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山里的大雨天,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
步浅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眼神不住的往外看着,她身上的蓝白校服微微潮湿着,在这样的雨天里,她冷到笔都有点攥不住。
台上的老师往下扫了一圈,在扫到走神的步浅后,眉头一皱,下一秒,丢了个粉笔头过去。
“今天虽然是周五,但现在还没放学呢,有的人别那么着急。”
老师一手拿着书,另一只手又捏了根粉笔,她站在黑板前,说教道:“你们这些人,拼家世拼父母拼不过外面的学生,要是再不好好学习,你们这辈子就完了。”
类似的说教,已经成了老师的口头禅。
班里其他学生们对此都没多大反应,他们躲在用书本垒起来的屏障里,偷偷的倒计时着放学的时间。
倒是步浅听进去了。
她的书桌很整齐,没垒出遮挡视线的书堆。
又过半个小时,放学的铃声准时打起,刚才藏在书堆后面的学生们,瞬间站起来,拎上早就收拾好的书包,往门外窜着。
步浅坐在位子上,没有起身。
雨下的更急了。
山里的土路沾上雨水,又滑又难走,来给她送生活费的妈妈,还不知道能不能来。
想到妈妈,步浅的眉眼间就浮了一抹郁色。
“步浅,你还不走吗?”
坐在第二排的班长,在装好了书包后,对着步浅笑了下:“我们一起出去吧。”
步浅看看班长,摇摇头。
她在班里的人缘不是很好,跟别人没说过什么话,至于人缘很好的班长,她从来没想过接触。
见她拒绝,班长还没死心。
他背上书包,跨过几个椅子,走到步浅面前:“咱们俩的家,离得挺近的,回去刚好能结伴。”
“我不回去。”
自打上了初中,步浅还一次家都没回过。
这里可以寄宿,只是其他人周五放学都会回趟家,只有她,周五了也不回去。
“为什么不回去啊?这种天,你还指望着你家长来给你送生活费吗?我带的有伞,还能给你挡雨。”
“路上你要是走不动了,我能背着你走。”
班长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还稍微压低了声音,他一双略微上挑的三角眼,带着不加掩饰的直白暧昧。
山里十四五岁的孩子,不上学的都已经嫁娶了。
步浅在班里也听说过谁谁谁又早恋了,谁谁谁在一块被发现了,俩人都退学回去结婚了。
她听过,但从不不碰早恋这种事。
她妈妈拉着她的手,跟她说过,她要离开这里,要堂堂正正的离开这里,就得好好读书。
山里的女孩儿,读书是唯一的出路。
步浅记下了妈妈的话。
看着面前还在缠着她的班长,步浅放冷了语调:“我不回去,你要走就自己走,提醒你一声,现在天黑的快,你再不走,半路上天就得黑。”
天黑走山路,是件很危险的事。
“步浅,你怎么这么没意思啊。”
班长对她的话浑然不在意,他伸手,想像其他男孩儿故意捏女同学的脸一样,来捏捏步浅的脸:“你天天这么学,还真指望考上高中,以后从这儿走出去啊?”
“别做梦了,学费生活费,你能撑多久?咱们两家离的近,我早就跟我家里说过你,你爸也想把你嫁出去。”
“你爸说了,十块钱,就能把你给带回去……”
班长的话越来越让步浅觉得恶心,她站起身来,直接绕过了班长,大步往外走。
她前脚刚走,班长后脚就追了过来。
拉扯间,门口扫把坠地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白着脸的步浅还有想来拉扯步浅的班长,都看见了几步远外的男生,男生的个子很高,身上也穿了件校服。
同样的蓝白校服,穿在班长身上丑兮兮的,但穿在男生身上,却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眼。
他不止穿衣服好看,脸也好看。
步浅听后座的女生议论过他,在他们这个破旧的小学校里,学生们也是能辨美丑的,在女同学的议论声中,步浅知道这个男生叫什么。
他叫楚厌,是全校女生公认的最好看的男生。
几步远外的楚厌,弯腰把地上的扫把捡起来,他目光扫过这边,最后停留到了步浅身上。
班长见楚厌站着不动,方胖脸上的表情里隐隐带了一丝忌惮:“楚厌,你,你看着我们干什么?”
