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1 偷袭
城市另一边的一幢别墅中, 谭欣死死盯着手机屏幕,恨不得把它在地上砸个粉碎!
那天从蒋鸣生日聚会回来,她在家哭了三天, 哭完就砸东西,砸完继续哭, 谁也劝不住。
谭宇尧被她哭得头都大了, 谭母看谭欣哭成这样,心疼坏了, 天天问谭宇尧到底发生了什么,谭宇尧又不能把蒋鸣的情况说出来, 只能含糊应付。
这时的他才觉得有点后悔, 当初如果不要蒋鸣骗她那么久,也许东窗事发的时候她也不会反应这么大。
好不容易谭欣情绪稳定一点, 他刚松了口气, 这天晚上谭欣又突然跑来他房间,让他立刻把谢远叫来。
谢远是谢承永的儿子, 谢承永在谭家做司机已经很多年了,人很可靠, 他儿子长大后就也顺理成章进了谭家的公司, 跟着谭宇尧工作,算是半个自己人, 家里有什么事也会找他去办。
前段时间谭欣让谭宇尧帮她找个可靠的人,说要帮她办件事, 谭宇尧就把谢远找给了她,具体办的什么事他也不清楚, 不过在他眼里谭欣一直就是个小孩子,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大事。
结果今天谭欣气冲冲地要他把人再叫来, 谭宇尧看她这架势不像是找人办事,倒像是要找人算账的,就问了几句,谁知一问谭欣又开始哭哭啼啼,谭宇尧只得先顺着她,大晚上又把人喊来了。
谢远接到电话匆匆赶来谭宅,一进门就被往身上砸了个杯子。
杯子还没落地,又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往他身上招呼过来,谢远看清了气势汹汹站在客厅里朝他砸东西的人,不敢有什么反抗,只能站在原地挨着。
谭欣一边恶声恶气地骂他,一边把手边能够到的一切东西往他身上砸去。
还好谭父谭母这几天不在家,不然这动静又得把两人招下来。
“这点事都办不好!怎么会被人看到?!”
“让你等到没人的时候再去,你那么早去干嘛!怕人家抓不到你吗!”
“为什么不毁了那画,为什么不毁彻底一点,就泼那么一点,那一点够干嘛的,他居然还能救回来!!”
“你真是个废物,蠢货!废物!”
谭欣歇斯底里地发泄情绪,谢远动也不敢动,只能定定站在那里,身上一下一下承受着硬物砸来的疼痛。
谭宇尧一开始还想拦,后来看谭欣红着眼睛一边哭一边砸东西的样子,摇了摇头,沉默地转身回房了。
客厅里此起彼伏的碎裂声和哭骂声,一直断断续续响到深夜-
俞小远壁画完成后蒋鸣就给他放了假,让他在家里休息几天,第二幅不用急着开工,正好俞小远也还没什么灵感,就听话地家里蹲了。
蹲家里这几天悠闲得不行,每天撸撸猫上上网,下午开会儿直播练练笔,晚上等蒋鸣回来做饭投喂。
蒋鸣最近也心情不错的样子,每天的菜都换着法做,什么硬菜煲汤都不嫌麻烦,俞小远很是饱了好几顿口福。
俞小远保持了几天的好心情在某天看到某个放在茶几上的盒子时突然被破坏了。
那是个打开的黑色丝绒首饰盒,盒子上印着某知名奢侈品品牌的logo,盒子里躺着两枚精致的钻石袖扣。
俞小远一下便想起来,这是蒋鸣生日那天谭欣送他的礼物。
那天在席间,谭欣把她怎么选定这款袖扣的故事反反复复说了好几遍,俞小远想不记得都难。
这盒子在蒋鸣的茶几上放了几天,俞小远就盯着看了几天,心里不知道转过多少坏主意。
但想着蒋鸣特意把东西找出来,可能是很喜欢并且打算要用,于是还是决定收敛一点,把那些转来转去的念头又收回了肚子里。
直到过了三天,那盒子还原样放在茶几上,蒋鸣也完全没有用过,俞小远才终于忍不住将想法付诸了实践。
他起身回家时,“很不巧地”把盒子碰到了地上,又“很不小心地”从滚落出来的袖扣上踩了过去,踩完“很惊讶地”哎呀了一声,然后“一脸愧疚地”看向蒋鸣。
蒋鸣叹了口气。
瞎子都能看出了他有多故意。
蒋鸣弯腰把东西捡了起来,“你把东西踩成这样我还怎么还给她。”
俞小远愣了一瞬,“你把东西找出来是为了还给她的?”
“是啊,”蒋鸣理所当然的,“我跟她都成这样了,难道还能用她送的东西么。”
俞小远疑惑道,“什么样?”
蒋鸣这才想起那天在泳池边时俞小远还没有恢复意识,并不知道他跟谭欣进行了怎样的对话,于是含糊应付道,“就是她推你落水那天我对她说了几句重话,现在我们的关系也比较尴尬,几乎已经不联系了。”
“哦,这样呀,那好可惜哦。”俞小远绷着脸做出惋惜的表情,可翘起的嘴角还是暴露了他真实的心思。
不用上班这些天,俞小远是越起越晚,到第四天的时候已然直接睡到了下午,起来看了眼时间,准备直接等着吃晚饭了。
俞小远爬起来给霸天虎把猫碗补满,收拾了下房间,又看了看客厅里攒的几袋垃圾,懒洋洋地换了套衣服,下楼扔垃圾去了。
扔完回到楼上,电梯门在他背后缓缓关闭,俞小远打了个哈欠,刚准备往家里走,突然被一股力道拉进楼梯间,抵在墙上。
罗峙以一个极近的距离盯着他。
俞小远看清是他,立刻偏过头去,断开视线的接触。
“我看见了,你的画。”罗峙笑着看他,眼神炽烈而狂热,“你为什么总能给我带来那么多惊喜。”
他的气息喷在俞小远钉着耳钉的耳骨上,带来一阵令人不适的湿热,俞小远挣动起来,想要挣脱他的禁锢。
他近段时间每天跟着蒋鸣晨跑也不是全无作用,罗峙在挣动中竟隐隐有些压不住他。
“我有那个人的联系方式,你是知道的。”罗峙捏着他的下颚,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你想现在就让他找到你吗?”
俞小远怔愣一瞬,然后突然卸了力,头靠在墙上,不带感情地看向罗峙。
罗峙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脸,“乖。”
俞小远冷冰冰地问他,“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我跟简威聊天的时候透露了我是你的学长,是旧识,他很轻易就告诉了我你住在哪里,他还告诉我,蒋鸣就住在你对门。”罗峙往楼梯间外的一个方向看了一眼,“听说你们常常连晚饭都一起吃啊。”
“不是常常,是每天。”
“几顿饭而已,就值得你开心成这样?”
“与你无关。”
“小远,不要这么不乖。”
时隔几年,再次从他口中听见这个称呼,俞小远不禁露出厌恶的神情,“不要这么叫我。”
“怎么,你以前不是很喜欢我这么亲密地叫你吗?”罗峙故意靠近他,用气音在他耳边叫他,“小远。”
俞小远恨不得缝上他的嘴,“滚。”
就在这时,消防门外传来电梯的开门声,两人同时向门的方向看去,厚重的消防门在他们进到楼梯间后就自动关闭了,罗峙一把捂住俞小远的嘴,不让他发出声响,侧耳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
算算时间,差不多也是蒋鸣回家的点了。
静了片刻,门外传来蒋鸣不确定的声音,“俞小远?”
俞小远被罗峙死死抵在楼梯道的墙上,动弹不得,嘴巴也被捂住发不出声音,他只能在徒劳的挣动间,听着蒋鸣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罗峙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他恶劣地嘲笑着俞小远,“你在想什么?真以为你们能有心电感应吗?觉得他哪怕没听见声音也会知道你在这里?别做梦了。”
“你以为自己对他来说是什么?”外面传来家里大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罗峙松开捂着俞小远的手,转而捏了捏他白皙的脸颊,“你以为像他那样的人会对你产生感情吗?小远,我的宝贝小远,你就只是个无聊时的玩物啊。”
“你闭嘴。”俞小远清楚地知道他只是毫无逻辑地想要伤害自己,可内心却依然无法控制地被他刺痛。
罗峙怎么可能闭嘴,他只会得寸进尺,“你以为他把你留在身边是因为喜欢你吗?别天真了,你充其量就是个新鲜点的漂亮宠物而已,怎么,我单纯的小远又对收养自己的主人产生不该有的感情了吗?”
罗峙黏腻的话语源源不断地灌入俞小远的耳朵,他烦不胜烦,却又无法真的关闭听觉。
等他说完就好了吧,等他得到满意的结果就能结束了吧。
俞小远放弃挣扎,仰头靠在墙上,不带感情的双眼看向门后角落里的蛛网。
一只弱小的蚊虫在蛛网边飞了两圈,最后陷落在粘性的蛛丝上,角落里伺机而动的蜘蛛在此时从暗处现身,缓缓向它逼近,做好了一切虐杀的准备。
罗峙诅咒般的声音还在继续,“怎么可以自作主张就把别人当做主人呢,别忘了,你身上还有我的印记呢,无法磨灭的印记。”
感知到危险的来临,蚊虫在网中扑腾,可越挣扎却被缠绕得越紧,生命有如实质般一点点从它的身体里流失。
满身花纹的蜘蛛离它越来越近,就在螯肢马上就要碰到蚊虫的当下,楼道门突然被人打开,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声响。
楼梯间的两人都转头看了过去,蒋鸣一手推着门站在楼道口。
在听见蒋鸣家的方向传来关门声后,罗峙就放松了警惕,全然没想到蒋鸣居然会去而复返。
四目相对,几人都愣了一下。
蒋鸣几步跨进楼梯间,门在他身后自动关闭。
俞小远看见门后那块蛛网被开门的响动震落在地上,像一个坍缩的微型宇宙,网上的猎物和捕猎者都四散而逃。
蒋鸣的目光落在罗峙抵着俞小远的手上,罗峙一瞬间松开了手,退了一步,“我只是跟小远叙叙旧而已,什么都没有发生。是吧,小远?”
