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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宴濯将他抱在怀里,抬脚踢开了卧室的门。◎
江宴濯出现的一瞬间, 段叙的瞳孔瞬间收缩,先前扭曲狰狞的表情瞬间蔓延出裂痕,透出源源不断的心虚。
“你来做什么。”段叙气息稍弱, 故作强势地看着江宴濯。
“我来还外套。”江宴濯拿出一个崭新的购物袋,里面放着的是简渺那件外套的同款, “我家阿姨之前洗的时候不小心弄坏了,我买了一件新的, 学长抱歉。”
可还没等简渺接过购物袋,段叙便粗暴地抢了过去, 把里面的衣服抓了起来:“外套?他的阿姨帮你洗衣服?简渺你什么意思?你不是最避讳跟别人接触吗?”
他和简渺在一起的时候, 甚至连互换外套都没试过。
“难道你的什么接触障碍都是骗我……”段叙拽着衣服还想质问,一个清脆的巴掌甩到他的脸上, 他不受控制地侧偏过头。
往日温淡得仿佛没脾气的简渺垂下自己的手, 嗓音沉冷:“段叙, 我不是你。”
江宴濯并不关心现在的段叙有多耻辱,视线落到简渺颤抖的右手上……学长即便刚刚甩巴掌,也是把手藏到了袖子里。
没有直接接触。
简渺冷扫了他一眼, 转头就走, 段叙终于意识到恐惧, 连忙伸手去拽他。
但刚动身, 江宴濯更快一步压住了他的手。
他细长且节骨分明的手扣在段叙手腕上, 骤然施加的力道让段叙有种骨头要被握碎的错觉。
“虽然不知道学长之间发生了什么,”江宴濯一双茶色的眼睛笑盈盈的, 语调却虚伪而平静,“但死缠烂打终归是不好看的, 对吗?”
段叙愤恨地别开视线, 什么叫不知道?这件事除了他和简渺, 不就是他江宴濯最清楚了吗?怎么现在就露出这幅惺惺作态的样子?
江宴濯垂首逼近,格外精致的眉眼极具压迫力,他浅色的唇无声轻启,淡然警告:识趣点。
“你……”段叙表情扭曲,抬手就想反抗,但还没来得及动作,江宴濯快一步抽回手。
随之,是简渺侧身挡在了江宴濯跟前。
“段叙。”简渺的手落在江宴濯的手腕上,保护的意图非常明显:“别动他。”
段叙一愣。
在他的认知里,简渺极少和人交好,更不会主动接触,寥寥几次的牵手都是自己花式央求后短暂的触碰。
……他以为简渺是反感跟所有人接触的。
怎么对江宴濯就处处破例?
关门的响声震彻房间,段叙在原地站了很久,才颓靡地蹲下身,咬牙抓着自己的头发。
简渺很生气,步子走得很快,江宴濯跟在他的身后,视线一直落在简渺的手上。
学长穿的外套似乎都是稍微大一点点,袖子总能恰到好处地遮过指尖,露出粉白的指头。
而现在,简渺因为情绪起伏,抓着江宴濯手腕的指尖微微泛着白。
这算牵手了?那四舍五入一下,是不是就等同私奔?
江宴濯唇角轻挽,默声跟在简渺身后,任他把自己带到其他地方。
简渺把人拽进了电梯,看着面前的一排数字,才发现自己压根没有目的地。
茫然之际,手心抓着的手忽然抬起,慢慢移动到简渺的视野中,按下了-1。
“负一楼不是车库……”简渺才反应过来,立刻松开牵着江宴濯的手,往电梯角落后退半步,“抱歉。”
“没关系。”江宴濯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在简渺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握住手腕,“乔桥说你不舒服,我就想着顺便来看看……我不是有意偷听的。”
“不用在意。”简渺低下眼睫,“我还要谢谢你帮我解围。”
他头疼得厉害,要是没有江宴濯,指不定要被段叙纠缠多久。
电梯里只有下行的声音,负一楼的指示灯闪烁时,简渺才听到江宴濯的声音:“不开心的时候可以不说话,不用勉强自己。”
简渺下意识想解释,但抬头对上那双漂亮的茶色眼睛时,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口不一很失礼。
小学弟对他没有恶意,也是真的关心。
“嗯。”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上踩着的酒店拖鞋,嗓音低淡又失落,“第一次失恋,难免有些伤心。”
……第一次失恋。
明明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江宴濯的情绪却一下沉了下去,像一块包裹冷冰的石头砸进了心口最软的地方。
“如果真的喜欢,学长还是回去把话说清楚吧。”
简渺顿了顿,回头时对上江宴濯的眼睛,他站在身后,电梯灯被遮在他的发后,眼瞳不映光时又浮出了先前在房间里的冷。
他当然不是因为段叙而神伤,只是因为自己无疾而终的“初恋”。
对于那个已经是过去式的人,“初恋”的意义对于简渺来说更加重要。
气氛有点僵硬,简渺本来想随便扯点什么将话题打趣算了,但江宴濯却先一步开口:“但我向来不认可吃回头草的事,所以出于礼貌,我也只劝这一句。”
简渺没听过这种劝人的话,安静了两秒后忽然笑了,笑声夹杂轻微的咳嗽。
江宴濯看着他慢慢浮红的耳尖,将新外套从袋子里拿出来,盖在简渺的肩膀上:“走吧,我带了车钥匙。”
落到肩头上的衣服有一阵很淡的鸢尾香,但并不浓烈,和江宴濯身上的味道很贴近。
让简渺有一瞬被环抱的错觉。
一直困扰着简渺的眩晕和头疼像被轻轻拂开,他愣在原地看着江宴濯,站在电梯门外的男生轻按着开门键,等了他一会儿,才轻声解释:“去医院,你发烧了。”
简渺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才意识到真有点不对劲。
“你去我房间帮我擦药的时候,手心就有点热。”江宴濯低头轻垂着脑袋,嗓音微闷,“但我当时没及时发现,抱歉。”
“怎么是你给我道歉呢。”简渺垂下眼,“我自己着的凉。”
因为睡眠不足,简渺的眼尾落着色泽浅淡的红,衬得眼尾嫣然。
江宴濯走到车前,替他拉开了副驾驶的门,体贴道:“先上车,别勉强自己。”
简渺本来想坐在后面休息,但看着江宴濯殷切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回绝,低声道了句谢谢后便进了车里。
见他低头开始系安全带,江宴濯的唇角落出一摸得逞,绕到驾驶座。
简渺低头给乔桥发了个消息,刚觉得嗓子干,一瓶扭开的矿泉水便递了过来。
“润润嗓子,附近的医院有点远,学长可以先睡会儿。”
江宴濯故作正经地握着方向盘,余光却随着简渺,看着他小松鼠一样双手捧着矿泉水,抿完之后唇面还是润润的。
段叙的电话和消息不断,简渺直接把人拉黑,之后便靠在副驾驶上昏昏欲睡。
生病的时候,总容易有莫名其妙的回忆。
……大一的时候简渺也生过一次病,他在画室熬夜画稿,因为忘记带宿舍的门卡又不好意思吵醒舍友,所以找了个咖啡店干坐到天明。
他是在凌晨五点被段叙找到的,段叙顶着一头刚睡醒的乱发,衣服穿得七扭八歪,来咖啡店第一件事就是把受冻发烧的简渺带去医院。
简渺已经不太记得当时生病的难受了,只是看着段叙忙前忙后的紧张,忽然觉得心口空缺了十几年的地方被他一下填满了。
人生病的时候总容易脆弱。
当时简渺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段叙,但真的觉得被人这么关心很不错。
那天之后,简渺做了两件事,租了公寓,答应段叙的交往。
到了医院,简渺看着长长的队伍还有些茫然,江宴濯已经轻车熟路地去挂号看诊:“我提前挂了号,还有两位就到学长了。”
简渺有些意外他的周全:“……你什么时候预约的?”
“乔桥学长说你在睡觉的时候,当时搜了一下附近的医院,看到还有剩下的名额就赶紧预约了。”江宴濯说完,俯身问了值班的医护人员,得到答案后便带着简渺往楼上走。
医院来往人多,进电梯时简渺看着涌进来的人瞬间有些不适。
上一次段叙带他来医院的时候,他就很不舒服。
露在外的皮肤涌起一种刺刺的痒感,像各种小虫沿着皮肤的纹路攀爬,简渺下意识把手收进外套里。
和陌生人被迫贴近的距离,拥挤的空气,漫长的等待……都让他比生病更难受。
刚想往里避让时,淡淡的鸢尾花香便浮到鼻尖。
简渺抬头,江宴濯站在身前,不动声色地把他护在身后的角落里。
那阵令简渺不适的逼仄感瞬间减缓不少。
简渺微怔,低头时看到江宴濯垂在身侧的手,脑海里一瞬闪回的,是今天早上想牵他的冲动。
“怎么了?”
低淡的男声忽然从跟前传来,简渺轻抬起头,对上了江宴濯问询的眼神。
臆想他人的心虚从心头闪过,简渺下意识避开了他的视线,不自然道:“没。”
“很不舒服?”江宴濯抬起手,想帮简渺试试体温。
那只手细长节骨分明,落在眼前拢住了所有视野。
往日的排斥和局促在此刻烟消云散,“被触碰”的念头在这一刻无比清晰,预感到要被碰到的皮肤忽然开始发痒,似乎连神经末梢都不由抑制住地为之颤栗。
简渺从未对被触碰这件事产生过期待,江宴濯是第一个。
……要被他摸了。
想被他摸了。
简渺在距离拉进的几秒之中明确了这个想法,可江宴濯的手却在将要贴近他额头之前停下。
像是游鱼将要咬勾时,垂钓者却收了饵。
简渺本来悬着的心骤然紧绷。
“抱歉,学长好像不太喜欢别人随便碰你。”江宴濯歉意地笑笑,“我不该……”
话还没说完,跟前的人却稍稍往前一步,主动凑到了江宴濯的手心上。
碰到了。
接触过的皮肤漾开了一阵难以言喻的舒适,像每一寸皮肤都被鸢尾花的淡香沁染过,如雪水洒在滚烫的岩浆中。
简渺觉得自己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嘶嘶地发出声响,嘴唇忍不住微微张开,呼吸都轻颤着。
这种变化太奇怪了,简渺忍住了所有难以解释的感觉,觉得自己像个卑劣又贪婪的小偷,窃取了别人的掌心,还漾开了诡异的满足感。
“……很烫吗?”简渺垂着眼,欲盖弥彰地解释道,“我有点晕。”
“烫。”江宴濯慢慢舒开指节,如他所愿般将掌心贴合在他的脸上。
他看着简渺主动将颊边的软肉蹭到掌心,嗓音顿时压了两个度:“忍忍?”
忍……忍什么?触摸吗?
江宴濯发现了?
简渺一下清醒过来,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
“嗯?”江宴濯却仍是一副纯然关切的表情,“三楼,马上就到了。”
意识到是自己过度心虚了,简渺眼睫轻颤,垂了回去:“哦,知道了。”
体温38.3,还不需要输液,医生给简渺开了点药:“这个药吃了可能会有点困,注意好好休息。”
简渺向来尊重医嘱,领了药便去便利店买了面包,先吃了一回药。
缓了一会儿,他才回头,发现小学弟一直守在身边。
见他回头,江宴濯自然地抬手探了一下他的体温,皱眉:“好像还是很烫?”
简渺轻笑:“才吃的药,哪有那么快见效。”
江宴濯一顿,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犯傻了,现在回去吗?”
“我不回去了。”简渺拿起手机找打车软件,“大家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传染了怎么办。”
更何况,他不想再看到段叙。
江宴濯嗯了一声,随后道:“这里离家也就一个多小时,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简渺摇头:“这怎么行?”
“没关系,我哥本来也催我早点回家,他晚上要赶通告,顺便让他把我们的行李带回来。”说完,江宴濯认真道,“换做是我生病,学长也不会让我一个人回家的,对吧?”
……确实不会。
拗不过小学弟,简渺只好点头:“抱歉,总是麻烦你。”
“不麻烦。”江宴濯认真看向简渺,“学长帮我开后门,给我送奶茶,请我吃饭,这点小忙算不上什么。”
这些小事对简渺才不算什么,他认真地记下了江宴濯帮自己的每一件事,决定要好好偿还。
车程将近两个小时,简渺上车半小时后,就在药的作用下昏昏欲睡。
看着他并不舒适的睡颜,江宴濯开得很平稳,途中还帮他落下遮阳板。
车停的时候,简渺已经睡得很熟了,细白的颈露在视野里,宛如一截上好的白缎,微微苍白的脸侧靠在窗边,散落的额发遮挡在前。
车库里的灯微微暗,江宴濯的影子像一团阴郁的雾,慢慢遮落到简渺的轮廓上。
江宴濯茶色的瞳孔里全是简渺的模样,藏匿在乖巧轮廓地下的欲念毫无遮掩,他将垂在耳边的一缕发轻轻捻起,在鼻端轻嗅,慢慢地抿着:“学长。”
声音比动物幼崽还要轻软,压根没有叫醒的企图。
视线在确认简渺不会醒来之后变得病态而黏腻,像捕获猎物的蛛网,收缩缠紧。
“……在医院的时候,很想牵我?”江宴濯低笑着将他的头发绕在指尖,黑色的发丝像一枚拙劣的指环,圈在这位贪婪的野心家指尖。
“你不排斥我的触摸……甚至是喜欢,对吗?”江宴濯吻了吻头发的尾端,“我很高兴,所以现在,我要带你回家了。”
睡着的简渺很乖,像任人宰割的羔羊,腰到腿没有一处不软,落到怀里时简直像一团煦暖的棉。
江宴濯将他抱在怀里,抬脚踢开了卧室的门。
纯色的床褥整齐洁净,却是江宴濯屡次用来肖想简渺的地方,一想到自己在这张床上做过什么,再垂首看着即将躺上去的肖想对象本人,江宴濯就感觉皮肤之下的血液开始发烫。
烧得慌。
他轻轻推开被子,俯身将简渺放下的时候,贪婪地低头在他颈窝贴了一下……仿佛做了这个动作,他们就是真正依偎过的恋人。
呼吸变得沉重,像一层粘稠的雾覆落其间,简渺的颈窝泛起了浅浅的湿意。
少年躬身时脊柱弯成了一条漂亮的线条,凌厉锐利,像豹科动物猎食时爆发出的蓬勃力量感。
江宴濯嘴唇微张,浅色的舌尖探出齿口,只差一毫米……兴许一毫米都没有,他就能尝到简渺因发热而异样的体温。
想。
要。
……可是不行。
人还不是他的。
江宴濯撑在枕边的手背缓缓暴起青筋,是隐忍到极致的克制,在钝刀割肉的理智折磨之后,他面无表情地起身,将自己扶着简渺后颈的掌心缓缓抽离。
上面都染了一层汗,也不知道是谁的,沁了薄薄一层在掌纹之中。
就当他打算告一段落时,梦里的简渺却忽然发出了一声极浅的低吟,忽然往前埋进了江宴濯怀里。
江宴濯猛地一僵,意外地低下头,看着简渺安然无辜的睡颜。
虚弱的时候最诚实的是潜意识,简渺在医院的时候渴肤症就隐隐有发作的趋势,因为压抑时间过长,致使他甫一确定自己对江宴濯并不反感时,本能就把面前的人当成了药。
……他其实很喜欢江宴濯身上的鸢尾香。
江宴濯的下颌线紧绷,顺着下巴落到喉结,紧跟着上下滑动。
然后,他溃败地叹了一口气,眼底暗雾涌动。
他微微将膝盖抵开,避开腰部跟他的接触,眼尾带红,无奈又隐忍:“学长是在捉弄我吗?”
