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第82章 “好哒,姐姐。”
管晶元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小女孩。
小女孩的脸白得像个雪团子, 粉粉嫩嫩的,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静静地打量着自己。
紧跟着, 又一个身材高挑的小姑娘走了出来, 冲着姜成喊了一声:“哥哥。”
管晶元的脸“唰”一下就红了。
她做梦都想不到, 起先来店里的那两个人, 居然是姜成的妹妹。
管晶元心跳加快, 快得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她冲着姜果和柚柚,使劲地牵动嘴角, 最后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你、你们好,我叫管晶元。”她结巴着说。
但姜果和柚柚都没有搭理她, 两个人直接走到姜成身边。
“哥哥,我——”姜果刚要开口告状,可话一到嘴边,衣角就被柚柚拽了拽。
她奇怪地低头看柚柚,对上妹妹的目光之后,又抬起头, 重新看向姜成。
今天的哥哥, 看起来很不一样。
他的脸色不好看,嘴角紧绷着,眉心还微微蹙起,往屋里走时垂着眼帘,心不在焉的样子。
“姐姐,哥哥不开心吗?”柚柚把姜果拉到一旁,踮起脚尖,凑到她耳边轻轻问。
姜果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柚柚犹豫着, 小脸上满是担忧:“是不是因为我们对未来嫂嫂太不客气了?”
姜果用手指头轻轻戳了戳妹妹的额头:“傻柚柚,她都这样了,你还当她是未来嫂嫂?她不尊重我们,难道我们还要在意她的感受吗?”
柚柚陷入了沉默。
她不在意管晶元的感受,但却在意哥哥的感受。
姜果说:“反正我不管,这件事,我一定要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她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她好过的!”
姜果说着说着,又想起了下午自己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事,又开始炸毛。
而此时此刻的管晶元,也在回想当时自己对姜果和柚柚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她心中不是不懊悔,毕竟她们俩是姜成最疼爱的妹妹,她俩不高兴了,姜成也不会高兴。但是话又说回来,外头娶了媳妇忘了娘的男人比比皆是,姜果和柚柚只是妹妹而已,难道要对哥哥的婚事指指点点?
管晶元能感受得到,姜成是真心喜欢自己的。他甚至还同意,往后每个月都将津贴寄回来,交由她保管。
他对她的这份心,难道会因为两个妹妹而动摇吗?
这样一想,管晶元的心头就舒坦多了。
她去挽姜成的手,笑着说:“我去厨房,帮你妈妈做饭。”
管晶元话音刚落,就快步走去厨房。
望着她的身影,柚柚的小眉头拧了起来。
哥哥明显是心情不好,但她好像没看出来。
厨房里,管晶元撩起袖子,柔声道:“阿姨,我来帮你打打下手吧。”
孟金玉正在想事情,看见管晶元来了,微微一愣,说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在做饭,一时没有注意到。”
“没关系的。”管晶元随和地笑了笑,见孟金玉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忙说道,“不好意思,阿姨,因为今天是重要的日子,所以我穿了店里的衣服。这衣服就当我买了,好不好?”
之前孟金玉就对管晶元说过,店里的衣服,在店里时可以随便穿,但是出了店门,就得换下来。
此时,听她这样一说,孟金玉不置可否,没再继续这个问题。
管晶元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真是小气,未来儿媳妇买衣服的钱,都好意思收?
不过,她心中虽这样想,面上却不显,一副乖巧的样子,给孟金玉帮忙。
“不用了,你是客人,在外面跟姜成和他弟弟妹妹们聊聊天吧。”孟金玉说。
管晶元立马将手收了回来,不好意思地笑道:“我确实不太会。”
孟金玉用锅铲拨了拨锅里的菜,语气轻描淡写:“你不是说在锦祥饭馆工作过吗?这些厨房里的活儿,不会做啊?”
