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
沉默在小小的浴室中蔓延, 宿元禹惊讶的地看着他,嘴巴张合几下,愣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楚泽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再说点什么, 可看宿元禹的反应, 自己似乎也不用再说什么了。
大家都不是傻子,有些话确实不用说的太透。
楚泽感觉自己的脸有点烫,也不敢看宿元禹的眼睛。
门外响起陈乐疑惑的声音:“这俩孩子怎么还不出来?外面这么大地方,怎么就在浴室里聊起来了?”
楚泽再也待不下去, 转身就往外走,手刚碰上门把手,忽然感觉另一只手被人抓住了。
另一只手要比他的热很多, 楚泽感觉自己的手像是被烫了一下, 下意识要抽出来, 却被另一只手紧紧拽着, 没成功。
宿元禹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明明带着满满的不确定, 却似乎又带着一丝隐隐的喜悦。他问:“你是……认真的?”
陈乐朝浴室走来,脚步声越来越近,疑惑地问:“泽泽?小禹?”
楚泽感觉脸烫的快要烧起来,蚊子似的“嗯”了一声,用力挣脱宿元禹的手,推开浴室门走了出去。
陈乐就在门口,差点被推开的门撞到了。抱怨了一句:“哎呦,这孩子!”
而后也没问俩人怎么一直在浴室不出来,只是说:“你林阿姨特意给你来烧的热水好了, 让你们出来喝点热茶。”
楚泽点头,逃也似的朝着餐厅去了。
陈乐又看了眼还在浴室里面的宿元禹, 笑了笑:“小禹还杵着干嘛啊?你也去吧!”
宿元禹这才也走了出来。他这些年识人断事经历的多,一打眼就能把人看个六七分,此时陈乐不可能什么都没看出来,宿元禹走过去:“陈姨……”
“行了,赶紧喝点热茶去吧。”陈乐拍了他一下:“别着凉了。”
宿元禹沉默几秒,大概明白了什么意思,于是也往厨房去了。
陈乐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这俩孩子……”
楚泽和宿元禹两个人这一顿饭吃的,比宿家刚回国那顿饭还要沉默。
宿元禹那边不清楚情况,楚泽这边差不多一直都是恍惚的,分了十分之一个脑子应付饭局、回长辈的话,另外十分之九的脑子都是浆糊。
自己刚才的话没怎么思考就说出了口,怎么就说出口了呢?
宿元禹至少应该不会误会了吧?
想来宿元禹那边情况也差不多,饭桌上多俩木头,长辈们说起话来都不热闹。于是饭吃的差不多了,长辈们就挥手赶俩人走了。
楚泽离开餐桌往外走的时候,就听背后林阿姨在笑宿元禹他爸:“老宿是真喝大了,刚才和孩子们说什么?‘吃完了就玩去吧’,以为俩孩子还是五岁呢?”
宿元禹他爸大着舌头:“俩孩子天天够累的了,难得休息休息,总不能还让他们接着去忙吧?”
……
这里是别人家,楚泽不在餐桌上给长辈们碍眼,就只能去客厅坐着,还没走到客厅,忽然被人叫住了。
宿元禹说:“小泽,我给你看样东西。”
于是楚泽就跟着宿元禹去了他的房间。
楚泽本来还在想宿元禹要给他看什么,结果刚一进门,宿元禹就关上了门,而后一把拉过他,长臂一伸,把他圈在了自己和门的间隙中。
楚泽靠在门上,懵了一瞬,紧接着心脏就剧烈地跳起舞来。
宿元禹的胳膊很长,所以两人的距离并不算非常近。宿元禹仔细地看着楚泽的神色,克制着保持着两人的距离,哑声说:“我们继续。”
楚泽紧张地看着他,喉咙动了一下。
宿元禹问:“刚才,你是认真的吗?”
宿元禹在现实世界中的气场非常强,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加上经常健身的体格,再加上常年冷淡严肃的眼神,远远看去都会感觉到十足的压迫感,更别说距离这么近。虽然他刻意拉远了些距离不要吓到楚泽,可这种压迫感还是像山一样压了过来。
楚泽一点也没感到害怕,但是他很紧张。楚泽这些年情绪稳定地简直不像个活人,此时突然冒出来的情绪连自己也形容不明白。他眼睫微微垂着,似乎在看地面上的某个点,又像是什么都没在看,只感觉脸上发烫,心跳过速,偏偏又似乎很喜欢这种感觉。
他不敢看宿元禹的眼睛,掩饰似的抬手推了推有些滑落的银边眼镜,垂着眼“嗯”了一声。
宿元禹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才压制住了某种冲动,克制地往前移了一些,离楚泽更近了一点,问:“这样会感觉不舒服吗?”
楚泽这些年没谈过恋爱,宿元禹并不能确定他真的能接受男的,尤其是已经认识了这么多年的自己。
脑子可能会骗人,但是身体不会。身体的本能反应会清晰地表现出内心深处对对方的态度。
如果楚泽现在眉眼间出现厌恶或者恶心的神情,再或是直接一把推开他,宿元禹都能接受得了,点到为止,给彼此都留条后路,之后也还好再相见。
只是关系也就只能停在如今的样子了,长辈聚会打个招呼,平时能不联系就不联系,免得给对方添堵。
宿元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楚泽的神情,然而预想之中的厌恶并没有出现。楚泽微微扬起脖颈,镜片后那双好看的眼睛直视着他,眼中似乎有些疑惑。
再然后,楚泽一抬手,按灭了门边顶灯的开关,房间在转眼之间陷入一片黑暗,在两个人的眼睛都没有适应这骤然来到的黑暗前,微微朝前一探身,吻了上去。
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宿元禹懵了。
然而这懵也不过短短的一瞬,下一秒,他一手扣住楚泽的后脑,把楚泽压在门上,霸道地吻了回去。
和楚泽又轻又柔的吻不同,宿元禹的吻就狂暴而热烈,似乎是漫长的试探后终于得到了确定的结果,于是长久的忍耐就一起爆发了出来。他的吻充满了攻击性和掠夺性,仿佛一只攻城略地的雄狮,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
楚泽感觉自己要让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偏偏又觉得合情合理,如果不是这样,反而奇怪。
两人吻了很久,等到分开的时候,楚泽的嘴唇已经有些肿了。他靠在门上,眼角带着些许笑意。
窗外雨似乎停了,乌云散开,月光从窗外投了进来。楚泽的眉眼本就长得精致,在有些清冷的光线中跟显得宛如玉雕。他的眼镜微微弯着,带着些俏皮的意思,明明是坦然地看着对方,那眼睛却像是有小钩子似的,勾的宿元禹心里一阵阵发痒。
“这样还有疑问吗?”楚泽轻声说:“小禹哥哥?”
宿元禹顿时眸色一暗,俯身下来,哑声说:“没有了。”
而后又吻了上去。
·
两个人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再次进入游戏的。
原本正花前月下,享受着难得的进展,结果再睁眼睛就回到了中心大区基地的实验室,纵使是情绪稳定大师楚泽,也不禁紧紧皱了皱眉。
【欢迎玩家楚泽,再次回到游戏世界呦!】小秘书Nature再次出现,立马感受到了楚泽并不愉快的心情,声音也瑟缩了一下,这才继续说:【恭喜玩家楚泽,在游戏‘末世的希望之火’中成功完成任务,获得奖励1000积分。目前积累得分为2700分。请问是否使用积分兑换物品?】
这个游戏这一点很鸡贼,积分兑换在发布游戏任务之前,所以玩家无法得知他们在游戏中会需要什么东西,即便想兑换也毫无方向。
楚泽的心思还停留在宿元禹身上,原本摆摆手,想和之前一样忽略积分,而后又突然想起来什么,说:“我要进游戏商城看看。”
Nature愣了一下,也没想到他这次要用积分,但是也很痛快的打开了商城面板,半透明的界面在楚泽眼前铺开,楚泽看着东西的价钱,一边感慨着无奸不商,一边不急不缓地选好了商品。
关闭游戏商店的时候,楚泽的积分已经归0。
Nature似乎有些担心:【请注意,玩家积分已归零,如果本次游戏失败,玩家将会留在游戏世界中,直到积分池重新有正向积分也能离开游戏哦!】
“嗯,知道。”楚泽平静地说。
既然已经确定这游戏就是宿元灼做的,那宿元禹不会没有反应。
这次任务结束之后,这个游戏还能不能存在还说不准呢。
【……】Nature没忍住,问:【你都不先问问这次的游戏难度?】
“当然是目前最难的一个副本。”楚泽推了推眼镜:“不过我也确实很好奇,在你们小宿总眼里最难的东西会是什么。”
Nature看着他一脸淡定的样子,反而先急了起来:【你就不怕任务失败出不去吗?真的会变成植物人的,真的!我可没吓唬你!】
楚泽轻笑一声:“好,谢谢关心。”
Nature有些不好意思,它虽然是智能,但是知道的事情也不少,能进入这个副本的玩家一定是得罪了老板,它还从来都没遇到过像楚泽这样又好看又有礼貌的玩家,老板为什么要针对他啊?!
【那要载入游戏了哦!】Nature不放心地嘱托:【你千万小心哦!】
楚泽点头:“好。”
【真的!真的要小心!】Nature对他的敷衍非常不满意:【没那么容易的!】
楚泽笑了,眼镜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推了推眼镜:“好,知道了,一定小心。”
Nature这才不再说什么,开启任务。
【游戏世界载入中,30%……60%……80%……】
【100%。游戏载入成功。】
下一秒,楚泽眼前景色骤然变换。
带着热气的风吹过皮肤,带着植物特有的清香。或远或近响起鸟鸣,和平时听到的鸟叫声都不大一样,应该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品种。
这里现在是晚上,温度依然比现实世界高了不少。楚泽朝周围观察一圈,他现在所处的地方似乎是热带雨林,周围都是遮天蔽日的植物,抬头也看不见月亮,最显眼的光源是远处隐约闪过火把的光亮,仔细听还有并不清晰的人声。
楚泽把衬衫袖子卷起来,把积分兑换的商品找了个地方埋好,又在旁边的树上做好标记,这才朝人声和光亮的方向走了过去。
穿过半人工高不知名的植物走了十几分钟,景色终于清晰的露了出来——这里是雨林中的一个部落,正中是两棵参天大树组成的大门,两侧是尖木拼接的栅栏围出区域,穿着兽皮裙、□□着上身的男人举着长矛在周围巡视。越过这些往里看,空地上茅草屋和草棚连成片,简陋的架子上搭着蔬果和猎物,离空地中间是一个熊熊燃烧的火堆,周围环绕着一圈皮肤晒的黝黑、腰上围着草裙、头上辫子上插着羽毛的人,正围着火堆载歌载舞。
Nature的声音再次响起:【请玩家前往部落领取任务。】
楚泽推了推眼镜,朝部落大门走去。
像这样生活在雨林中的部落一般都很封闭,对于外人十分敏感,更别提自己这样穿着和他们迥然不同的人。楚泽正思考着怎么进去,谁想到刚走到大门口还没说话,守在门口的两个士兵整齐划一地低下头,左手放在胸口,朝他行了个礼。
楚泽一愣,紧接着就见一个当地人打扮的女孩子从里面迎了出来。女孩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面容姣好,编着粗辫子,虽然没有都市女孩子打扮的精致,但身上带着一种原始野性的力量感,加上笑容灿烂,一打眼就让人心里一亮。
女孩走到近前后同楚泽行了个礼,笑容满面地说:“欢迎远方的朋友来到阿粟部落!我叫阿美,已经在这里等您很久了,请和我来吧!”
看来这次玩家的身份是来自远方的朋友。楚泽客气地和阿美点了下头,跟着她往部落里面走。
阿美一路带着他往前走,一路给他大概介绍了部落的情况。
这是坐落在乌拉拉哈雨林中的一座中型部落,部落跟着罗阇,也就是酋长,来命名,叫阿粟部落,人口大概有五百多人,曾经在这片雨林中十分辉煌过,但后来周围部落纷纷崛起,阿粟部落越来越落魄,现在的地位早已经不如从前了。
部落中的大祭司每年都会在初春进行占卜,来解读雨林之神的意志。不久前大祭司占卜结束,预言在这个时候,阿粟部落会迎来四位来自远方的朋友,他们有着和雨林人不同的肤色,穿着和雨林中人完全不同的衣服,他们会帮助阿粟部落重新走向辉煌。
显然,楚泽就是这四位远方的朋友之一。
“我们整个部落的人都很期待你们呢!”阿美笑着说:“我们都盼着你们早点来,罗阇还命人提早准备好了招待你们的屋子,希望能让你们感觉像在家里一样。”
楚泽客气地道了谢,跟着阿美一路走到准备好的屋子前。
说是屋子,其实也就是几根木材和茅草搭的草棚子,只是为显郑重,比周围部落里其他人的草棚子看着精致点罢了,好歹还有几面草围起来的墙。
“您是第三位客人,其他两位客人好像去部落里闲逛了。”阿美说:“您在这里休息一下,晚一点我带你们去拜见罗阇。”
楚泽客气地点头:“有劳了。”
阿美同他灿烂的一笑,又回去部落大门等最后一位客人。
楚泽在这精致的茅草屋里转了两圈,除了看到四张垫着兽皮的席子,只看到了一个竹子做的小矮桌,上面用粗糙的瓦盆乘着几个水果。
楚泽并不累,干脆也出门溜达。
这里和他想象中的雨林生活差不多,到处都是简陋的草棚,女人和老人们处理着猎物,小孩子抱着果子乱跑,热热闹闹,一片繁忙。封闭的部落很少会看见外人,楚泽所到之处,都会有人向他投过来好奇的目光,有些胆子大一些的还会和楚泽笑一笑,笑容淳朴又羞涩,偶尔还会有好奇的小孩子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一起走,等楚泽一回头,就不好意思地笑着跑开。
楚泽对上别人的目光,会朝对方点个头笑一笑,也算是友好交流,于是周围的人胆子也越来越大起来,一个小孩子跑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个香蕉,还给他指了个方向,说那边有好玩的。
楚泽哪里都不认识,索性朝小孩指的方向走。不多时就看到一大片空地,当中燃着熊熊篝火。最靠近篝火的有六七个人,围成一圈,脸上用植物汁液抹着一道一道的颜色,腰上围着草裙,头上插着羽毛,正围着篝火跳舞,动作夸张,非常放飞自我,只是和影视剧里的不同,这些人神色凝重,看着不像是庆祝,倒是有些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而离篝火再远一点的地方围着很多人,神色大差不差,有些人还双手攥在一起,正在祈祷。
楚泽看了一圈,目光一顿,停留在篝火旁正在跳着舞的一个人身上。
这人的打扮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但是在人群中十分扎眼。首先,他是这些人中为数不多的壮年男子,身材比周围的人高了少说一个头,脸上一看就是抹了黑灰,黝黑黝黑的,头上花花绿绿的羽毛插的最多,草裙随着跳跃一甩一甩,动作永远和别人不一样不是慢半拍就是动作古怪里奇,是人群里当之无愧的显眼包。
除此之外,他的神色也实在是太过特别。
不同于其他人的肃穆,他的脸上好像混杂了很多种情绪,难为情、羞耻尴尬,又乐在其中,以至于最后形成了一个非常古怪的版本,让他在人群中更加的突出。
楚泽静静地看着他,果不其然,在那人转身的某个角度,楚泽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水滴形胎记。
楚泽一瞬间的神色和心情非常难以形容。
楚泽这一身打扮在人群里也十分惹眼,可那位尊贵的显眼包太过于沉浸在舞蹈里,直到快要结束,这位才终于在一个慢了半拍的欢脱的跳跃之后转头,对上楚泽的视线。
显眼包:“…………”
某人顿时就僵在了原地。
楚泽微微挑眉,眼神在他头上张牙舞爪的羽毛和腰上的草裙上来回打量,努力忍耐,勉强只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来。
仪式结束,周围有人想来和显眼包说话,结果看到对视的两人,感受到空气中古怪的气氛,纷纷体贴地散开了。不多时,空旷的空地上只剩下烧的劈啪作响的篝火和两个各怀心思又沉默的两个人。
宿大总裁是见过世面经过风浪的人,纵使心里惊涛骇浪,面上依然稳得一批。他想把神色调整回来,反正身上还披着马甲,楚泽又不认识他,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他深吸一口气,面色如常地看向楚泽的时候,眼神却控制不住的往楚泽的唇上看,拉也拉不回来。
楚泽刚才亲他了!楚泽亲他了!亲他了!
他也亲楚泽了!他亲楚泽了!亲楚泽了!
宿元禹脑内轰鸣,除了这一句似乎再什么也装不下。
楚泽看到他眼神的变化,也骤然想起刚刚的情景,脸又有些发烫。他体贴地把目光从宿元禹造型别致的草裙上移开,抬手推了推眼镜,说:“你这个舞……”
宿大总裁一顿。
楚泽确实亲他了,可越是这样,他越得在楚泽面前保持良好的形象——万一楚泽后悔了呢?!
而现在这个样子,绝对不能让楚泽知道是自己!
宿大总裁当机立断,气沉丹田:“阿亚拉卡¥%乌拉@%¥Y#&#^!”
没关系,开局这么糟糕,干脆这局人设不要了!
男人,就是要拿得起放得下!
出门在外,人设是自己给的!
这一局,他就是个平平无奇的NPC,说着部落土著的语言,普通话?不会!楚泽说什么?听不懂!
楚泽:“…………”
空气中仿佛传来几声乌鸦的嘎嘎声。
刚刚散开没走多远的真NPC们疑惑地转回头,眼神里的疑问出奇的一致——我们还有别的语言?
看着互相对视的两个人,NPC们又集体看向突然冒出来的楚泽,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哦,原来这是他们的语言。
楚泽看着他那个仿佛做了什么重大决定的坚定眼神,一时间神色更复杂了。
一阵风吹来,把宿元禹头上五颜六色的羽毛和腰间的草裙吹得乱飞,楚泽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再结合起宿元禹现在的样子,纵使他现在还想对宿元禹板着脸,看到这一幕,还是破了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宿元禹微微一愣。楚泽笑起来的时候和平时不大一样,银框眼镜后的眼睛微微弯着,嘴角向上翘着,说不出的好看。
宿元禹突然灵机一动——对啊,谁不喜欢让自己开心的人呢?自己这么多局游戏换了那么多身份,都是外在形式,没有深入根本。
重点不在于类型,而在于让楚泽开心啊!
宿元禹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不伦不类的草裙和身上画的一道一道的彩色图案,试探性地又扭了扭。楚泽看着他脑袋顶上的羽毛晃来晃去,没忍住,又笑了。
宿元禹来了劲,干脆把刚才在篝火边上跳的舞放飞自我地又跳了一遍。楚泽心里还惦记着正事,一边觉得不应该这么笑下去,一边又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叫停了两次,偏偏宿元禹始终不肯停,跳得越来越放飞自我,扭胯扭得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楚泽努力缓了缓神,把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擦了,第三次叫停说:“好了,不闹了。”
宿元禹全当听不懂,也不肯停。楚泽无奈:“宿元禹,你什么时候才能玩完这个游戏?”
“宿元禹”仨字一出,原本正跳地欢实的人瞬间石化成一座人形雕像。
一阵风吹来,把他脑袋顶上的羽毛和草裙上的叶子吹得左右晃动,雨林中不知名鸟儿的叫声一阵阵传来,连鸟鸣都在幸灾乐祸。
宿元禹不可置信地盯着楚泽,眼里的震惊、尴尬、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强大愿望简直要化为实体从他的眼睛冒出来掉到地方,千言万语汇成一句——WTF!!!
052 非洲酋长
宿元禹脑子一片空白, 他机械地眨巴眨巴眼睛,刚一张嘴,还没等说话, 就听楚泽无奈地说:“别阿巴阿巴了, 你演戏的时候我看的出来。”
宿元禹:“…………”
宿元禹感觉自己手不是手腿不是腿的,一脸尴尬:“你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楚泽指了指自己的耳后,说:“你这里有个胎记。”
宿元禹心里骂了声FUCK, 没想到掉马掉的竟然这么低级。说好了换五官换身材,谁能想到这破系统干活这么敷衍?!
等一下!如果楚泽因为这个理由认出自己的,那前几局游戏……
宿元禹震惊地看着楚泽, 楚泽笑笑, 没说话。
“抱歉。”宿元禹深吸一口气, 瞬间变回了刚刚现实世界沉稳老练的样子, 解释说:“我不是有心骗你,只是太久没见了, 拿不准……”
拿不准你变成了什么样子,拿不准你还记不记得我,拿不准你见到现在的我还喜不喜欢我。
宿元禹没说下去:“算了。总之,非常抱歉。”
楚泽笑着看他:“好。”
宿元禹一愣,对上楚泽那双微微弯着、含着笑意的眼睛。
楚泽之间见宿元灼的时候,对方曾经告诉过他,宿元禹一直都在关注他的事情,后来公司稳定下来就急不可耐地把市场转向国内,而后第一件事也是来找他。
楚泽默默关注了Quelle和宿元禹这么多年, 新闻报道一篇没落,自己不玩游戏, Quelle的产品倒是买了个遍。可公司的联系方式就那么大大方方的摆在官网上,他却从没想过通过公司去联系宿元禹。
隔了十四年的时光,错过了那么久的人生旅程,拿不准的事情太多。成年人总归没有少年的肆无忌惮,因为在意,所以小心翼翼,看起来反而像是蓄谋已久,不怀好意。
宿元禹是这样,楚泽又何尝不是。
两个人就这么在雨林的夏夜里、在不知名的鸟鸣中、在篝火晃动的暖光中静静对望,什么都没有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暖风吹过,从他们牙牙学语的年代一路吹到欲说还休的热带雨林,吹过十四年的时光,又好像不过是吹过一瞬。
宿元禹心里软软的,他突然想起上个副本里自己对楚泽说的混账话,神色顿时一僵:“小泽,上一局里我……”
“好,我也接受了。”楚泽说:“如果你要道歉的话。”
宿元禹微微睁大眼睛看他,就见楚泽还是笑眯眯地看着他,脸上不带一丝愠色。
上一个副本里宿元禹cos霸总,身份和现实世界的身份太过相像,让楚泽误以为他指的就是宿元禹自己。可当他见过了好似翻版的宿元灼,也就意识到,为了把宿元禹培养成合格的总裁,宿家那位老爷子一定做过很多对宿元禹伤害性极强的事情。
霸总,本来就是宿元禹自己身上最讨厌的一部分。
新闻上冷肃霸气的元科技总裁宿元禹让楚泽感到陌生,可那个形象对曾经的宿元禹来说又何尝不陌生。当他面对如此迥然不同的自己,宿元禹他怎么看?喜欢?还是讨厌?当所有人都只认识那个镁光灯下的人时,他会感到孤独吗?
如果自己这个曾经最熟悉过去的他的人,也更喜欢他镁光灯下的一面,他又会怎么想?他受得了吗?
大家都是成年人,成长的过程无异于扒掉一层皮再长出来,把自己做成一个顺应社会要求、无坚不摧的作品。但宿元禹不一样,他执著地保留住了初始的自己,硬生生把自己劈成两半。楚泽知道,这绝不会是一个舒服的过程。可如果,所有的人都更认可另一个自己,那么宿元禹这份执著,又有什么意义呢?
“真的?”宿元禹依旧不确定,仔细地看着他的脸色。
楚泽觉得有点好笑,笑着说:“真的,真的真的真的。”
宿元禹仔细地看着他,楚泽就坦然地笑着回看他。不知不觉间,之前亲吻时的气氛似乎又回来了,两人的距离渐渐拉近,周围的空气越来越暧昧。
“啊啊啊啊啊啊学长!你也来了!”
突然间,一个大嗓门打破空气,楚泽和宿元禹两人骤然分开,都有些不自然。
楚泽转头,看见一个人抱着一堆烤香蕉飞奔而来,那人身上穿着白色T恤,脸上画着和其他人一样的色彩,狗狗眼闪着精光,正是夏阳。
夏阳跑过来,一脸激动地说:“学长我就知道你也会来!”
“诶?”夏阳跑到近前,疑惑地说:“学长你脸怎么这么红啊?是热的吗?”
楚泽迅速转开脸:“可能吧。”
夏阳疑惑地看他:“哦哦。”
再一转头,就看见一个极其不友好的目光,又冷又毒,感觉恨不得让他赶紧消失。
夏阳:……?
等一下!这种感觉……怎么这么熟悉呢?
“这位是?”夏阳疑惑地看着宿元禹。
宿元禹被他破坏气氛,气的不想理他,干脆直接转开目光。
夏阳挠挠头,由于每场游戏都要碰到一位这种性格的人,他倒也习惯了。楚泽看他委委屈屈有点可怜,搭话说:“也是这次的玩家之一。”
夏阳张大眼睛又看了看宿元禹:“原来你也是玩家啊!我刚才路过,还以为你是这里的NPC呢哈哈哈!”
宿元禹目光瞬间更冷了。
夏阳吓得往后推了一步,而后和楚泽说:“学长,那我们人就齐了!我听说这次游戏一共有四个玩家,都在这了!”
楚泽对于夏阳进入游戏并不意外。夏阳也是京南大学实验室的人,研究方向和自己的方向相关性很高,夏阳虽然性格像个小孩,但是专业能力并不差,加之他之前就进入过两次游戏,显然也是宿元灼的重点关注对象,如果自己坚持不肯进入胜元科技,那么宿元灼大概率会去把方向转到夏阳身上。
至于第四个人楚泽倒是有些好奇。
夏阳转回头,看见原本在自己身后的人没过来,赶紧招呼:“闻哥!你怎么不过来啊,这就是我学长,我就说他一定在吧!”
楚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离着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西装革履,气质出众,一看就是商业精英。
只是这人并没有看向夏阳,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楚泽身后,眼睛微微睁大:“……老大?”
这话一出口,楚泽心里思量一下,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宿元禹建立Quelle的过程向来被媒体津津乐道,楚泽看过不少相关的报道,跟着宿元禹另起炉灶打天下的人有好几位,但是能以“老大”称呼宿元禹的却只有一个。
闻珂,现任元科技技术部和销售部经理,Quelle成立和发展的第一助力,宿,可以说是除了宿元禹外公司里权力最大的人。
宿元禹淡定地“嗯”了一声,显然对他出现在这里也有预想。
“你们认识啊?”夏阳惊讶地说。
“嗯,认识。”闻珂的反应也很快,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宿元禹的奇异的穿着,为了活命全当没看见,又看向楚泽,仿佛从来没看过楚泽的简历一样,客气又热情地向楚泽伸出手:“听小夏叫您学长,想必您应该就是楚教授了。”
夏阳一看闻珂和楚泽说话了,顿时骄傲地一挺胸,嘴叭叭个不停:“对!这就是我学长楚泽,可厉害了!只要有我学长在,就没有完成不了的任务!”
楚泽有点无奈,又没法让他把话收回去,客气地和闻珂握了手,说:“闻经理,幸会。”
聪明人交流不需要解释太多,闻珂微微一顿,而后笑笑,也没问楚泽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份的,说:“幸会。”
夏阳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问:“闻哥,你是经理啊?”
说完又看向楚泽,疑惑地问:“诶,学长,你们也认识啊?怎么你们都认识啊?”
“没事,我们也都认识你。”闻珂拍拍夏阳的肩:“没差别。”
“可我只认识我学长……”
“现在认识也来得及。”
“也对!”夏阳心思单纯,转眼又开心了:“既然大家都认识,那组队打怪就更方便了!吃香蕉!”
夏阳说着,把怀里的香蕉挨个递了过去,而后拿着自己那根挨个碰了一遍:“干杯!”
几个人正聊着,阿美从不远处走了过来,看到四个人聚在一起先是惊讶了一下,和几个人打了招呼,笑着说:“我看几位朋友都不在屋里,没想到居然都在一块呀!”
阿美又看向宿元禹,朝他行了个礼:“感谢这位朋友,刚刚来部落,就帮忙进行祈祷胜利的仪式。”
宿元禹颔首回礼,没说什么。
楚泽听她说仪式是为了祈祷胜利,结合一路的所见,猜到了个大概,问阿美:“我刚一路走过来,部落里大部分是女人老人和孩子,没怎么看到青壮年的男人,他们是出门了吗?”
