,手背扎着针,脸色白得像一张纸,额头还挂着几滴汗,眼睛微微睁了个缝。徐祁年抽了一张纸给他擦掉,坐下来。


    “哥……”喻修景声音虚弱,脑袋朝他这边偏了一些,手指动了动。


    徐祁年用手掌捂住他眼睛,说:“好好睡了。”


    折腾了一个晚上,喻修景疲惫至极,知道在身边的是徐祁年,他才觉得安全,慢慢合上眼。


    徐祁年平静地看他一会儿,察觉他呼吸平稳,才拿开手,转而握住他手指指尖。喻修景完全睡着了,没感觉到徐祁年握着他手,过了一会儿,徐祁年站起来,弯下腰,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


    还在发烧,喻修景身上温度很高,滚烫而有节奏的吐息一寸寸灼烧着徐祁年的皮肤。徐祁年用指腹很轻地碰了碰喻修景脸颊,合上眼。


    喻修景还在。


    平平安安没有意外,也不喊疼了。


    徐祁年沉重地呼吸几次,想到电话里那几声,心就跟被摔成几瓣儿似的抽着怕。


    他吐一口气,跌坐回去。


    医院邱念山不是很熟,出门又匆忙,口罩帽子他一个没戴,好在除夕夜医院人少,他摸索着交完钱,推门进病房的时候,徐祁年站在窗前,回过身说:“你看着他一会儿,我出去抽根烟。”


    “哦……好,”邱念山坐下来,“那你去吧。”


    和徐祁年擦身而过的时候,邱念山看他眼睛都红了,也不知道是熬的还是心疼的。


    邱念山手肘撑在床边望着喻修景,心里想,你老公还挺不错的。


    徐祁年当然不是出去抽烟的,实际上他除了手机和钥匙,身上什么也没有。


    医院里暖气开得高,他只是觉得很闷,出来透透气,顺便给贺成回个电话。


    之前他在和贺成一起加班,跑去接喻修景的时候还发微信让贺成帮忙查一查他行程,路上徐祁年也收到了贺成的消息,说晚上他去参加完节目录制应该就回家了。


    打过去的时候贺成还没睡,应该是猜到出事了,特意等着的。


    “怎么回事儿啊?你去找人的吗?”贺成问。


    “对,”徐祁年说话的时候吐出几口白雾,“他给我打电话我听着不对就过去找人了,带医院来了,急性肠胃炎。”


    “哦,我是说你怎么那么着急,人没事儿就好啊。”贺成也松了一口气,主要是喻修景消息发得急,光从文字他都能感受到这件事儿很重要,没敢多问。


    “谢谢了,回去请你吃饭。”徐祁年说。


    “得了吧你,”贺成换了个语气,“真决定了?以后还是跟你前夫过?”


    “说什么呢你,”徐祁年顿了下,“我只有他了。”


    想不到除了他,还能爱上谁,早就没有选择了。


    喻修景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醒来的时候邱念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还穿着睡衣,徐祁年站在窗台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他手指动了动,邱念山发现了,看过去。


    “醒了啊?”


    徐祁年听见,也转过身,垂了眼眸。


    “嗯。”喻修景刚刚说了一个字,嗓子还不太清楚,就咳了咳,又说:“我想坐起来。”


    “可以啊。”邱念山弯腰找调病床高度的按钮,半天没发现,还是徐祁年走过来,熟练地调好了。


    在病床缓慢升起时,徐祁年把枕头塞在喻修景身后,给他垫了一个合适的高度。


    “今天早上叔叔阿姨给你打电话了,”徐祁年看了眼正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我接了,他们昨天晚上给你发消息你没回,估计是心里着急,我就说你太累还在睡觉。还有就是,我给你经纪人打电话说你在医院了,她说下午过来。”


    “好。”喻修景拔了充电线把手机拿过来翻消息。


    这几年每年到节日,喻修景手机基本都会爆炸,消息多到根本看不完,有时候甚至需要让绵绵帮忙解决。


    他删掉一些,先给父母打了一通电话,又给容悦打电话,让她下午别来了。


    “你已经回老家了吧?不用再来看我了,我没什么事,”喻修景说,“如果被狗仔拍了我发个微博解释一下就好。”


    容悦答应了,让他有事情就打电话。


    “我买的午饭到了,”邱念山站起来,“我下去拿。”


    “好。”喻修景说。


    他走之后,徐祁年在旁边的小沙发上坐下来,喻修景开始看昨天晚上的消息,回复了一些比较重要的人,其他都顺手删掉了。


    往下滑,他终于看到他想看的人。


    昨天晚上发完那张汤圆的照片,徐祁年回复过他。


    第一条是十点多,正好是他肚子疼想去睡觉的时候。


    徐祁年说:【在加班,刚刚才下班。】


    【可以回去煮。】


    中间他睡着了,没有回。


    零点的时候,徐祁年发了一句:【新年快乐。】


    喻修景还是没有回复。


    他退出界面,点开通话记录,前两条是刚刚拨出去的,第三条打给了徐祁年。


    后面跟着的时间是一个小时,大致算一算,应该就是徐祁年开车到他们家的时间。


    虽然昨天晚上喻修景疼得意识模糊,没多少清醒时间,但至少知道来接他的人是徐祁年,病床上看他那一眼,喻修景也还记得。


    他吸了一口气,“哥……生日快乐。”


    徐祁年的生日在大年初一,但显然已经错过了。


    “嗯。”徐祁年应了一声。


    正要说话,几个医生和护士鱼贯而入,徐祁年抬起眼,喻修景又没办法讲了。


    他们给他做了常规检查,说如果没有其他问题,吊针打完就可以出院了。


    医生还没走,邱念山拎着外卖回来,刚放下,医生就走过去,拨开包装袋看了看,交代了一句:“这几天要吃清淡的。”


    他们离开之后几个人才开始吃午饭,邱念山点了附近一家私房菜馆,几样清淡的小菜,粥和汤都是给喻修景的,其他菜是他们的。


    坐下之后,邱念山说:“我刚进来的时候应该看到狗仔了,所以我在外面买了几个口罩进来。”


    听到狗仔这两个字,喻修景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午饭吃着吃着,容悦打电话过来,说狗仔都在他家门口蹲着。


    “医院那边有人拍你,还有狗仔跑你家附近去了,我已经打电话让物业去排查了。”


    喻修景开了免提,三个人都能听见。


    “那你先发个微博,”邱念山皱着眉,“先跟粉丝说你没事儿,再让那群狗仔赶紧滚蛋。”


    “我其实建议你先别回家,”容悦说,“本来就病了,还不知道哪儿有人盯着你,再说如果你回去的时候只有一个人……”


    容悦的意思是,送喻修景来的人是徐祁年,送他回家的人也是徐祁年,但徐祁年一直不进门,会很容易引起怀疑。


    对这种事儿,邱念山通常是一点都忍不了的那种人,暴躁地说:“那现在过年有家还不能回,我真服了,凭什么不能回,我去跟他们说,这群傻逼。”


    “他去我那里。”徐祁年一直沉默着,突然说话了。


    ?喻修景勺子还放在嘴边,邱念山反应得最快,马上说:“哎,好,那我还是去小景家,我去对付那群狗仔,清理干净你再回来啊。”


    “嗯……”喻修景喝了粥,还在想刚才徐祁年说的那句话。


    他真的可以去徐祁年家里吗?


    下午打完针,又去拿了点药,喻修景可以出院了。


    他没有觉得疼,但还是浑身都没什么力气。


    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的睡衣加上一件徐祁年给他带的外套,喻修景拉好口罩,跟着徐祁年出去的时候同样注意到停车场里有摄像头。


    他垂着脑袋走路,徐祁年跟在他身侧,本来想说他,一抬头眼睛就被镜头的闪光晃了一下。


    “没事吧。”喻修景问他。


    徐祁年还没说话,他表情就冷了,朝狗仔那边走。


    “哎。”邱念山跟上去,又回头对徐祁年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先上车等。


    几根水泥柱后面蹲着好几个拿相机的人,见喻修景就这么走来,还没反应过来。


    “拍我可以,镜头别对着徐祁年。”尽管喻修景戴着口罩,他生气的样子还是有些凶。


    在家人朋友面前,喻修景脾气很好,从来不会冷战,不会大吵大闹,连不好的表情都没有,但其实他在工作的时候通常都显得高冷,自带生人勿近的气质。


    “啊喻老师,您看这大过年的还进医院了,您好好休息。”其中一个狗仔点头哈腰的。


    “别废话,”喻修景伸出手,“徐祁年的照片删掉。”


    “害,您说这事儿,昨天晚上你们的照片就有人拍过了,都发上网了,”那狗仔把相机往身后一藏,“您一个大明星别跟我们计较。”


    “今天你不删掉,以后也别想拍我了,其他片子也别想要了,”他看了一眼那狗仔身后的其他人,“你们也是,都是一直跟着我的,戴帽子戴口罩就以为我不认识你们吗?”