管晶元嘴角一僵,尽量自然道:“以前我在锦祥饭馆工作时,做的都是洗碗或者打扫饭馆卫生的工作,没有进厨房帮过忙。”
孟金玉放下手中的锅铲,抬起头,看着管晶元:“可是我今天去锦祥饭馆问过了,他们说,没有一个叫管晶元的女同志在饭馆里上过班。”
孟金玉不动声色地看着管晶元。
她看见这小姑娘的眸光闪了闪,眼底掠过一瞬间的慌乱。
随即,管晶元说道:“可能我记错了,不是锦祥饭馆,是锦绣饭馆?当时没注意饭馆的名字,闹了笑话。阿姨,既然这里没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那我就先出去了。”
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孟金玉握着锅铲的手,微微一紧。
儿子要和管晶元处对象,她并不反对,毕竟小姑娘长相好看、性格讨喜,两个年轻人一拍即合也是正常的。
但提及结婚,又是另外一码子事了。
过去村子里的介绍人给年轻人介绍对象,就算只相看几次就办婚事,但到底,对彼此的情况都是打探过,知根知底的。
因此,孟金玉去看店面时,特地上方林路的锦祥饭馆问了一番。
但人家说,没听过管晶元的名字。之后,她担心是自己记错了饭馆名字,沿着方林路的走到街尾。
整条方林路,就只有一间锦祥饭馆,而她清楚地记得,当时管晶元来应聘工作时,提过自己当初就是在方林路打工的。
厨房外没有柚柚和哥哥姐姐们打闹的动静,偶尔传来几句管晶元与善善的对话声,但他俩该是没什么好聊的,很快就又安静下来。
孟金玉重新拿起锅铲,陷入沉思。
至少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搞清楚管晶元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婚事,她自然不会同意。
好歹要等她对这个小姑娘的性情人品摸透之后,再考虑。
只是,应该用什么样的办法,婉转地说出口?
孟金玉还记得,上一世,她强行拆散了姜果和男知青之后,落得孩子埋怨自己一生。这一世,她不想因为同样的理由,而让自己与姜成之间产生嫌隙。
……
终于开饭了,孩子们在饭桌前坐好。
孟金玉给管晶元盛了一碗汤:“晶元,这是孩子们最喜欢喝的排骨汤,你尝尝味道。”
管晶元双手捧着碗,喝了一大口:“真好喝,阿姨,以后我能向你学怎么做饭吗?我也想学会你的手艺,将来好做给姜成吃。”
这话音落下,饭桌上鸦雀无声。
随即,姜果翻了个白眼,轻轻一嗤。
柚柚整个人都紧张起来,身子坐得直直地,眼珠子往左转一转,再往右转一转,夹在姐姐和管晶元中间,就像是一个小小的木头人。
孟金玉察觉到姜果的反应,有些狐疑,再看看柚柚,意识到不对劲。
这姐妹俩,之前提起要见到未来嫂子,都是一副兴冲冲的欣喜模样,这是怎么了?
还有姜成,他似乎也提不起劲,眼中没有了昨晚说想要结婚时的光芒,对管晶元也是冷淡疏离的。
相较之下,就只有善善看着是一点儿心事都没有,吃嘛嘛香的。
对上姜果轻蔑的眼神,管晶元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但很快,她就缓过劲儿来,对孟金玉说道:“阿姨,明天晚上,你是和姜成一起来我家吃饭吧?我爸妈听说之后,都特地从老家赶过来了。”
管晶元是京市人,但家在偏远的山村务农,她早早辍学来城里工作,借住在大伯家。
这一回,听说闺女要结婚,她的父母就特地从村里坐车出来,上她大伯家与未来亲家母见面。
“我爸妈知道我要结婚了,都很高兴。还说我有个好归宿,他们也能放心。”管晶元又笑着说。
姜果眉心一拧,刚要出声,就被妈妈抢先一步。
“恐怕你们俩暂时不能结婚。”孟金玉笑着说道:“我昨天才想起来,男同志未满二十二周岁,女同志未满二十岁,是没办法领结婚证的。”
管晶元的笑意僵住了。
没办法结婚?