“是的。”阿美叹口气:“我们部落曾经也是数一数二的大部落,但是前些年出现了一个善战的下斯仁乐部落,几年间吞并了很多小部落,现在比我们要强大很多。他们屡屡挑衅,不断骚扰。今天也是一样,早上又有人来挑衅,大部分的男人们都去了战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阿美越说越低落,旁边一个玩树枝的小孩跑过来,拉着阿美的手,小声说:“阿美姐姐不要伤心,等我长大了,一定成为最厉害的战士,把坏人都打跑!”
阿美笑着摸了摸小孩的头。
夏阳凑在楚泽身边,压低声音:“不知道这次的游戏任务是什么,但是我猜八成和周围部落的冲突有……”
“关系”俩字还没说完,夏阳就感觉自己肩膀一紧,衣服被人拽着远离了楚泽,转头就见宿元禹皱着眉头,嫌弃地说:“多大年纪了还咬耳朵。”
夏阳一愣,顿时熟悉地感觉更明显了。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宿元禹,疑惑地问:“我们是不是见过?”
“没有。”宿元禹回答地干净利落。
夏阳疑惑地挠挠后脑勺。
“所以我们都很期待您几位的到来!”阿美笑了笑,说:“大祭司的预言从来没有出过错,他说你们可以带领部落重新辉煌,就一定可以!你们现在果然来了,我就知道,雨林之神一定不会抛弃我们的!几位朋友如果休息好了,不如现在就和我去见罗阇?罗阇已经为各位准备好了丰富食物,就等着各位去呢!”
楚泽点头:“好。”
“对了,远方的朋友们,你们叫什么名字啊?”阿美问:“我一会该怎么向罗阇介绍你们呢?”
“我叫夏阳!”夏阳笑呵呵地说:“这位是……”
由于宿元禹把他从楚泽身边拉开,现在夏阳旁边站的是宿元禹。夏阳习惯从离自己最近的人开始介绍,手刚朝宿元禹指过去,就卡了壳,问:“对哦,你叫什么名字啊?”
宿元禹迟疑一下。
按理来说,闻珂和楚泽都知道他的身份,这局副本他没有再换身份的必要。但是鉴于之前在现实世界夏阳见到自己的反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随便找个名字来的方便。
他想了想,突然想起来闻珂一直用的莫名其妙的电话铃声来,觉得和热带雨林原始部落似乎还挺适配,说:“我叫玛卡巴卡。”
其余三人顿时同时瞪大眼睛看向他。
“怎么?不行吗?”宿元禹问。
他压根不知道玛卡巴卡是什么,只知道闻珂每次开会忘关铃声,会议室里都会响起这莫名其妙的四个字。只不过闻珂每次反应速度很快,以至于他从没听过后面是什么。
楚泽神色复杂:“当然可以。”
“那没办法,”闻珂叹口气:“我只能叫依古比古了。”
“不行!那我不叫夏阳了!我也要有特别的名字!”夏阳激动地看了一圈,看到旁边的篝火,眼睛一亮:“那这次我就叫烈焰!怎么样?烈焰!霸气吧?”
夏阳满眼期待地看向其他几个人,而后收获了三个沉默无声的大拇指。
阿美默默念了几遍这些名字,挨个记了下来,最后看向楚泽:“那这位朋友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楚泽推了推银框眼镜,平静地说:“我叫幼儿园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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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幼儿园院长。”阿美和楚泽笑笑,又看向其他几人:“那么请几位现在同我一起去拜见罗阇吧!”
几人互相看看,默默给楚泽竖起大拇指。
四个人跟着阿美往前走,夏阳缠在楚泽身边聊天,宿元禹走在后面,瞥了闻珂一眼,低声问:“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闻珂说:“八成是让那小兔崽子拿到头发了,没想到连我都要拉进来,疯球了吧他!”
“别忘了当年我离开公司的时候,你还踹过他一脚,现在才拉你进来已经算不错了。”
“也是。”闻珂不满地说:“那小兔崽子记仇记的厉害,现在老爷子病了,那边没人压得住他,我看他都要翻了天了。”
闻珂看向走在前面的楚泽,倒吸了口气,声音压的更低:“老大,楚教授认出我了,所以他也知道你身份了对不对?我就说么,你名头这么大,楚教授八成听过过你,你要是早点和他接触上,京南大学专利我们是不是一下子能省不少钱?”
宿元禹这才想起来闻珂还不知道楚泽的身份,沉默片刻,说:“我本来就认识他。”
“啊?”闻珂惊讶:“什么时候的事?你回国不是没多久吗?刚回国就接触上了?”
宿元禹没说话。
“等下,不会是回国前就接触上了吧?”闻珂眼睛微微瞪大。
宿元禹看他一眼:“比那再早点。”
“再早?”闻珂皱眉:“难不成你出国前就认识?你都出国十几年了,难不成你们以前是同学?”
宿元禹看着楚泽的背影,笑了笑:“再早一点。”
闻珂认识宿元禹这么多年,看见他笑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看他现在这样子,愣是两秒钟没说出话来。
“老大,你别逗我。”闻珂正色道:“你要是和我说他就是你那个心心念念的发小,我明天就抱着小赵董事一起跳河去!”
宿元禹瞥他一眼,不温不火地问:“你俩不是见面就吵吗?为什么是他?”
闻珂气愤地说:“因为他是董事里唯一一个支持你砸那么多钱买专利的!”
宿元禹微微挑眉。
闻珂紧张的看着他:“真是啊?”
“嗯。”宿元禹说:“不像?”
“那倒也不是。”闻珂看着楚泽的背影,说:“你当时说要回国搞子公司我还觉得离谱,不过现在我倒是理解了,要是我我也得回来,而且还得做出点成绩风风光光的回来,要不然真配不上这样的人。”
闻珂说完突然反应过来:“你之前问我那些人设,都是为了在这个游戏里用吧?怎么样?好使吗?”
宿元禹摇头:“他一直都知道是我。”
闻珂一双眼睛瞪成两个圆。
这事本身确实很让人惊讶,但更让人惊讶的是宿元禹说这话时的状态。
他在外人面前向来是高冷严肃的,对着闻珂和魏维这些朋友的时候会露出轻松真实随性的一面,但即便是闻珂,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宿元禹——状似严肃,其实眼角嘴角都弯着,似乎要努力地控制住笑容,但因为心情太好,笑意愣是死活压不下来,语气乍一听是平铺直叙地说事实,其实带着掩饰不住的嘚瑟。
闻珂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宿元禹也不在意,接着说:“他一直都知道是我,一直都没拆穿,陪着我演戏。”
神色美的都恨不得跳起舞来了,闻珂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心说这就是老男人铁树开花的表现?
可怕,太可怕了。
楚泽心里想着游戏的事情,没在意身后两个人在窃窃私语些什么。现在四个玩家都在游戏里,游戏任务却还没发放,显然是还没触发发放任务的情节。
楚泽走到阿美身边,客气地问:“阿美姑娘,你方便和我们简单介绍一下部落的情况吗?免得我们一会见到罗阇说错话。”
“没有问题呀!”阿美想了想,说:“我先和你们说一下部落里的重要人物吧!在我们这里,罗阇的地位至高无上,我们部落的罗阇叫做阿粟,所以我们部落也叫做阿粟部落,除了罗阇外,部落里还有四位长老地位也很高,但是没有实权。有实际权力的,除了罗阇,就是罗阇的孙子们了,罗阇一共有四个孙子,下一任罗阇也会从他们当中选出来。”
楚泽点点头:“那罗阇的这四个孙子都是什么样的人呢?”
“罗阇的四个孙子分别是阿一,阿二,阿卓还有阿鱼。阿一阿二也从小跟在阿粟身边,但是阿粟似乎对他们并不满意。罗阇很喜欢阿卓,他勇敢又机智,一直被认为会接任下一任的酋长。阿鱼也是阿粟的孙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流落到了别的部落去,最近一段时间才刚刚回来。他到了部落之后,阿粟很看重他,有的时候甚至超过了阿卓。所以最近一段时间,阿卓好像总是心情不太好……”
楚泽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旁边的宿元禹。
宿元禹的神色颇为平静,旁边的闻珂神色倒是明显地复杂起来,夏阳疑惑地问他怎么了,闻珂说:“没什么,就是感觉这故事听着耳熟。”
“耳熟?”夏阳好奇:“你在哪听过啊?”
“不知道。”闻珂一本正经地说:“可能做梦梦见的吧。”
夏阳疑惑地看他,小声说:“你们怎么感觉都怪怪的。”想了想,又说:“不过我怎么也感觉好熟悉啊?”
闻珂问:“你又是在哪听过?”
“Quelle游戏公司的总裁宿元禹!”夏阳说:“我以前研究Quelle的发展历史的时候也研究了一下他家,他也是十几岁的时候才回到宿家,原本老宿总一直看好另一个孙子,但是他回去之后,老宿总就对他比较上心了。”
话一说完,其他三个人的神色都有些古怪。
“怎么了?”夏阳奇怪:“我说的不对吗?”
“对,说的对。”闻珂拍拍他的肩:“知道的还不少。”
“都是网上的八卦消息,多搜搜就知道了。”夏阳反应过来,眼睛微微睁大:“等一下!现在这个游戏,不会和宿家有关系吧?!”
其他三个人谁也没说话。
夏阳疑惑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而后想了想,说:“不能不能,哪有这么巧的事!”
楚泽说:“不管怎么样先去看看,至少先清楚游戏任务再说。”
夏阳点头:“嗯嗯嗯。”
又走了几分钟,几个人跟着阿美来到罗阇生活的区域。这片区域内没有普通人居住,区域边缘有举着长矛的士兵把守。
“对了,”阿美停下脚步,转头和四个人说:“今天早上下斯仁乐部落又来挑衅了,阿卓和阿鱼带着男人们去了外面打仗,一会他们回来会直接去找罗阇,你们可能也会碰见。”
“多谢阿美小姐姐提醒!”夏阳朝阿美一笑:“我们心里有数了。”
阿美同他笑笑,而后转身和把守的士兵打了招呼,带着四个人接着往里走,不多时到了一个更加精致高级的棚前。
雨林气候湿热,即便是罗阇,居住的地方平时也没有墙。罗阇的棚子明显和外面人居住的不同,不仅面积要大上几倍,支撑的物质也从木头、竹子换成雕刻着花纹的石头,地面用竹子铺好,在上面还盖着兽皮。
棚子里,一个白胡子老头坐在上首,看着已经上了年纪,精神矍铄,一双眼睛很亮,下巴微微抬着,十分孤傲。屋子右边也坐着四位老人,头上的羽毛和外面的人不大一样,估计是阿美之前提到的长老。
阿美在棚子外站定,先行了个礼,恭敬又激动地说:“罗阇,我们远方而来的朋友到了!我们部落有救了!”
这位老罗阇显然没有阿美这么激动,他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了一圈,微微扬了扬头,似乎在等着他们行礼。
在场的几个人除了夏阳,都清楚这局游戏可以说就是套进了宿元禹他家恩怨,楚泽天然地对这位罗阇没什么好印象,点了个头就算是打了招呼,宿元禹干脆站在那连眼神都没给,闻珂经历过老宿总的淫威,不情不愿但还是行了个礼,只有夏阳沉浸其中,像模像样地两手抱拳,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大大喊一声:“我等远方而来,特来拜会阿粟部落罗阇!”
其余几人:“……”
老罗阇锐利如鹰的眼神在几个人身上扫视一圈,说:“阿美,介绍一下。”
“是。”阿美挨个开始介绍:“这位是来自远方的火焰。”
坐在一边的几位长老客气的以手拍桌,以示欢迎。
夏阳骄傲的挺胸抬头。
“这位是来自远方的玛卡巴卡。”
几位长老继续拍桌。宿元禹没说话。
“这位是来自远方的依古比古。”
长老拍桌,闻珂笑着和几位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这位是来自远方的幼儿园园长。”
长老继续拍桌,楚泽不自然地咳了一声,领下了这个名字。
上首的老罗阇“嗯”了一声:“请坐。”
座位早就准备好,就在四位长老的对面。四个人依次坐下,立刻有女人端上椰酒和水果还有烤物。老罗阇举起自己的酒杯:“欢迎各位远道而来的朋友!”
四个长老跟着举起酒杯,楚泽几个人也举了起来,一同喝了一口。
楚泽不喜欢喝酒,即便是在游戏里也是一样,礼节性地抿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宿元禹看了他一眼,转头和身后的女人说:“有鲜果汁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宿元禹也没客气:“麻烦拿一杯过来。”
楚泽觉得无所谓,还没来得及拦,女人已经行了个礼转身走了,宿元禹小声说:“这么大的部落不会在意一杯果汁,没什么失礼的,放心吧。”
楚泽这才点了点头。
“各位都是朋友,来到阿粟部落,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老罗阇场面话说的不错,“这几日在部落里休息一下,熟悉一下部落的环境,有什么问题就找阿美,她会帮你们解决。”
“好嘞好嘞!”夏阳开心地说:“我们都挺喜欢这里的!”
老罗阇说:“那就好啊,哈哈!”
夏阳是个人来疯,和老罗阇说完,又和对面几位长老聊了起来,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楚泽的果汁很快拿了过来,楚泽小口喝了一口,味道和现实世界中的不大一样,但别有一番风味,看罗阇正在和夏阳聊天,小声问宿元禹:“很好喝,你要来点吗?”
两人桌上没有空杯子,宿元禹手中的酒没有喝完,宿元禹拿着楚泽的杯子,看了一眼楚泽,就见楚泽有些不自然地转开了目光,宿元禹于是直接用楚泽的杯子喝了一口,又递回到楚泽手里,小声说:“确实好喝。”
楚泽“嗯”了一声,状似认真听夏阳他们聊天,但耳垂红的好似四月的桃花。
宿元禹回身坐正,嘴角不受控制地弯了起来。
就坐在旁边看的清清楚楚的闻珂:“……”
没眼看,真的没眼看。
夏阳和罗阇还在你来我往的客套,突然间,就听部落里响起喧闹声,一个大嗓门划破空气传来:“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紧接着,喧闹声更强,男人女人的声音混在一起,急促又吵闹。
“快快!把受伤的人抬进去!”
“怎么这么多血?!”
“巫师呢?巫师在哪?快救救他们!”
“那边!还有人!”
……
喧闹间,还有老人的哭声响起:“孩子啊!我的孩子啊!”
一时间,吵闹的人声、孩子的啼哭还有狗吠混合在一起,一片狼藉。
“是他们回来了!”阿美心思已经飞了,但不能离开,只好伸着脖子张望:“阿卓他们回来了!”
几位长老也眼睛全部看向那个方向,只有上首的罗阇轻阖双目,静静等着。
不多时,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跌跌撞撞跑了进来,脸上眼泪和血混在一起,朝酋长行了个礼,说:“罗阇!我们死了将近一半的人,终于守住了下斯仁乐部落的进攻,但是阿二、阿二他……”
老罗阇陡然睁开眼,皱眉说:“说。”
“他们杀了阿二!”报信的人哭着说:“巫师说抬回来之前,神灵就已经收走了他,他已经去往神灵身边了!”
“什么!”阿美惊叫一声,捂住了嘴。
长老们纷纷都瞪大了眼睛。其中一位长老不可置信的问:“这不过是一次普通的挑衅,这几个月都不知道有过多少次了,这次怎么会突然、突然……”
“这次下斯仁乐部落来了比上次多了一倍的人!”报信的人说:“我们轻敌了,武器没有带够,早起也没有部署,要不是因为有着地势的优势,我们只怕损伤更多!”
老罗阇眉头皱的更紧,问:“阿卓和阿鱼呢?”
“阿鱼受了轻伤,阿卓没有事。”
老罗阇顿时松了口气:“那就好。”
报信的人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不确定地又说:“可是阿二也是您的孙子……”
“他?”老罗阇轻笑一声,“只有强者才有资格做我的孙子,阿二,他没有资格。”
楚泽皱眉,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宿元禹。就见对方冷着一张脸,冷哼了一声,再旁边的闻珂默默吃着东西,显然两人都对老罗阇的反应毫不意外,只有夏阳张着嘴,有些不可置信。
楚泽突然觉得,如果宿元禹的爷爷真的是这个样子,似乎长成宿元灼那样才符合逻辑,长成宿元禹这么正常反而有点不正常了。
“罗阇,下斯仁乐部落的人放了话……”
老罗阇喝了口椰酒:“嗯?”
报信的人犹豫一下,这才下定决心似的说出来:“他们说,让我们收拾好东西,做好投降他们的准备!要么就……要么就乖乖等着他们来杀。”
“啪!”一声,一个长老摔了手里的杯子,怒不可遏:“太过分了!神灵早晚会收了他们!”
“就是!这个下斯仁乐部落也不过就是这几年才发展起来的,怎么能这么狂傲!就不怕被神灵收走吗!”
几个人脸上都是怒不可遏,只有一位长老沉吟半晌,说:“下斯仁乐近些年发展的确实很快,实力差距在这里,我们光气愤是没有用的啊。”
此话一出,几位长老都纷纷叹起了气。
脚步声响起,从远处走来个年轻人,门口守卫恭敬地朝他行礼,那人看也不看,大步朝棚子走来,棚子内的长老们也都顿时都息了声,不再说话。
这人看着不到二十岁的模样,身材高挑,五官凌厉,三分少年锐气明亮的逼人,虽是印第安人的长相,但眉眼和宿元灼有两分相似,想必就是阿卓。
果不其然,老罗阇面带微笑地看着年轻人,说:“阿卓回来了?”
阿卓和老罗阇行了礼,又和一边的长老们打了招呼,最后转向楚泽他们。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有人报告他部落里来了客人,阿卓并不惊讶,但对他们也没什么多余的兴趣,和三个人冷漠地点了头,就算打了招呼。
“这个人看起来脾气好像不大好啊,”夏阳小声嘟囔:“冷冰冰的。”
“一会儿还有一个阿鱼,”楚泽说:“那个人应该会比这个强点。”
旁边的宿元禹突然补充说:“强很多。”
楚泽转头看他,就见宿元禹说的一本正经,好像这是件多么重要的事情都一样。楚泽嘴角一弯,努力忍住没笑出声,非常给面子地点点头:“对,强很多。”
宿元禹看他这个反应,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点过于幼稚,但偏偏不肯丢面子,一本正经地说:“实话。”
楚泽笑着点头:“对,当然是实话。”
“真的啊?”夏阳眼睛微微睁大,问:“学长,你们为什么这么说啊?”
楚泽看他一眼,清了清嗓子,小声说:“你看罗阇看阿卓的眼神,显然对这个孙子很满意,有这样一个人在,老罗阇却还是有传位给阿鱼的想法,可见那个阿鱼一定不是凡人。”
“有道理诶……”夏阳点头:“我猜那这个阿鱼一定长得很帅,而且气质出众!毕竟游戏世界里重要角色的形象都比NPC强不少呢!”
宿元禹听着他们说话,难得看夏阳十分顺眼,把自己桌上不爱吃的橘子给了夏阳。
夏阳顿时对宿元禹投以感动的目光——别看这个人冷冰冰的,其实人还怪好的嘞!
片刻之后,脚步声响起,果不其然又来了一个人,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过去。
就见这人身材矮小——也就一米六几;
奇丑无比——有鼻子有眼,但好像放的地方都不大对,组合在一起就像是五岁孩子半夜不开灯画的人物简笔画;
气质猥琐——耸肩又驼背,像是让人恨不得给他捋直了。
怎么形容呢?就是晚上扔到外面能撞鬼吓唬人,哭闹的孩子见了能吓得再不敢出声。
“这个是……”夏阳瞪大眼睛。
上首的罗阇开口:“阿鱼也回来了,辛苦了。”
楚泽:“…………”
闻珂:“…………”
夏阳:“…………”
宿元禹:???
闻珂往他身边凑凑,一脸不忍,小声说:“老大,要不咱出去之后,找人晚上把那小兔崽子拿麻袋捆了揍一顿吧?”
053 非洲酋长
随着阿卓和阿鱼的到场, 小秘书发布游戏任务的声音终于响起:
【恭喜您开始游戏:雨林争霸
游戏任务:
1、辅佐阿卓接管部落,成为下一任部落罗阇;
2、带领阿卓部落成为这片雨林中最强大的部落。
本局游戏积分:2000分
备注:若任务失败,将在积分池中扣除两千积分。若任务成功, 积分池中增长两千积分, 并且玩家将成为本公司永远的VIP,免费享受本公司所提供的所有服务。】
“两千分!还VIP!”夏阳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引得其他人看了过来。
夏阳顿时双手合十道歉, 好在其他人都心事重重,没有心思管他说了什么。夏阳压低声音,一脸神秘地和楚泽说:“我知道了!这个游戏的老板一定特别看重这个游戏, 说不定还对这个游戏有什么情结, 要不然不可能加这么多筹码!”
楚泽附和点头:“有道理。”
夏阳声音压的更低:“学长, 你说这游戏不会真和Quelle的宿总有关系吧?毕竟Quelle做的那么大, 竞争对手那么多,这个游戏的老板又这么看重这局……”
夏阳心思单纯, 但并不傻,甚至非常聪明,楚泽没想故意瞒他,但这毕竟是宿元禹的事,他也不好说什么,只点点头,敷衍地说:“可能吧。”
另一边,闻珂神色仿佛吃了苍蝇:“我就知道和小兔崽子憋了一肚子坏水!让你对付以前的自己,还把你丑化成这个样子, 这不纯恶心人呢吗!”
宿元禹神色并不好看,哼笑一声。
“按他这个路数, 后面的情节肯定要复制当年的事,”闻珂皱着眉头:“当年的风风雨雨我也是一起走过来的,那时候你的那一系列操作每一步都堪称牛批,要自己对付自己,哪有那么容易!”
宿元禹没说话,闻珂看过去,疑惑地问:“你怎么是这副表情?”
就见宿元禹哼笑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以为他能多出息了,谁想到绕来绕去,对他来说最难的事情还是要赢过我。”
“这也不怨他,”闻珂叹口气:“谁让那个小兔崽子当年心气比天高,除了你家老爷子谁也不服。结果后来冒出来个你,处处压着他,把人家压崩溃了。小孩子走火入魔出不来了,老大,你也有很大责任啊。”
宿元禹微微挑眉。
楚泽对于这个发展倒是猜到了七八。按照宿元禹的说法,宿元灼从小聪明伶俐,接管公司之前就为公司的发展做出过不少功绩,成为公司总裁之后公司的发展更是势如破竹。他有胆子,有能力,还年轻有着大把的时间,寻常的困难根本不会被他放在眼里。从始至终,宿元灼的心魔始终只有那一个——那个他永远也绕不开的大魔王哥哥。
你不是厉害吗?好,你自己来和你自己争。
不仅要和自己争,还要看着那个被丑化的自己,被恶心着度过整段游戏时间。
这是宿元灼的心魔,也是他对宿元禹的报复。
“罗阇,长老们,”阿卓说:“这次的争斗里,我们损失惨重。下斯仁乐部落临走前恐吓我们,现在部落中很多人被吓破了胆,打算离开部落。”
老罗阇皱眉:“这样的人大概有多少?”
阿卓:“据我估计将近一半。”
屋内的人都沉默了,原本就压抑的气氛再一次下压。
“你们两个怎么想?”老罗阇看向两个孙子。
“刚刚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人趁乱逃走了。”阿卓冷哼一声:“这些人胆子比兔子都小,无非就是被下斯仁乐部落的那些人吓到了,只要我们也用同样的手段恐吓一下,比下斯仁乐部落的人吓唬的更厉害,他们自然就不敢走了。”
阿鱼皱眉:“他们也不过就是想活命而已。”
“那就背弃自己的部落吗?”阿卓不满地看他:“危难关头,丢下自己的部落自己活命,这样的人连神灵也要厌恶,死了都没人会愿意记得他们!”
几位长老纷纷点头,觉得有理。
阿鱼犹豫片刻,说:“罗阇,我也曾经在其他部落生活过。相比之下,我们的部落无论粮食还是武器都不丰富,部落里的老人和孩子只有偶尔才能吃上一顿饱饭,却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寻找食物供给给士兵们,周围部落虎视眈眈,我们的士兵们缺少武器,每次争斗必然死伤不少,甚至很多人出门前都抱着回不来的预期,还有部落里女人们,她们每天辛苦劳作,却始终生活在担惊受怕里,担心饿了几天肚子的孩子,担心丈夫再也不会回来……”
阿美听着阿鱼的话,沉默地低下了头,眼中有泪珠在闪。
阿鱼微微蹙眉,接着说:“部落里的人,他们没享受过多少部落带给他们的好处,却要背着对部落忠贞的责任。就算他们表面说会对部落和罗阇您死心塌地,可心里真的会这么想吗?”
“你这意思是不满意罗阇对部落的统治?”一位花胡子的长老指着阿鱼,不满道:“阿鱼,你想好了再说话!”
“就是啊阿鱼,你不要以为你现在带着大伙去打仗,就可以随便插嘴罗阇的决策。你才来部落多久?认清你自己的位置!”
“就是!怎么能这么说话!”
“打了两次仗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小杂种就是小杂种,都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
……
阿鱼就静静地听着,也不争辩,看神色似乎这样的话已经听过很多遍。
老罗阇坐在上首,沉默地看着这场纷争。
而阿鱼说的那些话呢?似乎没人在意。
楚泽微微皱眉看向宿元禹。宿元禹面色平静,事不关己的默默喝酒,闻珂神色不大好看,似乎回忆起了更糟糕的过去,只有夏阳恨手里没把瓜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径自分析:“这个阿鱼看起来明显在部落里受气,但是听分析,他显然没阿卓那么爱PUA,这次我站他!以后他肯定比阿卓要厉害!啊呀不对……”夏阳这才反应过来,一拍脑袋瓜:“任务是帮阿卓啊!”
“阿鱼他是从哪来的,和这次的事情有什么关系?!”阿鱼身边的少年急切地说:“你们到底有没有听他说话啊!”
这少年长得脑袋大身子细,活像个黄豆芽,说起话来起势很足,只是他的处境比阿鱼还差。两句话刚说完,立刻有长老恶狠狠地看他:“这里有你说话的地吗?”
“阿鱼,不是我说你,你来路不明,罗阇认了你这个孙子,你做事也要像点样,身边带的人都这么没规矩算怎么回事?”
“就是,现在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和罗阇说话了吗?”
……
阿鱼看了一圈长老,和身边的少年说:“阿科,你去外面等我。”
“我……”叫阿科的少年心里不满,可看了看长老和罗阇,还是和各位行了个礼,气愤地走了。
闻珂自从阿鱼叫完那声“阿科”,就眯着眼睛看起那个少年来,显然对对方的外貌非常之不满,等到那少年消失在视野里,这才回过头,一脸认真地和宿元禹说:“那小兔崽子这顿揍他躲不掉了,我认真的。”
宿元禹轻笑一声。
老罗阇似乎也摆足了谱,这才不急不缓地开口:“我年纪大了,也该让你们年轻人历练历练了。这次的事情交给你们两个去解决,我来看看你们的成果。”
阿卓微微一愣,迟疑片刻:“是。”
阿鱼也行了一个礼:“是。”
两人退下离开,长老们又吹起了阿卓的勇猛无畏、年少有为,又接着吹罗阇教子有方,给后辈们机会让他们历练。
楚泽听的犯恶心,想起身离开。他先看了眼宿元禹,发下对方的目光停留在上首罗阇身上,确切地来说,是罗阇的头上。
那是一顶金光闪闪的王冠,不知道是用什么金属打制而成,上面插着红绿相间的不知名的动物羽毛,在这原始的部落里看上去十分奢侈。
感受到楚泽的目光,宿元禹转头问:“想走了?”
楚泽点点头。
“那我们就走。”宿元禹说着,直接站起身,把手递给楚泽,楚泽一愣,拉着他的手也站了起来。而后宿元禹也没和任何人打招呼,自顾往外走去。
老罗阇和四位长老都吃了一惊,一个长老立刻说:“你们要离开,怎么能不先和罗阇告别?这也太没有规矩了!”
“就是!既然来了阿粟部落,就要守这里的规矩!”
老罗阇冷冷看着他,眼神如鹰一般锐利。
“我不是你们这的人,为什么要守你们的规矩?”宿元禹转回头,淡淡地说:“怎么,以为你们的规矩很值钱吗?”
他坦然地看向上首的老罗阇,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也都没有移开目光,空气中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弦越崩越紧,气氛陡然尖锐起来。
几个长老还想说什么,可看罗阇的样子,又都讪讪地闭了嘴。
片刻后,宿元禹轻笑一声,转过头,潇洒地大步离开。
楚泽毫不犹豫地跟了出去。
几位长老顿时仿佛炸了毛,不满地声音一个高过一个。闻珂心满意足地呼了口气,慢悠悠地站起身,嘴角带笑地和几位长老地行了个优雅的绅士礼,而后一拍夏阳的肩膀,美滋滋地说:“走了!”