楚厌听见他的声音,瞥他一眼,冷冷道:“滚。”
班长:“……”
班长还真滚了。
他走的时候,别说顾不得拉扯步浅了,他小腿看着都抖了抖。
班长一走,步浅也终于松了口气,她冲着路过的楚厌,扬起一个笑来:“楚厌同学,谢谢你。”
楚厌抿了抿唇,没说话,只拿着扫把回了教室。
他刚走到教室门口,步浅又追了上来。
“这个给你。”
步浅把口袋里的一颗糖递给他,是很廉价的一种水果硬糖:“老师给了我两颗,我们一人一颗。”
步浅说的老师,就是拿粉笔砸她的那个老师。
那个老师在班里很不受学生待见,她严厉毒舌爱说教,对学生的成绩抓的很紧,就连私底下学生碰见她,她也是冷着张脸,不给学生好脸色。
但步浅一点都不讨厌她。
步浅知道,她是个好老师。
“好啦,你回教室吧。我去学校门口看看,再见。”
步浅把糖塞给楚厌后,自己挥挥手,往学校门口走了过去。虽然妈妈有可能来不了,但她还是想去看看。
走廊外的雨又密又急。
步浅没有伞,只快步跑进了雨里,朝着门口飞奔跑去。
身后的楚厌靠着教室门框,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雨里,他攥紧了手里还残存着一点体温的糖果。
半晌,他把糖果放回到校服口袋里。
周六周日还留在学校的人,不多。
学校食堂也还开门,但做的饭很少,不但少,还有点贵。
步浅昨天晚上没等到妈妈过来,她身上没钱也没吃的,只能干捱着,好在这样挨饿的经历她不是头一回了,所以哪怕饿着肚子,也不觉得有多受不了。
食堂里能免费给灌白开水。
步浅拿着杯子去接了好几次的热水,在喝了一肚子水后,她出了校门,到外头去找找零时工。
由于要出校,所以步浅没穿校服,只穿了件妈妈给她织的薄毛衣,外加一条洗的发白的裤子。
她把长长的头发扎起来,扎成了个丸子头,远远看去,漂亮的不像是大山里的女孩儿。
在外头晃了一大圈。
步浅没找到活儿,只能往小路上走去。
小路两边会有一些野菊花或者一些在他们看来是野草,但会有人来收的野草药。
她准备弄一点回去,晒干了好卖掉。
从白天弄到傍晚,下过雨的小路还泥泞着,步浅蹲在路边,一张白皙的脸蛋透着绯意,她累的不行。
又干了一会儿。
步浅闻到了香味儿,还是肉香。
她循着香味找过去,在一颗歪脖子树底下,看见了熟悉的男生,男生靠着树,生了堆火,在烤吃的。
步浅看看吃的,又看看男生,她不想打扰对方,于是转身准备走。
但坐在树下的男生叫住了她。
“步浅,过来。”
步浅:“……”
步浅迟疑了下,还是走了过去。
树底下铺了点干草,楚厌团了团干草,分到旁边,又脱了外套铺到干草上,他淡淡道:“坐。”
步浅坐了下来。
楚厌不知道烤的是什么肉,他剥了皮,肉被分开,这会儿已经烤出了金黄的色泽,还有勾人的香味。
步浅看看没有说话意思的楚厌,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跟楚厌没什么接触,只因为教室挨着,所以在走廊上见过面。
两人都不说话,只安安静静的待在一块儿。
不多时,肉被烤好。
楚厌把手里的肉,递到了步浅面前,他修长好看的手指攥着烤肉的树枝,态度看上去依旧是冷漠疏离的:“吃。”
步浅没有拒绝。
她的肚子饿的咕咕叫,根本舍不得拒绝这份食物。
两个人就这么分吃了肉。
在分完肉后,楚厌拍了拍手上沾的灰,他长长的睫毛在眉眼低垂下来时,显得格外浓密,像是一把小扇子似的。
步浅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她正看着,楚厌又开了口:“想赚钱么?”
步浅:“想。”
在回答这个问题时,她几乎没有半点犹豫。
楚厌的眼底没什么情绪,他擦干净了手,站起身来,再次道:“想赚钱就跟我过来。”
步浅:“!”
步浅眼睛都亮了亮。
当天,在楚厌的带领下,步浅跟着进了自己之前都没去过的几座大山深处,深处的大山听说很危险。
她妈妈很小的时候,就不让她去。
山坡斜滑难走,在上坡处,步浅红着脸,小声的问着走在前面的冷淡少年:“楚厌,你能拉我一下吗?”
楚厌闻言,停下来步子。
他回头看看步浅,在步浅的目光中,把手伸了过来。
他的手很温热,在把步浅拉上了坡后,不知道是不是担心步浅接下来的路也走不稳,所以他没立马松手。
走这种路很耗体力。
步浅被他给拉着,也没开口让他松开。
两人一路走了很远,等到楚厌终于停下来的时候,他还对着步浅问了句:“你就不怕我会是坏人么?”
步浅:“?”
步浅看看他的脸,半开玩笑的道:“你要真是坏人,会图我什么啊?”
她没浅,长的是好看。
但楚厌更好看。
楚厌被她反问的没回答,他沉默了下,绕过了这个问题,然后带着步浅就干了正事:“这些东西,摘下来,带到县城里会有人高价收。”
“可我们怎么去县城?”
“走着去,我去就行了,你摘的东西我替你卖。”
从他们学校到县城,还有很长的路,他们这里没修过路,也不通路,想要到县城里很困难。
步浅自己都还没去过县城。
她蹲下来摘着楚厌让她摘的东西,轻声问道:“我能跟你一起去么?我还没去过县城。”
“很远。”
“我不怕,反正我们后天才开学。”
“随你。”
楚厌的话不多,语调听起来也很冷淡,但他把自己的吃的分给步浅,还带着步浅赚钱,对步浅而言,他是个很好的人。
当晚,他们忙到了深夜才回去。
坐在宿舍的床上。
洗漱干净的步浅,看了一会儿书才睡。
她们宿舍只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整个宿舍人的洗漱用品,所以步浅的书,都是直接放在床头。
她手上的书很旧了,是老师找给她的,让她好好看看的。
从初中升到高中,如果成绩特别优异,是会免学费的,不但免学费,还能拿到生活补贴。
步浅对升高中的考试,充满了期待。
“楚厌应该也能考上去吧……”
睡觉前,步浅还想了想楚厌的成绩,楚厌跟她不是一个班的,所以她对楚厌的成绩也不太清楚。
但看着楚厌的性子,她总觉得对方这么聪明,应该也会考到个好成绩。
夜越来越深。
步浅的枕头旁边放着书,她侧躺着蜷缩在被窝里,睡的很香。
次日。
天刚亮,把自己收拾好的步浅,
就兴冲冲的跟着楚厌去了县城,他们俩带的东西,用个大袋子背着,背到一半,楚厌把步浅的袋子也接了过去。
他们走了好几个小时,才终于走到县城。
小县城对比其他的城市的县城,也许是破败的,但对此刻的步浅来说,这里无疑是让她震惊的。
“还有汽车呢。”
“好多店铺啊。”
“楚厌,你看,好漂亮的精品店。”
步浅新奇的打量着县城的景象,她第一次来这里,看什么都新鲜,但在四处看的同时,她也一直亦步亦趋的跟着楚厌。
楚厌带着她,把背来的东西卖了钱,一共卖了14块钱。
14块钱,楚厌给了步浅7块。
步浅没接:“你给我给多了。”
楚厌淡淡道:“不多。”
他把钱塞到了步浅口袋里,又带着她去了批发市场,批发市场里卖的东西很便宜,他们买了几袋的方便面。
方便面冲上热水,加上简单的调料,就能吃上。
在县城里待到下午,两人一块走了回去。
“楚厌,我下周还能跟你一起吗?”
