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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得知托马斯·贝克特的叛逃后,亨利二世短暂返回了伦敦,宣布托马斯·贝克特为叛国者并依据《克拉伦登宪法》传召他受审,因托马斯·贝克特拒不到场,他宣布没收他在英格兰的财产,并扬言要致信亚历山大三世罢免他的大主教之位。做完这一切后,他便再次离开了伦敦继续他的漫游生活,完全不在意他的妻子已经待产。


    尽管国王和大主教早已决裂,但直到现在,他们的矛盾才彻底公开化, 宫廷中的人开始大肆抱怨和辱骂叛徒,这令小亨利倍感恼火,但父亲不在伦敦, 他只能去找威廉控诉。


    “他们根本不了解他,却如此羞辱他!”虽然只差了一岁,并且身形已经比威廉更加高大,但在哥哥面前,小亨利仍然习惯像个孩子一样控诉,他抓着威廉的衣袖,大声抱怨道, “我要给父亲写信,让他宽恕托马斯,这样他就可以从法兰克回来,一切还会和从前一样。”


    “不可能回到从前了,亨利。”威廉说,他觉得他还是有必要让小亨利放弃幻想,对现在和未来的他们而言和托马斯·贝克特不复相见才是最好的结果, “父亲已经颁下了审判书,整个英格兰的人都将他视为叛徒,即便父亲松口宽恕,他也只会认为这是一个陷阱,他不会再回来的。”


    “那我就去巴黎,我要亲口跟他解释,他会相信我的!”


    “不要这么天真,亨利。”面对弟弟一厢情愿的幻想,威廉不得不把话说明白些,“不论他是否有着叛逃的心、又是否有着叛逃的必要,当他投奔路易七世后,叛国便成为了既定事实,反对他则成为了父亲支持者们的共识,如果你去了巴黎,你也会成为他的同谋,父亲不会因为你是他的儿子就会对你网开一面,他痛恨背叛。”


    “可是,我”小亨利仍有些不甘,但威廉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有些疲惫道,“不要再想这些事了,亨利,我要去陪妈妈了,这段时间安静一点,不要再和理查打架了。”


    理查,理查,理查也是大声辱骂托马斯·贝克特的人中的一员,他乐于通过这些事来激怒他,他只是不在威廉面前这样做而已。小亨利知道威廉心里也并不好受,他好像不应该盲目地给威廉施加压力,但难道对于托马斯·贝克特现在的处境,他就完全置之不理吗“你怎么在这里?”


    是杰弗里,小亨利没想到他会在这里遇到他最小的弟弟,由于兄弟姐妹太多,这个弟弟一向显得过分沉默内敛,导致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对话。 “我一直在这里,只是你们都没有注意到我。”杰弗里说,他仰起头,盯着小亨利的脸,冷不丁道,“我知道,你最近很难过,因为那个托马斯·贝克特。”


    “你认识他?”小亨利惊喜道,但他很快意识到即便杰弗里知道托马斯·贝克特这个人,也应该是从侍女和仆人们嘲弄讽刺的言语里,而非他所想要的那种“认识”。 “对,我认识他,我还知道你们都喜欢他。”杰弗里说,“我总觉得一个曾被你和威廉如此喜欢的人不会那么坏。”


    “他是个好人,我爱他。”小亨利说,他感到一丝酸涩,“但现在所有人都将他当成小丑,罪犯,叛国者。”


    “因为父亲恨他。”杰弗里静了静,道,小亨利默认,他烦躁地低下头,这令他张扬华丽的容貌也黯淡不少,看到他的反应,杰弗里不为所动,继续道,“因为父亲恨他,所以那些不了解他的人可以因嫉妒对他恶意中伤,而同情他的人也不敢表现出这一点,这会被父亲视为忤逆,他不喜欢忤逆的人。”


    “是的,我们是父亲的儿子,我们不能忤逆父亲。”小亨利说,他知道父亲宠爱他们,他们可以向父亲提出要求并索取,但托马斯·贝克特现在显然是他们不能轻易触碰的父亲的底线,所以他们只能忍气吞声,但杰弗里却给了他另一个答案,“我们不能忤逆父亲,但有个人可以,君主对继承人有着更高的期望,相对于的,他们也有着更多挥霍的资本,长子总是被偏爱的。”


    长子,长子“我们不是长子,我们没有这样的资本,杰弗里,你说这些没有意义!”小亨利有些失控道。


    “是啊,我们没有这样的资本,所以我们无法忤逆父亲,他有这样的资本,却选择了顺从父亲。”杰弗里静静道,“他不敢忤逆父亲,或者说托马斯·贝克特不值得他忤逆,也许换了你会不一样,但你是次子。”他发出一声叹息,若有若无,却足以令小亨利心口激荡,“谁让你是次子呢?”


    ,


    在小亨利的内心暗潮涌动时,威廉并没有及时发现他的异样,现阶段,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埃莉诺吸引了,她马上就要生产,但亨利二世还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父亲到底在做什么!”理查相当不满道,威廉翻看着亨利二世的信,肉眼可见的,他对他家庭的关心变得潦草,根据信上的地址,他现在应该在牛津,牛津有什么大事吗?


    “你认为我们有必要把父亲叫回来吗,理查?”威廉忽然问,理查不解,但仍然如实回答,“当然有必要,不论再忙,妻子生产时丈夫都应该陪在身边,何况父亲没有在打仗,他只是旅行而已。”


    是的,不管玛蒂尔达的婚事和波尔多伯爵去世这两件事带给亨利二世怎样的烦恼和痛苦,都快一年了他总该回家了吧。 “告诉父亲,他存放在博门西宫的黄金失窃了。”威廉很快编了一个借口,并刷刷几下写在了信上,“不让他意识到时间的紧迫,他是不会想起我们的。”


    他的把戏奏效了,得知消息,亨利二世几乎是昼夜兼程赶回伦敦,到了博门西宫才知道这是儿子的恶作剧。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亨利二世愤怒道,威廉耸耸肩,和他搞出的其他操作比起来,他觉得他这回作的妖还不算太过分,“既然您如此急迫地赶了回来,我相信牛津并没有什么真的重要的事情,母亲和我们马上要出生的弟弟妹妹不比您的黄金更贵重吗?相信我,我只是出于对您的想念才善意地欺骗您,这一年来您一直旅行在外,我们很思念父亲”


    “你最好真的只是出于对父亲的思念。”亨利二世冷笑道,而威廉又换上一副乖巧的笑容,抓着亨利二世的手摇了摇,“我还能有什么其他企图呢,亲爱的父亲?”


    虽然他前不久刚在亨利二世的底线上蹦过一轮迪,但鉴于他没像历史上的弟弟们一样真的起兵造反,在他一再示弱的情况下有些瞬间他还是能和亨利二世父慈子孝,毕竟亨利二世其实确实是个慈爱的父亲,只是他的“慈爱”有时会非常抽象。


    到了怀孕晚期,埃莉诺的状态愈发脆弱,亨利二世的陪伴对现在的她而言还是有正面作用的,在威廉的建议下,埃莉诺在博门西宫设立了一个审断贵妇纠纷的小型法庭,并鼓励附近的女性向王后求助,虽然更多的只是一些口舌纠纷,但埃莉诺乐在其中。


    在他父母的感情显而易见进入中年危机后,他当然要想办法给母亲找一些新的事做,当王后法庭成为约定俗成的惯例后,他可以让亨利二世培养的法学家们总结案例和法条编写适用于女性的法典,改变中世纪妇女法律地位低下的情况。


    现阶段,西欧的法律还是相当混乱的,不在这个时候确立话语权女性的法律地位只会越来越低下,毕竟在男尊女卑的大环境下女性的权利注定是会被有意无意挤压的,他不想有一天他的母亲、姐妹和女儿也会成为受害者。这一天,位于博门西宫的法庭迎来一位特殊的访客,当她在埃莉诺面前摘下兜帽时,周围的人都不禁为她的美貌震惊。


    “曼恩伯爵夫人?”听到她的自称,埃莉诺讶异道,但看着眼前柔弱娇美的少妇,他也不禁心生怜惜,放柔了声调道,“你确信你的丈夫如此自称吗?”


    “是的,他在婚礼上这么说,他的财富和随从确实也够得上伯爵的排场,或许还要更多。”年轻的女人抽泣道,“可他离开了我,月亮升起时,我们还同床共枕,但天亮后他便无影无踪,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他,只能求助于您,陛下,请您帮我往曼恩送信。”


    “你要确信他真的是''''''''曼恩伯爵''''''''。”埃莉诺怜悯道,内心深处,她已经开始慨叹这又是一个被欺骗的无知少女,意识到真相后她该如何面对她的“丈夫”呢,但听到她的话,这位名叫罗莎蒙德的美人却焦急起来,“他就是曼恩伯爵,我们的结婚文件里写了他是曼恩的亨利 ”


    她拿出她的结婚文件,充满期望地望着埃莉诺,而王后一语不发,她盯着那熟悉的字迹。 “埃莉诺!”不远处传来亨利二世的声音,在他的妻子回应他之前,他首先看到了罗莎蒙德,巨大的震惊和恐惧吞噬了他,“你,你怎么在这里”


    “天哪,我在做梦吗?”看到亨利二世,罗莎蒙德立刻泪流满面地抱住他,而亨利二世此时并没有闲心顾及他的情人,他急切地想向妻子辩解,“埃莉诺,你听我解释,我”


    “解释什么,你应该向这位''''''''曼恩伯爵夫人''''''''解释,解释你在身为曼恩伯爵的同时还是安茹伯爵,诺曼底公爵,英格兰国王,以及阿基坦公爵。”埃莉诺慢慢站起来,她手里还紧紧捏着那份结婚文件,她开始嘶吼,脸孔因愤怒而扭曲,“你连结婚文件都可以伪造,你连婚姻誓言都可以撒谎,你现在还想向我解释我还能怎么相信你,我还能怎么相信你!”


    随着她的吼声,鲜血染红了她的裙摆,她痛苦地捂着自己高耸的肚子,发出尖锐的呻/吟。 “妈妈!”他们身后传来另一个声音,威廉和理查刚从宫门口出来,他们立刻看到了这里的动静。理查抢先一步,扶起他的母亲,而威廉盯着埃莉诺手里那份文件,很快明白了前因后果。 “是你的错。”他抬头看向他的父亲,歇斯底里地嘶吼道,“是你的错,是你背叛了我们,你背叛了我们!”