过去在村子里,十几岁的小姑娘和小伙子办喜酒的不少,只是他们有的没领结婚证,有的是在几年后再补领结婚证,因此她把这茬给忘了。
“姜成,你真是糊涂了。”孟金玉无奈道,“你才十八岁,哪个部队领导会给你批结婚证明呀?”
姜成愣了一下:“我也没想到这事。”
“那也没关系。”管晶元又甜甜道,“我们可以先订婚,现在很多人都是这样的。”
“你们俩想结婚,不就是因为晶元要随军吗?如果只是订婚的话,是随不了军的,部队只认结婚证。”孟金玉看着姜成,说道,“你还这么年轻,如果因为结婚的事情让部队领导认为你只在乎儿女情长,耽误了你的前途,就不好了。”
停顿片刻,孟金玉又说道:“这几年,晶元就在我店里,我会好好照顾着的。你们俩平时可以通信,有假期的时候也可以见面。”
她目前对这小姑娘愈发反感,但对象是儿子自己选的,她暂时还不知道管晶元为什么要撒谎,想先查出缘由。
总觉得其中似乎缺了一环似的。
“好。”姜成顿了顿,“我还有话要说。”
姜果的眉心拧得都快要打结了,终于找到机会插话。
“妈妈,我有事要告诉你!”她气冲冲地瞪了管晶元一眼,说道,“她——”
“姜成。”管晶元突然失态地站起来,“如果你家里人不喜欢我,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的眼泪直接掉了下来,楚楚可怜道:“我没想到,你家人对我有这么大的成见。如果不同意我们结婚,大可以不请我来的,让我来了,又说这种话,不是故意羞辱我吗?还是你妈打心眼里看不起我?这不是虚伪吗?还有你的妹妹们,从见到我的第一眼起,她们就不喜欢我。她们是不是觉得我抢走你了?”
姜果火冒三丈:“好啊!你还倒打一耙!你忘了今天下午发生的事吗?把我们当成什么呀,一脸瞧不起人的样子,我呸!”
孟金玉越听越糊涂:“果果,你到底在说什么?颠三倒四的。”
姜果气愤道:“柚柚!你来说!”
柚柚也被管晶元气到了。
这是什么未来嫂嫂呀,不单骂她俩,还骂妈妈!
不过柚柚和姐姐不一样,她气归气,但还没气糊涂。
这会儿,她小嘴巴一张,一本正经地解释,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说得条理分明。
“这个人还说,妈妈去看店面了,等妈开了新店,她就是老板娘!”姜果补充道。
孟金玉不敢置信地看着管晶元:“你是这么说的?”
管晶元的脸涨得通红。
刚才她本来是想打断姜果的话,直接跑出去,等姜成来哄自己的时候,再将黑的说成白的。
可谁知道,现在当着一家子的面,姜果和柚柚将整件事都说了出来。
“姜成,你难道要相信她们俩说的话吗?”管晶元红着眼眶,想要牵姜成的手,但被他躲开了,“我和她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故意欺负她们?刚才来的时候,我还说要去给她们买发卡和裙子的。”
直到这时,她才发觉,姜成的情绪不对劲。
她只当他是夹在中间难做,更对自己有了信心:“我知道你们兄弟姐妹之间感情好,我也从来没有想去争什么。但她们这样,太过分了。姜成,既然你的家人们这样逼你,那我们就分开吧。”
管晶元话音落下,转身就走。
将来结婚后,是姜成和她过日子,姜果和柚柚管得着吗?
他看起来并不是软弱的人,一定不会任由母亲和两个妹妹拆散这段感情。
这样一想,她的步伐放慢了一些。
他才不舍得分开,一定会开口挽留她的。
三、二、一……
“好。”姜成低声道,“分开吧。”
孟金玉愣住了。
姜果和柚柚眨了眨眼睛,诧异地看着哥哥。
就连对这件事的发展懵懵懂懂的善善,也不再露出吃瓜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管晶元像是猛地被惊雷击中,错愕地转身:“你说好?你相信你两个妹妹说的话了?你真认为我会欺负她们俩吗?”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欺负她们。”姜成沉默许久,说道,“我只知道,我的两个妹妹不会故意针对你。”
“你不要和我在一起了吗?”