转而,他的眸色又沉了下去,像是暗雾缱绻的黑洞:“还是失恋了太伤心,急需要一个怀抱慰藉?”
毕竟,这是第一次失恋。
所谓初恋。
*
简渺睡醒的时候,视野所及之处是一片昏沉的暗。
他懵了好一会儿,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延伸出了一秒“我是不是瞎了”的错觉,良久才意识到自己是睡着了。
片刻的沉默后,简渺曲起腿抱住了自己……他做了个梦。
梦到小学弟了。
而自己变成了一只懒洋洋的考拉,非常厚颜地抱在江宴濯身上。小学弟一遍遍地把他扒下来,他又不讲道理地一次次贴回去,贴到最后好像把小学弟惹恼了,气冲冲地将他塞到桉树上走了。
直到很轻的敲门声传来,简渺神经一紧。
“学长,醒了?”江宴濯的声音在黑暗之中尤为清晰。
猝不及防听到熟悉的声音,简渺惶然地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直到江宴濯打开了卧室的灯。
房间的布局很熟悉,但显然不是自己的卧室,简渺呆住,尴尬地看着江宴濯:“我这是……在你家?”
江宴濯点了点头,走到床沿拿起温度计给简渺量了一下。
他故作正经地量体温,余光却尽是简渺慌张闪躲的样子。
“学长睡得太沉了,我也不太想把你叫醒,所以把你带到我家里了。”江宴濯忍下唇角的笑意,低头看着温度计,“烧已经退了,还有什么不舒服吗?饿不饿?”
“……还好。”简渺无意识抓住了跟前的被褥,触摸到质感才想起这不是他的床,又极快地松开,“谢谢。”
“没关系,我做了粥,学长要是饿了就起来吃点?”江宴濯说完,点了点桌面的一套洗漱用具,“都是新的,学长可以去用。”
江宴濯将一双新的毛毛拖鞋放到简渺的脚步,看了一眼简渺睡着的床才离开房间。
简渺收拾好出来的时候,江宴濯已经坐在餐桌边了,他的头发微乱,像新生的小鹿般悄悄看着公寓。
江宴濯的公寓非常干净整洁,带有一阵淡淡的清香,很舒适的感觉。
因为卧室的窗帘拉得严密,简渺看到明亮的客厅才发现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我哥还在回来的路上,行李还没到。”江宴濯替他拉开椅子,“粥是温的,正好下口。要到吃药的时间了,快吃点东西。”
简渺眨了眨眼,他都不记得自己吃药的时间,江宴濯居然知道?
上一次生病的时候,段叙也这么提醒过他吃药,只可惜当时段叙不够细心,把一天两次的药记成了一天三次,简渺吃完才发现药量不太对。
简渺坐在椅子上,面前的不是白粥,而是梅子菜心粥。
他有些惊讶:“你做的?”
“嗯。”江宴濯托着下巴,一脸期待,“学长试试味道如何?”
简渺轻声说了句好,拿起筷子时犹豫了一下:“以后别叫学长了,听着很生分。”
他承了江宴濯那么多的好,还让人一口一个敬称,过意不去。
江宴濯眨了眨眼:“那我要叫什么?哥哥?”
“……随你。”简渺拿起勺子,沿着碗边轻轻舀了一勺尝了下味道。
入口温度正好,所以先尝到的是恰到好处的鲜香,只一口就勾起了简渺的食欲:“很好吃。”
“合胃口就好,我怕你生病吃不下东西。”江宴濯说完,将简渺的药拿出来,用干净的茶托盘装好,“温水在这里,药是对的,慢慢吃。”
“好。”
简渺吃东西的时候安静又斯文,一看就是家教极佳的孩子。
简渺:“我昨天晚上睡了你的房间……那你睡哪里?”
“在家,哪里都可以躺。”江宴濯笑笑,把水推到跟前。
“……你不会,没睡吧?”
确实是没睡,一想到喜欢的人就躺在自己的房间里,还对他贴贴蹭蹭,江宴濯就不可能睡得着。
“没关系,年纪小,能折腾。”江宴濯支着下巴看向桌面的游戏手柄,“我把游戏通关了。”
昨天一早上就集合,下午江宴濯还开了几个小时车带他回来,又照顾他又煮粥,怎么可能不累。
简渺静静地捧着碗:“谢谢,真的。”
江宴濯失笑:“不用那么客气,下次我生病了,我也麻烦学长就好了。”
他还是选择叫学长。
“嗯。”简渺点头,认真道,“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把粥喝完之后,简渺便就着温水吃了药,刚咽下去就看到江宴濯端着一小盘现切的水果到跟前。
是小块的猕猴桃、黄桃,还有兔子苹果。
简渺新奇地看着盘里的水果:“这是……”
“奖励。”江宴濯放到他的跟前,“以前只要我乖乖吃药,我妈都会给我切这个。”
简渺意识到他是在哄小孩,轻笑道:“那要是我没吃药呢?”
“那就用这个哄你,”江宴濯用银叉轻轻支起一只小兔子,“简渺哥哥总不会跟小兔子过意不去吧?”
简渺接过小兔子咬了一口,脆脆的甜,很好吃。
江宴濯托着下巴,欣然看着简渺吃东西的样子,模样乖且温柔。
简渺咬住兔子苹果时无意对上那个眼神,心底莫名一惊,下意识别开。
……小学弟为什么这么看他?
这个眼神让简渺意识到不太对劲,他把兔子苹果吃完后,岔开话题:“学弟,能问你一件事吗?”
江宴濯乖乖点头:“当然可以。”
“你高中的时候,认识段叙吗?”简渺浅浅抬眸。
早上在房间的时候,段叙说了一句话:“你猜猜江宴濯他为什么故意接近你?那是因为高中时候我跟他打过一架,他是为了报复我……”
可惜说到一半就被后到的江宴濯打断。
简渺知道段叙嘴里的话信不得,但他还是好奇,话题怎么会莫名折到江宴濯身上。
江宴濯点在桌面的指尖轻顿,看到了简渺等候已久的眼。
……他以为段叙闹得那么蠢,这些细枝末节也就轻易地混过去了。
但并没有。
简渺在这里等着他。
“不算认识。”江宴濯先前还带笑的眼轻轻垂落,“我高中的时候跟他打过一架。”
简渺眉峰微蹙:“为什么?”
江宴濯淡漠道:“当时有个女同学喜欢我,被我拒绝了,结果是他朋友的暗恋对象,他朋友找我理论,可能是失恋了伤感,就动了手。”
“那个人叫阿和吗?”
看着江宴濯脸上一晃而过的意外,简渺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魏竟和,十六中著名的校霸,当年把简渺关在艺术楼课室的恶行,也有他一份。
——段叙曾经跟他说过,他完全不认识魏竟和。
一个让简渺反胃的想法忽然涌入脑海,他别开眼:“你后来转学,也是因为这件事?”
“不完全是……有一部分原因吧。”
因为江宴濯的语气低软,眼神回避,简渺下意识认为他被魏竟和欺负狠了。
校园暴力没有处理好,是一辈子的伤。
简渺脸色沉了下来,落到苹果兔子头上的银叉也微微重了些。
段叙到底骗了他多少事。
打开手机,简渺发现段叙换了新的号码给他发信息,无一例外都是解释和求原谅。
简渺统统删除拉黑,之后才给询问他身体情况的乔桥回信息。
时间不早了,也不能一直麻烦小学弟,简渺收拾了一下:“对了,洗手间在哪?”
正在洗碗的江宴濯抽空回了句:“卧室隔壁。”
简渺回过头,江宴濯卧室对面和右边都有一个房间,他思忖了片刻,走到右边的房门前。
这个房间门上挂着一个小牌牌,写着“秘密”两个字。
这……是洗手间吗?
简渺的手刚落到门把上,一只沾着水,微微湿润的手忽然落到他的手背,握住。
熟悉的触感,却因为沾了水而截然不同,简渺微顿,指尖不易察觉地颤栗了一下。
“不是这间。”江宴濯气息稍微有点喘,是跑过来的。
简渺下意识以为自己不礼貌地闯到人家的秘密,连忙松开手:“抱歉,你说隔壁。”
“没关系。”江宴濯露出温柔的笑容,把人带到另一侧,“这是洗手间。”
简渺低着头走进洗手间后,江宴濯才缓缓松了一口气,轻轻把“秘密”打开。
里面密密麻麻都是简渺的照片,包括那件旧外套,和各种遗落的小物件。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淌着名为“简渺”的味道。
江宴濯面无表情地关上门。
简学长才相信他,要是这个时候看到这些……会被吓坏的。
简渺收拾好之后,拒绝了江宴濯送他的请求,一个人下了楼。
离开电梯,简渺从通讯录里翻出了一个号码,拨通。
“……喂,哥。”少年低哑的声音从话筒中出来,“怎么了?”
“嗓音怎么这么哑?”简渺叹了口气,“但我有点事,你今天有空吗?帮我堵个人……魏竟和你还记得吗?”
“喔,记得。前几天还见着。”少年应道,“就今天?”
“就今天。”
少年动作很快,在简渺电话后两个小时就把人找到了。
简渺按照地址过去的时候,魏竟和已经伤痕累累地坐在地上,而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孩站在他身边,撑在手边的是一根棒球棍。
“跑什么,不过是问你两句话。”少年扯下自己白色的口罩,转头看向简渺,“哥,来问吧。”
简渺慢步走到魏竟和跟前,低头时眼尾轻垂,有种说不出来的凌厉慵慢。
魏竟和本以为是什么要债寻仇的人,看到是简渺时微微咽了一下:“……你找我?”
“是啊,毕业一年多,看来魏哥你混得不太好啊。”
“你他吗疯了吧?”魏竟和刚动身就被少年用棒球棍抵在跟前,吓得又缩回角落,“干什么?我没招惹你吧?”
“没招惹啊,找你叙叙旧,回忆一下往事不行吗?”简渺含笑看他,“我上午才见了一趟宋徐强,听了一件很有趣的事儿,所以想来找你问问。”
当年跟魏竟和在十六中欺男霸女的,就是宋徐强。
魏竟和不知道简渺打的什么算盘:“怎么,我们有什么可聊的?”
话音刚落少年就从身后踹了他一脚:“小声点。”
魏竟和咬牙回瞪了少年一眼,可忌惮着他手里的武器,又沉默下来。
“跟我没什么关系,聊的是江宴濯。”
这个名字一出口,魏竟和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有些慌张:“大强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啊,说当时都是你出的主意,跟他和段叙没有任何关系。”
“段叙?他提段叙了?”魏竟和瞪大了眼睛。
简渺从他这个眼神就看明白了,淡笑:“他那么识相,怎么会有所隐瞒。”
说完,魏竟和垂下眼,其实段叙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就不太想再掺和到这件事里,现在听队友已经把自己卖了,顿时慌神:“不,段,段叙他搞江宴濯都是为了你啊,这是你们之间的矛盾,跟我没关系。”
……这两个人果然有他不知道的事。
“为我?段叙可说,是你喜欢的女孩追江宴濯,你才犯贱去打他的。”
魏竟和一听是段叙先背叛了自己,连忙道:“他放屁!当时他说你是同性恋,我们以为你在纠缠他才给你找麻烦,是江宴濯非要多管闲事,我才对他动手的!”
魏竟和脾气暴躁且没脑子,极易被煽动情绪,轻而易举就说漏了嘴。
……高中时简渺因性取向被霸凌的事,是从段叙口中说出来的?
简渺眼睛一眯:“段叙是我男朋友,他怎么会乱传我的事?你是心虚了,想把锅甩给他?”
“我心虚?你不是都问过大强……”说到这里,魏竟和才迟钝地反应过来简渺只是套话,“你他吗没见过大强?!”
简渺自然没见过那个人,之前说的所有不过是为了诈魏竟和罢了。
“见不见过,你都说漏嘴了。”简渺眸色一凛,身边的少年就将棒球棍抵在魏竟和太阳穴上,“我知道你欠了赌债在打工,债主逼得很紧吧,你要这个时候进医院,会不会出人命呢?”
简渺的威胁轻描淡写,但压迫力却一分不少,魏竟和是尝过这根棒球棍的威力的,冷汗涔涔:“……我说。”
很快,简渺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高中时期,他无端泄露的性取向是段叙说的,魏竟和作为段叙的好兄弟,以为段叙被简渺这个同性恋纠缠,所以给他找了各种麻烦。
而段叙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切,但选择是束手旁观……至于后来为什么把矛头转移到江宴濯,魏竟和只说那是段叙的事。
他是真不知道段叙和江宴濯之间还发生了什么。
简渺的盘问到此结束,而段叙为什么突然出柜,又那么大胆地追求他,简渺不知道,也不感兴趣。
但他清楚,那天替他找回校服,给他准备围巾的人一定不是段叙。
“草,哥你高中原来混得那么糟,要是我们早点认识就好了。”少年把棒球棍拖在地上,忿忿不平地骂道。
简渺伸手将他外套上的灰拍了拍,低声:“小珩,好好走路。”
小珩闷闷地哦了一声,把棍子提起来:“但这事儿都过去快两年了,怎么突然翻旧账?还有那个叫江宴濯的……是谁啊?”
“一个被欺负的弟弟。”简渺走在街角,“今天想吃什么?”
小珩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秒答:“麦当劳。”
“你还是真喜欢吃这个。”简渺无奈地笑,把人带进店里,让小珩点了个尽兴。
小珩吃东西的时候一点都没刚刚干架时的高冷架子,抱着汉堡就啃,像个小仓鼠。
简渺端着一杯橙汁,慢慢地回忆起高中时的点点滴滴。
微妙的细节串连成线,段叙怪异的行为似乎都有了解释。
店外车来车往,街角的两个身影微微一顿。
“嘿,江哥。”周柯锦脚步一顿,在红绿灯前拦住了神策的人,“宴哥,濯哥。”
“嗯?”江宴濯正在低头看手机,听到他的声音缓缓抬头,“叫魂?”
“没。”周柯锦往后退了一步,抻长了脖子,“你看那儿,是不是你的学长?”
本来在回消息的江宴濯顿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向麦当劳,果然在窗边看到了简渺的身影。
简渺跟一个少年面对面坐着,从他的方向能看到的只有简渺的脸,看不清对面的人。
但他能认出来,那个背影不是段叙。
比段叙要瘦。
……学长新的小学弟?
周柯锦本来是在看戏,没想到回过头就发现江宴濯的脸色沉得跟像泼了墨,看乐子的心态顿时收敛了下来。
“额,就,也许是拼桌?”他不由自主地帮忙解释,“你知道的,这个时间是饭点。”
话音刚落,简渺对面的男生就忽然呛到咳嗽了起来,江宴濯清清楚楚地看着自己的学长拿起纸巾一脸关切地递过去,甚至安抚般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柯锦:“……”打脸来得真是飞快。
还在琢磨着找什么借口提简渺解释,就见江宴濯把手机揣兜里,一脸冷漠地走向店里。
“哥?江哥?”周柯锦连忙跟上,“怎么了哥?”