    喻修景拿出手机,准备走的时候他就留了这家医院安保的电话。


    “喂?请你们来一下地下车库,这边有人……”


    “哎老师,删了删了。”那狗仔面容愁苦,还真拿着相机给喻修景看,删掉了几张有徐祁年的照片。


    喻修景火了这么几年,天天跟拍他的狗仔几乎也就那几个。


    其他艺人大多数都有自己私生活,藏得很紧不想被看见,喻修景不一样,他只有为数不多几个朋友,还都是男性,聚餐的次数也不多,每次都是去餐厅或者ktv,特别混乱的地方没见去过,连友情都拍不着,更别提什么恋情。


    有时候跟着他的狗仔都觉得无聊,正因为如此,喻修景不怎么怕他们拍,只要不打扰到他和周围人的正常生活,几乎不躲不阻止。


    “嗯。”喻修景拉了拉口罩,转身走了。


    邱念山哼笑一声,说:“以前就听说你跟狗仔的关系比较神奇。”


    “不管被拍的人态度怎么样,他们本质是在侵犯别人的隐私,”喻修景声音不大,“本来就是畸形的存在。”


    “是,你说得很对。”邱念山也深有感触。


    走到徐祁年车边,喻修景还犹豫了一下应该怎么坐,他一看向邱念山邱念山就懂了,还朝他使了个眼神。


    喻修景抿了抿唇,绕到副驾驶去,打开了车门。


    他们上车的时候徐祁年已经开了一会儿空调,车里很暖和。


    “去干什么了?”徐祁年问。


    “让他们删照片。”喻修景吸了下鼻子,偏过头系好了安全带。


    “我先送你回去。”徐祁年看了眼后视镜,对邱念山说。


    “好。”邱念山摆了摆手,又问:“那你东西怎么办?你不带点换洗衣服吗?”


    “不行,你要是从我那里再出来,肯定会被跟着。”喻修景说。


    就算叫同城快递也不行,那群狗仔如果跟到底,肯定会发现徐祁年的地址,这个绝对不可以。


    思考了一会儿,喻修景说:“去买吧,没关系,他们看见你回去了我没去,待不了多久也会走的。”


    “好,等会儿顺路去商场。”徐祁年说。


    路上喻修景发了一条微博,用来回应昨天在医院被拍到的照片。


    他也上网看了,那些照片绝大多数拍到了徐祁年抱着他进医院的画面,因为他住院之后就一直是在单人病房,狗仔不好找,也不方便拍。


    喻修景v:【除夕夜我是因为急性肠胃炎进医院,现在已经没有大问题,准备回家修养了。另外我想问问狗仔们:什么时候能把我家还给我?】


    发完微博,喻修景关了手机,靠在座椅上休息。


    为了防止车被拍到,在离喻修景家小区还有一个路口的时候,徐祁年就把邱念山放下。


    “行了别担心。”邱念山朝他们挥挥手。


    徐祁年把车开进附近商场的地下车库,他手撑在方向盘上,解了安全带,问:“你要下车吗?还是我去买?”


    喻修景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睡衣,犹豫一下,说:“还是一起吧,先去买顶帽子,应该没事的。”


    他们低调地进了商场,顺利买了两顶帽子,接着喻修景在一家常穿的男装品牌换了全身的衣服,又带走一套,最后他们去买新的内裤。


    本来以为一切会很顺利,在和徐祁年逛超市买生活用品的时候,喻修景还是被认出来了。


    超市里人本来就多,他们很费劲才付钱出去,走到商场里还被一直跟。


    商场这边也已经知道喻修景来了,马上安排安保过去,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时不时还有人发出尖叫。


    有几个阿姨和大叔在最前面,手机都快怼到喻修景脸上了,徐祁年发现之后就抬手捂住他一边的脸颊,神色很冷地快速往前走。


    快要离开商场的时候,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大叔被身后的人朝里一挤往前扑,手机撞在喻修景脸上,把他帽子都顶掉了。


    那一下有够猛的,喻修景眉毛的地方痛得有一瞬间没知觉,连眼睛都闭上了。


    显然那个大叔也没想到会这样,但现场实在太混乱,喻修景脚步一停,所有人就跟着堵起来。


    徐祁年把他捂住脸的手牵开了,低头看了看,问:“没事儿吧?”


    喻修景摇摇头,说:“我们先出去。”


    徐祁年是真的生气了,指腹碰了碰喻修景的眉毛,抓着他手腕儿带他往前走。在喻修景被撞之后还有人跟得特别紧,徐祁年一想到刚刚喻修景痛的那个表情,心里火气蹭一下蹿起来。


    “够了没啊?啊?够了没?”徐祁年把喻修景脸边的手机都推开,眉头皱得很紧,“他都受伤了没看见吗?还要这样拍吗?”


    人群一阵喧哗。


    “哥,哥,”喻修景拉了拉他手,“走吧,我没事儿。”


    掌心被喻修景一捂,徐祁年才咽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带着喻修景走了。


    他们从商场安排的隐蔽通道进了地下车库,上车以后才总算没有人跟着。


    两边车窗都关上了,徐祁年打开头顶上的灯,靠过去捏着喻修景下巴把他脸带过来看。


    眉毛的地方有一点红,之后可能还会肿。


    “家里有碘伏,回去抹一点。”徐祁年松了手。


    喻修景点点头,看他发动了汽车。


    容悦的电话马上就打过来了,基本意思是让他别担心在家里好好养病。


    挂了电话,徐祁年有些担心地问:“你经纪人说什么了吗?”


    “没说什么,这种事情公司会帮我处理的,也不会批评我……”喻修景看了看徐祁年的神色,问:“你还在生气吗?”


    徐祁年没马上回答,安静了一会儿,他才说:“嗯。”


    “怎么可能不生气?要真是心疼你的人舍得这么贴上来拍吗?”


    喻修景知道徐祁年是想着他,其实他们之间无关爱或者不爱的事情,相互关心都已经变成习惯。徐祁年是喻修景心里那个特别的人,反过来,喻修景对徐祁年而言也很重要。这种重要、特别、特殊,是因为他们十七八岁相识,不管用什么身份,都是那个陪伴对方走过最重要的几年的人。


    “我没事的,”喻修景揉了揉眉毛那块,“上个药就好了。”


    “嗯。”徐祁年脸色还是很沉。


    他家小区相比喻修景家小区要热闹得多,他们到的时候快傍晚了,很多带着孩子的老人在小区里转悠,徐祁年开车都特别小心。


    进地库停好车,他们大包小包的一人拎了一点。


    徐祁年家在二十楼,一层也只有两户。


    锁是密码锁,徐祁年走过去开门,顺便就把密码告诉了喻修景。


    是一串很平常的数字。


    “是公司分的房子,我补了点钱买下来的。”徐祁年推开门,从鞋柜里拿出两双拖鞋。


    房子不大,但很整洁,整体的装修风格偏向简约,颜色也比较统一,看上去很漂亮。


    总共有三个房间,徐祁年把他带到中间的客房,说:“这边是我的房间,我书桌和床中间做了隔断,旁边是堆杂物的,平常一般都锁了门。”


    东西都暂时放在旁边,客房很干净,连床单都还没铺好,房间里漂浮着一股灰尘味道,应该很少会有人来住。


    墙上挂了一副喻修景很熟悉的画,是当年李不凡送给徐祁年的那一副。


    徐祁年走进去打开了窗,冷风吹进来。


    “先出去,让这里面透会儿气,等下我来给你铺床。”


    喻修景还站在原地,盯着那副画出神,过了一会儿才说:“我自己也可以。”


    徐祁年转身出来,看他一眼,喻修景就闭上嘴不说话了。


    第58章 N.58 拼图


    晚上他们在家里吃饭, 徐祁年冰箱比喻修景想象中满一些。


    “我来吧?”喻修景走过去,徐祁年就自觉把位置让出来。


    “想着在家里过年,才去买的菜。”徐祁年说。


    “你想吃什么?”喻修景一边看冰箱一边问。


    “不挑, 你看着做。”徐祁年抱起手臂站在旁边。


    有时候一加一会小于一,喻修景认为做菜就是典型案例。


    折腾好长时间, 他们才做了一些清粥小菜。


    洗碗的事情徐祁年做了, 他看着喻修景吃完药,让他去洗澡睡觉。


    洗漱之后喻修景躺在床上给邱念山打了电话,邱念山在用他家屏幕玩游戏, 手柄响得厉害。


    “哎哟, 他们真的, 肯定藏着的。”邱念山盯着屏幕,分心和喻修景说话, 所以断断续续的。


    “能被找到的已经被物业清走了,但是其他看不见的也不知道在哪儿, ”他语气完全无所谓,“没事儿,我还帅, 不怕拍, 反正你就在你老公家待着吧。”


    “你别这么叫……”喻修景早就想说了, 他和徐祁年在一起的时候,这种称呼他也就在床上被哄着喊过几次, 平常喻修景都是叫他哥。


    邱念山老这么喊, 他听得很不习惯, 也有点不好意思。


    “行, ”显然邱念山误会了他的意思, “那以后你叫, 我不叫了。”


    喻修景还要说话,邱念山打断他,问:“他家里怎么样啊?”


