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妈耶, ”陆时颖一大早到许馥的房间里,吓了一大跳,她伸头探脑地打量, “你这眼是怎么了?”
“别提了。”许馥面色平静如水,她对?着镜子, 用粉底液小心地遮去眼下?痕迹,又戴了副框架眼镜,勉强遮住了核桃一样肿的眼睛, “昨晚熬夜看了一本BE小说。杀千刀的狗作者, 也不提前预警。”
陆时颖立即感同身受,“哎呦, 那是挺烦人的, 我也看不了BE, 给?她差评。”
“算了吧,”许馥拎上包, 道?,“现在写小说的都玻璃心, 挣不了几个钱,点灯熬夜的也不容易。”
“这倒是。那不喜欢就早点弃文吧,喜欢就多留言鼓励鼓励。”陆时颖挽住她的手,嘻嘻哈哈地往会场去, 道?,“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许馥漫不经心, “嗯,什么?”
她神秘兮兮, 但面上掩藏不住地得意,“我和洪棒棒和好了。”
“你——”许馥一口气上不来?, “你什么?”
“和好了,嘻嘻。”陆时颖笑得甜甜蜜蜜,“你也很为我开心吧?”
许馥按住胸口,狠狠咬牙,“……我开什么心?不是说长?痛不如短痛,现在还能留下?点美好回忆吗?”
“嗨,”陆时颖轻描淡写地摆摆手,要多自信就有多自信,“那都是懦弱者的说辞。怎么长?就一定会痛呢?不试试谁知道??”
……哎。
许馥在心里叹气。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试出来?是什么结果,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得门儿清。
不过相信爱情有什么错呢?
她捏捏陆时颖的手,真心实意地为她开心,“祝福你。”
“也祝福你。你还以为我不知道?呢?”陆时颖冲她挤眉弄眼,“洪棒棒昨天可是和陈闻也坐的一班飞机。”
“他运气好超售了,坐到了头等舱去,知道?陈闻也是我偶像嘛,本来?想说打个招呼认识一下?,没想到他上了飞机就睡死过去,空姐想找他要签名都没找到机会,等一落地又精神抖擞,瞬间就见不着人影。”
她戳戳许馥的腰,笑得贼兮兮,“你来?姨妈了吧?还有时间看BE小说呢。”
许馥还确实到了生理期,昨晚的情绪尤其不稳定,这会儿也没好到哪里去,勉强勾了勾唇角,算作回应。
论坛很快落下?帷幕,陆时颖和洪棒棒准备在北京再玩一个周末,许馥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也不想回上海,硬是在酒店里磨磨蹭蹭多住了两?天,才终于?订了机票返程去。
起飞时是陈闻也送的她,一路叮嘱着各种注意事项,事无巨细得像她是个从?没出过远门的巨婴,之后又开始分享那些芝麻大点的小事,逗她开心。
他讲起来?什么笑话的时候,总是许馥还没来?得及笑,自己先笑个不停。
等红灯时一定要来?拉她的手,捻捻她的手指,又低头吻她指尖,有时候吻都还嫌不够,总觉得爱意表达不出来?似的,还要轻轻地舔咬她。
舌尖滚过的时候,指尖痒,心底也痒,许馥总要克制一会儿,才能提醒他,“绿灯了,小狗。”
他咬了人还不承认,“说谁小狗?”
两?人有说有笑,时间流逝得很快,路途会无限地缩短。
而如今她孤身一人坐在出租车里,望着熟悉又陌生的风景,想不清楚他们?才分手几天。
痛苦让时间变得无比漫长?,也让人失去了对?时间的掌控感。
她感觉简直像度过了一个世纪。
可心口怎么还一点都没有要愈合的迹象?
这里气温明显更?高一些,阳光和风都和煦,她收起了陈闻也给?她准备的保暖套装,也并不觉得寒冷。
只觉得孤单。
身边少?了一个存在感极强的人,再没有人握她的手,舔咬她的指尖,也没有人与她分享那些芝麻大点的小事了。
等她站在家门口,深吸一口气按了指纹推门而入时,这种孤单蓦地爆发开来?,她鼻子一酸,再次落下?泪来?。
眼泪一旦决堤,就再也停不住,她站在门外无声呜咽着弯下?腰,脑海里全?部都是前几天那个同样站在门外的男人。
她的家恢复了没有他时的模样。
门口的潮玩不见了,球鞋不见了,沙发上他费尽心力布置的“工作室”不见了,茶几上的花瓶空空荡荡,被摆在了角落里。
每次开门会在脚下?欢快绕着的小狗也不见了。
连着那狗窝、玩具,一切的一切都消失得干干净净,无影无踪。
玄关?上留下?了一把孤零零的钥匙。
那是许馥担心密码锁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没电,专门给?了他一把让他收着,如今他也原原本本地还了回来?。
他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收拾好了他那么多的东西,离开了这个家?
如今这里整整齐齐,被复原到了他来?之前的模样。明明是她的家,却让她感到无比的陌生,甚至没有勇气迈进去一步。
她不想去看他空荡的卧室,也不想看到通通消失了一半的情侣牙刷和浴巾。
不是,这还怎么住人啊?
都怪陈闻也,这个倒插门——
谁允许他把她的家装扮得面目全?非,又一一复原的?