没等俞小远回答,蒋鸣已经迅速一拳击在罗峙侧脸,罗峙被打得一个踉跄。
他根本一个字都不想听,从罗峙嘴里说出的能有几句真话,他不用想都知道。
况且他推门进来前,在电梯间隐约听见了几句门内的对话,所以根本不用俞小远回答什么,他早已猜到今天发生的事情了。
“不要再来找俞小远。”
罗峙舌尖抵了抵发疼的腮帮,问蒋鸣,“你站在什么立场对我说这句话?”
蒋鸣阴沉道,“站在你站不到的立场。”
“我站不到的立场,哈哈哈,”罗峙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你知道我曾经站在过什么样的立场吗?你知道我和他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吗?”
罗峙故意把词咬得极尽暧昧,蒋鸣皱了皱眉,努力不去思考他话里的深意,“无论发生过什么,都已经是过去了。”
“过去,谁说过去就一定不会在未来重复呢,事在人为呀。”
蒋鸣站在俞小远身前,以一个保护的姿态,“你尽可以试试。”
chapter 32 吻
和俞小远并肩走在走廊里, 蒋鸣突然自嘲一笑。
他们这俱乐部也是挺牛的,教练打会员,经理打会员, 现在连老板也打会员。
这要传出去还有人敢来么。
不过他现在有点理解城北分店那个教练了,有的时候是真忍不住。
晚上饭桌上, 两个人都比往常沉默了一些, 吃完饭俞小远抱着碗进厨房,平常蒋鸣要么在一边陪着他洗, 要么坐在客厅里,今天却一反常态地拿着手机去了阳台。
俞小远洗完出来, 看见他还在阳台打电话, 他背对着客厅,看不见表情。
蒋鸣很少在通话时避开俞小远, 所以俞小远知道, 这通电话应该是自己不能听的内容了,于是甩了甩手上的水, 坐回了客厅沙发上。
蒋鸣这通电话打了很久,挂了电话进门时, 俞小远正靠在沙发上玩手机, 见他进来,按灭了手机放在一边。
蒋鸣的表情比通电话前更凝重了一些, 俞小远不知道这通电话的内容是什么,但猜测应该是什么让他不愉快的事情, 蒋鸣在看见俞小远时笑了下,问他, “都洗好了?”
“嗯,你要回俱乐部了吗?”
“今天不回去了, ”蒋鸣坐到他旁边,拿起沙发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想看电影吗?”
“好。”
最后找了部剧情轻松的爆米花电影看,内容没什么深意,老生常谈的超级英雄拯救世界,剧情穿插着美式合家欢电影的幽默笑点。
两人各自靠在沙发上,都有些心不在焉,两个多小时的电影放完,谁也回忆不太起来电影具体说了什么。
俞小远磨磨唧唧地在沙发上挪来挪去,时不时抬眼看看蒋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蒋鸣看出来他不想回家,问他,“要住这儿吗?”
俞小远当然想答应,可心里又有点迟疑,表情忐忑地闭着嘴不说话。
从饭桌到沙发,谁也没有提起过下午发生的事情,好像不提起它就不存在一样。
俞小远怕蒋鸣问他,可蒋鸣不问,他又生出另一种不安。
蒋鸣像看穿了他的心思,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温和道,“我答应你,不会再逼问任何你不想说的事,所以要住吗?”
俞小远眼睛亮了亮,满口答道,“要!”
夜色浓稠,无星无月,天边漆黑一片,城市的喧嚣也已消寂。
蒋鸣站在床边,对躺在被子里的俞小远说晚安,俞小远睁着两颗黑幽幽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回了一句晚安。
蒋鸣把他的被子拉到下巴,弯腿支在床边,探身去关另一边的台灯,他低俯着上身,唇几乎贴在俞小远的鼻尖。
俞小远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在他按下开关的同时突然仰了下头。
角度错位,温热擦过柔软。
房间的声音似乎随着光一起在这一刹那湮灭。
突然降临的黑暗带来短暂的失明,空气凝滞了一刻。
蒋鸣似乎愣住了,半晌没有动作。
两人保持着同步的呼吸,唇与唇只隔着一毫米。
俞小远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猜不透蒋鸣的想法,整个人僵在那里,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他会发现我是故意的吗?
还是以为我只是无意碰到,并不在意呢?
他会推开我吗?会感到被冒犯吗?会发怒吗?
俞小远惶惶不安地胡思乱想。
他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一片漆黑,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下一秒,
滚烫的唇压了下来,
带着强烈的侵略意味印在俞小远的唇上。
静默的空气沉沉地包裹住他们,将两具身躯压得紧贴在一起。
俞小远所有的感官都被蒋鸣充斥包围,紧张地连呼吸都停止了,这时干燥的唇上突然传来一阵湿|濡的触感,他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
温热的舌尖一下一下试探地舔|舐在他唇间,似乎在试图撬开一丝缝隙,以完成它更进一步的攻占。
俞小远被舔得化成了一滩水,他从善如流地松开齿关,唇瓣微微张开,湿滑的舌在下一刻顺势探了进去。
勾缠,搅动,攻占,吮|吸,黑暗中的两人都默契地在这一刻抛却了理智,任由自己被欲念之火摆布。
那火越烧越旺,将脑中所有世俗的禁锢都付之一炬,周遭的空气在呼吸交换间逐渐稀薄,温度却不断上升。
短暂的失明过去,房间里的一切再度显出模糊的轮廓,蒋鸣看见俞小远眼中淡薄的水光,莹莹的光中映着失控的自己。
唇齿纠缠间逸出低沉的喘|息,蒋鸣伸出一只手,捧住俞小远柔嫩的脸。
已经没有什么能将他的理智唤回,压抑已久的欲|念一旦爆发,便如山呼海啸般,咆哮着想要将整个世界都覆灭。
舔|舐变成啃|咬,唇舌的纠缠越发激烈,他们拥抱着对方,放肆地在暗夜的深渊中沉沦。
俞小远觉得浑身都软了,只有心脏跳动得像要爆开一般,他伸出手紧紧攥着蒋鸣背后的衣服,用力到近乎发抖。
无人知晓的黑夜中,他们接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吻。
俞小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他醒来的时候窗外天还黑着,他把被子拉到鼻端,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手在被子里触上自己软软的唇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炽热的温度和触感。
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他觉得自己轻得像要飘起来一样。
是真的发生了吗?还是梦?
他掐了下自己的脸,疼得狠狠皱眉,然后又突然笑了。
是真的,不是梦。
蒋鸣不但没有推开他,还吻了他。
可是他为什么会这么做,是一时兴起吗?
还是像罗峙说的那样,只是逗一逗新鲜的宠物?
不,罗峙的话一个字也不能信。
俞小远翻来覆去想了好多,脑子里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楚,他索性坐了起来,翻身下床,迷迷糊糊去上了个厕所。
客厅没有开灯,俞小远从厕所出来时,才看见阳台上似乎有个人影,他停下脚步,看出是蒋鸣站在玻璃门外。
阳台上烟雾缭绕,蒋鸣正用夹着烟的手扶住额头,揉捏两边太阳穴,手旁的烟灰缸里堆了小山一样的烟头,不知已经在外面站了多久。
俞小远愣了愣,朝阳台走过去,他手贴在玻璃门上,想了想,又放下。
出去又能做什么呢,他想知道的,自己不愿意说,无关紧要的话,说了也没有意义。
梗在他们之间的那根刺,他们都很清楚是什么。
不问是蒋鸣的温柔,不说是他的自私。
俞小远被那个炽热的吻烘得滚烫的心脏,在这一刻又被一盆愧疚的冰水浇得透凉。
长夜漫漫,再无睡意。
蒋鸣在阳台门外缭绕的烟雾中沉默地站了一夜。
俞小远在门里窗帘的阴影中背身守了一夜。
天蒙蒙亮时,俞小远回了房,装着一脑子乱糟糟的思绪,把头埋进枕头里。
他贪婪地吸取着枕头上残留的蒋鸣的味道,可是就连这份熟悉的味道也无法使他平静,他陷入了无止尽的矛盾煎熬中。
夏天燥热,那之后俞小远连着几天都没睡好,每天脑子里都在琢磨这些事,心理状态直接反应在了生理上,没几天嘴角就长了个大水泡,上火了。
蒋鸣一见他就笑了,说他每天想什么心思呢把自己都想成这样了,见俞小远别别扭扭地捂着嘴,又一巴掌把他手拍掉,说手脏不脏,回头再感染了长大点,好赶上毁容了。
蒋鸣嘴上调笑他,心里还是惦记他的,买菜的时候顺手买了一堆雪梨,吃完饭让他拎着带回家,一天吃一个好下火。
俞小远几天没来俱乐部,简威还怪不习惯的,见了蒋鸣就找他打听,得到休息几天就回来继续画画的回答才满意。
蒋鸣感叹了句,“看不出来你跟他关系这么好啊。”
简威挠了挠头,“嗨,天天相处,小猫小狗也有点感情了。”
“他要是知道你拿他跟小猫小狗比,也不知道会不会高兴。”
“也不是真把他当小猫小狗,”简威想了想,“不过他其实跟小动物很像啊,一开始相处起来对谁都防备心很重,久了就发现,他其实挺单纯的,不是那种装出来的纯真,是真的有几分不谙世事。”
“你说的倒是一针见血。”蒋鸣很同意简威的看法。
“不过像这种一接触就充满戒备的小动物……”简威话没说完,他不太喜欢这样在背后议论别人,可是话到嘴边,也不知道该不该咽下。
蒋鸣抬眸看他,示意他说下去,简威于是斟酌了一会,才又挠着头继续道,“一般像这样的小动物,都是受到过人类伤害的。”
蒋鸣听完一愣,前几天袁敬在电话里说的话又在脑海中浮现。
他生日时托袁敬帮他去查俞小远大学时的事件,那天罗峙出现后,他又想起这件事,于是晚上给袁敬去了个电话。
袁敬在电话里告诉他,学校里对于这件事留存的资料并不多,他妈妈还特意去跟俞小远当时的老师打听过,事件大致经过是俞小远在宿舍里遭到舍友的集体霸凌,后来俞小远和宿舍里带头霸凌他的同学发生了肢体冲突,俞小远持利器刺伤了同学,事情闹得挺大,最后两人都受到了学校的处分。
至于霸凌的缘由,涉及学生隐私,那位老师也没有多透露什么。
“唉,我都瞎说的,也可能他天生就这性格。”简威见蒋鸣听完自己的话脸色越来越不好,赶紧找补。
蒋鸣扯了个笑,“可能吧。”
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蒋鸣跟简威打了个招呼,转身去接电话了。
来电的是谭宇尧,接通就问他,“哪儿呢?”