    “就那样啊,很干净的。”喻修景坐在床上,空出来的那只手无意识地划拉床单。


    “哎,可惜了你是肠胃炎进去的,你要是健健康康去了他家里,这不得喝个酒乱个性?”邱念山又开始胡说。


    喻修景手握拳捶了一下床,虽然声音不大,但以示告诫。


    “收敛点。”


    “啧。”邱念山笑了一会儿,喘着气说:“其实这个真的不是最好笑的。”


    “哈哈哈哈哈哈,”他说,“昨天晚上你喝醉了,反正疼也一点儿都想不起你家里还有个活人呗,给徐祁年打电话,你知道吗他进来的时候我以为你家进贼了,我要是反应快点儿我手里东西就往他脑袋上招呼了。”


    喻修景还没来得及想到这里,他要是缓过神确实也该想想徐祁年突然过来之后邱念山的反应。


    “我生病了……”喻修景只好说。


    和邱念山有一会儿没一会儿地聊完,喻修景改签了机票,把回重庆的时间往后推,也给杨晴和喻国文发了短信解释。


    要等狗仔离开他再回家收拾东西,怎么也要多耽误几天。


    还在和妈妈聊天的时候,徐祁年敲了敲他房间的门。


    “进。”喻修景坐起来一些。


    徐祁年换了家居服,一只手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水,另一只手拿着棉签和碘伏。


    “给你倒的。”他走过来,把杯子放在床头。


    “谢谢……”喻修景伸手要碰到杯子的时候,被徐祁年轻轻一下拍回去。


    “还很烫。”


    “好吧……那我等会儿喝。”喻修景又坐回去,仰着脸看徐祁年。


    徐祁年在床边坐下来,拆开那包新的棉签。


    “坐过来一点。”他抬了下头,正好和喻修景对视一眼。


    喻修景不怕他发现自己看着他,往床边挪。


    “痛吗?”徐祁年问。


    他已经用棉签沾好了碘伏。


    “还好……”喻修景闭上眼睛,眉毛的位置凉了一下。


    徐祁年手很轻,起初离他有些远,后来又靠近一些,用一只摁住喻修景后脑勺。


    一个鼻息可闻的距离,喻修景手指抓着被子,才控制住自己睫毛不要颤。


    其实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眉骨的位置肿了一点,快速上好药,徐祁年站起来。


    喻修景也睁开眼睛,主动问他:“晚上你要做什么啊?”


    “不做什么,”徐祁年站在床边低着头,“玩手机、看电视,然后睡觉吧。”


    喻修景这样问其实就是想和他一起做点什么,但徐祁年这么说,他好像又不知道应该怎么提。


    “还不困吗?”徐祁年问。


    喻修景摇摇头,“之前睡得太多了……”


    他看一眼徐祁年的神色,说:“你想看什么电视呀?”


    “我们可以一起看吗?我也想玩一会儿再睡觉。”


    他问完,觉得徐祁年应该不会拒绝,但心里还是有点紧张。


    没想到徐祁年很轻地笑了一声。


    “你还是小孩子吗?要看电视需要我同意的?”


    喻修景脸微微红了,哦了一声,掀开被子往徐祁年那边挪,两只脚光着要踩到地板上。


    “哎。”徐祁年抬脚朝这边拦了下,喻修景的脚趾碰到他厚拖鞋上的棉花。


    “冷啊。”徐祁年无奈地看他一眼,绕到床的另一边,把他的拖鞋提过来,啪嗒一声扔在地上。


    “谢谢……”喻修景垂着脑袋,嘴角勾起来。


    两个人一起出了房间,徐祁年问他:“想玩拼图吗?”


    “什么拼图?”


    “之前有一次路过一家书店买的,一千片,”徐祁年已经带着他去了自己房间,“是一座城市的拼图。”


    徐祁年的房间开着暖黄色的灯,外面是一个小书房,中间用一堵墙隔开了里面的床。


    “你先坐,我在拿张椅子来。”徐祁年指了指书桌,喻修景就走过去坐下来。


    很快他带着一张一样的椅子进来,又在身后的柜子里找到了那盒拼图。


    “你拆。”徐祁年把盒子推到喻修景手边,自己在他身边坐下来,从书桌下面的柜子里翻出一副眼镜戴上。


    “你近视了?”喻修景一边撕塑料包装,一边望着他。


    “嗯,工作之后就有一点,主要是不戴眼睛会不舒服,不是很高。”徐祁年把他撕掉的包装拿过来揉成一团,扔在了脚下的垃圾桶里。


    这盒拼图上的画是一座海边城市,看起来像在地中海沿岸的位置,屋顶是圆的,房屋依山而建,看上去很整齐。


    书桌很大,两个人坐下来绰绰有余,徐祁年把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腾出一大片空地,把里面的拼图全部倒出来,完整的可以依照的画摆在正中间。


    他们开始找拼图的四个角,慢慢地拼起来。


    “听歌吗?”徐祁年只是问了一下,还没等喻修景回答,他就打开了桌上的蓝牙音响。


    音响自动连接了徐祁年的手机,开始播放。


    第一首歌是周董的《爱情废柴》。


    没有你的冬天


    我会一直唱着唱着


    直到你出现[1]


    “本来就是想春节假期做完,”徐祁年又放好一片拼图,“平常一直没时间。”


    “嗯,”喻修景说,“我平常也忙得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他找到一片和徐祁年正在拼的那个角落很像的拼图,拿去比对,手和脑袋都凑过去,徐祁年正好也抬手去拿他那边的一片,两个人手臂撞了一下,还有沉闷的声音。


    喻修景低着头嘶了一声,徐祁年脸色很淡,问他撞到没有。


    抬头的时候喻修景还笑了,说:“没有。”


    他把那块拼图放在他想的那个位置,还挺合适。


    “这个是放在这里吗?”喻修景问。


    他病还没好,声音哑哑的。他身上的睡衣是才买回来的那一件,因为洗过了,身上散发着徐祁年熟悉的洗衣液气味。


    喻修景坐得很随意,一只脚踩在地上,另一只脚吊着,因为要和徐祁年一起看拼图,他身体微微倾斜,睡衣领口也歪了一些。


    “应该是。”徐祁年又找到一片旁边的。


    “我初六回家,”喻修景垂着眼,“推了两天。”


    “嗯,我过年不回去,可能汪雅柔和汪曜会来找我吃团年饭。”徐祁年说。


    两个人拼起来还挺快,两三个小时已经拼了差不多一半。


    大年初一的夜晚,周围静谧无比,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偶尔交谈的声音和拼图声。


    尽管喻修景光着脚,但他一点也不觉得冷,窝在椅子里,离徐祁年也近,全身上下都暖烘烘的,蒸得脸也染上粉红。


    其间喻修景和徐祁年的手碰到很多次,刚开始几次喻修景还会心跳,后来慢慢习惯了,瞄着徐祁年伸手的时候凑上去,指尖和他轻轻碰一下。


    那么一点温度就够喻修景开心了。


    十一点的时候喻修景有点儿困了,眨眼的速度都慢了不少,但看徐祁年还在很认真地看拼图,就没说自己想睡觉。


    悄悄打了个哈欠,徐祁年明明没看过来,还是问:“困了吗?”


    喻修景正要说话,徐祁年手机铃声响了,他接起来,问:“怎么了贺成?”


    他们离得近,电话那边说话喻修景基本都能听见。


    贺成说:“后天晚上出来玩吗?”


    徐祁年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还在弄拼图:“玩什么?”


    喻修景是真困了,捏着手里那片反反复复把弄,脚在桌下晃了晃,还踢到了徐祁年的小腿。


    他一下缩回去,被徐祁年淡淡地看了一眼。


    “看你咯,我找了好多过年不回家的朋友,玩摩托还是去喝酒,都行。”


    “不喝酒。”徐祁年回绝了这个选项。


    “那开车出去玩?”贺成问。


    徐祁年犹豫了一下,把手机拿开,偏头看向喻修景。


    喻修景马上回过神来,摆摆手说:“你去玩吧,不用管我的。”


    “开车去兜风,去吗?”徐祁年没理他,问。


    顿了一下,喻修景点点头,“去的。”


    徐祁年又对电话那边说:“不玩摩托,我开车。”


    他和喻修景刚才的对话,贺成多多少少听见了一点,“那去哪儿玩啊?开车可不能喝酒啊。”


    “你一天天的能不能别总想着喝酒?”徐祁年皱了皱眉。


    “好好好,”贺成投降,“那上山泡温泉?冬天也就这么玩儿了。”


    徐祁年知道喻修景能听到,对他扬了扬下巴。


    喻修景还是点点头。


    “可以。”徐祁年恢复了清淡的神色,手里的那一片拼图找到了正确的位置。


    “就去温泉吧。”


    挂了电话,徐祁年问他:“能去吗?要不然还是在家里休息?”