“饿了,想吃麦当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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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25
◎“抱歉,我不知道你在洗澡……你先换衣服吧。”◎
瞿珩顺过气, 看着简渺抽回去的手抹了抹唇角:“哥,你的接触障碍还是没好吗?”
简渺慢慢把指尖蜷进袖口里,摇头。
“那你还有继续看心理医生吗?”
简渺把唇边的可乐放到一侧:“没有。”
瞿珩眨眨眼:“为什么?”
“庸医。”
瞿珩还想说什么, 一个餐盘忽然放到身侧的桌上,他好不容易卸下的防备瞬间被激起, 像只应激的猫咪般看着来人。
周柯锦笑眯眯地伸出手指头,自来熟地打招呼:“Hi, 这里没人吧?拼个座怎么样?”
简渺看清周柯锦的脸时稍顿,随后身侧的椅子就被拉开, 江宴濯的手撑在椅背上:“学长, 好巧。”
“好巧。”简渺笑笑,随后看向周柯锦, “可以, 你们坐吧。”
“好嘞, 这是你朋友?”周柯锦拿了根薯条,吊儿郎当地凑到瞿珩脸上,“好小啊, 你弟弟吗?”
瞿珩瞬间皱眉, 不高兴地看向简渺。
周柯锦本来是替江宴濯来打探敌情的, 没想到这小孩儿对简渺依赖性那么高, 他不用回头都知道江宴濯现在的脸色一定沉得很难看。
“不是, 我的一个……学弟,”简渺临时找了个符合身份的称呼解释, “小我两届。”
学弟。
江宴濯无声将这两个字眼在舌尖品了一秒,眼底沉淀的情绪更浓。
“小两届?”周柯锦扬了扬眉, 说着就要伸手去揉瞿珩的脑袋, “高三生啊?学业忙不忙, 是不是准备高考啦?”
瞿珩一个侧身躲开了他的手,抓紧了剩下的半个汉堡,想发脾气但又忍住了:“……我没读书了。”
周柯锦一顿,连忙哈哈:“没关系,我也没读书了,大家都是无业游民,同行啊!”
瞿珩皱眉:“我有工作。”
一包番茄酱忽然砸到周柯锦头上,正被瞿珩整得例外尴尬的周柯锦回头,看到江宴濯淡漠的眼神:“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周柯锦在唇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简渺无奈地轻叹,温声解释:“小珩,这是我大学的学弟,周柯锦和江宴濯。”
听到这个介绍,周柯锦悻悻地抬起眼,果然看到江宴濯面无表情地垂着眼,而他手里那瓶饮料的吸管已经扁了。
……都是小学弟,怎么一个是小珩,一个是江宴濯。
瞿珩顿了一下,自然对江宴濯这个名字印象深刻,简渺就是为了这个名字才去找阿和的麻烦。说到这里,他又不免多看了江宴濯几眼。
瞿珩离开学校有一年多,对“学生”的认知有些身份,但他却从江宴濯身上看不出任何跟“学弟”有关的词条。
可能是因为这人的脸过于优越,明明没什么表情,但细长的眼位总拢着一抹不易近人的疏冷,明明瞿珩在打量他,但他的视线却从未回落,像是习惯性地无视别人对他的窃视。
这是一种非恶意的傲慢,简渺以前也有,是豪门少爷独有的骄矜。
餐厅拥挤熙攘,透着一股傍晚的烟尘气,江宴濯这么静静地坐在其间,显得格格不入。
瞿珩本以为那人只是不好接近,但却在低头时无意看到他侧向简渺的眼神。
那层无形的冰像一瞬间就破灭了,江宴濯茶色的眼瞳专注而认真:“学长生病了,还喝冰饮吗?”
简渺摇摇头:“不是,我这是橙汁。”
说完还晃了晃:“常温的,没放冰。”
江宴濯似这才放下心来:“饮料少喝,我家还有早上的水果,你的行李到了,我待会一起给你送过去?”
江宴濯说得随意,却让瞿珩和周柯锦都惊了一下,他怎么知道简渺生病?什么早上的水果?什么行李?
瞿珩:“你们在一起了?”
周柯锦:“你们同居了?”
“不是。”简渺秒答,“没有。”
江宴濯顿了一秒,随后才淡淡垂下眼,嗓音放浅:“嗯,没有。”
瞿珩显然是不太信这个答案,回过头打算向简渺一探究竟时,跟前的人电话却响了起来。
简渺看到屏幕,眸色微暗,歉声:“抱歉,接个电话。”
他推开椅子,走到门外才把段夫人的来电接起。
“渺渺?”段夫人的声音有些试探,“你们不是去旅游了吗?小叙怎么突然回来了?”
“哦,我生病了。”简渺答得简单,“有点低烧,所以回来了,阿姨您的身体怎么样?”
“刚动完手术,一切都好。”段夫人关切道,“你的身体呢?好点了吗?小叙这孩子也真是,这都不去陪你……”
“没关系,晚上我去看您。我这儿还有点事,就先不说了。”简渺掐断电话,站在窗外透了会儿气,再回到位置上。
饭点的人慢慢变多,简渺下意识走得小心,不想有意外的接触。
刚绕到位置边,简渺却先听到轻飘飘的一句:“……那我喜欢他需要经过你的同意?”
简渺脚步霍地顿住。
喜欢?什么喜欢?
他不过接了个电话,怎么话题那么跳跃?
这句“喜欢”是江宴濯说的,他一手支着下巴,偏头面朝对面的瞿珩。
姿态散漫却昭示着态度。
瞿珩自然是没想到跟前的人那么直白……他本来只是想打听江宴濯跟简渺的关系,没想到江宴濯上来就是“宣战”式发言。
什么叫喜欢简渺需要经过他的同意?!这人对他是多有敌意啊?
瞿珩还想开口,就看到了缓步过来的简渺,立即道:“哥,我吃完了,走吧。”
目睹了一场战争的周柯锦连忙把嘴里的汉堡塞完,含糊道:“走了啊,我们刚好也回家,我开了车,顺路送你们呗!”
起身的瞿珩下意识拽了一下简渺的衣角,后者了然:“不用了,我先把小珩送回去。”
说完,他便回头朝两人笑笑,带着瞿珩离开。
打车的地方定在街角,简渺把瞿珩送上车时,小孩摁下车窗:“哥,你到底跟那个学弟什么关系?”
“普通朋友关系。”简渺知道他的意思,笑笑,“怎么了?”
“没……就是我想提醒你,交友要慎重。”瞿珩抿着唇,“段叙那种人太多了。”
“人小鬼大。”简渺笑了笑,“回去吧,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把人送走后,简渺重新打了一辆车。
到了医院,他直接去了段夫人的病房,时间来得凑巧,房间里只有段夫人。
简渺提着在医院门口买的水果,礼貌地敲敲门。
“渺渺来了,”段夫人放下手里的书,温柔地笑着,“快过来。”
简渺把水果放到单人病房的椅子上,先看了一眼放在床头的病理报告,确认没事了才松了口气:“身体感觉怎么样?”
“都好。”段夫人爱惜地牵着他的手,微凉的指节抚着他的手背,“你呢?烧退了吗?实在不舒服也不用着急过来。”
一阵不适顺着后脊攀附,浑身的神经都抗拒这么亲密的接触,简渺却忍了下来。
“没关系,这次我过来也是为了一件事。”简渺慢慢地回握住段夫人的手,用自己的掌心暖着她的指尖,“这件事不会影响你跟我的关系,所以您也不必着急动怒。”
听他这么说,段夫人的笑容慢慢散了。
“我和段叙分手了,在他跟您坦白之前就分手了。”简渺说。
“为什么?”段夫人似乎不敢相信,“你上次……”
“上次是段叙说您生病了,受不得刺激,当然我知道现在说也会刺激您,术后的确不是坦白的好时候,但……”简渺抿了下唇,“您就当是我任性。”
“我……”段夫人顿了一下,慢慢呼出一口气,握着他的手,“我当然不会生气,渺渺你是好孩子,我知道你没有恶意。”
既然没有恶意,那么在这个时候都忍不住要说明白……只能证明他和段叙的关系已经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简渺曾经是喜欢过段叙的,在不知道他的欺骗以前。
因为是男生,所以他不需要喜欢的人为他出头,替他反击,只需要像那天在艺术楼里,给他找回已经弄脏的衣服,递来一条温暖的围巾,就已经足够打动他了。
他不觉得委屈,不需要保护,但那种知进退的关怀和在意足以让他怦然。
可惜,连这点回忆原来也跟段叙无关。
那么这个人就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了。
段夫人握着简渺的手用力,又缓缓松开,到最后她的眼神又变得落寞:“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我也不能多说什么,年轻人嘛,总是分分合合。”
“不会合了。”简渺说,“他做了触到我底线的事情,还用您威胁我保持沉默。我对他的所有忍让都是因为您。”
段夫人脸上浮现错愕。
简渺从未在她面前展现过这种冷漠,所以她一下子就明白这不是玩笑。
简渺松开了她的手:“担心您多想,我再说一次,我和他的事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您不必觉得对不起我,您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离开之前,简渺听到了段夫人细弱的声音:“渺渺,你能说清楚一点,他做了什么吗?”
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忽然开启,段叙走了进来:“……渺渺?”
段叙的脸很憔悴,看得出来是完全没休息好。
简渺将视频发给杨妮之后,得到了那位雷厉风行的经纪人简洁的回复:“我知道了。”
杨妮既然是圈内知名的金牌经纪人,她能捧出一线,就能把人按死在圈外。
短短一天,简渺就已经看到了不少份解约合同。
他从简渺这里得到了多少,杨妮就抢回来多少。
段叙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平日里的逢场作戏退却后,只剩下无力的苍白,他扯了扯唇:“你来了,我都还没跟你说我妈……”
“来了正好。”简渺笑着打断他,续上先前的话题,“阿姨,您还记得我高中跟人打过一次架吗?”
段夫人点点头,她记得记得很清楚。简渺那天浑身是伤,还笑着跟他逞强说是自己摔的。
段叙没想过他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浑身一僵。
他下意识用了哀求的语气:“渺渺,我妈刚手术完……”
他企图用软肋劝阻简渺,而跟前的人却没有丝毫动摇:“那件事,是段叙做的。”
恶寒仿佛掏空了段叙脊骨里那一丝自尊,他看着面前的简渺,只觉得陌生又恐惧。
……简渺竟然会做到这一步。
“他跟学校里的混混说我的性取向,装聋作哑地看着我被别人霸凌,然后不知道怎么开窍了,死缠烂打地纠缠我。”简渺淡淡地笑着,仿佛在讲的事情和他无关。
但每一个字都是被旧忆腐蚀的锈钉,刺入段叙的胸口,霍地剖开他血骨深处溃烂的地方。
段叙下意识地想否认,可看到母亲苍白的脸,汹涌的羞愧顿时将他淹没。
……简渺知道了过去一切,那么他的一切都完了。
看着自己儿子失落破败的脸,段夫人虚弱地开口:“小叙,是真的吗?”
病房已经成了冰窟,段叙只觉得自己的嘴皮千斤重,他看向简渺,眼神里尽是乞求和挽回。
“不要去博人性,”简渺却轻轻渺渺地笑,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低声,“你知道,我还有证据的。”
——证据。
他的出轨视频。
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杨妮,而他已经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如果让他妈知道……
段叙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后悔,他不该逼简渺的,更不该觉得自己了解,掌握这个人。
简渺不是不会攻心。
“……是。”段叙低着头,不敢再看他的视线。
“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不会再纠缠你。”
*
简渺刚下车的时候就接到了江宴濯的电话,江挽鲤帮他把行李带回来了。
他轻轻地应好,说现在就去他家取。
回去的路上他看着车外的风景,只觉那阵风像将他的胸前吹出了一个洞,空空落落的。
即便知道初恋大部分都是无疾而终的,但他其实也偷偷想过就那么纯粹而简单地维持一段感情,和段叙。
可不行就是不行。
他有接触障碍,而段叙渴望触碰,他们注定不会长久。
车停,简渺看着江宴濯发来的地址,来到他的门前。
昨天因为生病,他对自己是怎么到江宴濯家毫无印象,但在这之前简渺已经确认自己对江宴濯并不反感。
他站在门前,刚想伸手按门铃,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你是真能折腾你哥,我好不容易休假……”江挽鲤说到一半才发现门外有人,话题轻止,“来了?”
简渺轻轻点头刚应下跟前的人就已经侧身:“那你进去吧,他在房间里。我先回去了,臭小子不喜欢别人留宿,亲哥也不让。”
江挽鲤说完就离开了公寓,还很贴心地带上了门,简渺站在玄关处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如何理解自己现在的心情。
明明上午才从这里离开,但晚上过来已经是截然不同的心境了。
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简渺漫无目的的视线忽然落到隔壁的沙发上。
沙发上放着一件黑色的短袖,应该是刚洗好的,随意地搭落在沙发上。
换做平时,简渺是没有兴趣去翻看别人的衣服的,因为那样非常不礼貌……可今天例外。
因为他看到了短袖领口的标签——Schmetterlinge im Bauch haben.
这是一串德文,直译是蝴蝶在胃,意译是……怦然心动。
是欧洲一个小众的时装屋牌子,以精良的针织手工和选材闻名。
简渺知道这个牌子的原因,是那次在艺术楼事件里,段叙给他的围巾就是这个牌子。
当时简渺不好意思白收别人的东西,打算买一个新的给段叙,结果段叙支支吾吾说不出来牌子的名字,他只能自己翻找。
后来找到这个牌子后,却因为那条围巾的款式早已绝版,买不到,所以简渺才换成手织的。
现在想来,那条围巾就不是段叙的,他怎么可能知道是什么牌子。
更何况段叙即便出道以后买衣服也是交给助理,只追求大牌名牌,压根没有察觉小众精品的品味。
简渺看着短袖的表情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将白天一晃而过的猜测坐实。
那天在艺术楼,知道他受欺负,帮他捡回校服的,果然是江宴濯。
他们在很早之前就有过交集。
细微的刺痒从掌心蔓延起来,像是坍塌的多米诺骨牌,顺着指尖一直倒落到心口,然后沉沉地坠入心湖。
心跳过快,近乎心悸。
偌大的公寓安静了一会儿,就当简渺还在发呆时,卧室的门忽然推开了。
大脑空白的一瞬间,简渺下意识把江宴濯的短袖藏到了身后。
江宴濯的头发稍长,因为湿了水被随意地捋到发顶,滴落的水珠延在漂亮的肌肉纹路之上,黑色的浴巾围在腰间,反常的颜色衬得皮肤更白,人鱼线清晰分明。
弥漫着雾气的荷尔蒙,一下让人面红耳赤。
看着安静坐在眼前的人,江宴濯茶色的眼底漾开意外,随后平静寻常地顺过润湿的发:“学长?”
简渺瞬间有些手足无措,低下头磕绊道:“抱歉,我不知道你在洗澡……你先换衣服吧。”
江宴濯看着他慢慢染粉的耳廓,悄然挽唇,嗓音却是一本正经:“好。”
人回到房间后,简渺才渐渐松了口气,但还没等他起伏的心绪平静下来,江宴濯又出来了。
他头上搭着一条浅色的干毛巾,穿着一条黑色的宽松运动裤,唯独上半身仍是□□,但他却似并不觉得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妥,稀松寻常地绕了一圈后,走到简渺对面的沙发上拿起了一个枕头。
他是背对着简渺穿的,抬手时后背的肌肉精瘦匀称,脊椎的线条分明,极能侵吞视野的诱惑。
他在找东西。
找什么?
