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来人就是她思念多年的亲生骨肉,女子抱着陆韧古放声痛哭。
悲喜交加，那哭声悲恸，又难掩喜悦。
众人也都跟着泪流不止。
等到母子二人情绪稍微平复下来,柳若芊上前扶住她：“母后,我是芊芊，是您的儿媳妇儿。”
虽然第一次见面,虽然老太后看起来也就是二十出头,维持在了她离世时候的样貌，可柳若芊这一声“母后”却叫得无比亲昵,无比自然。
她和陆韧古心意相通以后,他就把他小时候的事情，但凡能记起的，全都讲给她听了。
不管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所有事情,她全都知道。
而在陆韧古的幼年记忆里，母后是他最重要的人。
在柳若芊心里，那也是她的母后。
老太后一手抓着陆韧古的手，一手牵起柳若芊的手，笑得合不拢嘴：“好，好，真好。”
她望着芊芊一会儿，又去看陆韧古,看了陆韧古一会儿，又去看芊芊,不停地说着好。
还没被注意到的星儿和无灾两个少年,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耐心等着。
月儿却先着了急,伸手扯了扯老太后的袖子：“皇祖母，皇祖母，您看看哥哥和弟弟。”
“哎，好好。”老太后松开儿子和儿媳妇。
两个少年拱手鞠躬，规规矩矩施礼。
“孙儿柳无灾，给皇祖母请安。”
“孙儿星儿，给皇祖母请安。”
老太后看着那一高一矮两个俊俏的少年郎，满心甚慰：“好孩子，好孩子。”
奈何桥上，鬼魂们三三两两走过。
忘川河边，一家五口围着老太后席地而坐，你一言我一句地讲述着他们在人间的事情。
大家你说上几句，我又说上一阵，各说各的。
尤其是几个孩子，可谓争先恐后，只为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他们的皇祖母知道更多的事情。
陆韧古和柳若芊则见缝插针说着自己的。
老太后左边听一会儿，右边听一会儿，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听到有趣之处，也跟着开怀大笑。
不知聊了多久，直到月儿困得顶不住，歪在老太后的腿上睡着，众人才停了下来。
老太后已经对儿孙们的身份，和这些年的经历有了大致的了解。
她满眼慈爱地摸着月儿的头发：“芊芊，多谢你把阿古照顾得这么好。”
柳若芊看了一眼陆韧古，有些心虚：“母后，一直是阿古哥哥照顾我的。”
老太后看着二人一直牵在一起没有松开的手，笑着说：“只要你们开心，不管是谁照顾谁多些，都好。”
柳若芊抠了抠陆韧古的手心，二人相视而笑。
老太后又伸手摸了摸星儿和无灾的头，笑着说：“如今见了你们，知道你们一切都好，我此生也就无憾了。”
陆韧古和柳若芊知道，母后这或许是要走了，柳若芊伸手握住老太后的手：“母后，您可还有什么心愿？”
老太后笑着点头，看向陆韧古：“阿古，既然你迟叔不肯娶妻，日后，你就替他养老送终吧。”
陆韧古起身，拱手鞠躬：“孩儿谨记。”
先前芊芊有提过，带着迟叔一起来，可迟叔是人，来了阴间有损阳寿。
且大仇得报之后，这么多年，迟叔早已放下过去，作为楚地最高的地方官员，每日忙于政务。
闲暇之余就种种地，爬爬山，一个人过得闲云野鹤一般。
二人商量了一番，决定不去打扰他平静的生活。
这些，先前自然也都和老太后说了。
“母后放心，不光阿古，我和孩子们也都会孝顺迟叔的。”柳若芊说道。
两个男娃拱手郑重道：“皇祖母放心。”
老太后笑了，随后将月儿抱在怀里，慢慢站起来。
柳若芊伸手拍了拍月儿的小屁股：“月儿醒醒。”
被拍醒，月儿迷迷瞪瞪喊了句：“皇祖母。”
老太后给了柳若芊一个眼神，示意她别吵醒小姑娘。