    喻修景赶紧摇头,“我已经好很多了,只是不怎么有精神。”


    “那好吧。”徐祁年没再说什么,催他去睡觉了。


    第二天早晨,徐祁年还没醒,睡梦里感觉有人叫他,慢慢睁开眼,他竟然看见自己床边坐着汪曜。


    懵了一下,徐祁年才从床上爬起来,叹着气搓了把头发。


    “你太吓人了。”


    汪曜笑了两声,他连外套都脱掉了,里面是卫衣和毛衣,头发也削了一截儿,一看就是被赵博铭逼的。


    “我可提醒你啊妈也来了,我感觉你家里不止……”


    他话还没说完,徐祁年就飞快地跳起来,从头上套了一件衣服,一边拉一边朝外走。


    刚推门,他就看见汪雅柔站在打开的客房门边,听到这边的声音,汪雅柔错愕地回过头。


    “妈……”徐祁年想她肯定是看到了,走过去,往里一望,床上那拱起的一团貌似没什么动静,便轻轻拉上了门。


    他没解释这个人是谁,但汪雅柔眼睛里已经有答案。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徐祁年问。


    “没多久,”汪雅柔指了指客房,“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打扫这边的卫生。”


    “没事。”徐祁年看了一眼餐桌,发现上面放了很多他们刚刚买过来的早餐。


    “再热一下吧,我去叫他起床。”


    汪雅柔点点头,徐祁年转身回自己房间的时候,汪曜站在旁边偷偷地笑,被他一劈手打了一下。


    洗漱完,徐祁年换好衣服,才进了客房。


    可能是这几天不舒服,又吃了几次药,喻修景看上去还睡得很熟。


    要是叫不醒就让他继续睡,徐祁年这么想着,在床边坐下来,手搭在被子上。


    “小景。”BY育訁。他试着叫了一声。


    过了几秒,喻修景才动了动,就这样睁开了眼。


    “哥……”他好像还有点没醒过来,又闭了闭眼睛。


    徐祁年等了片刻,喻修景忽然从床上抬起一些身子,盯着徐祁年说:“我还以为在做梦……”


    他表情有点像被吓到的样子,徐祁年站起来,问他:“要起床吗还是再睡一会儿?”


    喻修景坐好了,摸了下眼睛,说:“我起床吧。”


    他掀开被子,脚刚刚落地,徐祁年又说:“我妈和汪曜来了,就在外面。”


    “啊……”喻修景僵住了,“那我……”


    “洗漱完出来吃饭吧。”徐祁年说完就关上门离开了。


    喻修景出来的时候早餐刚刚热好,汪曜特别热情地招手让他过去坐。喻修景走过去也没有马上坐下,先轻轻对汪雅柔鞠躬,说:“阿姨好。”


    “快坐吧。”汪雅柔笑了笑。


    面前放着一碗小米粥和一小杯豆浆,汪曜指了指油条,说:“哥这个特别好吃,我和妈早上排队好久才买到的,这附近最好吃的一家。”


    “谢谢……”喻修景拿起筷子,犹豫了一下。


    油条闻上去应该很香,但现在喻修景只觉得有点犯恶心,可是汪曜都这样说了,出于礼貌他也应该尝尝。


    筷尖要碰到油条的时候,坐在对面的徐祁年给他夹了一只小的甜花卷放在碗里。


    “他胃不舒服,”徐祁年看了一眼汪曜,“吃你自己的。”


    汪曜切了一声,这事儿就翻篇了。


    一顿早餐没吃多久,汪雅柔和汪曜是过来带徐祁年去吃团年饭的。


    这一次不仅仅会有赵博铭,还有一些他们那边的亲戚。


    “小景一起来吧,”汪雅柔说,“没事的,都是家人,不会在网上乱发的。”


    喻修景赶紧解释:“我不担心这个。”


    “那就来吧,好多长辈喜欢你,你去了他们肯定开心的。”汪雅柔拉了一下喻修景的小臂。


    喻修景下意识看向徐祁年,徐祁年只好走过来,说:“去吧。”


    快到中午的时候赵博铭来接他们,喻修景进房间里换衣服,刚刚穿完毛衣和裤子,有人敲了敲房间门,问:“我可以进来吗?”


    喻修景听出是徐祁年,跑过去拉开门。


    徐祁年手里拿了一件很大很厚的羽绒服,递给他。


    “你带过来的外套太薄了,外面冷,我怕冻着你胃。”


    羽绒服拎在手上就很沉,面料光滑柔软。喻修景点点头,说谢谢哥。


    他们收拾好下楼,汪雅柔坐了副驾驶,汪曜把后座车门拉开让喻修景先进,自己跟着就想往里钻,被徐祁年拽着衣服拉出来。


    汪曜翻了个白眼,只好最后坐进去。


    “小景你好啊,经常在屏幕上见到你。”赵博铭坐在驾驶座,微微偏头和喻修景打招呼。


    “叔叔好,我是喻修景。”喻修景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再说一遍自己名字,一时觉得有些窘迫。


    汽车启动,赵博铭声音温和地说:“就是家里人吃饭,不要太紧张,也别见外。”


    “我知道了,谢谢叔叔。”喻修景望着挂在前面的后视镜,看到镜子里汪曜朝自己眨了下眼睛,忍不住无声地笑了笑。


    午饭安排在一家酒楼,中午很是热闹,大厅里几乎坐满了人。喻修景戴着口罩,把羽绒服的帽子也拉起来,跟着徐祁年走在靠墙的那一侧。


    好容易才进了包房,门一关,里面安静多了。


    整个房间只有一张能坐下二十人的圆桌,除了他们以外都到齐了。


    喻修景摘下口罩,汪雅柔就和大家介绍他:“这是小景,大家应该都认识吧?”


    桌上有个中年女人,一见到喻修景就站起来,往他这边走,亲热地牵着他手臂,难以置信地看:“天呐天呐!哎呀我就是看到新闻说你和小年是一对,我还在想怎么小年不带你回来呢,我可喜欢你了,我跟你说你演得真是太好了,人长得又俊……”


    “可以了姑妈,”徐祁年轻轻拨掉姑妈的手,“让他先坐。”


    几乎所有人都认识喻修景,也都对他很好奇。刚刚开始的几分钟一直在问他问题,直到赵博铭说可以了可以了。


    菜一道道上来,服务生也给他们倒了酒。


    徐祁年凑到喻修景身边,小声说:“吃不了就别吃,有清淡的菜,等会儿也有粥,酒千万别喝。”


    “我知道了,谢谢哥。”喻修景说。


    想和喻修景喝酒的人不在少数,徐祁年一开始就说了:“他胃不舒服,今天不能喝酒,饮料也不行。”


    大家纷纷感到遗憾,不过还是很开心地找他聊天。


    一顿饭下来,喻修景都没吃什么东西,光说话去了。


    不过他不觉得烦,很庆幸因为是演员,徐祁年的家人会喜欢自己。


    一回头,坐在身边的徐祁年已经醉了。


    之前服务生给喻修景倒的酒也被徐祁年喝掉,他手里还剩小半杯白酒,脸上红,眼睛也变得浑浊了一些,手指捏着酒杯摩挲,神情认真地听一位长辈讲话。


    喻修景给他添了一点茶,朝他手边推推。徐祁年意识到他的动作,侧过脸,眼睛看过来的那一下,喻修景不知为何心跳如雷。


    “喝点茶吧。”


    “知道了。”徐祁年听他话拿起了茶杯。


    结束以后,他们站在门口送走这些亲戚,喻修景一直站在徐祁年身边。


    汪曜的爷爷拿着一只红包朝他们走过来,笑呵呵地递给喻修景。


    “每年我都会给小辈们红包的,今年第一次见到你,没来得及准备,小年这个就先给你了,我想给你或者给小年,都是一样的。”爷爷说。


    喻修景求助地看了徐祁年一眼,徐祁年对他点点头,他就鞠了一躬,双手接过了。


    “谢谢爷爷。”


    “真有礼貌,”爷爷拍拍喻修景手臂,“真是挺乖一小孩。”


    喻修景脸颊微微发热,目送他们离开了。


    汪雅柔走过来,看了眼徐祁年,问他:“你没事吧?”