“能。”
“谢谢你呀。”
步浅听着他的回答,眼睛都弯了起来,她的声音很甜,是天然的甜,一点都不腻人:“楚厌,你人真好。”
楚厌收下了这张好人卡,依旧没说什么话。
两人就这么约定了下来。
他们到了周六周日,就一起出去找找东西到县城里换钱,两人在学校里没什么交集,看着像是不认识一样。
但出了校门,他们俩就会走在一块儿,走在一块儿的时候彼此的话不多。
步浅没说太多话,担心对方觉得她麻烦。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了下去。
步浅的妈妈又来送了几次的钱跟生活用品,步浅看着妈妈沧桑矮小的身子,心头难受极了。
她没要钱,只要了妈妈给她做的衣服,还有给她蒸的菜团子。
“妈妈,你不要总来给我送东西了,我跟着同学一起挖了野生的草药,可以卖到钱,足够我的生活费了。”
“等中考了,我会好好考,到时候拿个奖学金,到县城里上学。”
“妈妈,到时候我把你也接走。”
步浅计划着这些的时候,妈妈攥着她的手,冲着她很温柔的笑。母女俩坐在学校的花坛旁边,一个充满朝气的说着未来,另一个则是安静的聆听着。
中考的考试时间,越来越逼近。
步浅抓紧时间复习着,她迫切的想要赶紧考出去。
然而。
生活总是在让人觉得有所好转时,冷不丁的给人当头一棒。
步浅还没把妈妈从大山里带出去,妈妈就在一个雨天,从山路上滑了下去。!
84
步浅得知这个消息,还是班长跟他说的。
班长开学过来时跟步浅搭话,在搭话间,他问步浅:“你妈前两天来的时候,没给你说过么?”
“等初中一毕业,我爸就去你们家。”
班长对步浅的意图,不加掩饰,他的成绩并不好,之所以被选成班长,也是班里的学生们投的。
他人缘好,跟班里的学生玩的很开。
上到初中毕业,他就没再往下继续上的意思了。
家里人已经开始给他张罗着娶老婆了,他看中了步浅,家里人也知道。
“步浅,等你到了我家,我保准对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步浅就已经打断了他:“你见过我妈妈过来?”
“见过啊,我回去的时候,她正往这边来。”
班长的话,让步浅整个人都入坠冰窟。
她漂亮的脸蛋瞬间惨白,身子都摇晃了一下。
“哎,你怎么了?”
班长看她脸色不对,还以为她是不满家里的安排,他一双三角眼也耷拉了下来:“你是不是看不上我?我告诉你,你看不上我也没用,你爸看上了我。”
“他说了,给他十块钱,我们家就能把你领走。”
班长还在说着,而堪堪站稳了身子的步浅,猛地推开他,大步往外跑去。
最近的雨水多,山里的雨跟外头不一样。
这里一下起雨,山路就滑的要命。
如果在这种路上滑倒了,或者跌到哪条沟里,是要命的!
步浅大步往外跑着,在走廊处,她一个没防备,还撞到了一个人。
“对不起。”
步浅看都没看被她撞到的人,只白着脸道了声歉,就准备绕开人继续往外走。
她还没走开,手腕就被人给攥住了。
“出什么事了?”
面前人熟悉的声音让步浅抬头看去,在看见是楚厌时,她嘴唇动了动,近乎艰难的发出了声音:“我妈,我妈前天晚上来看我,到现在都还没过来。”
她这话一出,楚厌立马明白了她的心情。
他松开她的手腕,陪着她一起往外出去。
学校门口还有陆陆续续过来的学生,步浅循着回家的路,快步跑着。
楚厌跟在她身后,没有多说什么。
不知跑了多久,他们跑到了山路上。
这会儿雨虽然停了,但总是下雨的山路还很湿滑。
步浅小心翼翼的走着,一边走一边喊着妈。她喊到声音沙哑,脸蛋都涨的通红。
可不管怎么喊,步浅都没有得到回应。
在找到半路时,步浅看见了一块碎掉的布。
她把布捡起来,回过头,对着楚厌哑声道:“这是我妈的衣服布料。”
这种蓝色的布料,她妈经常穿。
碎掉的布料是挂在山坡的树杈子上的,这个山坡很陡,在山坡底下,有很多碎石头。
步浅攥着布料,想要往山坡底滑下去。
楚厌没让她滑。
“先等着。”
楚厌先一步滑下看看坡,然后张开手,再让步浅下来。
这样的高度,如果稍不注意,滑下来也很够呛。
步浅以前走这种坡时,都会很小心,不让自己摔下来。
有楚厌在下面接着,步浅闭了闭眼,直接滑了下来。
她被楚厌给接了个满怀。
在把她接住后,楚厌扶着她的背,让她缓了缓,才站起来。
“谢谢。”她低声道着谢。
楚厌看着她站稳,这才松手:“不用谢。”
两人找到现在,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了。
步浅的手里还攥着布,她朝前面继续走去。此时此刻,她一点儿都不想在这里看到妈妈。
坡底的碎石头沾染上了血色。
步浅在几十米外,看到了妈妈的身影。
“妈!!!”