让她从?小住到大的家,如今突然?就变得像个空壳了。
……哦,她神思混乱地意识到,每一步都是在她的允许之下?进行?的。
是她同意他搬进来?,是她主动给?予他更?多的空间和自主权,又决然?地把他赶了出去。
他倒还真的是不纠缠。
就那么害怕被她讨厌是么?
许馥擦了擦眼睛,吸了吸鼻子,拿起自己的车钥匙,扭头就走。
她是真的想搬家了。
今晚反正不能一个人住在这里。
去哪儿好呢?
哦,对?,黎茵叫她回上海找她来?着……
她的母亲当时到底是怎样度过这段难熬时光的?
许馥快步走向车库。
她决定还是要去找母亲取取经-
许馥在车里用掉两?小包纸,整理了一会儿情绪,又仔细地补了妆,决定向母亲小小地坦白一下?子。
事实证明,人,真的还是要听妈妈的话。
从?一开始黎茵就叫她不要的了,说她会伤陈闻也的心,但她估计也想不到,她的女儿也会这么倒霉地栽进去吧?
哎。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门铃时,才意识到今天虽然?是周末,但这个时间黎茵可能根本不在家。
幸好,里面很快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许馥做好了所有向母亲诉苦的准备,说辞也想好了,总归要在母亲家住一段时间休养一下?,从?成熟的女人那里汲取一些能量,才可以重新积极地面对?生活。
千想万想没想到,来?开门的竟然?是一张极为熟悉,但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脸。
“呦。”许知远眼镜也没戴,头发凌乱,手指捏着鼻骨,懒懒散散地和女儿打招呼,“早上好。”
“……现在快中午了,”许馥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云里雾里地走进客厅,“你为什么在这里?我妈呢?”
许知远打着哈欠跟过来?,凉凉瞥她一眼,“这孩子,这话说的。我是你爸,我不在这里谁在这里?”
“黎茵,”他转头往楼上喊,“馥馥来?了。”
“啊?”
“啊什么啊,纸包不住火,快点给?我下?来?。”
时隔不知道?多少?年,许馥从?来?没想过,竟然?有一天还会和她的父母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一起吃午饭。
许知远掌的勺,黎茵尝了第一口菜,就撇嘴,“咸了。”
“真的假的?可能太久没做了,”许知远道?,他夹起来?尝一口,蹙起眉来?,“不咸啊。”
他眼睛危险地眯起来?,望向黎茵,“是你口味儿变了吧?吃什么淡的了?”
黎茵筷子拍了下?来?,柳眉一竖,“我说咸了就是咸了。是你口味儿变了吧?”
又是这样。
不说话还好,许知远只要一开口连着说出超过15个字的话,黎茵必然?会反驳他,然?后两?人就会开始新一轮的争吵。
许馥捏着筷子顿住,感觉额角开始抽抽,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中终于?忍不住开始发飙。
“烦死了,”她失去冷静,嗓音甚至第一次盖过了他们?两?个,“你们?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在一起就要吵吵吵,好不容易离了婚消停了,怎么现在又这样藕断丝连的,连就连吧,结果还是要因为一点小事就吵架,到底是在干嘛?”
“就不能断得干净一点,互不打扰然?后各自岁月静好么?!”
她气得拍了桌子,手心生疼,疼得她想哭了,“就是因为你们?的婚姻搞得这样一塌糊涂,才会给?其他人也带来?不良的影响!”
两?人同时住了嘴,有些诧异地望向她-
许知远是农村走出来?的第一批大学生,当年的省状元,进了体制内,后来?又果断下?海,成功创业,紧紧站稳了时代的每一次浪潮之上,成了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黎茵是大城市的独生子女,父亲从?政,母亲行?医,是正儿八经的官二代,也是被捧在手心上的娇娇女,仕途一帆风顺,未来?无限可期。
他们?也曾有过一段甜蜜时光。
在许知远还没有辞职下?海之时,两?人都是刚进体制的菜鸟。
许知远有全?国第一的高等学府背景,清贫却有傲骨;
黎茵则有着相当强硬的背景,性格娇纵,潇洒恣意。
那时候两?人都年轻,白天在一栋大楼里是互相看不上眼的死对?头,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施舍给?对?方,夜晚却窝在许知远的出租屋里疯狂地互相索取,接吻,做/爱。
明明戴好了安全?措施,却中了那万分之一的概率,有了许馥。
一段露水情缘突然?孕育出了结果,许知远的父母带着他一起上门道?歉,而黎茵的父母无比愤怒,他们?强烈反对?,要打掉这个孩子,压下?这件事情,甚至以将黎茵扫地出门作为筹码,对?峙极为激烈。
许知远甚至下?了跪,撇去那些多年来?养成的傲气,他低下?头颅,才发现自己只是一个贫穷、一无是处的普通男人。
两?人克服千难万阻结了婚,总算迎接来?甜蜜的二人世界。
年幼的许馥简直就是家里最亮的电灯泡,让两?人干什么都不方便。
她一次半夜醒来?发现身边的大床空空荡荡,哭着去敲隔壁的房门,被许知远黑着脸打开门抱起来?哄,第二天早上就问许馥想不想去找奶奶玩。
黎茵笑眯眯地在旁边帮腔,比划着,“奶奶家有小院子,可漂亮了。”
许馥好奇地点了点头,就这样,她开始隔三?岔五地被送去乡下?奶奶家玩了。
刚开始她觉得奶奶家完全?不如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好玩,但后来?随着许知远和黎茵的关?系不断恶化,奶奶家就变成了许馥最安全?的避风港。
激情褪去后,问题才开始一点一滴浮出水面。
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和圈子不同,两?人互相都不能理解对?方。
黎茵不能理解许知远为什么一年到头都添不了几件新衣服,许知远也不能理解黎茵为什么几乎每周都要买一个包;
许知远对?黎茵父母指责他“故意让我女儿怀孕”一事耿耿于?怀,黎茵却觉得这都是他应该受着的,并不算什么委屈;
所以在许知远决定辞职下?海之时,黎茵毫不留情,指着许知远的鼻子骂,“没有一点远见,掉钱眼里了吧。”
“有我家人在,提拔是早晚的事情。你急什么?”