    徐祁年摆摆手,没说出话。


    今天饭桌上年轻人不多,要么就是些二十岁刚出头的,比如汪曜这种,所以大部分的酒都是往徐祁年头上招呼,他是真的有点醉了。


    喻修景肩头一沉,是徐祁年靠过来。


    “扶我一下。”他用气音说。


    喻修景手臂一环,把他腰搂住。


    “我和汪曜还得把你赵叔送回去,刚刚给你们开了张房卡,你先带他上楼睡个午觉,下午醒酒了再走吧。”汪雅柔把房卡拿给喻修景,很快就让汪曜带着赵博铭走了。


    徐祁年很沉,喻修景扛着他上楼费了很大力气。


    好在有电梯,这个点也没什么人入住。


    喻修景把徐祁年放倒在床上,抬着他肩膀给他脱掉外套。然而徐祁年不耐烦地一动,就扬手把衣服甩到了地上,还皱了皱眉。


    喻修景觉得可爱,轻轻笑了笑,给他盖好被子。


    喝醉的人最不老实,喻修景还没从床上站起来,徐祁年就把被子弄开了。喻修景只好又给他拉,这次徐祁年抓住了他的手臂,直接把他往身上拽。


    酒精味道扑面而来,徐祁年呼吸沉重,五官在喻修景眼前放大。


    手还被拉着,但喻修景没有动,只是睁着眼,慢慢地看徐祁年。


    “哥……”他几乎不出声地做了一个口型,依恋地侧过脸贴上去。


    第59章 N.59 【哎你放心,大床房,床很大的。】


    他好像能隔着很多层布料, 感受到徐祁年的心跳。


    徐祁年永远是让他最安心的存在。


    可能是因为累了,也可能是太舒服,喻修景竟然就这样睡着, 自己也没意识到。


    几个小时之后,徐祁年先醒了。


    他酒也醒了大半, 想翻身翻不动, 仔细感受才发现脸边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


    一睁眼,喻修景趴在自己身上。


    徐祁年小心地伸出手,捏了下他脸, 才抱着他翻了个身, 自己坐起来, 给他脱掉外套盖好被子。


    本来类似年饭这种会见到许多亲戚的活动,徐祁年都不喜欢。因为家人是别人的家人, 他只是坐在那里吃饭,比客人还不如。


    但今年有了喻修景, 徐祁年难以形容当他带着喻修景去到那些人面前的满足感,他看到喻修景始终有些紧张地和他们讲话,总是时不时就回头看看自己在不在, 有什么问题都征求自己的意见。


    当初结婚的时候他想过这样一天, 可是最终他们没有走到那里。


    喻修景醒过来的时候, 他只穿着毛衣,整个人窝在被子里。


    反应了一会儿, 他才意识到自己睡着了。


    轻轻翻过身, 他看见徐祁年也还没起来, 就躺在自己身边。


    是中途醒过吗?不然自己的衣服是怎么被脱掉的?


    喻修景想到这里, 抬手给徐祁年压了压被子, 觉得脸上睡得滚烫。


    盯着徐祁年看了一会儿, 徐祁年忽然说话了:“醒了?”


    “嗯。”喻修景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不太大,但徐祁年刚好能听到。


    他睁开眼,问:“怎么趴着也能睡着?是有多困?”


    喻修景也觉得自己犯蠢,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


    “中午吃饱没有?”徐祁年眼皮耷拉着,有一种不太精神的慵懒,说的话也很自然,让喻修景觉得他们好像回到大学的时光,一起躺在出租屋的小床上拥抱着,享受短暂而温暖的午后时光。


    “吃饱了。”喻修景说。


    “那我们直接回去吧,”徐祁年拨了拨被子,酒气散开来,“我想洗澡。”


    醒酒之后徐祁年还是头疼欲裂,洗完澡才感觉好了一些。


    厨房里飘出一阵米香,徐祁年走过去,看到喻修景在煮粥。


    徐祁年走过去,喻修景感觉到了,偏了下头。


    “晚上我们就再炒一点小菜吧。”喻修景说着,用勺子搅了搅锅。


    徐祁年说好,但是没打算走,抱着手靠在墙上看着他。


    喻修景在盯着粥的时候,总是感觉徐祁年在盯着他,所以做什么动作都不太自然。


    切菜切了一半,他回过头,徐祁年没有动,问他怎么了。


    喻修景摇摇头,又转过身。


    过了一会儿,徐祁年走过来,胸膛几乎贴着喻修景后背,和他说:“我来吧,你去休息。”


    “没事的……”喻修景偏过头,两个人鼻尖对着鼻尖,差一点点就要碰上。


    徐祁年没说话,只是看着他,没几秒喻修景便败下阵来,把厨房交给他。


    晚上他们坐在客厅里看剧,徐祁年给喻修景切了一碗水果,让他抱在怀里吃。


    喻修景坐在垫子上,双腿盘着,徐祁年坐在沙发上,两条腿踩在地毯上,只要喻修景轻轻一歪身子就能靠住。


    一集美剧看了一半多,喻修景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看到打来的人是邬祺,接起来。


    “邬总。”喻修景说了这个称呼,徐祁年就看了一眼他的后脑勺。


    “嗯,你也是,新年快乐,”喻修景眼睛还盯着电视,但和电话里的人慢慢聊着,“之后回家,爸爸妈妈在等我……嗯,在看电视,和……我哥一起。”


    徐祁年无声地笑了笑。


    挂了电话,徐祁年才装作不经意地问他:“是因为你签进艺晟,才认识邬祺的吗?”


    “嗯,”喻修景说,“他是总裁,也是邬导的儿子,所以就认识了。”


    徐祁年本来没有说话,喻修景拿着水果碗转过身,仰着脸问他要不要,他才出声说:“吃一个吧。”


    “哥,”喻修景心脏都收紧了,“你是不是不开心?”


    徐祁年看着他,察觉他眼底的紧张,以及像小火苗一样的勇气。


    “没有……为什么这样说?”徐祁年问。


    “哦。”喻修景把碗拿回来,不敢说他觉得每次见到或者聊到邬祺,徐祁年就会突然变得冷漠一些。


    “就是,我不太喜欢说话,也不怎么笑……”


    徐祁年垂眸看着喻修景有些低落的神色,忽然意识到,五年过去,喻修景变了很多。


    在他们刚刚接触的时候,徐祁年以为这样的状态,是因为在自己面前,喻修景会觉得尴尬和不自然,但他这样说,徐祁年才迟钝地想到,以前喻修景不是这样的,在自己面前,哭是哭,但笑也很开心。


    “这样也可以,”徐祁年抬手碰了下喻修景后颈,“我不会因为这个不开心。”


    他干脆直接坐在地毯上,问了喻修景一个关于剧情的问题。


    聊到这个,喻修景变得话多一些,徐祁年看上去听得很认真,实际上什么也没进脑子。


    他看着喻修景的嘴唇一张一合,想很多很多他们重新遇见之后喻修景的表现。


    他突然想到一个一直都觉得奇怪,但没问过的问题:“李不凡和季一南现在在哪里?怎么一直没看你和他们联系过?”


    喻修景脸色白了一瞬,“一哥他在国外,很少回来。”


    “嗯……”徐祁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聊到这个话题,喻修景好像不太想说,但李不凡和季一南很早就出国了,这个他也知道,猜想可能是因为一直异国所以联系少了。


    喻修景关系网简单,这两个朋友对他很重要,徐祁年便劝道:“你们关系那么好,聊聊天就好了。”


    喻修景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第二天下午,他们启程上山泡温泉。


    喻修景还是穿着徐祁年给的那件羽绒服,衣服的最底部一直到他膝盖,把他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


    坐进车里,徐祁年问:“吃药了没?”


    “吃了,”喻修景把帽子和围巾都摘下来,“我带在身上了。”


    “好。”徐祁年调高了空调的温度。


    刚刚开车出了小区,贺成就给徐祁年打了电话。


    徐祁年开了公放。


    贺成:“我们也在路上了,先在高速口汇合再一起过去还是直接走?”


    “直接走吧,”徐祁年说,“不用等了。”


    “好。”贺成挂了电话。


    徐祁年又开了一会儿,喻修景才问:“有多少人啊?”


    “六七个吧,那天你都见过了,”徐祁年看他一眼,“不用紧张,已经和他们说过你也要去了。”


    “好……”喻修景又缩回座椅里。


    上午他睡到快十点才起床,精神好了一点,但整体还是很虚弱,连喝粥都没什么力气。


    但他不敢让徐祁年看出来,怕他看出来了就不带自己玩儿了。


    去那边一共开了快三个小时,车里空调温度很高,喻修景睡着了,醒的时候觉得脸颊很烫,一睁眼,看到窗外的天空黑了下来,道路两边是高大的树林。


    “马上到了。”徐祁年说。


    没有十分钟,喻修景看见了酒店的屋顶。


    以前他也听有的演员提过这里,听说很多业内人也特别喜欢来这边泡温泉。


    他们到的时候其他人还没到,车有门童停,徐祁年拿了行李包,和喻修景一起去前台。


    一下车喻修景就戴好了帽子口罩,跟着徐祁年,也并不说话。


    他和徐祁年的行李是放在一起的。


    “你好,我们先拿一下房卡,是贺成订的。”徐祁年对前台小姐说。


    前台:“请您报一下电话号码的后四位。”


    很快那位小姐拿出了一张房卡。


    “电梯这边上去。”


    徐祁年看到是一张房卡,没说什么。


    喻修景跟着他,也注意到徐祁年只拿了一张。


    电梯里,徐祁年低头给贺成发消息,问他怎么回事儿。


    贺成:【不是吧你开玩笑呢?你跟你“老公”要开两间房啊?那怎么和那些人解释?】


    【哎你放心,大床房,床很大的。】


    徐祁年:【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他也没藏着掖着,问了贺成就和喻修景说:“他给我们订的大床房,你介意吗?如果介意的话我再下去要一张,其他人不会发现的。”


    “不用了,”喻修景回答得有点急,“就……没事啊。”