那件短袖吗?
“……”简渺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不得了的事。
江宴濯察觉到了他的不自然,也发现了那件被收在简渺身侧的短袖。
茶色的眼瞳趁着简渺紧张时肆意地打量过他的表情,江宴濯故作寻常,俯身将掌心压到沙发边的扶手上,低低凑近:“学长。”
那阵被水雾弥散的沐浴淡香忽然盈到鼻尖,像一下撞散了简渺的自持。
向来疏冷的学长无措地抬起眼,细长的睫毛交织又睁开,微微地颤抖着:“嗯?”
像泄露了尾巴,却又强装镇定的小兔子。
“我的衣服。”江宴濯的嗓音带上了一丝委婉,“正好在你的沙发上。”
“……哦。”简渺似才发现,想起身让出来,却又发现江宴濯就俯身拢在跟前,他的所有动作都像往小学弟怀里凑。
过近的距离让他有些无措,下意识又坐了回去,却把那件短袖露出来的边角都压进了身后。
简渺有些窘迫,侧身把衣服拿出来,抖开摊平:“抱歉,弄皱了。”
“没关系。”江宴濯低低地笑,接过衣服之后从容地拉开距离,转身换上。
简渺没敢多看,低着头,心跳的声音震得鼓膜都有反应。
……江宴濯靠得太近了。
换好了,江宴濯擦着头发低声:“喝杯水?”
“不用了,”简渺连忙道,“我就过来拿行李……顺便问点事。”
江宴濯嗯了一声,还是端了一杯温开水到他跟前:“什么事?”
“我想问问你高中的事。”简渺抬起头,对上江宴濯的视线,“你高二的时候,是不是在艺术楼……帮过我?”
他知道结果,却好奇江宴濯为什么从不提起。
而跟前的人只是笑了笑:“过去的事,简学长怎么突然想起来了?”
“是你吗?”简渺问。
江宴濯笑意缓了下来,变得温沉而平淡:“是我。”
“因为帮了我,所以被魏竟和盯上吗?被欺负到转学,值得吗?”
被欺负到转学……这个理由听起来有点可爱。
江宴濯看向他:“这只是其中一个理由?”
简渺这才反应过来以江宴濯的家境,处理学校一两个混混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他没必要大费周章地转学。
“高二那年决定读导演系,因为起步太晚,想考只能恶补,所以出国了。”江宴濯端起面前的水杯,用掌心慢慢贴着,“至于值不值得……为自己喜欢的人出手,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
江宴濯说话时语调很轻,每一个字听起来都很舒服,简渺慢慢地理解着,半晌才意识到他又提了喜欢。
为自己喜欢的人出手。
简渺一顿,蓦地想起餐厅里意外听到的那句话……江宴濯说的喜欢,原来是对他?
再抬眸时跟前的人已经低下头。
白净的毛巾遮过江宴濯半张脸,掩下的轮廓有半分低落:“学长,我在餐厅说的话,你其实听到了吧?”
作者有话说:
给支持正版的宝贝们磕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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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弟的表白后劲有些大。◎
客厅里的沉默顺着秒针游过三圈, 简渺才慢慢蜷住了身侧的指尖,低声应道:“嗯。”
他似乎真的不清楚要怎么处理这份感情,连承认都带上了难以割舍的犹豫。
江宴濯听出来了, 慢慢地将玻璃杯放在桌面上,轻轻仰头:“我让学长为难了吗?”
“……不是为难。”简渺悬着的那口气缓缓松开, 抬起眼认真且专注地看着江宴濯,“很抱歉。”
江宴濯修长浓郁的眼睫轻垂, 在眼睑下至落下浅浅的阴影,像一团绵绵的乌云。
“目前来说, 我没有心情去考虑新的感情……当然这和你没关系。”简渺的解释轻细缓柔, 极近所能地想让这个回答听起来好受些。
但事实却是,无论他说得多么委婉, 江宴濯仍是垂着眼沉默。
像是被冷落的大型犬, 耷拉耳朵低着脑袋, 什么都不做也显得可怜巴巴。
简渺的胸口不由泛出绵绵密密的疼,像是一只又一只小小的蜜蜂蛰刺着般刺痛,但他清楚这只是自责。
一份感情可以因为很多细节开始, 但决不能因为内疚和自责。
他已经尝到了因为一时感动而擅自开启一段感情带来的苦果, 不能重蹈覆辙。
“你很好, 被你喜欢也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我很荣幸。”简渺认真地看着他, 每个字的诚意都很足,“这绝对不是好人卡, 我是认真在高兴的。”
江宴濯视线错开,轻轻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角, 像个失落的小孩在替自己开导:“那你在餐厅听到我的话时, 有开心吗?”
简渺微顿, 稍微有些苦恼,他当时并没有想到这“喜欢”原来与他有关,所以没往心里去。
江宴濯见他沉默,窘迫地轻侧过脸。
似乎自己问了什么很羞耻的问题。
“那时候不知道你说的是我,”简渺轻垂下眼,如实回答,“但是刚刚听到的时候,有一点开心。”
江宴濯回过头,跟简渺对视了三秒,才忍不住笑:“你是在哄小孩吗?”
“你觉得有用才算哄。”简渺也轻挽唇角,“你被我哄好了吗?”
梦里见过千百次的笑颜近在眼前,江宴濯有一瞬间的失神,嗓音低轻:“你走运了,我很好哄的。”
自夸的方式也别具一格……可爱。
时间不早了,简渺也不好在别人家久留,拿了行李便准备离开。
江宴濯陪他一起进了电梯,简渺看着电梯下行的数字,有些恍然。
小学弟的表白后劲有些大。
可当电梯门开的时候,一直沉默的人却忽然开口:“我认真想了想,学长还是当我今晚什么都没说吧。”
简渺微怔。
“无论是表白,还是高中时候的事。”江宴濯站在电梯里,微暗的光线落在他的轮廓中,五官有些模糊不清,“我没有多余的意思,只是不想学长在不高兴的时候还要分出精力去想我的事情。”
说完,江宴濯细长的指尖轻轻落到简渺的跟前,小心翼翼地牵了一下他的衣角:“……可以吗,学长?”
这个柔软的动作像探进了简渺的心口,慢慢地捧着他的心脏握了一下,整个胸腔又酸又软。
沉默之后,他很轻地点了点头。
江宴濯浅浅一笑,轮廓像沉在灯里:“我是不是又乖又好哄?”
心尖酸酸涨涨,简渺垂下眼睫:“是,很乖……对不起。”
“没关系,时间不早了,学长早点回家,记得吃药,晚安。”
“晚安。”
简渺拖着行李箱走在小区的路上,夜景黯然,每一片街灯下的影子,都让他想到江宴濯刚刚的表情。
很难形容……像目送主人离家的幼犬,又像受尽委屈的猫咪。
……怎么就能那么招人疼。
*
凌晨一点半。
漆黑的卧室里,江宴濯修长的腿微微岔开,腹部薄且漂亮的肌肉线条微微紧绷,薄汗浮在月光下,像碎落的钻。
先前装作乖巧的假面被撕下,江宴濯如鸦羽般的眸轻垂,眉心紧蹙,像是隐忍又像动怒,削薄的唇间衔着的是黑T的下摆,本来洗干净的衣服被他现在的姿势弄得褶皱不堪。
弥留在房间里属于简渺的味道已经相当淡了,江宴濯却仍像个发作的瘾君子,凭借被褥上残存的一丝丝味道,在做着病态而疯狂的事情。
简渺。
简渺。
简渺简渺简渺……
他像魇着般默念着这个名字,闭上眼沉浸在简渺在这里熟睡时的画面里。
鼻息渐渐被炙烤得炽热,顺着他青筋微起的手,像是某种念想到达顶峰。
倾泻而出。
起落,余韵,平复。
窗外的月色渐冷,落到江宴濯的轮廓上显出三分阴郁。
他敛下暗色的瞳,抬手按下卧室的灯,寻了一圈没找到纸巾,沉着脸走到浴室。
十二月份的暖城已经见凉,他却直接打开冷水,对着自己淋了一头一脸。
将近十分钟,他才抹开脸上的水珠从水瀑中离开。
换好干净的衣服,重新擦干头发,江宴濯才坐到沙发里拿出一直在响的手机。
[周月:听你们社长说,你当着他的面承认喜欢简渺?你表白了?]
[周月:没回我,也没发什么动态,这是失败了?]
江宴濯随手从酒柜里拿了瓶百利甜,拌着两颗碎冰倒在杯子里。
[周月:该不会是在偷偷借酒消愁吧?]
倒了满杯酒的江宴濯:“……”
因为他迟迟没有回应,周月停止了消息的催发,直接变成了电话。
江宴濯抿了半口酒,看了手机屏幕一会儿才接通。
“你果然没睡!”周月骂骂咧咧,“回我一条信息废您多少时间?那么矜贵。”
江宴濯手腕轻转,听着碎冰磕在杯壁上清脆的声响:“有事?”
“问你呢,表白被拒了?”周月语调轻快,“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江宴濯慵懒地靠在沙发里,指尖点了点杯壁:“周月,是我划给你的界限不够清楚吗?”
周月一顿。
“说过的事再提,就很无趣。”江宴濯的嗓音沁过百利甜,却冷得像杯底的冰,“听闻周少爷向来玩得起,对么?”
玩得起……
是,从认识江宴濯开始,周月就是以玩的心态。
他是出身显赫的小少爷,顺风顺水惯了,总容易碰上钉子。
江宴濯就是最锐利的那一枚。
他知道江宴濯有个初恋,又知道那位初恋被段叙骗着,而段叙恰巧……又在跟他玩暧昧。
周月一开始是觉得很有趣,便掺和一脚,顺便观察江宴濯的反应。
结果后来不知不觉就陷进去了,直到这一刻听到他的话才蓦地意识到自己好像玩上心了。
“我……当然玩得起。”周月笑了笑,“江宴濯,是你专一惯了,才那么谨小慎微罢了。”
“是么,周少豁达。”江宴濯脸色寡淡,“那就这样,失恋了很难过,不想跟简渺以外的任何人聊天。”
话音落下,电话利落挂断。
周月看着通话记录,表情微暗。
他确实没有想过要一段稳定的感情,对江宴濯也不过是所谓的“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可江宴濯那句话却仿佛给他浇了一头冷水。
周月头一回对“弃子”这个词有那么深刻的体会。
这场游戏本身就是他自己觉得有意思非要掺和进来,陷太深了……就是他在自找无趣了。
*
国庆第三天,简渺因为感冒药的原因睡到中午才醒,迷迷蒙蒙地结束洗漱,他才发现自己的工作手机一直在响个不停。
他打开微信,才发现是平台的超管给他发了私信。
私信的内容是问他是否要参加十月份的V杯比赛,游戏的代言人想跟他组队。
简渺之前就没有参加比赛的念头,不仅是因为自己不擅长这个游戏,还因为V杯的决赛是要去到周年活动现场打的。
他开播到现在从未露脸,自然也不想参加这种线下活动。
可看着代言人三个字,他还是沉默了一会儿,问:[代言人是谁?]
[江挽鲤。]说着,超管又把一串数字发了过来:[他的经纪人指名了想联系你。]
简渺加了联系方式,很快通过了好友申请。
[雨木木:Miao你好,我是挽鲤的经纪人,你叫我霖姐就好了。]
[雨木木:挽鲤是V的代言人,要出席你们平台的活动,他在观看直播过后认为你是最合适的合作人选,你意下如何呢?]
霖姐跟江挽鲤敲定Miao的原因很简单,江挽鲤是演员出道,但这两年的人气不低于偶像爱豆的最主要原因是:单身,且洁身自好。
而自从官方发布代言人是流量明星后,平台里好几个女主播的团队都在摩拳擦掌,无论对方是谁都准备炒一波CP热度。
江挽鲤的团队想规避到这些莫须有的炒作和绯闻,性别为男的Miao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简渺看着屏幕上的消息沉默了许久,却始终敲不出“抱歉”两个字。
江宴濯和江挽鲤都帮了他很多忙,现在正是还人情的好时候。
良久,消息键入——
[Miao:好,我会勤加练习,不给江老师添麻烦的。]
既然要答应了跟江挽鲤组队,那么比赛不能马虎,简渺本来打算养病休息的下午改成了直播。
不过这次没有穿小裙子也不打算跳舞,而是下了游戏V,并且开始新手教程。
[猝不及防的开播?老婆不是出去旅游了吗?]
[呜哇!今天居然是打游戏!老婆穿的是家居服吗!看起来好舒服!]
[……老婆居然玩V了!老婆是要参加V杯吗!]
“生病了,就在家给你们开播。”简渺带着口罩,嗓音有点闷,“但因为身体不舒服,所以就不跳舞,打打游戏吧。”
简渺还在看V的新手教程,FPS游戏他以前也接触过,不过是陪段叙玩的。
段叙没什么耐心陪他过新手教程,只是潦草地叫他进队伍,说打两把就会。但这种游戏上手难度高,简渺通常是还没看到敌人就被击毙,一来一回就成了边缘陪衬,只能等段叙打完。
后来……他没兴趣,段叙也没再叫他玩了。
看完新手教程,简渺尝试着上手打了两把。
[哈哈哈老婆是笨蛋美人!]
[射击类游戏一开始最好找人带哦,不然太坐牢了。]
[老婆跳舞的样子很美,但被人一枪爆头的样子真的很狼狈。]
这个游戏的新手门槛真不低,简渺一局下来回回第一个被爆头,敌方的技能神秘莫测,却都能精准砸在他脸上。
一局下来,简渺的挫败感满满当当。
不仅如此,还有一批黑子和萌新粉已经开始急躁,向来和谐的弹幕已经出现了骂声。
[Deep:这个游戏和moba类不一样,新手不适合先入门辅助类,你试试打二号突破位。]
一片弹幕中,Deep尤为显眼,简渺立即道:“可是二号突破位不是要跟着一号补枪吗?我那么菜,打不了配合。”
[Deep:你对地图和英雄技能不太了解,辅助位主打团队配合,不小心放错技能容易误导队友。而且你枪法准心不错,没必要浪费。]
简渺犹豫了一会儿,忽然道:“Deep你也玩这个游戏吗?你能不能……带我两把?”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跟江挽鲤组队,简渺就不希望自己真成了拖后腿闹笑话的那一个,而且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他来不及一把把练出来。
弹幕里久久没有Deep的弹幕,简渺正失落时,一条好友申请忽然闪了一下。
加他的ID俨然就是Deep。
[说来就来,霸霸这安全感,谁懂?]
[霸道榜一,强势护妻]
[呵,榜一也没分段啊,不会是个氪金蝌蚪吧?]
江宴濯随手把几个低等级的黑粉封了,在屏幕里打字:[Deep:抱歉,没麦,打字交流可以吗?]