“你舍得和我分开吗?”
“姜成,我们不是说好的,要一起过日子的吗?”
管晶元每说一句,声音都要抬高一些。到了最后,她几乎是哭喊出来。
但姜成不为所动,仿佛铁了心。
她猜他一定不舍得自己。
但不论她如何给台阶,姜成都不下。
管晶元的眼中闪过一抹羞愤:“分手就分手,我以后再也不会理你了!”
话音落下,她飞奔出去。
“砰”一声,房门被砸出重响。
姜成站得笔直,眼帘微微垂下,透着黯然。
柚柚从来没有见过哥哥这么沉默。
她慢慢走到哥哥身边,轻轻拉拉他的手:“哥哥。”
姜成揉揉柚柚的脑袋,牵起嘴角,温声道:“没事,有点累,我先回屋。”
孟金玉的心突然酸胀酸胀的。
她和柚柚一样,不忍心见姜成这样。
她追上儿子的步伐:“姜成,有什么话,都能说清楚的。看见你这样,果果和柚柚也不会安心的。”
“不单单是果果和柚柚的事情。”姜成摇摇头,“妈,还有别的事。”
“还有什么?”孟金玉想起吃饭时姜成神不守舍的模样,“你知道了什么事?”
“妈,给我一点时间。”姜成再抬起眼时,眼中满是红血丝,他轻声说,“我会查清楚的。”
孟金玉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等到哥哥进屋之后,柚柚走到妈妈身边。
孟金玉俯下身:“怎么了?”
柚柚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孟金玉瞪大了眼睛。
柚柚的梦非常准,正是因为这样,孟金玉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反对姜成和管晶元处对象。
可现在,柚柚说梦中的那个人,不是管晶元,她根本就不是那个和姜成顺利走入婚姻的女孩。
如果真是这样,那管晶元,是从哪里来的?
还有,姜成小时候优柔寡断,长大后虽然好多了,但是,仍旧非常重感情。
前些天,他总是一脸愉悦,不管做什么都有劲儿,能看得出来,他非常喜欢管晶元。
可是,明明这么喜欢,怎么就说分开就分开了?
孟金玉想知道,这一回,姜成究竟是发现了什么,才会决定放弃这段感情?
……
此时江城凤林村的姜家,也不太平。
白天姜老太狠狠地闹了一场,说自己要去找老伴,和老伴下地干活去。
她一个瘦得只剩下骨头的老太太,扛着两把锄头去找地,可把人吓得够呛。
村委会的村干部们都出马,再加上村子里好些个村民,大家一块儿帮忙,连哄带骗的,好不容易才把姜老太劝回家。
闹了这么一出,姜老太终于累了,躺在炕上呼呼大睡。
望着这一幕,孙小芬不耐烦道:“你说照这样下去,咱家啥时候才能消停?”
姜建明叹了一口气。
到了晚上,姜老太又醒了。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她又要闹时,老太太把自己最心爱的小孙女叫到炕边。
姜想家还小,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她隐约知道奶奶的身体出了问题,趴在炕边哭。
不知怎的,这一刻的姜老太,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她苍老的手摸摸小孙女的脸颊,说道:“奶越来越糊涂了,身子骨也不行了。说不定,没多长时间好活的了。”
姜想家看过村里其他人家里给老人办白事,当时她问奶奶,人死了是什么,奶奶告诉她,人一死,就什么都没了,再也见不着了。
她呜呜大哭:“奶奶,你不要死,你不能死!”