在看到妈妈身下的血后,步浅的哭声响遍了坡底,她冲过去,跪坐在妈妈面前,手抖着去探妈妈的鼻息。
什么都没有。
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两天的时间,已经让地上的这个女人,身体都僵硬了。
步浅接受不了眼前这一切。
她伸手想把妈妈背到背上,可她的力气不够。
“妈,我带你去医院,我们去医院就好了。”
步浅哭着要把妈妈给带走。
县城里有医院,听说医院里有治病的仪器。
她要把妈妈带过去,带过去让医生救治。
就在步浅要把妈妈给搬到身上时,在旁边的楚厌弯下了腰。
他把步浅妈妈给背了起来。
他比步浅要清醒的多,他知道这个女人已经救不回来了。
可步浅眼底的绝望,让他把嘴里的话给咽了回去,他只轻声问她道:“要去哪儿?”
“去医院。”
从这里到县城的医院,是段很长的路。
步浅平时跟着楚厌过去,都要走上很久。
这次楚厌背上还背着人,他们的路程走的更慢了。
虽然走得慢,但楚厌一刻都没有停下过。
不知走了多久,两人终于赶到了县城的医院。
医生走过来看了看被放到长椅上的女人,他只低头看了看,就皱眉道:“她已经死了,还把她带过来干什么?”
这里是医院,不是许愿间。已经死了的人,他们不可能救的活。
“医生,求求你了,你救救我妈。”
“她还很年轻,她不能死。”
步浅跪在椅子旁边,一只手还在握着妈妈的手,她哭的眼睛发肿,声音也哑的要说不出来话。
“医生,我求求你了,你救救她吧。”
步浅一遍又一遍的哀求着,她妈妈今年才三十多岁,还年轻着。
她还跟妈妈说好了,等考上了高中,就把妈妈给接走。
步浅的哀求声,听得路过的人都动容。
医生也长长的叹了口气:“小姑娘,你妈妈如果还剩一口气在,我肯定二话不说把她送去急救室,但她现在是真没有任何生命特征了。”
“你把她带回去吧。”
医生没办法施救,他垂眸看着地上可怜的小姑娘,又看看小姑娘死去的妈妈。
最后,他从衣服口袋里拿了五块钱。
“回吧,我是真没办法了。”
医生把皱皱巴巴的五块钱,塞到小姑娘的手里,转身离开了。
医院的走廊似乎有风灌进来。
步浅坐在走廊上,握着妈妈的手,就这样坐了很久很久。
她坐在地上守着妈妈,而身旁的楚厌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也这么陪她守着。
从黑夜到天亮。
守了一夜的步浅,已经哭到眼睛干疼,没有眼泪了。
她伸手,把妈妈的脸擦干净,然后凑过去贴了贴。
“妈妈,我们回家。”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楚厌帮忙背着。
步浅在来的路上,已经跟楚厌说了很多声谢谢,眼下她没有再重复。
再重复下去,楚厌可能都要听烦了。
在快到家的时候,步浅叫住了楚厌。
“我背着我妈妈回去吧。”
她冲着楚厌说道:“你不要跟着我回去了。”
她家里还有一个爸,一个让她恶心到都不愿意回家的爸。
她把妈妈接到背上,跟楚厌说了声再见,就背着妈妈一步步走到了家。
一进去,是意料之中的愤怒跟指责。
在这种大山里,像她爸这种人,又穷又懒又没本事,想娶个媳妇并不容易。
眼下,她妈没了,她爸可想而知会有多愤怒。
她爸对她妈没感情,但没了她妈妈,他就娶不到老婆了。
“都怪你这个赔钱货!要不是你非去上学,你妈怎么可能会出事!”
男人在屋子里的怒吼声,让不远处的楚厌,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往屋子走近了些。
一声比一声难听的咒骂,在屋子里响着。
步浅收拾着妈妈的衣物,又打了水,想把妈妈的身子擦干净。
她对男人的咒骂声,像是没听到似的。
骂着骂着,男人的目光黏在她身上,突然停了声音。
眼前的这个女儿,不是他的亲生女。
一开始他是不想养的,是这个死了的女人非要养。
这几年来,便宜女儿出落的越□□亮,他早就起了心思。
要不
是女人拿命护着,他早就尝鲜了。
现在女人没了,也没人能拦着他了。
“步浅。”
男人的眼神露骨的在步浅身上打量着,他刚才的愤怒都散了个干净,这会儿,他还笑了下。
“你妈没了,我没老婆了。”
男人说着,靠近了步浅:“我把你养这么大,你也该报答我了。隔壁村的王家,准备拿10块钱把你买了,我现在不打算卖了。”
“你听话点儿,给我当老婆,正好,你年轻,还能生。”
男人说话间,手都伸到了步浅的肩膀上。
步浅猛地避开他。
她在学校里住宿,连星期天都不敢回来,防的就是他!
“别碰我!”
步浅躲开他的手,一双还红肿的眼睛里满是恨意:“我妈的死,跟你你脱不了干系!”