“可以的。”简渺连连点头,“我fps游戏基础比较薄弱,如果有问题你直接说就好。”
江宴濯敲了个嗯,随后排进了游戏,他先给简渺点了一个英雄。
[Deep:蕾娜容易上手,你试着用她来打二突。]
简渺看着屏幕上的女英雄,有些犹豫,但还是听Deep的按下锁定。
进入游戏后简渺分不出神去看弹幕,Deep似乎也发现了,选择在游戏内跟他沟通交流。
[Deep:跟着我,看准我标的点位。]
简渺还没意识到什么意思,就看到小地图上有一个很显眼的标记,他下意识控制人物面朝向。
Deep操控的角色很快从他面前跑过,随后便是一阵激烈的枪击声,简渺还没反应过来,右上角已经蹦出了击杀提示。
[Deep击杀圣祈]
[Deep击杀苏法]
[欧门击杀Deep]
枪机类游戏节奏本就很快,Deep能在开局一对三的情况下扫倒两人,枪刚的程度显而易见。
简渺下意识扣紧了鼠标,果然在浓雾之后看到了冒出来的敌人,那一瞬间手比反应快,瞬间点中了地方的头部。
[Miao击杀欧门]
成功击杀的一瞬带来的是一种微妙的酥麻感,仿佛指尖都在颤抖,但还没来得及兴奋,Deep又迅速地给他标了其他几个点。
简渺意识到还不能松懈,连忙放轻脚步,注意着地图上的技能动向。
第一回以一人阵亡的大优势拿下。
[热烈庆祝老婆首杀!]
[霸霸这也太体贴了,对面三个人是冲脸过来的,他枪线一拉就直接扫两,□□局这个枪速也太牛逼了。]
[不仅替老婆扫除障碍,还贴心让老婆尝尝开枪的滋味,我是老婆我已经坠入爱河了。]
简渺在准备期间扫了一眼弹幕,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自己一个人玩的时候确实有点云里雾里的感觉,但Deep一上线就给他扫清思路,击杀和队友的称赞带来的成就感瞬间让他对这个游戏有了改观。
第二回他甚至领到了一把好枪。
……之前几局因为简渺的幼稚操作,队友甚至不愿意给他像样的武器。
游戏结束,简渺方先获得13胜结束游戏,因为玩的是外服,临结束的时候两个老外队友还在用英文夸着Deep和Miao。
简渺不太好意思,听了两句就仓皇地退出了队伍,跟Deep进入下一局的组排。
很快,进入游戏,而在选取英雄阶段,一个ID亮了亮。
这是游戏内置语音在闪动,表示有队友说话。
“喂~听得见吗?是晚星平台的主播Miao吗?”嗲到魂颤的嗓音传来,简渺一顿,这才看到说话的人的id——Xshushu。
[……刚刚就觉得眼熟,没想到真的是你。]
[先洗洗耳朵,做好准备。]
[这都能碰上两回小淑淑,救命。]
随后,不等简渺回应,小淑淑又说话了:“哎呀,Deep老板也在呀?我刚刚就猜是不是你们两个,又强又厉害!”
小淑淑的语气明显变软:“你们是在为V杯做准备吗?我也准备参加V杯,正在单排呢,老板你要不也带带我呗。”
上一把游戏,小淑淑可谓是在头等席观看了全程。
刚刚那把游戏里,Deep简直比保姆还细致,不仅自己站好位置拉枪线,突进击杀报点等等都做得堪比职业选手,他还有意在吸引火力给Miao制造狙击的机会。
她已经打了一早上了,因为自己的新手操作还有一团浆糊的意识,直播间已经走了不少粉丝了,留下来的弹幕十个里九个都在骂她的。
Miao开播的时候她过来看了两眼,这人的游戏水平明明就跟她半斤八两,本以为Miao很快也会被粉丝追着骂,没想到他马上就找了大腿。
都是颜值区主播,哄老板谁不会,小淑淑有自信做得比Miao更好。
江宴濯听着耳机里甜得发腻的女声,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
很快进入游戏,在选英雄阶段小淑淑飞快地再点了圣祈,撒娇道:“Deep我奶妈玩得还可以,我给你打辅助呀,可以跟着你吗?”
Deep没回。
[这个小淑淑是真的精明,霸霸都还没动呢就紧紧贴着站。]
[Miao吃不吃醋我不知道,我踏马吃醋了。]
[老板不喜欢带妹喜欢带什么?你们家Miao也就穿裙子的时候能看看,裙子都不穿,也不会撒娇买嗲夸老板两句,带着有意思?]
新的游戏地图分了几条线路,简渺因为还不熟悉,习惯性地先观察地图。
可回过神才发现Deep已经触发了,而小淑淑紧随其后。
这张图有几条路线需要分守,扎堆在一块儿就等于白放一条路给对手,简渺犹豫了一下,独自一人去镇守中路。
简渺还记得上一把Deep是怎么教他的,放弃了小心翼翼的静步,找到近大远小的架枪点,时刻注意着小地图。
他本来盯得很认真,直到尖锐的叫声忽然从耳机里传来。
“啊啊啊Deep哥哥这里有人打我!”小淑淑娇柔的声音从队伍语音中传来,带着一丝可怜兮兮。
话音刚落,简渺就看到右上角显示:
[Deep击杀薇蝮]
[Deep击杀芮兹]
华丽的英雄救美。
“哇哥哥好厉害!两枪头对面就倒了!我给你奶一口。”
简渺不由得分了神,随后就看到新的列表显示:
[菲尼克斯击杀队友Jugedi]
[菲尼克斯击杀队友Pjhagu]
[Jugendi:Dude, they\''''re going hunting you.(哥们,敌人去围猎你了。)]
[Pjhagu:Poor little lamb.(可怜的小羔羊)]
这两句话是阵亡队友发给Miao的,意思很明显,敌方抱团过来围猎他这个孤立无援的二突了。
而就在此时,一颗□□骤然落入屏幕中,简渺整片屏幕一闪,丢失视野。
中间这条路地势稍微崎岖,一旦被封烟就很难跑,更何况对手还是包抄过来的。
……说难听点,简渺的处境好比关门打狗。
屈辱和无助同时涌上心头,简渺对着看不见的屏幕开了两枪,随后握着鼠标的指尖微微一松,准备就此认命。
片刻后,枪响传来,右上角报出死亡讯息:
[恺宙击杀队友Xshushu]
Xshsuhu?
死的不是他?
随之而来的还有小淑淑讶然的一声:“诶?Deep你去哪?”
简渺登时重新握紧鼠标,等□□消失之后,一朵云雾横空出现。
[Deep:Shut your pie hole(闭嘴).]
[Deep:不怕,我在。]
作者有话说:
对别人:烦死了,闭嘴。
对老婆:我在。
还是你双标玩得溜呀小江。
不在被窝里叫着老婆名字……就好了。
(游戏参考瓦罗兰特)-
27 27
◎每一寸都渴望着小学弟安抚的触碰。◎
云雾阻挡了小范围的视野, 截断了敌人来时的路。
简渺很清楚,这是婕提……也就是Deep所操纵的英雄的技能。
简渺瞬间侧身进入掩体,同时拉回枪线封锁敌方可能突进的位置, 随后飒爽帅气的女英雄婕提带着飞镖而来,两镖直接高精度击中敌方的头。
[Deep击杀菲尼克斯]
[Deep击杀苏法]
而剩下的敌人瞬间反应过来, 迅速抬/枪对准Deep。
电光火石间,简渺瞬间扔出技能, 限制敌方视野,Deep一个高跳躲开枪线, 凌空爆头。
[Deep击杀恺宙]
【胜利】
敌方队伍已淘汰。
全场十人, 唯有Miao和Deep存活,而Deep5-0-0战绩成了当之无愧的大爹。
早死的两个队友纷纷开麦, 都在夸赞最后Deep和Miao的配合。
Deep枪刚身法帅, 而Miao反应迅速, 补救及时,最后的击杀与其说是Deep临危救命,不如说是两人联手打了一波漂亮的绝地反击。
第二回合开始时, 简渺握了握自己渗了层薄汗的手心, 刚想开口跟Deep道谢, 先听到小淑淑的嗓音。
“Deep哥哥真的好帅呀, 那波操作说是职业选手我也信~”
这种程度的撒娇, 换做其他老板早已喜笑颜开,但Deep的反应却冰冷淡然:
[Deep:去跟另外两个队友。]
[Deep:前线要配合, 奶妈不适合跟那么紧。]
前线要配合……小淑淑脸色一僵,这意思是她跟Deep打不出刚刚Deep和Miao的配合吗?
“我刚刚只是不适应, 这一回我一定……”
[Deep:没别的意思, 只是比起被奶, 我更喜欢玩命。]
[Deep:二突跟紧我,别迷路了。]
简渺掌心微热,摁下语音键:“好。”
第二把游戏之后,小淑淑就再没排到Miao和Deep。
[真菜真菜真菜啊]
[菜就好好练枪,天天想着扒人家大腿有什么意思]
[主播不仅枪打不过对手,人还抢不过队友耶。]
身为主播,小淑淑自然知道网络弹幕的素质普遍低下,只要有失误他们就会像蛆虫般涌进来恶心人,这是主播这个职业需要面对的压力。
可她只是沉默了两秒,随后便嘲讽地开口:“对对对,我菜,我不会媚金主,我舍不得卖身得不到那么好的待遇。”
这句话一出口,刚刚还算稀少的弹幕瞬间刷了满屏,全部都是问号。
[哇哦?有料?]
[我早就觉得Miao和那个榜一有东西了,哪有金主这么捧舞蹈区男主播的]
[不会还有人觉得Miao冰清玉洁吧?他排行榜前几可都是他睡服的霸霸呢]
弹幕惯会造谣生事,有人起头,各种肮脏不堪的揣测和谣言四起。
小淑淑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装作无奈:“可别胡说,我什么都没说……时间到了,我该下播了,拜拜。”
说完便下了播,留下弹幕愈演愈烈。
*
因为掌握了敲门,简渺后面几把游戏都玩得很上头,注意力全集中在Deep游戏中发的消息上。
[Deep:今天掌握的都差不多了,时间不早,你还生病,快去休息。]
简渺有些意犹未尽,但也意识到Deep不是专业陪玩,没义务跟他熬通宵。
“好,那,那今天就谢谢老板了。”简渺犹豫了一下,不太自然地称赞道,“老板好厉害,枪刚路野意识牛,被你带真的特别有安全感,如果我是女孩子一定会心动的。”
[完惹,老婆被小淑淑刺激到了,开始跟霸霸撒娇了!]
[笑不活了,你们男生在这些事上都有胜负欲吗?]
[我都忘记Miao还生病了,霸霸真的好体贴]
[【帝王】Deep:吃药前要先吃其他东西垫肚子。]
[【帝王】Deep:明天也闲,会上线。]
[【帝王】Deep:去睡。]
[霸霸不愧是霸霸,“好好休息,明天等你,晚安”说得那么有风味儿。]
[三句话教你从霸霸变成霸总]
[我是土狗我爱听,再来点]
看着玩起来的弹幕,简渺忍不住笑,掩唇咳嗽两声后关掉了游戏:“那么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吧,明天播的话会在标题通知,大家晚安。”
下播之后,简渺才发现自己脑门上都有薄汗……太专注了,这么松懈下来才觉得累。
草草煮了个面,伴着把药吃了,简渺躺在床上不久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清晨,简渺睡醒打算去游戏区找几个视频来看的时候,才收到好好的私信。
好好不仅是他合作的服装设计师,还偶尔兼职他直播间的房管,昨天晚上好好正好在线,看到了瞎带节奏的弹幕,在谣言传播起来就给封禁了。
[好好:Miao宝有人造咱们家的谣!小淑淑说你跟打赏榜上多个大佬关系不清不楚,还关了平台的录播,不让我们留证据!]
[好好:她的粉丝都在微博上乱说话了,各种添油加醋说你跟霸霸有不正当关系,好多人趁机黑你]
[好好:你跟霸霸现在是卖肉男主播跟中年土肥圆暴发户……]
刚开始直播的时候,简渺也遇到过这种造谣的,但大部分都冲着他个人来,要么说他家境,要么说他脸丑。
那些事儿不涉及别人,说便说了,简渺也不屑解释,但这一次竟然还带上了Deep。
好大的狗胆。
简渺脸色微沉,顾不得洗漱先给平台发了消息,然后用小号点进了小淑淑直播间。
果然,在一众直播录像里,唯有昨天晚上的记录空空如也。
看来小淑淑也知道昨天晚上的直播录像里有不能留给人看的东西。
他没有小淑淑的联系方式,只能等平台回应,简渺只能登上微博,找到小淑淑的超话。
因为小淑淑加入了直播公会,这些社交软件都有人统一搭理,所以她虽然是个几千订阅的小主播,但粉丝群、超话、管理一应俱全。
简渺在超话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果然男人最懂男人,那个Miao跳舞暗示性多强啊,换成女主播早被封了吧?]
[一想到我们淑淑输给这种竞争对手我就反胃]
[没关系,他晚上还要给土肥圆献身,一报还一报了。]
简渺脸色一冷,用手机录屏截图留下证据,转手发给自己列表里的律师。
律师很快给答复:“谩骂造谣维权复杂,赔钱比较难,但让这几个贴出身份证给你一封道歉信还是可以的,确定要告吗,简少?”
“告。”简渺冷笑,“不然什么人都敢乱泼脏水。”
交代好律师之后,简渺便觉得一天的好心情都被扫清了……他本来还想跟Deep再在游戏里多学点什么的。
简渺不清楚Deep三次元相关的任何信息,但如果因为跟男主播传谣言而给Deep添麻烦,他会相当过意不去。
简渺前思后想,还是在直播间的标题上挂了请假条。因为心情有恙,简渺躺在床上,很快就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空虚感。
像是皮肤地下蔓延出带血的荆棘,尖锐而刺痛地划过皮肤,燃起情绪上的焦虑。
……这是渴肤症发作的前兆。
心理医生跟他说过,这个病容易在他心情起伏过大时发作。
简渺抿住嘴唇,闭上眼忍下这极端的不适,却在漫长的自我拉锯中忽然发现他的忍耐性变弱了。
那种刺痛感绵绵密密不断加重,无论简渺怎么转移注意力,都越发严重。
他把自己藏到了被子里,像寻求庇护的幼兽,密不透风地将自己的躯干裹紧,可皮肤却像极致缺氧,无尽的空虚和刺痒延绵不断。
简渺闭上眼,咬牙隐忍,但当五感渐次封闭时,触碰某个人时所带来的舒爽感却越发清晰。
他还记得被江宴濯触碰的感觉。
每一寸都渴望着小学弟安抚的触碰。
他的皮肤知道他找到了药,在反抗和怨怼,指责他为什么不用来自我疗愈。
简渺闭紧了眼睛,将自己缩成一团,浸入难以言喻的病痛之中。
再回过身时,已经是下午三点。
简渺慢慢松开被子,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关节因为握拳时过度用力而隐隐泛酸发疼。
浑身乏力,腿脚酸软,简渺费了好大劲从床上下来,才想起自己今天什么都没吃。
饭没吃,药也没吃。
他摁了摁发疼的脑袋,拿出手机在通话记录中找到一个号码。
很快,电话接通。
“小瞿,有空吗,帮我买份晚饭过来行吗?”简渺闷声咳嗽两下,“我把钱转你。”
电话那端沉默,简渺以为是瞿珩没空,刚想就此作罢时就听到低轻的男声:“学长想吃什么?”
简渺一顿,猛地把电话放到眼前,这才发现自己拨通的不是瞿珩,而是江宴濯。
跟段叙分手以后,简渺只跟瞿珩电联,所以习惯性地播出了通话记录上的第一个号码。
但他却忘记了……昨天晚上因为行李,他跟江宴濯通过电话。
通话列表的首位早已更迭换代了。
“抱歉,我打错了。”
简渺慌乱地想挂断电话,却听到江宴濯细细慢慢:“我跟学长住在一个小区,现在也正好要出门采购……学长要买什么?”