许知远没说话,也第一次忤逆了黎茵的意愿。
第一次忤逆,就像在透明美丽的水晶上划下?了一道?隐形的裂痕,顺着那裂痕,开始无限地延伸。
他开始在外面参加各种饭局,尽管黎茵要求了晚上十点之前必须到家,但他却偶有几次醉醺醺地打破了她的规定,惹来?黎茵的暴怒。
刚开始是道?歉,许诺,随后是再一次晚归,最后则是极为激烈的争吵。
以前两?人对?很多事情都抱持着一样的观点,常一起讨论各种问题,后来?却连一起看个新闻都能吵起来?。
有一次许知远的朋友给?黎茵打电话,说许知远喝大了,叫她来?接一下?。
黎茵开车去了,看到许知远竟然?就在饭店的包间里吐了一地,简直不敢相信。
他今天吃饭的对?象黎茵也认识。
对?黎茵而言,那些根本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在酒桌上对?她爸向来?恭恭敬敬,来?给?她爸敬酒,她爸甚至都要考虑考虑喝不喝。
那么骄傲的许知远,竟然?和这种档次的人喝酒喝成这样?
黎茵强撑着面子,上前拉了他一把,他人醉死了,很沉。她狠狠拍了他的背一下?,他涣散的意识才开始慢慢集聚。
“……几点了?”他趴在桌子上,口中讷讷低声自言自语,不知道?在问谁,英俊的脸被压出红痕,傲气消失了,眸中是迷茫的雾。
“十一点了。”黎茵态度冷淡,“你还知道?时间……”
许知远猛地站了起来?,低声急急道?,“我十点前要到家。”
他甚至没有认出黎茵,晕头转向地迈步就往外走,却被绊了脚,一头栽进了自己的呕吐物?里。
黎茵拉不动他。
她突然?发现面前的这个男人和她心中的爱人相去甚远。
甚至看不出爱情原来?的模样。
黎茵的委屈和怒火突然?在那一刻变成了无穷无尽的悲伤和无力。
“……我们?离婚吧,”她想了又想,终于?有一天,和许知远道?,“我受不了了。”
许知远自然?不同意。
“你觉得我不行?么?黎茵。”他像头受伤的小兽冲她龇牙咧嘴,露出凶狠的一面,“我会比你爸混得好!我会给?你更?好的生活!你相不相信我?”
“用不着你给?,”黎茵冷漠地问,“我的生活在没有你之前,本来?就足够好。”
她撕破了他的面子,拆掉了他的盔甲,将他说得一文不值,许知远反唇相讥,维护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自尊心。
矛盾愈演愈烈,黎茵无比坚定地要离婚,终于?在将许知远当年攒了好久的钱买来?的钻戒扔进了下?水道?冲走后,得到了一张梦寐以求的离婚证。
他们?都自由了。
两?人在没有遇到彼此之前,都顺风顺水,一路高歌猛进,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也从?未想到过竟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是失控的感情改变了他们?的人生轨迹。
他们?应该无比憎恨彼此,悔恨那一段失败的婚姻,如果有机会能重来?,希望绝对?不要认识彼此才对?啊。
……难道?不是这样么?
黎茵微微蹙了眉,望向她情绪一向稳定的女儿,问,“……这是怎么了?其他人是谁?给?谁带来?不良影响了?”
她身为党员干部,一向都起着模范带头作用啊。
“这都听不出来??她说咱俩给?她带来?不良的影响,”许知远往身后椅子上一靠,解释道?,“一看就是失恋了,拿咱俩撒气呢。”
许馥:……
黎茵奇怪道?,“你失恋了?和我们?有关?系?”
许馥不说话,许知远突然?叹了一口气。
他道?,“……我们?确实有做的很不对?的地方。如果给?你带来?了不良的影响,我感到非常的抱歉。”
“实在对?不起。毕竟我们?也是第一次当父母,根本想象不到小小的女儿也会有那些复杂的想法……我们?那时候,也都还太年轻了,自己的路都还不知道?怎么走好。”
“但是我们?是相爱的,馥馥。”他道?。
“爱情不像你想象得那么脆弱。真正的爱情是坚韧的,是可以经历无数风雨的。它虽然?并不是无坚不摧,确实会时而潮退,但也会时而潮涨。”
“而命中注定的爱情,根本不会因为吵架或别?离而消散,甚至死亡也不会有损它的分毫。”
“爱情确实可以改变人生的轨迹。”许知远轻咳一声,耳廓竟然?微微发起烫来?,“我的人生中,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到了你妈妈,然?后有了你。”
“你妈妈一定也是一样。是不是,黎茵?”