    他两只眼睛露在口罩外面,还带着一点没完全醒的无力。


    “好。”徐祁年没让他解释什么。


    房间很大,每一个房间都带有单独的温泉池,客房还贴心地为他们准备好了不同尺寸的泳裤。


    他们的安排是,到酒店之后先各自泡一会儿温泉,再下楼一起吃饭一起玩儿。


    徐祁年让喻修景先去洗澡,自己在床边坐着看手机。


    喻修景只简单地冲了下身体,换好泳裤,穿着浴袍走出来。


    因为是在冬天,徐祁年也很久没见过喻修景穿得比较单薄的样子,浴袍下喻修景小腿细瘦,脚掌上青筋和骨头都很明显,整个人显得格外单薄。


    “你先下水,站着会冷的。”徐祁年脱了外套扔在床上,拿着衣服也进浴室了。


    喻修景听他话,推门出去,在温泉池里慢慢坐下来。


    水很烫,刚刚下去的时候喻修景甚至没适应,后来才觉得好了一些。


    徐祁年很快就出来了,和他一样穿着浴袍,在池边才脱下来。


    水波晃荡几下,发出轻微声响。


    徐祁年在喻修景旁边坐下,轻轻吐了一口气。


    “饿了没?可以让他们先送点东西上来,可能要到八点才会下去吃饭。”徐祁年说。


    “不用,我不饿。”喻修景手在水里搅了搅,又拿出水面。


    山里很安静,偶尔有几声鸟叫,天已经完全暗下来,喻修景仰着脑袋望着天空。


    “有不舒服要跟我说。”徐祁年提醒他。


    “我知道啦。”喻修景笑笑。


    温泉水很快就把喻修景全身蒸得很烫,身体泛起粉红。他慢慢变得有些晕,脑袋沉沉的,但却很舒服。


    徐祁年说差不多了的时候,喻修景差一点要睡着。


    他们又各自去洗了个澡,换上衣服出门了。


    喻修景其实还有点紧张,因为上一次跟着他们出去玩车他也没怎么认识人,身边还有邱念山跟着。


    酒店餐厅的包房三面都是落地窗,中间一张大圆桌,已经坐满了人,就剩贺成身边还有两个空位置。


    喻修景取掉口罩,跟在徐祁年身后。


    “上次大家都见过的,喻修景。”徐祁年介绍他。


    所有人发出很长的一声哦。


    “你们好。”喻修景点了下头,跟着徐祁年坐下来。


    “刚刚我们点过一次菜了,”贺成把菜单拿给徐祁年,“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加的。”


    徐祁年无所谓吃什么,关键是喻修景现在不能乱吃东西。


    他接过菜单,身体偏向喻修景那边,和他说:“你还是喝粥。”


    “可以的。”喻修景听他话。


    “想喝什么粥?南瓜小米紫薯,别的你应该不喜欢。”徐祁年眼睛看着他。


    “那我要紫薯吧。”喻修景指了指菜单。


    剩下都是咸口的粥,喻修景的确不喜欢,一般要么喝白粥要么喝甜的。


    徐祁年又加了几道清蒸的菜,才把菜单还给服务生。


    “吃饭就先不喝酒啊,等会儿去玩的时候再喝。”贺成说。


    饭桌上气氛很热闹,喻修景能看出来他们应该是经常一起出来玩的朋友,因为彼此都很熟悉,有时候徐祁年也会笑一笑。


    这群人都是挺开朗的人,坐在喻修景身边的还有一个男生,看着要比他小很多,应该只有二十岁出头,长相也挺不错,对喻修景的工作很感兴趣,一直在问他圈子里的事情。


    喻修景挑能聊的和他聊,问他:“你想做演员吗?”


    那男生不太好意思地笑笑,但喻修景其实看出来了。


    要看出来这个,是挺容易的。


    “怎么说呢,就对这个职业有滤镜吧,觉得又能挣钱,又有名气,很多人喜欢你,社会地位也高。”男生说。


    喻修景摇摇头,“你看到的是顶层的人,实际上这个行业不是这样的。”


    “吃点东西吧。”徐祁年给喻修景夹了一筷子菜,他才回过头,说:“谢谢哥。”


    徐祁年嗯了一声,没什么表情。


    “那个……”旁边那男生挺不好意思的,问喻修景:“可以加一个你的微信吗?呃我知道可能你们大明星是不能随便加人的。”


    “没关系的。”喻修景很和善地递出自己二维码。


    那男生很高兴,加上喻修景之后就看了他的朋友圈,又遗憾地说:“原来你都在朋友圈里发剧的宣传啊。”


    “对,有时候是我助理发的,”喻修景说,“我基本上不会自己发。”


    勺子和碗轻轻碰撞了一声,一碗汤被放在喻修景手边。


    喻修景偏过头,徐祁年没看他,只说:“喝汤。”


    “哦……好。”喻修景还挺开心徐祁年给他装汤,低下头来用勺子喝,就没有再和旁边的人说话了。


    吃好饭,他们到底楼的花园温室里,一个原木桌旁边放了很多坐垫,地上铺了很厚的毯子,桌子上方吊着一盏暖色的灯。


    “今天都点度数低的吧,反正等会儿也是玩游戏喝。”贺成一边说一边勾了几样他们经常喝的。


    喻修景坐下来,脱掉外套,正想起身去旁边放,徐祁年顺手把他衣服接走了,和自己的一起放好。


    酒单被传到徐祁年手里,他看了会儿,问服务生:“有牛奶吗?”


    “牛奶?!”


    “牛奶?!”


    一群人连连惊呼,“年哥你不对啊今天晚上。”


    “不是我,”徐祁年把酒单递给下一个人,“他前几天才犯了一次胃炎,不能喝酒,是真不能喝。”


    “可以啊,你们家总得有一个人要喝吧?”其他人起哄,“那麻烦年哥喝两个人的份了。”


    徐祁年笑了,早知道他们要这么说。


    “行啊,没什么问题。”


    气氛很和谐,但是喻修景有点儿担心,拽了下徐祁年拢在手肘的毛衣袖子。


    “哥,”他眼睛被光一照,亮亮的,“你真的能这么喝吗?”


    “没事。”徐祁年给他倒了杯热水。


    *


    作者有话要说:


    [1]摘自爱情废柴-周杰伦


    第60章 N.60 等太阳落下是等不到的


    一排一排的酒被拿上来, 同时服务生还上了几副牌。


    贺成拆了一副,一边洗一边说:“老规矩啊,玩儿酒牌。”


    意思就是, 一副扑克牌里每一张牌都代表一个游戏,抽到牌的人需要按照规则来完成。


    “那如果这位抽到小姐牌, 就算你的?”贺成朝徐祁年扬了扬眉毛。


    小姐牌是数字2, 抽到这张牌的人为限定“小姐”,只要有人被罚喝酒就要陪着一起,还要说出经典台词:“客人请喝好。”


    “叫我名字, 或者小景就可以。”喻修景说。


    “可以啊, ”徐祁年无所谓, “算我的。”


    洗干净牌后游戏正式开始,第一个人就抽到一张A, 闭着眼,旁边的人帮他指人, 他说这个人是否要喝酒。


    指到徐祁年,对方说喝,大家笑着鼓掌, 今天晚上的第一杯罚酒就是他。


    喻修景运气还可以, 抽了几次都是玩游戏, 也没有输。


    有个人抓到了要玩有没有这个游戏的牌。规则就是从他开始往下,每个人要说一件自己做过的事情, 在场的人举出自己的一只手, 同样做过的可以不动, 没有做过的就要收回一根手指, 每个人有五次机会。


    这个游戏很适合用来了解朋友曾经的事情。


    “好啊来了啊, ”第一个人清了清嗓子, “我早恋,我高中就谈过恋爱了。”


    挺多人都没动,徐祁年和喻修景一起放了一根手指。


    “哎,”之前坐在喻修景身边的那个男生问,“可是新闻上不是说你们很早就谈恋爱了吗?”


    “没有,”喻修景不敢看徐祁年,只是和那个人说,“我们是毕业之后才……正式确定关系的。”


    “好好好。”大家笑了。


    第二个人是个长相挺酷的女生,她说:“我喜欢女生。”


    “哎哎哎。”


    在场除了另外一个女生之外,男生里只有徐祁年和喻修景放了手指。


    “可以的,很诚实。”下一个就是贺成,他拍了拍徐祁年肩膀,说:“我曾经在在场的人面前放声痛哭,真的是痛哭流涕。”


    “哈哈哈哈哈,”有个男生拍着手站起来笑得不行,“有一次成哥骑车摔了,我在他后面真的吓惨了我吓得要死,跑过去看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就是在哭,他以为自己直接升天了。”


    “没让你补充说明啊!”贺成把手里一颗花生扔过去砸他。


    这个经历还挺独特的,但喻修景收了一根手指。


    他在徐祁年面前,经常哭……


    贺成往他们这个方向扫了一眼,看见徐祁年没动,赶紧推推他手臂。


    “你不行啊,必须得诚实,”贺成朝他挤眉弄眼的,“你在我面前哭那次,还不够惨啊?”