“嗯?”夏阳还在呆愣,被他拍了一下,赶紧也站起身:“哦哦,走了!”
身后不满的批评声更多,闻珂不仅没生气,反而越听越高兴似的,连步态都一步三摇起来,等到彻底离开那片区域、谁都看不见了,这才激动地朝虚空打了几圈,哈哈大笑两声:“爽!我想干这事很久了!”
夏阳疑惑地看他:“闻哥,你没事吧?”
“没事!”闻珂一甩额前刘海,胳膊搭上夏阳的肩:“走!找你学长和我老大去!”
“可是……不会有问题吗?”夏阳迟疑地说:“我们现在好歹在人家的地盘,要是真想拿我们怎么样,我们也没有办法啊。”
“放心,他们忙不过来。”闻珂说:“他们部落不是有那个什么大祭司能预测未来吗?告诉你,我也会!”
“啊?”夏阳皱起眉头:“你不会告诉我这游戏副本是你编的吧?”
“用脑子!”闻珂敲了下夏阳的头:“他们部落都快解散了,哪有时间还来管我们?老大这一出整完,他们不会把我们当座上宾,不正好方便我们行动了吗?”
夏阳挠挠头:“好像也对哦。”
楚泽跟着宿元禹离开罗阇和长老们,跟在宿元禹身后和他一起往回走,始终没说话。
他原本还想这个老罗阇的人物设计会不会有夸张的成分在,可刚才看见宿元禹和闻珂的反应,也就猜到了答案,有心想安慰宿元禹些什么,可又觉得宿元禹并不需要这些,干脆就什么都没说。
快到给他们安排的棚子附近,宿元禹转过身,问:“刚在那没待多久,吃饱了吗?”
楚泽有点无奈:“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怎么总关心我有没有吃饱啊?”
从重逢到现在,宿元禹在副本里身份换了一个又一个,始终没变的就是一直在关心他吃饭的问题,古堡副本里可着劲的给自己夹菜,红星小学副本里一顿不落地烧菜,末世副本里连打丧尸的间隙都要半夜做碗面条,好像他一个不注意,自己就要饿肚子似的。
“不知道,”宿元禹笑:“就是总担心你没吃饱。”
楚泽小时候那小肚子圆滚滚的,抱着糖罐的时候弧度和糖罐差不多,现在是一点当年的影子也没有了。不过宿元禹不敢说,说了楚泽肯定觉得他有毛病。
楚泽从兜里掏了两个士力架,给宿元禹扔了一个过去:“喏,积分换的,饿不着。”
宿元禹看到士力架,看起来像是微微放下了点心,又给楚泽递了回去:“你拿着吧,总吃这种东西也不行,我看看能不能找到点好吃的。”
“哇!什么好吃的!”夏阳激动地冲过来:“我看到了什么!”
楚泽把士力架递给夏阳,问:“没吃饱?”
“我刚眼见着他啃光了一整只鸡。”宿元禹面无表情地说。
“嘿嘿,”夏阳不好意思地笑笑:“这里的味道和外面还不太一样,挺好吃的。”
宿元禹不容置疑地把士力架从夏阳手上拿了过来,而后塞进了楚泽的兜里。
楚泽笑笑,没说话。
夏阳大眼睛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神色有些疑惑。
闻珂因为心情大好,连走路速度都比平时慢了不少,这才优哉游哉地走了回来,刚走到夏阳身边,就被夏阳一拽。
夏阳凑在他耳边低声说:“闻哥,我一会有点事和你说。”
说完还皱着眉看了看宿元禹和楚泽俩。
“呦,小孩还有秘密了?”闻珂一乐,“是不是有什么成长的烦恼了?没事,你闻哥最擅长给迷茫的小孩排忧解难,找我准没错!”
宿元禹听到声音,回头说:“一会我也有事找你。”
闻珂五指并齐,在额头上点了一下:“好嘞!”
“说正事吧。”楚泽说:“如果刚刚阿卓说的是真的,部落濒临解散,他们一时间也没时间管我们。我们现在要做什么,目标又是什么?”
“目标?这不是很清楚吗?”夏阳说:“完成游戏任务啊!帮助阿卓成为罗阇,再把部落发展成最厉害的部落!”
夏阳说的头头是道:“我刚才搞明白了,要完成任务,第一步就是要先解决眼下的第一个麻烦——不能让部落解散!而且这件事还得是阿卓做到的,而不是阿鱼,这样罗阇就会在两个候选人里更加青睐阿卓,这样阿卓接管部落的可能性变大了!我说的对吧?”
其他三个人互相看了看,都没说话。
“你们这是什么反应?”夏阳疑惑地问:“难道不是吗?”
“可以是,也可以不是。”闻珂解释:“我们其实还有其他的选择。”
“啊?”夏阳懵了:“还有什么选择?”
闻珂看向宿元禹,宿元禹又看向楚泽。
楚泽叹口气:“下棋的时候,除了费力赢得对方,还有一种选择,”
夏阳眨巴眨巴眼睛:“什么?”
楚泽平静地说:“掀了棋盘。”
夏阳眼睛顿时瞪成了两个圆。
宿元禹看着楚泽,眼睛里似乎带着笑意:“你怎么知道的?”
楚泽:“看你的神情就知道了。”
夏阳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疑惑地说:“这怎么看出来的?他神情不是挺正常的吗?”
然而楚泽和宿元禹都没理他,两个人相视一笑,空气中顿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流动,仿佛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所有无关人等。
闻珂站在屏障外无力地叹口气,摇了摇头。
“闻哥,我忍不住了,”另一个屏障外的夏阳皱眉看着他俩:“我刚才就是想和你说,我觉得他俩有问题!他俩绝对有问题!”
闻珂点头,可不是么。
“他俩……”夏阳皱眉:“我也说不好,反正我学长以前从来没这样过!”
闻珂神色复杂:“谁不是呢?我都要不认识我老大了。”
“你们知道我能听见你们说话吧?”楚泽转过头,看着光明正大咬耳朵的俩人。
夏阳一缩脖,赶紧说:“嗯嗯,说正事说正事!刚说到哪了?哦,掀了棋盘。”
夏阳说完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说:“你的意思是,毁了这个游戏??!”
“对。”楚泽点头:“毁了这游戏。”
“游戏嘛,能建起来,就也能毁掉。而且坏游戏本来就不该存在。”闻珂胳膊一搭他肩膀,眉头一挑:“怎么样小老弟,敢不敢?”
夏阳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转变方向有点难以适应,但楚泽在,夏阳心里就有底,一拍大腿:“敢!有什么不敢的!”
闻珂哈哈一笑:“这就对了嘛!”
夏阳还有点小激动:“第一次不按任务走诶!这个游戏要怎么毁啊?”
楚泽看向宿元禹:“你觉得是那顶王冠?”
宿元禹点头:“大概率是。”
楚泽微微蹙眉:“难度有些大。”
宿元禹:“对。”
夏阳眼神不停地在两人身上切换,抬胳膊碰了碰闻珂,小声说:“闻哥,我怎么又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了?”
闻珂拍了拍夏阳的肩,安慰道:“不用难过,这不是你的错。”
夏阳的脸顿时皱成一个小苦瓜。
夏阳实验室主攻的方向和游戏没有什么关系,理解不了也正常。楚泽给他解释了一下,夏阳终于明白他们刚刚在说什么。
搭建这类作用于神经的游戏世界,首先需要有一个世界核,一切其他东西都以这个世界核为基础和起点创建而成,类似于一座摩天大楼的地基。
只是与地基不同,这个世界核可大可小,可以固定也可以移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它一定存在于这个游戏世界中。通常来说,世界核应该是游戏设计者最有执念、承载了最多情感的一样东西,它是一切故事的起点。
而这个游戏世界的创造者是宿元灼,从小唯一的人生目标就是成为优秀的继承人,接管最高权力,所以这个世界核可想而知,最大的可能就是罗阇那顶象征着权力的王冠。
“哦我明白了!”夏阳恍然大悟,问:“所以说,只要毁掉了那顶王冠,游戏世界就会坍塌,我们也会自动回到现实世界?”
楚泽点头。
“那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夏阳迟疑地问:“比如说我们的精神就被迫留在这个坍塌的世界里了?”
“不会。”楚泽说:“如果我们是在实验室中通过有线链接的方式将脑神经引导到游戏世界里,贸然摧毁游戏的确很危险。但是我们现在的情况来看,对方一定是通过某种方式推导出了个人脑神经传导的特殊频率密码,进而通过频率吸引的方式将我们拉入游戏,链接本身是通过游戏世界强大的吸引力构建的,只要游戏世界坍塌,链接就会断开。”
“类似于设备关闭,蓝牙链接自动断开?”夏阳眨眨眼睛。
楚泽笑笑:“对。”
“那我就明白了!”夏阳激动地说:“这样的话就简单多了!什么游戏任务,都不用管了!”
“不能说完全不管。”宿元禹说:“世界核是游戏世界的核心,不会轻易被人拿到。所以在此之前我们至少要保证部落的安全,不然到时候真的被其他部落打进来,变数太多,对我们弊大于利。”
“浑水摸鱼不是更好吗?”夏阳疑惑地问:“如果到时候真的打起来,罗阇那边的防守也会松懈,我们不是更方便去拿王冠吗?”
“做事还是要留有余地的嘛!”闻珂搭着夏阳的肩膀,循循善诱:“万一等等我们拿到了王冠,发现它不是真正的世界核呢?到时候一片大乱,我们要么被关在笼子里,要么躲到深山老林,怎么找真正的世界核?”
夏阳挠挠头:“好像也对。”
宿元禹和楚泽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当啷”一声响,不远处,一个老人的陶碗落到地上,滚了两圈,碗中的水都撒了出来。老人叹口气,佝偻着腰去捡,夏阳眼疾手快,两步走过去,把碗捡起来递给了老人。
“谢谢你啊小伙子。”老人道了谢,看着空碗,又叹了口气:“唉,也不知道还能再喝上几次水了……”
不仅是这一位老人,自从打仗的男人们回来后,整个部落都笼罩在即将大祸临头的压抑中。夏阳看了看周围,问:“老人家,那个下斯仁乐部落真的有那么可怕吗?如果他们打过来,应该会把你们合并到他们的部落里,那样的话,生活的不应该更好才对吗?”
老人苦笑,摇摇头:“他们要把我们合并到他们的部落,第一件事就是杀光所有的老人和孩子,不服管教的男人和女人也要死,只有听话又有用的人才能活下来,以后成为他们的奴隶。我这把老骨头啊,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夏阳瞪大眼睛,突然意识过来——是啊,他怎么会想的那么简单呢?
胜利的部落将战败方收归麾下,怎么还会费力气养那些没用的老人?孩子身上留着战败部落的血,对他们来说就是隐患,只有对他们有价值的人才能活命,和食物房子一样,像物件一样被带走。
夏阳有一瞬间的恍惚,他知道现在周围的一切都只是游戏,一切都是虚幻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作用在他神经上的感官刺激。然而当他看着老人佝偻的背、颤抖的手,以及其他仿佛没有明天的一脸死气的人们,却又产生了怀疑——难道因为他们是虚构的,所以他们的存亡就没有意义吗?
如果真的和自己想的一样,不顾这个弱小部落的死活,以最快的速度拿到世界核并毁掉,即便游戏世界真的被毁了,即便表面上没有任何影响,可是他以后午夜梦回再想到这些活生生的人在他的眼前被屠杀,他真的会没有一点愧疚吗?
夏阳转头看向楚泽和宿元禹,那两个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什么都没有说,可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夏阳走回去,坚定地点点头:“对,我们至少要保证部落的安全。”
楚泽朝他笑笑,转头看向宿元禹,问:“这次部落面临解散,我们需要出手干预吗?”
宿元禹摇头:“不需要。”
“啊?为什么啊?”夏阳惊讶地问:“部落要是解散了,他们不是更危险!”
“我猜,阿鱼会解决。”闻珂慢慢悠悠的说。
夏阳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为什么不是阿卓?”
“因为阿鱼有得力干将!”闻珂煞有其事地说:“刚刚看见那个叫阿科的年轻人了吗?我看他有眼缘,谁有他帮忙谁就能成功!”
夏阳神色复杂:“真的假的啊?”
“骗你干什么?”闻珂说:“不信你等着瞧吧!”
“行吧……”夏阳转过头,问:“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帮部落打仗?还是策划去拿战冠?”
“同时。”宿元禹说:“首先要保证部落不会解散,这一部分我们先观察部落里情况,如果阿卓和阿鱼处理不了,我们再出手干预。与此同时,我们也要多了解罗阇的习惯和他身边护卫的情况,根据这些来定拿取战冠的计划。”
“那如果在我们拿到战冠之前,别的部落打进来了呢?”夏阳问。
“以保护部落为先,趁机拿取战冠。”
“好嘞!”夏阳摩拳擦掌,不过片刻后又不确定地问:“你们真的确定阿鱼可以解决部落解散的问题?我刚才听着,感觉问题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宿元禹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向身后。
夏阳转头,就见一伙人从一个棚子出来,由远及近,走向刚才打翻了碗的那位老人。走在最前面的那人身材矮小,五官长得也不好看,正是之前见过一面的阿鱼。
阿鱼走向老人,客气地问:“阿伯,怎么拿着空碗?”
老人转头,发现是阿鱼,欲言又止,叹了口气,说:“阿鱼,我都听回来的年轻人说了。你也不用来劝我,我这一把老骨头,跑不了的,再说了,就算是跑出去,被野兽吃了,也不见得就被被下斯仁乐部落的人砍了头好……”
“阿伯,不用这么悲观。”阿鱼说:“我们部落如果做好准备,不一定会被下斯仁乐部落打败。”
“你别骗我了!我活了这么多年,什么不明白?”老人摇头说:“那下斯仁乐部落猖狂了多少年,一年比一年强大,都不知道吞并周围多少个小部落了!他们每次打完胜仗不是一顿烧杀抢掠?死在他们长矛下的老人和孩子数得过来吗?现在终于轮到我们了……”
刚刚阿鱼出来的那座茅草棚里走出一队小夫妻,神色复杂地看着这边,显然是被阿鱼劝说后答应了不离开,但是阿鱼走了之后,又陷入了纠结。
“再厉害的部落,也不是一开始就强大的,他们可以,我们也可以。”阿鱼掰开一段木材,扔进篝火堆里,说:“再者说,就算是现在趁着他们没打过来的时候逃走,又能躲到哪里去?雨林这么危险,在最开始的时候之所以成立部落,就是为了聚在一起力量大,更容易活下去。”
“这些话你和那些年轻人说吧,”老人摇头:“他们比我更想活下去。”
阿鱼:“阿伯,我会挨个去说的。”
老人看他片刻,突然说:“这恐怕不是罗阇和阿卓的意思吧?”
阿鱼苦笑一声,片刻后站起身:“阿伯,我去下一家了,时间不够,我得快点才行。”
“好,好。”老人点头。
“阿鱼!”那个叫阿科的少年人从远处跑过来,神色焦急:“阿卓派人在部落周围守着,抓了不少人回来,都关在了捕熊的笼子里,阿壮也被抓了!”
“什么?!”阿鱼一惊,“阿壮怎么可能想逃?!”
“不知道啊!”报信的人都要急哭了:“阿壮是我们里最勇敢的人,谁要逃阿壮也不会逃,谁知道怎么就被阿卓给抓到了?阿鱼,你快去看看吧!”
“走!”阿鱼来不及和老人道别,带着几个人匆匆忙忙往一个方向而去。
“这个阿鱼看起来确实很靠谱,无论是对部落还是对同伴。”夏阳看着那一伙人的背影,感慨地说:“老话说的对,确实不能以貌取人,我刚才刚见到他的时候还以为他只是个受气包呢。”
闻珂立马捂住他的嘴,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宿元禹,假装训斥:“谁像受气包了!别瞎说!”
夏阳委委屈屈:“本来就是嘛!”
宿元禹没理这俩人,沉默地看着阿鱼远去的身影。楚泽走到他身边,说:“我们也去看看?”
“你想去吗?”宿元禹说:“不过应该没什么意思。”
“去呗!”夏阳走上前说:“不是你说的嘛,要对这个部落增强了解!我们现在还不知道阿卓和阿鱼这两个人的行事风格呢!”
楚泽点点头,又看向宿元禹,问:“你不想去?如果不想的话,我们就待在这,他们两个去就可以,正好我也有点累了。”
“我有什么不想去的?”宿元禹轻笑,看楚泽那个小心翼翼的表情,好像生怕提到自己不愿提的事儿似的,顿时心里发软,声音也温柔了几分:“我刚才只是觉得可能没什么热闹可看而已。”
楚泽看他的神色不似作伪,这才放下了心。
自从进了这个副本,发现故事背景仿照了宿元禹家里的背景,楚泽说话就比平时小心了三分,想了想,说:“算了,想想也该没什么意思,有人去就够了。”
宿元禹点头:“好,那我们就在棚子里等他们。”
“我说闻哥,他们到底去不去啊?”夏阳又开始和闻珂咬耳朵:“怎么去看个热闹都来回来去变这么多次主意?麻烦死了!”
“你懂什么?”闻珂瞥他一眼:“偶像剧看过没?二三十集的电视剧,翻来覆去就是你爱我我爱你你到底爱不爱我我到底爱不爱你这点事,麻烦吗?那不还是有那么人乐在其中?”
“可他们又不是在谈恋爱……”夏阳嘟囔:“就是去看个热闹而已……”
闻珂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神情摇了摇头,而后看向宿元禹:“老大,确定不去了?”
宿元禹“嗯”了一声。
“妥,那我带小孩玩去了,别等我俩哈,你们慢慢聊!”闻珂说完,一勾夏阳的脖子就远处走:“走喽!玩去喽!”
“我不是小孩!”夏阳被他搂着,不满地反驳一声,又不放弃地意图回头:“真不去啊?学长!你也不去啊?”
闻珂在夏阳脑袋上敲了一下,小声说:“就是你学长不去,我老大才不去的,你这小脑袋瓜怎么就不知道转转!”
两人吵吵闹闹走远了,楚泽收回目光,一回头,正对上宿元禹的目光。楚泽疑惑地看他,笑着问:“怎么了,看我干什么?”
“看你好看。”宿元禹实话实话,说完又觉得好像有点过头,问:“是不是又有点油腻了?”
上次他给楚泽支票的时候被楚泽说了油腻,回去特意查了下油腻的相关资料,时刻提醒自己别犯类似错误。
“确实。”楚泽笑:“不过宿大总裁学习能力强,能意识到这点真是非常难得。”
宿元禹看他弯着眼睛笑起来,眼神顿时就移不开了。楚泽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转身到棚子下,将四周的帘子放了下来,说:“今天累了,我先躺一会,他们回来叫我。”
宿元禹没应,也跟着他走了进去,躺在各自的席子上。黑暗中也没点灯,两个人在静谧的夜里安静地躺着,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片刻后,宿元禹忽然说:“小泽?”
“嗯?”
“其实之前在饭局上第一次再见到你,我就想问你一个问题。”宿元禹缓缓说:“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楚泽没说话。
过得好吗?指哪方面呢?
身体康健,学业事业顺利,不愁吃穿,当然算是好。
可是人总是不满足的,就算有了再多的东西,心里却还是总惦记着没有的东西。就像楚泽,过着多少人羡慕的生活,可在夜深人静独自一人的时候,他也会想,如果当初小宿哥哥没有离开,如果他们一起长大,那该有多好呢?
“我在回国之前打听过你的情况。”宿元禹说:“我知道你一路走的都很顺利,一门心思读书,心无旁骛地工作,很努力,也很成功。可是我还是很想当面问你一句,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挺好的。”楚泽说:“你呢?你过得好吗?”
“我?”宿元禹轻笑:“我过得也很好。”
楚泽沉默片刻,宿元灼的话和老罗阇的样子在心里都过了一遍,最后却只是说:“嗯,那就好。”
“还好你没把我忘了,”宿元禹在黑暗中弯起嘴角:“我回来之前还担心,十四年了,你会不会早就把我忘了。所以我只能尽可能地快一点回来,还好还好,还来得及。”
楚泽坐起身,语气轻松:“如果你不来找我,也没关系的。”
宿元禹心里一紧。
“我会去找你,”楚泽认真地说:“我总会找的到你的。”
宿元禹浑身一松,心里顿时软成了一滩水。
054 非洲酋长
夏阳和闻珂俩人跟在阿鱼一队人的后面, 一直走到了部落西边的一块空地。
空地上立着两个巨大的笼子,本来是用来猎熊的,现在里面关了不少人, 有老有少, 有男有女,一个个狼狈不堪。周围站着一圈举着火把的士兵,阿卓拎着鞭子站在外面,冷眼看着笼子中的这些人, 听着他们的求饶声没有丝毫动容。
“阿卓!”阿鱼带着人匆匆忙忙地赶过去,看到眼前的一幕,顿时眉头一皱。
那些人一见阿鱼, 好像看到了救星, 哀求的声音顿时大了起来。
“阿鱼!阿鱼!你救救我们!”
“我们只是想活下去啊!”
“下斯仁乐部落打进来, 一定会杀了我们的!”
……
阿鱼目光看向笼子角落里的一个人, 那人身材壮硕,沉默寡言, 胳膊和腿上都带着伤。他的身后蜷缩着一个年轻女人、两个三四岁的孩子还有一个老妇人,看着外面士兵的眼神里满是恐惧。
男人看到阿鱼,神色复杂的偏过了头,似乎羞愧地不愿与阿鱼对视。
阿卓冷笑一声,指了指男人,对阿鱼说:“阿鱼,这就是你带出来的人?下斯仁乐的人还没打过来,就已经吓得要带着全家出逃,是不是你手下全都是这种废物?”
“你!”阿科气的恨不能上去和他打一架, 但阿卓在部落里的地位仅次于罗阇,他冲上去只能是给阿鱼惹事, 只能恨恨地说:“才不是!”
阿卓冷眼看了阿科一眼,阿科收了声,愤愤地转过头去。
阿鱼走到笼子边,蹲下身看着健壮男人:“阿壮。”
“阿鱼……”阿壮抬头看他,难过地说:“我对不起你。”
“为什么?”
阿壮苦笑一声:“阿鱼,咱们现在什么情况你清楚,下斯仁乐部落打过来是迟早的事,我们不可能赢,全部落最健壮的男人都被派去守在罗阇身边,罗阇不会有事,但是我的母亲会死,我的孩子们会死,我的妻子会被抓走成为别人的奴隶,被迫给别人生孩子。与其等着这一切发生,还不如离开部落,找一个山洞生活,活下去的可能更大。”
“雨林里有毒蛇,有野兽,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现你们的敌人。”阿鱼说:“聚在一起才有更强大的力量,这就是部落的意义。”
阿壮摇摇头:“阿鱼,我们部落里有这个意义吗?”
阿鱼转头看向笼子里的其他人。
火把上的火焰在风中摇摆,橘黄色的光在这些人的脸上摇摇晃晃,将他们眼中的恐惧映照得清清楚楚。这些人都不过是部落里最普通的人,他们衣衫褴褛,身形消瘦,很多孩子明明长到了七八岁,却只有五岁的身高。
对于他们来说,出逃似乎是唯一的出路。
阿鱼拍了拍阿壮的肩,沉声说:“我会让它有意义的。”
阿壮眼神中露出担心:“阿鱼,你……”
阿鱼朝他笑了笑,站起身,转头走向阿卓,问:“你打算怎么处理他们?”
阿卓锐利的眼睛眯了眯:“你觉得呢?”
阿鱼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问:“什么时候?”
阿卓没说话。
“你知道现在部落里正是用人的时候,”阿鱼说:“无论多小的力量对部落都很重要。”
“不用你教育我。”阿卓冷冷地说。
阿鱼坦然看着他。
“明天早上。”阿卓说完,冷着脸转身走了,阿鱼招呼了阿科一下,也走了。
躲在一边听墙角的夏阳悲伤地叹了口气,说:“闻哥,你说我脑子是不是真的不够用啊?怎么我学长和你老大说话听不懂,现在连阿卓和阿鱼说话都听不懂了啊?”
闻珂好脾气地说:“哪听不懂,哥给你讲讲!”
“就是这俩人刚在打什么哑谜啊?”夏阳疑惑地问:“阿鱼知道阿卓要做什么了吗?他怎么直接在问时间啊?”
“在现在这种人心各异的时候嘛,对于掌握话语权的人来说,第一要务就是立威,阿卓肯定是要拿抓到的这些人做文章,杀鸡儆猴,断了其他人想出逃的心,时间就定在明天早上。”
“这样啊……那岂不是明天要有一场大热闹?”夏阳眨眨眼睛:“明天如果要是乱起来,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趁乱把罗阇的战冠偷出来?”
“你想的轻松!”闻珂一拍夏阳的小脑瓜:“明天罗阇一定会出面,而且一定会戴着他的宝贝战冠。他身边的护卫不可能会少,我们只要一击不中,打草惊蛇,到时候更麻烦!”
夏阳挠挠头:“好吧。”
闻珂饶有兴味地说:“不过看你这么积极,精神可嘉啊!”
“那当然了!我兴奋啊!”夏阳眼睛亮亮的,压低声音:“闻哥我和你说,我上学的时候一直也算是成绩拔尖,但是我学长,他和我完全不是一种人……”
闻珂来了兴致:“那你学长是什么样的人?”
“学神吧……”夏阳说:“像我学长那样的人做题,思路都在分析出题人的想法,想考哪个知识点,怎么个考法,和我们都不是一个级别的!就像进入游戏,每次我都时刻牢记游戏任务,千方百计地去找思路解题,可是我学长好像一直都对任务不大感兴趣,好像心思一直都没放在游戏里似的,可是每次完成任务都要靠他。这次也一样,连游戏任务都不管了,直接要掀翻这局游戏!”
夏阳激动不已:“跟着学长果然有前途,现在我都能和他并肩作战了,我也和出题人对上了啊,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是啊,跟对了人很重要。”闻珂一勾夏阳的脖子:“这事我有经验,以我雪亮锐利的眼睛来看,你跟着你学长,错不了!”
夏阳骄傲的一挺胸:“那是当然!”
两人回到草棚,和楚泽宿元禹说了看到的经过,四个人决定第二天早点起来,去看看情况。
楚泽习惯睡软床,第二天很早就醒了,看其他三个人还在睡,就先出了屋子。
此时天才蒙蒙亮,楚泽走出门,却发现外面已经有很多人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忙活烧水煮东西的、处理猎物的、在菜地里忙碌的,人来人往,脸上都带着愁容。楚泽往前走了走,看到了阿美正在屋子前的锅里煮东西,上前打了招呼。
“起这么早啊!”阿美对他还是和昨天一样热情,笑起来仿佛一朵热烈的向日葵。只是即便这样,楚泽也感受到了她的一丝不安。
“需要帮忙吗?”楚泽客气地问:“这是在煮什么?”
“棕榈树的芯,做汤很好喝的!”阿美一边忙活一边说:“哥哥昨天守在部落外巡查,今天换班,一会就回来了,得吃点热乎的!”
楚泽惊讶:“你还有个哥哥?”
“是啊!父亲母亲走的早,我和哥哥相依为命。”阿美笑笑,说:“哥哥是阿卓手下的战士,阿卓说哥哥很勇敢,是他手下最好的战士呢!”
楚泽点点头,帮她添了点柴,随便聊天问:“你们感情一定很好吧?”
“嗯,我哥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阿美笑了,而后神色又黯淡下去:“现在我们部落太弱小了,周围的部落都可以来欺负我们。哥哥每天除了打猎还要守卫部落,经常会受伤,我很担心他。”
阿美抬头问楚泽:“昨天晚上有人想趁夜离开,被阿卓抓了回来,你们知道这件事了吗?”
楚泽点头:“知道。”
“唉。”阿美叹口气,蹲下身来,看着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冒泡,有些低落:“阿卓没有错,他是部落的继承人,以后要带领部落变强,无论如何他不能让部落散了。可是那些想离开的人,他们也没有错,谁不想活下去呢?”