许馥不解地看向黎茵。
黎茵竟然?没有反驳-
许馥和陈闻也总是时不时地在小区附近偶遇。
每次都是上班或下?班时间,许馥行?色匆匆,有时开车,有时走路,陈闻也则会牵着一只小白狗,一天三?次准时地出现在她的必经之处;
偶尔许馥也会看到陈闻也那拉风的跑车路过,他开得不快,副驾驶车窗降下?来?一些,露出一个四处张望着的寂寞狗头。
野宝见了许馥总是很激动,与陈闻也手中的狗绳拼命作对?抗,“汪汪”怒吼着想要脱离钳制,来?到许馥身边。
而陈闻也总是紧紧拽着那狗绳不放,表情严肃,口中念念有词,“野宝,你长?大了,不可以□□纠缠的狗。”
许馥上班时间紧,任务重,一个眼神也不给?他们?,于?是男人和狗都望着她的背影,同时耷拉下?来?耳朵和尾巴。
嘴上说着不纠缠,但有意思的是,许馥倒时不时地收到“追求者”送来?的小东西。
第一次收到的是一个精致的保温壶,里面装的是炖梨。
那天她有点感冒了,早上见到陈闻也时不小心咳了几声,带着鼻音。
保温壶是跑腿小哥送来?的,他敲开门的时候面上带着十分狐疑的表情,好像觉得这是他赚过的最容易也最诡异的一单,目的地和终点之间不超过一百米,寄件人的落款还敢叫“追求者”。
什么追求者这么窝囊?
离这么近还不亲自送过来??
他感觉自己是什么play中的一环,甚至担心起他自己的人身安全?,还好那女人神色淡然?地收下?了他的单子,让他稍微松了一口气。
第一次打了个漂亮仗,后来?跑腿小哥接的这类单就多了,目的地和终点仍然?不变,有时是鲜花,有时是甜品,陈闻也开始无限发挥自己的创意,她则照单全?收,不露一丝喜怒的痕迹。
但就算两?人见了面,他也会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身体力行?地诠释着“没有纠缠的意思”“只是我家就住你家隔壁罢了”。
就连“走进寂静”公益项目收尾之际,陈闻也都没有露面,只是派范子明来?参加了一下?。
而且也不知道?和范子明交代了什么,他盯着陶染的表情就像是盯着个杀人凶手,一路亦步亦趋地跟在许馥身后,让许馥想起那个曾经跟到女厕所门口的保镖来?。
许馥烦了,问他,“你老板怎么不来??”
他不就在旁边的那栋办公大楼里么?
亏得工作人员问她要不要通知陈闻也时,她还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还备注追求者,追求的什么玩意儿?
范子明吓了一跳,老板千叮咛万嘱咐,但偏偏没有给?过他这个问题的回答。
他只好如实招来?,“老板最近状态不好,整宿整宿失眠睡不着觉,有时候还耳鸣。”
许馥眉头拧起,范子明内心一喜,顺便自己发挥了一句,把那情节描述得更?仔细,“偶尔累极了趴办公室才能睡一小会儿,我去给?他盖个毯子,听到他在梦里喊你的名字。”
“许医生,”他这一开闸发挥就收不住了,比陈闻也还可怜兮兮,泫然?欲泣,“老板想和你重修旧好呢,求求你考虑考虑吧,我都怕他活不下?去。他活不下?去可怎么办好?我们?公司没了他不行?呀。”
许馥没说话,一转头,看到梁嘉树站在一旁望着他们?,好像正在努力分辨他们?说了什么。
他的人工耳蜗已经开机,现在正在语言康复学校训练,可以磕磕绊绊地说出一些简单的词汇。
许馥弯下?腰来?揉了揉他的头发,笑,“能听懂么?”
梁嘉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他从?几个熟悉的名字和许馥的表情之中看出端倪,然?后开始结结巴巴地表明心意。
“他,给?我爸爸工作,还给?我爸爸放假,让爸爸去,做手术。”
“他昨天,还教我画画,”梁嘉树现在说话时还是忍不住打手语,比划着道?,“姐姐,你不要,生他的气。”
许馥笑着哄小孩儿,“我没有生他的气呀。”
“你,生气,了。”梁嘉树眯起眼睛来?,揭穿她,“刚刚,还,生气。”
小孩的黑色耳蜗和陈闻也的黑色助听器太过相似,灯光映照上去,闪到了许馥的眼睛。
她简直无语。
好吧,她承认她刚刚是有一点点生气。
气陈闻也今天竟然?不来?,也气他只敢在梦里叫她的名字。
“……知道?了,”她恨恨地转过身去,道?,“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情。”-
没有许馥的日子是黑白的,无声的,晨昏颠倒的。
陈闻也甚至有时候出了门才发现,自己竟然?忘记戴上助听器——
因为是想听到她的声音,才一直戴着的,如今她不在身边,他听不听得到好像都失去了意义。
但其实就算是戴上助听器,也时常会经受一些异样的眼光和指指点点,那种看热闹的声音再小他都听得清楚,大多都是些多余的善意:
“那个人耳朵上戴的是什么啊?”