“还能在哪,俱乐部里呢。”
“有空约个饭吗,大忙人。”
“什么时候?”
“就晚饭呗,南公馆,怎么样。”
蒋鸣看了眼外面天色,已经是黄昏时分了,“行,一会儿就过去。”
“你快着点儿啊,我这就出发了,我比你离的近,别让我等太久啊。”
“放心吧,这就出发。”
蒋鸣说完刚准备挂电话,那边谭宇尧突然问了句,“对了,那个小孩儿,跟你在一起呢么?”
“他?给他放了几天假,在家休息呢。”蒋鸣好奇问他,“你怎么关心起他来了。”
“这不随口一问嘛,你赶紧出发啊,别磨蹭。”
蒋鸣挂完电话笑着摇摇头,谭宇尧怎么约个饭这么急躁,跟三天没吃饭似的。
出发前从抽屉里找出了那副钻石袖扣,其实是他后来又去新买的。东西他肯定是要还的,但把坏掉的还给别人也太不礼貌了,于是前几天他便抽空去买了副一模一样的,想着找机会还给谭欣,正巧今天谭宇尧约饭,让他代自己还也省了自己直接面对谭欣的尴尬。
车开在路上,城市霓虹闪烁后退,他搭着方向盘,隐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挂电话前谭宇尧问他的那句话太奇怪了,他怎么会突然没事问起俞小远。
蒋鸣有些不放心,点开手机给俞小远拨了个电话。
长长的滴声在听筒里不断重复,响了很久,直到响起机械的女声。
蒋鸣皱了眉,又接连打了好几个,始终都打不通。
他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可能性,但他又万分不希望那个可能性成真。他从手机里翻出另一个号码拨了出去,这次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老大?”
“简威,你现在去俞小远家里看一下他在不在家,我家的门也敲敲看,如果都不在,就在家周围找一下。”
简威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先别问了,找到他立刻给我回电话,现在就去,赶紧。”
蒋鸣挂了电话还是不放心,心里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啧了声,在下个路口调转车头,全速往回开去。
开到半路接到简威的电话,果然告诉他俞小远家里没有人,也不在他家,听完电话,蒋鸣心里阴霾更重。
一路疾驰回到小区,车随意找了个停车位停下,蒋鸣跟简威碰了个面,简威告诉他自己在楼栋附近找了下,没找到人,于是两人商量了一下,分头在小区里开始寻找。
简威朝东边找,蒋鸣朝西边找。
蒋鸣一路找到侧门附近的一处娱乐设施附近,突然听见小树林的暗处传来低微的声响,像是人声。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树影掩映间看不清里面的景象,蒋鸣于是顺着声音走了进去。
当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看清里面的景象时,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心脏几乎骤停。
只见几个壮硕的人正压着俞小远的肩膀将他制住,其中一人把他的右手按在树上,手握砖块正向他手上砸去。
“住手!”蒋鸣大喝一声。
但眼看着砖块疾速下落,已经来不及阻止。
chapter 33 受伤
蒋鸣感觉像有人往他脑子里敲进了一根钉子, 骤然间发出尖锐的疼痛。他没有心情去想其他任何事,满脑子只有俞小远被人按在树上动弹不得的那只手。
那只用来拿画笔的手,此刻正如砧板上的鱼肉, 离欲图将它毁灭的刀俎只有一毫厘。
身体先于思想做出反应,他拔腿冲了过去, 几乎以他这辈子能爆发出的最快速度冲到俞小远跟前, 抬起手臂迎着下落的砖块挥击过去,尺骨与砖块猛得撞击在一起, 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手握砖块砸下的人正是谢远。
他被蒋鸣突然爆发出的力量击得连退数步,扶着身后的树木才稳住身形, 他打死也想不到蒋鸣会在这时候突然出现, 谭宇尧安排计划的时候跟他说好自己会把蒋鸣支开,好让他对落单的俞小远下手。
俞小远与他互不相识, 等他教训完了俞小远, 再完美地从俞小远的世界里遁形,俞小远便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件事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可现实的情况跟计划相差的也太远了,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错。
谢远站在原地冷汗涔涔,他万万想不到蒋鸣会用自己的身体去抵挡即将落在俞小远身上的伤害。
现在再去细究计划是从哪一步开始出错的已经太晚了, 谢远脑子里只在想该怎么补救。
俞小远在砖块落下时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可听到砖块撞击的声响后,疼痛并没有来临, 他疑惑地睁开眼,一眼便看到蒋鸣流血的手臂。
“鸣哥!!”俞小远剧烈地挣扎起来, 整个人疯了一样想要扯出被按住的身体。
按着他的人都是谢远临时找来的,并不认识蒋鸣, 也不知道他们已经陷入了怎样被动的境地,他们只知道谢远要这小子不能动弹, 于是见俞小远挣扎,便下手更重。
俞小远的脖子和手臂上瞬间被掐出几道红痕。
突然背后的人对他膝弯一顶,俞小远腿一软,被压着跪在地上,他穿着短裤,毫无保护的膝盖狠狠磕在地面。
蒋鸣一转头看向谢远,“放开他!”
鲜红的血液顺着肌肉紧绷的一截手臂流淌而下,最后顺着指尖滴进昏暗的草地里,他毫无知觉般狠狠盯着谢远。
“蒋先生……”谢远试图解释。
蒋鸣直接打断了他,“放开他,听见没有。”
谢远挥了下手,示意那几人放开俞小远。
俞小远重获自由后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立刻爬起来冲到蒋鸣身边,捧起他的手臂,“鸣哥,你有没有怎么样,疼吗。”
简威在这时找了过来,他走到娱乐区时也听到了这里的动静,于是拨开树枝走了进来。
“老大?弟弟?”
路灯透过枝叶映下稀碎的光,斑驳地照在蒋鸣身上,俞小远看清了他手臂的情况,眼眶一瞬变得通红,他余光瞥见掉落在地上的砖块,脑中闪过不理智的想法。
蒋鸣看穿了他的的心思,在他还没动作之前,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按着他推向简威,“先带他回去。”
“我不走!我杀了他,我要杀了他!!”俞小远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爆炸了,他疯狂地想要用一切方法报复那个伤害蒋鸣的人,哪怕要自己跟他同时毁灭也在所不惜。
蒋鸣一只手有些制不住他,另一只手又疼得动不了,他咬着牙喊简威,“愣什么呢,来帮忙啊。”
蒋鸣其实已经疼得有点冒冷汗了,可当下这个情况,只有他才能控制住场面,他只能努力克制着疼痛和怒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处理事情。
简威这才反应过来,几乎是抱着俞小远把他拖走的。
都已经出了小树林了,蒋鸣还能听见俞小远失去理智一般的喊声,“放开我!让我回去!!我杀了那个畜生!!”
直到他的声音彻底消失,蒋鸣这才吸了口气,嘶了声,扭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
谢远那一下砸得结实,蒋鸣稍稍动了下胳膊,疼得闭了下眼。
他心里清楚,肯定是伤到骨头了,他不敢想象这砖头要是落在俞小远的右手上,后果会是什么样。
这会儿谢远的脸比蒋鸣这个受了伤的人还要白,他说话都有点结巴了,“蒋、蒋先生,我先送你去医院吧。”
“不急。”蒋鸣拒绝了他,去医院之前,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弄清楚,“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谢远已经完全乱了阵脚,他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伤了蒋鸣更严重,还是把谭宇尧的计划暴露了更严重,“这……”
“你不说,是要我亲自去问谭宇尧?”蒋鸣要笑不笑地轻嗤了声,“我直接去找他对峙,事情就更不好看了,你应该很清楚吧。”
谢远下意识就否认,“不是谭少……”
蒋鸣笑出了声,“他就这么正好在今天这个时间点把我约走,你跟我说这是巧合?谢远,你看我是傻还是没长脑子?”
谢远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蒋鸣拍了拍他的肩,“放心,我不会跟他说你是轻易就说了的。”
话音未落,突然一拳打在谢远鼻梁上,这一拳一点没有留力,下了狠手,谢远当即觉得自己鼻骨像是断了,滚热的血下一秒就从鼻腔流了出来,蒋鸣甩了下手,继续道,“我会告诉他,你吃了不少苦头才坦白的。”
站在谢远身后的几个男子见状就要冲上来,谢远忙止住他们,将他们屏退至小树林外。
周围一片寂静,只剩下谢远和蒋鸣二人,谢远胡乱地止住了鼻血,蒋鸣侧眸看他,“现在能说了吗?”
谢远无奈地叹了口气,“是谭少,他让我找几个生面孔,等他今天把你约走后,确认俞小远落单了,再装成快递打电话把他骗下楼,”谢远眼见着蒋鸣脸色越来越臭,说话声音也越来越没底气,“他让我找个偏僻的角落,先教训一顿,再……”
“再什么?”蒋鸣几乎是咬着牙问的。
“再废他一只右手。”
蒋鸣已经气到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嘴里念着,“好样的,真是好样的。”
谢远不知道蒋鸣跟俞小远具体是什么关系,但看谭宇尧要把蒋鸣调开才让他对人动手,再加上蒋鸣这毫不犹豫就替人挡搬砖的架势,估计也肯定是比较亲密的关系了,他觉得自己还是该为谭宇尧说点话,“谭少他也是气昏头了,才会出此下策。”
“气昏头?谁气他了?”蒋鸣也没想明白谭宇尧怎么会突然对俞小远发难,最近除了他跟谭欣的事,也没发生别的什么啊。
难道是为他生日那件事?不至于吧。
“就是前几天,有人给谭少发了张照片,他看到照片气得脸色都变了。”
“什么照片?”