“下斯仁乐部落的人太坏了,他们要抢占我们的土地,抢走我们的食物,他们都是坏人,可是他们也没有错。在这片雨林里,从来都是强者才能生存,弱者就会被打败、消失。我们的部落之所以存在,也是因为以前打败了其他部落才活下来的呀。”
楚泽看着难过的姑娘,想劝慰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弱肉强食本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更何况还是在这样的原始雨林中。
“大家对昨天的事都很担心,不知道罗阇会怎么办。刚刚罗阇派人来每家每户通知,太阳升到部落第一棵棕榈树顶的时候,所有人集中到祭坛,罗阇有事情要说。”
阿美抬头看了看周围,秀眉微微耸起,说:“部落里凡有大事要宣布的时候,都会去祭台,象征着让神灵也知晓我们的决定。现在大家都很紧张。”
天光一点一点亮起,时间快到了。
楚泽向周围看看,就见部落里的人神色都越来越忧虑。
等到了时间,楚泽和阿美一起去了祭坛。他们到的时候部落里的人已经到了七七八八,虽然这部落并不大,但人员都集中起来也有快三百号人,大家满面愁容地聚在一起,气氛更加压抑。
宿元禹、闻珂和夏阳站在人群外,夏阳显然还没睡醒,迷迷瞪瞪的。宿元禹见楚泽过来,轻声问:“起那么早,要不要先回去睡一会?”
楚泽摇摇头,看着人头攒动的人群,说:“这怎么睡得着?”
对宿元禹来说,天大的事也没有让楚泽吃好睡好重要,接着说:“这里离我们的棚子有段距离,听不见多少声音。结束之后我告诉你结果就好,没必要在这看着。”
旁边的夏阳眨巴眨巴眼睛,一脸委屈:“我刚才起不来问你能不能回来告诉我发生什么,你直接了当地拒绝了我!”
宿元禹瞥他一眼,眼神略带嫌弃:“多大人了,别撒娇!”
夏阳:???
闻珂慈爱的搂住夏阳,贴心安慰:“别在意,以后有你受的呢。”
夏阳:“啊??”
“咚!咚!咚!”
三声鼓声响起,原本窃窃私语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虔诚地低下头。
不远处,整理排列的两列士兵们手拿长矛,步伐一致,由远及近,十分肃穆。被拥护在正中的老者正是老罗阇,身披白色长袍,头戴插满鹰羽的战冠,神色庄严,缓缓一步步走上祭台。
“阿粟部落的子民们,”老罗阇俯视着部落里的人们,声音沙哑而雄浑:“神灵与我们同在!”
“神灵与我们同在。”
整个部落整齐划一地重复着老罗阇的话,带着宗教式的虔诚。
一时间,整个祭坛周围的分为庄重而充满神性,夏阳本来还因为起的太早而脑子迷糊,此时早已经彻底清醒过来,身体下意识地往楚泽身边凑了凑,屏气看着这一幕,大气都不敢喘。
“阿粟部落在神灵的庇护下,在雨林中繁衍生息已有几十年。”老罗阇缓缓说:“我们在雨林中寻找食物、建造房屋,把个人微小的力量汇聚到一起,成为团结一致的大家庭。在这里,弱者得到了庇护,强者拥有稳定的后方支持,我们不必提心吊胆丛林里的猛兽毒蛇,不必夜不敢眠,这,就是部落的意义!”
人们静静地听着老罗阇铿锵有力的话,十分动容。
“的确,我们的部落现在遇到了一些困难,比我们更强大的部落屡屡骚扰进犯,干扰了我们平静安稳的生活——但这,是神灵对我们的考验!只有接受了神灵的考验,我们才有资格享受神灵对我们的庇护,才有资格继续做神灵的孩子!”
很多人被老罗阇的话说动,面露愧色,似乎对自己曾经想要离开部落而十分羞愧。楚泽微微偏头,小声问宿元禹:“你以前不会也做过这种传销似的演讲吧?”
宿元禹没肯定也没否定,说:“没有这么离谱。”
楚泽做出一个“原来如此”的神情,宿元禹赶紧补充:“很少,真的。”
老罗阇沉下面色,朗声说:“但是,昨天晚上,部落里有人因为听到了敌人威胁的话,就想偷偷离开部落!这些人,享受了部落的庇护,却在部落遇到危难之时,只顾自己的性命,而忘记了部落的荣誉!他们丢下了保卫部落的责任!这样的人,他们辜负了神灵的信任!”
围在祭坛周围的战士们同时将手中长矛在地上一震,同时发出一声低喝。
祭坛下更多的人低下了头。在这样原始的部落中,神灵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而罗阇就是神灵在部落中的使者。而罗阇地位至高无上,不仅是因为他曾经是部落中最勇敢、为部落做过最大贡献的人,也是因为他代表了神灵的意志——对原始部落的人来说,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被神灵抛弃。
片刻后,人群中传来是女子压抑的哭泣声,似乎是因为自己曾动过出逃的想法而感到后怕,然而没有人敢去安慰她,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恐慌和担忧。
轮子压过砂石地的声音响起,昨夜关着逃离的人的巨大笼子被拉到了祭坛之下。阿卓沉着面色走上祭坛,朝老罗阇行了个礼。
老罗阇点了点头,阿卓转身面向祭坛下的人们,一指笼子,朗声说:“这些!就是危难之际,背叛了我们部落的叛徒们!”
人们的目光瞬间都移向了笼子中的人。笼子中的人一个个低垂着头,神色狼狈,不愿意与他人有目光接触。祭坛下的人们神色各异,有的鄙夷,有的愤怒,有的不忍,有的悲哀。
“好像怎么比昨天人少啊?”夏阳小声说:“笼子里只剩下男人了!”
楚泽问:“昨天人比这多?”
夏阳点头,闻珂说:“可能昨天晚上放出来了吧。”
阿卓站在祭坛之上,接着说:“这些人无视部规,私自出逃,背叛部落!按照部规,应处以蛇刑!”
阿卓示意手下,手下立刻打开笼子,强硬地从里面拽了一个男人出来。男人面如土色,浑身发抖,被士兵拖着上了祭坛,嘴里嗫嚅着:“罗阇……罗阇我错了,罗阇我再也不敢了!”
阿卓没有理会,看向祭坛上另一个人。那人抱着一个盖着盖子的竹筐,上前两步将竹筐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
士兵深吸一口气,拿出一片树叶,吹了起来。
诡异的声调响起,下一刻,竹筐中缓缓探出一条花蛇,那蛇身上红、绿、蓝三色相间,鳞片在阳光下闪着夺目的光彩。
“是……是那伽!是那伽蛇!”
祭坛下有老人惊呼一声,霎时间人群顿时喧闹起来,恐惧仿佛风一样在人群中蔓延开,人们的脸色纷纷白了下来,看鬼怪一样盯着缓慢摇摆的毒蛇。
那个被拖拽上来的男人全身已经软了,尖叫一声,□□湿了一片,挣扎着往远处挪动。
阿美就站在离楚泽他们不远的地方,夏阳好奇地问:“阿美,这条蛇很厉害吗?”
阿美眼里的恐惧简直要溢出来,她缓了缓心神,才说:“那伽蛇因为毒性过强,数量又少,被视为雨林中的神蛇,雨林中没有东西不怕它,据说一片区域只要有一条那伽蛇,那么方圆几里之内就不会有野兽存在,即便有,也都会变成尸体。”
阿美紧张地看着那条晃着身子的蛇,声音都有些发抖:“我在小时候听一个阿爷讲过,那伽蛇毒性强,但蛇身并不大,身上红绿蓝三种颜色,鳞片小而亮,就是这个样子的!”
不仅是祭台下的人们被吓到,就连祭台周围的长老们也目露惊诧,不可思议地看向老罗阇:“这、这……”
没人敢相信,一条能灭掉方圆几里野兽的神蛇,竟然就好好地被关在部落里!
弄蛇的士兵看了一眼阿卓又看向罗阇,目光中还有一分迟疑。老罗阇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
下一刻,弄蛇的士兵口中树叶曲调陡然变得尖利,下一刻,就见那条摇摆的那伽蛇尖牙一呲,闪电一样向摊在地上的男人冲了过去!
“啊!!”
男人的心口被咬了一口,痛苦的尖叫声顿时响彻整个祭坛。就见男人的脸色迅速发青,全身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紧接着就因为痛苦疯狂地打起滚来,不过片刻,他心口的伤口已经腐烂了一片,滚动的身体缓缓停了下来,瞪大的双眼木然地盯着天空,再没有一丝光亮。
男人死了。
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过几秒钟的时间,死了。
祭坛周围一片寂静。人们呆愣愣地看着眨眼间死去的男人,恐惧仿佛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
下一刻,一声尖叫响起,有人吓得晕了过去。
祭台周围的长老们互相对视,而后沉默着依次朝着老罗阇单膝跪地。为首的长老俯首,恭敬的声音说:“神灵赐神蛇于阿粟部落,阿粟部落必将成为雨林中最强大的部落。我等永远追随罗阇!”
“我等永远追随罗阇!”
“我等永远追随罗阇!”
……
祭台下人们纷纷跪拜,口中重复着同样的话。夏阳作为一个生活在法治年代遵纪守法的公民,早已经被祭台上的场景吓傻了,迷迷糊糊跟着人群也要跪下,被楚泽一把薅了起来。
“学长……”
夏阳看向楚泽的眼神都还在发懵,楚泽摇头,轻声说:“你不用跪。”
他的神色十分平静。夏阳又转头看向宿元禹和闻珂,就见这两人也是一样,夏阳反应过来,点点头,沉默地站在了他们身边。
“罗阇仁慈,不忍看部落族人受苦,所以只用神蛇惩戒带头的叛徒。”阿卓和弄蛇的士兵示意,士兵又吹了一个不同的调子,那伽蛇从那人身上摇摇晃晃地起来,又回到了竹筐中。
“至于其他的背叛者,每人十鞭,以示惩戒。”
阿卓的手下们打开笼子,把人挨个从笼子里拉了出来。噼啪的鞭子声接连响起,这些人背上顿时出现一条一条的血痕,惨叫声此起彼伏。祭台下的人们神色不忍,纷纷偏过头去,一边觉得这刑罚和蛇刑相比已经很轻了,一边又忍不住替这些男人的家里人担忧——男人被打成这样,几天之内都无法外出打猎,只靠女人去摘果子,生活恐怕很难维持下去。
鞭子很快打完,阿卓扫视一圈鲜血淋漓的男人们,又看了看祭台下噤若寒蝉的人们,将所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他沉吟片刻,朗声说:“罗阇仁慈,知道这些人的家里人无辜,不仅在昨夜就已经释放了一起叛逃的老人、女人和孩子,还所以决定从自己的食物中分出一部分,送到这些人的家人,以免发生悲剧。”
人们惊讶地相互对视,而后再次纷纷拜倒,心悦诚服地高声呼和:
“罗阇仁慈!”
“罗阇宽厚!”
……
阿卓和老罗阇站在祭台之上,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老罗阇满意地点点头,而阿卓则是面无表情,漠然地看着一切。
“太好了,现在部落就不用解散了!”夏阳长呼一口气,面带喜色:“看来老罗阇人很好啊!还给这些人家里送吃的,这样就不会有其他问题了!”
然而当他转头看向其他几人时,却发现这几个人都没有他这样开心。
楚泽神色淡淡,像是在看什么无趣的纪录片,宿元禹十分冷漠,看向祭台上的眼神甚至还带着些不屑,唯一好一点的是闻珂,就见他抱臂站着,眼神非常复杂。
“你们……”夏阳不明所以:“我说的不对吗?”
“对,挺对的。”闻珂拍拍夏阳的肩,哄孩子似的。
夏阳疑惑地看他。
楚泽推了推眼镜,不急不缓地解释:“恩威并施是上位者常用的手段,一方面树立威信,另一方面收买人心,老罗阇统治部落这么多年,用的娴熟很正常。他用来施恩的这些食物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却让族人感恩戴德,说明食物在这个部落里是非常珍贵的东西,雨林物产丰富,族人却这么看重这些食物,说明他的统治本来就是有很大问题的。”
闻珂给楚泽竖了个大拇指,佩服地说:“不愧是楚教授,没想到楚教授这样的科研人员,对这些弯弯绕绕也这么明白。”
楚泽看了眼宿元禹,没说话。
“我明白了,”夏阳眨眨眼睛:“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老罗阇根本不是因为体恤族人怕他们挨饿才给他们食物,这么做的目的本来就是巩固部落。”
“对那个人来说,别人的命本来就一文不值。”宿元禹面无表情地说。
夏阳奇怪,这话听着好像宿元禹很了解老罗阇似的。但看宿元禹的脸色,夏阳也没敢问,于是不在意地说:“反正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部落不会解散,我们也方便去偷世界核了,是好事!”
“说得对。”闻珂无所谓地耸耸肩:“不耽误我们的事就行了,管他是好人坏人呢。”
“没有这么简单。”宿元禹突然说。
夏阳和闻珂疑惑地看向他,闻珂皱眉:“你是说还有变数?不能吧,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了,差不多了吧?”
“就是啊。”夏阳怀疑:“还能出什么事?”
不远处。
阿科面带喜色:“太好了!这下部落不会解散,我们终于能团结起来对抗下斯仁乐部落了!”
阿鱼脸上并没有丝毫喜悦:“生死大事,人们总会更聪明些。这次罗阇和阿卓怕是把事情想简单了。”
“你是说,之后还会有人想离开部落?”阿科疑惑:“可是连罗阇手里有神蛇,谁还敢私自逃走?不要命了吗?”
阿鱼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那真的是那伽蛇吗?”
“是真的啊,那蛇和传说中的神蛇一模一样,身上红绿蓝三种颜色,鳞片光彩夺目……”
阿鱼又说一遍:“你确定,那真的是那伽蛇吗?”
阿科想想,突然明白过来,讶异地说:“您是说……”
另一边。
“既然是神蛇,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地被人操控。”楚泽不急不缓地说:“更何况如果老罗阇手里真的有所谓的神蛇,还至于被其他部落欺负成现在这个样子?只要操控那伽蛇去其他部落,不用费一兵一卒,怕是这片雨林一半的部落都已经属于老罗阇了吧。”
“学长你是说那条蛇是假的!”夏阳瞪大眼睛。
“如果是真的,那情况会更糟糕。”楚泽说:“老罗阇手里有这样的杀器,不用来保卫部落,反而当成刑罚来对付自己的族人,如果你是族人的话,你会怎么想这样的统治者?”
夏阳激动地说:“那我肯定恨死他了!”
楚泽点点头:“现在人们只是被吓到了,没有反应过来。等到人们想明白这其中的逻辑,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今天晚上可能不会太平。”宿元禹沉声说:“做好准备吧。”
055 非洲酋长
人群散去, 时间也还不到中午。宿元禹也没说明要去哪,直接带着闻珂跑没了影,楚泽记得之前宿元禹说过有事要找闻珂, 就也没上去追。
夏阳是个闲不住的性格, 拉着楚泽去帮伤员们治伤,一直到了晚上才回去。
俩人一进屋,就见闻珂正瘫在床上,累的仿佛一只不眠不休磨了三天磨的驴, 听见两个人进来,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只哼唧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
宿元禹正在楚泽的席子边摆弄着什么, 看见楚泽进来, 招呼了他一下, 指说:“来试试。”
楚泽疑惑地走过去, 就见自己原来的席子被垫高了,最下面铺着些稻草, 稻草上面又铺着层厚厚的青草,最上面才是原本的席子和兽皮。
“垫软一点,睡着舒服。”宿元禹说:“省的晚上睡不好,早上还起那么早。”
楚泽微微一愣,但是有些不好意思:“早上吵到你了?”
“怎么会。”
夏阳冲了过来:“天哪!我就说睡席子太硬了!我昨天一晚都没睡好,我也要我也要!”
宿元禹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夏阳顿时吓得一缩脖。
“你可省省吧,就这些草,我和老大两个人累了一天才搞到的!”闻珂挣扎着坐起来, 朝着楚泽咧嘴一笑,摇头晃脑地说:“楚教授, 你不知道,老大特意去问了部落里的人,这种草气味清香,有助眠的功效,不仅软还能长时间维持韧性,最适合垫在席子下面!就是比较稀缺,所以……”
宿元禹:“别听他说的那么夸张,没有那么难找。”
楚泽惊讶地瞪大眼睛看向宿元禹,闻珂激动了,挣扎着爬起来:“我撅着屁股趴地上找一个小时才找到三簇你管这叫……”
宿元禹又是一个眼神,闻珂立马从善如流地闭嘴,朝楚泽露出一个商业假笑:“大部分都是老大自己找到的,我除了找到那三簇主要起到一个啦啦队的作用,嘿嘿。”
说完生无可恋地又瘫了回去。
楚泽转过头,声音有点小,和宿元禹说:“谢谢你。”
宿元禹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和我客气什么。”
“诶学长,你耳朵怎么红了啊?”夏阳咬着野果路过,问:“又热了?”
闻珂顿时不自然地咳嗽一声:“诶诶,小夏,帮我把水拿来!”
“哦。”夏阳听话地把水递过去。闻珂接过竹杯子,又说:“你也喝点。”
夏阳奇怪:“我又不渴。”
“把嘴占上,”闻珂说:“少说点话。”
夏阳:??
突然之间,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听起来像是一大队人经过门口。
夏阳两步走出茅草棚,顿时瞪大眼睛,回头朝屋子里三个人说:“外面好多兵啊!”
楚泽走到门口朝外看,就见成群结队的人拿着武器、举着火把,快速朝一个方向而去。从他们进部落到现在,还没有同时见过这么多士兵,显然是出了大事。
“果然出事了!”夏阳看向宿元禹:“真让你说着了诶!”
宿元禹挑挑眉,转回身回席子上坐着去了。
“你怎么这么淡定啊?”夏阳惊讶,挨个看了看,激动地说:“我们去看看不?”
“没什么好看的,闹闹哄哄的,”宿元禹说:“我们等结果就好。”
夏阳不满,又看向闻珂。闻珂摇头,煞有介事的说:“你看看他们拿的那么多武器,万一看热闹再被误伤,不划算不划算!”
夏阳无奈,最后看向楚泽。楚泽看宿元禹和闻珂的反应,就猜到在现实世界中大概率发生过对应的事件,宿元禹和闻珂知道发展过程和结果,所以才会如此淡定。
楚泽对于宿元禹当年的经历始终很好奇,又不好直接问,于是点头:“好,咱们去看看。”
“呦吼!”夏阳说:“还是学长好!”
宿元禹立刻站起身:“不行!混乱里谁伤到你怎么办?”
“只是看看,不参与。”楚泽对他的反应有点无奈:“哪有那么容易被伤到。”
宿元禹也不反驳。
十分钟后,四个人齐齐出现在部落最高的树上。
闻珂坐在树杈上,生无可恋:“你们来就来,非把我拉来干什么。”
夏阳一本正经:“我们是一个team!四个人有三个人都来,怎么能把你自己丢下!”
闻珂叹气看了眼另一个树杈上的宿元禹:“老大,你让我感到陌生。”
宿元禹没理他,问楚泽:“怎么样?要不要再上去一点?”
楚泽摇头:“这里挺好的。”
“上去一点也行,看的更清楚!”夏阳说:“再上去一点吧!”
闻珂伸手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你可消停会吧!”
夏阳一撇嘴:“好吧。”
几个人坐在树上俯瞰整个部落,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整整一晚,整个部落只能用“混乱”来形容。
反应过来的出逃者们联合了对罗阇失望的士兵集体哗变,企图带着武器和食物离开,被发现后,阿卓带人围剿,两伙人厮杀许久。由于两伙人数都不少,打的势均力敌,危机时刻老罗阇在长老们反复恳请甚至逼迫下,再次放出“神蛇”,然而还没咬伤几人,“神蛇”就被杀疯了的士兵一刀斩成两半,长老们大惊,和老罗阇一起在卫兵们的保护下回到重兵把守的居所。
由此老罗阇先前建立的威信进一步坍塌,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争斗中,甚至女人和老人也拿起了武器。阿卓的队伍逐渐不敌,在最后时刻,阿鱼挺身而出,拦下两方,在杀红了眼的族人面前立下军令状,许诺一年之内部落不会被其他部落攻破,同时许诺当晚参与哗变的人不会受到任何惩处,否则他以死谢罪。
在阿鱼的号召力和对脱离部落生存的担忧下,族人选择留下,哗变至此落下帷幕,燃烧了一晚的火把终于熄灭。
直到破晓,四个人才从树上下来往回走。
闻珂凑到宿元禹身边:“老大,‘以死谢罪’啊!看来在那个小疯子心里,你比他还疯。”
“青少年脑子里总有点中二。”宿元禹说。
闻珂回想过去,啧啧感慨:“当年和佛洛里安公司那一仗,对面高薪挖人,公司内部重重打压,部门差点解散,你当时也是立下军令状,如果赢不了那一场,辞去公司所有职务,从头带起来的几个项目全部交给别人。现在想想,可真是惊心动魄的,单以项目来说,和以死谢罪也差不了多少。”
“你也跟他一起中二了?”宿元禹瞥他一眼:“那能一样么。”
夏阳听见他们嘀咕,好奇地回头望过来,闻珂闭了嘴,胳膊一抬,楼上夏阳的肩膀:“走吧!咱今天也有的忙了!”
“啊?”夏阳疑惑:“咱们忙什么啊?”
闻珂:“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赶紧回去补觉!”
夏阳:“哦哦。”
两个人先走远了,楚泽回头,等到宿元禹走上来,两个人才一起往前走。楚泽问:“刚刚一晚上的事,之前应该发生过类似的事吧?”
宿元禹没否认:“有参考。”
“商界的事情我不懂,就算问了也没什么用。”楚泽轻声说:“不过我想知道,当年也是这样凶险吗?”
楚泽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宿元禹,宿元禹看他认真的神色,沉吟片刻,笑了,状似随意地说:“怎么会呢?不过就是生意上的事,哪里到打打杀杀这种程度。”
商界的事情楚泽虽然不懂,但是这些年打他主意企图挖走他的大老板不少,多多少少也听说过一些事情,公司们真的为了生意拼起命来,买凶的事都做的出来,怎么会像宿元禹说的这么简单。
楚泽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想太多,他不说,楚泽也不再多问细节,只是问:“当时应该很难吧?”
宿元禹没说话。
楚泽疑惑地看他,宿元禹笑笑:“反正都过去了。”
楚泽点点头,低着头不说话了。宿元禹看着他的神色,问:“怎么了?不高兴了?”
楚泽摇摇头,说:“我只是想,要是当时我在你身边就好了。”
宿元禹抬手揉了揉他的头,笑着说:“现在不是也来得及。”
楚泽点头,认真地说:“对,现在也来得及。”
宿元禹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突然就觉得很可爱。
外人眼中的楚大教授,温润,和善,气度偏偏,无论是学生、同事还是外部公司的人,都喜欢往他身边凑。
很熟悉他的人会知道,在那个温润的外表下,楚泽内心简单纯粹,疏离清冷,不喜社交。
可只有极少极少的人知道,楚泽他还有乖巧懂事的一面,害羞的时候耳朵会红,特别认真的时候会微垂着头,两片唇抿在一起,连点两下头。
就像现在一样。
宿元禹目光在他抿起来的唇上逗留片刻,转头看了一眼,确认闻珂和夏阳走远了,而后低头就在楚泽的唇上啄了一下。
楚泽愣了一下,耳朵缓缓又泛出了红。他看着地面,扇形的眼睫鸦羽似的低垂着。宿元禹看他这样子,感觉自己心跳有点不大正常,就连呼吸都热了起来,顿时不自然地转过头去。
然而那目光转开了,可楚泽垂眼的样子偏偏还在眼前浮现着不肯消失,乱七八糟的呼吸怎么也理不顺,反而有越来越乱的架势。
“那个……”楚泽没话找话。
两个人明明已经亲过了,可再次亲吻还是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
宿元禹:“嗯?”
“没事。”楚泽摸摸鼻子,撇开头不看宿元禹的眼睛,说:“快走吧,我、我困了,回去补觉。”
说完也等宿元禹的回答,逃也是的往前走了。
宿元禹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嘴角弯了弯,跟了上去。
·
接下来的一整天,部落重新制定了防御规划,阿鱼在保证其他部落不会趁虚而入后,带着人抓紧时间修复冲突中损坏的房屋,宿元禹和闻珂去帮忙,顺便查探老罗阇周围的布防,楚泽和夏阳则是去帮忙救治伤者。
部落专门为伤员规划了一个区域,人们出出进进,繁忙的很。楚泽和夏阳跟着当地人学习了一下草药的使用,也跟着帮忙。
“能麻烦你把这个要送到西北角那个棚子去吗?”煮药的女人站在大锅前的白色蒸汽里,忙得语速都比别人快上三分,一边把一个盛着草泥的陶碗塞到楚泽手里,一边握着大汤匙的手还在搅动锅里的药材,“那个棚子比较远,药给外面的兵就行!谢谢啊!”
楚泽接过药,按着女人指的方向走,已经离其他伤员的棚子很远了,才终于又看到一个独立的草屋。草屋门口站着两个握着长矛的男人,看着是守卫。
楚泽顿时知道这草屋里的人是谁了。
昨晚上的哗变阿卓亲自来人来围剿,光楚泽看见的就有手臂和胸口两处砍伤,人多混乱,晚上光线又不好,真实情况怕是比楚泽看见的还要严重不少。
现实中的宿元灼楚泽了解不多,不过在这个游戏里,阿卓还没做什么不可原谅的错事,楚泽倒也没讨厌他到不能接受的程度,现在还没必要和他过不去。
楚泽端着药碗走过去,还没到近前,就听草屋里传来一声脆响,是陶碗被砸到地上的声音。紧接着,就见一个窈窕的身影从屋里出来,正是阿美。
阿美两眼含泪,满脸的委屈,一边走一边擦眼泪,直到走到楚泽近前才发现他,一抬头愣了一下。她不想让别人看见她现在这副样子,硬挤出一个笑容,可因为太过委屈,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往外涌。
楚泽微微蹙眉,柔声问:“阿美,发生什么事了吗?”
阿美摇摇头,憋着嘴不肯说,楚泽又问一遍,阿美憋不住了,抽泣着说:“我刚才只是和他提了一下,昨天多亏了阿鱼,要不然部落现在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就气的摔了碗,不肯和我说话了……”
楚泽叹口气,阿美这踩雷踩得也真是精准。
“他以前从来不是这样的!”阿美一边哭一边说:“以前他总是对我很好的!他带人出去巡逻、打猎,还会特意给我带漂亮的花儿回来,还夸我戴上好看,他带兵要有威严,别人都知道他很凶,但我知道他私下说话很温柔的,他、他……”
阿美哭的说不下去了,一抽一抽的。楚泽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说:“你和阿卓……”
阿美抬起泪眼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
楚泽点点头,明白了。阿美的身份普通,却接过了接待他们几个远方朋友的任务,看起来也常在老罗阇身边活动,想来是当做未来部落继承人妻子来培养,而阿卓显然也是将阿美放在心上的。
阿卓天之骄子当了那么多年,突然冒出来个阿鱼,老罗阇对他赞赏有加,部落里的人心也偏向阿鱼,现在就连自己心仪的姑娘都在他面前对阿鱼大家夸赞,阿卓这心态崩掉是迟早的事。
楚泽安慰了阿美几句,阿美擦擦眼泪,吸着鼻子继续去伤员那边帮忙了。楚泽把药交给草屋门前的守卫,也转身回去了。
晚上四个人聚在一起,又研究了一下部落里的情况。
“我今天在外面晃悠了一天,”闻珂五官皱在一起:“那老罗阇怕死的很,卫兵把他那草房子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别说把战冠带出来了,就连里面有个苍蝇都飞不出来!”
“挖地道行不行?”夏阳眼睛亮晶晶的:“一直挖到老罗阇的棚子外面,晚上趁他睡着偷出来?”
“你当他周围那么多兵是稻草扎的,都没长眼睛啊?”闻珂说:“再者说,等你挖完地道,怕是这部落都被攻破好几次了!”
“那骗出来?”夏阳说:“对了,不是有那什么大祭司么,我们就和大祭司说,神灵给我的旨意,需要罗阇的战冠做法,昨完法部落打仗就能赢,怎么样?”
闻珂想想,觉得好像也不是完全没可能,于是看向楚泽和宿元禹。然而楚泽摇了摇头:“就算是大祭司同意,罗阇也不会同意。以我们到部落这段时间罗阇对我们的态度来看,你们觉得他真的相信我们会帮部落走向繁荣吗?”
