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百叶窗照撒在窗边,一束光调皮地在苏梨的脸上跃动,唤醒了深陷梦中的苏梨,她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入眼便是一个男人的背影。
很眼熟。
她吃力地眨了眨眼睛,嗓音有些干,“沈先生?”
男人侧身回头,双腿在西裤的勾勒下,笔直修长,近乎完美,全黑的衬衫下紧实的肌肉线若隐若现,五官轮廓在晨光里有些模糊。
苏离有些晃神。
那一刻,她想起很多和他同框的画面。
啤梨镇的初见,他救了她,她摔倒受伤,他送她去医院,他让她上了他的车,他让她煲汤,让她帮他游戏通关。
还有那晚在莺江——在她最狼狈的时候,是他二话不说带她离开,她酒精上头把闹他闹得够呛,碎了他一只古董青花瓷罐,最后还轻薄了他……
“醒了?”
男人突然的声音让苏梨一惊,回神的同时干干地“嗯”了声,没说话。
看她突然红了脸,沈博舟不明所以也没多想,抬步从窗边走到床尾,弯腰将床头调到相对舒适的角度,问她:“这样可以吗?”
苏梨的脑袋还有些空,只是本能地点头,反应了几秒依旧毫无头绪,疑惑望他:“沈先生,你怎么会在医院啊?”
“我来这看朋友。”沈博舟单手插兜站在床尾,嗓音懒困,“凑巧路过,看你狼狈就顺便搭了把手。”
“……”
昨晚的事,她记得很清楚。
苏梨唇线抿直,“你就非得这么直白吗?”
声音很小,但沈博舟还是听见了,视线落在她那缠了厚厚一圈纱布的脑袋上,眸光暗了些,“苏小姐,你表姐给你买早餐去了,这会应该快回来了。”
“我这边还有事,失陪了。”
“沈先生。”
沈博舟回头:“还有事?”
苏梨觉得她应该为那晚跟他耍酒疯的事道个歉,可是真的好难启齿啊,她低头抠手指,组织了半天的语言,最后也只蹦出了一句,“我那晚喝多了。”
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这个,沈博舟忽而兴起逗她,“苏小姐是在意指什么?”
“是勾着我脖让我给你写状纸,还是…亲了我的事。”
“……”
自闭了。
苏梨的头更低了,“我很抱歉。”
沈博舟压了压上翘的嘴角,奈何有些困难,干脆放弃,“我先走了,一会见。”
苏梨“哦”了声,眼都没抬地继续抠她的手指,等她反应过来时,沈博舟已经离开了病房——他刚才好像还说了句“一会见”?
这人真是的,话就不能说清楚了再走吗。
苏梨薅了把头发,懊恼又好奇。
“宝贝…”林安琪自门口探进半个脑袋看她一眼,又缩了回去往外看了眼,才提着大包小包的餐盒跑到病床边,眼睛比头顶的白炽灯还亮,“出大事了。”
苏梨心口一颤,“出什么事了?”
“是我爸……”
“不是不是。”林安琪打断她的话,“放心吧,姨父现在已经醒了。”然后将早餐在柜子上放好,又说:“是其他的事。”
苏梨心下一松,吐了口气,“什么事啊?”
“我也说不好。”
林安琪若有所思地往门口看了眼,“但我盲猜应该是喜事。”
“什么喜事?”
“你的喜事啊。”林安琪将医用餐桌架好,摆餐盒的同时嘴也没闲着,“沈家老太太现在就在你爸的病房里呢。”
苏梨都被她说糊涂了,“哪个沈家老太太啊?”
“在港城,还有第二个能入姨父眼的沈家?”
“什么意思?”苏梨问。
“意思不明显吗?”林安琪往门外指了指,“刚出去的那位沈家太子爷,八成会是你苏梨未来的候选夫婿了。”
“……”
苏梨没心情和她打趣,调整坐姿问她:“我妈醒了吗?”
“早醒了。”林安琪抬下巴示意她先喝点汤,然后探身在床头的果篮里拿了个苹果,“我刚去你爸那送早餐,你妈正陪沈家老太太说话呢。”
“你就放心吧,她好着呢。”
话题再次转了回来,苏梨拿勺子喝了口汤,若有所思地问道:“苏家和沈家无交集也无交情,沈老太太向来深居简出的,怎么突然想着来医院看我爸了?”
“人是来救你爸的命的。”林安琪停下削苹果的手,抬头看她,“我们昨天来得晚,不知道,我也是后半夜才从我妈那听说的。”
苏梨:“小姨说什么了?”
林安琪:“昨天给你爸主刀的顾大夫是沈老太太的学生,也是国内心外的权威,昨天事发突然,顾大夫刚好有另外一台手术要做,周叔叔不放心把你爸交给其他医生就联系了沈博舟,有了沈老太太的面子,才有了后面顾大夫的主刀。”
“这回你爸能死里逃生,沈家是头功,你真得好好感谢沈博舟,如果不是顾大夫,就你爸当时的那个情况能不能救回来都难说,更别说这么快就醒过来了。”
所以,沈博舟昨晚出现在那并非巧合?