“怎么年纪轻轻就戴上了助听器?”
“好可怜哦。估计听力不行?。”
……
媒体也时不时地报道?此事,捏出一篇潸然?泪下?的报道?,为他惋惜。
神奇的是,刚开始看到时,那种暴戾的情绪总会突如其来?地席卷而来?,但如今这些议论在他心中早已掀不起一丝波澜。
许馥拉着他的手走过那一段长?廊,说他是健康、优秀的男人,说他的未来?不可限量,说她对?他没有任何怜悯或救赎的含义,只有纯粹的爱情。
那些轻言软语轻而易举地浇熄了他的怒火,让他心底重新恢复一片安宁。
连她都不可怜他——
其他人,就真的更?没必要在意。
许馥和小时候一样,温柔又坚定,总是能在三?言两?语之间给?他无限的力量和勇气。
在他人生的每一个低谷里,好像都有她的陪伴。
而如果没有她,他的一切目标也都失去了意义。
陈闻也在很小的时候,就展示出了对?车的极大的兴趣。
从?扭扭车到玩具赛车,家里多得摆不下?。叶灵嫌买得太多放得乱七八糟碍眼,不给?他买了,但他还是看到新款就走不动道?儿。
后来?许馥家里的玩具赛车也慢慢多了起来?,连黎茵和叶灵聊天时都说,“两?个孩子天天粘在一起玩儿,爱好也相近了。馥馥以后不会也玩赛车吧?”
只有陈闻也知道?,许馥对?那些车一点兴趣都没有。
就是恰巧没买到她喜欢的洋娃娃罢了。
他第一次玩赛车的时候翻了车,手肘和膝盖都磨的血淋淋,叶灵心疼得不行?,陈琛嘲笑他,他自己也很沮丧,只有许馥很认真地告诉他,“你太小了不懂,男人有疤才帅呢。”
“小也,”她最近刚看了不少?偶像剧,煞有介事地拍他的脑袋,“你多摔几跤,长?大才会变成帅气的大人哦。”
陈闻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太期盼自己长?大了,因为真的很讨厌矮她半个头的自己。
为什么不能长?大得更?快一点,长?得比她更?高,最好年纪再长?的比她大一点呢?
在陈琛遽然?离世的那段时间里,叶灵不许他再碰任何与车有关?的东西,玩具、图册通通不行?。
她对?赛车产生了心理阴影,而这阴影无法控制地笼罩了还年幼的陈闻也,那时候,他走在路上听到汽车鸣笛声都会心悸,后来?发展到连门都不愿意出,只想要待在安静的家里。
叶灵便与他一起待在家里,甚至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但许馥突然?失了个跟屁虫,还有些不习惯,有次在楼下?拿石子砸了他的窗子,喊他出来?玩,他有些犹豫,半晌才奶声奶气问,“可不可以只在院子里?”
“当然?不可以,”许馥蹙起眉来?,她问,“你出不出来?玩?不出来?玩,我走了。”
陈闻也不说可以,也不说不可以,他一双黑眸泛着雾气,沉静地望着她,望到她都有点心虚。
“你不要害怕,小也。”她想了想,道?,“我很会过马路,我会认真仔细地看路况,也会很小心。我会保护你。”
他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她轻轻拉住他的手,他立即将她攥得更?紧。
许馥以为他害怕,再次出声安慰,“磕了碰了也不要紧,我会治好你。”
陈闻也摇摇头。
他不再害怕车子了,他发现他其实更?怕许馥丢下?自己。
再说,如果车流真的有那么危险,她孤身一人怎么能行??
他不能害怕,他要保护她才可以。
陈闻也家的赛车玩具扔了一个遍儿,许馥家的倒是整理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他看到也不坐进去玩儿,惹得许馥不高兴。
“专门给?你买来?玩的,”她噘起嘴问他,“怎么不玩?”
陈闻也瞥了一眼,低声道?,“我不喜欢。”
许馥很笃定,“不可能。我不相信。”
他架不住她的强势,在她的半拉半拽下?,重新坐回玩具车里。
没想到只是握上方向盘,就觉得充盈的开心。
她伏在车旁看他唇角微微上翘的模样,也很满意地笑起来?。
“我今天在学校学到,恐惧好像和勇气是反义词,”她一双眸明亮,笑眯眯地讲给?他听,“你猜它们?为什么是反义词呢?我想了好久,终于?想明白了——”
“因为你只要面对?恐惧,就会变成勇气。”
后来?,在曾经无数个疲惫的、沮丧的深夜里,陈闻也不停地为自己打气,想象自己成为世界冠军之后,出现在她面前的模样。
她还会不会记得跟屁虫一样的自己?
还会不会记得他们?朝夕相处的那些夏天?