“这个……”夏阳皱眉:“好像是有点奇怪哦!虽然说我们之前对他不够恭敬,但是如果他真的相信大祭司的话,至少也该问问我们对于部落的想法或者计划什么的,现在这个样子,好像只是单纯的把我们当成来蹭饭的客人,敷衍一下就算了。”
“就是这个道理。”楚泽说:“原始部落的人信仰神灵,但是罗阇作为最高掌权者,能上位少不得假借神灵的势,也更清楚‘神灵’的含金量到底有多少。凭着一句空口白话的预言,让他借出他最在意的战冠,并不现实。”
“哎呀,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怎么办啊!”夏阳懊恼地说:“战冠战冠,就一个破帽子,怎么就带不出来了呢!”
“方法不是没有,只是危险性很大,后续可能会有麻烦。”楚泽说:“以我们的身份要拿到战冠,无非三种方法,要么硬抢、要么偷,要么骗。”
“硬抢我们做不到吧?”夏阳哭丧着脸:“就凭我们四个,那里抢得到东西啊?”
“偷也费劲,咱们没有那个身手啊。”闻珂说:“还有骗,就这个靠点谱,但是那老头儿看着可不是好骗的样子。”
楚泽没否认,却也没肯定,只是接着说:“主要问题在于,无论是哪种方法,都不能让部落里的人把战冠消失和我们联系在一起,否则我们就没有退路,战冠必须百分之百是世界核,毁掉之后,后面所有的事情我们都不需要考虑。”
“这个……”闻珂神色为难:“游戏世界为了保证安全和稳定,世界核通常都会很隐蔽。除了世界建造者,没人能百分百确定世界核是什么。老大,你有多少把握?”
“百分之八十。”宿元禹摇头:“做不到百分之百。”
“而且整个部落只有我们是外来的人,战冠突然消失的话,应该都会往我们身上想。”闻珂皱眉:“这个逃不掉的。”
四个人陷入沉默。
“还有一个办法。”片刻后,宿元禹平静地说:“和人合作。”
“老大,你是说找阿鱼合作?”闻珂眼睛一亮:“好像也不是不行!”
夏阳迟疑地说:“阿鱼看起来很靠谱,要是能和他合作的话肯定很好。可是他真的会和我们合作吗?没道理啊!”
“不。”宿元禹摇头:“是和阿卓合作。”
闻珂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别开玩笑了,就那小兔崽……”
夏阳疑惑地看向他,闻珂把最后一个字吞了,又说:“不可能,他不会和我们合作的。”
“闻哥你好像很不喜欢阿卓,”夏阳好奇:“为什么啊?”
闻珂看他一眼,敷衍地说:“看他长得欠揍,没眼缘。”
夏阳:“哦。”
“不是,老大,你认真的?”闻珂目光转向宿元禹:“阿卓?和他合作?”
宿元禹神色并不像在开玩笑,微微挑了下眉。
“和阿卓合作,确实是有可能的。”楚泽推了推眼镜:“既然要合作,双方都要拿出自己的东西。我们现在在部落里最大的本钱是我们的身份——帮助部落重新走向辉煌的朋友。”
“阿卓从小接受老罗阇的教导,应该也不会信这种预言吧?”闻珂说:“再说了,他现在还没有接任罗阇,部落是不是再次繁荣和他关系也不大。”
“还是有关系的。”楚泽说:“阿卓从小就相信自己会接任罗阇,如果预言是真的,其中必然也涉及到了是哪位罗阇带领部落重新辉煌,这件事他不可能不在意。另一方面,即便阿卓完全不相信大祭司的预言,现在罗阇的接班人越来越模糊,不论是罗阇、部落里的人,甚至是他自己的心上人,都在逐渐偏向阿鱼。部落里没有人可以帮他,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我们。”
“哦我明白了!”夏阳说:“阿卓想要当罗阇,就需要我们的帮助,而阿鱼能力足够强,也是人心所向,所以阿鱼并不需要我们。这么对比来说,和阿卓合作,我们帮他接任罗阇,他接任后把战冠借给我们,我们的筹码更多,是这个意思吧?”
楚泽点头。
闻珂依然不认可:“像你们说的,战冠是权利的象征,就算阿卓真的在我们的帮助下接任罗阇了,又怎么可能会把战冠给我们?”
“战冠只是权利的外在表现,并不是本质。”楚泽说:“只要他登上了那个位置,拥有了戴上战冠的资格,那么他完全可以制作自己的战冠,这战冠是不是曾经老罗阇戴着的那顶其实并不重要。”
闻珂思索半晌,没再坚持自己的看法,又问:“那他怎么会相信我们真的能帮他接任罗阇呢?毕竟我们现在连老罗阇的面都见不到。”
“小泽说的对,他没有其他的选择。”宿元禹说:“对他来说,这是一笔不亏的买卖。赌赢了,我们双赢,赌输了,他没有任何损失。”
“小泽”两字刚一说完,楚泽顿了一下,而后又恢复自然。
夏阳敏锐的感觉到这个称呼似乎有点奇怪,可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挠挠头,看了看宿元禹,就见对方一本正经地谈着正事,又觉得自己应该是想多了。
闻珂也听出了这称呼的变化,但是没心思在意,叹了口气,一脸不情愿地问宿元禹:“真的要帮他啊?你确定?”
宿元禹耸耸肩。
“好吧。”闻珂认命的叹气,问:“那怎么说?我去找他谈?还是你或者楚教授?”
“不,等着他来找我们。”宿元禹轻笑。
“等他主动?”闻珂气笑了:“就那个驴脾气,能主动来找我们聊合作?”
“我听说这次阿卓好像伤的很重,至少得躺上几天呢!”夏阳说:“感觉他来不了。”
“那是因为现在他还没到绝境。”宿元禹淡淡地说:“等时候到了,他就是爬也得爬过来。”
宿元禹严肃的时候,哪怕没有沉下脸色,那长期培养出来的上位者的气场也非常强悍。夏阳在这个世界里还没见过宿元禹这么正经的样子,原本只是觉得这是个话不多脾气不好但好心的小哥哥,现在突然意识到这位是个隐藏的大佬,顿时肃然起敬。
闻珂对于宿元禹的预判向来没有任何怀疑,连为什么都没问,点了点头:“行,那就等着了。”
“那今天早点休息,忙了一天大家都累了,明天继续在部落里打探消息。”楚泽走向那张被宿元禹改善过的席子,转头朝宿元禹,眼角弯弯地一笑:“晚安。”
刚刚还一脸淡定冷肃的宿大总裁顿时呼吸一滞,不自然地偏过头去,朝着不知道哪个莫名其妙的方向说了句“晚安”。
一边的闻珂将一切看在眼里,恨铁不成钢地往自己席子上一趟,狠狠闭上眼睛,内心吐槽:真是完蛋。
056 非洲酋长
后面的两天, 楚泽和夏阳闲来无事就去帮忙救治伤员,宿元禹和闻珂俩就在部落里晃悠,到处帮帮忙, 同时打探打探消息。
第三天的下午, 部落里突然又来了一个外人。
这人长相和穿着都和部落里的人差不多,只是兽皮的样式有些细小的差别,自己说是附近一个叫窝史友均部落的人,奉了他们部落罗阇的命令, 来阿粟部落报信,坚持要拜见罗阇。
罗阇接见了他,紧接着就将阿鱼阿卓还有四位长老过去商议事情。
窝史友均部落和阿粟部落似乎之前也有些来往, 部落里一些老人见到这个信使还上去搭话, 有擅长聊天的人很快就问出了个大概——下斯仁乐部落和另一个更强大的部落正在开战, 武器粮食不足, 可能要分出一部分武力先来对付阿粟部落,以抢夺资源, 供应另一边的战场。
霎时间,整个部落再次陷入恐慌之中。
“老大,情况不妙啊。”闻珂皱眉:“上一次不过是试探性的进攻,就杀了罗阇一个孙子,现在部落内部都不稳定,这要正经打过来,阿粟部落肯定扛不住。”
“事在人为。”宿元禹平静地说。
“我们真的要和阿卓合作吗?”闻珂还是有些迟疑说:“我还是觉得和阿鱼合作胜率会更大。”
“我们的目标不是这一场胜利。”宿元禹转回身往回走:“回去吧,阿卓快要来找我们了。”
“啊?”闻珂跟上:“真的假的?那小兔崽子真能主动过来?”
果不其然,两个小时后, 宿元禹他们休息的棚子外多了两个人,正是阿卓和他最得力的手下阿七。
阿七迟疑地问:“真的要找他们合作吗?”
“我还有别的选择么?”阿卓年轻锐气的脸庞隐在一层灰色的树影里, 少年不苟言笑,神色阴翳:“这是爷爷逼我的,他让我和我阿鱼争,却又不教我怎么争,我还能找谁。”
手下说不出来话。
“来的挺早,进来吧。”宿元禹握着个野果子从远处走回来,肉眼可见心情不错。
这果子是楚泽救治伤员的时候被家属送的,宿大总裁心血来潮突然非要去看楚泽在干嘛,楚泽就把果子塞给了他。宿元禹一路美滋滋地握着果子回来,看到阿卓站在门口,晃晃了手里的果子,语气遗憾:“可惜只有一个,没有办法给你。”
阿七:“我们……”
宿元禹惊讶:“你怎么看出来这是我小泽弟弟给我的?”
阿七和阿卓:“……”
宿元禹神色更加遗憾:“所以真的不能给你们,不好意思。”
不远处偷听的闻珂不忍地捂住眼睛。
“我们来找你们聊些事情。”阿七皱着眉说,转头看了看阿卓,压低声音:“我们真的要和他们谈吗?感觉这人脑子不大好使……”
阿卓皱眉看宿元禹片刻,皱眉道:“在这等我。”
阿七:“是!”
二十分钟后。
“当啷!”
阿卓愤怒地将盛着果子的陶盆一把扫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果子滚落撒了一地。阿卓指着宿元禹,怒气冲冲地说:“战冠是部落里最高权力的象征,你哪来的胆子!”
楚泽给的那个果子并不在那陶盆里,宿元禹扬头,下巴指着指地上的陶盆和散落的果子,淡淡地说:“捡起来,不然现在就滚出去。”
“你说什么?!”阿卓长这么大,除了罗阇还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顿时抬头就想扬鞭子。宿元禹面无表情地回看他,冷冷的,不屑的,和看地上的果子没有任何差别。
阿卓一怔,宿元禹没动,阿卓手里的鞭子也没真的挥下去。
僵持片刻,宿元禹转开目光,哼笑一声,冷冷地说:“不送。”
阿卓眉头紧紧皱着,愤恨地一转身朝门口走,到了门口又停了下来。
没有别的办法了。他想。
他恨恨地咬着牙,仿佛有一只大手用蛮力将他高昂的头颅压下去。他杵在门口足足有几分钟,这才恼怒地朝门口叫:“阿七!进来!”
阿七快速进了屋,看到地上散落的果子一愣,阿卓烦躁地说:“捡起来放好。”
阿七:“是!”
阿七将果子都捡起来放进陶盆,刚要放到矮桌上,宿元禹不咸不淡说:“送你了。我不吃掉在地上的东西,一会让阿美姑娘再送一份来。”
阿七皱眉,看向阿卓。阿卓一听见阿美的名字,顿时火又冒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怎么,收不住自己的脾气,连耳朵也不好使吗?”宿元禹冷哼一声:“就你这个样子,还想当罗阇?”
阿卓顿时僵住。
——就你这个样子,还想当罗阇?
同样的话他在爷爷那里听过太多次,同样质问的语气,同样不耐烦和失望的神情。
当罗阇,当罗阇,当罗阇。
从他记事起,爷爷就在一遍又一遍告诉他,他是未来的罗阇,他要当这片雨林里最优秀的罗阇。这早已经植入到了他的骨髓血液中,是他人生唯一要做的事——然而阿鱼,那个不知道多少血缘关系的哥哥,来到部落之后,一切都变了。
爷爷看他的眼神里出现越来越多的失望,长老们一边还和以前一样吹捧着他,另一半却也暗暗和阿鱼打好关系,甚至就连阿美,他最喜欢的阿美,都在他面前夸赞阿鱼的优秀!
每一个人都在用行动告诉他,阿鱼才是未来的罗阇,而他,什么都不是。
那他这些年,算是个什么?
他充满杀气地看向这个来自远方的陌生人——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一个部落外的陌生人也可以这样指责他?他懂什么!
阿卓握着鞭子的手青筋绷起,还没思考就已经再次扬了起来。阿七眼睛陡然睁大:“阿卓!”
然而那个陌生人却笑了。
阿卓一愣。
阿卓眉头紧紧皱着:“你不过是个外乡人,我现在杀了你也不会有人管,你为什么不害怕?”
“你现在这么猖狂,无非是仗着部落还在,你又是罗阇的孙子罢了。”宿元禹不咸不淡地说:“可是这部落还能维持几天?”
阿卓愣住。
宿元禹看他一眼,淡淡地说:“你刚刚是从罗阇那里过来的吧?”
阿卓的神色很不好看。
宿元禹说地对,他的确是从爷爷那里直接过来的。窝史友均部落派人来报了信,爷爷终于不再沉默,立刻叫长老们还有自己和阿鱼去商讨。整个过程热热闹闹,几位长老要么慷慨陈词地唱高调,要么就将下斯仁乐部落贬的一无是处,将之前对峙的失利单纯归结为运气不好,认为只要认真对待必定会将下斯仁乐部落打的落花流水,一时间棚子里群情激奋,士气高昂。
至于刚死不久的阿二,似乎从没人记得过。
阿卓听得皱眉,内心奇怪,自己之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些人离谱到这个程度呢?
而他的爷爷老罗阇闭着眼睛,老僧入定一般,没有肯定这些说法,却也没有否定,商议的最终结果也很简单:一切交给自己和阿鱼。
这逻辑显而易见:费尽力气打赢了仗,是因为本身问题就不大。如果打输了,那就是主将的问题。
出了罗阇的棚子,阿卓难得一次主动和阿鱼说话,甚至连名字都没叫,直接开口:“刚才的商讨,你怎么看?”
阿鱼沉默片刻,只摇了摇头:“罗阇老了。”
“你胡说!”阿卓火气上来,怒道:“连我们都能看出来长老们在胡扯,爷爷怎么会看不出来!他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不说而已,怎么就是老了?!”
阿鱼轻笑一声:“他为什么就不能老?你和我能看出来,是因为我们刚从战场上下来,他呢?他有多少年没真的参加部落间争斗了?”
阿卓皱眉,阿鱼接着说:“他坐在那个位置这么多年,也放任了那几个长老溜须拍马了这么多年。开始他能保持理智,一年,两年,三年,都可以,可是五年、十年呢?他不上战场,部落里大小事务交给下面的人,部落里生活的心酸都看不见,耳朵里全是对他的奉承和吹捧,你觉得,他和曾经那个带领部落杀出一条血路、屡立战功的,还是同一个人吗?”
阿卓沉默了。
他收回思绪,看着眼前这位来自远方、却似乎什么都知道的客人,突然间就感觉一下子喘不上起来。
他为了罗阇的位置争了这么久,把那几位拥有最高权力的人看做最重要的人,可危难来临,他却发现,最有可能拯救部落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他痛恨厌恶了这么久的便宜哥哥,还有一个是他现在看着就不顺眼的不靠谱外乡人。
阿卓眉头越皱越紧,握着鞭子的手跟着紧起来,连青筋都崩了出来。
“小老虎还没长大,以为自己咆哮的声音很吓人,其实在外人看来和小猫也没什么分别。”宿元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自己的胳膊:“肌肉太用力,伤口崩开了。”
阿卓转头一看,就见胳膊上的伤口果然血淋淋的。他伤还没养好,今天出门本来就是强撑着。
爷爷和他说过,强者,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虚弱,即便是真的虚弱,气势也不能弱下来。
阿卓不自觉地挺了挺胸,无所谓地转开目光。但旁边的阿七有些慌了:“阿卓,我们要不先回去吧!你今天本来都不应该出门的!”
阿卓皱眉,还没说话,宿元禹的声音先响了起来。
“他不会回去的。”宿元禹不急不缓地说:“现在回去,就真是小猫了。”
阿七:“可是……”
“阿七,你先出去。”
“……是。”阿七听话,犹豫地看了阿卓的伤口两眼,还是退了出去。
阿卓看向宿元禹,直觉觉得这个人和爷爷虽然说着一样的话,但是他们却似乎是不一样的。
“你比我想的聪明一点。”宿元禹欣慰地说:“虽然青少年的脑子大多时候都不好使,但好歹没蠢到家。”
阿卓蹙眉问:“青少年是什么?”
他们部落里并没有这种说法。
“一种形容词。”宿元禹说:“专指那些没经过社会毒打,还处于自以为是又中二状态的小朋友。”
阿卓听着就知道这不是好话,可看对方的神色,像是有感而发,而不是单纯地挑衅,不知道为什么,他反而没有那么生气了。
“战冠是部落的荣耀,不可能给你。”阿卓沉下脾气,“换一个要求。”
“同样是做罗阇,也有不一样的做法。”宿元禹答非所问地说:“是做阿粟部落的罗阇,还是阿卓部落的罗阇,差别很大。”
“如果我接任了罗阇,部落的名字自然会改成阿卓部落。”阿卓说:“没有差别。”
“是么?”宿元禹突然问:“罗阇是什么?”
“罗阇是……”阿卓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当然是部落的掌权人。你这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掌权人。”宿元禹轻笑一声:“那是你爷爷的答案,也是阿粟部落的答案。但是,你的答案是什么?你要做什么样的罗阇?如果你没有找到自己的答案,不论部落名字改成什么,那都不过是另一个阿粟部落,你即便坐上了那个位置,也不过是你爷爷的替身罢了。”
阿卓皱眉。
“我需要想想。”片刻后,阿卓说:“现在不能给你答复。”
“但是你来不及了。”宿元禹说:“窝史友均部落来报了信,下斯仁乐部落随时会打进来,现在部落里的力量不够抵抗对方。输了,部落被剿灭,尸横遍野。侥幸赢了,阿鱼做到了立下军令状时答应部落的事,一战之后,部落中的人心所向再无悬念,即便老罗阇还是更倾向你,罗阇这个位置也非他不可了。”
宿元禹轻笑:“要不然,你怎么会拼着伤还没好就来找我们呢?”
阿卓没说话,神色并不好看。
宿元禹摆弄着手里的果子,说:“上了谈判桌,都是要拿出实打实的筹码来。不过我今天心情好,可以让你先预支。”
阿卓疑惑地扭头看他。
“合作还是不合作,你可以再想想。”宿元禹说:“不过关于对付下斯仁乐部落的建议,我可以先给你。”
阿卓显然不信,宿元禹也没管他,不急不缓地说了几条,阿卓的神色由开始的怀疑逐渐变为惊讶、顿悟,又变成欣喜,最后变成敬佩。
当然,天生的骄傲让他不能把最后一种情绪展现出来,他竭力隐藏起来,却还是被宿元禹一眼看了出来。
宿元禹全当没看见,问:“记住了吗?”
阿卓点头。
“记住了就回去吧。”宿元禹说:“我一会还要去接人,别耽误我事。”
阿卓:“……”
阿卓在这屋里待了这么久,原本还很惊讶自己的脾气为什么突然不暴躁了,甚至在这人一番话后还起了敬佩的心思。可此时听完这句话,原本消失的火气再次腾的烧了起来。
阿卓猛地站起身,愤怒地盯着宿元禹,提高声音:“部落生死存亡的大事,还没有你接人重要?!”
“是啊,没有。”宿元禹平静地问:“怎么了?”
阿卓:“……”
阿卓看他那理所当然的表情,顿时气的胸腔都要炸了。一瞬间手比脑子快,下意识一抬手,把刚阿七放回来的陶盆又摔到了地上,发出“当啷”一声响。
屋子外,趴在树杈上偷听的闻珂被吓得一激灵,幽幽叹了口气。
唉,就知道会这样。
这哥俩但凡见面就没有消停的时候,小时候是直接开打,长大了就是摔盆砸碗,而且每次都不可能只摔一次,老宿家的易碎品更新换代全指着这哥俩。
现在看来,不仅仅是现实世界,游戏世界里的替身也是一样。
屋里,宿元禹不满地皱眉:“这破毛病什么时候能改过来。”
阿卓再不想看他,愤怒地大踏步走向屋外,一抬头正看见趴树杈上叹气的闻珂。
闻珂:“……”
闻珂讪讪地笑笑:“慢、慢走哈。”
阿卓瞪了他一眼,转身继续朝前走,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回过头,冷冷地看向屋里的宿元禹:“一会会有人再送一盘果子过来,但不会是阿美,要麻烦她,你想都别想!”
说完转头,气哼哼地大步走了。
闻珂从树上爬下来,进屋无奈地说:“你惹他干嘛?”
“说实话而已,哪惹他了。”宿元禹一脸无辜:“这部落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
“部落里又没有你的宾利,你要去接楚教授一样是走回来,楚教授那腿也没比你短多少,哪用得着你接?”闻珂神色复杂:“你现在这样,和当年半夜给这小崽子灌泻药,第二天又和你爷爷说前一天东西吃的不对帮他排一排,没什么区别。”
宿元禹不置可否,站起身往外走,打算去接楚泽。
出门走了没几步,突然看见阿卓又折路大步回来了,看见他的时候神色不善,像是想忍却没忍住,皱着眉问:“为什么帮我?”
宿元禹没说话。
阿卓疑惑地皱起眉,就在他以为宿元禹什么都不会说了的时候,就听宿元禹缓缓说:“小老虎也不是自愿长成发了疯的大老虎的,毕竟发起疯来见谁咬谁,早晚会咬到自己。”
阿卓没听懂,眉头皱的更紧。
宿元禹说完,好像再没了耐心:“行了行了,我真要接人去了,都和你说过别耽误我事了!”
宿元禹不耐烦地大步朝前走了,阿卓怔楞一下,反应过来登时又要发疯,阿七着急忙慌地抱着他:“伤口!伤口又裂开了!……”
宿元禹听着身后的吵闹声,叹气道:“唉,青少年啊,真是难搞。”
·
最后到底还是阿美送来了果子和烤肉。
据说阿美先是听说阿卓去拜访了客人们,又听说阿卓嘱咐人送去新的果子,登时就猜到了大概,拦下了来送果子的人亲自送了过来,一边热情地招呼几人,一边还小心翼翼问阿卓和客人们是不是出现了什么矛盾,替阿卓说了些好话。阿卓不相信大祭司的预言,但阿美深信不疑,生怕阿卓的糟糕脾气给他带来不好的影响。
“你们是不知道!”棚子外,闻珂咬着烤肉,一边吃一边眉飞色舞地说:“那小兔崽子走的时候,那被气的,脸都是绿的哈哈哈!”
闻珂咬着还冒着热气、外焦里嫩的烤肉,一边吃的满嘴流油,一边感慨:“阿美真是个好姑娘啊,阿卓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
夏阳心思还在谈判上,一脸好奇:“玛卡巴卡和阿卓谈什么了?”
闻珂现在还对宿元禹这新名字接受无能,咬了一口烤香蕉:“你直接问他啊!”
夏阳又转头看向宿元禹,顿时神色变得极为复杂。就见宿元禹和楚泽坐在棚子前的台子上,楚泽正在吃东西,宿元禹的目光就像是被灌了胶水似的黏在楚泽身上,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活像是被人下蛊了似的。
夏阳吸着凉气转回头,说:“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愿意过去。”
闻珂瞥了一眼那边那俩,心里啧啧了两声,和夏阳接着说:“和我们之前说的差不多,我们帮阿卓坐上罗阇的位置,阿卓把战冠给我们,但要保证不做有害部落的事情。”
“真的啊?!”夏阳惊讶地说:“他居然真的答应了?”
闻珂敷衍一句,没正面回答。夏阳心思简单,也没多想,开心地说:“那太好了!今天我得多吃点,嘿嘿。”
闻珂跟着附和两句,偏头看向宿元禹,神色中有些许的担心。
楚泽吃完了野果,宿元禹的目光还没移开,楚泽被他看的不自在,疑惑地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宿元禹手支着下巴摇头,诚实地说:“好看。”
楚泽轻笑一声:“好看也不能一直看,再好看的东西看多了也就觉得一般了。”
“不会。”宿元禹说:“我得把之前落下的补回来。”
楚泽耳朵有些发热,他实在不擅长这种场景,只觉得宿元禹自从脱了马甲,整个人就变得越发的肆无忌惮,以至于楚泽现在都有点招架不住。
“今天谈的怎么样?”楚泽把话题拉回正事,企图赶快让自己恢复正常。
“挺好。”宿元禹果然正经了一点,说:“和我们之前说的的一样,只不过阿卓没有说死,怎么也要先看到一点成果再说。”
楚泽点头,这个结果他早就有预想,顿了顿,又问:“我之前和你说的事情,你告诉他了吗?”
在他们第一次商讨完要和阿卓合作之后,楚泽就和宿元禹说过一件事情,一件完全可以决定阿粟部落将来的事情。
“没有。”宿元禹狡黠一笑:“大招总是要最后才放的。”
楚泽点头:“难怪阿卓现在不肯把话说死。”
宿元禹平静地说:“路要一步一步的走,那样才踏实。”
楚泽看了看他,没说话。
这局游戏,虽然他们之前分析了各种方式的困难,但楚泽和宿元禹都知道,和阿卓合作并不是唯一解,尤其是在楚泽告诉宿元禹那件事后,两个人都清楚的明白这一点。
但宿元禹还是选择这么做了。
阿卓,或者说是宿元灼,他年轻鲁莽、脾气暴躁甚至疯癫、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本质并没有坏到丧尽天良的程度。长成这么拧巴的状态,无非是因为一向骄傲的他常年活在他哥的阴影下,再加上爷爷自以为是的教育手段,原本一个聪明机灵的好苗子硬生生长成了个阴暗反派。
这不是宿元禹的责任,毕竟那时候的宿元禹也不过是个成熟点的年轻人,但宿元禹心里一定也觉得遗憾。
这局游戏,明面上是宿元灼的报复——他就是要赢宿元禹,现实中不行就换成游戏里,不仅要赢,他还要让宿元禹亲自来帮他赢。他以为这会让宿元禹难受,却不知道,他敌对了这么多年的目标,从来就没把他当成过对手。
而这些,宿元禹没说,楚泽却都清楚。
“小泽,”宿元禹看着楚泽的眼睛:“谢谢你。”
楚泽没说话,只是眼睛微微弯起,看着他笑了笑。
只一个笑容,就什么都说了。
宿元禹看着他这笑容,出神了两秒,心脏节律再次毫无预兆地乱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就想凑过去亲楚泽,然而楚泽微微后仰,躲开了。
宿元禹顿时露出一个有些委屈的神色。
楚泽笑了,轻声说:“人设怎么突然又变回小奶狗了?”
“过了太久,复习一下。”宿元禹余光瞥了眼不远处的闻珂和夏阳,知道楚泽是不愿意在别人面前做的太明显,于是重新坐直,问:“这些人设里,你最喜欢哪个?”
楚泽仔细想了想,说:“单说人设的话,好像都不喜欢。”
宿元禹似乎有些懊恼。
楚泽接着说:“不过看你cos这些人设倒是都挺有意思的。”
宿元禹:“……”
有意思,这个评价倒是也够了。
“好了,今天忙了一天,有点累了。”楚泽站起身:“我去躺一会。”
楚泽说完就往屋子走去,宿元禹的目光一直追着他进了屋,直到看不见了,这才回过头。
他看着身前那小块草地,眼前又浮现出楚泽刚刚那个笑容,于是嘴角再次不受控制地往上翘,回味了许久,这才重新抬起头。
一抬头,正对上闻珂那张神色复杂的大脸。
宿元禹:“…………”
闻珂:“…………”
果然还是小泽好看。宿元禹想。
他嫌弃地看了闻珂两眼,站起身也想离开,结果被闻珂一把拉住手腕。
“干嘛?”宿元禹手腕从闻珂的爪子里拽出来,又看了眼屋子的方向,压低声音:“小泽就在里面呢,让他看见怎么办?”
闻珂恨不得当场给他翻个大白眼,确定楚泽确实进屋休息了之后,才压低声音:“老大,那小崽子不是还没答应你的要求吗?你真的确定可以?我怎么还是觉得这么悬呢?”