谭宇尧为了方便谢远认人,特意把照片转发给了他,谢远拿出手机,翻出那张照片递给了蒋鸣。
照片里的画面蒋鸣十分熟悉,就是俞小远踩着谭欣手的那张监控截图。
蒋鸣不禁皱起眉,那天晚上他特意赶回俱乐部删掉了监控,怎么还有人会有这段监控?
难道是在他回去之前就有人查过监控了吗?
有监控房钥匙的人并不多,除了他,就只有……
虽然心中已经大概有了答案,蒋鸣还是问了句,“是谁发给他的?”
chapter 34 医院
果不其然, 谢远口中吐出了那个和他心里答案一致的名字。
“你们俱乐部的经理,魏玚。”
蒋鸣看着照片气极反笑,“魏玚, 好,很好。”
真是灯下黑, 他以为他警告过后, 魏玚会知道收敛,没想到他还留着这手呢。
谢远该招的都招完了, 脸上也挨了一下,他想着差不多蒋鸣也该消气了, 于是又尝试着提议送蒋鸣去医院。
“不急, 我还没有问完。”蒋鸣右手疼得已经有点麻木了,他也不知道血流得多不多, 但反正一时半会死不掉, 那他就要先把眼下的事做完。
“还有什么?”谢远问。
“我到之前,对他动手了吗?”
谢远反应了一下, 知道这个“他”指的是俞小远,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毕竟等回到灯光下, 蒋鸣一眼就能看出俞小远挨没挨打,前面这么多实话都招了, 最后在这件事上撒谎也没有任何意义,于是点了点头。
“谁, 哪只手碰他的?”蒋鸣说着从地上随意捡起块砖,拎着走出了树影。
谢远跟在他身后, 战战兢兢地答道,“都、都碰了吧。”
“好。”
蒋鸣这会儿倒是冷静下来了, 他看了圈在娱乐设施附近或站或蹲着的三个人,想了想,又把手上的砖块随手丢开了。
不,用板砖太便宜他们了。
他面容温和地走向三个人,那三人本来有所戒备,见他表情不像是来找茬的,便放松了警惕。
蒋鸣走到他们近身,突然用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其中一人的手臂反剪至身后,一脚踩将他踩到一侧的健身器材上,然后手臂用力,只听咔嚓一声,接着便是那人的惨叫。
蒋鸣松开手,那人的胳膊立时耷拉在身侧,像失去了骨头的支撑。
另外两人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戒备起来。
谢远找的这几人都只是块头大,有几分蛮力,但毫无任何技巧,在蒋鸣面前都如纸糊的一般,他很快便又轻松地卸了另一个人的胳膊。
轮到第三个人,蒋鸣动了动脖子,含着笑一步步向他靠近,仿佛月下举着巨大镰刀的死神。
那人也不愿坐以待毙,他紧盯着蒋鸣的动作,目光瞥见蒋鸣受伤的右手,脑子一动,决定以攻为守,在蒋鸣对自己发难前,先朝他的手臂攻去。
蒋鸣轻盈地一侧身,闪身躲过他的攻击,之后又迅速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捏住他的手臂,照例反剪至身后,抬脚一踹,又是一声惨叫。
但这次卸了手臂后,蒋鸣并没有放开他,而是闪到他身前,按住他的肩膀,提膝狠狠顶在他肚腹处,那人被顶得差点连脏腑都吐出来。
蒋鸣记得很清楚,就是他,不但掐俞小远的脖子,还顶过他的膝弯,压着他跪在地上。
解决完最后一个,蒋鸣慢慢踱到谢远身旁,缓缓将手上的血擦在他的衣服上,拍了拍肩,“转告谭宇尧,该挨的这下,我替俞小远挨过了,他要是还有什么没消的气,以后让他直接冲我来。”
他还要赶回去看俞小远的情况,丢下话便与谢远擦肩而过。
谢远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地上被蒋鸣单手放倒的三个老弱病残,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蒋鸣回到家,就看见俞小远被简威按在沙发上涂碘酒,小崽子一身伤还不老实,逮着个空就想往外遛,简威手忙脚乱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来按住这个死孩子。
见蒋鸣回来,两人同时站了起来。
“鸣哥!”
“老大!”
蒋鸣走过去顺手接过简威手上的棉签,示意俞小远坐下,“涂个药都不老实。”
俞小远满心担忧着蒋鸣的手臂,“鸣哥,咱们去医院吧。”
“嗯,给你涂完就去。”
一听这话,俞小远坐得比兔子都快,闭上眼睛就把脸往蒋鸣面前怼,心里不住埋怨棉签涂得实在太慢了,恨不得拿起碘酒瓶直接往自己脸上泼。
等俞小远的伤都简单做了消毒处理,简威开车载着两人来到医院,车还没停稳,俞小远便一溜烟跑到后座给蒋鸣开车门,焦急道,“鸣哥,你严不严重?疼不疼?要不我背你吧?”
“我伤的是手臂,腿又没瘸。”
停车场到急诊的一路上俞小远跟个哈士奇一样围在蒋鸣身边打转,方圆两米内走近个人他都要龇牙,生怕有人碰着蒋鸣手臂。
诊室里,医生在手臂淤血附近左右按了按,说估摸是伤到骨头了,先去拍个片子,片子拍完结果很快出来了,情况比想象中好一点,软组织挫伤加轻微骨裂。
医生在电脑里开处方,“不算严重,去包扎一下,吃点消炎药,静养一个月就行了,这段时间使用手臂时注意不要用力,不用打石膏。”
俞小远:“不用打石膏?他伤成这样了都!”
医生的目光从屏幕移到俞小远脸上,推了推眼镜,“你是医生我是医生?”
俞小远还想叨叨,简威一把捂住他嘴,“小孩子不懂事哈,按您说的办,按您说的办。”
老医生看看蒋鸣受伤的手臂,又看看俞小远一脸的伤,摇摇头,“这会儿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不打架斗殴不就啥事没有,年轻人啊,老是那么冲动。”
俞小远气得呕血,说谁打架斗殴呢,说谁老是冲动呢,但他嘴被简威捂着,说出口话的全变成了呜呜呜呜呜,只有眼神还算凶狠,青一块黄一块的脸上恶狠狠地瞪着双大眼睛,像只被拴着链子的吉娃娃。
医生对蒋鸣冷冷道,“给你多开一瓶紫药水和软膏,等会让护士顺便把他膝盖也处理下,”说着瞪了眼俞小远,“自己还没顾好呢,就知道担心别人,以为擦伤就不需要处理了啊?到时候感染了有你好受的。”
俞小远被他这么一瞪也瞬间哑火,耷拉着耳朵不出声了。
蒋鸣看他那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医生又是一个眼刀,手在空中虚虚点着蒋鸣手臂上的一大片淤血,“伤成这样了还笑,小小年纪,安分点不惹事不好吗,自己没轻没重的,家人知道了得多担心啊。”
蒋鸣笑容一敛,垂眸点了下头,轻声说,“是,您说得对。”
一个小时后,三人从护士站走了出来,俞小远的膝盖和蒋鸣的手臂都处理好了,老医生最后还是没抗住俞小远直愣愣的眼神,给蒋鸣开了个夹板,简威开着车原路把他们送回家。
简威把两人送进门,任务完成,打了个招呼赶紧回家。
俞小远又开始向日葵似的围着蒋鸣打转,“鸣哥,我今天住这儿吧,你手不方便,我照顾你。”
chapter 35 过往
蒋鸣好笑, “我只是手臂不能用力,被你说的跟生活不能自理似的。”
俞小远一听又有点难过,“都怪我, 是我太蠢了。”
蒋鸣比谁都清楚这事怪不到他头上,别人把坑就挖在你脚跟前, 你走了一步, 掉进去了,这能怪你吗。
“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不是你的错,也没人怪你, 听见了么。”
俞小远老老实实站着, 嗯了一声。
“行了,这事就算翻篇了, 以后谁也别提了。”
蒋鸣坐回沙发上试着动了下手臂, 疼得皱眉嘶了声,俞小远顿时吓得不知道怎么是好, 又想上前查看又不敢碰他,手伸出去又收回来, 伸出去又收回来, 纠结得就差在沙发上打个滚了。
那之后蒋鸣一有什么动作俞小远就神经紧张,生怕他再磕着碰着, 这会儿的蒋鸣在他眼里那就是泥捏的纸糊的,连阵大点的风都经受不起, 蒋鸣上哪他都得跟着,生怕自己有一点照顾得不周到的地方。
蒋鸣停在洗手间门口, 回头看了俞小远一眼,终于忍无可忍道, “干嘛?你要进来给我扶着?”
这话说完两人都觉得有点不对,俞小远挠着头结结巴巴的,“不、不是。”
蒋鸣尴尬地咳了声,拉开洗手间门进去了。
晚上俞小远一早就困了,他已经连续几天没好好睡过觉了,本来就没什么精神,又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体力早就透支了。
但是蒋鸣还没睡,他也不愿意先睡,于是靠在沙发上硬撑着,时不时小鸡啄米一般点几下头。
蒋鸣看着电视,没注意他,突然感觉肩膀一沉,侧头看过去,俞小远身子都歪了,闭着眼睛磕在他肩膀上,又突然弹起来。
蒋鸣好笑,“困了就去睡。”
俞小远拍着脸摇头,“不困,不困。”
“眼睛都睁不开了,还不困呢。”
俞小远站起来往厕所走,“我去洗把脸。”
“回来。”蒋鸣伸手一拉,俞小远被力道带得又坐回沙发上。
“自责?内疚?觉得都是你的错?”蒋鸣仿佛看穿了俞小远那颗容量不大的脑袋里在想着什么,他每说一句,俞小远脸上扯出的笑就更淡一分,“是不是甚至还在想,要是自己压根没有出现过就好了?”
俞小远脸上最后一丝笑也有点挂不住,咬着嘴唇看向别处。
蒋鸣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揪住他的耳朵,迫使他看回自己,含着笑嗔怪道,“人这么点小,怎么喜欢往自己身上揽这么多责任呢。”
“事情的经过我都已经问清楚了,跟你半毛钱关系也没有,谭宇尧早挖好了坑,不管你往哪个方向走,这个坑你都逃不掉,掉进一个注定躲不开的陷阱,这能怪你么?”
俞小远被他说的脸有点发红,手放在膝盖上,乖乖摇了摇头。
“那现在,该干什么,自己知道了吗?”