“还没呢。”姜老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还这么小,奶要是走了,你该怎么办?我得给你安排好,等你有了着落,奶才能走啊。”
“想家,你这俩伯母,一个对你不上心,一个对你不厚道,两个伯伯又不管事。等奶走后,跟着他们两家人,你的日子肯定过不好,指不定都上不了几年学。”
“上学是管用的,你看金玉家几个孩子都念过书,才都这么有出息。”
“我想着,要不你上金玉家过吧。他们家四个孩子,都是你的哥哥姐姐,一个爹生出来的。金玉是个厚道人,到时候看你可怜,不会不管你的。”
姜想家愣了神。
金玉这个名字,她经常听家人们提起。
他们只要一说起“金玉”,就会感慨一番,说是如果她还在这个家里,姜家三房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上她家,她会理我吗?”姜想家问。
“会的。”姜老太笃定道,“金玉是个好人,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当天晚上,姜老太把姜高明和朱大丽俩口子叫到自己跟前。
老人家颤着手,拿剪刀,将枕头上缝的线拆开,从里头拿出一沓钱。
“明早,你们去一趟京市,把孩子带给金玉,托她照顾。”
“我上回去村长家,趁着村长媳妇在照顾她孙女的时候,偷偷溜进她儿媳妇屋里,找到金玉给她写的信。这信封上,有金玉在京市的地址。”
“来回的路费,我都给你们报了。你们只要把想家送到她那儿,就可以回来。”
朱大丽瞪大了眼睛:“妈,金玉又不傻,也没这么好说话,怎么可能答应!”
姜老太喃喃道:“她会同意的。如果她不同意,你们俩转身就走,到时候孩子已经在她家了,她难道还要轰出去?金玉办不出这事,她办不出的……”
朱大丽听着这番话,不敢苟同。
孟金玉是厚道人,但就因为她办不出这事,就把孩子丢给她养吗?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
管晶元和姜成闹掰的第二天一早,管父和管母来了。
只是,俩老人赶到城里之后,却得知,这回自己闺女不单结不成婚,还顺便把工作给丢了。
“为啥丢了工作?就算两个人不处了,也能继续待在店里头待营业员,人家又没赶你,你走啥?”
“别再烦我了!”管晶元捂着耳朵,哭着说,“人家儿子都不跟我处了,我还死皮赖脸地跑去店里当营业员,怎么好意思?”
管父一拍桌子:“哪有这样的理!他说不处就不处了,当我们家是好欺负的?晶元,那店在哪里?明天一早,咱们就去那家服装店,要是他们不给我们一个说法,那就闹!当个体户的,最怕人闹,把他们家的丑事扬出去,看到时候还有没有人去她店里光顾!”
管晶元的大伯听不下去了,说道:“人家也没对晶元怎么样,处对象又不是结婚,还不能分手了?你们别这么过分,一个是个体户,一个是军人,都不是好欺负的,别到时候自己吃亏。”
管母冷哼:“我们家又没做过亏心事,实话实说,怕啥?”
……
当天下午,管晶元带着父母来到孟金玉的店门口。
“爸、妈,你们俩等一等,我先进去跟她好好谈两句。”她说。
望着闺女的背影,管父撇嘴:“这都啥时候了,还跟人家好好谈。”
管母说:“晶元肯定是想和那小子和好的,要真能好,也成,毕竟男人是军人,婆婆有家店面,以后的日子肯定能越过越好。如果谈不拢,那咱们也不放过他们家,真当我闺女是好欺负的!”
这年头,名声多重要啊,不管是在他们村子里,还是在城里,都一样。
店铺的老板娘欺负人家小姑娘,还不让自己儿子好好处对象,传出去,她还做不做人了?
管父和管母在外头商量这事时,管晶元已经走到孟金玉面前。
看见她,孟金玉冷淡道:“你来干什么?”
管晶元咬着唇,半晌之后,才好声好气道:“老板娘,我知道姜成最听你的,你能不能帮我在他跟前说说好话?我那天不是故意欺负姜果和柚柚的,这之间有点误会,你让我好好跟他解释。”
“老板娘,姜成是真心喜欢我的。本来兄弟姐妹就不是要和他过一辈子的,我和他处,能对他好,不就好了吗?姜成和我分开,是为了他的两个妹妹,你能保证,他以后想起这件事,不会后悔,不会和姜果、柚柚产生隔阂吗?”