“确定。”宿元禹揉着手腕:“等他想明白了就知道,他一直所追求的东西,不是奖赏,而是束缚。”
“可是游戏外的那个……”闻珂迟疑地说:“那位正主就没想明白。”
“他未必不明白,”宿元禹说:“要不然他搞出这么个游戏干嘛?”
闻珂还是有些迟疑,不过也不再多问:“行吧,反正你心里有数就行。”
部落另一边,阿卓的屋子里。
阿七皱着眉头,一脸愤怒:“太过分了!这是什么要求?阿卓,你可千万不能答应他们!”
阿卓喝着椰酒,没说话。
“阿卓?”阿七试探地问:“你不会真动心了吧?”
阿卓沉默片刻,平静地说:“战冠上的每一根鹰羽都是爷爷当年获得的荣誉,鹰羽越多,就说明他对部落的贡献越大,后来他众望所归当上罗阇,就将这些鹰羽插在了战冠上。”
“对,鹰是最凶猛的飞禽,代表了勇敢和力量。部落中的人只有在为部落做了大贡献的时候才会被授予一根,罗阇有那么多,挡上罗阇也是理所当然的。”
阿卓点头,又说:“……但那是他的荣誉,不是我的。”
阿七语塞。
“但你是罗阇的孙子,对部落也做了那么多的贡献,部落里没有人比你更适合。”阿七犹豫地说:“鹰羽是谁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阿卓抬头看向屋外,从这个角度看,只能看见几户人家正在辛勤劳作,碧空如洗,天高的望不见头。
“我要做罗阇,”阿卓缓缓说:“做真正的,阿卓部落的罗阇。”
之后的几天,阿粟部落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战前准备。
阿鱼每天忙着带人在部落周围挖陷阱、造兵器、练兵、思考战略、打探消息,忙得连口水都没时间喝。
同样,宿元禹一天到晚带着闻珂不见人影,问就是出去打探消息,可要问真打探出来什么,俩人又说不出来,一天天光看着光鲜亮丽地出去,灰头土脸地回来,也不知道这消息是去哪打探的。
楚泽直觉觉得宿元禹和闻珂俩人有问题,又怕显得不信任对方,不敢多问,后来宿元禹不仅天天瞎跑,偶尔还会问他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比如突然问他喜欢什么颜色,有没有喜欢的小动物,更喜欢火还是更喜欢水,弄得楚泽越来越莫名其妙。
随着时间的推移,阿粟部落内形势越来越紧张,宿元禹和闻珂这俩人终于不往外跑了,楚泽也就什么都没问。
这天,阿鱼正带着人在周围树林里挖陷阱,阿科过来,说:“我按着你的吩咐去找阿卓,没想到他又没在部落里。听人说他前几天去找了部落里那几位客人聊了很久,之后就经常离开部落,也不知道天天都去哪了。”
阿鱼微微蹙眉:“那几位客人呢?”
“两个人帮忙照顾伤员,还有两个人一直在部落周围晃悠,不知道在干嘛,但是能肯定没有联系过其他部落。”阿科神色复杂:“最近几天好像瞄上了百花岭,天天在那研究各种花,俩大男人,咦……”
阿科抖了两抖,显然不太想继续说下去。
“这几个人来路不明,虽然大祭司说他们是朋友,但还是要找人一直盯着,这个时候部落里不能出岔子。”
“是。”阿科点头,又疑惑地说:“阿鱼,你说这几位客人真的是神灵派来的吗?”
阿鱼沉默片刻:“不知道。”
“感觉他们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似的,长相和我们差那么多。”阿科说:“不过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阿卓都去找过他们了,我们要不要也去聊聊?万一是真的呢?”
“哪有空。”阿鱼看着已经设置好的陷阱,一脸担忧:“下斯仁乐部落的实力你也知道,哪怕他们只用五分之一的力量,我们也不是对手。这一仗凶多吉少,你去和那几位客人说说,如果他们愿意,明天就送他们离开。”
阿科一愣:“那哪行?他们是神灵派来帮我们的啊!”
“都是血肉做的人,即便是神灵派来的,一刀砍下去一样活不了。”阿鱼说:“选择权在他们自己手里,但我们得把情况说明白。”
阿科点头记下。
阿鱼又问:“阿卓往哪个方向走了知道吗?”
阿科点头:“西北。”
阿鱼一愣。
西北方,正是下斯仁乐部落和另一个部落发成冲突的方向。
“对啊,也不知道这个阿卓一天天想什么呢!”阿科神色复杂:“这都什么时候了,下斯仁乐部落随时会打过来,天天就知道往外面跑,心里一点正经事没有!就这样老罗阇还把大部分的兵都交给他,明明你才是立下军令状的人,你才更适合调遣部落里的人!他……”
“行了。”阿鱼说。这些他自己何尝不知道,但如果这次危机如果平安度过,兵权又都在他阿鱼手里,罗阇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阿鱼没和阿科解释这些,问:“是罗阇让他去的吗?”
“好像不是,据说这几天阿卓都没去见过罗阇。”阿科撇嘴:“罗阇和那几个长老现在每天什么都不管,放手放的倒是挺彻底。”
阿鱼沉吟片刻,点点头:“阿卓比我想的要聪明。”
阿科疑惑地看着他。阿鱼也没解释,吩咐说:“你找两个机灵点的,往西北走去找阿卓,保护他的安全。”
阿科顿时不高兴了:“他有什么好保护的?他手里的兵比你还多呢!再说现在这时候人手本来就不够,哪还有多余的能去保护他?”
“他手下的兵真心跟着他的有几个?他这几天出去多半是去找人,没那么安全。”阿鱼说:“让你去你就去!”
阿科不乐意,但还是不情不愿地去找了人。
果不其然,到了晚上,阿卓和手下带着几个伤员回了部落。
这些伤员不是本部落的人,个个生的五大三粗,一个能打十个,只是身上都带着伤,一个比一个虚弱,有的甚至只剩了一口气,是两个人一头一尾给抬回来的。
阿卓吩咐人把这些伤员带去治伤,转头余光瞥见几个熟悉的人影,模糊记得是阿鱼手下的人。那几个人跟了他们一路,既没来说明是来干什么的,看到他们带人往部落走也没干预,始终就那么不远不近地跟着,确认他们安全回了部落,那几个人就离开往阿鱼布防的方向走了。
“阿卓,这几个人到底干嘛的啊?”阿七疑惑地说:“会不会是阿鱼那边有什么阴谋?”
阿卓没答,轻哼了一声,冷冷地说:“用他烂好心。”
阿七疑惑:“啊?”
阿卓没说话,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皱眉问:“天都快黑了,他们还在挖陷阱?”
“好像是。”阿七说:“听说这几天他们都回来的很晚。”
“烤点肉给他们送过去。”阿卓不耐烦地说:“都累死了到时候谁打仗?”
阿七莫名其妙,点点头:“哦哦,好。”
057 非洲酋长
“阿美小姐姐, 阿美小姐姐!”
夏阳在部落里找了半天,终于找到正在忙的阿美,两步跑到近前, 笑嘻嘻地说:“阿美小姐姐, 我能不能和你要点烤香蕉啊?”
“好呀,没问题!我一会就给你们送过去。”阿美笑着说:“昨天那位特别好看的客人和我要了一些香蕉,说想自己烤着试试,怎么样, 成功了吗?”
阿美嘴里“特别好看的客人”指的当然是楚泽,“幼儿园园长”这个名字有点拗口,阿美更愿意直接形容特点。
夏阳挠挠头, 嘿嘿笑了两声。
烤香蕉, 顾名思义, 一共分三步。第一步, 生火,第二步, 香蕉扔进去,第三步,香蕉拿出来,吃掉。
挺简单的事,谁承想第一步就出了问题。楚泽研究了半天火石、助燃草料和木柴,结果愣是没点着那火,一个小时之后索性不干了。宿元禹知道之后非要试试,又研究了快俩小时,最后才知道那块借来的火石不久前被小孩扔水里过, 潮气没散干净,用不了。
于是宿元禹又转头去找别人借火石。好不容易把火点起来了, 又掌握不好火候,要么太生要么焦成黑炭。楚泽本来都撒手不管了,看宿元禹这么倔,于是也去帮忙,两人直到折腾的满手满脸全是黑炭,才终于在楚泽的操刀下烤出来几根还看的过去的,宿元禹吃了一口后连说了三句“好吃!”,然后拉了一晚上的肚子。
直到夏阳出门,宿元禹的肚子还没好,楚泽担心他这一天也没出去。夏阳心里想着那俩人今天的样子,又问:“那个,用什么东西能把炭黑洗下去啊?”
阿美顿时猜到了怎么回事,笑着点头,指了指怀里的罐子,说:“我把这个给人送去,然后就给你们烤香蕉,去的时候再给他们带点皂角,就能洗干净了。”
“太好了,阿美小姐姐真是人美心善!以后肯定能发大财!”夏阳嘴抹了蜜似的,又好奇问:“这罐子是给谁的啊?”
阿美脸红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就是一个普通的礼物。”
“哦~~”夏阳心下了然,他不想让阿美窘迫,没再继续问,笑着说:“那收到礼物的人一定会很高兴!”
“真的吗?”阿美眼睛一亮,小声说:“他前几天还和我生气来着……”
·
“阿卓,你要的三百面鼓,兄弟们加班加点,到现在只赶出来一百八十多,加上部落里各户收集来的,现在只有两百出头。”
部落另一边,阿七正和阿卓汇报进展。阿卓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皱眉说:“继续做,能做多少做多少。”
“是。”阿七点头,一抬头余光看见不远处正过来的身影,笑了,开心地说:“阿美来了!”
上次阿卓发了通脾气,到现在还没有和阿美道歉,此时看见阿美过来,顿时有些不自然。阿七本来要离开让两人单独说话,结果还没等迈步子,就见阿美走到近前,把手里的东西塞到阿卓怀里,又快又低的声音说了句“对伤口好”,就红着脸转身跑走了。
阿卓打开怀里的罐子看了下,这是用一种用特殊的虫子泡的酒,对伤口愈合有奇效,雨林中很多部落都有制作的方法,但是因为这种虫子难得一见,所以这酒也难得。
“阿美姑娘有心了啊。”阿七感慨一声,想了想,又说:“阿卓,这次和下斯仁乐部落打完,成功之后,你和阿美是不是就该去找大祭司见证,结为夫妻了?”
“嗯。”阿卓抱着罐子,看着阿美逐渐远去的背影,眼里始终消弭不掉的戾气都减了三分,嘴角不自觉的带上了笑意,轻声说:“肯定的。”
“呦,这不是阿美姑娘吗?”
阿美低着头快步往前走,一个身影刚好迎面遇上。阿美抬头一看,居然是长老之一,于是规规矩地行了个礼,而后匆匆忙忙地走了。
长老饶有兴趣地看着阿美的背影,转头再看向阿卓时,正好对上阿卓并不友善的目光。
这人是五位长老之一,也是最能体察罗阇心意的一位,他在长老中年纪最大,被人尊称为大长老。前几天商讨对付下斯仁乐部落时,也是他对下斯仁乐部落贬低的最厉害。
曾经阿卓很喜欢他,也很听他的话,毕竟体察罗阇心意始终对他来说最为重要,而这位大长老又在此方面最为擅长。
可经过上次会议后,阿卓现在看见他就感觉厌恶,要不是上面还有罗阇压着,怕是现在已经转头走开了。
大长老也看到了阿卓不善的眼神,但阿卓在部落里行事向来由着自己性子,除了老罗阇外谁都不放在眼里,所以也没多想,不急不缓地走过来,压低声音:“我刚从罗阇那回来。”
阿卓抬头看他,听这话的意思似乎是要告诉他点事情,卖他个人情。
大长老指了指棚子:“我们进去说,你让人把草帘都放下来。”
“天气太热,放下来长老怕会不舒服。”阿卓不咸不淡地说:“这周围都是我的人,长老有事直接说就好。”
阿卓这么说着,却连个椅子都没人拿,大有一种“赶紧说完赶紧走”的架势。
大长老面色有些不悦,但对于要卖阿卓人情的想法似乎很坚定,压低声音问:“最近有关注阿鱼在做什么吗?”
阿卓嫌弃地说:“我关注他做什么?”
大长老被他这回答噎了一下。
大长老仔细地看着他的神色,那份嫌弃不似作伪,大长老面上没表现什么,心里却不屑地轻哼一声——还是太年轻,满脑子都是那点好胜心,芝麻大的事看的比天大,这样的人要不是罗阇的亲孙子,扔出去能不能活得过两个月都难说。
大长老心里这么想,表面却附和着点头:“是,他和你怎么能比呢?一个不知道那里来的小杂种,确实没必要关注他。阿卓,你放心,我们五位长老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阿卓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表示听见了。
“我听说他最近挖了不少陷阱,练兵也很勤快,架势拉的足,阵仗摆的也够大,一看么,就是做给罗阇看的。”大长老说:“你可不能落下啊,这个时候可千万要抓住机会,在你爷爷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长老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阿卓疑惑地看他一眼。需要的鼓还没有赶工出来,前几日战场上救回来的人还要很多事情要谈。阿卓脑子里装了一百件事情,实在没有时间在这和这位大长老虚与委蛇,于是一边转身离开一边说:“失陪了。”
这话说得干脆利落,甚至连个“我还要忙”的敷衍都没有。
大长老的神色越发难看,眼见着阿卓已经要走远,提高声音说:“你知道这次和下斯仁乐部落对战的意义吗?”
阿卓回头:“存亡之战,不是吗?”
“是,存亡之战。”大长老郑重地说:“这么重要的战斗,你和阿鱼的表现必定会影响到谁能继承罗阇的位置,换句话说,等到这场战斗结束,我们下一位罗阇是谁基本也就能确定了。”
阿卓面色微沉:“知道。”
“你就没有什么想法?”大长老急了,快步朝他走了两步,压低声音:“这么重要的事情,你都不派人去盯着阿鱼在干什么?你就一点都不怕他出尽风头?之前他出的风头已经够多了,这次无论如何你不能让他压过去,否则罗阇的位置真的就要让人了!”
阿卓没说话,神色复杂地看向大长老。
大长老被他看的有些疑惑,疑惑地问:“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阿卓生在这个部落。长在这个部落,这里就是我的家。是,我是想当罗阇,我也必须要当罗阇。”阿卓冷冷地说:“但现在部落处在存亡之际,老人孩子们生活在恐慌之中,我和阿鱼虽然没有合作,但是各自进行战斗准备就已经应接不暇,实在没有办法像各位长老一样,还有心思研究争罗阇位置的事情。”
大长老沉默两秒,突然说:“筹码不只这一个。”
阿卓并不感兴趣。再大的筹码还能大的过罗阇的位置?
大长老提高声音:“阿美。”
阿卓眼睛猛地瞪大。
大长老似乎预料到了他的反应,得意地一笑,不急不缓地说:“你知道,罗阇对阿美的印象一直很好,她虽然不过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孩,但罗阇还是将部落里很多事情交给了她,本来就是当做下任罗阇的妻子培养的。这次下斯仁乐部落的事情结束,老罗阇不会马上退位,所以罗阇继任者总归还是存在变数。但是阿美可不是,谁功劳大,阿美就会嫁给谁,这可是很快就能办好的。”
短短几秒,阿卓的眼神从震惊到怀疑,再到一瞬间的惊慌,最后变为烈火般的愤怒。
大长老对他的变化非常满意,继续说:“我记得之前阿鱼也曾经当着罗阇的面夸赞过阿美。阿卓啊,阿鱼不仅觊觎着罗阇的位置,现在就连阿美都要抢走,你要当心啊。”
阿卓狠狠地咬着牙,脸因为愤怒涨的通红。
大长老往阿卓前边凑了半步,压低声音:“这个消息罗阇不让你知道,我违背罗阇的意思前来告诉你,就为了让你早做打算。等到你坐上罗阇位置的那一天,可不要忘了我们几位长老对你的扶持。”
说完他后退半步,状似同情地拍了拍阿卓的肩,而后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
“阿卓,你别想太多……”阿七眼看着阿卓可怕的神色,故作轻松地安慰说:“也许是长老听错了呢?罗阇知道你和阿美两情相悦,不会只因为功劳就让阿美嫁给……”
阿卓手猛地一扬,长鞭带着愤怒的劲力猛地飞出,将不远处一张木桌直接抽成两半,发出“啪!”的巨大一声响。
阿卓脸色发白,浑身都在发抖:“走,去找罗阇!”
“这……”阿七思考一下,不放心地劝:“阿卓,你要不再想想,现在去见罗阇,罗阇会生气的!”
“那怎么办!”阿卓低吼一声:“万一阿鱼真的功劳比我大呢?他手下的兵都比我的衷心,他的防御做的也比我好,一旦我的计划失败,难道让我眼睁睁地看着阿美嫁给他?!”
就在这时,两人突然听到一声突兀的轻笑。
阿卓猛地转过头:“谁!”
片刻后,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从一棵树后走出来,他一身衣着与众不同,长相清秀,气质温和,额角还沾着一块有些突兀的碳灰。
阿卓皱眉:“你是客人之一。”
“抱歉。”楚泽微微颔首致歉,:“我刚刚路过,不是故意要偷听的。”
说完,他似乎觉得对方不信他,于是指了指阿卓怀里的罐子,又说:“我在找阿美姑娘,听说她来找你,所以才过来的。”
阿卓只在罗阇的棚子里和楚泽打过一个照面,两个人没说过话,阿卓拿不准他,但是鉴于之前和宿元禹的合作,和这位应该至少不会是敌对关系。
阿卓警惕地看着他,问:“你刚在笑什么?”
“抱歉,”楚泽一脸真诚地说:“本来想忍的,可惜没忍住。希望没有让你难堪。”
阿卓:“……”
这话听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气人,可偏偏这人的态度又很好。
不是,这些外乡人说话都这个调调吗?
阿卓握着鞭子的手又紧了起来,冷冷地说:“你的同伴知道,我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嗯,他说过。”楚泽直截了当地说:“我刚刚笑,只是觉得你那么想当罗阇,可是却连敌人都找不对,你真的有当罗阇的能力吗?”
“你说什么呢!”阿七愤怒了,握着刀就朝楚泽走来:“你一个外乡人懂什么!”
楚泽静静地看着阿卓,而阿卓也死死地盯着他。
人都是这样的,只会恨和自己差不多却又比自己优秀的人,而对问题真正的根源却视而不见,或者说,卑躬屈膝。
就像古代困于后宅的女人们,彼此斗的你死我活,却忽略真正导致她们不幸的是那个坐享渔翁之利的男人。
片刻后,阿卓说:“长老们和阿鱼没有矛盾,长老们没有理由害他,而且阿鱼颇受罗阇的赏识,这种事情长老不会撒谎。”
“事实有很多种,至于理由,更是显而易见。”楚泽在阿卓疑惑的眼神中推了推眼镜,不急不缓地说:“我的一个熟人曾经遇到过类似的事情,你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谁要听你讲故事!”阿七断然拒绝,“阿卓,你别理他!”
阿卓按下阿七的手腕,看着楚泽,怀疑地说:“你先说。”
“我的这位熟人,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既聪明,又努力,在从事的领域里颇有成就,被很多人看好。”
楚泽缓缓说起来:“有一些人想用他的成果牟利,因为不合规,被他拒绝了。但这些人不肯放弃,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法子,成功地让我的这个熟人心甘情愿的听他们的话,不仅如此,甚至还觉得是自己得到了好处。”
“那你这个熟人也太傻了!”阿七没忍住说:“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获得很高的成就!”
楚泽笑笑,没反驳,只是问阿卓:“你觉得这些人用的是什么方法?”
阿卓冷冷地说:“无非是威胁加上利诱。”
“太简单了。”楚泽摇头,顿了顿,接着说:“他们让我这个熟人把他们当成了‘朋友’。”
阿卓不屑地笑了一声:“怎么可能?从敌人变成朋友哪有那么容易。”
“如果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呢?”楚泽慢慢说:“第一步,为他找到一个‘敌人’。哪怕这敌人并不存在,哪怕对方根本没有敌意,都没关系,只要足够的挑拨,再加上将他最在意的东西作为筹码,久久为攻,他心里必然会对对方产生怀疑,进而生出嫌隙,最终将对方认定为‘敌人’。”
阿卓和阿七微微瞪大眼睛。
“没有人可以在一个领域里一枝独秀。我的这个熟人,他身边有个人,成就暂时比他高了一些,被关注的也多了一些。在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的挑拨下,他心里的平衡渐渐被打破,终于将他身边这个人当成了敌人。”
“第二步,明确阵营,打着为我这位熟人好的旗号为他出谋划策,让他将这些人当做‘自己人’,对其产生信赖,实际上呢?行的全是挑拨离间之实。”
楚泽严肃起来,身上的肃杀之气竟然一点也不比宿元禹差,就见他此时与平时的温润先生截然不同,眼神中带着满满的厌恶,阿卓和阿七一时间都被震慑地没说出来话。
“第三步,双方合力,解决掉这个‘敌人’。从此,在我这个熟人的心里,对方就完全成为了朋友,既然对方已经为自己解决了最大的难题,‘朋友’的小忙当然能帮就帮一帮了。”
阿卓眼睛微微睁大,而后面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他突然想起,阿鱼最初来到部落的时候,自己和他其实并没有什么矛盾,甚至有一次自己被爷爷骂了之后,阿鱼还给自己做了个弹弓逗自己开心。
全部落都把他当成未来的罗阇,敬他、怕他、躲着他,只有阿鱼,把他当成还没长大的小孩。
当时自己嘴上不满,但内心是开心的。
后来怎么就变了呢?
因为爷爷一次次的打压他夸赞阿鱼?因为一次次地让他和阿鱼学学?还是因为那些长老们一次次地告诉他阿鱼要抢他罗阇的位置、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阿卓又想起来,阿鱼刚刚得到罗阇重用时,几位长老也是做出过亲近的举动的,只是阿鱼始终对他们敬而远之,双方的关系并没有拉进,几次之后,长老们再没有去寻过阿鱼。
是了,在长老们那个位置,拉拢不来的人,那便是敌人了。
于是他们一边哄着自己,一边挑拨自己和阿鱼的关系,同时抓住所有机会打压阿鱼,既解决了他们的麻烦,同时还让自己对他们产生信任,将来自己接任罗阇,他们依然还是高高在上的话事长老。
阿七小声说:“阿卓,我仔细想想,阿美这件事确实不像是阿鱼主动提出来的……”
阿卓转头看他,阿七咽了口口水,说:“我听有人喝酒喝多了的时候说过,阿鱼好像心里有人,不是我们部落的。你记不记得他来我们部落不久的时候,有一次要离开部落?听说好像就是为了回去找人的,但是罗阇不仅没放他走,还罚了他。我当时感觉这事太不靠谱了,我就没和你说……”
阿卓脸色越来越黑。
他盯着楚泽,问:“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阿卓顿了顿,又说:“或者说,帮阿鱼?”
“我谁都不帮。”楚泽不咸不淡地说:“我没有某个人脾气那么好,嘴上说的凶狠,其实心比谁都软。我只是单纯看见有人犯蠢,觉得有点烦罢了。”
“你说谁蠢呢!”阿七眼睛顿时瞪了起来,想要动手,又被阿卓按了下去。
阿卓沉默地看他半晌,突然问:“你的那位熟人,三个步骤都做完了吗?”
“没有。”楚泽缓缓说:“他没能除掉‘敌人’,反而把自己也搭了进去,放弃了一片坦途的未来。”
“你当时没有帮他吗?”
楚泽没说话,许久之后,才好像自嘲似的轻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那你恨他吗?”阿卓又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或是看他境遇变差,幸灾乐祸?”
楚泽微微挑眉,宿元禹说得对,阿卓的确是个聪明人。
他抬头看向天空,像是透过这个虚假的世界看向某个具体的人。
之前宿元灼派来拉拢他的那个人曾提到过,陈凡到了德国之后,香车宝马,生活奢靡,比楚泽过的日子好上太多。
这种理由当然可以打动很多人,但楚泽知道,这理由打动不了自己,一样也打动不了陈凡。
如果陈凡当年没有离开,他们两个人留在同一个实验室,或是两人合作,取得的成就一定比在胜元科技的实验室里高的多的多,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那才是他们真正在意的东西。
但陈凡放弃了,从原本属于他的那条宽阔大路上离开,拐向了另一条路。
“恨他做什么。”楚泽收回目光,轻笑一声:“人总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我只是觉得有点可惜而已。”
阿卓目光中似乎还有些怀疑,又似乎不易察觉地长舒了一口气。
058 非洲酋长
“哦, 你说陈凡啊?”
部落另一边,夏阳咬了口阿美刚送来的烤香蕉,口齿不清地说:“那可是个传奇人物, 当年可是和我学长并称‘双子星’的人啊!闻哥, 你问这个干嘛啊?”
“好奇。”闻珂抱臂说:“‘双子星’这个说法当年上了好几次报纸,我这不是看见楚教授了就想起来了么。”
“可不是么,当年他俩可火了!”夏阳一拍大腿:“那个时候我才刚上大学,一进学院就听说我们学校生科院有两位超级牛批的学长。他俩当年都是省前几进的京南, 都是直博,又都因为太过优秀破格提前进了实验室,之后呢就陆续出了不少研究成果。我记得可清楚了, 我们班女生晚上买夜宵都要特意去生科院门口绕一圈, 就期待能看着他俩一眼!”
“我一直觉得他俩都是天才那类的, 不过后来我也进了生科院, 认识了我学长,才发现他平时下的功夫相当可怕, 就说在实验室的时间吧,我学长忙起来甚至有一整个月没出过生科院的大门,吃住全在实验室里,牛吧?”
闻珂点头:“楚教授这么年轻有为,的确是有原因的。”
夏阳与有荣焉地挺了挺胸。
“那陈凡当年为什么离开?”闻珂又问:“京南大学的生科院有国内顶尖的实验室,离开那他还能去哪。”
“不知道。”夏阳摇头:“可能出国了吧?我进实验室的时候他已经离开好久了,同事们之间关于他聊得也不多,我隐约记得好像是去欧洲的哪个国家来着……德国?法国?记不清了。害,我觉着吧, 他离开也不一定就不好。”
闻珂好奇:“怎么说?”
“‘双子星’嘛,总是会被人拿到一起来比较, 压力怪大的。再说了,像他们那样的天才,骄傲总会比别人多一些,对比多了心里上不平衡也很正常。”
“你倒是很懂啊!”闻珂一乐,问:“所以你觉得他俩肯定会离开一个?”
“不,是觉得肯定是陈凡离开。”夏阳认真地说:“第一,我学长才懒得在这种事情上花费心思,他那时间搞实验还来不及呢;第二,我学长更不会因为置气离开实验室,实验是他最看重的东西;第三,不管和谁比,我学长才不会输呢!”
闻珂乐了:“你是真的崇拜楚教授。”
“那当然!”夏阳骄傲地一抬头。
闻珂点点头,环顾一圈周围的世界,有些遗憾地说:“只是感觉有些可惜,如果他没有离开的话,一个月前的报道上应该也会有他的名字了。”
夏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都是自己的选择,有什么办法。”
“也对。”闻珂说:“只是很可惜啊,如果他还留在京南大学,双子星继续合作,也许能研究出更厉害的东西。”
“这倒是,”夏阳说:“我学长虽然很少提起陈凡,但是研究陷入瓶颈的时候也会偶尔提起一句,要是陈凡还在就好了。”
“反正他俩就是惺惺相惜吧,”夏阳陈词总结:“不过也不耽误王不见王。”
闻珂一乐:“看你年纪不大,懂得倒是挺多。”
“我选修心理学的老师好歹也是国内知名的心理学教授!”夏阳骄傲地一挺胸,说:“再说了,我虽然没到我学长和陈凡他们那么厉害,但是之前也是一路好学生过来的,这些心思怎么可能不明白。”
闻珂点头,忽然又想起现实世界里那个但凡见到宿元禹必阴阳怪气加发疯的宿元灼来。
应该情况也差不多吧,闻珂想。
只是陈凡是自己离开了,宿家却是宿元禹先走了。
如果宿元禹当年真留在宿家的公司里,早就没有宿元灼什么事了,即便是宿家那位大魔王似的老爷子,宿元禹也不一定就对付不了。但宿元禹偏偏把战场让了出来,原本这矛盾就算是结束了,谁承想那小崽子又偏偏要追过来,死缠烂打地非要接着打这场仗。
闻珂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部落另一边,阿卓屋子前。
楚泽离开后,阿卓思考片刻,转向另一个方向:“走,去找阿鱼!”