俞小远点点头,“去找谭宇尧算账。”
蒋鸣忍住捏死他的冲动,耐着性子道,“宇尧那边不是你该管的事。你现在应该回到房间,停止胡思乱想,乖乖躺到床上盖好被子睡觉了。”
俞小远放不下心,“可是……你还没睡,万一你有什么事情不方便……”
“没有什么事情不方便,而且我现在要去处理工作,你帮不上忙。”
“那……那好吧,但你如果有任何事需要帮忙,一定把我叫起来。”
“好,我答应你。”
蒋鸣怕俞小远糊弄他,非要跟着人一起走回房间,说要坐在床边监督他睡着再去工作。
俞小远在蒋鸣的注视下乖乖闭上眼睛,努力睡觉。
过了没一会,呼吸就变得平稳起来。
蒋鸣试探着轻轻叫了他两声,见他没什么反应,便翻身下了床。
宁静的时光缓缓流动,蒋鸣却没有走,他安静地站在床边,凝视着床上的人影。
俞小远白玉般的睡颜在黑暗中显出几分恬静,垂落在耳侧的发稍随着呼吸起伏,耳骨上三颗晶石耳钉在夜色中折射出柔润的光,他唇瓣微微轻启,像一只不谙世事的雏鸟在索取一个迷离的吻。
良久,不知出于什么,蒋鸣又轻轻坐回床沿。
他伸手拨开俞小远额前的碎发,然后俯下身,在无人知晓的黑夜中,在俞小远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短暂又怜惜的吻。
房门打开复又关闭,传出轻微地咔嚓声响,房间里只剩下一个人的气息。
下一秒,床上的人睁开了眼。
蒙着水光的眸子在黑暗中盈着幽幽的光,俞小远抬手捂住额头,心脏不可自抑地疯狂跳动。
他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看了很久很久。
窗外明亮的一弯新月缓缓上升,银钩般悬于中空,四周缭绕着一圈清冷的白雾。
某个念头在他心中生成,然后愈发坚定。
他突然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连拖鞋都没穿,光着脚跑出了房间,像在追逐着什么,步伐越来越快,仿佛生怕走慢一步,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就会泄光一样。
他停在透着亮光的书房门口,抬手敲响了书房的门。
蒋鸣拉开门,诧异地看向俞小远光着的脚,俞小远没有给他提问的机会,竹筒倒豆子般说了起来。
“我和罗峙认识,是在我大学刚入学的时候。”
“他从大一就是我班上的辅导员,一开始我跟他并不熟悉,大一下学期有一次我在宿舍遇到危险,他正好出现救了我,那之后我们就开始走得很近。他像一个善良热心的学长,关心我的身体,我的学习,我的一切生活。”
“从来没有人像他这样关心过我,于是我很愚蠢地相信了他虚伪的表象,不自觉地开始信任他,依赖他,想把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东西都捧给他。”
“在相处中我知无不言,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我的一切,我生活的阴暗面,我不为人知的想法,甚至连内心最深处的隐秘也对他坦白了。”
“我们几乎每天除了上课和睡觉,其他时间都待在一起,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全心全意的信任,我义无反顾地对他推心置腹,把他当作哥哥,当作亲人,当作生命中不可亵渎的阳光。”
“甚至在后来,班级里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开始排挤我时,我也没有对他产生过任何怀疑。”
“带头霸凌我的人是我同宿舍的几个室友,他们会往我画好的作业上吐口水,他们会把我晾在阳台的衣服踩脏,他们会在冬天往我正在洗澡的隔间里倒一整盆的冰水,他们会在上课前老师还没来时大声地对我开侮辱性的玩笑,他们会用我的名字编出一整首不堪入耳的口水歌,他们竭尽一切全力去毁掉我的生活……”
俞小远喉头有些梗住,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是的,只是因为他们知道了我是一个性向与他们不同的人。”
chapter 36 关心
蒋鸣觉得此刻的俞小远很需要一个拥抱, 他几乎按捺不住想要将他揽进怀里的心情,可他又怕任何的动作都会打断俞小远积累的勇气,他太怕惊走这份来之不易的坦白了。
于是蒋鸣只是沉默地, 充满柔情和鼓励地注视着俞小远,用目光告诉他, “我在”。
“这个秘密, 我只对一个人说过,我无法相信这件事会是从他口中流传出去的, 我经历了很久矛盾和挣扎,也许是害怕, 也许是无法面对, 我一直挨到那年的冬末,才终于在一个很大的雪天, 在和他一起吃完我最喜欢的饭店后, 对他问出了那个问题。”
“我问他,是不是他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的。”
“他很坦然地承认了, 甚至笑着对我说,只要这个世界没有了我的容身之所, 我就会一直在他的身边, 我就会永远是他一个人的。”
俞小远低着头笑了几声,只是那笑声比哭还难听。
“后来, 我不但要面对同学间愈演愈烈的霸凌,还要应对罗峙的纠缠不休, 和他那些不知何时就会突然降临的,愚蠢又邪恶的想法。”
“他按着我看过仓鼠同笼, 一只仓鼠活活将另一只仓鼠吃掉,笼子里到处是血, 他告诉我这不是攻击的行为,是爱的表现。”
“他在私下里偷偷奖励过那些对我霸凌行为最严重的人,他说他要我的周围充满无处可逃的黑色汪洋,这样他就是我生命中唯一的浮木。”
俞小远捏住护臂的袖口,犹豫片刻,然后掀开了一小截,露出手臂上几块狰狞挛缩的伤疤,“他用浓硫酸淋过我的手臂,他说这是腐蚀性烧伤,比其他的灼伤都要疼痛数倍,而且会留下无法磨灭的疤痕,他说只有这样,才能在我身上永远留下属于他的印记。”
蒋鸣垂在身侧的手倏地地攥了起来,手臂上青筋凸起。
“大二上学期的时候,我的精神状态已经无法支撑我再冷静地面对所有这一切了。在那几个舍友又一次当面侮辱我的时候,我没有忍住,和领头的那人发生了冲突,我用了带在身上很久的水果刀刺伤了他。”
“后来的事我记的不是很清楚了,好像来了很多老师,还有隔壁宿舍的同学,好像他们把他送去了医院,好像有保安来过,又好像没有。”
“我只记得等我回过神的时候,空荡荡的宿舍只剩下我一个人,他的血流得满地都是,沾在我的衣服上,沾在我的床铺上,也沾在我的皮肤上,可我心里却异常地平静,一点都不觉得害怕,也一点都不觉得后悔,反而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这件事后,学校给了我们处分,还联系了我的家人,我家里人本来就不支持我去读这所学校,在事情发生后就直接给我办了退学。”
“从学校离开后,我和罗峙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直到他再次出现在俱乐部里。”
“其实现在想起来……罗峙有句话说得没错——”
俞小远微笑着抬起头,笑容里有一种病态的绝望,
“我,确实是一个怪物。”
走廊里静默了很久,两人相视而站,谁都没有出声。
这个故事里所有辛酸悲戚的情绪都被掩埋在俞小远波澜不惊的语气之下,仿佛再深的伤痛都已在他的独自舔舐下完美自愈了一般。
可是蒋鸣知道,这并不是事实。
他用脚趾去想也知道,那将近一年的时间,对于俞小远来说是怎样一段绝望的时光。
当作光去信仰的人,却把自己拉入了更暗无天日的深渊,无论对谁来说,这都是精神上毁灭性的打击。
更何况在信仰覆灭的同时,还要承受来自周围充满恶意的压迫和伤害。
在他的故事中,没有出现朋友,没有出现亲人,没有出现任何能够陪伴在他的身边,哪怕帮助他撑过一小段时间的人。
他像是一座孤岛,深处绝望的汪洋之中。
蒋鸣好像在他身上看到了三年前的自己,他太懂这所有身处孤独和绝望中的无力感,他也太懂扶着绝境的墙壁自己站起来时,那种浑身战栗的疼痛。
他知道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但在这一刻,他好像切身体会到了所有俞小远在漫长时光中经历过的黑暗。
良久,蒋鸣打破了沉默,低声说道,“过来。”
他嘴里说着过来,却不等俞小远动作,自己先抬腿走向了他,一把将人按进怀里,以他能够做到的最具保护感的方式,将人牢牢紧锁在怀中。
“宝贝,是我来得太晚了。”
他的声音通过胸腔传进俞小远的耳中。
“我真想,抱一抱那个雪天的你。”
如果不是俞小远的眼神太过淡漠,如果不是他说自己是一个怪物时语气太过认真,蒋鸣都不会用这两个字来称呼他。
这太不像是会从蒋鸣口中吐出的称呼了,过分亲昵也略显突兀,可是在这一天,在这一刻,一切又都好像顺理成章。
蒋鸣的这声宝贝并不带着什么旖旎的情感,简单而干净。
他只是纯粹地想要向眼前这个被淹没于自厌情绪的男孩传达,你并不是什么怪物,你同这个世界上一切难得可贵的珍宝一样,也是被人所珍视着的。
但无论如何,这两个字听在俞小远耳朵里都像是一颗炸响的烟花,一瞬便让他的大脑失去了运转能力。
他的耳朵是麻的,脖子是麻的,贴着蒋鸣的半边身子都是麻的。
蒋鸣执起俞小远的手,轻柔的吻落他手臂丑陋的疤痕上,轻声问他,“你受伤了吗?”
“什么?”
“跟室友发生冲突的那天,你受伤了吗?”
俞小远抬头看着蒋鸣,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他一直很抗拒去回想这段回忆,但在蒋鸣问他的当下,他不禁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番。
没有,真的没有的。
从事情发生那一刻,直到到今天,真的没有一个人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那天所有赶到现场的老师和同学都团团围着那个受伤的室友,他面容狰狞地嚎叫,他不顾一切地咒骂,他粘稠的血液流在地上犹如黑暗中盛开的殷红花束。
哪怕只是脑中一闪而过的回忆,俞小远还是被那一瞬间的情绪摄取了魂魄。
他好像重新站回了那个人群拥挤的宿舍,他能够清晰地看见当时每一张冷漠的面孔,每一道投向他的责备眼神,他像一个被拷在原地的囚犯,沉默而孤独地站在整个世界的对立面,手足无措地承受了所有不公平的诘问。
面对这句迟来了一年多的询问,俞小远喉头莫名有些梗住。
chapter 37 独木舟
俞小远诚实地点了点头。
蒋鸣温柔地问他, “伤在哪儿的?”