她这张嘴,一向很能说,否则在店里这段时间,也不会让孟金玉如此相信她的能力。
但管晶元说别的,或许还能让孟金玉动摇,要说姜成和妹妹们之间的感情会由此产生隔阂,那就太可笑了。
没有人比孟金玉更清楚他们兄弟姐妹四人之间的感情有多牢固。
这会儿,孟金玉不想再和管晶元纠缠,直接说道:“今天早上,我去见过杨萍萍了。”
管晶元一僵,这证明,她已经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你嫉妒杨萍萍,不想被她抢去风头,所以往她外套口袋里塞了十块钱,说是她偷的。她知道你是故意陷害自己,但小姑娘软弱怕事,被你说要报公安被唬住了,生怕到时候被抓走之后百口莫辩,所以才一声不响,直接辞职走人。”
“你太蠢了。”孟金玉看着管晶元苍白的脸色,继续道,“杨萍萍的理货能力很好,会搭配,也会记账。但是,她的销售能力不如你,而且以她的性格,也很难独当一面。可你就这么容不下她,要用卑劣的手段,赶走她。”
“这样的人品,你认为我是有多糊涂,才会同意你和姜成走到一起?”孟金玉冷笑。
管晶元心头一凉。
但下一刻,孟金玉说的话,更让她震惊。
“你是阮雯雯找来的吧?”孟金玉问。
“什么阮雯雯,我不认识这个人。”管晶元慌乱道。
孟金玉心中了然。
果然是阮雯雯。
今天早晨,她不单找到杨萍萍,还特地去找了之前给她介绍营业员的君姐。
孟金玉和君姐非常熟悉,知道她的单位在哪里,但奇怪的是,见面之后,君姐的态度不冷不热。
孟金玉好说歹说,最后才知道,原来那一回,君姐说要让远房侄女来应聘,人家是真来了,只是到了店门口,被赶回去了。
赶走对方的,是阮雯雯。
原来从那时候起,阮雯雯就已经处心积虑地布局,想要让姜成和管晶元走到一起。
但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和阮雯雯是什么关系?”孟金玉问。
她越问,管晶元的脸色越难看。
“我不知道,我不认识她!”管晶元说完,转身就要跑,但她刚一跑到店门口,就被自己父母拦住了。
管母的脸拉得老长,一把拽住闺女的手:“你跑啥跑,咱们不怕。”
“我闺女好好跟你说这么长时间,你这人居然油盐不进!不就是开个小店吗?牛气啥呢?”管父说。
管晶元忙拉着管母:“妈,别说了,咱们快走。”
可管母把管晶元拽到门边,直接高声嚷嚷起来:“你们大家来给我们评评理!”
管母的声音尖锐又刻薄,很快就引来了驻足围观的路人。
管晶元彻底慌了,哭着哀求:“妈,咱们快走!快走!”
孟金玉紧紧盯着她。
看来她和阮雯雯之间,密谋着见不得光的事。
只是,那到底是什么事?
孟金玉正这样想着,余光扫见姜成已经走了过来。
今天是姜成回部队的日子,早上出门时,他说下午要去买点东西,没想到就溜达到这儿来了。
“你们别再在这里闹了,难看不难看?”孟金玉扯着管母的胳膊,厉声道,“你信不信我能把公安同志请过来?”
管母先是被她吓得一愣,但很快就回过神,心虚的又不是自己,自己怕什么!
“你请啊!你要是不请,我现在就说了!”
“大家来评评理,我们家闺女是这店里的营业员,这老板娘不让孩子跟她儿子处对象,就把我闺女赶出去了!”
“我闺女和她对象的感情好得很,都是被这恶婆娘给闹的,现在俩人直接谈掰了!”
“我闺女清清白白一个大姑娘,处个对象,咋就这么难呢?本来他俩都说要结婚了,我们全村人都知道这事,这说散就散,我闺女还咋嫁得出去?”