    亨利二世呼吸一窒:长期以来,威廉都让他头疼,让他又爱又恨,他知道他的长子不是个省心的儿子,但从没有一刻,他在他的儿子眼里看到了鲜明的恨意,有一瞬间,他是真的恨他这个父亲。


    ,


    埃莉诺已经被扶进了产房,浓重的血腥气混杂着埃莉诺痛苦的呻/吟,像是尖刀一样插在他的心口上。


    他不应该把亨利二世叫回来,不应该让他的情人见到母亲,他早该想到亨利二世可能是在牛津寻欢作乐,他本就不是什么忠诚的人,历史上,阿基坦的埃莉诺生了十个孩子并活到了八十四岁,但他不知道她是否会死在这场生产里,很多微妙的细节变动都会影响一个人的结局。


    他爱他的母亲,他不想失去母亲,威廉感到他控制不住眼前的泪水,他连忙低下头,不想让弟弟妹妹们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妈妈不会有事的,对吗?”玛蒂尔达拉着他的手,漂亮的眼睛满是担忧,她想要哥哥给她一个能让她放心的答案。


    “会的,她会生下我们的妹妹,她会活到八十多岁。”威廉勉力道,他只能一次次用真实的历史安慰自己,他环顾四周,看到了一尊十字架,当即跪下祈祷:他是现代人,是无神论者,但若上帝真的能保佑母亲度过此劫,他愿从此虔信天主,不论是朝圣还是禁食,亦或是资助一支十字军,只要他的母亲可以活下来,并且不要因为这次痛苦的生产落下任何疾病。


    “是一个小公主!”不知等了多久,产房里才终于传来助产士惊喜的声音,她抱着他们的妹妹走了出来,向他们报喜,“母亲呢,王后还好吗?”威廉连忙站起来,急切地追问道,“王后的情况还好,她很累,她说她想休息一下。”


    “好,那就好。”威廉说,他感到他的泪水不自禁划过他脸颊,他克制不住了,“要用热水洗手,要消毒太好了。”


    “哥哥!”理查叫了一声,立刻上前扶住威廉,而威廉摇摇头,草草看了看他的弟弟妹妹们,“去休息吧,你们都累了,我要陪着母亲 ”


    虽然针对中世纪的卫生条件,所谓的热水消毒只能说聊胜于无,但幸运的是,埃莉诺在这次高龄受惊难产中有惊无险地生下了她的小女儿琼,并且没有产后感染。 “那个女孩呢?”在生产的痛苦刚刚过去后,埃莉诺首先问的居然是罗莎蒙德,威廉犹豫片刻,回答道,“她被安置在威斯敏斯特的一座庄园里 父亲没有见她。”


    他已经知道了他父亲的情人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罗莎蒙德夫人,历史上,亨利二世对这位情人可谓情根深种,他现在能暂时抛下情妇关心妻子是出于他的愧疚,但他的愧疚能保持多久呢? “她很美丽,比我年轻时还要美丽。”埃莉诺喃喃道,她在控制不住地发抖,“而且我已经老了,她还年轻,那么年轻不,我还没有老!”


    她抚摸着自己的脸,又按着自己的腹部,她刚刚生产过,她还没有老得不能怀孕,她的语气开始急切:“我还可以给亨利生下孩子,合法的、有继承权的孩子,也许是个儿子,亨利想要儿子,一头和你们一样美丽强壮的小狮子”


    “清醒些,母亲!”威廉忍无可忍道,他抱着埃莉诺,虽然他的肩膀还不够宽阔,但足以抱住母亲,“这一次生产,您差一点就要见上帝了,您确信下一次您还会这么幸运?即便您有这样的幸运,您可以一直生孩子吗,清醒些,父亲已经移情别恋,他不再爱着您了!”想到曾经的美好家庭已经有了一道不可弥合的伤口,威廉也克制不住悲伤和痛苦,但当着埃莉诺的面,他还是要尽可能地和埃莉诺条陈缕析,让她放弃对亨利二世的幻想认清现实,“父亲会愧疚,会服软,可您相信他真的会对那个叫罗莎蒙德的女人不管不顾吗?即便他真的让她消失在我们的生命中,您能忘了她吗,在看到父亲时您不会想起她吗?裂痕已经存在,那我们就面对它,徒劳的粉饰只会在未来伤我们更深!”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他丝毫不在意这句话其实也把他自己骂了进去,他的情绪似乎也激动起来,一些曾经的记忆再度扼住了他的灵魂,丈夫都是一样的,父亲也都是一样的,掌握强权和财富后人性本就会异化,“君主都是一样的,或者说,作为丈夫的君主都是一样的。爱情和婚姻可以令君主暂时俯首,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会愈发冷酷专断,这个时候要驯/服君主只能操控比他更为强势的权力!”


    “你说得对,威廉。”良久之后,埃莉诺轻声说,在短暂的歇斯底里后,她终于从不愿接受现实的侥幸中清醒过来,如果她的婚姻注定会一败涂地,那就接受这一切吧,“趁着你父亲还有愧疚,我应该向他索要,再蛰伏时机等待报复但我不再年轻了,而你父亲远比路易七世强大狡猾,我不能再快速找到一个能帮我复仇的丈夫。”


    “可您还有我们。”威廉说,他跪在埃莉诺脚下,亲吻她的手,“丈夫会背叛妻子,但孩子永远忠诚母亲。”


    ,


    亨利二世知道他这一次确实做得过分,如果他要告诉埃莉诺罗莎蒙德的存在,至少不应该在她怀孕的时候。


    事实是他没有留意罗莎蒙德的动向,以至于差点害得埃莉诺难产而亡,当埃莉诺在产房中嘶吼时,他也真情实感地恐惧和后悔,如果他没有遇到罗莎蒙德该多好,但埃莉诺毕竟活下来了,琼也活下来了,为了减轻这次出轨事件对家庭的影响,他决定尽可能地讨好和挽回埃莉诺,不管她要什么,哪怕是要他把罗莎蒙德送去当修女。


    他只是找了个情妇而已,他找再多情妇也不可能动摇埃莉诺的地位,至于罗莎蒙德,过了这段风头他还可以找她再续前缘,她跟埃莉诺不一样,她只能依靠他,虽然他还想再扮演一段时间的“曼恩伯爵”,但在谎言已经被戳破后他只能和她提前亮明国王的身份,女人总是心软的,何况是罗莎蒙德这样温柔天真又无依无靠的女人,他给她送些礼物、许诺承认他们未来的孩子,她会眼泪汪汪地和他重修旧好的。


    他的妻子在生产一个月后终于愿意见他了,这令他松了口气,并且比他想象中快很多,也许是威廉在劝说她。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埃莉诺。”他一进门便立刻对埃莉诺道,“我没有真的想和她结婚,只是想要玩一个游戏,我的妻子是你,没有人能够动摇你的地位”


    他婚前婚后也时不时拈花惹草,埃莉诺一直对此不闻不问,此次大发雷霆不外乎是因为那份结婚文件,他以为埃莉诺会气恼地同他算账,但他的妻子比他想象得要平静许多:“不要紧,亨利。”他听到埃莉诺对他说,“我们是因为相爱才结合的,如果我们不再相爱了,我们还是分开吧。”


    相爱。相爱。相爱。


    尽管他们的婚姻有政治上的一拍即合,但他们确实因相爱而结合,经历了第一次痛苦的婚姻,埃莉诺不会选择一个她不喜爱、不能给她带来快乐的丈夫,而现在她也不再爱着他了吗? “不要这样,埃莉诺。”他试图做出挽留,潜意识里,他还不想这么快就和妻子形同陌路,“我们还有孩子,我还爱着你,我们仍可以一起生活 ”


    “不可能了,亨利,你已经开始厌倦我,与其让我们成为对怨偶,不如让时间停留在我们对彼此还有愧疚和留恋的时候。”埃莉诺说,她微微低垂眼帘,这令她的容貌显得更加静谧温柔,“我想回到阿基坦,亲自治理我的领地,若我常年在外再忠诚的骑士也会心生不满的。即便我离开了你,我仍会是你的王后,你孩子的母亲,你的封臣和盟友,这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


    是的,她是他的王后,她不会再寻求离婚,她也不太可能再生下新的继承人了,有婚姻和封臣的誓言约束,埃莉诺总会站在他这一边的。 “我会保障你的权利,如果你需要金钱或军队,也可以给我写信。”心理上,亨利二世很快接受了这个安排,并且他发现这或许真是一个不错的安排,就当埃莉诺是替他治理领地了吧! “你说得对,我们需要确保对阿基坦的掌控力,由你亲自治理阿基坦是最好的办法。”


    “我会握紧我的阿基坦的。”埃莉诺淡淡道,“还有,孩子们不能离开母亲,我要带理查和杰弗里回去,除此之外,如果你要给他们订婚,给他们的未来做出安排,至少要经过我的同意,尤其是女儿们。”


    “好的,好的。”和他预想的代价相比,这点要求简直是小事一桩,况且埃莉诺并没有要求带更年长的两个儿子,想到威廉,他忽然想到另一件事,为了避免往后的争吵,他决定先在此坦白,“关于理查的婚事,我已经有所计划,也许这恰好也是你的想法。”


    “你想让他娶谁?”


    “康斯坦丝,等他们正式成婚,他就是布列塔尼公爵,对于三子来说,这是个不错的归属吧?”


    他感受到埃莉诺正审视着他,他不确定她有没有看穿他的深意。短暂的静默后,他听到埃莉诺说:“是的,这是一个很好的安排。”


    ,


    针对埃莉诺当日的难产风波,威廉并没有对弟弟们透露太多内情,在羽翼未丰的当下,让弟弟们对父亲产生过分明显的怨恨无益于他们的地位,尤其是理查。


    得知自己要和母亲一起前往阿基坦长期生活,理查起初还是兴奋的,但得知他要订婚后他的脸立刻就垮了下来。 “我不想结婚!”他控诉道,“我也不想去布列塔尼,我对那些山地丘陵没有兴趣,我要留在阿基坦!”


    “结婚是十年以后的事情,十年以后发生什么都有可能,也许你以后会爱上布列塔尼呢?”威廉说,他想要摸理查的头,但他已经需要踮起脚才能完成这个动作了,为了避免尴尬他明智地选择了放弃,“要听妈妈的话,陪伴她,保护她,你已经快到成为骑士的年龄了。”


    “我已经是个骑士了!”理查大声喊道,他确实有底气说出这句话,虽然才八岁,但他已经可以使用简单的武器,一些瘦弱些的骑士已经不能击败他了,他很快又渴望地望着威廉,“那你不跟我们去普瓦捷吗?你要离开妈妈和我吗?”


    “是的,我要留在伦敦,我要陪伴父亲。”威廉说,眼底显而易见笼罩上了一层阴霾,“我会经常来看你们的。”


    这个年底,埃莉诺一直忙着收拾回普瓦捷的行装,但意外的是,杰弗里拒绝和埃莉诺一起回普瓦捷。 “母亲身边有一个儿子就够了。”他说,他对亨利二世露出了讨巧的笑容,在这个当口无疑令亨利二世心花怒放,“男孩总应该跟随父亲,父亲才是真正能够决定他们命运的人。”


    “是的,杰弗里。”亨利二世道,大力揉了揉他的后颈以示亲密,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到威廉脸上,却对小亨利道,“你也这么想吗,亨利?”


    “啊,对,对。”小亨利一时错愕,只下意识应道,他还在纠结现在是该难过离开母亲或是高兴离开理查,因此一直神游天外,不过亨利二世也不在乎他本人的反应,他又看了一眼威廉,威廉侧过头,什么也没说。


    埃莉诺在临走之前对博门西宫的事务有所安排,但失去了女主人,这座宫殿显然不能运转如常,好在玛蒂尔达此前已经跟着母亲学习了相关事务,因此倒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如果出了什么她无法处理的大事,她还可以求助她的哥哥。


    比如现在。 “那位女士想要见你,哥哥。”玛蒂尔达有些忧愁道,即便不清楚内情,她也多多少少猜到母亲的难产和父母的分居和那位名叫罗莎蒙德的年轻女人有关,她对她没有什么好印象,但她实在太柔弱、太无助,因此心软的玛蒂尔达还是决定帮她一次。


    “她在哪里?”威廉问,得知罗莎蒙德现在的住处后他嘴角勾起了一丝嘲弄般的笑容,“很好的地方,我今天就去拜访她。”


    他很熟悉这座宅邸,盖因这是亨利二世曾经赐给托马斯·贝克特的地产,他和小亨利经常来这里学习,当亨利二世和托马斯·贝克特决裂后,他便没收了此处,威廉没想到他又将这座地产用来安置罗莎蒙德,就不知道罗莎蒙德知不知道这前因后果了。


    “你好,女士。”当威廉来到房中时,罗莎蒙德正在窗边垂泪,听到威廉的声音,她慌忙转过身,威廉看到了她已经凸起的小腹,“听说你想要见我。”


    “是的。”罗莎蒙德有些羞惭道,她想要拿个垫子掩住自己的小腹,但垫子离她有些远,因此她的动作有些慌乱,威廉看在眼里,并没有揭穿她, “很抱歉,我想要见王后,但她回普瓦捷去了,我只能求助于您”