随后有些吃力地抱着小姑娘慢慢晃着，柔声哄着：“好孩子，睡吧。”
等月儿睡踏实，柳若芊看了一眼柳无灾。
柳无灾领会，上前将月儿小心接了过去。
老太后看了一眼奈何桥方向，大家都明白她的意思，紧紧地围着她。
柳若芊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心中期盼：“母后，若是您愿意，您可以住到酆都大帝宫去，那里也有许多不愿转世之人，可以给您做个伴，如此，我和阿古也可带着孩子们时常来陪伴您。”
这话一出，柳无灾和星儿都十分欢喜。
“皇祖母，您就留一阵子吧，好歹看着孙儿们长大也好。”
“是啊，皇祖母，您就留下吧。”
柳若芊看着陆韧古，眼睛亮晶晶的。
【若是母后肯住上几十年，等迟叔此生过完，到时候让阿古哥哥帮个忙，让母后和迟叔投胎到同一地去，最好做个邻居，再定一桩娃娃亲，岂不甚好。】
【反正自家男人是酆都大帝，这点儿后门，还是可以走的吧。】
陆韧古看着柳若芊，沉默不语。
原则上，他不能这么做。
可若是为了母后，他会去做。
但依他对母后的了解，母后未必肯同意。
陆韧古攥了攥柳若芊的手，沉默不语地看着老太后，等着她的回答。
早已看透柳若芊心思的老太后笑了，她拍拍柳若芊的手：“芊芊的好意，我清楚。但如今我已无遗憾，也该走了。”
柳若芊有些着急：“可是母后，那迟叔那里……”
老太后摸了摸柳若芊的头发：“好孩子，有些事，错过，便是错过了，不必强求。”
看着老太后那一脸释然的笑，柳若芊没有再劝，只是有些伤感，伸手抱住了老太后：“母后。”
“要好好的。”老太后用力抱了抱柳若芊。
柳若芊哽咽着应：“好。”
老太后又抱了抱星儿，摸了摸抱着月儿的无灾，在月儿的小脸上摸了摸，最后抱了抱陆韧古。
“都要好好的。”老太后退后两步，笑着道。
众人应是。
老太后转身，慢慢地往奈何桥上走，众人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
走到奈何桥边，老太后再次转过身来，冲众人笑了笑，抬脚上了桥。
她不曾再回头，潇洒走到奈何桥的尽头，从孟婆手里接过一碗孟婆汤，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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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姐，醒醒，醒醒。”深更半夜，小皇帝陆景曦站在月儿的床头，伸手推着她，轻声唤着。
被李轩风哄睡，睡得正酣的小姑娘不耐烦地咕咕哝哝：“大半夜的做什么呀？”
真不知道爹爹娘亲还有臭弟弟都是什么毛病，总喜欢大半夜的打扰她睡觉，这都多少次了。
而且现在喊醒她，轩风哥哥又走了，待会儿谁哄她睡呀。
见小姑娘气哼哼地直蹬腿，柳无灾轻笑一声，双手拄着膝盖凑过去小声说：“月儿，今儿是皇祖母转世出生的日子，不是你说要我们喊你去看的嘛。”
小皇帝背着小手哼了一声：“是啊，皇姐，你要是不去，那我和皇兄可就走了哦，要是错过了，回头你可别哭。”
先前在地府，老太后走上奈何桥时，月儿睡着了。
醒来之后，发现祖母已经走了，小姑娘气得哭，问大家为什么不喊醒她。
众人解释是老太后不让喊，小姑娘更是哭得厉害。
见她哭得伤心，星儿心疼皇姐，凑到她耳边悄悄出了个主意，月儿才破涕为笑。
小皇帝的主意便是，回头他找个机会去地府偷偷去看一眼生死簿，找到皇祖母的转世，他们去看看便是。
在酆都大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关照下，小皇帝陆景曦偷看到了生死簿，这早已是几日之前的事。
只不过，他怕急性子的月儿沉不住气，提前跑过去，就和无灾商量，瞒了月儿几日。