“我真的只是打错了,我已经叫了跑腿……”
“学长是怕我纠缠不休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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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爱。”◎
简渺一顿, 没想到江宴濯会这么理解他的拒绝,立刻:“不是。”
小学弟都说了,希望他当做无事发生, 他又怎么会……这么想他呢?
“那我想喝焦糖奶茶,学长请我, 我帮你带饭怎么样?”
听着小学弟恢复如常的语气,简渺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好。”
挂断电话后, 简渺把想吃的东西和地址都发给了江宴濯,坦白住址的事情昨天晚上他已经做好心理建设了, 说出口没那么困难。
发出去之后, 简渺就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家……直播用的是书房,只要上好锁就不会暴露, 而客厅里有一些散乱的发饰道具, 只要藏起来就好。
压着难受把跟“直播”有关的东西都藏起来之后, 简渺确定自己家跟普通男大学生公寓没有任何区别。
是可以邀请学弟进来坐坐喝杯茶的。
他呆了一会儿,忽然起身到厨房煮了开水,洗干净了两个玻璃杯, 在绿茶和普洱间犹豫了一会儿, 泡了绿茶。
煮好之后, 他就坐在客厅的桌子上, 安静地看着对面空着的座位。
他没有邀请朋友来家里玩的经验, 因为小学弟的特别,不免产生了一丝隐约的……期待。
想到这里, 好不容易抑制下来的渴肤症又隐隐发作,他抓着自己外套的袖子强迫地忍了忍。
小学弟是第一位客人, 千万不能失礼。
逢时, 门铃声传来。
简渺立刻站了起来, 下意识拽了一下自己的衣角,这才走到门口。
江宴濯提着东西,在门外低头看着手机,门开的时候便看到一身家居服的简渺。
简学长总喜欢穿大一码的衣服,这身家居服是温软的灰,他整个人像一团被包起来的柔软棉絮。
江宴濯敛下眼底浮动的情绪,抬手:“学长要的粥,我顺便替你买了点水果,补充点维生素。”
简渺连忙伸手去接。
衣袖盖住了过半的掌心,细白的指尖看着比女孩子还软,江宴濯放下袋子的时候状似无意地碰了碰。
然后他就看到,学长不自然地蜷了起来。
简渺接过东西,微微紧张地开口:“你……”
“我还有点事儿,先回去……”江宴濯说到一半,声音微熄,“怎么了?”
简渺听出了他话里的其他意思,刚刚蓄起的勇气散了大半,垂下视线轻笑:“没,我就想问你要不要进来喝杯水。”
江宴濯茶色的眼瞳轻敛,将他那丝失落和犹豫收尽眼底。
指尖酥酥麻麻,一下就顺着掌心刺进心底。
江宴濯克制地攥了攥拳头。
他举起另一只手,晃了晃手里的奶茶:“没关系,学长已经请我喝奶茶了……就不打扰了。”
“好,”简渺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邀请会是这么收场,说不出是失望还是遗憾,点点头,“路上小心。”
江宴濯走进电梯,脚步沉重。
他知道简渺身体不适,所以克制着只来见一面,没想到反而简渺会主动……偏偏他话还说到一半,若是生生咽下去只会让人起疑。
江宴濯垂眼看着电梯门合上,却在将将要闭合时看到了着急忙慌的身影。
简渺跑过来了。
江宴濯手比眼快,瞬间按下了电梯的开门键。
简渺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跟前,用稍长的袖子捂着唇低低地咳嗽:“咳咳,这个。”
江宴濯低下头,才看到简渺的手里有一盒小小的蜜桃果汁。
……是上次他分享给简渺的味道。
“这个。”简渺把果汁放到他手心,捂着自己气息未顺的口鼻,“也,也给你。”
说完,他认真地跟江宴濯招了招手:“回家小心。”
电梯门徐徐关上,江宴濯好半晌才抬起头,将蜜桃果汁贴到自己额前。
良久,忍不住低叹:“……好可爱。”
*
简渺还是在直播间挂了请假条。
一是发烧确实得静养,二是他还要等平台取证调查,处理小淑淑造谣的事情。
虽然那个荒诞的谣言并没有大范围传播,简渺也不打算就此作罢。
在国庆假期的倒数第二天晚,简渺收到了高中老师的信息。
十六中在国庆之后就是艺考生的集训时间,高中班主任希望简渺作为优秀毕业生回去给学弟学妹们喂喂鸡汤。
老师本来去年就在约他,但当时简渺人在国外看画展,实在赶不回来,便答应了第二年一定回去。
……没想到老师还挺惦记这茬。
既然是已经约好的,简渺病也好得差不多了,假期最后一天便回去了一趟。
十六中的校道静悄悄的。
到了校门口,门卫看着他一身便服,便伸手拦住:“诶,你不是本校学生吧?”
简渺站在门口,刚想给班主任打电话时,一把熟悉的声音喊住了他。
“简渺?”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简渺回头,跟带着金边眼镜的男人对上视线。
简渺有些意外:“魏老师。”
“诶。”魏老师笑着点头,随后看向门卫,“这是往届生,老师让他回来的。”
门卫见有老师带,便放了简渺进门。
魏老师从车后座搬下箱子,简渺主动帮忙。
“这是什么?绷带?”简渺轻声问。
“什么绷带,医用仪器。”魏老师随声笑道,“你毕业了之后,哪有那么多学生找我拿绷带。”
简渺嘴唇微抿,跟着轻笑:“这不是好事么?”
“好什么好,现在那群臭崽子,能来校医室的十个有九个都是装病的,还装得倍儿真,人与人之间一点信任都没有。”魏老师把东西放进了校医室,喘了口气,这才回头,“哪像你,带着一手血过来找我,我问你是不是削笔弄伤了,你就给我蹦俩字:割腕。”
……以前做过的蠢事猝不及防被提及,简渺有点不好意思。
魏老师看到他这幅表情,就知道简渺应该是再没想过,轻笑:“所以说现在的学生惨啊,黑历史都有证人记着。对了,听说你上了S大?那可是个好地方,大学生活怎么样?”
简渺走进校医室,一阵强烈的熟悉感便伴着回忆涌起,他忍不住挽唇:“挺好。”
“我看是挺好,当初毕业的时候说好回来看看我,前脚踏出门后脚就全忘了。”魏老师叹气,“我在这儿撕日历等着你回来呢。”
简渺本以为魏老师在开玩笑,结果真的看到他办公桌后面挂着一个小日历,上面形形色色贴了不少标签。
简渺拿起来看,才发现这个小日历是手制的,而且用的是曾经的校医室记录。
手绘的简陋小日历后,是简渺每一次来校医这里的记录。
高中那年正是简渺心疾最重的时候,他对自己的接触障碍和渴肤症了解不深,更多的是恐惧,校园生活虽然平静,却日趋边缘化,那栋名为“家”的宅子里,夜里总会出现不同的陌生女人。
有时候压抑的情绪超过了阈值,他就需要一些极端的感觉去抓住自己……比如痛。
他没有任何不好的念头,只是需要短暂的痛觉罢了,但有些事手生就容易把控不好力道。
次数多了,魏老师就什么都知道了。
平日里来这里登记的学生也不少,为了不让“常客”简渺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魏老师特意给他用了另一份登记册。
“如果不愿意去找心理老师咨询,很不高兴的时候可以来我这里坐一坐,有我的记录科任老师不会记你旷课。”
这是当时魏老师跟他说的话。
简渺怀念地看着上面三年的记录,正在回忆当时的细枝末节时,却忽然扫见某一页中除了他的名字外,还有一个新的名字。
——12.3-江宴濯-扭伤。
心脏深处消寂已久的蝴蝶忽然振翅,怦然像蔓延到喉管,沁至舌尖。
简渺记得这天,因为他丢了一把很喜欢的裁纸刀。
那把刀并没有多深刻的含义,也不来自特别的人,只是简渺很喜欢而已。
因为喜欢,所以伤害自己的时候经常用的是那一把。
那天简渺一如往常地到医务室来包扎伤口,随手就把裁纸刀放在画室里,之后回去便再也没找到了。
简渺看着清隽俊秀的字体,呆了很久,才忽然回头:“魏老师。”
正在把医用器材放入柜中的老师回过头:“嗯?”
“这不是我专用的登记册吗?怎么有个……”他的指尖轻触着江宴濯的名字,“新同学?”
魏老师回头看了一眼:“哦,这位江同学也是我这里的常客,这回是我把登记册弄混了,他才在上面登记了一次。”
“常客?”简渺指尖微紧,“他经常受伤吗?”
高中的时候江宴濯因为他跟魏竟和那群人有过纠纷……而小学弟势单力薄。
“受伤?那倒没有。”魏老师看着这个名字笑了,“这小同学古怪得很,天天没事就喜欢来我这儿溜达,见过旷课瞎跑的,没见过旷课喜欢逛医务室的……哦,还有个你。”
魏老师开玩笑道:“要不是你俩不同级,我都以为他暗恋你专门过来偷看你呢。”
啪的一声日历落在桌面,魏老师回头,才看到简渺错愕地站在原地,耳尖到脸侧浅浅浮红。
29 29
◎[江宴濯:又被咬了。]◎
“怎么了这是?”魏老师连忙出来, “脸怎么突然这么红?发烧了?”
“没。”简渺摇摇头,轻轻攥紧了手里的小日历:“老师,这个可以给我吗?”
魏老师笑了笑:“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做这个日历吗?就是等着哪天你回来, 让你把这份不懂事的年少带回去。”
简渺慢慢把日历握紧,认真道:“谢谢老师, 我答应您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帮魏老师弄好东西后,简渺收到了一条新的信息, 来自另一位返校的女同学。
[向暖:简渺你到了吗?我在门卫这儿进不去,老师电话也打不通。]
简渺回了个好, 便跟魏老师道了别。
到门口的时候, 就看到身着长裙的女生。
简渺跟向暖不算熟,只是加了好友的关系, 跟门卫说清楚后, 他便把向暖带了进去。
“好久不见。”向暖笑着跟他打招呼, “最近还好吗?”
简渺点头,回以同样简单的问候。
向暖出国深造了,恰逢回国采风就回母校看看。
两人先回到以前的教室, 因为学校变动, 里面的桌椅已经清空迁了出去, 这里成了空课室。
“啊, 好怀念呀。”向暖走到黑板前, 指尖碰了碰粉笔槽,“我们以前经常在这儿涂鸦呢。”
简渺淡淡地笑着, 视线却落在窗外。
“这里是你的位置吧?”向暖走到后排的窗边,“以前你上课的时候总会看着窗外。”
简渺微顿, 向暖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 连忙解释:“不不不, 我不是那个意思。以前你总使独来独往么,就下意识会留意你,发现你经常看着窗外。”
向暖走向窗边,忍不住伸了个懒腰:“现在看这光线确实好,风景也漂亮,往下点还能看到篮球场呢。”
篮球场。
简渺也靠向窗边,这才想起自己高三的时候确实有段时间很喜欢看窗外。
那时候楼下的榕树还没修剪过,一大片茂密的叶子拢在窗边,细看的时候能发觉一束束从叶间垂落的光线。
简渺觉得那样的景色相当好看,能看清树叶迎光生长的纹路,漂浮在空气中细小的颗粒……还有最右侧旧球场上,那个独狼一般的身影。
艺术楼外都是篮球场,但唯独最右边这个无人使用,因为球框年久失修有点歪,篮球架也老旧生锈,边上还有一从树影遮挡视野,所以这个场子一直是被淘汰的。
但每周三下午第二节课,总有个男生会在那里打球。
专业老师说,学画画要有一双善于发现与观察的眼睛,简渺一开始便只是把他当做观察对象。
男生身材清瘦但不单薄,腿很长,跳起来投篮的姿势很帅气。
他也不总是一个人……很多时候都会有其他女生路过,刻意驻足看他打球。
男生从未为欢呼回头过。
简渺偶尔还看见有女生给他送水,鼓起勇气送到他跟前,那种紧张的气氛简渺隔着两层楼的距离都能感觉到。
最后那个男生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伸手去接。
后来女生们就不当面送水了,而是把水都悄悄放在旧球场边的石凳上。
周三下午第二节课结束,那张石凳总会满满堆叠各种各样的水。
这像个无声的默剧,定时上演,转移了简渺在那段迷茫缥缈的日子里的注意力。
像是在寡淡清水般的日子里,给简渺添了那么一丁点期待感。
他在好奇着那个男生什么时候会放弃那个旧球场。
不知不觉地,好奇心就跟这棵树一样,盖满了简渺的高三。
可惜树影错落,简渺总看不清男生的样子,他悄无声息地找遍了整个年级的课表,都没有对得上号的同学。
后来他鼓起勇气想要搭讪,在球场外买好了水,却碰上了段叙。
不想让那个人知道自己在等人,简渺便草草地把那瓶饮料留在那张凳子上。
也许以后也没有照面的机会,但他想留下一个属于自己的痕迹。
即便这个痕迹最后会在那张长椅上跟其他人的印记融在一起。
那天因为要上专业课,简渺一直到晚上九点才得空去球场,却被告知篮球架太过老旧,学校要拆除装新,球场已经被封起来了。
旧球场被拆了重建之后,那个男生便再也没出现。
其实细想起来,如果真的要在高中的时候挑一个动过心的人,对简渺而言……就是那个男生。
可能是因为观察他带来的好奇心,也可能是因为没有打招呼的遗憾。
但这件事虽然现在想起来有些可惜,实际上简渺连那天自己买的饮料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回头对上向暖的目光,简渺轻轻颔首:“嗯,写生的时候,总觉得这片树影很好看。”
向暖看了他一会儿,轻笑:“是么?原来当时的你眼光那么独到?早知道我就来认识你了。”
说着,向暖朝他伸出手:“当然,现在也不晚,对吗?”