“找阿鱼?”阿七疑惑地问:“找他做什么?”
阿卓头也不回:“当然是商量下斯仁乐部落的事。”
阿七吃了一惊。刚刚还要杀去罗阇那呢,现在居然就心平气和地去找阿鱼商量正事了?
找阿鱼?商量正事?
认真的?
阿七眼睛睁的老大,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都是因为刚刚那位客人说的那些话。
阿七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大祭司说得对!这些客人果然是神灵派来拯救阿粟部落的!
只是这兴奋只短短持续了一路。
等到了阿鱼的营帐,一切终于又回复了正常——阿鱼对于阿卓的到来表示出惊讶,怀疑阿卓脑子是不是被幽灵侵占了,阿卓对他的惊讶表现出不满和愤怒,俩人事谈了两个小时,盘子摔了五次,阿卓愤然离去三次,又回来四次,互不相让的争吵声恨不得从部落这边传到那边,险些把屋顶震塌。
阿科和阿七两个人守在门口,神色复杂地听着身后叮咣乱响,互相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嫌弃地转开目光。
如此情况持续了五天。
五天后,下斯仁乐部落派出一支队伍,直奔阿粟部落而来。
阿粟的警戒探子早就散了出去,在外面的探子第一时间就传回了消息,在极短的时间内,阿粟部落已然进入全员戒备的状态,士兵们按照阿卓和阿鱼的部署守在自己的位置上,老人、妇女和孩子也拿起了武器组成最后一道防线,祈祷仪式的篝火熊熊燃起,祈祷神灵庇佑阿粟部落度过这一关。
直到此时,阿鱼和阿卓两个人终于不吵了——因为没空。
下斯仁乐部落这次带兵的头领叫做达拐乌,身高两米,虎背熊腰,一身腱子肉,是这片雨林中有名的勇士。
上次争斗,就是这个人一棍子抡到阿二的背上,导致阿二还没被抬回部落就已经咽了气,也是这个人,让人带消息回来,让阿粟部落的人做好准备等着他们来杀。
因为罗阇,阿卓和阿鱼两个人对阿二其实都没有多深厚的感情,但无论如何那也是他们的兄弟,更何况达拐乌放话出来,更是将他们的尊严按在地上摩擦。
阿卓一听说是这次又是这个人前来,脸色顿时就沉了下去,握着银鞭子的手一紧。
阿鱼看他一眼,说:“沉住气。”
阿卓冷冷回看他一眼,没说话,握着鞭子的手倒是松了一些。
另一边。
下斯仁乐的队伍正不急不缓地往阿粟部落方向前进。
客观上来看,两个部落的实力相差悬殊,阿粟部落根本不配做下斯仁乐的对手,达拐乌自然也没把阿粟部落放在眼里,甚至连行进都是慢悠悠的。
手下发现了阿粟部落的探子,立刻报告给达拐乌:“头领!刚才有人朝阿粟部落跑了,应该是他们的探子,我们要不要快速前进,在他们做好准备之前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达拐乌哼笑一声:“不用。”
达拐乌身边另一个手下眉飞色舞地说:“打他们还用着急?碾死他们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上次要不是咱们罗阇提前有要求,咱们头领早就把阿粟部落直接灭了。”
这话说得不错。就上次两个部落的争斗来说,下斯仁乐完全可以直接进军阿粟部落,但下斯仁乐的罗阇却要求放过阿粟部落。
愿意也很简单——对下斯仁乐来说,阿粟这样的衰败小部落就是他们的仓库,女人、食物、武器,不需要费心费力的经营,他们自己就会长出来,而下斯仁乐只需要在需要这些物资时候,分出很小的一部分力量来取就好。
达拐乌哼了一声:“要不是和耿里海部落的打起来缺物资,老子才懒得看他们一眼。”
“可是……”前俩报告的手下迟疑:“如果他们知道我们要去攻打他们,会不会都跑了?”
“跑?怎么跑?”达拐乌眼神不屑:“他们那个小部落,老人数量比年轻人都多,放开了手让他们跑,他们能跑到哪去?”
“头领说的是。”手下想了想,似乎颇为感慨,说:“我听我阿爹说,二十年前这个阿粟部落在雨林里也有响当当的名号,厉害的勇士数不胜数,周围部落说起阿粟部落都很崇拜,怎么现在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罗阇不行,部落衰败是早晚的事,”达拐乌摆手:“管他之前有多兴旺,都没用!”
“可不是嘛!”另一个手下说:“我听说啊,阿粟部落的罗阇任人唯亲,年纪大了身边围着一圈溜须拍马的废物,真正有能力的人却被打压,部落衰败成这样可一点都不意外!”
达拐乌狞笑:“阿粟部落已经到头了。就让我给它送个终吧!”
不过多时,队伍已经到达阿粟部落外一里。这里是一个峡谷,两边地势较高,放眼望去全是茂密的丛林。
手下正往前走,忽然被达拐乌叫了停。
他挥挥手,点了旁边一个人:“你,先带一只队伍过去。”
被点到的人说了句“是”,带着自己的小队先往前走。
等走到峡谷中段,就听尖利的破风声响起,一只带着火的飞箭从天而来,直直插在那人脚边!
那人眉头一皱,一抬头,就见数不清的火箭朝着他们而来,宛如下了一场火雨!
与此同时,就听周围鼓声大噪,声音拢在峡谷之中,仿佛有千军万马。
这一小支队伍顿时乱了套,抱着头四散奔逃,除了被射死烧死的,有跑得快的穿过了峡谷到了另一边,被等在那里的阿粟部落的勇士杀了个干净,还有一些聪明的转身往回跑,又跑到了达拐乌身边。
达拐乌看着从天而降的箭雨,冷冷地说:“果然有准备。”
“头领!”手下急问:“他们占着地势,如果我们从这里过,怕是过不去啊!”
“绕路。”达拐乌哼了一声:“没有地势的优势,我看他们还能耍什么花招。”
“是。”手下又问:“头领,从这里绕路去阿粟部落有两条路,一条是绕到他们的西边,一条是绕到东边。我们走哪条路?”
“他们的防控的重点在哪里?”
“西边。”手下说:“阿粟部落的东边不远处是窝史友均部落,据说和阿粟部落关系不错,没有必要派重兵,所以他们主要的布防应该都在西边。”
“那就去东边。”达拐乌说:“让兄弟们省点力气。”
手下:“是。”
“等一下。”达拐乌在手下转身之时再次出声。
手下疑惑地看向达拐乌,达拐乌皱眉片刻,又说:“去西边。”
手下更加疑惑,达拐乌看他一眼,说:“既然他们已经有了准备,一定会料到我们会去东边,西边的防守反而会薄弱。”
手下眼睛一脸:“头领说的是!还是头领聪明!”
达拐乌似乎对这种夸赞十分受用,得意的一笑。
下斯仁乐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改道离去,峡谷上方某个被树木遮挡的地方,夏阳松了手里的弓,脱力一般瘫在地上:“走了走了,终于走了,呼,紧张死我了……”
闻珂和他也差不多,俩人往地上一坐,转头看向一边阿粟部落的士兵们,都后怕的松了口气——加上他俩,一共也才十几个人,所有人手里剩下的箭加在一起也就还不到二十根,但凡那个什么达拐乌再坚持几分钟,他们这出戏就唱不下去了。
闻珂揉着自己拉弓时被弓弦割的生疼的手指,新呼吸缓着还过速的心跳,不放心地问旁边阿粟部落的勇士:“他们是往你们部落西边去了,对吧?”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闻珂这才彻底放下了心,自言自语道:“剩下的就教给老大和楚教授了……”
阿粟部落西侧。
部落外半里之内都是树林,达拐乌的队伍浩浩荡荡朝着树林压了过来,树林最边缘藏在茂密的树枝上的人拉动藤丝,部落入口的铃铛响起,阿鱼和阿卓已经得到了消息。
阿卓紧张的看了阿鱼一眼,虽然他把那份紧张隐藏的很好,甚至为了显示自己的举重若轻,还特意表现出几分满不在乎,可身体本能的动作已经暴露了他的想法。
时间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铃铛第三次被拉响,这意味着达拐乌的队伍已经完全进入了树林。
阿卓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着紧张又兴奋地光,说:“你的陷阱可以用了!”
阿鱼带人挖的并不是普通的陷阱,它们比普通的陷阱要大的多,杀伤力也强的多,使用时需要通过拉动绳子来控制陷阱的坍塌。
阿卓盯着阿鱼:“拉啊!让他们拉绳子啊!”
阿鱼面沉如水,盯着树林的方向,沉声说:“再等等。”
“还等什么?他们都已经进树林了!”阿卓皱眉,但阿鱼不理他,他也只能干着急。
铃铛第四次被拉响,阿鱼依然无动于衷。
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
铃铛一次次响起,每次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这说明达拐乌的队伍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而且速度越来越快,想来是发现树林中没有埋伏,前进的越来越放心了。
直到铃铛响了第八次,他们在树林外已经能隐隐感觉到达拐乌队伍行走带来的大地的震动。
阿卓压着的火再也忍不住,朝阿鱼吼道:“你到底在等什么?!”
阿鱼看都没看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树林。
阿卓已经要炸了,偏偏阿鱼还是无动于衷。达拐乌的队伍毫无顾忌的一路前行,毫发无伤地越过了一个又一个隐蔽的陷阱,就这么安然无恙地朝他们过来了!
阿卓再也忍不住,冲到树林边,一把抢过连着陷阱的绳子,抬手就要拉,一边还回头大吼一声:“阿七!去拉绳子!”
“是!”阿七毫不犹豫地也去抢另一个人手里的绳子,原本拿着绳子的人迟疑地看先阿鱼,见对方无动于衷,于是心也定了下来,一侧身甩开了来抢绳子的阿七,手握绳子不肯松手。
另一边被阿卓抢绳子的人显然更难一些,他一方面要努力不让绳子被阿卓抢走,另一方面又不敢伤了阿卓,这一投鼠忌器,几经拉扯后绳子到底还是被阿卓抢了过去。
与此同时,达拐乌的队伍已经快到了树林的这一边,达拐乌走在队伍最前方,已经和阿鱼对上了面!
达拐乌身后是浩浩荡荡的下斯仁乐的勇士们,无边无际,像是充斥了整片树林,单从气势上来看,就将阿粟部落远远的压了下去。
达拐乌看到部落门前聚集着这么多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又觉得可笑似的,不屑地笑起来,仰着下巴说:“你们阿粟部落能上战场的也就这些人了吧?都在这了?哈哈哈!”
阿卓没想到他的速度能这么快,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手中的绳子都忘了拉。然而阿鱼依然是刚刚那个面沉如水的样子,既没回答达拐乌的话,也没管阿卓。
达拐乌笑着往前继续走:“怎么,都吓傻了?啧,不应该啊,之前老子把你们不落那个什么阿二砍了的时候,不是已经和你们知会过让你们准备好了吗?”
阿卓的火腾的一下从头顶顶了出来,手里的鞭子“啪”的一甩,大步就朝达拐乌走去。
达拐乌丝毫不惧,阿卓愤怒的样子反而满足了他某种阴暗的心理,面色更加得意:“你……”
与此同时,阿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达拐乌的脚迈到某条隐秘的线上,阿鱼受猛地一扬,大喝一声:“第三组,拉!”
他身后十几个勇士毫不迟疑,同时使出浑身的力气将绳子向后猛拉!
绳子从厚重的落叶下腾空而起,在空中扬起一阵泥土和碎枝,达拐乌只觉脚下一空,脸色顿时一变,他还没来得及去看脚下发生了什么,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已经一把拽过身边的手下往下一拽,而后踩着手下的大腿猛地一蹬,将将落在了陷阱的边缘。
而他那个倒霉的手下尖叫一声砸向陷阱底部,被下方削尖了的竹子直接刺穿了胸腔,头一歪,一命呜呼。
达拐乌脸色沉的吓人,他的身后接连响起尖叫和痛苦的嚎叫,单单这一个陷阱,就折进去将近一半的人。他原本已经将一半的人留在树林外,就为了防止阿粟部落在树林中设埋伏,后来行程已经过半,眼见一路平安,连半个陷阱都没看到,达拐乌这才放下心,以为阿粟部落将兵力都集中在了东边,这才将树林外的一半人也叫了进来,就为了全力出击,一击致命。
谁承想已经快过了树林,竟然还是遭到了埋伏。达拐乌神色阴沉地可怕,死死盯着阿鱼,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倒是真能沉得住气。”
阿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阿卓手里的绳子早被原来的勇士抢了回去,阿卓愣愣地看着这两个人,而后默默站到了一边。
达拐乌和阿鱼两人互相盯着,片刻后达拐乌忽然笑了,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声音越来越响,到最后甚至扬天大笑起来。
“好,很好,你很好。”达拐乌似乎终于认真了起来:“我记住你了。”
“倒是也没必要。”阿鱼淡淡地说:“毕竟你也活不过今天了。”
达拐乌仰天大笑:“小子!你别以为成功算计了我一次,今天你们部落就保住了!这次我带了五百人来,就算是你们陷阱挖的足够大,让我损失了一半的人,剩下的精兵强将依然也比你们部落的勇士多,你拿什么让我活不过今天?”
达拐乌说完,一抬手,朝前一挥,身后勇士绕过陷阱,潮水一般朝阿粟部落涌来!
然而阿鱼神色依然没变,只是往后退了两步。
达拐乌皱眉,紧接着就见两个人从人群后走了出来。这两人的长相、肤色、穿着与雨林中人全然不同,其中一人皮肤很白,鼻梁上架着两个透明的圆片片,长相清秀,另一个人身高腿长,剑眉星目,气场强悍。
这两人手里分别拿着一个又黑又长的东西,像是几个金属棍子组合在一起,棍子的一端齐齐指向了自己。
“凭这个?”气场强悍的那个人眉毛一挑,不急不缓地说:“□□-7.62毫米口径自动步枪?”
旁边戴着圆片片的那人没说话,举起那个金属棍棍,朝着自己的大腿,手指一动——
“砰!!!”
059 非洲酋长
一声枪响, 将整座雨林似乎都震的一下。
树上的鸟儿成群从惊起飞走,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楚泽,紧接着就听达拐乌撕心裂肺的一声嚎叫, 抱着腿跌倒在地, 鲜红的血液流了一地。
阿粟部落的人眼睛都直了,看着这新奇的武器,眼睛渐渐亮了起来,激动地喊起来:“神灵没有放弃我们!”
“大祭司说得对!神灵果然派来了帮手!”
“神灵没有放弃我们!”
“阿粟部落万岁!”
……
枪是楚泽开局的时候用积分换的, 上一局游戏打丧尸吃了教训,不管游戏任务是什么,至少要有东西防身。
只是这游戏的商城物价奇高, 楚泽把所有的积分都清了零, 也不过就是换了两把□□加数量有限的子弹。
阿卓震惊地看向楚泽, 手中的鞭子差点掉到地上。
宿元禹朝楚泽微微一笑:“这么着急?”
楚泽没说话, 转头看向达拐乌的身后。
与阿粟部落的激动不同,下斯仁乐部落几百人的队伍已经吓蒙了, 有一些胆子大的还在往前走,被宿元禹一枪一个全打在腿上,丧失了行动能力。
于是再也没有人敢往前多走一步,嘴里喊着“恶灵!有恶灵!”,眼神惊恐,纷纷转身逃窜。
阿鱼再次抬手,向前轻轻一挥:“第二组,拉。”
话音刚落,身后第二组的勇士猛地将绳子拉起, 已经被下斯仁乐队伍越过的陷阱纷纷坍塌,慌不择路的下斯仁乐勇士又有数不清的人掉落下去, 惨叫声瞬间在树林中此起彼伏。
“好一招瓮中捉鳖。”宿元禹说。
阿鱼看形势已定,走上前来,和楚泽和宿元禹两个人行了一个雨林里的大礼:“多谢二位相助,阿粟部落无以为报。”
楚泽回了一礼,看阿鱼的目光一个劲往自己手上的枪上瞄,想了想,说:“这个武器我们也只有两个,就不劳部落保管了,我们自己拿着就好。”
阿鱼听完,也不强求,点点头。
楚泽回头看了看四散奔逃的下斯仁乐的人,问阿鱼:“剩下的那些人就这么放过吗?”
阿鱼转头,看向刚刚阿卓站立的位置。
此时阿卓已经没了踪影,阿鱼难得地笑了笑,说:“阿卓已经去解决了。”
树林的尽头。
几个彪形大汉手持狼牙棒,威风凛凛的守在树林的出口。仔细看去,这些人身上都挂着伤,但眼睛发亮,十分精神。
这些人刚刚隐藏起来,在下斯仁乐的人全部进入树林后才现身,等在这里。为首那人见到抄小路过来的阿卓,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阿卓离开阿鱼,幼稚冲动的一面彻底消失不见,又变成冷酷面无表情的头领。他朝为首那人点了下头,说:“诸位都是耿里海部落最厉害的勇士,一时不察,被下斯仁乐部落中伤。这次帮阿粟部落共同抗敌,阿粟部落感谢各位的大义。事成之后,各位尽可放心回耿里海部落,如果各位愿意,也欢迎留在阿粟部落,我们从此就是一家人了。”
为首那人激动地说:“我们这些人和下斯仁乐有着深仇大恨,阿卓头领能给我们这次报仇的机会,我们感恩还来不及,更何况当时那一仗部落摆了着急撤退,我们又受了重伤只能等死,是阿卓头领带人将我们带了回去又给我们治伤,让我们重新活了过来,这样的恩情我们无以为报!”
“是啊!”旁边一人也附和说:“阿卓头领不用担心,不过就是些下斯仁乐的残兵败将,我们虽然伤还没有完全养好,但是对付这些人完全不是问题!阿卓头领就等着瞧好吧!”
阿卓看着这些人一个个摩拳擦掌,都在期待着把下斯仁乐的仇报回来,心里有了底,和众人行了一礼:“仰仗各位了。”
和下斯仁乐这一仗准备了半个多月,真打起来,也不过半天就了结了。
消息从部落外传到老罗阇的棚子时还不到半夜,报信的人一脸激动:“这次下斯仁乐共来了五百人,共死亡二百一十三人,生擒二百三十六人,逃跑不到五十人。罗阇,我们胜了!!”
棚子里顿时一片喜气,几个长老吹捧的声音一波盖过一波。
老罗阇也颇为满意,甚至连嘴角都带上了些许笑意,慢悠悠地说:“好啊,好,让阿鱼和阿卓两个人过来。”
“是!”
“等等。”老罗阇叫住那人,又说:“这次那几个外乡人也帮了不少忙,让他们也过来,还有阿美,一块过来。”
“是。”报信的人转头出去了,棚子里长老们的吹捧还没有停下来。
“不愧是老罗阇亲自教养出来的孙子们啊!真是少年英雄!”
“有勇有谋!不愧是我阿粟部落的孩子,今天这一仗打得这么漂亮,全靠老罗阇啊!”
“罗阇有德,神灵还派使者前来帮忙,我阿粟部落成为雨林霸主,指日可待!”
……
吹捧之声不断,片刻之后,所有被老罗阇刚刚提到的人都到齐了。阿美自是因为今天的胜利十分激动,漂亮的眼睛里还闪着兴奋的光。那四个外乡人似乎和之前没什么区别,除了看起来有点累之外,连看人的眼神都没变过。
奇怪的是阿卓和阿鱼。以往若是发生这种事,阿卓的下巴早就已经翘到了天上,今天却看起来很平静,甚至心事重重的。阿鱼一项能把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很好,老罗阇有时候都不得不佩服他的城府,对他总是有所忌惮,然而今天居然破天荒的露出了些许情绪——他看向那几位长老的时候,眼里的嫌弃和厌恶像是要溢出来的似的。
老罗阇装模作样地先夸赞了几个人,对楚泽几个人也表示了感谢,然而预想中的客气并没有出现,宿元禹自顾自找了个位置坐下了,楚泽也没客气,直接坐到了他旁边。闻珂夏阳看他们这样,干脆自己也找地方坐下了。
这个时候没法批评他们失礼,老罗阇只好忍了下来。
装模作样的官腔打完,终于进入到了正题。
“这次和下斯仁乐的这一仗,你们两个人都有功,都该有赏。”
话一说完,立刻有长老跟上:“罗阇说的是!阿鱼的陷阱挖的好,不过我觉得阿卓派人赶工出来的鼓和最后借用耿里海部落的人功劳更大,要不然下斯仁乐的人若是直接穿过峡谷,后果就不好说了。”
“有道理!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是啊,明显阿卓的功劳要更大一点。”
……
坐在一边的宿元禹冷哼一声,干脆闭目养神。楚泽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在桌子下面拉了拉他的手。
宿元禹顿时睁开眼睛,脸上的阴翳一扫而空,桌子下方轻轻握住楚泽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楚泽耳朵顿时有点发红。他本来只是想表达一下现在宿元禹不是一个人,如果不高兴了有人会在旁边陪他,奈何宿元禹这人思维活跃,一下子就想到别的地方去了。
楚泽有点不好意思,看宿元禹心情又好起来,于是就想把手收回来,谁承想宿元禹不松,还在他手心上轻轻挠了一下。
楚泽的脸顿时涨的通红,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罗阇那,暂时没人发现。他把手抽了两次抽不出来,有点无奈,只好先寄存在宿元禹那。于是宿元禹心情越加美丽,甚至连看罗阇和那几个长老都顺眼了不少。
“两个人功劳都不小,”罗阇装模作样地说:“都有赏。”
说完他先看向阿卓,问:“阿卓,你想要什么?”
阿卓眼睛瞟了一眼旁边的阿美,阿美感受到他的眼神,顿时脸一红,娇羞地低下了头。
阿卓朝罗阇一行礼,沉声说:“在我心里,女人不该作为奖赏来赐给谁,但是孙儿心悦阿美已久,日日希望能与阿美结为夫妻,今天斗胆请罗阇恩准,成全孙儿这个愿望。”
说完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只要……阿美愿意。”
阿美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羞涩和甜蜜,刚要开口说“我愿意”,就听上首的老罗阇语气严厉:“胡闹!”
阿美顿时就被吓住,到了嘴边的话生生的断在了喉咙里。
老罗阇皱眉看着阿卓:“我培养你这么多年,为的是让你成为雨林的霸主,带领部落走向辉煌。你呢?满脑子就是这些儿女情长?!”
旁边的长老一看不对,赶紧打圆场:“老罗阇别生气,别生气。阿卓定是今天高兴过头,昏了头了!他怎么可能满脑子只有儿女情长呢?今天这不是刚打了一场胜仗嘛!”
长老们劝慰的声音此起彼伏,阿卓维持着行礼的姿势没动,头低垂着,脸上一片死气。
说对了,还是被那个外乡人说对了。
他在来这里之前,那个和阿鱼一样招人烦的外乡人就先和他提醒过,也许罗阇会问他们要什么赏赐,那也不代表罗阇真的会听他们的。如果自己提出的赏赐和罗阇想的一致,那么当然好,但如果不是,他们说的话就只是不招人待见的废话而已。
曾经的自己从来只会说“一切由罗阇定夺”,从来没有意识到事情会这样,可连自己都不知道,那个外乡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阿卓眉头皱的紧紧的,梗着脖子不肯退步。
几个长老看见着阿卓和罗阇僵持不下,几个人轮着去劝罗阇,前几日去找阿卓通风的长老也凑到阿卓身边,小声说:“你闹什么!这次的仗谁功劳更大你不知道吗?为了稳住阿鱼,只能把阿美嫁过去,这样罗阇的位置你才能坐得稳!罗阇和阿美只能二选一,难不成你真的要选阿美吗?”
阿卓还是没有动,悬在半空行礼的手互相握着,指甲深深地陷入皮肉之中。
两相僵持之下,一边阿鱼忽然出声了。
就见他神色淡淡地看了一圈棚子里的人,不急不缓地问:“罗阇,您不打算问问我想要什么吗?”
老罗阇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说:“你说。”
几个长老顿时都紧张起来。如果阿鱼此时要求娶阿美,自然皆大欢喜,可若是阿鱼也不想娶阿美,日后他也要争那罗阇的位置,提起今日和下斯仁乐这一仗,又有什么能稳得住他?
就连阿美也紧张地看着阿鱼。
棚子里一片寂静,阿鱼朝罗阇行了个礼,平静地说:“我想同罗阇讨的奖赏是,让我离开部落。”
阿鱼这话说完,棚子里寂静了几秒,而后炸了开来。
“什么?离开部落?”长老尖利的声音响起:“部落对你不薄,你怎么会想离开部落?”
“就是!你怎么这么不知道感恩!如果不是罗阇收留你,你这个不知道哪来的小杂种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现在呢!”
“胡闹!”
……
老罗阇冷冷地看着阿鱼,阿鱼也沉默地看着他。
只是与刚刚罗阇与阿卓的僵持不同,阿卓此时依然还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然而阿鱼挺胸抬头,明明位置比罗阇低了很多,老罗阇却莫名有一种和他平视的错觉。
另一边,楚泽目光落在阿鱼身上半晌,忽然语气古怪地说:“你当年离开原来的公司,不会也是因为被安排了结婚对象吧?”
宿元禹神色一紧。
楚泽看他一时没说出来话,点点头,“果然有关系。”
宿元禹神色更加紧张,赶紧解释:“确实是有这么个事,但是那纯属老爷子脑子糊涂,为了显示自己的权力乱点鸳鸯谱。那个姑娘是宿元灼那小崽子的高中同学,小崽子喜欢了人家七八年,后来那姑娘进了公司,从头到尾我连话都和没她说过三句!”
楚泽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
“真的,不信你问闻珂。”宿元禹说:“老爷子为的就是让那小崽子觉得我抢了他的东西,这样才能努力在事业上超过我,对公司才有利。也就是那小崽子当时年纪小看不出来,恨我恨的牙痒痒,我都怀疑那段时间他是不是天天在家给我扎小人。我从前就觉得老爷子脑子有点问题,出了这事之后更觉得傻X,老的小的没一个正常的,所以就撂挑子走人了。”
“真的?”楚泽问。
“当然!我骗你干嘛?”宿元禹拉着楚泽的手不撒开,说:“再说我那时候心心念念想回国找你,哪有功夫和他们玩无间道。”
楚泽这才转开目光,想想又觉得自己过于幼稚,就算宿元禹当时真的有一个结婚对象又怎么样呢?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他也不会真的在意。
宿元禹往他身边凑凑,小声问:“吃醋了?”
楚泽看他一眼,推了推眼镜,说:“我有那么无聊吗?”
“当然没有。”宿元禹突然笑笑:“吃醋怎么能算是无聊呢?”
楚泽转头瞪了他一眼。
楚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自己并不在乎,可宿元禹在身边,自己偏偏就是忍不住的想问,明明也也知道问不出来什么东西,可就是忍不住,还要被宿元禹笑。
楚泽摇摇头,全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宿元禹也不再说什么,眼见着心情更好了。
另一边,罗阇和阿鱼还在僵持着。罗阇眯了眯眼,神色有些阴沉,问:“你要离开部落,理由呢?”
“和以前一样。”阿鱼平静地说:“我要回去,找一位朋友。”
“啪!”
老罗阇手猛地拍在桌子上,怒道:“找一个朋友!难不成你这个朋友比部落还重要!”
阿鱼静静地站在那,不卑不亢地看着罗阇,他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楚泽莫名心口酸了一下,握着宿元禹的手也下意识地紧了一些,宿元禹另一只手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手背。
长久的沉默之后,罗阇到底还是先败下阵来。他摆了摆手,似乎对两个孙子都有些无奈,说:“今天就先这样吧,至于赏赐的东西,你们回去都再想想。”
“罗阇!”阿卓抬起头,急道:“我……”
“我说了!”老罗阇阴沉着脸色看他:“回去再想想。”
阿卓一顿,迟疑两秒,才又行了一礼:“……是。”
老罗阇朝外摆了摆手,意思是让所有人都出去。阿鱼走的自是潇洒,带着阿科毫不迟疑地转身出了棚子。楚泽宿元禹四个人也没什么留恋的,跟着也走了出去,阿卓从后面追出来,叫住了几个人。
“抱歉,”阿卓说:“刚刚那个情形,我继任罗阇拿到战冠怕是还得拖延一段时间。”
他嘴上这么说着,但神情却是很轻松。
楚泽笑笑:“你明知道罗阇不喜欢你那么说,可你还是说了。”
“有什么办法呢?”阿卓说:“我总不能真的看着阿美嫁给别人。”
楚泽点点头。
此时的阿卓容貌没变,可与第一次见他相比,脸上的阴翳已经散了大半,虽然追求的东西依然没有得到,但人没有之前那么拧巴了,看起来都顺眼不少。
“战冠的事情还有变数,”一边的宿元禹说:“不一定是你想的那么糟糕。”
阿卓奇怪:“为什么?”