    “我母亲不会想见到你。”威廉淡淡道,罗莎蒙德闻言更加羞愧,但她还是鼓起勇气道,“我知道,我破坏了她的婚姻,可我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做修女也不会做国王的情妇,我不知道他已经结了婚”


    “错的是我父亲,而不是你。”威廉说,他猜得到亨利二世多半是以“曼恩伯爵”的身份诱骗了罗莎蒙德,作为一个父母早亡的孤女,她为此迷惑也在情理之中,到现在为止她确实是无辜的,听到威廉的话,罗莎蒙德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她的声音因为激动甚至有些抽噎,“我知道,王后是个善良的人,您也是个好人,我没有父母,修女和骑士们也不能保护我,遇到这样的事他们只会劝我顺从,可我不想顺从我不知道他是国王,我不知道他是王后的丈夫,我不知道我现在该怎么做”


    “我同情你的遭遇。”威廉打断道,“但我差点失去我的母亲。”


    罗莎蒙德的话突兀顿住,她也清楚,不论她在这件事上是否无辜,她在客观上都险些害得王后一尸两命,王后的儿子还愿意平心静气和她说话已经殊为难得。 “我应该怎样赎罪呢?”她哀愁道,抚摸着她的小腹,“我,我已经怀孕了,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国王的情妇,我不可能回到修道院中,我也不可能再结婚,不会有体面的绅士愿意娶我,国王也不会轻易放我离开”


    “如果我帮你,你可以离开。”威廉再次打断她,“我知道你的身世,你父亲去世后,你本可以继承他的领地,却被你的叔叔赶出家门,只能寄居在修道院中,你还有一些财产,你父亲的遗产和母亲的嫁妆,加上你的美貌,你本可以找一个不错的丈夫,但父亲把一切都毁了。”


    罗莎蒙德没有说话,她的肩膀不停颤抖,当“曼恩伯爵”出现后,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摆脱修道院中清贫寂寥的生活,可以拥有丈夫、儿女和体面的生活,但幻想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酷。


    她面前,威廉继续道:“因为你的出现,我母亲险些难产去世,你被王后和她的儿女们怨恨,同时声名狼藉,有孕在身,因此只能依附于父亲做一个情妇。不过我并不认为你应该对此负全部责任,我父亲才是真正的过错方,当他不甘寂寞时,他总能找到投怀送抱的女人,尤其你并不知情,你和我母亲一样都是受害者,出于我母亲设立女性法庭,为女性带来公正、仁慈和幸福的初衷,我可以帮助摆脱眼下的困境。”他望着罗莎蒙德,慢慢道,“一个通/奸的孤女无人求娶,但女继承人则不然。”


    女继承人!罗莎蒙德一惊,双唇颤颤不能语,而威廉只轻声道:“父亲对他所爱的人向来大方,何况他也为欺骗你心怀愧疚,如果你告诉他,你想要的是你父亲本应留给你的领地,他会帮助你伸张正义,然后,我会在我父亲面前大吵大闹,要求他送走差点害死母亲的凶手,或者让我母亲提出这个要求,出于对我们的愧疚,他也会妥协,你可以结婚,也可以让你腹中的''''''''国王之子''''''''成为你的继承人,他不是我的第一个异母弟妹,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不会对他抱有敌意。”


    罗莎蒙德微微张大嘴,如果在遇到亨利二世前她能拿回父亲的领地,她会为此感激涕零,但现在,在她遇到亨利二世之后,在她享受了“曼恩伯爵夫人”的财富和荣耀后,在她见识了伦敦豪华的王宫后,她发现她不能立刻答应这个条件,而且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她太清楚没有父亲的孩子会多么悲惨,她不想她的孩子也没有父亲。


    看到她的神情,威廉就猜出了她的想法,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多费唇舌。他站起身,亮明了自己的底牌:“在你没有心甘情愿成为我父亲的情妇之前,我可以做到我承诺你的一切,相信我,还是相信我父亲,自由在你,你有选择的权利。 ”临走之前,他深深看来罗莎蒙德一眼,那样的目光全然不像个十二岁的少年,“不要留恋我父亲的爱情,他现在所给予你的一切,都曾经千百倍给予我的母亲。”


    第24章


    关于罗莎蒙德,威廉并没有太多恨意,即便她对亨利二世的身份不算全然没有察觉,一个老谋深算的国王想把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玩弄于鼓掌间也轻而易举。因此在得知她收下了亨利二世的礼物和地产后,威廉没有觉得意外:“我们很快要有被父亲承认的弟弟妹妹了。”


    “她也没有太多选择。”玛蒂尔达叹息道,由于已经到了要出嫁的年龄,她对罗莎蒙德的处境更加共情,也多少有些同情,她看着威廉,犹豫片刻,仍然开口道,“她给我传了信,她还想要见你一面”


    “不必了。”威廉淡淡道,他看着玛蒂尔达,认真道, “不论她曾经多么无辜,在她接受了成为国王情妇的人生后,她就需要为她的选择负责,多余的同情不仅没有必要,还可能为人利用。”


    威廉知道在罗莎蒙德同意留在亨利二世身边后,他们之前的那次会面也瞒不住亨利二世,不过就算罗莎蒙德把他们的对话全盘托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毕竟还是留在了亨利二世身边,以历史上的理查一世为准绳,他觉得他的作死程度还远远没有达到亨利二世的忍耐极限,虽然现阶段他暂时无妖可作。


    圣诞节当天,亨利二世还是组织了一场家宴,在小亨利和杰弗里在庭院中忙前忙后时,亨利二世忽然对他说:“罗莎蒙德要生产了,医生说她应该会生个儿子。”


    “恭喜您,父亲。”威廉顿了顿,不咸不淡道,“我会善待我的弟弟的。”


    “我知道,你是个好哥哥。”亨利二世说,他望着威廉,饶有兴味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如果是个儿子,我打算给他起名叫威廉。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私生子吗?”


    他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威廉表情一变,他抬起头,紧咬着嘴唇,神色似乎有些委屈,亨利二世心口不禁泛起浅浅的愧疚,感觉自己这个试探或许过分了些,但在他出口补救前,他看到威廉深吸口气,重新露出笑容:“是的,这是一个好名字。”


    “你不会不高兴吧,威廉,你要和一个私生子共用名字。”


    “和我重名的人有很多,伯爵,骑士,仆人,农奴,我不介意他们的存在,又何必介意我的兄弟?”威廉仰起头,“何况这是父亲的安排,对父亲的安排,我们应该顺从才对。”


    他觉得这应该是个能让亨利二世满意的答案,但他仍不言不语,稍许,他站起身,将威廉拽起来,用手锢住他的下颌,从眉毛,眼睛,鼻梁,耳廓,一点点用手丈量着,他似乎很享受这种把玩与掌控的感觉,但威廉对此觉得不适,尽管如此,他也在亨利二世面前努力保持着温顺的笑意,没有流露出一丝不满或怨恨的神色。


    “我很高兴,威廉。”良久之后,亨利二世才决定结束这个游戏,他用手指抵住威廉的嘴唇,半眯着眼道,“你变得听话了。”


    听话,是的,亨利二世想要一个听话的儿子,如同历史上的约翰,不过可惜,约翰大概率是不会出生的,他能拥有的只有他们四个逆子。 “我知道,父亲喜欢听话的儿子。”他回答道,亨利二世终于满意地放开了他,重获自由后,亨利二世拍了拍他的背,他识趣地去了庭院,当小亨利抱住装饰的拐杖进入室内后,亨利二世忽然道:“亨利,过来。”


    “有什么事吗,父亲?”小亨利茫然地问,亨利二世盯着他,觉得和他那捉摸不透的长子相比,他这个天真无邪的漂亮次子果然更可爱些,“想要你妈妈的阿基坦吗?”


    ,


    当埃莉诺带着理查回到阿基坦后,并且亨利二世开始公开包养一位情妇后,欧洲人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对模范夫妻如今的分崩离析,不过看样子,他们还算好聚好散,亨利二世甚至还为妻子提供保护,以保障她身为阿基坦女公爵的权利。


    对于嗅觉更敏锐的人而言,值得注意的反而是他们的三子理查和布列塔尼女公爵康斯坦丝的婚约,当年亨利二世和科南四世的协议里商定康斯坦丝会和亨利二世的一位儿子订婚,不少人都猜测这个对象是小亨利,换成理查虽然也能够理解,可这样一来,亨利二世对他的次子又该作何安排呢?


    威廉知道亨利二世在打算什么,把布列塔尼给理查,意味着他想要把阿基坦给小亨利,他现在没有明确提出这一点不过是因为和埃莉诺感情刚刚破裂不便开口,同时,他现在头顶着的“普瓦捷伯爵”头衔和曾在图卢兹接受过效忠仪式的事实也很麻烦,不过他虽然暂时不会公开他的打算,但也不妨碍他放任旁人如此猜想,并在私下给小亨利画饼。


    从地缘的角度上看,跨海统治英格兰、诺曼底、布列塔尼和阿基坦无疑成本高昂,何况漫长的边境线也带来了沉重的军事压力(这还是不考虑家族内部分歧的前提下),吞下整个法国才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地缘困局(但也有着增加英格兰离心力的风险),这一前提下,历史上的亨利二世希望通过分割领地以维持靠血缘联系的松散帝国的策略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即便他真能如愿以偿在1168年的战争中彻底击败路易七世从而解脱效忠誓言,威廉对他的构想也表示悲观,不提金雀花传统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小亨利要想在周围弟弟们都虎视眈眈的情况下有效统治英格兰和诺曼底也不是一般人能完成的任务,要均分就均分彻底点干脆把英格兰和诺曼底也拆了吧。


    由于他没有在幼年期夭折,亨利二世的领地规划也依次顺延,导致理查居然和他历史上关系算得上恶劣的康斯坦丝订婚,原本会统治布列塔尼的杰弗里则不幸成为了“无地的”杰弗里,但他不觉得理查会是一个乖乖顺服婚约的人,历史上他能坚持不娶爱丽丝、后来和贝伦加利亚也长期分居,威廉怀疑他可能对婚姻和女性压根就不感兴趣只喜欢打仗冲锋,如果理查真的不想和康斯坦丝结婚,他正好送弟弟去东方追求梦想,说不定能把萨拉丁的威胁扼杀在摇篮中。


    至于阿基坦,有后代法王的经验包,他有信心可以以安茹为中心统治一个微缩版的英法联合王国,当然如果他有生之年改善不了东部的地缘环境和法王封臣这个大雷身份,那还是利索点搞相对彻底的均分继承法吧。


    当然一切一切的前提还得是先在亲爹这里苟住,在亨利二世手下讨生活真的很考验精神状态,他觉得他迟早会精神衰弱,又一个悲伤的夜晚,威廉开始给阿基坦写信:“亲爱的妈妈,今天是圣诞节,我很想您”


    ,


    进入1165年,安茹家族的内部问题虽可算是定/时/炸/弹,但目前看来还没有显露出真正严重的影响,而对路易七世而言,他现在总算有了件开心的事:结婚近五年后,他的妻子终于怀孕,占星师说这一定是个儿子。


    经历了此前数次希望落空,即便占星师言之凿凿,路易七世也不敢轻易相信他这一次一定能如愿以偿。 “如果我能有一个儿子,我该多么幸福!”祈祷之余,他亦经常哀叹道,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经渐渐接受了亨利二世的幸运,并在特定的、私密的场合不无酸涩地提及这一点,“英格兰国王就拥有这样的幸运,亲爱的主教,他也曾因为他儿子的出生欣喜若狂吗?”