路人议论纷纷。
“现在不是都流行自由恋爱吗?”
“这也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了,没必要这样吧。”
“小姑娘是农村人,农村人对这事还是挺在意的,都到结婚的节骨眼了,现在不处,不就跟定亲之后又谈崩了一样吗?也难怪这当妈的生气……”
孟金玉不在意路人怎样看待自己,但她在意店里头的生意。
此时她看着管晶元:“你马上把话给我说清楚,如果不解释,那我一定会对你和阮雯雯之间的事,追究到底。”
此时,姜成看见妈妈店外闹出了大动静,已然加快脚步。
然而,当他走到店门口时,听见的,是管晶元咬牙切齿的一番话。
“你如果非要对这事追究到底,那我就去闹。你这里闹开了,不过是一家小店而已,以你的实力,再上别的地方开一间,也不是难事。但如果,我去姜成的部队闹,会怎么样?我说他不正确对待男女关系,伤了我的心,拍拍屁股转身就走,他部队里的领导,会怎么看?”
姜成顿住脚步。
他的目光,落在管晶元的脸上,那张因气急败坏而变得狰狞的脸上。
“我也想知道部队里的领导会怎么看,你敢不敢去?”姜成开口时,语气低沉。
管晶元浑身一僵,屏住呼吸,回头看向姜成。
管父见姜成来了,更来了精神:“看,就是这个小伙子,就是他不分青红皂白,玩弄我闺女的感情!一点道理都没有,只因为他妈不喜欢,就不和我闺女处了,真不是个东西!”
管晶元的心,突然提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此时此刻的姜成,竟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变得难以接近,不再像之前那样温和。
“爸,你别说了。”管晶元说。
管父“啐”了一口:“我还就要说!有本事,你让他给我一个理由,告诉我,为啥不跟我闺女处了!我闺女有哪一点不好,哪一点配不上他?”
孟金玉烦躁不已,真想直接拿把扫帚给他们赶出去。
她挡在姜成面前:“你先回家,这里由我来处理。”
但是,姜成轻轻挡开了她。
他往前走一步,冷眼看着管晶元:“好,我给你们理由。”
管晶元咬紧牙关,头一回不敢与姜成对视。
没错,当初听阮雯雯的话,去接近姜成时,她在意的是姜成的条件。
可真正接触之后,她动心了。
一个男孩子,高大英俊、前途无量,又这么疼爱她,确实很难让人不动心。
她不想和他分开,更不想孟金玉一遍又一遍提起阮雯雯,让她不得不想起人生中最阴暗卑劣的一段回忆。
所以,她才拿姜成的前途威胁孟金玉。
“在我给你们理由之前,你先告诉我,吴德耀是谁?”姜成平静地问。
刹那间,管晶元脸上的血色褪去。
她的瞳孔猛地放大,颤抖着声音问:“你都知道了?”
姜成转而看向管晶元的父母,沉声道,:“你们的女儿管晶元,在德静服装厂上班期间,和德静服装厂的有妇之夫吴德耀发生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你们知不知道?这个周四,也就是昨天早上,管晶元在他的陪同下去医院,检查是否怀孕。这一点,你们又知不知道?”
“我本来只想和管晶元好聚好散,是你们非要闹到我妈店里来。如果不相信我说的,我可以拿出证据,把细节通通告诉你们。”
众人闻言,一片哗然。
管母一个劲摇头,脸白得像纸:“不可能!不可能!”