吊床旁边永远有属于?他的小马扎,洋娃娃旁边永远有辆拉风的赛车。
许馥旁边也应该有陈闻也。
没有她的时候,赛车都不知道?要开往哪里去。
陈闻也拽着那狗绳,漫无目的地逛到了公园里。
到了这个时间,所有的小朋友都被接回了家,小区公园里的秋千空空荡荡,无人问津。
陈闻也遛狗遛得累了,往那秋千上一坐,发觉自己早已比她高得多,但和小时候也仍然?没什么差别?。
他又想起同样年幼的许馥来?。
在那个有着温柔月光和星空的夏夜,她曾站在这个秋千前,笑意盈盈地问他,“明天要比赛了,紧张得不敢回家么?”
然?后抚上他的发顶,“输也没关?系。”
“被偏爱的小孩,不需要夺冠。”
姐姐一向最会哄人了。
就算知道?是骗人,他的心跳也忍不住在那月光之下?加速起来?。
“不过,”她眯起眼睛,笑得像只狐狸,“如果你真的得了冠军,也会有特别?的奖励哦。”
“什么奖励?”他从?秋千上跳下?来?,跟着她回家。
路灯拉出两?人长?长?的身影,她散漫道?,“唔,什么奖励都可以吧,你要回家问灵灵阿姨。”
“你的奖励也可以?”
“我的奖励?”她扭头望他,生怕他提出什么无理要求来?,谨慎道?,“那要世界冠军才可以。”
陈闻也那时就已经知道?许馥的甜言蜜语和言而无信,他觉得自己才不会那么幼稚白痴,真的把她一句戏言当真——
承诺,就是要写下?来?才可以。
磨人他倒是最擅长?,他磨着许馥履行?她的承诺,她被烦得不行?,恼怒之下?直接给?他写了一份保证书?,甚至偷偷去沾了黎茵的口红,按下?了手印。
也不知道?是有多不相信他能当上世界冠军。
……实在是可惜。
野宝在脚边“汪汪”地叫了起来?,陈闻也一个没注意,还真的滑了手,让它挣脱了,撒欢地跑了出去。
这傻狗真的——
他抬起眼来?,看到不远处的女人蹲下?身来?,笑着揉了揉那狗头,轻柔地喊它“野宝”,然?后站起身来?,望向他的方向。
月光徐徐洒下?,她的身影和记忆里慢慢重叠起来?,陈闻也睁大眼睛望向她,生怕又是个梦境。
“陈闻也,”她的声音打破了这静谧,“……东西是你送的么?那些甜品,鲜花,杂七杂八的礼物?。”
他一颗心高悬起来?,七上八下?的,但也只能老实承认,“……是我送的。”
“你是我的追求者?”
“……对?。”
“有你这样追求人的么?只送礼物?也不联系。”
“……我以为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完成身份的转变。”他喉结滚动,声音紧巴巴,“就是……从?纠缠的男人到正经的追求者之间。”
许馥轻轻地笑了一声。
她慢悠悠地调侃他,“你想要的身份还挺多。”
“我的病人,我的弟弟,我的男朋友,纠缠我的男人,我的正经的追求者……未来?难不成还想当我的老公?”
陈闻也抿住唇望向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用不着难不成,他可太想当她的老公了。
“之前我就想问你,”她拉住那狗绳,在小狗兴高采烈的环绕中一步步向他走近,“……你凭什么带走我的小狗?”
“你的……”陈闻也觉得心跳随着她的逼近疯狂加速,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她,一时好像失去了言语的技能,结结巴巴半天才道?,“……你当时说,这是我一个人的小狗。”
“还有一只呢,”她挑挑眉,道?,“还有一只,是我一个人的小狗。”
陈闻也怔怔地看她,她被那眼神看得不自在起来?,问,“说你呢,没听到么?”
她主动地拉了他的手,笑了,“回家了,也宝。”-
一切都像在做梦一样。
陈闻也现在在心中深切地感谢许知远。
那天他独自一人回到了他们?的家,机械地开始收行?李,一个行?李箱没塞到一半就彻底崩溃了。
怎么能收得完?
他后悔了。
他就要做最纠缠她的男人,讨厌就讨厌吧,他真的离不开她——
思绪混乱之际,有人按响了门铃。
他混混沌沌地打开了门,与拎着一堆东西来?找女儿的许知远面面相觑。
陈闻也立即清醒过来?,他立正站好,“叔叔好。”
还忙伸出一只手去,“我是陈闻也。”
“你,”许知远眯起一双眸来?,危险地打量他,并没有握他的手,只问,“你怎么在我女儿家里?”
“许馥在北京参加学术论坛,叔叔。”陈闻也干巴巴地道?,“您请进。”
许知远进来?环视了一圈,发现家里简直大变样。
终于?有了点人气儿,跟他印象中明哲保身的女儿很是不同。
……不过这小子,倒插门啊?
他这才多看了陈闻也两?眼,回忆跟着慢慢浮现,“你是陈琛和叶灵的儿子?”
“对?。”陈闻也拘谨地站在一边,又道?,“是的。”
“我记得你。你出国前向我要了许馥奶奶家的钥匙,”许知远道?,“……你把那小院维护得挺好。”
其实连许知远都不清楚那小院到底哪里种着什么,哪里应该摆放着什么,陈闻也却一清二楚。
他出国前来?拜访了许知远,那时候还年幼,却坚持要一把钥匙。
“我和姐姐都很喜欢这个院子,”他道?,“叔叔您放心,我会把这里维护得很好。”
一个即将出国的小屁孩懂什么?