“要不是你这个畜生打我的主意,我不可能在学校里不回去。”
“要不是我只能躲在学校里,我妈也不用非到学校里看我,是你,是这个畜牲!”
步浅眼底的恨意滔天。
眼下要不是回来收拾妈妈的遗物,步浅连这个家门都不想踏。
她的恨意落在男人眼里,男人压根没有理会。
这山里的女人,来路不明的都有一堆。
像步浅这样不情不愿的,更不稀奇。
男人已经打定了主意,让这个没有血缘的女儿给自己当老婆。
他的身子压过来,成年人的体型跟还没长成的小姑娘,是有着体力悬殊的。
步浅不是吃素的。
她体力上比不过男人,但她能拿东西砸。
“你要是敢动我,我一定会杀了你!”
步浅没了妈,又被面前的畜生给逼迫,巨大的刺激让她现在整个人都失去了理智。
她现在只想弄死面前的男人。
屋子里的声音激烈的响着。
就在步浅体力不支,落了下风时,门猛地被人踹开。
下一秒。
被逼到了角落的步浅,看见了冲过来的少年。
少年穿着校服短袖,胳膊上还蹭着没来得及洗的脏污,他攥着拳头,把逼到了步浅面前的男人掀翻在地。
拳头落在男人身上,楚厌的眼神变都没变一下。
男人的嘴角有血流出来,而楚厌依旧没有收手。
他是真想打死男人。
眼看着男人的挣扎都要停下来,还是步浅扶着墙站起来,过来拦住了楚厌的拳头。
“别打了。”
步浅握着楚厌的手,她红着眼睛道:“楚厌,别打了。”
“杀人犯法,这个畜生不值得你犯法。”
楚厌的拳头攥的很硬,可这么硬的拳头,还是在步浅的触碰下,一点点松开了。
被踹掉的门倒在地上,外头有阳光漏了进来。
楚厌微微仰着头,他看着站在面前的步浅,开了口。
“步浅,以后别回来了。”!
85
步浅看着被楚厌打到几乎要断气的男人,她红着眼睛,“嗯”了一声。
这个家里没有妈妈,她也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了。
楚厌像是拖死猪一样把男人拖到一边,然后又绑了起来。
他拉开了一张椅子坐下,对着步浅说道:“你继续给你妈收拾东西吧。”
“好。”
有楚厌在这里坐着,步浅瞬间心安了不少。
她把妈妈的衣服都找了出来,然后又把妈妈给收拾干净。
她以前很怕死人的,可对着身子都已经僵硬了的妈妈,她一点儿都不怕。
妈妈的身子干瘦,浑身上下都没有多少肉。
步浅给她换了干净衣服,打理好后,她对着楚厌说道:“你能帮我在这里看着我妈么?我要出去一趟?”
“出去干什么?”
“借钱,给我妈买棺材。”
他们这个地方流行的是土葬,土葬需要棺材。
没有棺材傍身,听说死后也要受苦。
步浅想给妈妈买一副棺材,哪怕是便宜的棺材也行。
楚厌手里没钱,但他知道可以去哪借钱。
“跟我过来。”
他们俩一块儿出去,借钱,买棺材,挑下葬的地方,挖墓穴,放棺材,烧纸钱。
连着好几天,他们都在忙着这些事。
等到小小的坟包立起来,步浅跟楚厌这才回到学校。
他们俩回到学校后,楚厌不知道有没有被老师为难,步浅是一回去就被老师给叫到了办公室里。
“马上就要考试了,你竟然还敢缺这么多课!”
“步浅,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的重要性,这个时候掉链子,你是怎么想的?”
老师气得不轻,对着步浅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指责。
步浅听着老师的指责声,她没恼,只对着老师认了错。
等老师训斥完她,她低着头站在原地,准备回教室。
“还有不到一星期就考试,我也不想再多说你,你自己看着办。县高中的政策我都已经打听好了,只要中考成绩能在前三,高中那边免全部的学费,还有200块钱的补贴。”
“步浅,这种机会不多,你想不想抓住,就看你自己的了。”
“老师,我知道了,谢谢你。”
步浅对老师是感激的,她知道老师肯跟她说这么多,全是为了她好。
老师摆了摆手,眉眼冷淡:“不要谢我,你学习也不是给我学的,是给你自己学的,行了,回去看书吧。”
步浅“嗯”了一声。
她转身,还没有走到门口,老师又叫住了她:“对了,你这次缺课是干什么去了?”