    “起初确实兴奋,但当他的儿子们开始长大,有了自己的想法后,他便不再那么兴奋了。”托马斯·贝克特谨慎地说,来到巴黎后,路易七世虽然善待他,但显然不可能像曾经的亨利二世一样信任和重用他,物质上也不及作为坎特伯雷大主教时收入丰厚,虽无性命之忧,但寄人篱下的落差感仍时不时令他失落,进而更加怀念昔日在英格兰的时光。


    那段时光包括两个王子在内,想到威廉,他不免心绪复杂,联想到前些日子亨利二世和埃莉诺王后的婚变新闻,理查王子和布列塔尼的康斯坦丝的婚约,以及他此前几次先斩后奏的前科,他现在在英格兰的处境远比外人以为的微妙,父子间的矛盾迟早会摆到明面上。


    不知为何,虽然清楚亨利二世是一个强势的君主与可怕的对手,但他对威廉仍然更有信心,何况他的弟弟们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因此思忖片刻,他又补充道:“也许比起幸福,他的儿子们带给他的痛苦会更多。”


    “痛苦吗?”路易七世重复道,他盯着胸前的十字架,目光逐渐狂热,“有儿子才会有痛苦,我乐于承受这样甜蜜的痛苦,若要上帝赐予我儿子,我需要再多做些什么”


    第25章


    开春之后, 玛蒂尔达便和萨克森公爵正式订婚,狮子亨利也前来诺曼底拜访他的岳父,并约定在两年后正式成婚, 眼见婚事已成定局,腓特烈一世也拿出五千银马克作为贺礼, 以示他对表弟的祝福和关爱。


    这本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举动,路易七世却抓住不放,大力痛斥腓特烈一世作为臭名昭著的被绝罚者怎配亵渎神圣的婚姻,并真的出兵意大利对抗腓特烈一世,这意味着在对立教皇之争里他已经旗帜鲜明地站在亚历山大三世一方,对此,腓特烈一世嗤之以鼻:“敌人逼你,你没有一次用自己的力量消灭枷锁,于是就祈求法兰克人的支持,这样的行为哪里还有什么尊严和荣誉?”


    不论腓特烈一世如何嘲讽,在他数次血洗意大利的行为饱受非议的当下,路易七世口惠实至的行动无疑收获了赞誉与尊敬,但与此同时,亨利二世的处境顿时显得微妙和尴尬,毕竟他虽然也表示了对亚历山大三世的支持,却让自己的女儿和腓特烈一世的表弟订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无意与腓特烈一世直接对抗,在腓特烈一世威震欧洲的当下,他回避与之对抗的举动不算可耻,前提是没有路易七世的对比。


    “让德意志人把他撕碎吧!”亨利二世如此诅咒道,是的,路易七世的行为虽然勇气可嘉,但腓特烈一世的怒火也非一般人能够承受,一旦他结束了意大利的麻烦,他很快会腾出手脚报复路易七世,他可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


    “可您认为腓特烈一世真的能在意大利长久统治吗?”威廉说,虽然亨利二世对他已经有了戒心,但还不至于对他的每一句话都杯弓蛇影,所以对于一些欧陆事务,他还是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亨利二世也会听从,“他在加冕礼上杀害了近千名教士,将米兰的城墙付之一炬,把俘虏的头当球踢,据说意大利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胡子,他在意大利的统治建立在威严和恐怖之下,只要他不停止他的暴行,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市民加入反抗者的阵营,他迟早会离开这个令他心碎的战场。”


    是的,腓特烈一世的军事征服无往不利,欧陆难逢对手,但治理土地的能力确实不能恭维,马上要问世的“伦巴第同盟”便是不满他统治的产物。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是路易七世能够轻易对抗的存在,德意志人爱他如爱一位真正的罗马皇帝。”


    “路易七世当然没有这个能力。”威廉平静道,“但也许有一天,我们有这个能力。”


    不论腓特烈一世是否会如威廉所说在未来黯然离开意大利,当下,他确实气势如虹,法国军队在他面前一触即溃,而路易七世也没有真的打算为了亚历山大三世流干法兰克人的血,在出师不利后便转而选择外交支持,他亲赴意大利游说维罗纳、帕多瓦、维琴察、威尼斯等城市的统治者结成同盟对抗腓特烈一世,并承诺为他们提供资金。


    蝴蝶效应下,伦巴第同盟竟然提前两年由路易七世牵头成立,威廉觉得有这样一出外交高光路易七世的后世风评应该能提高一个层次,起码不再是“阿基坦的埃莉诺前夫”和“腓力二世之父”了,对亚历山大三世而言,路易七世的举动无疑上是雪中送炭,对比起来,亨利二世的行为无疑显得狡猾且不可信,他可以适当地对他进行鞭策,以逼迫他明确立场。


    夏季,针对亨利二世的舆论风波终于影响到了他的统治,亚历山大三世亲自致信,含沙射影地批判了他在教皇和皇帝之间的油滑态度,并要求他召回流亡法国的坎特伯雷大主教。


    又是托马斯·贝克特!亨利二世气愤于他的阴魂不散,并自然而然地迁怒到威廉头上,在他已经以叛国罪为由剥夺托马斯·贝克特的教士身份并审判他后,亚历山大三世的要求无疑否认了他的判决,进而威胁到《克拉伦登宪法》的地位,而与此同时,他收到了另一个消息:路易七世的第三任妻子终于生下了他期待已久的儿子,他欣喜若狂地给这个儿子起名腓力。


    ,


    尽管已经有了四个女儿,但直到现在,路易七世才真正觉得自己成为了一个父亲,看到摇篮里腓力王子还泛着红皱的脸,他只觉得他的儿子无比可爱,并且急迫渴望着展露自己的喜悦,对于这一天,他已经等待太久了。


    “一定是因为我坚定地对抗渎神的皇帝和僭位的教皇,上帝才给予我这样的恩赐。”他自言自语道,从前他对亨利二世的儿子们有多嫉恨,从此以后就有多轻蔑,他已经相信在上帝彻底原谅他曾经的罪孽并嘉许他的虔诚后,他的妻子还会给他生下更多的儿子。


    他的妻子在生产后并未表露过多的喜悦,他想当然认为这是出于她过于疲累和激动的缘故,不过不要紧,她已经完成了他前两任妻子都未能完成的任务,他现在已经真正接纳了阿黛勒,他十分庆幸这段始于拴住香槟兄弟野心的婚姻最终给他带来了一位完美无缺的王后。 “恕我直言,王后也许确实是因为疲累过度,但她的哥哥们可未必会高兴自己多了个外甥。”叙热院长道,“这意味着他们不能成为国王了。”


    “可他们是未来国王的舅舅,这个身份已经足够尊贵了”路易七世的声音渐次低下去,他明白若不曾被立为王位继承人,香槟伯爵或许会高兴成为国王的舅舅,但曾经有过这样的诱惑,要坦然接受王位离自己而去无异是苦涩的,“当年的两场婚礼本就是赌博,我赢了,他们输了,他们应该接受这个结果。”


    “前提是给他们好处。”叙热摇了摇头,他看到路易七世已经开始发白的金发和因常年苦闷比同龄人深刻许多的脸部纹路,在心里感叹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也开始老了,“我已经老了,而你也未必能活到腓力成年,你可以允诺他的舅舅们为他摄政,从而喂饱他们的胃口。权力意味着荣耀,同样也意味着责任,若香槟伯爵成为国王,他会竭尽全力维护他的统治,但换成他的外甥,他未必会如此竭力付出。”


    “而腓力的王位并非高枕无忧。”路易七世接口,他明白叙热院长的意思,“是的,我要留给腓力一个强盛的王国,他值得一个强盛的王国,在我彻底老迈和死去前,我要替腓力清除所有会威胁他的敌人,至少也要削弱他的力量,以免腓力的统治一开始便危机四伏。”


    “最大的威胁在西方。”叙热道,“而能够对抗他的人就在我们的宫廷中。”


    就在巴黎的宫廷中,就在他们眼下,寻常的一天,当托马斯·贝克特在自己的居所中苦修和祈祷时,他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院长?”他有些惊异地看着叙热院长,而叙热院长也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开门见山道,“想做圣人吗,主教?”


    ,


    对于路易七世老来得子(在中世纪确实算老人)这件事,亨利二世有些意外,但谈不上多失落,他从前确实有着凭借女婿身份让自己的儿子成为法国国王的想法,但隔着埃莉诺的两个大女儿,这个方案在操作难度上过分大了,即便能获得王位,后续的统治也是一团乱麻,而他那个会成为路易七世女婿的儿子也不是个让他省心的存在,潜意识里,他不想给威廉过多能够对抗他的资本,在他还年富力强的时候威廉最好乖乖地在他身边做一个安静的孝子。


    既然将来继承法兰克王位的注定是一个与他并无关系甚至对立的人,从香槟伯爵换成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还算件好事,但他的妻子难得地在分居后主动给他写信,提醒他注意路易七世的心态变化:“路易想要儿子。”她写道,“当他没有儿子时,他不会太在乎他留给他女婿的王国到底存在多少隐患,可当他有了儿子,他会出于父爱为他的儿子重拳出击。何况这个儿子出生在他以前所未有的勇气对抗腓特烈一世之后,你猜他会不会认为他的儿子是上帝的恩赐和嘉奖,从而加倍虔诚狂热?不要再用过往的眼光看待他,他的才能或许平庸,但已不再如昔日般懦弱。”


    她说得有道理,代入路易七世的心态,亨利二世觉得同样的事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也会为了儿子奋起反击,何况路易七世已经四十四岁了,他没有太多时间可供他挥霍。 “比起刀剑,他更惯用口舌。”威廉评价道,“在缔结了伦巴第同盟后,路易七世应当清楚他在外交上更具天赋,因此比起大规模的对抗,他应当更倾向于努力挑唆那些不甚驯服的封臣与您争斗,比如布列塔尼人和威尔士人,或是是您那饱受非议的法案。”


    《克拉伦登宪法》,托马斯·贝克特“如果你没有放走他,我今天根本不会有这样的烦恼!”亨利二世冷笑道,“我错了。”威廉干脆利落地在这个问题上谢绝争执,不辩解哪怕亨利二世如愿处死了托马斯·贝克特他也有可能面临谴责乃至绝罚套餐,掌握了释经权很多时候是不用讲道理和武德的, “路易七世现在的道德优势在于促成了对抗腓特烈一世的伦巴第同盟,这个成就足以令人们忽视他在军事上的羸弱,但这个时代,人们更加崇拜的总是光彩四射的英雄,大陆上的战争可能影响外交关系,海岛上的战争则不然。”


    “你想让我做什么?”


    “征服爱尔兰怎么样?”威廉道,“阿德里安四世曾将爱尔兰赠与您,而近日,爱尔兰正处在混乱中,罗德里克国王( 1 )不得人心,伦斯特的迪亚拉米特国王( 2 )也苦于贵族叛乱如果我们插手呢,如果我们斩断迪亚拉米特国王的退路,让他只能求助于英格兰国王呢?”