    喻修景茫然地看着徐祁年,他真的慢慢放下了手指。


    “算吧。”徐祁年也不解释了。


    下一个就是喻修景,他想了一会儿,才说:“我只谈过一次恋爱。”


    “得得得,”有人起哄,“轮到他们那边了,要开始虐狗了。”


    这个要求还挺高的,这里面的人都能算的上帅哥美女,谁没谈过几次恋爱啊。


    这一轮能不放手指的就只有喻修景和徐祁年。


    喻修景偏头快速地看了一眼徐祁年的手,心里狠狠松了口气。


    到徐祁年,他说了一个和骑车有关系的事情,把话题引开。


    这个游戏输掉的不是他们,不用喝酒。


    下一轮,喻修景抽到了10,这张牌是“精神病”,全场的人都不能和抽到这张牌的人说话,否则就要罚酒。


    “好了啊,从现在开始。”发牌的贺成说。


    拿到精神病的卡以后,周围的人真的就不和喻修景讲话了,一般拿这张卡的人会想办法让其他人和他说话,但喻修景本来也不怎么说话,所以这张卡在他手里的时间就变长了许多。


    其实喻修景没觉得有什么,坐在一边喝他的牛奶,快要见底的时候,徐祁年偏头问他:“还要喝吗?”


    徐祁年已经有点醉了,玩这个游戏不管运气怎样,就是容易喝酒的。


    他说话的时候吐出的气息带着凛冽酒气,手臂撑在他和喻修景的身体中间。


    “哎喝酒啊你。”贺成赶紧说。


    徐祁年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喝掉一杯,又把喻修景的杯子拿过来重新倒了牛奶。


    十一点多,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徐祁年说:“可以了吧。”


    他一招呼,大家就说可以了可以了,徐祁年站起来,没拿自己外套,低头和喻修景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他一起身,贺成也要跟着去,但被喻修景拦了一下。


    等徐祁年出了门,喻修景才问:“成哥,你能告诉我,年哥什么时候哭得很厉害吗?”


    贺成顿了顿,摇摇头:“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他呢?”


    “好吧……”喻修景眼睛里失落一瞬,站起身,又见贺成捂了下脸。


    “哎,就他回国之后我们第一次去骑车,那次看着吓人其实没摔着,他就躺路边草上动也不动,我跑过去看,结果他在哭。”


    贺成现在还记得当时那个场景,徐祁年一只手屈着搭在脸上,浑身抽着哭,怎么都停不下来。


    后来他爬起来,额角还在流血,又恢复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贺成问他怎么了,还开玩笑说是不是失恋了,没想到徐祁年嗯了一声。


    他那时候就好奇,什么人让徐祁年难受成这样。


    贺成说完,喻修景眨了下眼,跑出门。


    徐祁年已经上完厕所,站在洗手台前洗手。


    温热的水从水龙头里流出来。


    整个卫生间的风格和酒店的风格一致,空气中散发着香薰的淡淡清香。


    喻修景走进来,徐祁年正在擦手,他靠过去,微微抬着头,说:“我过来看看你。”


    徐祁年没想到有什么好看的,一偏头,差点撞在喻修景脸上。


    他们中间距离很近,滚烫的呼吸交融,鼻尖差点对上。


    谁也没有动,喻修景手撑在洗手台上,掌心湿漉漉的。


    他眨了眨眼睛,合上眼。


    不知是谁先往前,喻修景感觉到徐祁年柔软的嘴唇贴上来,他的指尖勾着自己脖子。


    闭眼之后,一切感官都被放大,徐祁年的呼吸沉重而复杂,把属于喻修景的小小的那一部分空气变得潮热。


    喻修景心脏跳得很快,明明他们只是简单地四瓣嘴唇相贴,却比得过任何一次亲密接触。


    卫生间外突然传来吵闹的声音,徐祁年偏过头,喻修景也飞快地垂下眼。


    进来的人是之前一起玩儿的朋友,问他们怎么还没走。


    “要回去拿衣服。”徐祁年简单解释一句,看喻修景一眼,带着他一起走了。


    回到房间的一路上都没有人说话,喻修景忐忑地跟在徐祁年身后。


    怕他后悔,怕他忽然说,刚才是因为酒精上头。


    直到进门,徐祁年也始终沉默。


    他们分别又去洗了次澡。


    喻修景乖乖占着属于自己那一半的床,徐祁年出来之后就掀开被子躺上来,他身上带着水汽,是这被暖气充满的闷热的房间里清醒的味道。


    徐祁年窸窸窣窣躺下来,关掉了房间里的灯。


    “哥,”喻修景叫他,“晚上醉了吗?”


    “有一点晕。”徐祁年叹了口气。


    喻修景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侧过身,朝着徐祁年那边。


    今天发生的事情很多很乱,让喻修景没有头绪。


    明明灭灭的思维之间,他发现好像还有很多自己没有理清楚的东西,比如目前他和徐祁年的关系。


    胡思乱想时,徐祁年动了一下,声音清晰地叫他名字:“喻修景。”


    “嗯?”喻修景忍不住屏住呼吸,直觉徐祁年会和他说比较重要的话。


    沉默片刻,徐祁年却说:“睡吧。”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喻修景,宽阔的影子被拢在月光下,看得喻修景心脏发麻,想起那个莫名奇妙的吻。


    他靠上去一些,挪动的时候床发出轻微吱呀的声响,徐祁年感觉到,但是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片刻后,喻修景抬起手盖在徐祁年后背,徐祁年还是没有反应,他就大胆了一些,将手搭在他腰侧,脸颊贴上去。


    徐祁年的身体比从前更好了,喻修景闭上眼。


    以前他也锻炼得很好,带着少年的韧劲和薄薄一层肌肉,但现在徐祁年身上更结实一些,好像哪里都充满力量。


    喻修景很沉地呼出一口气。


    “喻修景,”徐祁年声音带着哑,和一点点昏沉,“你后悔过吗?”


    喻修景手指抓紧了他睡衣的边缘,忽地睁开眼。


    “后悔过……”他顿了顿,“但是重新见到你,我就不那么后悔了。”


    现在的徐祁年,有优秀的学历,很好的工作,兴趣相投的朋友,不用发愁的未来。


    完完全全摆脱那年暗无天日的出租屋,来来回回的奔波,余额永远不够的银行卡,和令人焦头烂额的每一个明天。


    “为什么?”徐祁年问。


    “你过得很好……”喻修景往他后背埋了埋脸。


    “我没有,”徐祁年牵起喻修景放在他腰侧的手扔开了,“你又怎么知道?”


    漫长的安静淹没了喻修景,徐祁年的呼吸带着沉重,那是一种情绪的憋闷。


    过了一会儿,徐祁年突然坐起来,喻修景以为他是要走,也跟着起身,膝盖顶着床挪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


    “哥……”


    “别这样叫我,”徐祁年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温度,“你觉得我过得很好是不是?觉得我好像什么都有了是不是?那我如果不要你了呢?我要是过得很好,你是不是就很多余?”


    “那你呢?拿到影帝了,你又过得开心吗?”


    他捏着喻修景的手想甩开,喻修景咬着牙死死不放,脸贴着他肩胛骨。


    “喻修景,当年你说你的爱不值钱,你不是在贬低你自己,你是在贬低我。”徐祁年的语气带着一丝并不明显的颤抖,但喻修景还是感觉到了。


    怎么会感觉不到呢?他那么用力地抱着他,觉得好像小腹又开始隐隐地疼,五脏六腑跟着碎了一地。


    “我是挺不值钱的,”徐祁年忽然又轻声嗤笑,微微偏过头,“其实不管有没有你,今天所有人还是会看到一个这样的我,是你不信这个。”


    “不是问我还回不回来吗?不是说希望可以陪在我身边吗?是不是以为我没看到,说出的话就不算数了?说什么不会难过,是真的不会难过吗?”


    【我拿到影帝了,你还回来吗?】


    【希望你不要再受伤了。】


    【也不要痛。】


    【痛的时候我可以陪在你身边吗?】


    【不可以也可以的。】


    【我不会难过。】


    徐祁年说的这些,是喻修景给他的QQ账号发送的消息。


    他真的一直以为徐祁年不会看到的。


    “是什么时候……”喻修景话没说完,徐祁年就掰开他手站起身。他从搭在沙发上的外套里摸出一包烟,顺便把外套也带上,推开阳台门独自走出去。


    玻璃门外那样冷,屋里也并没有更温暖。


    喻修景蜷缩着身体,两只脚并在一起屈起来,望着外面的那个身影。


    如果从遇见徐祁年的那一年开始回忆,喻修景觉得没有和徐祁年分开的时间,对于他来说都那么珍贵和可爱。但他总是很难不去想徐祁年会是怎样的感受。


    当时除了看不见尽头的挫折,他们好像什么都没有。


    一根烟燃尽了,徐祁年掐掉烟头走进来。


    刚刚进门,喻修景就闻到他身上香烟和冷空气的味道。


    他缩回自己那边,等徐祁年脱了外套,重新裹进被子里,又背着他躺下。


    喻修景只坐了很短的时间,就躺回去,没有闭眼。


    徐祁年好像睡了,他听不见呼吸声,也没感觉他在动。


    半晌,喻修景才察觉眼眶酸涩,全身因为保持一个动作也变得十分僵硬,正想动一动,徐祁年忽然翻身,一只手撑着床,一只手捏住喻修景的下巴。


    “我有时候真的会恨你。”