简渺淡淡挽唇:“可以,但我有接触障碍,握手就算了。”
向暖讶然:“难怪你以前总避开我们。”
女孩子心思细腻,有了个开头便能回忆起简渺的所有不合群,但旧事无需多提,简渺没有深聊。
集训的新生陆续到达小礼堂,简渺跟向暖到的时候,才发现学校弄得那么正式。
“完了,我以为就是随便在教室里讲两句,我草稿都没打呢。”向暖局促起来。
“没关系,学弟学妹们也不会希望我们说得太死板。”简渺话虽如此,但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都来了?过来吧。”班主任在小礼堂的后门招了招手。
“级长在上面动员呢,你们先在后排等一会儿。”班主任将人带到教室后排,简渺抬头就发现地中海级长正在用历年的优秀毕业生激励高三生。
“你们去年入学的时候,不是特别喜欢十六中的宣传片吗?”级长话音落下,宣传片便跃于屏幕之上。
十六中的宣传片简渺有印象,听说是建校二十年的时候拍的,很有纪念意义。但因为年代久远,学校建筑的样子都重新翻修了一遍,新一代学生再去看不免会有些距离感。
简渺当时看到一半就没心情再看下去了。
他刚垂下眼,一阵清脆的鸟鸣声却抓住了他的耳朵,简渺不由得抬起视线,这才发现校宣传片居然换新了。
画面里的镜头先是清晨操场上飞扑过的鸟儿,但视角却与地面相接,低矮特别。
直到下一个跃上台阶捕鸟的画面,简渺才反应过来……十六中的新宣传片,竟然是以猫的视角展开的。
虽然画面中没有出现猫猫的身影,但是从那耀武扬威的镜头语言,还有微微颤抖的“走姿”来看,第一视角确实是猫咪。
低矮的猫猫招鸟扑蝶的镜头之后,便是学生早起,从宿舍回教室的镜头。
猫咪巡视过食堂,来到早读铃响的教室,早课的老师匆匆检查早自习的路上,不忘伸手挠挠小猫的脑袋。
课室外的树林间有响动,紧接着镜头语言便跟着小猫咪的步伐,来到了非文化科的教室。
这时候,镜头切换了视角,露出小猫咪的原貌。
是学校里著名的“恶霸”小狸花。
它挠过体育器材室的羽毛球,踩着钢琴声路过贝多芬的画像,在操场中间的草坪打滚,最后巡视领地般掠过后门。
至此,校园的全貌差不多就展示完了。
最后,又回到了小猫咪视角,它看着一批毕业生离去的步伐,走在越发清净的校园中,停在了篮球场的树丛下安静地坐了一会儿。
简渺心绪微动。
——小猫咪呆着的地方,竟然是还没翻新时的篮球场。
猫咪呼噜呼噜的声音传来,镜头像是知道它睡着了,缓缓上抬,掠过高三教室的门与窗,映出一片纯白无瑕的天空。
非常完整的一个短片,却非常细致地从早到晚,从课堂到校园,从热闹到冷清,展示了一批学生宝贵的三年。
别具一格且有意义,还很温馨。
简渺问向暖:“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我们毕业之后。”向暖答,“难怪这两年我们学校的招生率蹭蹭蹭地飙升,原来是宣传片拍得好。”
就这几分钟的短片营造出来的氛围太好了,她一个毕业生都想重返高中,就更别说向往十六中的学子了。
“而且,最后那个镜头,小猫咪坐的是不是我们刚刚在教室里看的那个篮球场?”向暖觉得好神奇,“感觉小猫咪像在盯着我们班诶。”
简渺也察觉到了,最后那个镜头是稍微有在他们的班级停顿,但毕竟都是校园的一角,哪里入镜都不显得稀奇。
……可简渺却莫名觉得那个镜头有含义。
讲台上,级长的嗓音越来越高,连带着情绪也跟着激动起来:“这个宣传片被评为十佳高校宣传片,拍摄者正是我们本校的学生!去年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考入S大,你们的学长……江宴濯同学。”
“我靠?江宴濯拍的?这是我们毕业后就拍出来的宣传片吧?江宴濯那时候才高二?”向暖惊呆了,“我还以为这是请专业团队拍的,没想到是本校学子?难怪级长兴奋成这样。”
听着向暖讶然的声音,简渺满脑子想的却是刚刚最后那个镜头……
这支宣传片如果是出自江宴濯之手,那么为什么会在最后会在那个老旧的篮球场,望向高三的教学楼?
“看完了优秀学长的作品,那么接下来就请两位优秀的学长学姐上台,为你们分享一下他们去集训的心德,还有高三时的心情。”
级长按流程推进度,简渺和向暖在学弟学妹们的掌声中上台。
虽然说是分享心德,但这个过程并不严肃,大多是学弟学妹们展现出对大学的向往,还有一些青春期总会纠结的小问题。
简渺的回答简洁且清晰,因为语调清越从容,台下向他举手的学生接连不断。
分享结束后,向暖忍不住:“果然帅气的学长就是更受欢迎啊,我看台下的学弟学妹一点都舍不得你走。”
简渺淡淡笑了下:“只是选择国内院校的同学更多而已。”
向暖似有点遗憾:“原来今天就来了我们两个啊,级长播宣传片的时候我还以为江宴濯也来了,没想到只是吹嘘一下。”
说完,向暖小声:“也是,人家导演系的高材生,说不定放假在哪个组学习呢,哪有这个时间。”
简渺等向暖说完,才低声:“江宴濯他……以前在我们学校很出名吗?”
向暖一顿,用“你不是吧”的眼神看着他:“当然。”
……好一个当然。
“诶,我记得江宴濯好像是考回来了,当初他进S大的入学照还在十六中的表白墙上火了好久呢。”说完,向暖便翻出了那条动态。
照片里江宴濯带着漆黑的帽子和口罩,是个从车里下来的姿势,微垂着眼睫没看镜头,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清贵和气势。
“当时这张照片都传疯了,你看到车里面那个是谁了吗?江挽鲤!江宴濯的气势直压他哥这个大明星呢!”
向暖这彩虹屁一吹就上头,回过身看到简渺有些呆愣的表情,向暖稍稍挑眉:“你不会不知道江宴濯当时在我们学校多红吧?”
“……不太清楚。”简渺当年是真的双耳不闻窗外事。
“就这么说吧,有一句传言就是从江宴濯身上起的……‘想收女生送的水?去捡江宴濯不要的吧。’,听过没?”
“什么意思?”
女生给江宴濯送的水,都能堆满一石凳!”向暖说,“就是以前破球场边那个石凳呀,那里是众人皆知的,江宴濯应援台。”
“……江宴濯?”简渺复声道。
见他语气忽然起伏,向暖以为自己听漏了什么:“嗯?”
“……一直在旧球场打篮球的,是江宴濯。”
他说完,倏地笑了,嗓音低轻:“原来是江宴濯……怎么都是江宴濯。”
“什、什么?”向暖这下是彻底听不懂了。
“没,我有点事。”简渺攥紧了口袋里的手机,“先回去了,下次见。”
出校门的时候,简渺的步子放得很快,无缘由地有些着急。
……着急着去做什么?他也不太清楚。
就是突然想回去翻出江宴濯的那条围巾。
这种感觉比失而复得还要神奇,更像是……自己期许已久的礼物,在他不经意间骤然出现在眼前。
从前的遗憾,现在的近在咫尺。
可是刚出校门,冷不丁的手机铃声却忽然响起。
一阵不详的预感忽然涌现,明明是简渺最喜欢的曲子,可在这一刻却成了束缚脖颈的镣链,蓦地把简渺拽在原地。
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瞬间让他的情绪落到冰点。
——简东城。
他的父亲。
“怎么,没存我电话?”接通后,男人沉郁的嗓音像一柄钝锤,砸在耳蜗上,“还是说觉得不回来这个家,就理所当然断了联系?”
“没有。”简渺冷声回答,“有事?”
“有。你妈交代的事。人在哪?我让陈叔去接你一趟。”
“不用了。”简渺挂断电话。
心口像被毒蝎子蛰了一下,先前所有起伏的情绪消寂无影。
打车回去要半个小时。
车停,简渺刚下车,一个娇弱的身影便迎向了他。
“那个,你就是……渺渺对吧?”女声软软的,带着一阵娇柔的甜。
简渺视线一扫,先看到的就是一位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女人。
明明是正青春的年纪,却浓妆艳抹衣着成熟。
……框框条条,都是按照简东城的口味定制的。
见他沉默,女人尴尬了一下,但却很快平静下来:“我叫楚可,是……你爸爸让我来接你的。”
简渺长睫微敛,明明什么话都没说,但楚可就是感受到了他难以接近。
来之前,简东城就开玩笑似地跟她说过,他这个儿子不好接触。
楚可就下意识以为是那种叼着金汤匙长大的坏脾气少爷,说不定还有些暴躁。
却没想到是这么冷。
“你爸爸在客厅里等你,”楚可跟在他身后,似乎很想跟他攀谈,“今天他生日,厨房做的都是他喜欢吃的,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可以……”
“楚小姐,”简渺淡声开腔,却没有回头,“你应该知道我跟他的关系不好,与其花心思讨好我,不如提防他会不会隔三差五又看上谁。”
楚可没想到简渺会说得那么直白,脸色僵了一下,再回神时人已经进客厅了。
简东城坐在主位上,上身是一件内敛的白衬衣,裁剪得体的黑色马甲勾勒出他的身形,双眼并没看向简渺,却如鹰隼般的锐利,身上携带的与其说是气场,不如说是压迫力。
他摘下眼镜,慢慢抬起眼皮:“听老陈说,我走之后,你也不住这里了?”
简渺随手拉开椅子坐下,情绪很淡:“这是什么不得了的大房子,要活人镇守?”
简东城哂笑出声:“是么?我以为你是怕被我监视,才迫不及待地离开这里。”
简渺脸上的血色彻底消失,但他却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安静地坐在桌旁进食。
直到一声清脆勺子落地声传来,他才慢慢抬头。
他不知道楚可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女人可怜兮兮地看着简东城,小声地在道歉。
简东城眯眸一笑,缓缓抬手落到楚可的颈后,像是抚弄某种动物般轻轻揉了揉她的后颈,但那双眼却是向着简渺。
简渺淡然跟他对视,余光却察觉到楚可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那是源于本能的惧怕,即便再强颜欢笑也难以敛藏。
……只一瞬,一帧漆黑的回忆就此闪回。
十六岁那个夜晚,简渺手足无措地躺在床上,看着简东城一脸暴戾地把那个女人压到他的枕边。
“渺渺,她那么卖力地勾引你了,你就当可怜,看她一眼?”
……
简渺僵硬的神情还没从脸上散去,别墅的门铃声响起。
简东城慢条斯理地将手从楚可的后颈收回来:“去开门。”
楚可拿起一小方餐巾擦了擦红润的嘴唇,乖巧道:“好。”
很快,一道沉稳的脚步声徐徐而来,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到餐桌旁边:“抱歉简先生,我来迟了。”
简渺见过这人,是简东城的律师。
简东城放下手里的银叉,朝律师稍稍抬眼。
一份房产赠与书落在了简渺跟前。
“前段时间,我在国外见过你的母亲。”简东城笑容温淡,却让人有种被蝮蛇凝视的悚然,“多年未见,她一如当初美丽。”
他的嗓音里透露出一丝向往,但眼神却凉薄嘲讽。
“她告诉我……还是希望把这套房子留给你。”简东城高高在上,像是施舍,“毕竟这是我跟她的婚房,也是她亲手设计的‘家’。”
楚可安静地听着,她知道简氏的财力,自然也明白一栋房子对简东城不算什么。
但她不明白这么简单的一件小事,何必筹备这么一个夜,还专门让她这个外人过来。
还没等她想明白,少年嘲弄的嗓音传来:“原来你们把这里当做‘家’?我以为是你们用来报复对方的深渊。”
深渊……简渺还是说轻了。
这里对于他来说,是地狱才对。
他在这个水泥砖瓦堆砌的牢笼里,作为一段纯粹物质婚姻的产物,见证了一对相互折磨的怨偶。
那个女人用尽了一切办法漠视简渺,让他清楚非挚爱所出的小孩能不幸到什么地步。
而简东城足够扭曲,耽溺报复带了无数个女人玷污这个所谓的“爱巢”,将这里的每一级台阶都染上重重的背叛。
而现在,这两位“父母”却将这个充斥着背叛,谎言,鲜血的地方,打上了他的标签,说这是他的“家”。
“怎么,在国外见到她,觉得她过得比你幸福,所以想来恶心我?”简渺淡声,“可惜,我很早之前就不恨她了。”
他扔下了指尖的银勺,回头看向律师,“行,尽快转到我名下,毕竟钱么,谁不喜欢。”
说完,简渺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子,支身进入夜色中。
简渺恍惚地走在路上,双腿有种沉重感,仿佛迷失在泥潭之中,愈陷愈深。
直到看见一栏淡紫色的穗花婆婆纳,简渺才脚步一顿,后知后觉自己又无意识地站在了段家门前。
初中的一个暑假,简渺每夜噩梦惊醒时总会跑出来坐在门外的台阶上。
他总会在黢黑的夜里盯着每一扇陌生的窗户,试探性地去想窗户之中的其他“家庭”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然后他就等来了段夫人为他开的灯。
简渺缓缓抬头,段夫人总会为他留着的窗口被厚重的窗帘遮挡,不见任何光亮。
已经没有人会为他的噩梦留一束光了。
叮咚——
手机却倏地亮了起来,成了最贴近他的一束光。
有消息弹出。
简渺解锁,屏幕的光临驱散黑暗,是江宴濯给他发的消息。
[江宴濯:被记住了。]
下面是一张照片。
夜间的校道里,橘猫球球懒洋洋地躺在一只宽大的掌心里,一脸惬意。
之后,又是一张照片。
橘猫没有了,唯剩那只手屈伸着细长的指……指头还有两个圆圆的齿印。
[江宴濯:又被咬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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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恋爱了?”◎
简渺回到家时, 收到了平台给他回馈的调查短信。
小淑淑确实说了不该说的,但录像已经删除没有大规模传播,所以平台方给她的处分是扣钱和停播。
小淑淑是新主播, 工资不高,平台罚了她大半工资, 算罚得很重了。
简渺看着这个处分,笑了一下。
即便是普通同事, 造谣生事也应该道个歉,小淑淑扣点钱就不声不响当乌龟, 事儿就过去了?
超管回得很委婉——因为小淑淑背靠大公会。
直播公会就相当于网络主播的经纪公司。
Miao虽然是晚星TV的人气主播, 但他并没签约公会,而小淑淑虽然糊, 但她签的可是舟亿。
舟亿就是直播公会界的老大, 晚星平台多个分区的顶级主播都是他们家的。
平台要为Miao主持公道, 可也要给舟亿一点面子。如果Miao非要惹出事来,大公会那边要是不高兴,给Miao泼一波水军, 直播间也会乌烟瘴气。
简渺看到这行字时, 冷笑出声。
没想到自己当初嫌麻烦没加公会这件事, 反倒会成为别人认为他好欺负的点。
觉得他孤立无援, 好拿捏吗?
他把消息转给了自己的律师。
律师很快给他回复, 微博上的截图已经坐了公证,已然成为证据。
随后, 简渺又收到了好好的消息,她从一个小的录屏up主上找到了小淑淑的直播录像。
这个up是专门录晚星主播的, 也曾经录过小淑淑, 但后来因为播放量不高就没再更新。
知道简渺要用法律解决这件事后, 好好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问了,却没想到对方还真的有。
简渺将所有东西整理好,一起发给了超管,超管对他的强硬有些错愕。
[超管:何必呢,平台方对小淑淑的惩罚已经很重了,你马上就要跟江挽鲤有合作,跟舟亿闹起来大家都不好看。]
[Miao:成年人就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我要的是她的道歉,不是平台方对她的处罚。]
简渺发完这句话,用工作微信打开了江挽鲤经纪人霖姐的对话框,把这件事如实相告。
[Miao:这件事如果不处理好,可能会给江哥带来不好的影响。]
[Miao:所以我觉得有必要跟您说清楚,您再决定是否选择我继续合作。]
[Miao:给您添麻烦了很抱歉。]
霖姐在接到Miao这条消息时,江挽鲤刚好拍完一组广告,她笑着把手机递过去:“你说现在的小主播还真是有个性啊,没背景没团队,遇到个造谣的还那么硬气。”
江挽鲤坐在化妆椅上,闻言抬起眼皮。
霖姐等他看完聊天记录,才问:“怎么说,要换人吗?”
江挽鲤笑了笑,放下手机:“为什么要换人?”
“他自己都说了,担心谣言生事,影响你的风评。”
“一个小主播就能影响我的风评,我不是白混了?”江挽鲤用霖姐的手机打开直播间,“他那个‘金主’什么来头?”