“后脑,他推我的时候,撞在床柱上了, 后来肿了好几天。”
“疼吗?”
“当时疼,还有点想吐, 一段时间后就好了。”
蒋鸣在他的后脑摸索, 问道,“这里吗?还是这里?”
俞小远拿着他的手, 挪到后脑勺左边的地方,那里还能摸出一块小疤, “这儿。”
蒋鸣低下头, 以唇代手,轻轻地吻在那块几乎已经平复的疤痕处。
如果说罗峙教会了俞小远什么道理, 那就是当你把获得希望这件事寄托在某一个人身上, 这就是你面临不幸,陷入更深黑暗的开始。
他也曾一遍一遍告诉自己, 这个世界不值得信任,世界上也没有任何人是值得依赖的。
可是这所有对世界的不信任和对人性的质疑, 都被蒋鸣一次又一次和煦又柔软的关心轻易地击碎了。
时至此刻, 俞小远终于明白,蒋鸣于他而言, 不是希望,而是信仰, 在信仰面前,思考本身就是无用的。
信仰不需要辩证, 只需要虔诚。
“我是不是太脆弱了?”俞小远突然问道,“他们都说苦难应该使人强大, 可是我却在苦难中越来越懦弱,这么轻易就被创伤击垮了。”
“没有人天生就应该在苦难中成长,”蒋鸣摸着他柔软的脑袋告诉他,“你生来只是为了做一个普通的你自己。”
俞小远靠在蒋鸣怀中,脸侧紧贴着他的胸膛,缓缓闭起双眼。
在他至今短暂的一生中,被亲人厌弃,被周遭排挤,被世俗所不容。
他早已习惯在现实中撞得粉身碎骨后,自己将自己捡起来,平静地一片片重新粘好。
可上天却突然把蒋鸣赐给了他。
每每在危难来临时,他都会如神祇般从天而降,替自己抵挡滔天恶浪的拍击。
俞小远想,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一艘从遥远地平线航行而来的巨轮,劈波斩浪,只是为了拯救另一艘深陷风暴中的渺小独木舟。
在俞小远没有看见的地方,蒋鸣吊在胸前的那只手正死死捏成拳头,用力到连手臂上还未愈合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
他终于如愿掀开了秘密的一角,但却丝毫感受不到开心,只有心口抽搐般的疼痛。
在过往的相处中,他常常感觉到俞小远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是不健全的,他一直不知道这种缺失源自于什么,而这些疑问在今天终于有了答案。
但直觉告诉他,真相远不止如此,俞小远身上大约还有什么更难以启齿的过去。
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急着想要去探究了。
光是今天听到的这些,已经让他恨不得下一秒就徒手把罗峙撕碎。
等到所有真相摊开在他面前的那天,他真的还能像现在这样维持住岌岌可危的冷静和理智吗。
蒋鸣突然有点后悔,前几天糊里糊涂就吻了他。
他们现在的关系不清不楚,不应该在这种情况下就对他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
也不是后悔,就是舍不得。
俞小远像是一粒没有被人珍视过的种子,撒进土壤之后便再也无人照看,跌跌撞撞地胡乱生长,终于艰难地长成现在的样子。
蒋鸣是真的舍不得,舍不得再让他生命中任何一个本该被认真对待的时刻被糊里糊涂地糊弄过去。
他的小远,也是值得被用心善待的孩子。
他垂眸看着怀里那一团柔软的白毛,在心里对自己说,还是尽快,找个机会把话说清楚吧。
第二天两人一起到俱乐部,众人看到他们一个绑着夹板,一个脸上挂着彩,都惊呆了,方思桐愣愣问了句:“你俩……打架了?”
俞小远低着头不知道怎么答。
蒋鸣笑了下,按着他的脑袋说,“昨天晚上一起回家时候遇到疯狗了,凶得不行,我被咬了一口,小远摔了一跤,赶了半天才赶走。”
“什么跤摔成这样,”方思桐半信半疑地喃喃,又惋惜俞小远那张漂亮脸蛋,有点气愤,“这破狗真是不长眼。”
施月在一边关心道,“看着咬的不轻呢,老大你别忘了打狂犬疫苗。”
“打过了,放心。”蒋鸣摆了摆手,带着俞小远进去了。
唯一知道真相的简威在一旁都听愣了,他们老大居然还有这种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事?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蒋鸣带着俞小远进了办公室。
第一幅壁画完成已经有些日子了,第二幅要画什么俞小远还没有想好,蒋鸣也不催他,只是说他每天待在家里也闷得慌,让他没事就跟自己出来走走,也顺便在俱乐部里运动运动。
蒋鸣在电脑前处理事务,俞小远就自己坐在沙发上抱着平板随手涂几笔,一个上午安安静静的过去了。
蒋鸣手伤了,不好做饭,中午两人点了份外卖一块吃。
蒋鸣吃得颇为艰难,他本就不爱吃这些高油高盐食物,现在还一只手撅着只能用另一只手吃,吃完脸色就不太好看。
俞小远一边收拾餐盒,一边默默在心里记下了蒋鸣不爱吃外卖。
天气越来越热,即使开着空调,吃完饭身上也出了层薄汗,蒋鸣见俞小远没什么精神,问他,“要休息一会儿吗?里间有床。”
俞小远摇了摇头说不困,又看着他吊着的手臂说,“你去躺一会吧,多休息伤好得快。”
蒋鸣说:“一个人不怕无聊吗?”
“不无聊,我玩平板。”
蒋鸣笑了笑答应,“好,那我去躺一会儿。”
手臂是真挺疼的,虽说他做过职业运动员,这种伤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但每一次受伤,伤口的疼痛也都是真实存在的。
昨晚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他光顾着操心俞小远,没太在意自己的伤。
今天放松下来,才发觉自己其实伤的不轻。
手臂连着手肘整个都肿起来了,哪怕不动的时候伤口也一直在发疼,是那种从骨头里渗出来的疼。
谢远那一下子是真下了狠手,他甚至今天早上都是被手臂疼醒的。
但是还好,还好是伤在他手上。
蒋鸣躺下后不久,俞小远不声不响地摸进了休息间。
他站在门口盯着蒋鸣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
蒋鸣的鼻梁和眉骨都很高,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唇色却很淡。
他看人时总是带着一股冷漠的疏离,任谁见到他,都会觉得那是一张不会爱人的脸。
可此刻闭着眼放松下来,轮廓线条却显出了几分与平时不同的柔和。
俞小远把脑袋搁在床边,伸手想去摸摸蒋鸣受伤的手臂,又不太敢,最后只隔着毯子轻轻点了两下。
休息间拉着窗帘,比外间要暗许多,门关上后,也更安静,只有几丝光从窗帘的缝隙漏进来,照出空气中浮动的微尘。
蒋鸣睡得不沉,感受到身上的轻微动静,醒了过来。
刚睁开眼,就撞进了俞小远小狗一般黑黝黝的眼睛里。
chapter 38 下厨
刚苏醒的蒋鸣目光还有些迷茫, 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后,朝俞小远微微笑了下。
俞小远有点不好意思,低低说了声, “你醒啦。”
“嗯。”低沉的嗓音还带着些刚苏醒的慵懒,蒋鸣垂眸看去, 俞小远的手虚虚拢在他的手臂上, 也不知道这样悬了多久,蒋鸣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手臂上, “轻点摸,没事的。”
“疼吗?”俞小远手掌贴着他不敢动, 轻轻用指头挠了两下。
“小伤, 一点都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医生都说伤到骨头了, 他又不是没有骨裂过, 怎么会不知道那种疼。
“骗人。”俞小远不太开心地点了点他的手臂,“鸣哥, 下次,如果再遇到这种情况, 千万不要再替我挡了, 真的,我宁愿……”
蒋鸣没有让他说完, 拉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扯,俞小远蹲了很久腿本就麻了, 被他一扯整个人向床上扑去,眼看要压到蒋鸣受伤的手臂, 他赶紧伸手撑在枕头两侧,堪堪稳住身体, 这才发现自己与蒋鸣脸靠得极近。
蒋鸣有些无奈,问他,“你还要用这件事折磨自己多久?”
俞小远不答他,过了半晌,才低声说,“我只是觉得,我总是害你受伤。”
“又在说什么胡话,”蒋鸣忍不住抚上他的脸颊,片刻,又说,“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以后就乖一点。”
说罢,宽大的手掌抄住俞小远的后脑勺,微微用力,使他与自己额头相贴。
而后看着他的眼睛道,“别再让我担心,好吗?”
俞小远黑圆的眼睛眨了眨,在蒋鸣的注视下脸颊发烫,怔怔点了点头。
晚上下班后,自告奋勇要从蒋鸣手中接过做饭这一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他早就看出了蒋鸣吃那些外卖吃得有多痛苦。
两人一起去了趟超市,俞小远停在鲜肉区摸下巴,脑子里思瞅着怎么给蒋鸣露一手。
平常看蒋鸣做起各种硬菜来也挺轻松的,除了有点耗时间之外,其实也没什么技术含量,不就是把食材和调料按照顺序丢进锅里吗。
“想好要做什么了没?”
“唔,鸣哥你是想吃糖醋排骨、红烧大肠,还是锅包肉?”