    他痛苦地说完,就俯下身狠狠咬住喻修景的嘴唇。


    徐祁年给喻修景的吻滚烫地灼烧着他的唇舌,他们像沙漠中干渴的旅人,互相交换仅剩的甘泉。


    喻修景闭着眼,感到徐祁年压上来,他一只手扣住喻修景肩膀,一只手摩挲他脖颈。


    这个习惯持续多年,几乎是一切开始的征兆。


    徐祁年霸占着喻修景的口腔,沉重杂乱的喘息包裹住他,徐祁年慢慢握紧喻修景的脖子,揉搓他凸起的喉结。


    吞咽几下,喻修景逐渐变得难以呼吸,他脸颊涨红,耳朵也像滴血,发出微小的哼声。


    徐祁年才猛然醒过来,贴着他舌根卷了下,松开手。


    有几分钟他们谁都没动,房间里只剩下暧昧的呼吸声。徐祁年的手掌还盖着喻修景小腹,片刻,他用手指挑开喻修景裤腰,顺着他皮肤的纹理朝下。


    喻修景很沉地吸了一口气,抱着徐祁年的脑袋,微仰着脖子,双腿都屈起来,颤栗着蜷紧脚趾。


    过了一会儿,徐祁年翻身躺下,和喻修景说了一声对不起。


    “哥……”喻修景还是想抱他,靠过去,一条手臂搭在他身上。


    他嘴唇很痛,舌头也是麻的,徐祁年刚才实在太用力,带走喻修景所有氧气,让他飘飘然地浮在空中,被单纯的荷尔蒙支配。


    和徐祁年接吻亲密,分明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喻修景却觉得四肢百骸都在痛,徐祁年说恨他又吻他,让他陷入没有边际的迷茫和心疼。


    这几年像一把凌厉的刀,把喻修景分成一片又一片,碎得自己也拼不回来。如果有一天他想去捡想去拼了,那也是因为徐祁年还愿意要他。


    喻修景用手抓了抓徐祁年的腰侧,黑暗中缓慢地靠近他,额头抵着他的后背。徐祁年没有推开他,喻修景闭上眼,呼吸间有一些徐祁年的味道。


    靠近徐祁年是他的本能。


    第二天醒的时候,床上只有喻修景一个人。他手摸到旁边的床单上,发现那一片已经凉了。


    起床洗漱,喻修景给徐祁年发信息,徐祁年就说让他去餐厅。


    昨天晚上除了喻修景,几乎所有人都醉了。餐厅靠窗的桌子边,只坐了徐祁年一个人。


    喻修景走过去,尽量自然地和徐祁年说:“早。”


    “吃完我送你回去。”徐祁年放下手里的咖啡杯。


    什么意思?


    喻修景垂下头喝了一口牛奶,“你呢?”


    “去一趟公司。”徐祁年说。


    喻修景不太愿意相信,哪家公司大年初就让员工回去加班的?徐祁年可能只是想躲他。


    沉默地吃着早餐,喻修景给容悦发消息,问他自己家那边处理得怎么样了。


    容悦很快回复:【昨天晚上物业已经找到人了,我们现在正在商量赔偿。】


    【太晚了我就没告诉你。】


    关上手机,喻修景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徐祁年,道:“我可以回家了,他们已经把人找到了。”


    徐祁年脸色稍顿,“那好,我等会儿送你回去。”


    药和衣服都在喻修景身上,他在徐祁年家里什么也没有留下。


    来的时候气氛很好,走的时候却沉甸甸的压抑。


    喻修景从没注意过,原来到自己家竟然也不需要花费多少时间,仅仅是两三个小时而已。


    车停稳了,喻修景解开安全带,没有马上走。


    “哥,”他侧过脸,“谢谢你带我玩。”


    徐祁年轻笑一声,“你又玩得不开心,谢我干什么?”


    “没有……很开心。”喻修景看着他侧脸。


    只要见到你就是。


    徐祁年嗯了一声,还是没看喻修景。


    但喻修景一直盯着他,他的眉毛眼睛鼻梁和嘴唇,像被用刀刻进自己心脏。


    “对不起,”喻修景忽然说,“我让你生气了,我们之间总是你在努力。”


    “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没什么用了,但是我会认真地思考我们的关系,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他手指在座椅上抓了一下,忐忑地看着徐祁年。


    喻修景突然说这些,徐祁年自己也有点乱,只是希望喻修景可以主动一些。他手握着方向盘,随口甩出一句:“机会是自己争取的。”


    “啊……”不知道喻修景想到什么,他顿了顿,过了片刻,他快速凑上去在徐祁年脸颊亲了一下。


    嘴唇触到一点温热柔软,看到徐祁年出奇怔愣,喻修景才反应过来自己理解错了,慌乱地下了车,和徐祁年说新年快乐,关上了车门。


    车窗半开,徐祁年看着喻修景的背景消失,抿了抿唇。


    进门的时候邱念山正在客厅里打游戏,见他回来得这么早,还有点惊讶。他叫了喻修景几声,对方都没有听见,站在玄关的地方出神,偶尔用手指摸一下自己嘴唇。


    一局游戏正好结束,邱念山扔了手柄站起来,气鼓鼓地走到门边,拉着喻修景手臂把他往里一拽。


    “你干什么呢?昨天晚上你俩亲了还是做了啊你站这儿呆成这样。”


    听到他说的话,喻修景一下就红了脸,抓起旁边沙发上的抱枕打了一下邱念山。


    “哇你不得了了!”


    喻修景没理邱念山,关上门回到自己房间,一下倒在床上。一抬眼,他就看见对面书架上放的那本相册。


    因为工作太忙,喻修景没有时间好好地看,所以干脆先收起来。


    书脊在阳光下泛着淡蓝色的光,喻修景翻身坐起来,光着脚跳下床,把相册抽出来,盘腿坐在床上。


    翻开的动作很小心,喻修景捧着相册,一页一页仔仔细细地看,每个角落都要入眼。


    这是没有他在的,徐祁年的两年。


    一本相册总共分成八章,按照第一年春夏秋冬,第二年春夏秋冬的顺序。在每一章的开头都有一小段话,写得其实很生活化。


    第一年的春天,徐祁年这样写:“我们整理好所有的设备花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要出发的前一个星期我还没回过神,有点意识不到我真的要参加这一次科考了。”


    第一年夏天是:“等太阳落下是等不到的,北极进入极昼了。”


    第一年的秋天:“你们可能以为这是很有意思的工作吧?其实不是的,有时候我也会觉得很枯燥。”


    第一年冬天:“回到船舱里,我才觉得暖和了一点,刚刚在外面拍到了很美的天空,冻得我手指发麻。”


    跟着这些简单的文字,喻修景好像能感受到当时徐祁年的所思所想,也和他去了一趟北冰洋。他看得入迷,渐渐就忘了时间,整个人趴在床上,又舍不得压到相册,所以保持着奇怪而费劲的姿势。


    第二年春天,徐祁年写:“到这一天,我们来到北冰洋,已经整整一年了。”


    第二年夏天,天气比以往炎热:“我第一次换掉了最厚的那一套衣服,他们说已经零度以上了。”


    第二年秋天:“身体的反应比大脑敏感,温度一下降,我的身体最先感受到。”


    第二年冬天:“边界是不存在的,因为地球是圆的。在辽阔无际的大海上,尽管每一片浮冰、每一座冰川都不一样,我还是有一种茫然的熟悉感。”


    一直读到窗外黑了,喻修景才翻到最后一页。


    徐祁年在那一页作了致谢,所有内容到这里就结束了。


    喻修景轻轻调整好自己的呼吸,把相册合上,从床上坐起来。


    他脑子空白了好几秒,才慢慢从那个冰天雪地里抽离。


    这份相册有多用心,不必多说。读完以后喻修景被深深感动,那些文字、景色、每一样有关徐祁年过去的东西,不仅仅是徐祁年这两年的记录,也是他曾经每一天努力的结果。


    如果说影帝的奖杯是对喻修景的表彰,那这本相册就是徐祁年的奖杯。


    现在喻修景也看到了,在另外一个舞台上同样闪耀的他。


    徐祁年对于喻修景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常常会想到这个问题。虽然说不出准确的答案,但喻修景很清楚这个答案一定是和“无比重要”、“无可替代”关系紧密。


    他看徐祁年,觉得他就是自己整个青春的缩影。完完全全奉献,真心实意希望另外一个人生活快乐的情形,排除血亲之间,在这个世界上少之又少。而喻修景是多么期待他真的能够每天开心,前程似锦。


    他好像有一些理解徐祁年送这本相册给他的意思。他在自己的世界里反反复复内耗纠结,却没有走出去,给徐祁年足够明确的信号,没有真的把选择权交给他。


    他不应该不敢的,他是最不应该不敢的人。


    如果他们之间还有一万步的距离,喻修景想,他应该走那九千九百九十九步来挽回。


    *


    作者有话要说:


    看上去在说我的每天每天,其实写的是,我好想你啊,我好想你啊,我好想你啊。


    接下来是最后一次写p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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