苏梨的脑子有些乱,半晌才问了句:“安琪姐,你刚说的喜事,是认真的吗?”
“干嘛?”林安琪白她一眼,“你该不会又想要以身报恩吧?”
苏梨眼睫动了动,忽而一笑,“也不是不行,近水楼台时,他的资源我多少也能共享到一点吧,比方说农场专家,哈哈。”
“……”
林安琪无语望天花板,“苏梨梨,这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你就算计着要去共享人家的资源了,你说你脑子里除了那个农场,就没点别的追求了吗?”
“有啊。”苏梨低头喝汤,避开了她打量的视线,“前些日子,我爸妈去安福寺上香就顺便给我算了一卦,卦象说我今年命犯小人,大凶。”
“解签的住持跟他们说——唯有联姻可化。”
林安琪反应了几秒,笑了,“你爸妈还真是…这铺垫,绝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啊?”
“什么也没想。”苏梨扯出一抹似是释然的笑,“我爸的身体再也经不起折腾了,我也累了,如果这是他们希望的,我也不排斥。”
林安琪:“苏梨梨,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我看着像是在开玩笑吗?”苏梨抬眼看她,“那卦象说得也没错嘛,我这两年的确挺倒霉的,要是联姻真能化解我的霉运,自此顺遂了,我也不亏啊。”
“可是,梨梨…”林安琪将削了一半的苹果放回果篮里,伸手握住她的,“联姻是各取所需的等价交换,这碗饭它可不好吃啊。”
“何况那是沈家,沈博舟可不是什么善茬。”
“没关系。”苏梨抿唇笑笑,“我只是结婚,又不谈感情,他是不是善茬的,也总不至于家暴我吧,其他的我也无所谓。”
“咳…咳…”
一道不属于两人轻咳声传来。
两人同时看向门口又同时愣住。
门口站了两人,一个是略显尴尬云女士,一个是饶有兴致盯着她看的沈博舟。
苏梨:“……”
啊啊啊,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有听到她刚才说的话吗?
“妈…”苏梨强作无事人般地冲门口的云姝笑了笑,“您来啦。”
说完又朝云姝身后的男人微微颔首,视线相交的瞬间,又迅即错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心虚什么。
“沈先生。”云姝抬手往里示意,“去里面坐会吧。”
沈博舟点头往后退了一步,示意她先行。
云姝也没推辞,先一步进了病房,沈博舟随后跟上。
“安琪。”云姝径直走到病床边吩咐道:“你去外面帮我买些洗漱用品回来。”
林安琪此时正犯花痴,根本就没听到她说了什么。
只是下意识地应了声却没动。
昨晚一团乱麻,她也没心情注意其他的。眼下人在眼前了,她不由得在心里感叹——签下沈家太子爷需要多少筹码啊?
他的确如苏梨所说,长了张骨相与皮相皆优的天颜,气质斯文冷贵,极黑的瞳孔里三分温柔七分凉薄,而那仅有的三分温柔也极具欺骗性。
苏梨瞥了眼迟迟没动的林安琪,不由得暗里翻了个白眼,刚要提醒她就见云姝的玉指已经戳上了她的脑袋,嗓音是刻意压低了的,“林安琪!”
林安琪被戳得脑袋偏向一边,后又麻溜地站了起来,不管有错没错,她开口就是认错,“小姨,我错了。”
“……”
云姝看了眼站在床尾的男人,尴尬地笑了笑,重复道:“你去外面帮我买些洗漱用品回来。”
林安琪乖巧点头:“好的,姨妈。”
然后在苏梨还来不及反应之际,耳边就传来了她的悄声细语,声音里尽是狡黠的坏笑,“不谈感情没事,咱谈谈色也不亏哈。”
“……”
等她反应过来就只见林安琪背影一闪而去,莫名地,她的视线也不受控制地落在了沈博舟的脸上。
云姝在收拾桌上没吃几口的早餐,突然定住,“梨梨…”
“你脸怎么这么红啊?”
苏梨闻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很烫。
苏梨:“……”
刚想敷衍一句,忽听云女士一声惊呼,“苏梨!”
“你刚吃苹果了?”