许知远完全?不当回事,想要就给?他一把,这也没什么,只当是哄小朋友了。
可当他很久之后回到那个院子时,竟然?惊讶地发现,那院子仍然?像他母亲在的时候一样——
四季如春,繁花似锦。
他从?小荡到大的秋千,母亲后来?重新扎过了,让他的女儿继续荡,到了如今依然?扎得结实,就像母亲还在身边一样。
让他都忍不住想落下?泪来?。
陈闻也还那么小,就知道?雇人做这些事情,还能交代得如此清楚,给?许知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后来?他偶遇过来?维护的工人,对?方说,老板每年都会回国来?这个院子看,对?这里的维护情况要求很高。
许知远把他们?口中“要求很高的老板”与面前眼睛红肿的男人对?上号。
他问,“你喜欢我女儿多久了?”
“……很久,”陈闻也莫名鼻酸了下?,“真的很久了。”
许知远看着地上收了一半的行?李,了然?地点头,“她把你甩了?”
“……对?。”
“甩就甩了吧。她这点随她妈,”许知远撇撇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作为一个男人,要随时做好被甩的准备。”
陈闻也低下?头来?,声音低落,“是。”
“现在被甩了也是没办法的事。”许知远笑了笑,“未来?还有很长?呢,你们?还年轻。”
……姜还是老的辣。
如今的陈闻也正紧紧地攥着许馥的手,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的脚步,回到了她的家。
野宝在熟悉的客厅撒丫子疯跑起来?,纵横贯通着跑,势必要和这个家的每一个角落都亲密接触一遍,重新留下?它的痕迹来?。
他喊她,“姐姐。”
许馥到了家,想脱下?外套来?,偏偏他拉着她的手不肯放,让她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不能完成。
“放开一下?,”她有点无语地望向他,“房间暖风开得大,很热。”
陈闻也磨磨蹭蹭地放开了她的手,在她脱下?外套挂好之后,再次稳准狠地拉住了她的手。
他又喊她,“姐姐。”
声音又轻又温柔,好像怕打碎一个梦。
许馥败下?阵来?。
“……在呢。”她回答,小声道?,“要叫多少?遍?”
下?一秒,她便被拉入了他温热的怀抱。
那怀抱密不透风,她能感受到他拥抱的力度。
他可能也已经克制了,但许馥还是感觉自己被他拥抱得实在太紧太紧,紧到好像恨不得将她揉入他的身体,而且明明已经有了确定的拥抱,却连声音都还颤抖,依然?带着不确定。
“你来?带我回家了。”
“……嗯。”许馥慢慢地抬起手臂拥抱他,抚上他颤抖的背脊,也陷入他的胸膛里。
“我觉得好像在做梦。”陈闻也道?,他一定要再确认一遍,“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是你一个人的小狗,对?么?”
许馥觉得好笑,道?,“对?。”
想了想,又补充,“我也只有你这一只小狗。”
野宝听懂了似的,立即奔跑过来?,绕在两?人脚下?,恨不得塞在他们?之间,但他们?的拥抱太紧密,完全?不给?它留一丝缝隙。
它不愿意地吠叫了几声,“汪汪!”
陈闻也不甘示弱,也冲它叫,“汪汪!”
许馥问,“……你俩沟通好了么?”
“沟通好了。”陈闻也一本正经,“它是我的小狗,我是你的小狗,我俩已经达成了约定。”
野宝出离愤怒,“汪汪汪汪!”
许馥问,“它现在说什么?”
陈闻也表情更?加正经,“它说它想在一楼安静地独处,让我们?有话到二楼去说。”
许馥失笑。
她笑着揉了揉陈闻也的发丝,喉咙却发紧,不明白世界上怎么可以有这么好哄的男人。
明明她那么狠心,几乎毫无缘由地伤了他的心,而如今她勾勾手指,他便立即回到了她身边,带着百分之一百的开心和满足,完全?没有一丁点儿怨恨和生气。
她声音发闷,问,“你生气么?”
“生什么气?”
“气我……就这么抛下?你。”
“我怎么可能会生你的气?”陈闻也好像还是没缓过劲儿,他将脸埋在她发丝之中,嗅着熟悉的香气,声音有一点委屈,“我只是不明白原因。如果我知道?原因,我就知道?该怎么做好了,不会像现在一样,迷路似的,怎么都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姐姐,”这么一说,他又抬起头来?,垂下?眸认真地望她,“所以到底为什么要和我分手呢?”
许馥实在是没想到,过去了这么久,他竟然?还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真是糊弄不过去啊。
她只好叹一口气,如实招来?,声音有些低,“我害怕了。”
“……为什么,”他显然?不明白,“你害怕什么?”
“……我害怕我们?会没有好的结果。”
陈闻也像是十万个为什么,“为什么会没有好的结果?”
“因为,”许馥也回答不上来?,她丧气道?,“……我也不知道?。”
“……我好像知道?了。”陈闻也终于?确认了这不是梦境,他脑子重新转了起来?,开始自问自答,“因为你是真的很喜欢我,所以你才会担心没有好的结果。”
“你和别?人恋爱,从?来?就不会担心这些,对?不对??”