“我看你像锅包肉,”蒋鸣失笑,“还没学会爬就想着跑了。”
俞小远不服气,“有什么难的嘛,我都查了一下午菜谱了,肯定没问题的。”
“我可不想昨天才从医院出来,今天再食物中毒被送回去。”蒋鸣捏着俞小远后脖颈把人带离了冷鲜区,往速食区走。
不想太打击小孩做饭的积极性,蒋鸣没直接买泡面,而是买了意面和意面酱,又买了些肉末蔬菜,回去只需要简单加工一下。
付完钱蒋鸣习惯性要去提东西,俞小远一个箭步从他手里抢过手提袋,“我来吧。”
蒋鸣笑了笑应了。
回家路上,两人并肩走着,蒋鸣说着意面的做法和需要注意的地方,俞小远低着头,一手提袋,一手掏出手机记下步骤。
微凉的晚风轻轻吹拂,他们的影子在路灯下从身前移到身后,空气中传来凉爽的夏日气息。
俞小远轻轻哼起了小曲,蒋鸣见他心情好,忍不住调笑了他两句,俞小远不服气地小声顶嘴,蒋鸣垂眸笑骂,“中午才答应要乖,这会儿就开始顶嘴了是吧,小混蛋。”
“我没有。”
“那你刚刚嘴里嘟囔什么呢,以为我没听见么。”
“我没有说话,鸣哥你听错了。”
“还不承认?我看你是欠收拾了。”蒋鸣说着手臂夹住他脖子,边用力边问他,“知道错没?嗯?”
俞小远被夹得不住求饶,“我错了我错了,鸣哥我错了。”
闹了一阵,蒋鸣才松开他,俞小远扭了扭被夹得发酸的脖子,把手机塞回口袋。
正走着,忽然手上一暖。
垂在身侧的手被一只大手包住。
蒋鸣目不斜视,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牵着他往家走去,只有嘴角翘起了一丝弧度。
为了证明是自己的主场,俞小远强烈要求去自己家做饭,蒋鸣倒是没什么意见。
两人一进门,就听见霸天虎亲昵的叫唤声,蒋鸣换了鞋蹲下摸它,霸天虎眯着眼享受地去蹭他的手。
俞小远拎着菜进了厨房,把蒋鸣留在客厅,蒋鸣摸了会儿,便抱着霸天虎坐去了沙发上,难得也有他坐着等饭吃的一天,感觉有点新鲜。
厨房里的俞小远摩拳擦掌,掏出手机开始复习蒋鸣教他的步骤。
“第一步,烧水,煮面,煮面的同时把洋葱切丁……”俞小远一边念一边开火烧水。
水开后,俞小远抓了把意面往锅里一丢,就转头去切菜了。
切着切着,闻到一股糊味,回头一看,支在锅外的意面被火点着了。
火焰越烧越旺,燎到锅的木柄,木柄也开始冒烟,接着一下窜出火苗。
火苗聚在一起,冒着黑烟轰一下窜高。
眼看着油烟机也要被殃及,场面愈发不可收拾。
俞小远一下慌了神,伸手就去拿锅,结果差点被火燎到,烫得他赶紧缩回手,手忙脚乱找东西灭火,找了半天从橱柜里找了个碗出来接水。
水还没接满,厨房里已经又多了一道人影。
那人有条不紊地关火,打湿毛巾,挪锅,盖毛巾,灭火,一气呵成。
俞小远站在水池边端着还没接满的半碗水看向已经一只手搞定全场的蒋鸣,像个小呆子。
蒋鸣被厨房的糊味呛得咳了两声,挥了挥烟,问他,“怎么回事?”
俞小远看看手里的水,看看一锅糊面,又看看蒋鸣,内心十分挫败。
突然手里一轻,端着的碗被人拿走,接着那只被火燎到的手就被人握着伸到了开着凉水的龙头下。
蒋鸣皱眉,“怎么自己烫到了也不知道,疼吗?”
俞小远刚想摇头,看着蒋鸣皱眉的侧脸,改变了主意,软声道,“有一点。”
“一会给你拿点冰块冰一下,”蒋鸣把他手拿起来靠近看了看,“还好不严重,今天好好冰一下,不会起泡。”
“嗯。”
蒋鸣看着一团糟的厨房,心有余悸地问俞小远,“还做吗?”
俞小远已经完全没有了在超市一心要做糖醋排骨锅包肉时的志气,垂着头不说话。
chapter 39 水果刀
蒋鸣看出他情绪不好, 揉了揉他的白毛,对他道,“这样, 我给你把面煮上,你来做肉酱, 好吗?”
俞小远这才点点头, “好。”
蒋鸣重新找了个锅烧水,在水里加了海盐和橄榄油, 然后将意面放进去,用筷子搅散, 重新盖上盖子。
这些做完, 回头看到俞小远切菜切得有模有样,便安静退了出去。
蒋鸣回到客厅, 在沙发上坐了会儿, 见茶几上放着苹果,他拿起一颗凑近鼻子闻了闻, 清新的果香扑鼻而来。
他在茶几上找了一圈,没见着水果刀, 于是走到厨房问俞小远。
俞小远挥着菜刀朝自己房间一指, “就在我房间里,你去拿一下吧。”
蒋鸣顺着他指的方向走去, 推开紧闭的房门。
房间还算整洁,一张大床摆在中间, 被子懒散地掀开,房间里有淡淡的俞小远的味道。
他也说不清那具体是一种什么味道, 像是新鲜摘下还未完全散去涩味的青柚,又像是初夏清晨弥漫着晨露的香樟林。
房间不大, 蒋鸣转了一圈,又打开床头柜的抽屉看了眼,并没有找到水果刀,于是走到门口朝厨房喊道,“房间里好像没有。”
“就在房间里啊,”俞小远从厨房门里伸出个脑袋,“你看一下,就在枕头底下。”
蒋鸣闻言一愣,枕头底下?
他压着内心的不解,走到床边,拎着枕头掀开一角。
套着深蓝色被套的枕头下面,静静躺着一把木柄的水果刀。
水果刀……为什么会放在枕头底下?
蒋鸣手腕用力,把枕头了掀过去。
只见水果刀旁边,还放着一本笔记本,本子被枕头带起的风翻开几页,随着枕头在另一侧落稳,复又合上。
蒋鸣似乎看见内页里自己的名字一闪而过。
他看着平平无奇的笔记本封面,顿了会儿,最终还是没忍住,伸手翻开了本子。
划着线条的纸页上粘着一张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新闻,已经有些泛黄,标题是“拳击界冉冉升起的新星——蒋鸣,少年拳手的冠军之路”。
他往后翻去,每一页都粘着各式各样的剪报,有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有从杂志上剪下来的,每一张剪报,都是有关他的消息,从他出道开始,按照时间顺序,一张一张仔仔细细地粘贴在笔记本的纸页上,笔记本的边缘已经微微卷起毛边,是常常翻动留下的痕迹,可是内页中的剪报依然每一张都平整干净。
蒋鸣翻到某一页,剪报上黑色加粗的字体赫然写着“昔日天才冠军巅峰陨落,昨于央城突然宣布退役”,下面是一小段关于他怎样毫无预兆突然退役的报道。
剪报的内容在这一页戛然而止,再往后翻,就只剩下一片空白。
蒋鸣像是被人定在床前,一动不动,心中涌动着无以名状的激烈情绪。
他记得初见时,俞小远一眼就认出了戴着口罩的自己,记得他在自己身后对自己说,他找了自己三年。
可是他从没把这句话没头没脑的话当真过,直到这一刻他才恍然大悟,也许那时他口中三年的寻找并非虚言。
他已经不知道今晚所见到的两样东西哪样更使他震惊了,是不知为何被压在枕头下随时等待出鞘的水果刀,还是密密麻麻印满了所有关于他的消息的笔记本。
良久,蒋鸣把本子合上,重新放回枕头下,拿起那柄套着刀鞘的水果刀,走出了房间。
他回到客厅时,霸天虎正坐在沙发上,两只爪子撑得直直的,认真盯着厨房的方向,耳朵时不时动一下。
蒋鸣抚了抚霸天虎的脑袋,在它身旁坐下,又抬头顺着它的目光看过去,半透明的厨房门上映出俞小远忙碌又有些慌乱的身影。
他轻轻地靠在沙发背上,半阖起眼眸看着门上的剪影。
他是四个月前认识俞小远的,那俞小远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呢?
四个月前?
一年前?
三年前?
还是更早以前?
回望相遇后几个月的时光,蒋鸣的心境已然全部都不一样了。
俞小远每天清晨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被自己一天一天无视的时候……
他在墙角画了教父和雪豹,坐在空无一人的俱乐部里等了故意不回去的自己四个小时的时候……
他交出了几乎超过满分的作品后,却得到不管他画得好不好,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他的答案时候……
他被陷害砸碎了雕塑,连一句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宣判了死刑的时候……
往事历历在目。
蒋鸣难以想象,那时在自己刻意的冷落和疏远下,俞小远蹚着荆棘丛生的路向自己走来的每一步,都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
可是这回忆中的每一个时刻,他见到的俞小远,都在对着他笑。
蒋鸣的心口控制不住地泛起疼痛。
沙发上一人一猫就这么静静对着厨房看了许久。
时钟细微的声响在安静的客厅中显得格外分明,嘀嗒走着,不急不徐。
厨房里水声终于停下,间断地传来布置碗碟的清脆声响。
蒋鸣收回目光,温暖的大手从霸天虎的头顶顺到后背。
半晌,他缓缓开口,低声问道,“我是不是,应该对他再好一点。”
霸天虎似有感应,仰着脖子朝他喵了一声。
蒋鸣莞尔一笑,揉了揉它的脑袋,“知道了。”
俞小远端着两盘意面放到餐桌上,“鸣哥,可以吃了。”
蒋鸣应了声,起身过去,意面看着倒是挺像模像样的,他接过俞小远递来的叉子,卷了一口吃进嘴里。
咽下去后没说什么,又卷了一口吃起来。
俞小远见他没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试探着问道,“鸣哥,怎么样?”