    亨利二世没有立刻回答他,他按着自己眉头,显然陷入了思索与考量之中。 “不错的主意。”良久以后,亨利二世说,但很快,威廉就察觉到了他目光微妙的变化,他立刻绷紧脊背,“你好像很擅长斩断旁人的退路令他们别无选择。 ”


    “这是一种适合君主的素质,不是吗?”威廉仰起头,亨利二世冷哼一声,起身道,“可你还不是君主——如果我要去爱尔兰,你也得跟着。”


    第26章


    关于爱尔兰, 它的历史相当复杂,并且作为诺曼底公爵和英格兰国王,从征服者威廉开始的英格兰国王和爱尔兰的关系也是剪不断理还乱。


    一切的根源还要从维京人开始说起。毋庸置疑,在中世纪的历史中,北欧的维京人曾经是一股举足轻重的力量,和东方游牧民族VS农耕民族的关系一样,在中世纪中期,维京人就扮演着这样一个定期劫掠的角色,令欧陆北方的国家苦不堪言。


    维京人虽然野蛮,但武德委实充沛,况且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能用金钱和土地收买,这个难缠的敌人未尝不能收归己用。对此东罗马的皇帝策略最为成功,他们直接收编定居在基辅罗斯的维京人成为著名的瓦兰吉卫队,阿尔弗雷德大帝( 1 )则次之,他将维京首领们封赏于北部,给予他们贵族的身份,而法兰克国王也效仿了他的做法,封维京首领为诺曼底公爵——就是征服者威廉的祖先。


    这一批定居在诺曼底的维京人后来被称为诺曼人,除却安茹帝国,他们还是西西里的统治者,即著名的欧特维尔家族,当有需要的时候,威廉相信亨利二世会和他们攀亲戚的。而和英格兰一样,爱尔兰也曾经历了维京人的入侵,并且为此进行了数个世纪的抗争最终取得相对的和平稳定。


    和已经走向封建化的英格兰不同,现在的爱尔兰仍然是一个由大王国和多个小王国组成的松散地区, 伦斯特王国就是其中一个。按照曾经的历史轨迹,现任伦斯特国王迪亚拉米特很快就会被推翻,流亡到英格兰寻求亨利二世的帮助。


    几乎不需要他们多做什么,迪亚拉米特国王便被赶出了他领地所在的都柏林,和历史上不同的是,没有经历坎坷的流亡和贵族的引荐,逃离伦斯特后迪亚拉米特和他的女儿很快便遇到了英格兰国王的船队,得以在英格兰南部登陆并被带到伦敦面见亨利二世。


    “欢迎您的到来。”博门西宫,亨利二世高踞王座、威仪凛凛,毫无疑问,尽管英格兰的物质条件远不如诺曼底和阿基坦,但爱尔兰的物质条件又远不如英格兰,因此来到伦敦后,迪亚拉米特国王的局促与紧张一览无余,无形之间,这又增加了亨利二世的优越感,“我已听闻爱尔兰的变故,对你的遭遇深表同情,同时,我也欣赏你的勇武,若你表示出足够的诚意,我或许愿意帮助你复仇。”


    事实上迪亚拉米特现在的遭遇多少也有点自己作的(指他在战争中掳走了另一个王国的王后并效曹公故事,导致王后的丈夫对他恨之入骨),不过这个时代苛求父亲的道德都很奢侈,况论是盟友的道德。而迪亚拉米特虽然骄横跋扈,但也还算识时务,因此立刻道:“能得到英格兰国王的帮助,我当然感激不尽,英格兰人可以前往都柏林居住,我也会缴纳一笔感谢金. ”


    “所以何不效忠于我父亲呢?”威廉忽然道,亨利二世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满,但并没有打断他的话,“在您被仇家报复、被封臣驱逐时,您的领主,爱尔兰的至高国王并没有对您的处境进行仲裁和保护,所以您为何不放弃对罗德里克国王( 2 )的誓言,转而投奔一位更加英明与公正的君主,早在1155年,阿德里安四世便将爱尔兰赐予我父亲,您不过是回应上帝的指示而已。”


    问题的性质顿时出现变化了。


    如果迪亚拉米特只是在英格兰招募雇佣兵,或者只是接受了亨利二世的金钱支持,那他的复国计划对亨利二世来说不过是一笔随手为之的交易,但如果是效忠于亨利二世,就意味着他将英格兰正式引入了爱尔兰的事务中,亨利二世会投入更多的精力和资源,这对迪亚拉米特是好事,但对爱尔兰来说不一定。


    不过且不谈中世纪的领主到底有没有国家概念和民族意识,即便有,大多数既得利益者也会为了个人利益抛弃那虚无缥缈的集体利益。因此没有犹豫多久,迪亚拉米特立刻道:“这是我的荣幸,国王,请接收我的效忠!”


    “很好。”亨利二世不咸不淡道,他对此表现得不卑不亢,是一位强大君主应有的气度,接受完迪亚拉米特的效忠后,威廉又道,“除此之外,您还应该致信圣座,称您十分感谢教廷赐予我父亲往爱尔兰传播教义的权利,毕竟我的父亲是一位真正高尚的国王,一位文明和法制的弘扬者,他对爱尔兰的兴趣并非是出于开疆扩土的野望,而是希望爱尔兰人也在上帝的引导下过上公正、幸福的生活。”


    “好的,好的。”一封信而已,迪亚拉米特不觉得有什么,而威廉上前一步,语气更加真挚诚恳,“那么,在返回伦斯特之前,就请您在英格兰先作为尊贵的客人享受贵宾的待遇吧,若要重返伦斯特,从威尔士南部登陆无疑是最合适的,威尔士有很多骁勇善战的贵族。也许,我可以帮您更快地了解和熟悉他们,从而找到您心仪的盟友呢?”


    ,


    凡是都讲个师出有名,中国人很看重这一点,欧洲人也一样,在路易七世借着组建伦巴第同盟、牵制腓特烈一世以拱卫正统教皇的外交胜利占据道德制高点时,亨利二世也需要搞出一个差不多等级的大动作来彰显他仍是天主的虔诚信徒,从而消解路易七世的优势。


    诚然,亚历山大四世现阶段最大的诉求无疑是让欧洲君主们都站在他的立场上反抗腓特烈一世,但亨利二世宣布他要去爱尔兰加强天主权威,他总不好按头他这样的行为是异端或者叛教,因此也只能按捺住不满回应了迪亚拉米特的感激并表彰了亨利二世。


    得到教皇的准许后,亨利二世立刻在境内整军,在亨利二世领地内的军力被有效调动后,路易七世想要煽动境内叛乱的难度也增加许多,何况他还有可能背上破坏亨利二世往爱尔兰传教的嫌疑,因此暂时来看路易七世算是偃旗息鼓。


    还是太要脸了,威廉心想,换成他的好大儿哪怕隔壁英王有着十字军这个天主教世界顶级BUFF都不会停止搞事(间接葬送了最有可能夺回圣城的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他一直挺好奇腓力二世是怎么撑到和第二任妻子闹离婚才被绝罚的。


    不过比起现在还在巴黎吃奶的腓力二世,他更应该操心屋檐下的伦斯特国王。 “这位是彭布里克伯爵,克莱尔的理查。”和迪亚拉米特来到威尔士后,他立刻召见了一位男性贵族,并向迪亚拉米特介绍他,“他的绰号是''''''''强弓'''''''',和他的父亲一样英勇无畏。我有个弟弟,他也叫理查,真希望他以后也能如你一样勇武!”


    后半句话是对着克莱尔的理查说的。面对王位继承人的赞誉,克莱尔的理查显得受宠若惊:“尽管有着同样的名字,但布列塔尼公爵贵为王族,传承了征服者威廉的英雄血脉,我怎能与他相提并论呢?”


    该说不说,听别人以“布列塔尼公爵”称呼理查时,威廉内心深处真的能感受到非常微妙的违和感。 “我的弟弟还是个孩子。”威廉说,“但你已经是一位成熟的军人,无愧于''''''''强弓''''''''之名,今天伦斯特国王也在,不妨向他展示一下你的英勇和强壮,以彰显英格兰的光荣。”


    “荣幸之至。”克莱尔的理查道,而后在演武场,正当壮年的伯爵连开数弓、所向披靡,令伦斯特国王连连喝彩,他的女儿爱娃公主也难掩激动和仰慕。威廉派人给他传信,入夜之后,克莱尔的理查果然来到威廉的房间拜访他:“今天开心吗,伯爵?客人们都在为你喝彩,今夜之后,您的勇武之名会传播更远。”


    “我受宠若惊,但殿下,我未必值得这样的厚爱。”克莱尔的理查回答道,面对还未成年的王储,他的脸色仍有有些犹豫迟疑,“您的父亲并不喜欢我。”


    是的,克莱尔的理查虽然骁勇善战,但鉴于他父亲是斯蒂芬时代的旧臣,因此在亨利二世一朝一直郁郁不得志,这也是后来他另谋高就的缘由。 “我父亲确实不喜欢你,但我不一样,我欣赏勇敢。”威廉道,“伦斯特国王是为了寻找盟友才来到威尔士的,他还带着他的女儿来了,你今天见到那个女孩了吧,她很美,对吗?”


    “您是什么意思?”克莱尔的理查呼吸逐渐灼热。


    “我认为你们很相配。”威廉静静道,“父亲或许在意你的父亲曾经为他的表舅效力,但我不在乎,我根本没见过斯蒂芬,我更不担心曾忠于斯蒂芬的贵族会妨碍我的统治,我很欣赏你,我希望你能够忠诚我,而我也愿意为你的忠诚开出一个与你的能力匹配的价码。和伦斯特国王合作,带上那些和你处境相似、想要改变现状的勇士,到了爱尔兰,我可以为你们证婚,在未来名正言顺地统治伦斯特,乃至爱尔兰的其他地区——对这个礼物满意吗,伯爵?”


    “感谢您的慷慨!”克莱尔的理查迅速道,他立刻跪下对威廉效忠。在真实的历史轨迹中,迪亚拉米特也和克莱尔的理查一拍即合,后者带着一批同样在亨利二世的宫廷中受到冷落、渴望改变现状的贵族们登陆爱尔兰,击败了爱尔兰的最高君主罗德里克国王和进犯的挪威军队,但最终仍选择臣服于当时受困于托马斯·贝克特之死急于在教皇面前刷印象分故率大军前来示威的亨利二世,而由于克莱尔的理查去世时也只留下一个襁褓中的女儿,亨利二世顺理成章地将这个女孩纳入自己的监护,并将她许配给自己的一位忠臣——就是大名鼎鼎的伟大骑士威廉·马歇尔。


    诚然,限制克莱尔的理查在爱尔兰扩张权威有益于亨利二世的个人统治,他不喜欢一个声望隆盛的大贵族同时享有高度自治的权力,这会令他们对他的效忠誓言名存实亡,但若要真正征服爱尔兰,文化上的臣服才是真正一劳永逸的策略,在此之前,他需要一个足够强力的爱尔兰领主在爱尔兰建立英格兰式的法律和各项制度——况且,在他亲爱的弟弟能够披挂上阵前,他总得有另外一个同样骁勇善战的“理查”可用。


    第27章


    如威廉所料, 在他给克莱尔的理查创造了一个展示的舞台后,迪亚拉米特比历史上更快地和克莱尔的理查达成同盟,并欣然允诺让他成为自己的女婿和继承人, 而很快,克莱尔的理查也联合了许多不满现状的威尔士贵族表示愿意加入亨利二世远征爱尔兰的队伍中。


    亨利二世接受他们的请命,但态度不算热情,从个人的统治角度,他确实也希望能够削弱这些斯蒂芬时代的旧贵族的势力,但他需要防止这群不算安分的旧贵族和他的继承人建立联系。 “出发后,你跟我待在一条船上。”他吩咐威廉。


    “那克利福德夫人呢?”威廉问,他低下头,看上去有些委屈, “我愿意接纳她, 不去为难她, 可您不能让我对差点害死母亲的人时刻保持恭敬。”


    “跟罗莎蒙德有什么关系?”亨利二世奇怪道。


    “原来您没有这个打算啊。”威廉说,“我本来以为您去爱尔兰时也会带上她呢。”


    虽然亨利二世本来没有这个打算,但威廉这么一提,他确实觉得在爱尔兰之行中缺乏情妇的陪伴有些寂寞,因此通知罗莎蒙德随行。 “这样不太好,陛下。”听到这个要求,罗莎蒙德且惊且惧, “您和普瓦捷伯爵都要前往爱尔兰,我不是他的母亲,我不能跟着您 ”