“我妈妈走了,我要给她下葬。”
老师:“……”
老师抿了抿唇,没再多说什么。
几天没回学校,教室里的人看见她回来,还起了哄。
“王根,你看看谁回来了。”
“王根,还不过去关心关心,看看你媳妇儿怎么了。”
这些人的起哄揶揄声,落在步浅的耳朵里,步浅仿佛没听到似的,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拿起一套卷子,埋头写了起来。
现在她跟那个家已经彻底断了。
那个男人怕死了楚厌,楚厌跟男人说了——
敢来学校找她,他会让男人没命。
楚厌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没有刻意放冷,只用着很平淡的语调。
可不管是男人还是步浅,都觉得他说的话,不是随便说说。
他是真的能够做到。
这些人的起哄声最终结束于老师过来的训斥中,老师亲自坐在讲台上,底下的学生们也终于安静下来。
最后几天,步浅学习学得很投入。
妈妈说过,想让她考出去。
她会做到的。
步浅学的投入,但偶尔还是会听到一些奚落声。
“学这么认真有什么用?还真的能考上高中啊?就算考上了又怎么样,家里不让上不还是白考的。”
“谁说不是呢,再过几天就要嫁人了,这会儿还装模作样的,真是有意思。”
这种奚落的话,是刻意说给步浅听的。
步浅没有理会,她只继续复习着,争取在最后的时间里,多学一点东西。
她坐在教室里几乎不出去,所以也没再遇上过楚厌。
这几天,她的饭是老师给买的。
老师给她买饭的时候还是一副严肃的姿态,她像是永远不会说好话一样,对着学生总是这样严厉。
到了考试当天。
老师来到步浅面前,亲自给她检查着准考证。
进考场前,老师还给她买了水:“什么都别想,好好做题,做完检查好再出来。”
“嗯。”
一门又一门的考试结束,步浅说不紧张是假的。
她虽然紧张,但却也还能稳得住。
试卷上的考题对她来说并不难,她都会。
她的初中不是什么好初中,但老师是好的,老师们讲的题,还有从外面弄进来的卷子,都是有用的。
等所有科目考完,步浅走出来,看见了在外面等着的老师。
其他的学生们考完就走了,没有回学校的打算,更没有去见老师的想法。
步浅拿着还没喝完的水,几步走到了老师面前。
“老师,我考完了。”
老师看看她,还是没
忍住,问道:“考得怎么样?”
“我觉得还行。”
步浅没有把话说满,她仰着脸,对着老师温声道:“应该跟我平时的成绩差不多。”
一听能跟平时的成绩差不多,老师就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还好。
步浅的平时分就很高,能考出来平时分,进个前三不成问题。
“考试结果要过阵子才能出来,你这考完了试准备干什么?”
“我准备打个暑假工。”
步浅都已经计划好了,她对着老师弯了弯眼睛:“老师,真的很谢谢你。”
这个总是嘴上不饶人的老师,是步浅初中三年里,最喜欢的人,准确来说,是最喜欢的大人。
“都说了多少遍了,不用跟我道歉,我做的都是分内的活,学校给我发工资了。”
老师话是这么说着,但步浅心里清楚。
他们学校给老师发的工资也没多少,老师拿着微薄的工资,还接济她,她都记着的。
“你工作找好了么?”
“找好了。”
他们这种小地方找工作不在乎是不是未成年,步浅在县城里找的工作,包吃包住,一月八百。
两人在学校门口聊了一会,老师见她工作找好了,还陪着她去了工作地方亲自看看。
“等考试结果下来,我通知你。”
“好。”
他们这个工厂是个玩具加工厂,住宿环境一般,食堂也很简陋。但能找着这种地方工作,步浅已经很满足了。
她的这份工作,是楚厌帮她打听的。
楚厌没留在这儿工作,他去找了别的活儿。
楚厌跟这里的人很不一样,他的生活条件虽然也不好,但他这个人却冷静又聪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在他面前好像都不够看的。
整个假期,步浅跟楚厌都没见上几面。
他俩一起找过吃的,一起走过很长的路,一起见证过死亡。
但他们俩之间,却没说过太多话。
步浅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
是朋友么?
可楚厌曾说过,他不需要朋友。
步浅想不明白,也没再接着想,她在这个工厂里待的还算安稳。
老师也来找过她一趟,通知她考上了县重点高中,但她没去县重点高中。
因为另一个稍逊色于重点高中的学校,答应给她更多的补贴。
步浅的选择,老师本来是不赞同的。
可步浅拉着她的手,眉眼弯弯,跟她说道:“不管在哪个学校,我都能学好。”
“老师,学校固然重要,但自己努不努力,才是最重要的。”
她选的这个高中,以前也辉煌过,里头的教师水平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近年来重点高中把好学生都录得差不多了,只留了一些不怎么好的学生给他们录。
所以两所学校在升学率上,才慢慢拉开了差距。
“一高也还行,就是学习氛围肯定比不上重高,你要是真想去一高,就得想好了。”
“老师,我想好了。”
她选了一高,只是听说楚厌好像被重高给录取了。
楚厌去了重高,他们俩估计在上学期间,见不到面了。
步浅脑海里想着这些,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简直是在胡思乱想。
她跟楚厌说白了,是楚厌单方面帮了她几次。
他们之间根本谈不上有交情。
楚厌对她这个人,连话都没有多说过,见不见面什么的,肯定也不在意。
临近开学,步浅收拾着生活用品。
在收拾生活用品时,她又冷不丁的想起了楚厌。
除了妈妈跟老师,她没遇上什么对她好的人。
楚厌,是唯一一个让她心安的同龄人。
现在妈妈走了,跟老师也分开了。
步浅不可避免的会想起楚厌。
“算了。”
步浅揉了揉脑袋,不让自己再想下去,她喃喃道:“做人不能太贪心。”
楚厌虽然帮了她很多,但她不能有依赖心理。
这样不行。
打了两个月的工,步浅拿到了一千六。
她的钱几乎没有花过,这些钱被她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在从厂里离开时,厂长还跟她说道:“下次还想打零工,就直接过来。”
步浅干活利落,人长得好看性格还看。
厂长还挺喜欢看她的。
步浅点点头,对着厂长道了谢。
工厂离一高不算太远,步浅拎着自己打包好的东西,步行找了过去。
她是学校特别招进来的优等生,迎新的老师在见到她后,对她很是热情。
“咱们不管是宿舍还是食堂,都是几个高中里最好的。”
老师笑着把步浅的行李放到床上,跟她说着入学的事:“你在1班,是重点班,我带你去教室里看看。”
“好。”
步浅被老师领着在学校里走了一圈,最后去了教室里坐着。
老师也不能只围着她一个人,在把她安排好后,就把她放到了教室里,自己去忙了。
所有的高中都毫不例外,在入学开始后,都要进行军训。
步浅是在军训第二天时,看到楚厌的。
他穿着一身军装,跟在班主任后面,被领了过来。
“教官,这是我们班的新学生,楚厌,他刚过来。”
班主任跟教官打了个招呼,把楚厌给送了过来。
他还对着教官说了些别的:“楚厌的学习是我们全年级第一,就是不知道身体素质怎么样,教官,这学生就交给你了。”
班主任明着让教官训练学生,实际上就是来显摆他带来的学生是年级第一。
教官听出来他话里的炫耀,跟着笑了笑。
而站在方阵里的步浅,看着班主任旁边的楚厌,她的心跳声似乎跳的有点快。!