许馥觉得他非常自恋,但是她无从?辩驳,只能老实回答,“……对?。”
“我一个人的时候很快乐,很平静……而你,让我动荡。”
“我很不喜欢吵架,但是我们?总是吵架,我很担心我们?会像我的父母,在争吵之中两?个人都变得面目可憎,忘记最初的模样。”
“我们?总是吵架是什么意思?”陈闻也感到迷糊,“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啊。”
“……从?赛车场回来?那次不算吵架么?”许馥无语,“就算那次不算——我去北京之前我们?在车里不是吵了一架么?”
陈闻也不敢相信,“那怎么能算吵架?”
“那不就是很正常的沟通么?你没见过我爸妈吵架,那才是真的吵架,我妈把电视机都砸了,和好了也没什么事情啊,只是又买了个新电视而已。”
“而且我完全?没有和你吵架的意思啊,就算你生气,也是你单方面吵我,我从?来?没参与过吵架这个事情。”
“……”许馥抬眼望他,锐评,“你脸皮够厚的。”
陈闻也认真道?,“我说的是真的。你大可以随便冲我发脾气。”
“毕竟……你小时候冲我发过那么多脾气,”他谨慎地望她一眼,又飞快地垂下?眸,“我都习惯了。你现在这样遮遮掩掩,我还不太适应呢。”
许馥在他腰上拧一把,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小时候脾气和现在一样好,从?来?不发火。”
陈闻也被她拧了一把,反而放松下?来?。
他笑了笑,眷恋地蹭她的脸颊,“你可以说任何你想说的话,打我骂我,我绝对?不会反驳,也不会跑的,甚至连受伤都不会。”
说到最后一句,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带着颤音,“……但你离开我,会伤害我的。”
“我真的很害怕你不要我。”他在她面前好像从?来?就没有设过什么防线,没有予取予求,没有技巧花样,总是很老实地向她摊开柔软的肚皮,每次坦诚都像在求饶,在哭泣,“只要你要我,我做什么都可以。”
许馥被那求饶哽住了心口,跟着一抽一抽地疼,她道?,“用不着你做什么,你做你自己就可以。”
“吃醋也好,闹脾气也罢,我喜欢真实的你。”她捧起他的脸颊,温柔地吻上他的眼尾,低声道?,“我不会退缩了,对?不起。”
“没关?系。”他的原谅来?得极快,好像真的从?来?不会生她的气,黑白分明的眸被水浸染后更?显澄澈,被她吻了几下?,便重又染上笑意,“你大可以一次一次地退缩,我会一次一次地重新追求你。”
许馥忍俊不禁,眼睛却好像被他传染上了些潮润。
她不愿让他看得这么清楚,只好勾上他的脖子让他俯下?身来?,唇瓣轻柔又缓慢地相触,他不知道?吻了她多少?次,却仍像第一次一样珍重。
缓慢地碾磨,吮吸,自然?而然?地贴合在一起,衣物?随意地扔在旋转楼梯之间,许馥竟还在这个岔口想起他的听力来?,问,“……你最近是不是耳鸣?”
“有一点,”陈闻也只顾着黏黏糊糊地吻她,顾不上回答,“这会儿没事。”
但许馥不愿就此罢手,又强调,“明天和我去医院。”
他立马顺她的意,“好。”
最近确实有些耳鸣。
很奇怪,像有一团气涨在耳朵之间,堵在那里不上不下?,有时心情极为低落时就会胀痛得更?加厉害,医生也看不出是什么问题。
但现在真的一点都不痛。
助听器被扔掉之前,他听到许馥的声音,她眼眸明亮,带着点坏坏的笑意,“我告诉你个秘密。”
他想捡回来?已经来?不及了,只恨自己怕硌到她扔得远了些,想仔细盯着看,但她故意又不让他读她的唇,只是勾着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轻柔地吐息——
什么秘密?
她说是她的秘密。
好想听到——
“你敢相信么?你拿出来?戒指的时候,”她笑着吻他的耳垂,“我竟然?真的有一点想要同意。”
在这个瞬间,那柔声细语莫名其妙地穿过了耳朵之中那团涨着的空气,细细密密、完完全?全?地进入了他的耳朵里。
像无限膨胀的气球被扎入了一根针似的,寂静的世界被撕开一道?口子,声音如海浪一般朝他无限涌来?,在这怔忡之中,许馥抬头吻住了他。
许也,闻也。
许给?陈闻也,亲吻陈闻也-
今天的夜色美丽,月光肆意流淌,它和快乐地摇着尾巴的小狗玩耍了一会儿,小狗对?它敞开柔软的肚皮,它映亮了小狗颈前的牌子,上面写着“也·许”。
它倾洒在一间卧室里,卧室里床边的抽屉被打开,最深处放着的盒子开了口,好像有人每天都要看上一遍。
它好奇地望着里面那张稍微泛黄的纸,那张纸被塑封起来?,保存得很小心。
上面的字体歪歪扭扭,两?个名字上各按了一个鲜红的指印。
“本人许馥,在此承诺,如果陈闻也能够成为世界冠军,我就和他在一起,一生一世不分离。”
它从?二楼的落地窗流淌进去,又害羞地跑掉。
他们?正在接吻。
这世上无声的东西很多,比如月光,比如爱意。
聆听它们?不需要耳朵,只需要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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