    自从亨利二世一意孤行给他们的儿子起名“威廉”后, 罗莎蒙德便一直惴惴不安, 不知为何,她对王储的恐惧还要超过王后。 “威廉还是个孩子。”亨利二世不耐烦道, 不过在经历了强势的埃莉诺后,他现在确实更加偏爱柔弱娇怯的女子,因此对于罗莎蒙德的畏惧,他还是展露出温柔和耐心,“不要害怕,罗莎蒙德,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时刻陪伴我,你不用在意威廉的存在。”


    “我也希望能够时刻陪伴在您身边,但不能让我跟普瓦捷伯爵在一起!”罗莎蒙德的态度异常坚决,她跪在亨利二世脚边,苦苦哀求道,“求求您,陛下,不要让我面对王后和她的孩子们,我对不起他们”


    在罗莎蒙德的坚持下,亨利二世还是松口同意威廉和他们不乘一条船,为了与王储的身份相称,威廉顺理成章地选择了和迪亚拉米特同船,亨利二世没有表示反对。 “对付伦斯特的叛徒,威尔士的兵力已经足够了。”船舱中,威廉平静地同迪亚拉米特和克莱尔的理查分析局势,对十三岁的王储来说,虽然他的面貌清秀端丽,待人的态度也很随和,但这对准翁婿内心深处都对王储心怀敬意,他们清楚哪怕有着一个威严专断的父亲,这位王储也并非在父亲手下唯命是从的柔弱绵羊, “他们立足未稳,且士兵都是新近征召的农民,没有武器装备也没有经历严格的军事训练,防御工事也相当原始,而我们的船上有骑兵、步兵和长弓手和攻城器械,他们训练有素,不管是兵力还是士兵素质,我们都有绝对的优势。”


    “我有信心打赢这场战争。”克莱尔的理查道,有前任伦斯特国王做带/路/党,他们就连客场作战的劣势也不存在,夺回伦斯特轻而易举,关键在于伦斯特背后的敌人,“但现在占据都柏林的阿斯卡尔伯爵是挪威人,他在挪威还有朋友,罗德里克国王也愿意支持他,面对这样的敌人,我们的兵力就捉襟见肘,只能等待国王陛下的军队。”


    这就是维京时代的遗留产物了,和已经经历了诺曼征服、基本清除了维京人势力的英格兰相比,爱尔兰和北欧的关系更加密切,相对应的,他们也是爱尔兰内部的一股势力,不得不重视与考虑。 “如果由我父亲击败罗德里克国王和阿斯卡尔伯爵,那他理所当然可以支配战果,到那个时候,他还会不会信守诺言将伦斯特还给你们就耐人寻味了,我们的船只更轻便,位置也更近,我们可以比我父亲更先登陆。”威廉指着地图上都柏林的方向,“集中优势兵力,我们要在都柏林赢得一场极其光彩、能够震慑整个爱尔兰的胜利,若是伯爵的军队已如此骁勇,那国王的军队该有何等强大?”他顿了顿,“我们要借助我父亲的威望,但不能让他染指胜利的果实,只有你能完成这个任务,伯爵。”


    “也就是说,您打算把征服者的荣耀全部给我?”克莱尔的理查一怔,为这个大礼受宠若惊,以至于不可置信,“恕我直言,殿下,哪怕只是分享您的荣耀就已经令我心满意足了。”


    “当然应该给你,因为你才是这支军队的统帅,能够给我们带来胜利的人,至于我,我并不需要带兵冲锋,我只需要知人善任。”威廉气定神闲道, “不同的君主有着不同的统治方式,而我选择做一个发号施令的操纵者,我观察,我策划,我沉默。”


    ,


    和威廉的猜想一样,由于亨利二世的军队更加庞大、且从康沃尔和布列塔尼出发,他们这支先遣部队在速度上更有优势,同时幸运的是,他们赶上了顺风天气,亨利二世的船队则不幸赶上了暴雨不得不延期出发,这意味着他们有更多的时间能够施展他们的计划。


    登陆地点选在在韦克斯福德南部的班诺湾,站稳脚跟后,威尔士军队立刻进军都柏林,这是所有人都一致同意的目标,盖因此处经济相对发达,且有不少适宜登陆的优良港口。在威尔士军队雷霆万钧的攻势下,阿斯卡尔伯爵很快仓皇逃跑,兴奋的威尔士人本打算在此大肆掠夺,威廉却阻止了他们:“我以王位继承人的身份命令你们,不许劫掠,不许打扰当地的生活,否则你们不仅得不到胜利的嘉奖,还会蒙受叛国的指控!”


    威尔士人也许不在意年少的王储的威胁,但多少会听从克莱尔的理查的命令,因此和曾经的历史轨迹相比,威尔士人在都柏林的行动还算克制,连带迪亚拉米特在伦斯特的暴/君名声都被洗刷了不少。占据了都柏林的港口后,克莱尔的理查在威廉的建议下率先在都柏林西部的林地建立据点,成功截获了罗德里克国王的军队,迫使起仓皇而逃。


    “您是如何猜出爱尔兰国王会在这里行军的?”大胜之后,克莱尔的理查满怀敬意地询问道, “他没有太多选择,恰好撞上我们可能是上帝的眷顾吧!”威廉表现得相当谦虚,他当然不能告诉克莱尔的理查其实是他开了天眼,如果不是他来爱尔兰旅游过很多次、对这里的地理条件和人文历史都相当熟悉,以他那非科班业余爱好者的历史素养还真未必知道这么细节的历史事件,“罗德里克国王的主力虽然溃散,但他还可以召集爱尔兰联军,如果我们不能及时消除他的威胁,等阿斯卡尔伯爵带着挪威人回来,我们就将腹背受敌。”


    “那我们该怎么办?”


    “他能召集爱尔兰军队的前提是他是国王。”威廉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我和迪亚拉米特国王留守在都柏林,而你立刻追击他的军队,如果他战死或者被俘,他就不是国王了。”


    历史上,克莱尔的理查也是一位相当优秀的统帅,果断抓住稍纵即逝的战机先后俘虏了阿斯卡尔伯爵和爱尔兰军队的统帅,并及时将自己的威望高位套现,知天命、识时务地在声望的最顶端向能对他降维打击的亨利二世倒戈卸甲以礼来降,从而如愿以偿保住了自己征服的土地。


    这个时代叫理查的人都是猛人,并且是战术战略都非常优秀的猛人,以后他要是有儿子他也想给他起名叫理查。而对克莱尔的理查这样的猛人,威廉不担心他的战术水平和政治觉悟,他只需要利用自己的先知优势稍加提点,便可以帮助克莱尔的理查用比曾经的历史轨迹更小的代价取得胜利。


    果不其然,利用骑兵的优势,克莱尔的理查成功追上了罗德里克国王,击溃了他的剩余军队并将他生擒,“挟天子以令诸侯”,暂时稳住了爱尔兰人可能有的反击后,克莱尔的理查便回到了都柏林,和爱娃公主举行了低调的婚礼,与此同时,阿斯卡尔伯爵也带领挪威人卷土重来,封锁了都柏林东部的海岸,这意味着截断来自英格兰的增援,包括威廉在内,整个都柏林的诺曼贵族都在事实上处于围困之中,克莱尔的理查曾经建议由全副武装的骑士护送威廉离开都柏林避难,但威廉拒绝了。


    “我的父亲或许对我的贸然行动有所不满,但绝不会坐看我被围困在都柏林城内沦为爱尔兰人或者挪威人的俘虏。”威廉说,他丝毫不在意他现在的处境, “如果你想要保护我的安全,就请尽你的全部才华击溃城外的挪威人,不要担心失败,一旦战事不利,我父亲会不惜一切代价猛攻都柏林,在英格兰的主力军队前挪威人根本没有还击之力。”


    是的,虽然在得知自己的长子被围困在都柏林后亨利二世愤怒得连连咒骂,但行动上,他仍然十分诚实地朝都柏林进军,这使得围困都柏林的挪威军队压力骤增。见此情形,克莱尔的理查迅速整编了一只小股部队,将骑士与重骑士放在中部,将步兵与弓箭手安置在骑兵的两侧,由此列阵去进攻北门的挪威人,并在城头弓弩火力的支援下在城门前抵挡挪威人的推进,牵制住北线战事后,克莱尔的理查又派一支城中待命的骑士部队从南门绕道至挪威人的后方袭击。


    前后夹击之下,挪威人的处境顿时急转直下,慌忙的阿斯卡尔伯爵试图率领士兵回援营地,却因诺曼骑兵的前后冲锋手忙脚乱,由此一溃千里。当心急如焚的亨利二世终于登陆都柏林时,战事已经结束,还未下船,亨利二世便看到了自己的儿子正在港口迎候,身后是列阵整齐的威尔士军队和无数爱尔兰人。 “他们在这里干什么!”下船之后,亨利二世急不可耐地问。


    “迎接他们的新国王。”他的儿子平静道,“亲爱的父亲,您现在是爱尔兰国王了。”


    第28章


    加上迪亚拉米特在当地征召的士兵和雇佣军,克莱尔的理查能够指挥的军队也不过两千余人(其中真正精锐的骑兵和长弓手不超过五百人),而这样一支军队却在登陆都柏林后屡战屡胜,令爱尔兰国王和阿斯卡尔伯爵都沦为俘虏,旁观的爱尔兰领主们惊惧之余,也不得不为自己的未来打算:如果英格兰国王手下的一个伯爵和他的军队都如此骁勇,那等英格兰国王的主力部队到达之后,他们还有抵抗之力吗?


    举全爱尔兰之力,他们当然有机会将英格兰人赶下海,但一片散沙的爱尔兰领主们哪个都不愿意做出头鸟,索性借着至高国王被俘的机会装死龟缩不出,而在威尔士人打扫了都柏林之围的战场后,威廉对已经全然失去信心的罗德里克国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迫使他同意将爱尔兰国王之位让与他的父亲亨利二世。


    人在屋檐下,罗德里克国王也不得不低头臣服,并将这个决定传信其他爱尔兰领主,是以当亨利二世登陆之后,他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毕竟诺曼人虽然是外来者,但由于威廉的命令,他们还算克制,是以当地人对诺曼人的印象还算不错,而亨利二世气势如虹的军队更验证了他们的猜想,开始庆幸他们及时选择了投降,这样或许他们能把自己卖个好价格。


    结果是好的,但过程是他不乐意的,接受完效忠后,亨利二世便铁青着脸回到房间中,威廉乖巧地亦步亦趋。 “你又不听话了,威廉。”亨利二世盯着他的儿子,“你知道我不喜欢你自作主张。”


    “可我没有做任何可能损害您利益的事,我只是希望您的王冠上多一颗明珠而已。”威廉说,他看上去很委屈,但亨利二世已经不可能为此心软了,“我不知道您会赶上暴雨天,我也没想到挪威人会围困都柏林,对不起,父亲,我让您担心了。”


    “ 我没有担心你!”亨利二世不愿意承认他确实在得知威廉被困在都柏林后心急如焚,但他不能表现出这一点,这只会让威廉有恃无恐,进而得意忘形, “你的错误在于让彭布里克伯爵成为了征服爱尔兰的功臣!你知道,他的父亲曾经效忠于史蒂芬,我还剥夺了许多威尔士贵族的领地,他们一直对我不满 ”


    “可在遇到爱尔兰人后,我只能依靠他,他也证明了他的忠诚,经此一役,威尔士人的兵力也被消耗不少,作为爱尔兰的外来者,他们必须紧紧依靠英格兰的增援,既然如此,他们自然不会在威尔士的事务上违逆国王,这不是好事吗?”


    “可一旦克莱尔的理查怀有二心,你知道你会面临怎样的麻烦吗!”亨利二世低吼道,可此战克莱尔的理查的表现确实无懈可击,他也不好意思揪着不放,“行吧,这件事就此揭过,但你以后不能再这样自作主张,你是王储,你应该以你的性命和自由为重,你明白吗?”