“就是他直播间的榜一。”
江挽鲤应了一声,划开打赏榜,然后就看到了一个无比眼熟的ID站在榜一。
还显赫地镶了个【帝王】的边。
Deep?
……他怎么记得,他家那位傲娇宝贝弟弟,微信开头也是Deep?
江挽鲤心思向来敏锐,这四个字母越看越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他想了片刻:“能联系晚星平台,查查这个Deep的流水吗?”
霖姐点头:“我试试。”
因为江挽鲤说得很明白,只是查一个月的流水,不会做侵犯隐私的行为,平台方看在他的代言人的面子上给了他一份数据。
然后江挽鲤就惊奇地发现,这位Deep在上个月月底有一次价值六位数的打赏。
而又那么凑巧,那天晚上他的副卡上也有一笔同样金额的支出。
……他的宝贝弟弟因为年纪受限,一直用的是他的副卡。
实锤了。
跟小主播厮混的“土肥圆”竟是他亲弟。
江挽鲤看着Deep华丽的id倏然一笑,问霖姐要了十分钟休息时间,便出去兴师问罪。
拨给江宴濯的电话将近自动挂断才接通,随后是少年低哑沉郁的嗓音:“有事?”
江挽鲤挑了挑眉:“找你谈心,不行?”
“挂了。”
“……诶,别,有事问你。”江挽鲤失笑,“谈恋爱了?”
“……”电话那端沉默许久,“没有。”
“那是……玩包养了?一夜情?你总得告诉我,上个月那笔钱花去干嘛了吧?”
其实以江家的家室来说,这是正常开销,要不是正好跟Deep的打赏对上了,江挽鲤一点也不会多想。
江宴濯嗓音莫名:“虽然是你的副卡,但里面的钱是我的。”
言下之意,无权过问。
江挽鲤很有耐心:“没有违法乱纪?”
“没有。”
“行。”江挽鲤舌尖抵了抵后齿,“就没其他什么想跟哥哥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哦?”
“你很烦。”话音一落,电话挂断。
“臭小子……”江挽鲤被气笑了。
他基本上已经确定打赏榜上的榜一Deep就是自家弟弟,本来是想帮个忙把小主播的事儿说一声,但他弟弟那么不领情么……
一个想法忽然浮现,江挽鲤轻轻挑眉,看着通话记录轻笑:“不听哥哥话,要吃亏的。”
说完,江挽鲤转步回到化妆间,看向霖姐。
“不换人,就要Miao,顺便帮我安排一下……”江挽鲤想了想,“过两天通告结束了我都有空,就说我们两个菜鸟要打打配合,问问Miao有没有时间跟我双排。”
霖姐一顿,皱着眉:“你不仅要跟他组队,还要跟他双排打游戏?”
“是的。”江挽鲤挽唇轻笑,露出森然的牙,“给某个叛逆弟弟一个教训。”
霖姐:“……?”
*
国庆假期结束。
简渺在画室里完成课堂遗留的练习,刚放下笔时,手机震了震。
[好好:哈哈哈哈渺渺!你看到晚星TV的公告了吗!]
[好好:小淑淑发了道歉视频,并且置顶在超话,而且还宣布超话就此停用!]
简渺用自己的小号点开了晚星tv,就在星秀区小淑淑的直播间里赫然看到“致歉声明”四个大字。
点进去小淑淑已经下播了,但她的录播在循环播放。
“很抱歉在10月3日晚我在直播时对同平台的主播Miao和他的粉丝发表了与事实不符的诋毁言论,我深切地意识到自己的口无遮拦给Miao和他的粉丝带来了不好的影响,在此做出诚恳道歉……”
小淑淑不仅本人向Miao和Deep道歉了,甚至替在她超话里造谣的粉丝也一并道歉。
而且眼前即便是录播,弹幕依旧火热。
[Miao家军牌面啊!当众处刑可是晚星第一例吧!]
[如果我没记错小淑淑也不是初犯了吧?之前她还造谣过咚咚,不过咚咚不跟她计较罢了]
[来都来了,给主播吐口痰再走,嚼舌根的活该!]
[舞不好好跳,枪不愿意练,天天变着法子蹭,好死]
……
道歉还有文字版,发在晚星论坛里,白纸黑字手写信,明确地跟Miao和Deep致歉。
简渺看了一眼,冷淡地关掉了手机。
他还以为舟亿会跟他僵持到底,证据上台了倒是滑跪得挺标准。
下课铃响起,简渺回过神准备收拾东西时,后面忽然窜进来一个身影。
乔桥趴到他的画架上,笑出一排白牙:“渺渺!身体好点了吗?”
国庆假期简渺因为身体不适先回去了,乔桥一直很在意他的身体。
“已经好了。”简渺露出笑容,“找我吃饭吗?”
“对,而且晚上社团有活动,担心你没看手机就过来提醒你。”乔桥提起手,晃了晃袋子,“这是我们在旅游拍的照片,今晚要发给大家呢。”
乔桥是个特别有仪式感的人,简渺轻笑:“好,那我们先去吃饭。”
社团活动定在晚上七点,正好是大家吃饭完的时间,简渺跟乔桥来到教室时,大半学生都已经来了。
简渺进门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教室后排的江宴濯。
小学弟身边坐满了大一的同学,初次旅游破了冰,新生们总会围聚在一块儿,有说有笑,很有朝气。
简渺看到江宴濯的侧脸时,先想起的就是那天晚上的聊天。
江宴濯在国庆假期最后一晚上回学校看了小橘猫球球,还给他发了照片。
简渺看着手机屏幕里近在咫尺的手,累藏在心间那种想被触碰的隐蔽仿佛成了滔天的浪,一下就失控了。
等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居然向江宴濯播了视频申请。
而令他更没想到的是,小学弟几乎是秒接。
“学长?”江宴濯的嗓音透过手机,分外低沉磁性。
简渺还没想出该怎么解释自己是无意的,江宴濯却已经替他找好台阶,“你想看球球吗?”
小学弟坐在校道边的石凳上,淡橘色的灯光落在他的发梢轮廓,像是飘飞的金箔。
简渺只是看着,心里便仿佛藏了只蝴蝶。
他含糊地说是,江宴濯便把镜头递交给小橘猫。
小胖猫也不知道是喜欢他还是讨厌他,一会儿任他蹂/躏,一会儿又起身反抗。
……害得简渺跟着镜头晃来晃去,视线里只有江宴濯的手了。
那天晚上他甚至不敢正视镜头,怕一个失神就让江宴濯看穿他的想法。
……他也许,可能,在高中时候也喜欢过小学弟。
这条连接他和江宴濯的暗恋之路,并不是单行道。
“渺渺?”乔桥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简渺抬头:“嗯?”
“这个照片,里面有好多小册子,你帮我分下去吧。”乔桥把袋子递给他,“我上台说两句话。”
“好。”简渺接过袋子,把里面制作精良的小相册发到每一个成员手里。
明明只是再正常不过的工作,可沿着座位,越靠近江宴濯的时候,简渺就越紧张。
简渺的感情史实在太少太少,段叙充其量在上面留过一笔,却并未主动引起过多少波澜。
可江宴濯不一样。
他太特别。
简渺不动声色地替自己做心理建设,刚准备好时,手里的相册忽然被取走。
简渺一愣,抬头看到的是气喘如牛的陈旭希:“我来我来。”
陈旭希顺过气,悄悄扫了一眼台上的乔桥。
“乔桥警告过不让我再迟到的,快帮我打个掩护。”陈旭希一脸哀求,“保我狗命。”
简渺嘴唇微抿,轻轻松开手:“好。”
陈旭希合掌朝他拜了拜,随后去分发相册,刚走到最后一排,他就接到学弟们的眼刀。
……尤其是江宴濯同学。
仿佛恨不得一眼将他千刀万剐。
陈旭希:“……?”迟到了是那么遭人恨的事情吗?
分发完相册之后,乔桥才在讲台上提今晚的社团活动。
他大一的时候就十分羡慕别人家的社团能在操场上围坐成圈一起玩游戏,大学生嘛,在校的课余活动无非这些。
去年因为人少活动组不起来,今年乔桥可准备大玩特玩。
当然,这些活动的前提都是自愿,如果有事或者不想参与,报备一声就能离开。
从讲台下来之后,乔桥凑到简渺跟前:“渺渺你去吗?”
“去吧。”上一次去旅游就提早离开的事,简渺一直有些过意不去。
他是不想参与拥挤的活动,但不代表他不合群。
出发去操场的时候,简渺下意识往教室后排看了一眼。
江宴濯已经不坐在那个位置,视线落空,他有些恍惚地回头时,却猝不及防被另一双眼捕捉。
江宴濯站在后门,温沉的视线越过来来往往的人,跟简渺对上。
伺机已久。
简渺怔了怔。
江宴濯是一直在看他吗?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来,简渺就被乔桥提住了衣角,带出教室。
“怎么觉得你今天好像挺容易发呆的?”乔桥手里还提着一个音响,急匆匆地到操场上,跑道内偌大的草地间已经有其他几个社团站了不小的地方。
乔桥像个抢占地盘的摊主,挑了光线好的一个角落把东西放在地上,姗姗来迟的陈旭希推着小车,把满满的零食和饮料放在一起。
新生们很快围成了一个圈,这个活动虽然土,但是大家兴致很高。
乔桥在捣鼓音响,简渺看着地上的零食,便拿了一瓶饮料起来。
坐在圈边的女生正在吃糖,见简渺过来,主动递来杯子:“我要橙汁,谢谢学长。”
简渺点头应好,那句学长却像魔咒般回响在耳边。
第一次被叫学长,是开学那个雨天,江宴濯撑伞到他身边的时候。
后来就好像习惯了这个称呼,总会无意识地把这两个字跟江宴濯的声音联系在一起。
直到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称呼,简渺才觉得如此别扭生硬。
……还是江宴濯叫得更好听。
想到这里,简渺下意识回头去找,视线绕了一圈,却看到陈旭希蹲在江宴濯跟前,手里拿着可乐和橙汁问他喝什么。
“可乐。”江宴濯把杯子递过去,陈旭希扭开瓶盖刚想倒下来,他又忽然改口,“算了还是橙汁吧。”
“草。”陈旭希手稳得一匹,一滴也没倒出来,骂骂咧咧,“你小子还真是不到最后一刻都不改变心意啊。”
江宴濯低低地笑,用塑料杯的底部轻磕瓶盖:“谢谢学长。”
又是一声学长。
手心有微微地痛,简渺低头,才发现他太用力地扭瓶盖,而把手心都擦红了。
乔桥说得对,他今天好像很容易发呆。
简渺把剩下的饮料分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却没发现转身的时候江宴濯投过来的视线。
小学弟凝了他许久,无声垂下眸。
乔桥已经捣鼓好音响,拿着麦克风走到圈中心,势必要当今晚操场上最靓的仔。
“这算是我们社团第一个人这么齐的活动,虽然有部分小朋友之前在旅游就相互认识了,但自我介绍还是要的。”乔桥拿着麦克风,一脸坏笑,“击鼓传花都玩过吧?待会输掉的小朋友就上来自我介绍,顺带秘密惩罚!”
乔桥的“秘密惩罚”说得吓人,但无外乎就是真心话大冒险之类的,乔桥一个眼神落下来之后,陈旭希就在音响里播了一首土嗨到极点的DJ土味。
炸天的音响让隔壁几个社团,甚至是晚上出来夜跑散步的同学都回头,正在喝饮料的陈旭希差点没忍住喷了可乐:“……乔桥的品味是真特别。”
简渺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游戏很快开始,因为大二的学生只有三个,所以开始的五个学生都是大一的,C大本就是享誉全国的高等艺术院校,学生自然多才多艺。
在一个女生自我介绍结束,说自己的特长是跳街舞时,隔壁的街舞社团竟然过来挑衅pk。
乔桥看热闹不嫌事大,当即应战,还要跟街舞社社长下注。
街舞社社长:“行,要是你们赢了,今晚我请两个社团一起去唱K!”
乔桥嘶了一声,刚有点为难时,身后传来简渺轻轻的嗓音:“行,要是我们输了,我也包场。”
乔桥感激涕零回头,简渺轻笑:“输人不输阵。”
街舞社社长冲着简渺吹了个口哨:“豪气。”
简渺看不太懂街舞,只觉得很帅,自己社团的女孩子利落地秀了一段,随后四周便都是赞叹的喝彩。
“这就输了,唉学艺不精啊!”街舞社社长摇头,“那行,我这就定包间,今晚都别走啊。”
开了这个口子,乔桥也不好真白嫖别人,干脆就把街舞社拉进来,围坐的圈子又大了一倍。
街舞社各个都仿佛社交恐怖分子,加入之后气氛瞬间被炒上另一个高度。
简渺看到这里才意识到PK不过是个理由,街舞社不过是想来凑热闹。
这本是好事,乔桥也不用一个人不停地活跃气氛,但对简渺来说却并不太好受。
明明尚算清新的晚风似乎变得浑浊,他外套下的皮肤慢慢地泛痒,身侧的陈旭希无意抬手碰了他一下,简渺手臂一颤,差点没端稳手里的饮料。
“抱歉抱歉,”陈旭希吓了一跳,连忙给他递来两张纸,“没洒吧?”
“没关系。”简渺浅浅笑了下,“只是没拿稳。”
陈旭希还想说什么,一片起哄声忽然传来,两人抬头,对面街舞社站了个女生出来。
隔壁有男生起哄:“团花加油团花加油!”
女生娇嗔地回头瞪了他们一眼,慢慢走到中间:“你们好,我是大二舞蹈系的薛凝……”
“哟,薛凝,这不是舞蹈系的系花么?”陈旭希的眼神瞬间专注起来。
简渺这才发现不仅是他,周边好多男生的眼睛都在悄悄发亮。
“哎呀,我唱歌有点走音,真的不好意思。”她为难地看着乔桥。
乔桥一拍掌心:“那我们这边也摇一个陪你唱不就好了。”
说着就找了个水瓶在草地上转了起来。
“说好啊,摇到谁,谁就来跟学姐一起唱。”
简渺感受到四周的男生纷纷探头起身,期盼和好奇并存,引得简渺也不由抬眸多看一眼。
水瓶在低矮的草丛间转了两圈,摇摇晃晃地指向一侧。
“哇哦~”
起哄的声音忽然传来,简渺随着四周的反应,才发现瓶口指向的正正好是江宴濯。
小学弟闲散地坐在草坪上,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淡然地看着瓶口,并没有一旁同学的热切和激动。
甚至不在笑。
乔桥看着自己惹出来的麻烦,瞬间就后悔了。
江宴濯可是在旅行的时候直接地明说了他喜欢简渺的,现在反而是他把小学弟架起来了。
……怎么这破瓶子就那么刚好地转向江宴濯呢!
看样子江宴濯应该是不太乐意唱歌,乔桥刚想打个哈哈敷衍过去,结果街舞社的社长忽然喊声:“摇到哪位小学弟啊,不会打算赖账吧?你们旅行社的怎么这样啊!”
江宴濯扫见乔桥脸上的尴尬和为难,低低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起哄声更大。
简渺站在人群之后,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但却能看到江宴濯站起来时,薛凝耳尖都红了。
回学校时向暖的话忽然清晰——“你不会不知道江宴濯当时在我们学校多红吧?”
心脏像被忽然握住,酸酸涨涨的。
是啊,他不知道。
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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