蒋鸣抬眼笑了下,“还行。”
“真的吗?”俞小远有些兴奋,自己也想叉一口尝尝,还没碰到意面,盘子就被蒋鸣抽了过去。
“我有点饿,一盘可能不够,都给我吧,一会给你点外卖吃。”
见他喜欢,俞小远当然没有意见,眉开眼笑地答应,“好,你吃,都你吃。”
蒋鸣很快将两个盘子里的意面都扫光,末了擦擦嘴,“不错,还有上升空间,下次继续努力。”
第一次下厨就首战告捷,俞小远备受鼓舞,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明天要挑战哪道硬菜了。
他乐滋滋地收拾了碗筷回厨房。
将盘子放进水池时,好奇心上涌,他鬼使神差地用手指抹了一点盘子里剩下的肉酱送进嘴里。
chapter 40 复诊
俞小远刚吃进去就皱着脸吐了出来。
“呸呸, 呸呸呸,呕。”
这味道,不能说不好吃, 只能说难以下咽。
又酸又甜,又苦又腥, 不知道哪来的居然还有点辣, 在他有限的人生中,从来没尝过比这还难以言喻的怪味。
俞小远连忙接了杯水漱口, 水还没吐出来,他突然愣住。
水池里躺着的餐盘空空如也, 满满当当的两盘意面, 到最后连一根都没有剩下。
心绪一时复杂紊乱,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滋味。
晚上蒋鸣回到家, 实在不愿再去回想那顿对他味觉造成巨大创伤的晚饭。
他只能感叹, 能用如此平平无奇的食材做出这么突破想象的味道,俞小远也算是个人才。
那肉沫他吃第一口的时候就觉得没熟, 所以没让俞小远碰。
后来越吃越应验他的判断,虽然外面已经焦了, 但里面是真没熟。
当天夜里, 蒋鸣来来回回跑了十几趟厕所,最后翻出止泻药吞了两颗, 才勉强睡了个安稳觉。
他已经做好了接下来几天继续遭受俞小远厨艺摧残的准备,可是出乎意料的, 第二天俞小远并没有做饭,而是打车跑去半个城市之外蒋鸣最喜欢的那家饭店, 打包了饭菜,用保温盒带了回来。
之后的日子, 也都是辗转于央城各家符合蒋鸣口味的饭店打包饭菜。
总之自那天之后,俞小远就再也没有亲自下过厨。
期间蒋鸣问过几次,俞小远每次都摆出一副懒怠的样子,嘟囔说做菜好麻烦啊,蒋鸣自然不会强迫他,很快就没有再提了。
这段时间吃好喝好,加上蒋鸣本身的恢复力惊人,不到一个月时间,手臂上的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到医院复诊时遇到的正巧又是当时接诊的那位老医生。
他给蒋鸣取下夹板,让他活动手腕,“看看疼不疼,有没有什么不适。”
拘束了手臂快一个月的东西终于被取下,蒋鸣顿感舒畅,试着动了动手臂,“没什么感觉,也不疼。”
医生在他手臂上查看一番,又看了看X光片,“恢复的还不错,还算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没瞎折腾。之后手臂可以正常使用了,不过运动要适量,不要一上来就大强度,循序渐进。”
“好的,谢谢医生。”
医生朝他点点头,正巧看到坐在一边的俞小远。
他还记得这小子当初那副胡乱担心的模样,还有得死得活非让自己上夹板的那股倔劲,没忍住促狭道,“你看,就跟你说没事吧,都不是伤在你身上,紧张成那样。”
久远之前的丢人事迹被骤然提起,俞小远脸瞬间涨得通红,刷得站起来给医生鞠了个标准的90度躬,“谢……谢谢医生。”
说完头也不回的跑出去了。
蒋鸣没忍住笑了声,朝医生欠了欠身,也跟了出去。
蒋鸣在走廊角落找到满脸通红正在面壁的俞小远,笑道,“在这罚什么站呢。”
俞小远盯着墙死活不说话。
蒋鸣于是靠过去低声哄他,“好了,别不好意思了,医生又没说你什么。”
俞小远还在社死,直接把头抵在墙上,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还跟我倔上了,又不是我招的你。”
“没有。”俞小远声如蚊呐。
蒋鸣压下嘴角笑意,故意惋惜道,“唉,本来还想晚上好好做顿大餐犒劳犒劳你的,既然你不想吃,那就算了吧。”
俞小远抵着墙扭回半张脸,扭扭捏捏小声道,“想吃的。”
“嗯?说什么?听不见。”
“想吃的,鸣哥。”声音放大了几分。
“那就赶紧跟我回去买菜,天都快黑了。”
蒋鸣自然地揽住俞小远,带着人朝外走去。
回停车场的路上,蒋鸣问他,“有什么想吃的菜?”
许久没吃到蒋鸣的手艺,俞小远早就馋得不行了,掰着指头报了一堆菜名。
蒋鸣失笑,“臭小子,你怎么不直接要一桌满汉全席呢。”
俞小远这才意识到自己报得有点多,抬头去看蒋鸣。
被男孩小
狗一般湿漉漉的眼神盯着。
任谁都忍不住心下软一软。
蒋鸣自然也不例外。
他抬起还搭在俞小远肩上的手揉了揉他脑袋,“好了,想吃什么都给你做。”
买了一堆菜回到家,俞小远跟着钻进厨房说要帮忙,蒋鸣无奈,想了想把蔬菜都丢给他去洗。
俞小远洗得倒是认真,每一片菜叶都掰开在流水下仔细地反复冲洗。
狭小的厨房空间里,两人各自安静忙碌。
隔着窗飘来楼下散步人群模糊的交谈声,和不知哪家烹饪的饭菜香味。
夜色安静而平和地笼罩下来,抹去黄昏余留的光亮,窗外彻底黑了下去。
蒋鸣目光不经意掠过窗户时,就从变成镜面的玻璃上看见了背对自己的男孩的脸。
仔细去看,俞小远的长相其实很柔和。
眉眼圆润,鼻尖小巧,两颊带着点还未褪去的婴儿肥。
微微蜷曲的头发乖顺地伏在耳侧。
真是越看越可爱。
蒋鸣视线一寸一寸自上而下抚过男孩的脸。
最后停留在唇角。
那里勾着一抹清浅的笑意。
蒋鸣像被感染,薄唇无意识地也随之舒展开来。
被注视了很久的人却仍然无知无觉,只知道认真洗菜。
水滴溅到脸上,俞小远抬手抹去。
一抬眸,猝不及防与另一道视线在玻璃中相撞。
心跳骤然停了一秒。
然后加速跳动起来。
玻璃反光并不清晰,俞小远不敢确定身后的人是不是真的在看自己。
在哗哗的水流声中与他对视几秒,喉咙逐渐发干。
他被一种期盼的情绪牵引着,缓缓回过头。
不远处的蒋鸣没有动,只是将目光从身后的窗户转到了俞小远的脸上。
眉宇间流露出的温柔让俞小远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会有人连视线都可以做到这么轻柔。
时间在悬空里暂挂,安适的空间中只剩下微噪的流水声。
蒋鸣在他的注视中向前迈了几步。
距离骤然缩短,俞小远不得不将身体整个转了过来,背靠在洗手池上。
忐忑和期待在他心中交错碰撞,心口滚烫。
他看见蒋鸣将手依次按在自己两侧的水池边缘,然后微微倾身下来。
用修长手臂围成的方寸之地困住他。
俞小远呼吸都有些不畅。
他们靠得实在太近了,近到他能从蒋鸣沉静的眼眸中看见不知所措的自己。
还未收拾好兵荒马乱的情绪,上方的人已经低下头来,含混着缱绻的气息问他,“看什么呢?”
俞小远咽了咽喉咙,声音滑过的嗓子,带着几分生涩的怯,“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言语间的轻笑燎在俞小远的耳廓,耳根被烫到一般一瞬间红透了。
“好看,我就是,喜欢……看你。”
连脖子都通红的男孩像是退化了连贯的语言能力,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听在蒋鸣耳朵里却觉得可爱至极。
软糯的字节如羽毛一般轻飘飘地在他心上蹭啊蹭。
蒋鸣忍不住抬手捏住俞小远的下巴,轻轻抬起。
目光流连在他莹润饱满的唇峰。
自己还没有意识到时,薄唇就已经向下探去。
他几乎调动了浑身每一个细胞的自制力,才堪堪压制住自己放任去吻的冲动。
只用唇浅浅贴上他微凉的唇角。
明明想好在说清楚前不要再对他做这些举动的。
明明告诫过自己一定要好好珍视他的。
可是又这么轻易就被引诱了。
真该死。
闭着眼停留了许久。
刚准备把人放开。
突然间,
一双手臂攀上他的脖颈。
蒋鸣脑中轰地炸开。
猛然睁眼。
视野中只有男孩薄得透明的眼皮,和微微颤动的睫毛。
俞小远闭着眼将唇挪正,嘴唇轻启。
然后,
探出舌尖不知死活地轻轻舔了一下。
下一秒,
后脑被一只大手按住,蒋鸣滚烫的舌侵了进来,搅动着他口中的柔软。
俞小远喉结攒动,再无退路。
他被抵在窄小的水池边,渴求而痴迷地承受着男人缱绻的亲吻。
一吻之下,唇舌交缠。
蒋鸣的手掌缓缓下移,在纠缠的吻中揉捏着俞小远的后颈。
他遵循着内心的本能,将身体与他贴得更近,更紧。
再亲下去,饭就别吃了。
一息尚存的理智终于在蒋鸣的思考能力还未全线溃散前,将他从放纵的边缘拉了回来。
唇瓣依依不舍地分开。
蒋鸣拇指抹过男孩嘴角的湿濡,额头抵着额头哑声问他,“还吃不吃饭了。”
“吃、吃。”
“那就别招我。”
“我没有……”
说话语气比谁都怂,撩拨起人来比谁都起劲。
小崽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多要命。
蒋鸣自认自制力欠佳,实在经不住考验,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赶出了厨房,“行了不要你洗菜了,去客厅等着,禁止再进厨房。”
厨房门关闭,蒋鸣背靠着木门深呼吸一口,用了好几分钟才缓下急促跳动的心脏。
重新回到料理台前备菜,蒋鸣从食材中特意分了一块鸡肉出来,用白水煮开,放在一边,放凉了留给霸天虎。
把鸡胸肉撕成条拌蛋黄时,他才惊讶地发现,自己什么时候连猫饭都做得这么得心应手了。
饭菜上桌,装满菜的餐盘在客厅柔和的灯光下冒着热气。
蒋鸣把猫碗放在俞小远旁边的椅子上,招来霸天虎。
两人一猫围坐在桌边。
“吃饭吧。”
一声令下,俞小远和霸天虎同时开吃。
饭桌对面,一只白毛一只橘毛,连低着头慢吞吞干饭的动作都一模一样。
蒋鸣握着筷子微微笑了笑,呼吸间似乎能嗅到房子里温馨而踏实的空气。
在不知不觉间,他这间已经冷清了很久的房子里,居然久违地多了几分“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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