86
她在一高里听其他学生说起过,这次的年级第一去了重点高中。
楚厌就是年级第一。
步浅站在学生堆里,目不转睛的看着楚厌。
她有点想知道,楚厌明明去了著名高中,为什么又会在这里?
像是察觉到了被人注视,楚厌忽然抬眸看了过来,他的目光越过老师跟前排的学生,最后落到了步浅的脸上。
站在步浅身旁的女生,当场就激动了。
她压低声音,对着左右说道:“年纪第一好像在看我,他是在看我吧,我刚才跟他对上眼神了!”
女生还在低声跟人说着,她还问了步浅。
步浅敷衍的“嗯”了一下,不太想跟她搭话。
过了片刻。
楚厌站到男生的队伍里,教官送走班主任,继续训了起来。
军训要维持一周,一周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所有的学生都被晒得蔫巴,一些体质弱的还动不动就晕。
步浅全程坚持了下来。
夜里,宿舍开起卧谈会,一个宿舍的女生提起了步浅,她用着羡慕的口吻说道:“我都晒黑好几圈了,步浅还一点没黑,这简直太不公平了!”
其他女生闻言,也搭了腔:“好像咱们班晒不黑的也没几个人,对了,楚厌也没晒黑。”
“是不是长得好看的人都不容易晒黑啊?唉,我被晒这么黑,肯定是因为长得丑。”
就像男生宿舍里会聊女生的八卦,女生宿舍里也会聊起男生。
只是女生们聊男生,比男生们的聊天要干净的多。
她们聊男生,也只是聊一聊哪个男生比较好看,哪个男生对自己有意思。
在女生宿舍里,楚厌的名字是出现频率最高的。
他独来独往,不交朋友,也很少跟人说话。
“哎,我劝你们别被楚厌的外表给迷惑了,他可不是个好招惹的。”黑暗里,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
这句话落下,其他人立马精神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呀?说来听听。”
“说说嘛,我们也不会往外传。”
“对啊,咱们都是一个宿舍的,以后还要一块住很久呢,有什么事咱们内部分享一下!”
在几个女生的怂恿下,刚才说楚厌不好惹的人,终于又吞吞吐吐的接着说楚厌的事儿。
“他暑假在外面跟人打了架,差点把人给打死。”
“我听别人说,他还去了酒吧,是市区里的酒吧,他去那边混黑,到开学了才回来。”
“而且一开始,他是去重高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来了咱们学校,照我说,他很有可能是被重高不要了的……”
能被重点高中不要的学生,想想也知道是对学生有问题。
这个女生话说完,其他人果然就被影响了。
“我看他长得挺好,成绩也好,还以为他是个好学生呢。”
“唉,算了,以后还是离远点吧。”
几人说着要离楚厌远点的话,躺在床上的步浅,突然开了口:“他如果是真被重点高中不要的,班主任不可能把他带过来的时候,满脸都是笑。”
班主任对楚厌的态度,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得到。
步浅话说完,其他人又开始动摇起来。
大家这个时候互相都不了解,有时候听到些传言,的确就会跟着影响判断。
可步浅说了这话,刚才的女生突然冷了声音:“你这意思是我刚才在乱说呗?”
步浅淡淡道:“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我刚才就是随口一说,你不会生气了吧?”
“你要是真生气的话,我给你道个歉。”
步浅说着要给她道歉,但因为这点事儿就让人道歉,怎么看也是肚量小,不容人。
果然,那个女生没要步浅的道歉,但也没再搭理步浅。
黑暗里,大家虽然看不清彼此的脸,但是听声音也能听出来是谁在说话。
到了第二天。
步浅起床去洗漱时,跟旁边下铺的女生对了个脸,对方臭着着脸,一副看她不顺眼的样子。
步浅挑了挑眉,任由着对方臭脸。
高中是寄宿制,学校要连上三个星期,第三个星期的周五会放一次假。
一次假是放两天,周五下午放学,周日的下午过来。
放假的时间太短,步浅想去打零工都怕老板不要自己。
她鼓着勇气,去了玩具厂一趟。
没想到老板还要她,虽然只能干两天,但老板也爽快的答应给她结两天的工资。
在玩具厂里,她还看见了楚厌。
楚厌也在这里打着零工,他们两个的工位是挨在一块的。
步浅在教室里坐的位置跟楚厌离得远,楚厌一下课除了去卫生间,其他时间都趴在桌子上睡觉。
步浅在班里都找不到机会跟他说话。
现在两个人坐在一块儿,步浅终于能跟他说话了。
“楚厌。”
步浅叫了他一声,她叫的声音不大,不想被其他人听见。
在工位上的楚厌,停下动作,抬眸看了过来:“怎么了?”