宿元禹随口书:“猜的。”
阿卓眉头一皱,显然是对他这答案非常不满。宿元禹对他的不满没有丝毫在意,大有一种爱生气就生气气死你也没人管的架势。
眼见两个人的气氛再次剑拔弩张起来,楚泽一脸无奈,叹口气,说:“因为变数很多。你,阿鱼,阿美,下斯仁乐部落,罗阇……每一方的行为都可能改变整个事情的格局。”
阿卓依然没明白,皱眉说:“这和战冠有什么关系?”
“格局变了,战冠的归属自然也就变了。”楚泽也不想多解释,余光扫到远处一个劲往这边看的人,笑了笑,说:“阿美在等你。”
阿卓一听,心思立马就从战冠上飞走了。他转头,就见远处灯火阑珊处,阿美双手攥在一起,正在看他,一双眼睛水汪汪的。
阿卓再不犹豫,和楚泽几人行了个礼,转身就去找阿美了。
闻珂和夏阳出了棚子之后,原本非常识时务地和宿元禹楚泽俩保持了一段距离,此时也凑了回来。闻珂看着阿卓和阿美俩人那样,啧啧感慨一声:“你说小崽子这人不怎么样,命倒是挺好的,都这样了还有姑娘喜欢他。”
宿元禹偏头看他一眼:“羡慕?”
“那有什么羡慕的!”闻珂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楚泽,嘿嘿一笑,说:“要羡慕也是羡慕你俩,小崽子那都不够看的!”
宿元禹一抬手,和闻珂俩对了个拳。
楚泽觉得有些好笑,无奈地摇摇头。
好歹也是个跨国公司的大总裁了,只要没有媒体的镜头,就跟个高中生似的,这么看也没比宿元灼成熟多少。
今天一战,阿粟部落大捷,部落里喜庆极了。巨大的篝火已经在部落中央架了起来,除了站岗把守的勇士,其余人都汇集在了篝火旁,唱歌、跳舞、感恩神灵。
阿卓带着阿美去了篝火旁,楚泽他们四个人也跟着一起去热闹。火光映照在每一个喜悦的面孔上,一片欢声笑语。
最早发现这里少了阿鱼的人是阿卓,他环视一圈没看到阿鱼,微微蹙了蹙眉。阿美问他怎么了,阿卓不愿意在她面前提起阿鱼,别扭着不肯说,又过了一个小时,他说累了,把阿美送回棚子后也回了自己的棚子。
他虽然是罗阇最喜欢的孙子,但是自己棚子里的东西并不多。他本身也不太在意这些身外之物,除了生活必需品以外几乎没什么东西。
他的案子上摆着一个弹弓,那是阿鱼刚来部落的时候送他的。当时自己因为什么事情挨了罗阇的骂,阿一阿二他们习以为常,甚至暗自窃喜,只有阿鱼给自己做了个弹弓,还拍了拍自己的头。
当时自己是什么反应来着?好像是扔了弹弓,还和阿鱼打了一架,因为生气对方把自己当小孩。
我可是以后要当罗阇的人,怎么可能还是个小孩呢?
再然后呢?自己愤怒离开,躲在树后,等阿鱼走了之后又偷偷把那弹弓拿了回来。
弹弓还真的挺好玩的。
阿鱼从来不会来自己的棚子,所以也不用担心阿鱼发现这个。
阿卓拿起那个弹弓,一边摆弄着,一边回想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最大的功劳当然是阿鱼的,但是他却要离开。
阿卓沉默半晌,忽然起身出了门。
楚泽几个人从篝火晚会离开,刚好路过阿鱼的棚子。就听里面传来激烈地争吵声,又摔盘子又砸东西的,好不热闹。
楚泽听着传出来的阿卓和阿鱼的声音,神色复杂,问宿元禹:“你那个弟弟在现实世界也是这样吗?”
宿元禹还没说话,闻珂先搭了话:“没有,只有和老大在一块的时候才这样。”
楚泽:?
“平时那个小崽子就是阴翳了点,不过一见着老大就像是被点了火的炮仗,两种疯法。”
楚泽看向宿元禹,好奇:“你是做哥哥的,没让着点他?”
宿元禹眼睛瞪大:“我凭什么让着他?他又不招人稀罕!没动手揍他不错了!”
楚泽看着他这认真的样子,顿时没忍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另一边,阿卓气哼哼地从阿鱼的棚子里走出来,因为还在气头上,看见楚泽几个人也没招呼,头一扭就走了。
宿元禹像是终于抓到了把柄,和楚泽说:“看见没?他现实里也这样,一点礼貌都不懂。”
阿卓气哼哼地一路回了自己的棚子,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一把捞起桌上的弹弓,往地上一摔。
“来人!”阿卓吼了一声。
守在门口的手下应声进来:“在。”
“你!”阿卓手一指手下:“你去给我弄两条蛇来,晚上都放阿鱼棚子里!去!”
手下一愣。全部落的人都知道阿卓和阿鱼有仇,更别提这些阿卓身边做事的。手下想了想,说:“前几天有人刚抓回来两条斑斓蛇,毒性剧烈,人被咬之后三天内必死。要不要把那两天偷偷放到阿鱼那边?”
阿卓猛地看过来,手中的鞭子朝着手下就甩了过去:“你要杀人吗!”
“不!不!”手下吓得顿时腿一软:“属下不敢!”
阿卓闹心地转过头:“找没有毒性的草蛇!阿鱼被咬了之后要是有事我拿你是问!”
“是!是!”手下擦了擦头上的汗,赶忙倒退着出去了。
阿卓看着地上的弹弓,冷哼了一声,一把把弹弓捞起来,又放到了桌上。
060 非洲酋长
第二天一早, 阿卓正等着阿鱼被蛇咬了的消息,一出棚子果然看见一个阿鱼身边的人等在外面。
阿卓嘴角一勾,不急不缓地踱着步子走出来, 问:“阿鱼被咬了几口啊?”
那人手里捧着一个木盒子, 往前一递,说:“这是阿鱼让我给你的。”
阿卓眉头微蹙,又转念一想,也许这是阿鱼终于意识到昨天和自己争吵过分了, 送过来的礼物,神色又放松下来,结果盒子, 问:“这是什么?”
阿卓打开盒子, 顿时问到一阵浓郁的香气。就听来人说:“是蛇羹。”
阿卓动作顿时一僵, 脸色又沉了下来。
来的那人也不怕, 不卑不亢地说:“阿鱼还让我给你带三句话。”
阿卓皱着眉头:“说。”
“第一句是,遇事多听自己的, 比听别人的有用。”
阿卓身体一僵,他顿了两秒,眼睛缓缓睁大,而后把木盒往那人怀里一塞,快步朝阿鱼的棚子而去。
和他的担心一样,阿鱼的棚子空空荡荡,人去楼空,好像从来都没有住过人。
阿鱼到底是走了,哪怕罗阇没有同意。
也对, 部落周围布防的都是阿鱼的人,他要真的想走, 哪里还需要罗阇的同意?昨天晚上之所以作为奖赏提出来,不过是为了保全罗阇的面子而已。
阿鱼对罗阇,早就失望透顶了,这个他早就该知道了。
阿卓在那个空空荡荡的棚子里坐了一会,失魂落魄地往回走。路上刚好碰到那个传信的人来找他。
阿卓看他一眼,淡淡地问:“他留的后两句话呢?”
传信的人说:“第二句话是,来的四个外乡人可以靠得住,如果需要,多向他们寻求帮助。”
阿卓哼笑一声:“就是因为有那四个外乡人在,所以他才走的这么这么干脆是不是?”
传信的人没说话。
“还有最后一句呢?”阿卓问。
传信的人犹豫一下,没说出来。
阿卓疑惑地看他:“最后一句他说什么了?”
“阿鱼说……”传信的人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这才朗声说:“他说,你就是比不过他,气死你气死你!”
阿卓:“……”
“让他给我滚啊!!!!”
方圆几里都听到了阿卓愤怒的咆哮声,惊起树上的无数飞鸟。
传信的人默默鼻子,小声说:“他不是已经滚了么……”
片刻后,阿卓阴沉着脸,抱着那装着蛇羹的木盒满脸杀气地回了自己的棚子,刚到门口,就见阿七焦急地在门口转圈。
阿卓黑着脸走过去:“怎么了?”
“阿卓你可算回来了!”阿七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下斯仁乐部落那边又传来消息了,罗阇让你赶快过去呢!”
阿卓一皱眉,问:“什么事知道吗?”
“好像是达拐乌他们失利的消息传回去之后,下斯仁乐的罗阇大怒,打算亲自率主力来攻打我们!”
阿卓脸色一变,把蛇羹往阿七怀里一塞,朝罗阇的棚子跑去。
另一边。
楚泽昨日跟着应付下斯仁乐部落,晚上又因为篝火晚会热闹,睡得很晚,第二天习惯性的早起,感觉头有点疼。
宿元禹也是习惯早起的人,看到他不舒服给他揉了揉两侧的太阳穴,说:“没睡够就接着睡一会。”
楚泽摇头:“今天怕是事情还不少呢。”
宿元禹轻笑一声:“事情多有我呢,怎么也不会耽误你睡觉。”
他揉太阳穴的手指温暖干燥,力度不轻不重刚刚好,楚泽看他片刻,忽然笑了,说:“你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像是第一次谈恋爱。”
宿元禹微微挑眉:“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这些年闻珂身边的人就没断过,再不懂我也学会了。再说,”
他顿了顿,接着说:“之前我虽然一直没去找你,但是心里早就预演过无数遍和你在一起的情景。陪你看书,你饿的时候给你做饭,等你实验没那么忙的时候,带你去南极看企鹅,或者去非洲看动物迁徙。”
“你想的倒是很多。”楚泽嘴角弯弯,说:“不过我也想过。”
宿元禹眼睛一亮,问:“你想的什么?”
楚泽摇摇头:“没想什么具体的,就是这样和你在一起待着,也不需要干什么,就是待在一起就好。”
宿元禹笑:“这么简单?”
楚泽犹豫一下,点了点头,又说:“简单吗?”
宿元禹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待在一起说起来简单,但是也隔着这么多年的时光才真正做到,而且还是在游戏里。
宿元禹说:“现实生活中也可以。如果你想,可以搬到我的房子里,或者我去你那里住。虽然平时我们都很忙,但是每天总归会有时间这样待在一起。”
楚泽愣了一下,不确定地问:“你这是在约我……同居?”
现实世界中的他们才刚刚亲过,现在就提出要同居,这速度会不会也太快了一点?
宿元禹迟疑两秒,说:“我知道这么说会很唐突,但是……我已经等了十四年了。”
楚泽一顿。
是啊,他们已经浪费了这么多年了,还要在浪费下去吗?
宿元禹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楚泽拉了拉宿元禹的手,笑了笑,说:“好。”
宿元禹五官顿时舒展开,朝楚泽笑了笑。
阿卓就是在这么个甜蜜又融洽的氛围里硬生生闯进来的。
理所当然地挨了宿元禹的冷脸。
阿卓:??
“怎么了?”还是楚泽打破尴尬,问:“怎么匆匆忙忙的?”
阿卓神色十分复杂,想了想才开口,说:“今天早上发生了三件事。”
楚泽点头:“那你一件一件说。”
阿卓吸了一口气,说:“第一件事,阿鱼离开了,去了哪不知道。”
楚泽看了一眼宿元禹,这件事两个人都有所预期,现实生活中宿元禹是到后来被用楚泽送的书威胁到,打了老爷子一拳才离开,但是在游戏中,他们作为“外乡人”的到来改变了发展轨迹,阿鱼提前离开也在情理之中。
“第二件事呢?”楚泽问。
“第二件事,探子传回消息,下斯仁乐的罗阇压不下这口气,要亲帅主力队伍来攻打我们。”
楚泽皱眉。他们昨天那一仗赢得漂亮,下斯仁乐损伤惨重,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这个发展他们也有所预估。
“还有最后一件事。”阿卓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两人,缓缓说:“老罗阇决定把罗阇之位传给我,今天下午就举办典礼。”
楚泽眼睛微微瞪大。
“什么?!”一声尖叫传来,刚从屋子里走出来的夏阳两步冲了过来,两只眼睛瞪成两个圆:“罗阇之位给你了?这么快?!”
跟出来的闻珂也一脸惊讶,反应两秒后又疑惑地问:“等一下,这不是你心心念念的事吗?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
就见阿卓眉头微微蹙着,神色复杂,没有半点欣喜。
“老罗阇把罗阇的位置传给我,是因为……”阿卓吸了口气,说:“下斯仁乐是罗阇亲自率兵来攻,这一仗对我们来说又是存亡之战,自然也应该由罗阇亲自应敌。罗阇年纪大了,身边的长老们一个比一个怕死,如果罗阇亲自出战,他们就必然也要跟着上战场,他们为了自己的安危,自然要哄着罗阇远离战场。”
“我懂了,”闻珂点头,“意思就是,他们享用够了上位者的权利,可是到履行他们责任的时候,他们把你推了出来。”
阿卓皱着眉没说话。
纵然他心里不愿承认,但事实的确就是这样。
闻珂耸耸肩,说:“也挺好,至少你赢过了竞争对手,也得到自己想要的了。”
阿卓眉头蹙的更紧:“我是想要赢阿鱼,但他离开了赛场,我这算哪门子的赢?再者说,这个罗阇……”
他想要的罗阇的位置,真的是这个样子的吗?
他忽然想起来那个外乡人之前和他说的话来——你是要做阿粟部落的罗阇,还是阿卓部落的罗阇?
你要做什么样的罗阇?
阿卓皱起的眉头忽然松了一些,对宿元禹说:“下午举行完仪式之后,罗阇就会带着长老们离开部落,去树林深处的山洞里躲起来。到时候战冠就可以给你。”
宿元禹点头:“好。”
“还有,”阿卓说:“你们的武器……”
楚泽说:“枪我们只有两把,子弹的数量也有限,昨天那一仗大概用掉了四分之一。如果你需要,随时可以来找我们拿。”
阿卓放下了心,和几个人又聊了几句,就急急忙忙地离开忙布防的事了。
楚泽看向宿元禹,宿元禹感受到他的目光,疑惑地问:“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我?”
楚泽摇摇头:“我以前只当做宿家的老爷子是个严厉的长辈,只是严厉的程度夸张了些,没想到他原来是个这样的人。”
“是啊。”宿元禹看着阿卓离去的背影,说:“我也很难想象,这样自私又愚蠢的人会是我生理学上的爷爷。”
楚泽转开头。他在见过宿元灼之后曾经给宿元禹打过一个电话,问了当年的事。宿元禹和他说了一些事情,但是几乎没有提到过那位老爷子都曾对他做过什么,宿元灼倒是和他说了一些,但是现在看来,宿元灼和他说的那些也许只是九牛一毛。
现在的宿元禹早已经离那位老爷子远远的,自己的公司做的风生水起,一切都很好。可是楚泽一想到曾经他可能吃过的那些苦,就觉得心脏发疼。
宿元禹似乎是看出来他在想什么,拉了拉他的手,轻声说:“也就是宿元灼那个小崽子傻,我看情形不对,不是早早就跑路了么?我哪能受欺负?”
他这话说的轻松,旁边的闻珂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夏阳倒是一脸激动,拽着闻珂咬耳朵:“闻哥闻哥!他俩!他俩牵手了!”
之前夏阳只见过这俩人离得比较近,气氛又比较暧昧,但还没真的见到俩人有什么肢体上的接触。此时突然见到,惊得眼睛都要掉出来,拽的闻珂手腕生疼。
闻珂重重叹口气,和宿元禹说:“老大,你俩注意点,吓着小孩了。”
宿元禹不满地看了眼夏阳,夏阳懵了,看看宿元禹,又看看闻珂,说:“闻哥,你、你都知道啊?”
闻珂一搂夏阳的肩膀,往远处走去:“哎呀哎呀,大人的事小孩别掺和。”
夏阳反抗:“我不是小孩!”
“反抗无效。”闻珂带着夏阳走远了。
楚泽看着俩人的背影,抬手推了推眼睛,笑了笑,说:“游戏结束之后,怎么和夏阳解释还是个问题。”
宿元禹说:“也可以不解释,我来说。”
“你?”楚泽突然想起来上次宿元禹非要和实验室的人一起去吃麻辣烫的事情来,顿时警惕起来:“你要干什么?”
“官宣?”宿元禹说:“之前闻珂说过,没有官宣过的都不算正经情侣。”
楚泽失笑:“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喜欢高调一点的还是低调一点的?”宿元禹一挑眉:“我可是看完了四十本霸总小说,熟练掌握各种官宣套路。”
他想了想,说:“可以把商业街的外屏都租下来,也可以登报,下个月公司发行新游戏,媒体采访少不了,可以特意开一个专题,热气球也可以弄上……”
“行了行了,”楚泽无奈:“还是低调一点的吧。”
“低调一点的……单独请你们实验室的人吃个饭?”宿元禹说:“毕竟是你天天见面的人,有必要知晓一下。”
楚泽作为一个私下很少参加聚会、提到社交就嫌麻烦的人,让他因为谈恋爱特意请大家吃饭,还不如杀了他。
楚泽头疼地说:“不能再低调一点吗?比如说……什么都不说的那种?”
宿元禹看他两秒,似乎有些委屈:“……秘密情人?”
楚泽:“……”
“秘密情人倒是也挺刺激的,但是……”宿元禹说:“不秘密的不行吗?”
楚泽看着他那个可怜巴巴的眼神,顿时也坚持不下去了,无力道:“你……随意。”
宿元禹满意地点头:“好。”
下午。
阿粟部落所有人集结在祭坛,族人吟唱着神灵之歌,一片肃穆中,阿卓正式结果代表着权利和责任的战冠,成为新一任罗阇。
族人欢呼赞叹,而阿卓头顶着战冠,却只感觉到沉重。
一个小时后,老罗阇以及几位长老在勇士的护送下离开部落,前往深山。阿卓接管过所有勇士,进行防御部署。
阿鱼离开前应该和手下打过了招呼,尽管这些人对阿卓都是一百二十个不满意,但是还是顺从地听从调遣,没有出一点乱子。
与此同时,战冠已经到了楚泽几个人的手里。
四个人站在远离人烟的树林里,夏阳郑重地捧着那个金属圈圈,呼了一口气:“呼!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是啊,也该离开这个游戏了。”闻珂伸手理了理战冠上悬着的一长条的鹰羽,说:“这老罗阇当年功绩可真不少啊。”
“当年没风光过,怎么能当得上罗阇?”宿元禹似乎并不感兴趣。
“那倒也是。”闻珂抱臂思考,说:“这怎么毁?烧了?”
“先烧着试试。”宿元禹说,拿过提前准备的火把,直接靠了上去。
火苗顺着鹰羽一下子就窜了上去,代表着老罗阇前半生功绩的鹰羽在刹那间化为灰烬。
夏阳四处看着,等着世界崩塌,结果等了半天,什么都没发生。
夏阳:“?”
“不是,怎么一点都没动啊?”夏阳急道:“是不是得整个都毁掉才行?这金属的咋搞啊?”
在这样原始的条件下做出来的东西质量自然不比真实世界中现代工艺,宿元禹想了想,把那金属圈放在地上,用力踩了几脚,金属就已经开裂,再踩几脚,就已经变成几个金属碎片。
然而游戏世界还是毫无变化。
“完蛋了,”闻珂叹口气:“世界核不是这个。”
夏阳顿时急了:“不是这个,那会是什么啊?还有,这个,”
夏阳指着地上的金属碎片和鹰羽灰烬,都要哭了:“世界没坍塌,但是战冠被我们毁了,我们怎么和部落里的人解释啊?!”
楚泽想想:“下斯仁乐即将打过来,部落里暂时应该不会关注战冠。但是阿卓最后上战场是要戴着战冠的,所以我们只要在下斯仁乐正式打过来之前找到正确的世界核就好。”
“这怎么找?”夏阳说:“阿卓现在比较忙,咱们溜进他的棚子去看看?”
这倒也不是不行,但是就算是进去了之后呢?就算是所有的物品都摆在他们眼前,谁又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世界核?
“要不……”闻珂犹豫地说:“咱们干脆一把火把阿卓的棚子点了吧?反正都烧了,也不用考虑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那如果世界核不在他棚子里呢?”宿元禹瞥他一眼:“大战在即,罗阇的棚子却被烧了,部落里的人必然觉得是神灵不肯保佑这个部落,仗还没打士气先落到了谷底,这仗还有大的必要吗?”
闻珂叹气:“那你说怎么办?”
“再想想。”宿元禹说:“总会有办法。”
时间很快又过了三天。
三天里,部落里除了老人和孩子,都在忙忙碌碌地为大战做着准备。老罗阇离开了,阿鱼离开了,阿卓本以为部落失了主心骨,部落内必然一片混乱,却没想到三天过去,一个临阵逃跑的都没有,所有人有一份力出一份力,哪怕人人都知道这一场仗九死一生,还是都义无反顾地陪部落共生死。
阿卓不明所以,纠结了一段时间,学着阿鱼的样子去问部落里的老人。老人恭恭敬敬地给他行礼,说:“因为我们的罗阇把我们放在心上,我们自然要和罗阇站在一起。”
阿卓愣住。
“罗阇,你和老罗阇不一样。”老人干哑的嗓音笑着说:“你说得对,我们享受了部落的庇护,怎么能在部落遇到危难之时,只顾自己的性命,而忘记了部落的荣誉?这样的人,连神灵也要嫌弃的。”
这话是之前部落内有人叛逃,他在大会上惩戒逃兵的时候说的,没想到居然真的被人记住了。
阿卓微微低下头,说:“当时我只是为了完成老罗阇的命令才说的那些话。”
“这不重要。”老人说:“罗阇是不是真心为部落,大家都看的出来。”
阿卓郑重地给老人行了一礼,说:“老人家的话,阿卓记住了。”
·
楚泽找到阿美的时候,阿美正一脸焦虑,看起来似乎有心事。
阿美心思单纯又善良,楚泽很喜欢这个小姑娘,看见她一脸焦虑,就走过去问是怎么回事。
上一次和下斯仁乐的那一战楚泽几个人帮了大忙,部落里的人都对几个人奉若神明,阿美一见是他,什么也没瞒,顿时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老罗阇和几个长老离开前往深山后,发现那边条件不行,物资准备的不够,派人回来找阿卓要。阿美当时就在旁边,本来都已经要去准备了,谁承想阿卓不仅不同意给他们送东西,连派回来送信的人都扣了下来,直接编到现有的队伍中,安排去给部落做防御了。
这样的事在几天里发生了三次,每次阿卓都是一样的做法,最后一次派来的人说,老罗阇发了火,长老们还撺掇老罗阇要收回阿卓罗阇的位置,阿卓听到之后只是冷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就又投入到紧张的布防中去了。
阿美一脸担忧:“阿卓不肯给他们送东西,我不敢不听,只能私下里请人悄悄去探查。那边情况确实不好,几个长老甚至为了有限的食物大打出手,连老罗阇也拦不住。深山里野兽也多,大长老去的第一天晚上就被野兽要掉了一条腿,现在还昏迷着呢……”
楚泽问:“这些阿卓都不知道?”
“我没忍住,还是告诉他了……”阿美为难地说:“可是阿卓的态度还是和以前一样,半点物资也不肯给,还说,这些东西对部落来说太宝贵,给他们完全就是浪费……”
阿美眉头皱起来:“这样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啊?老罗阇和几个长老地位那么高,如果我们的仗打赢了,他们又回来了,会不会真的把阿卓的罗阇给收回去?”
楚泽听着,反而松了口气——阿卓终于想明白了。
反抗多年来一直奉为神明的权威,这一关并不好过,全部落的安危担在他的肩上,终于促使阿卓跨过了这一关。
是做阿粟部落的罗阇,还是阿卓部落的罗阇,他终于有了答案。
楚泽摇头:“第一,他们不一定能活着回来,第二,即便他们能回来,部落里的人也不会再认他们了。”
阿美不确定地问:“真的?”
楚泽笑着点点头。
阿美依然有些不放心,想了想,又说:“没关系,如果之后老罗阇回来要追究,我就说,是我拦下了消息,阿卓他什么都不知道,这样老罗阇就不会怪罪阿卓了。阿卓是他最喜欢的孙子,他一定不会舍得真罚他的!”
楚泽一顿,突然想起之前闻珂说的那句话“这小崽子人不怎么样,命倒是很挺好的”。
楚泽有点无奈,想了想也不知道能劝什么,只能她开心就好。
楚泽也没继续这个话题,想了想,问:“阿鱼曾经有送过阿卓什么东西吗?”
“阿鱼送的东西?”阿美漂亮的圆眼睛微微睁大:“他们两个关系一直都不大好,应该是不会送东西的……啊等一下!”
阿美忽然想起来,说:“阿鱼刚来部落的时候,送过阿卓一个弹弓!”
“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啊?”阿美疑惑地问:“那个弹弓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也不知道阿卓有没有把弹弓扔掉。”
“没什么,多谢。”楚泽朝她笑笑,说:“很有用的消息。”
楚泽笑起来的时候尤其温润好看,阿美被他这一笑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脸微微发红:“不客气。”
楚泽朝她点了个头,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又停住,回过头来,说:“阿美,真不知道如果没有你在身边,现在的阿卓会是什么样子。”
阿美一愣。
楚泽朝他笑笑,转身走了。
阿美留在原地,嘴角慢慢弯起,露出一个羞涩又甜甜的笑来。
晚上四个人聚在一起,楚泽说了情况,闻珂和夏阳两个人瞪着两双球似的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弹弓?认真的?”
就连宿元禹也并不相信,说:“小泽,为什么这么觉得?”
楚泽摇头:“一直在压在他头上的大魔王哥哥也许比那个爷爷更重要。”
宿元禹露出一个十分复杂的眼神,显然不大相信。
“这个我赞同楚教授!”闻珂点头:“在他的角度来说,哥哥确实更可怕。”
宿元禹转头瞪他一眼。
闻珂缩了缩脖,小声说 :“试一试又没什么。”
宿元禹沉默片刻,说:“我去拿吧,我和阿卓吵过几次,如果这次还是失败了,大不了再吵一次也就是了。”
闻珂忙不迭点头:“这事还真只有你能去。”说完还补充一句:“毕竟是阿鱼送他的东西……”
拿到弹弓的过程并不复杂,阿卓从结果罗阇的位置开始,就忙得脚不沾地,他一边要重新熟悉阿鱼之前的布防,一边要想新的战略,另一边还要安抚部落中得到消息惶惶不安的族人,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回到棚子休息一会了。
夏阳和闻珂两个人在阿卓的棚子前晃了几次,找了个由头支走了门前的守卫,宿元禹大大方方地进去,连翻找都不需要,那弹弓就躺在桌子上,看起来像是经常会拿起来摆弄。
宿元禹的神色一时间有些复杂,他拿了弹弓出去,四个人又来到偏僻的树林。
宿元禹还是不相信这弹弓就是世界核,说:“这东西怎么看都是小孩子的玩具,阿卓留着它,也许只是因为憎恨阿鱼,所以是不是拿它来撒气。”
这话说得倒是也有理,那弹弓上伤痕不少,显然经常被摔。
“哎呀不重要不重要!”夏阳说:“先试试再说,万一呢!”
夏阳一边说着,一边把火把递了过来,宿元禹犹豫一下,接过火把,慢慢烧了起来。
随着火焰慢慢吞噬那木质的树杈,游戏世界的天空渐渐裂开无数个口子,树木倒塌,大地震动,整个世界仿佛被扔进了洗衣机的脆皮玻璃球。
四个人震惊地看着世界崩塌瓦解,下一刻,眼前景色骤然变换,游戏世界彻底消失,所有人再次回到现实中来。
进入游戏前,楚泽和宿元禹两个人正靠在门上亲吻,骤然回到现实世界,两个人看着彼此近在咫尺的脸,都愣了一下。
楚泽反应过来,笑着把宿元禹往外推了推,反而却没推动。
宿元禹眉眼带笑地看着他,低声说:“这游戏太耽误事。”
说完,再次俯身,轻轻地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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