    “我明白,父亲。”威廉说,他小步靠近亨利二世,那样子分外乖巧,以至于令亨利二世不安,“还有一件事,父亲,我需要您的帮助。”


    “什么事?”


    “在说服罗德里克国王交出爱尔兰的王冠时,我承诺给予他补偿,对于那些大大小小的国王和领主,我也进行了贿/赂”


    “你花了多少钱?”亨利二世不耐烦道。


    “五万银马克。”顶着亨利二世杀人般的目光,威廉露出一个讨巧的微笑,“对一个王国来说,这个价格还算便宜吧?”


    ,


    不管亨利二世对他儿子又一次自作主张有多么愤怒,他毕竟兵不血刃得到了爱尔兰的王冠,由此在天主教世界声威大振,因此他只能咬牙切齿替败家儿子支付了账单,而对立下大功的克莱尔的理查,他也不能毫无表示,因此除了认可他和爱娃公主的婚姻、宣布他是下一任伦斯特公爵外,他也慷慨地支付了三千银马克的军费和感谢金,以嘉奖他征服爱尔兰和保护他的继承人。


    这五万银马克不止包括贿/赂爱尔兰领主的部分,其中还包括威廉承诺的援助金额,要想在爱尔兰真正站稳脚跟不下本钱怎么能行?此后的六个月,亨利二世开始巡视爱尔兰,确认了爱尔兰贵族们对他的效忠关系和进贡额度,并建立了英格兰式的法庭和针对英格兰移民的法律条文,在巡视的过程中,他曾遇到一场叛乱,但苦于无用武之地的国王军队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叛军击溃,从而真正奠定了国王的权威,这也令亨利二世心中隐隐的烦闷稍加缓解,加上巡游的过程中威廉一直非常安分守己、以维护父亲为己任,他对威廉终于重新和颜悦色起来,而就在亨利二世打算进一步在爱尔兰奠定权威时,他忽然收到另一个消息:他的母亲玛蒂尔达皇后病危,她希望她的儿子、儿媳和孙辈们前往贝克修道院见她最后一面。


    ,


    当亨利二世带着威廉等人来到鲁昂时,埃莉诺和理查已经先一步陪伴在玛蒂尔达皇后床边了,顾不上和妻子问好,亨利二世连忙握住玛蒂尔达皇后的手:“母亲,我来了,我是亨利”


    玛蒂尔达皇后没有回答他,而是呢喃着别的什么,他听不懂她的话,只能依稀辨别出“海因里希”,德语的亨利。


    “玛蒂尔达,你祖母在说什么?”他问他的女儿,玛蒂尔达犹豫片刻,回答道,“她说,亨利,我想不起你的样子了”


    亨利,亨利,亨利二世知道他母亲此刻想着的并不是他,而是她的第一任丈夫亨利五世,他的名字既是因为外公亨利一世也是因为玛蒂尔达皇后想要一个名叫亨利的儿子,本该由她和亨利五世生下的儿子,她爱亨利五世远甚过他的父亲若弗鲁瓦,但数十年过去,隔着生与死的距离,她已经想不起曾经挚爱的人的样子。


    她又用英语和法语叫了一些人的名字,他们中都已不在人世,有些人亨利二世甚至从没有听过,或者一时不能想起,正当他思绪纷飞时,玛蒂尔达皇后的目光忽然清明了些,她吃力地转过头:“你来了,亨利。”


    “是的,母亲,我来了。”亨利二世跪在玛蒂尔达皇后面前,泪水落在她枯瘦的手背上,童年与少年时代,母亲对于他而言是陌生的,父亲去世后他们才真正亲密起来,他得到过完整的父母之爱,而现在他的母亲也要离开他了,望着亨利二世的脸,玛蒂尔达皇后费力地试图抬起手,抚摸着他的脸孔,“我做了一个梦,亨利,我梦到你一个人孤独地在一个小教堂里死去,口鼻间都是黑色的血,咒骂着背叛你的人你十分幸运,父母,妻子,儿女,我们都爱着你,从英格兰到图卢兹无数骑士和贵族都忠诚你,可如果你傲慢自负,宽容自己却苛待旁人,你会把他们都推开,答应我,亨利,收敛起你的骄傲和任性,不要让你在众叛亲离中绝望死去”


    “我明白,母亲。”亨利二世低声说,在母亲临终前的劝诫下,他为数不多的愧疚和悔恨都被全然激发出来,至少这一刻他是真情实感忏悔在任命托马斯·贝克特为大主教和商议玛蒂尔达婚约时没有听母亲的意见,他本可以避免现下的困境。


    听他如此,玛蒂尔达皇后终于放下了手,转而将目光投向了埃莉诺:“埃莉诺,埃莉诺”


    “我在这里,夫人。”埃莉诺走了过来,和亨利二世并排跪在玛蒂尔达皇后身边,她和亨利二世一样哀痛,眼前,玛蒂尔达皇后的声音更加衰弱了,但她仍努力开口道:“你很像我,我没有女儿,在你和亨利结婚后,我也像爱我女儿一样爱你我知道,你是一个倔强坚定的人,这个世界永远不会赞赏过分倔强坚定的女人,如果你感到疲惫,你也可以选择做一个温顺的妻子和慈爱的母亲,这是一条更轻松的路,但选择的权利永远在你,在你成为妻子、成为母亲前,你首先是你自己”


    “我知道,夫人。”埃莉诺轻声说,她轻轻吻了吻玛蒂尔达皇后的额头,也已经泪流满面,“我也将您当成我的母亲。”


    “我曾经不懂如何做一个母亲,不过现在看,我应当是个不坏的母亲。”玛蒂尔达皇后疲惫道,她望着修道院的房顶,“我有三个儿子,其中两个都先我而去,他们之间并未因权力和土地自相残杀,但诅咒如影随形,我看到了你们的未来,我的孙子们,如若你们团结一致,你们将主宰整个欧洲,但如若你们自残相杀,我们的帝国将分崩离析”


    “不会的。”威廉忽然道,他也来到了祖母床边,低头亲吻她的手,“我是哥哥,是最年长的孩子,我爱你们,我会永远守护我所爱的人。 ”


    “愿上帝保佑你们。”玛蒂尔达皇后终于心满意足地笑道,她的声音更加低微,“希望你们永远相爱,而我也应该去见我所爱的人,罗伯特,阿黛勒,海因里希”


    她开始领受圣餐,教士们给她做临终弥撒,她曾有着那样传奇而激烈的前半生,去世时却和一位寻常的贵族妇人无异。


    1167年9月,玛蒂尔达皇后于贝克修道院去世,她的去世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终结。贝克修道院的修士们以盛大的仪式将她厚葬,她的儿子、儿媳和孙辈们出席了她的葬礼。 “按皇后生前的心愿,她将安葬在此地,墓碑上刻着''''''''亨利之女,亨利之妻,亨利之母''''''''。”


    是的,威廉默默地想,亨利一世的女儿,亨利五世的妻子,亨利二世的母亲,这三个身份足以概括她一生的经历,在这个时代,一个女人无论多么杰出与传奇,她的一生的荣耀也仅限于这三个身份:


    国王的女儿,国王的妻子,国王的母亲。


    第29章


    虽然由于玛蒂尔达皇后的去世, 亨利二世提前从爱尔兰返程,但他在爱尔兰的一系列安排都走向了正轨,因此也没有必要再大张旗鼓地返程, 只是针对他还没有处理完成的教会事务和征召兵义务做出一些补充,但并没有再返回爱尔兰的意思。


    爱尔兰人愿意接受亨利二世的统治除却对他军威的畏惧,也有他并没有过度干预爱尔兰自治的缘故,但克莱尔的理查的存在无疑是英格兰插入爱尔兰的一根钢钉,从伦斯特开始,诺曼式的法律和先进的农具军备将在爱尔兰扎根,进而真正将爱尔兰也洗成诺曼文化圈的一部分,而克莱尔的理查本人及其背后的斯蒂芬旧党也会成为他的支持者,至少他们喜欢他超过他父亲。


    慢慢来,威廉想,他得等理查长大,等彻底清除了安茹帝国的外患,他才能够做他想要做的事情。离开鲁昂前,他特意检查了理查的军事教育,埃莉诺有些心疼,觉得威廉有些揠苗助长,理查倒是态度积极,大声宣布他很快就会成为一个能够像克莱尔的理查一样保护哥哥的勇猛将领,他还要替他开疆扩土,击败一切同他对抗的敌人。


    “你会是最优秀的将领,最伟大的骑士。”临别前,威廉亲吻理查的面颊,他已经比他高出小半个头了,“但你要先保护好妈妈,在妈妈身边,你要去学习着辨别阿基坦的敌人,如何分辨敌人、拉拢盟友、取得胜利这是你的本能,是你刻在血脉之中的天赋,你只需要激发这一点。”


    和埃莉诺与理查告别后,威廉便回到了伦敦,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有闲心跟自己另外两个弟弟长期相处,听小亨利喋喋不休地抱怨他有多么担心都柏林的战事,得知他平安无事后又有多惊喜。 “都过去了,亨利。”他摸着小亨利的头,“我平安无事,而且父亲征服了爱尔兰,我们的领地又多了一块,说不定将来你会成为爱尔兰国王呢。”


    “我不想要爱尔兰,我想要阿基坦。”小亨利说,这是他的真实想法,他毫无戒心地对威廉表露这一点,完全没有发现威廉的脸色变化,“爱尔兰是一群野蛮人,哪里比得上阿基坦温暖美丽,父亲说了,他会把阿基坦给我的!”


    “这件事父亲说了不算。”威廉极其严厉道,事关阿基坦,如果亨利二世在这件事上违逆埃莉诺的意见,家庭战争只会提前爆发,为了防止这件事打乱他的计划,他必须从一开始就扼制小亨利的错误认知,“阿基坦是妈妈的阿基坦,她想把阿基坦给谁就给谁,给我,给你,给理查,给杰弗里,乃至给我们的妹妹们,都是她的自由,我们应该尊重她。”


    “为什么妈妈要把阿基坦给理查,理查已经有了布列塔尼了!”小亨利的声音也提高了,“妈妈喜欢理查,可不代表理查什么都有,我才是哥哥,阿基坦可以给你,但不能给理查!”


    “可阿基坦是妈妈的,如果她真的要把阿基坦留给理查,我们也应该尊重她。”威廉截断道,“好了,亨利,不要再提阿基坦的事,我再强调一遍,阿基坦是妈妈的阿基坦,关于阿基坦的继承权,我们和父亲都没有任何处置权利,只有妈妈能决定这件事。”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小小的冷战,威廉认为他应该对小亨利保持几天的冷待,以警醒他觊觎阿基坦的严重后果,对此,小亨利苦闷不已,他只能找杰弗里倾诉。 “原因很简单,亨利。”听完前因后果后,杰弗里平静地回答,“因为他爱理查,不爱我们。”


    “哥哥爱我们!”小亨利心口一窒,但很快激烈反驳道,“不要挑拨离间了,杰弗里,哥哥爱我们每一个人!”


    “可他最爱理查。”杰弗里说,看着小亨利有些涨红的脸,他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他爱我们,他爱我们每一个人,可他最爱理查,他愿意把阿基坦给理查,可他愿意给我们吗?”


    是啊,他愿意把阿基坦给理查,可他不愿意给我们,他不够爱我们冥冥之间,小亨利又想起了童年时亨利二世的那句话: “因为威廉是长子,长子就是可以拥有一切。”


    因为他拥有一切,他就可以拥有所有人的爱,所有领地的继承权,他可以决定爱谁,把领地给谁——如果他是长子呢,如果他是长子,威廉是次子呢?


