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完全讨巧性质的回答,可以说,这是堀北学最不希望听到的那种。因此,并不满意的堀北学站在原地,他微微低下头,紧紧盯住对方的表情。
即使坐姿笔挺,赤司依然不可抗拒地陷在沙发柔软的坐垫里。和站在远处的橘茜不同,堀北学和沙发的距离并不远。因此,他只是随意一瞥,就能轻而易举地看清那个人眼中映出的一切。
即使是在天气晴朗的白天,没有开灯的室内也被一片昏暗笼罩。背靠游泳馆的玻璃墙面整块透明,却偏偏装上具有缝隙的百叶窗。每当关上室内灯,这种独特的设计就会让那点唯一的光亮出现在堀北学身后。
人的趋光性或许能够追溯到原始的猿猴时期,作为一种还不能称之为“心理暗示”的氛围渲染,这种安排不仅能让诸如此类的私下谈话变得隐秘,堀北学主观上认为,这也更加有助于他掌握谈话的节奏。
——毕竟,光在自己身后。
可面对这个人不一样,堀北学这样想。他双手抱在胸前,摆出平日一贯冷冽的姿态。
即使只是这样站着,没有进一步进行交谈,堀北学也不认为赤司会被自己这种安排所影响。
生活中往往不会缺乏这样一种现象,当你足够认真地和一个人对视时,像是被沼泽地吸附住手脚,注意力的逐渐投入会让你觉得自己深陷其中。
那个人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他首先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看到了自己散发着金属光泽的眼镜,看到了自己零碎的黑发,看到了自己衣履整齐的上半身。
最后,他发现了自己的神情。
——那双因为探索求寻、而失去攻击性的眼睛。
...他和那些徒有其表的废物不一样,他不是那种能够被外在表象迷惑的人。堀北学这样判断道。
坐在沙发上的红发的少年依旧那样温和,他面上的笑容没有半点凡尘浸染,仿佛永远端坐在高台上的神明。
因此,堀北学改变了主意...他不得不改变主意。
堀北学丰富的知识面当然能让他想到很多种继续谈话的方式,可面对这样的态度、不,单单是站在这个人面前,连拐弯抹角和直言令斥都那样没有底气。
...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了,最起码对于现在来说,是这样。
名声赫赫的学生会会长收回视线,他敛了敛视线,眉目间的情绪逐渐平稳下来:“那,就希望下次的a班同样能够获得这么好的班级点数了。”
这是不打算继续下去的意思。听到他的话后,赤司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对于这名学生会长的决议的理解。
即使暂时不清楚为什么对方不打算追问下去,这对于自己来说也是一件没有影响的事情。赤司暂时没有和对方相争的打算,自然拿出了无用的赞成。
柔软的待客沙发骤然一空,他站起身,身后的桥本察觉到赤司的意愿,率先一步走上前,为他拉开了房门。
顺着渐渐大敞的门缝,外面走廊上的阳光争先恐后地钻进来,移动的璀璨光晕有几分晃眼,赤司下意识抬臂去遮。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身后传来堀北学的声音:“学校的社团招新将要开始了,我...”对方顿了顿,最终还是改了口:“学生会很期待你的表现。”
按照他目前的推测,学校的社团并不对学生有加分。
想到这里,赤司笑了下。那点笑意一闪而过,完全安静而无声。
那么,身为学生会会长的堀北学主动提醒他这件事情,是一种暗示他不要自作聪明的警告,还是...对于他过往有所耳闻的威胁?
要知道,他曾经所在的国中,社团项目因为他的存在,自然是全国级别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比自己大两届的堀北学有所了解,也并非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赤司并不会害怕,他只是对对方骤然生出一种期待来。即使“被挑衅”这件事本身让人恼怒,可许久未曾体会过的陌生情绪依旧会让人难以抑制地产生其他情感。。
当赤司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桥本欲言又止的模样被他收入眼底,他叫住他:“桥本。”
桥本不知内情,听到自己的姓氏,连忙站住:“嗯?”
“你有什么想要报名的社团吗?”他回过头去,望见坐在自己位置上的红发少年抬起头,笑着看向他。
微尘在空气中上下浮动,明亮的光束穿过透明的玻璃,在那个人洁白如新雪的面上柔和地刷上金漆。这是一幅足够美好的画卷,此刻被桥本收入眼底。
即使是无神论者,但在这一刻,桥本旷阔的知识面依然让他情不自禁想起古往今来种种寓言。他先是想到,这样的人物扔到奥林匹斯的圣山上,怕是也不会逊色分毫,又下意识嫉妒起上帝的不公来:若非刻意安排,怎么能让一个人挑不出瑕疵来?
更可恶的是,这样的人竟然不是自己。他既然不是自己,又为什么要出现在自己周边?
哪怕桥本从未做过弥撒,也打心底不认为神明真实存在。但奇特的是,此时此刻的他竟然真心实意地责怪起对方来。
这种情绪化的胡思乱想甚至有些接近孩子气的抱怨,对于桥本正义来说是如此稀少,说出来,甚至能让昔日好友大跌眼镜的程度。
只可惜,此时的他注定无法单纯地享受这短暂的想象力横飞,对方的疑问将桥本迅速赶到独属于思考的绞尽脑汁里。
“...暂时没有。”桥本不知道赤司想要怎样的答案,他纠结半晌,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我会去篮球社。”或许是因为他的回答过于真诚,听到桥本的回答,赤司面上的神情更加柔和了些。他弯了弯眼睛,声音不算大,被仅仅离他几步的桥本清晰地听在耳中:“所以,如果你另有安排的话,不用顾及我。”
像是觉得这句完全以自己为中心的话听上去有几分自恋,拥有良好修养的少年抿唇轻笑了一下。他直视桥本,清澈的眼眸仿佛上好的玻璃珠,是多少孩童梦里都想够到的珍奇:“仅仅是高一而已,你的精神没必要紧绷到这种程度。”
紧绷吗...或许吧。桥本不知道如何评判这句话,或许“他竟然能够评判这句话”的事情本身就是错误的。
面对对方这样明显带有玩笑性质的语句,桥本也下意识地露出笑容回应过去。他的笑容同样亲切,充分彰显主人想要表达的满腔友善。当然,意料之中,除去有且仅有的“亲切”,很难看出他额外的回应来。
即使无人倾听,桥本也不得不在内心默默为自己辩驳几句:紧绷并非他的本意,而是为了追寻对方脚步的一种下意识行为。
——他是如此的斗志昂扬,以至于和他待在一起共事的那段时间里,比我一生的任何时候来得都要辛苦。
这是曾经的美国总统,富兰克林·罗斯福还只是民主党人的时候,他为纽约参议员的位置来回奔走,以至于引得他的同事抱怨出这样一句话来。
“我会这么做的。”
这样清晰地明白自己目标的人按住了自己内心种种情绪,他语气有力,这样认真地保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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