他声线一如既往的清冷,只是在看向步浅时,步浅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没怎么,我就是有点好奇,你怎么来一高了?”
楚厌抿了下唇,随后回道:“这里的校长大方,给的奖金多。”
步浅:“……”
步浅点点头:“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来的。”
她说完后,不知道怎么的,心头还是觉得有一瞬的失落闪过。
两人在说了几句后,就沉默了下来。
步浅低头做着小玩具,不太想继续找话题了。
可一个小玩具还没做好,楚厌就主动开了口:“你的生活费还够么?”
“够呀。”
步浅偏过脸,朝他笑了一下:“校长在我的饭卡里打的有钱,我暑假的工资都还没有用。”
“对了,你暑假去做什么了?”
“打工。”
“唔,我当然知道你在打工呀,我是问你打了什么工?”
“在酒吧里给人看场子。”
楚厌虽然不太想说,但步浅问了,他就没有隐瞒。
在回答完后,他还抬眸看了看步浅,似乎是想知道步浅会不会对这份工作感到反感。
他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刚好跟步浅撞上。
“酒吧看场子,听起来很酷,但会不会很危险?”
“不会。”
楚厌能看出来,她没反感。他稍微松了口气,接着说道:“酒吧不是个好地方,你以后尽量不要去。”
“我还没有去过酒吧呢,我只听人说过。”
两个人聊着酒吧,楚厌也说了不少关于酒吧的事。
一些女孩儿在里头被人灌酒,或者被朋友带进去,结果图谋不轨,这些事听的步浅后背都发凉。
等楚厌讲完,她心里对酒吧这个地方彻底没了好感。
两个人一块工作完,又一起去吃了饭。
在玩具厂的食堂里。
认识步浅的大妈,还笑呵呵的问她身旁的男孩儿是谁,是不是男朋友。
步浅被问的耳朵根都红了,她否认道:“不是男朋友,是我同学。”
大妈看看他俩,笑眯眯的道:“我看着你们俩还挺般配的,这面相也有缘分。”
步浅被打趣的不行。
等好不容易跟大妈说完话离开,步浅一扭头,看见身后的楚厌,一点表情都没有。
好像刚才大妈的那些玩笑话,他都没往心里去。
步浅看看他没什么表情的俊脸,耳朵根的红意漫慢慢散去了。
吃过饭,他们又一起加了个班。
在玩具厂的两天,两人一块儿工作,一块吃饭,彼此说的话也比以前要多得多。
但到了学校,两人的座位分开,一个埋头学习,一个下课就睡觉,谁都没有主动找过谁。
步浅住的宿舍里,几个女生都是县城里的。
她们聊起天来,很多时候步浅都插不上话。
她们聊明星,聊电影,聊化妆,而这些对步浅来说,都是陌生的。
步浅没有手机,也没怎么接触过网络。
她们的话题,还有感兴趣的东西,步浅都不懂。
而步浅爱看的书,她们也不感兴趣。
有几次步浅把试卷带回到宿舍里,想要多做点题,可她坐在床上写到一半,就听到了一道冷嘲热讽的声音。
“就咱们这破学校,年年升学率都垫底,有的人还真以为多做点题就能比得上重高了?”
“我认
识的一个隔壁班同学,他在他班里成绩第一,上个星期他转去了重高,结果到了周考,他的成绩在班里倒数第一。”
“你说的是周朋吧,他转学的事我也听说了,唉,他在我们这考第一,结果去了考倒数第一,这事都传开了。”
“咱们学校跟人家是真没法比。”
几个女生一唱一和的,把学校给贬成了垃圾。
她们在说完后,还抬头看了看步浅。
这一看,她们气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她们在底下泼凉水呢,步浅一只手捂着耳朵,一只手攥着笔,还在低头写卷子呢。
几人看到她这样子,互相对了个眼神,随后坐到了一张床上,压低声音低低的议论了起来。
毫无疑问,她们是在议论步浅。
一整个宿舍里,如果大家都在玩乐,那唯一一个学习的,自然是大家眼里的异类。
女生之间是会抱团的,没有抱团的那一个,简而言之,是在被孤立。
步浅不在乎自己被不被孤立。
她认认真真的刷着题,认认真真的过着自己的生活。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过去。
步浅原以为宿舍的孤立不会影响到她,但看到被子都被人给弄湿后,步浅才意识到,有些人是会蹬鼻子上脸的。
她看看自己湿了的被子,下一秒,去水房里接了盆水。
当晚,回到宿舍的其他几个女生,看到湿乎乎的被子,全都叫出了声。
“步浅!你敢泼我们的被子!”
步浅这会儿已经换了被子,她坐在床上,淡淡道:“我的被子被人给泼了,你们知道是谁做的么?”
“不知道!我们不知道你的被子是被谁泼的,我们只知道你泼了我们的被子!”
宿舍里的争吵,直接闹到了老师面前。
几个女生指认着步浅泼她们被子,偷她们钱,大半夜的不睡觉吵她们。
这一盆盆的脏水,她们都往步浅头上泼。
但老师瞅瞅她们,直接让她们拿证据。
拿不出来证据,步浅就是清白的。
几个女生当然拿不出来证据了,她们气得要命,回了教室还在编排着步浅。
她们编排的话,有的人信了,有的人没信。
信了的自然是背地里对步浅指指点点。而没信的人,比如步浅的走读生同桌,正拍着她的肩膀,让她不要听那些人放屁。
班里一时间因为这事儿,都热闹了起来。
总是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楚厌,到了下课也没再继续趴着。
他单手撑着太阳穴,面无表情的听着这些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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