    ,


    威廉并不打算真的和小亨利长期冷战,或者借此对弟弟PUA ,因此没过几天,他就主动向弟弟求和,哄他、讨好他、假装之前的争吵没有发生过,小亨利接受了他的求和,但他从此对他直呼其名,而不是像之前一样叫他哥哥。


    叫名字就叫名字吧,孩子大了总有自我意识和叛逆期嘛。威廉没有很在意这件事,他最近更操心玛蒂尔达的婚礼:在母亲去世后,亨利二世想加快和德意志重新建立联系,因此和狮子亨利商议在1168年8月在鲁昂举行婚礼,狮子亨利同意了这个安排。


    玛蒂尔达才十二岁啊!虽然这个出嫁年龄在中世纪相当正常,但威廉还是相当头皮发麻,因此他强烈要求亨利二世在婚姻协议上加上狮子亨利需在玛蒂尔达年满十八岁后才同她圆房的条件,出乎意料的是,狮子亨利相当郑重地在回信中进行了保证,并发誓自己一定对玛蒂尔达保持疼爱和忠诚。


    誓言对于有些君主来说形同虚设,但狮子亨利显然不在其中,对这个比亲爹年龄还大的妹夫,他印象又好了一点,根据历史记载,他和玛蒂尔达的感情还算不错,虽然可能也有在老丈人屋檐下讨生活的缘故。就在英格兰紧锣密鼓地筹备玛蒂尔达公主的婚礼时,南方的意大利却传来了另一个消息:腓特烈一世的军队遭遇瘟疫,并且西西里的摄政斯蒂芬·珀尔谢出乎意料地回应了伦巴第同盟的请求出兵意大利,将腓特烈一世围困在阿尔卑斯山。


    ,


    腓特烈一世从不在意教皇的谕令,在他看来,教皇不过是一个龟缩在梵蒂冈的傀儡,一个以上帝的代言人自称的狐假虎威的凡人,但现在,他也不得不怀疑是否是自己血洗意大利的行为惹怒了上帝,否则他的军队怎会遭遇这样一场瘟疫,无数陪他南征北战的士兵像镰刀下的麦子一样一排排倒下,而针对他的包围网正在进一步缩小,理智告诉他,再不想办法,他最好的下场就是战死沙场或者死在瘟疫中,他对他在意大利不受欢迎的现状还是有点认知(虽然他将此归罪于教廷的挑唆),一旦他沦为俘虏,他可能面临的羞辱和代价绝非他能够承受。


    “谁在帮助那些意大利人,法兰克国王没有这个本事,谁封锁了我们的退路?”作为一位英明的统帅,腓特烈一世还是很快弄明白了自己困境的古怪之处,而他很快得到了答案,“是西西里人,那个纳瓦拉女人( 1 )和她的法兰克表亲( 2 )集结军队封锁了阿尔卑斯山,希腊国王也为他们提供了支持,他许诺将他的大女儿嫁给西西里的威廉二世”


    “该死的希腊人!”腓特烈一世咒骂道,不过他的敌人太多,同样自称罗马皇帝的希腊的曼努埃尔一世其实还排不上号,不过比起咒骂他的敌人,他更紧迫的事是如何突围逃出,仅仅依靠他自己的力量已经不够了,他需要盟友,他很快想到了一个人,“亨利呢,让他从巴伐利亚出兵,他不想对抗教廷,但他一定会救我!”


    “萨克森公爵可能不能前来。”他的下属为难道,“他正在前往鲁昂,和英格兰的玛蒂尔达公主结婚”


    “别结婚了,我比他的新娘重要,他应该来救我!”腓特烈痛斥道,不过想起英格兰,他又燃起希望,“英格兰也好,从图卢兹走海路,我们一样可以打破包围网,我也应该给热那亚人一个教训这段联姻是时候凸显价值了,给亨利写信,让他从图卢兹上船,雇佣军也好,征召兵也好,只要能够帮助我在这个时候对抗意大利人,我都给他们双倍的价格!”


    第30章


    收到腓特烈一世的求救时, 狮子亨利已经抵达了鲁昂,并且不巧的是,婚礼仪式已经开始, 参加婚礼的宾客也都大多到场。


    因为是长女的婚礼,不管是身在英格兰的威廉等人还是埃莉诺和理查都悉数出席,除此之外还有安茹家族下属领地的众多封臣,众目睽睽之下,狮子亨利的任何反应都被尽收眼底,并且由于安茹家族的不少封臣在路易七世的领地也有地产,婚礼上的任何信息都会被无限放大,以至于产生可怕的后果。


    “我要去意大利。”虽然清楚自己在婚礼当天离席会对自己的妻子和她强大的娘家造成怎样的恶劣影响,但短暂的犹豫后, 狮子亨利还是做出了选择, “非常抱歉, 亨利国王,我知道我不应该在今天离开,请允许我从图卢兹上船, 等我从意大利回来,我一定会给玛蒂尔达公主一场更盛大的婚礼。”


    “图卢兹是我的领地!”埃莉诺忽然道,她站起身,将大女儿护在自己身后,看着狮子亨利的目光难掩失望和鄙夷,“萨克森公爵,你在婚礼上抛弃我的女儿,还想要她的母亲对你予以方便,你不认为你的要求有些过分吗?”


    “我知道,王后,可腓特烈,他是我的兄弟。”狮子亨利的表情看上去更加痛苦了,他思忖片刻,给出了另一个方案,“这样吧,等到婚姻仪式完成后我再动身,我会回到巴伐利亚,不会冒犯您身为阿基坦公爵的权益,等到战争结束,我再将我的妻子接回不伦瑞克”


    这个主意还算不错,亨利二世紧锁的眉头顿时松开,只要狮子亨利不是借用安茹家族的领地支援腓特烈一世,那安茹家族还可以置身事外,撇清和腓特烈一世结盟的嫌疑。 “你是否承认亚历山大三世的统治?”父亲身边的威廉忽然道,他站起身,他已经十五岁了,无论是身形还是年龄都已经可以称为一个成人,只是由于他的父亲也还年轻许多人都忽视了这一点,“萨克森公爵,我未来的兄弟,我希望你回答这个问题。”


    “当然,亚历山大三世是正统教皇。”狮子亨利不假思索道,不论是出于他正身在诺曼人和法兰克人的宫廷中,还是出于他内心深处的想法,他都如此认为,听他如此回答,威廉上前一步,声音更加严厉,面对这个比他父亲还大几岁的强大领主,他没有丝毫的忌惮和畏惧,“承认亚历山大三世的统治,你就应该清楚腓特烈一世是一位被绝罚者,你不应该帮助一位被绝罚的君主对抗教皇,哪怕他是你的兄弟。”


    “你可以中断婚礼,也可以去图卢兹,你是玛蒂尔达的未婚夫,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这些问题都是可以商量的。”他仰起头,正对着比他更加高大的狮子亨利的脸,“可你若要帮助腓特烈一世,就应该清楚你的行为违抗了圣座的命令,而我们也不会与这样一位领主成为姻亲你的兄弟,还是你的上帝,请你现在在他们间二选一。”


    ,


    以婚礼为由,萨克森公爵狮子亨利拒绝了援救腓特烈一世,苦等救援无果的腓特烈一世只能化装成仆人仓皇逃回德意志,而在此战中居功至伟的西西里摄政斯蒂芬·珀尔谢由此声威大振,他亲自将亚历山大三世迎回罗马,并得到了后者的大力表彰,这意味着作为不受欢迎的外来者他在西西里的统治会更加稳固。


    出乎意料的,在险死还生后,腓特烈一世并没有对萨克森公爵的见死不救有所报复,相反,他在不满萨克森公爵的诸侯面前维护他,要求他们体谅一位马上要结婚的新郎,他的大度激发了狮子亨利的愧疚,他主动替腓特烈一世承担了部分债务,腓特烈一世予以笑纳。


    毫无疑问,经历了这场失败后,腓特烈一世在意大利的统治受到沉重打击,短时间内无法再组织一场针对意大利的远征,而亨利二世和狮子亨利在关键时刻对腓特烈一世不闻不问的行为无疑取悦了重返罗马的亚历山大三世,若狮子亨利对腓特烈一世也没有那么忠诚,那这段婚姻的政治性无疑削弱许多,他写信大力表彰了亨利二世在爱尔兰的征服行动,“国王令野蛮人沐浴在光明下”,同时他再次强调了当年阿德里安四世将爱尔兰赠与亨利二世的决议的合法性,这代表至少在天主教叙事里,爱尔兰已经彻底归属于英格兰,当然真正消化这片土地还需花费漫长的时间。


    虽然这一局面有违亨利二世在腓特烈一世和亚历山大三世中骑墙的初衷,但最后取得胜利的毕竟是亚历山大三世,他也算站队成功,因此他也不太好苛责长子再一次自作主张:事后回想,他也认为阻止狮子亨利救援腓特烈一世是合理的,且不提丈夫在婚礼上匆匆离去对玛蒂尔达名誉的损害,不管狮子亨利有没有从安茹家族的领地前往意大利,只要他还是安茹家族的女婿安茹家族就不可能和他的行为割席,而路易七世绝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到时候,他很有可能被动和腓特烈一世站在一条战线上,而腓特烈一世已经不是那个睥睨欧洲、所向披靡的强大领主了。


    趁着这段教皇对他印象不错、腓特烈一世又无力报复(就算腓特烈一世要报复他肯定也不是第一个挨刀的)的黄金时期,亨利二世决定提前做些未来可能不太方便做的事,他将他的次女埃莉诺公主许配给卡斯提利亚国王阿方索八世(他本想以加斯科涅地区作为支付嫁妆的担保,在威廉的强烈要求下删除了这一条款,转而由埃莉诺拨款一次性支付嫁妆),并再度进军威尔士(克莱尔的理查相当乖觉地提供了支援,虽然人数不多,但贵在态度)。


    一年余的时间,亨利二世都留在威尔士的战场上,让威廉负责妹妹的婚约谈判。 1170年5月,当亨利二世从威尔士凯旋而归时,威廉恭恭敬敬地将他和阿方索八世的婚约谈判文件交给亨利二世过目,从亨利二世的表情来看,威廉知道他对条款应该是满意,由于他刚刚大胜归来,他也没有可以挑刺。


    “婚期就定在八月吧。”亨利二世道,威廉对此提出微弱的抗议,“其实可以晚几年,莱昂诺尔才八岁,等到她十二岁再结婚也不要紧 .”


    莱昂诺尔是西班牙语的埃莉诺,确定婚约后,埃莉诺公主就开始学习西班牙语,她的哥哥们也开始用这个名字称呼她。 “结婚不代表圆房,阿方索八世承诺了等莱昂诺尔十八岁再正式完成婚姻仪式,在此之前她作为卡斯提利亚王后难道不应该提前适应卡斯提利亚的宫廷和风俗,如果她想念我们,我们也可以抽空去看她。”亨利二世忽然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他看着威廉,像一个真正的慈父,但他现在的慈爱只会让威廉头皮发麻,“而且比起你妹妹们的婚约,你好像应该操心一下你自己的婚事。玛格丽特公主已经年满十二岁,到了该结婚的时候,我们应该快点坐实你的婚约,确保维克桑掌控在我们手里。”


    “行,行吧。”威廉回答道。迟早要来的,他想,他得结婚,得在中世纪组建家庭,尴尬的地方在于法兰西的玛格丽特在历史上是小亨利的妻子还和威廉·马歇尔有绯闻,不过随着时间线的变动,这样的尴尬只会越来越多,他最好早点习惯。


    在亨利二世看来,他要求履行婚约实在再正当不过了,当年的婚约白纸黑字,而玛格丽特公主年龄已经足够大,且由于异母弟弟的出生不再涉及到继承权的问题,路易七世没有理由拖延婚期。事实上,路易七世也并没有拖延,他答应将玛格丽特公主送到英格兰,但他同时还提出了一个令亨利二世暴怒的要求:他要求托马斯·贝克特为这对新人主婚,并且由他将威廉和玛格丽特加冕为英格兰国王和英格兰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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