顺着云女士手指的方向,她看到果篮里躺了个削得跟狗啃般的苹果,从她的角度看去,的确像是被人咬了一口那般。
也不怪云女士反应大。
她从小就对各种水果过敏,尤其是苹果,吃一口都得把她干到医院的那种。
今天这苹果也不知是谁送的。
一早醒来就被洗好放在了果盘里。
“没吃,没吃。”苏梨赶紧解释:“那是安琪姐削着玩的。”
云姝快速地将收好的早餐盒扔去了垃圾桶,又凑近确认了一遍,才拍了怕胸口,放下心来,“没吃就好,吓死我了。”
“抱歉,苏太太。”沈博舟说:“我不知道苏小姐对苹果过敏。”
“那苹果是我洗了放那的。”
“没事。”
云姝体贴解围:“沈先生刚不是还特意去买了草莓嘛,梨梨她就爱吃草莓。”
像是才想起来那般,沈博舟抬了抬手里提着的,看着像是冷藏的包装箱,“也不知道苏小姐喜欢什么口味,就随便挑了份。”
苏梨客气应声:“谢谢。”
“沈先生,草莓给我吧。”
云姝接过礼盒,“你先坐会,我去给你俩洗些草莓来吃。”
--
可能是惦记着刚才的话有没有被沈博舟听到,又或许是因为那晚醉酒轻薄过他,这般突然的独处,让苏梨既尴尬又无所适从。
可就让人这么干站着,也太奇怪了。
苏梨看向立在床尾的男人,不自然地招呼了句:“沈先生,坐吧。”
除了客气,她也找不到其他的话说。
沈博舟挑眉,“坐哪?”
这是什么问题?
可苏梨很快就意识到,病房除了靠窗的沙发就只有她床边这一张椅子。
“……”
他是在试探她的边界吗?
常年身居高位的人,形逸而神劳,他真的会分神去在意这种细小的边界感?
“来啦,草莓洗好了。”云女士的声音打断了苏梨未完的话,“沈先生,你这草莓哪买的呀,不要太漂亮啦。”
苏梨循声望去,又一瞬愣住。
巴掌大的草莓,红得娇艳欲滴,仅两个就把果盘给装满了。
这不就是传说中年产量不足500个,一个售价5万日元的,草莓界的天花板“美人姬”么?
“沈先生…”苏梨眨了眨眼睛,指着母亲手里的果盘,“这就是你说的随便挑的草莓?”
沈博舟牵唇一笑,“苏小姐若是喜欢,我下回再认真点挑。”
“……”
手机突然响了,是沈博舟的。
沈博舟拿出手机看了眼:“抱歉,苏太太,我接个电话。”
后又冲她点头示意,“抱歉。”
苏梨机械点头,“没关系。”
“你先忙。”
沈博舟离开后,云女士就在床边坐了下来。
“梨梨…”大约是怕外面的人听到,声音是刻意压低的小,还含了些笑,“你刚说你想结婚,是真心的吗?”
“……”
果然还是被听到了。
但很显然,这不是她目前该关心的重点,苏梨直言:“您和爸爸看上谁了?”
“这孩子,说什么呢。”云姝也懒得绕弯子了,“你周叔为苏家和沈家做了个媒,沈家老太太也很满意这门亲事,现在就看你的态度了。”
其实自爸妈从安福寺上香回来,和她说了那些联姻可破太岁的说辞开始,苏梨对此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会是港城的沈家。
自古联姻,利益至上,强强相吸。可这桩联姻从利益上看,两家的商业版图毫无交集点,从个人名誉上讲,她除了有个有钱的爹,并无可圈点之处。
而且沈老太太连她的面都没见过,又谈何满意?另外,以沈博舟如今的地位,他的婚姻谁人能摆布?
所以这桩联姻定,沈博舟定是点了头的。
可是为什么呢?
苏梨实在是想不通。
许是看她半晌没应,云姝拍了拍她的手背,“梨梨?”
“不用看我的态度。”苏梨平静地转过身子面向云姝,“你和爸爸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
知女莫如母。
她没有当即拒绝,就说明这件事还有得商量。
“梨梨。”云姝将她的手放在手心,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妈妈知道你对胡杨有感情,可是梨梨,这件事,妈妈站爸爸那边,你和他真的不合适。”
说这话可就矫情了。
云女士向来是以父亲的意见为尊的。
但这毕竟是云女士第一次发表意见,苏梨也象征性地问了句,“为什么?”
云姝闭了闭眼,似在犹豫什么,又似在平复些什么,好一会才说:“梨梨,你爸他不是心盲眼瞎之人,他反对你和胡杨交往,不支持你们弄那个农场,都是有苦衷的。”
苦衷?
眼前闪过这些年因为农场,她还有姐姐与父亲发生过的大大小小的冲突,苏梨实在想不出是什么样的苦衷能让他冷漠至此。
苏梨:“什么苦衷?”
听闻她麻木的语气,云姝有一瞬的愣怔。
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们父女间的误会太深了,有些事真的不能再瞒下去了,不然这个家迟早都得出事,而她再也经不起家人的任何变故了。
想到这些,云姝倏地红了眼,她往门口看了眼,那原本在门外打电话的男人,此时已经不知去向。
如此也好。
“梨梨…”云姝深吸了口气,最终还是决定说出卡在喉间多年的话,“你爸爸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保护你和姐姐,他是爱你们的。”
呵……
父母之爱千万种,父亲为何偏要选最让人窒息的那种?
是她和姐姐不配更好的爱吗?
“妈…”苏梨也红了眼,“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请收藏魔镜小说 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