直到今日，皇祖母新一世出生之日，他们才来喊月儿。
“不早说。”月儿一听这话，瞬间精神了，蹭地就爬起来跳到了地上，跺着脚急道：“快走快走！”
柳无灾和星儿拉住月儿，把她按在床边，一人拿了一只鞋子给她穿好，又给她拿了外衣穿上，三人这才在悄无声息地走了。
京城一户夫妻恩爱，家庭和睦的书香门第之家宋家，此刻正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一片。
宋家已经历时五代，都只生得出男丁，这还是近百年来头一次生下个闺女，阖家上下简直乐翻了天。
柳无灾和星儿一左一右护着月儿，三人趴在宋家的房顶之上，挪开了瓦片偷偷往下看。
看着睡在产妇旁边，那白白净净秀秀气气的小婴儿，月儿轻声感叹道：“皇祖母，她好小哦。”
柳无灾和星儿也点头：“是好小。”
月儿脑袋快贴在瓦上，恨不得钻进去：“哥哥，星儿，我想把皇祖母抱回宫里。”
还不等兄弟俩出声阻止，小姑娘一个不留意，脑门磕在了瓦片之上，发出一声响动。
屋里小皇祖母她爹爹警惕抬头：“谁？”
柳无灾和星儿齐齐伸手把月儿拎起来，星儿快速盖上瓦片，柳无灾趁机“喵”了几声。
屋内传来小皇祖母她娘亲的声音：“不过是只猫罢了，不要一惊一乍的，别把闺女吓到。”
“娘子教训的是，以后我一定注意。”
三个孩子松了口气，对视一眼，都无声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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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快，转眼间，小皇祖母已经两岁了。
这阵子，李轩风光明正大进宫来探望兄妹三个。
说是探望三个，可实际上，大部分时间都是陪着月儿。
柳无灾和陆景曦兄弟俩上朝去了，月儿和轩风躲在木屋里乘凉。
吃着碗里的葡萄够甜，月儿拎起一串葡萄，拉着李轩风说：“轩风哥哥，你带我去看我皇祖母可好，我想把这葡萄给她送些去。”
在月儿面前，李轩风从来都只有一个“好”字。
月儿高兴了，拍着巴掌笑：“轩风哥哥最好了，月儿最喜欢轩风哥哥了。”
小姑娘自己本事不够，没办法自己悄悄跑出宫去见皇祖母，每次都得央求她那坏哥哥和坏弟弟。
可每次他们不是忙得没时间，就是非要从她这讹些银钱才肯带她去。
还是她轩风哥哥好，她一说就答应。
“轩风哥哥最好了，月儿最喜欢轩风哥哥了”这句话，小姑娘说了好几年。
李轩风听了不知道多少遍，可每次听，他的一双狐狸眼都会弯起来。
俊俏无双的小少年伸手牵住月儿的手，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两个人轻车熟路到了宋家后院，躲在一丛花树之后。
二人透过树枝向外张望，就见小小的外祖母大中午的也不睡觉，迈着小短腿，在院子里东一下西一下地跑着玩儿。
宋家是个书香之家，可却并非什么显赫人家，家中人口简单，小外祖母身边只有一个服侍的丫鬟。
丫鬟此刻正在坐在树荫下，一边看着小外祖母，一边洗衣服，嘴里时不时地叮嘱一句：“姑娘慢着些。”
柳无灾熟练地抬手一挥，那丫鬟抬手打了个哈欠，往树上一靠，睡了过去。
月儿嘿嘿一笑，从树丛之后探出脑袋去，晃了晃手里提着的那串葡萄，用气声喊：“小外祖母，来，到月儿这里来！”
两岁的小娃娃像有感应一般，歪着小脑袋看过来。
等看清月儿的脸，小娃娃拍着小巴掌乐了，歪歪扭扭地跑过来，奶呼呼的声音满是开心：“小孙孙，要糖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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