“啪”一声,管父狠狠地朝管晶元脸上扇了一巴掌:“你大伯说你昨天去医院了,但我没想到,你居然是去……”
这一刻,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串联在一起的,不单单只有姜成。
通过他说的话以及管晶元的神情,孟金玉恍然大悟。
阮雯雯和管晶元之间的关系,非常简单。
只是一个小三怕自己地位不保,于是想方设法赶走小四的故事。
姜成看着管晶元,面无表情道:“我想过给你留脸面的。”
围观的路人发出了“啧啧”声。
“小姑娘看着漂漂亮亮的,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
“她是看小伙子平时在部队,以为自己能瞒过他吧!但没想到这小伙子年纪轻轻,倒是机灵。”
“德静服装厂在哪里?那个姓吴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管晶元双腿发软,瘫坐在地上。
管父和管母既吃惊又难堪,气得浑身发抖,转头看向议论纷纷的路人时,连头都抬不起来。
……
另一边,柚柚和姜果在家里等着哥哥回来。
但她们还没等到哥哥,就听见屋外传来一阵鬼鬼祟祟的嘀咕声。
姐妹俩大眼瞪小眼,挨着门听了好一会儿,才松了一口气。
不是坏人呀。
是她们家的亲戚,大伯和大伯母!
“想家,我们俩先走了,你乖乖留在这里。”
“等到他们家人发现你的时候,你的嘴巴就甜一点,乖一点,像你奶教的那样,赖在这儿死活都不走,知道了不?”
朱大丽一脸为难道:“高明,真不能这样,咱们咋能办这事儿呢?”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金玉现在挣大钱了,在京市都能住这么大的房子,你还怕她养不好一个孩子?是妈让咱们把孩子送来的,要是孩子不送走,她不会安心的。你别在我边上叨叨,这事我说了算。”
姜高明没好气地冲媳妇说完这番话,又对姜想家说道:“我们先走了,你乖乖地待在这里。”
可谁知道,他刚说完,就听见“吱呀”的开门声。
柚柚打开门,大大方方道:“大伯、大伯母,怎么不进来坐呀?”
姜高明脸色一变,当下什么都来不及想,拽着媳妇的手,拔腿就跑。
望着他们俩落荒而逃的背影,姜果撇撇嘴,说道:“都多大年纪的人啦,做事还是这么不体面。”
柚柚将目光落在姜想家身上。
姜想家歪着脑袋:“姐姐?”
柚柚记得,自己在她小的时候,是跟她吵过架的。
那会儿姜想家连话都不会说呢,就抢她的麦芽糖!
什么妹妹呀,柚柚可一点都不喜欢她。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柚柚问。
姜想家挠挠头:“我奶说,让我来投奔你们家,说你们妈妈会养我、供我念书。”
姜果这火气又冒上来了。
怎么最近见到的人,都这么讨厌呢?
“凭什么呀?我妈工作很辛苦的,凭什么要养你?谁愿意养你,你就上谁家待着去,别在我们家门口杵着!”
姜想家茫然地望着姜果。
姜果气不过,但越是嚷嚷,越觉得自己是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
她咬咬牙,想着,该怎么把这个小孩赶走呢?
要不然,去找顾叔叔帮忙?
“我送你去你妈妈家吧。”柚柚突然说。
姜想家的绿豆眼,一下子就亮了:“你知道我妈妈在哪里?”
柚柚点头:“当然了,走吧。”
姜果懵了,站在原地,看着她俩的背影渐行渐远,耳畔还传来俩人的对话声。
“你是你妈生的,不是我妈妈生的,以后有事,得找你自己的妈,知道吗?”
“但是我妈妈不见了。”
“我这不是要带你去找她了吗?”
“姐姐,你真厉害,连我妈妈在哪里都知道。”
“哎呀,你别喊我姐姐!”
“好哒,姐姐。”
姜果的嘴角抽了抽,快步追上柚柚的步伐。
她真知道阮雯雯家住哪儿吗?
别两个人都走丢了才好。
83. 第83章 姜想家终于有“家”了。……
管父和管母面对路人的指指点点, 心早就已经凉成一片。
他们望着自己瘫坐在地上的闺女,深深地意识到,管晶元大伯没说错, 他们不该贸贸然冲过来的。这家的小伙子是个厚道的, 身为军人, 他正直, 眼底容不得沙子, 但同时,他也顾念情分,一开始, 才没有戳穿真相。
是他们一再纠缠,不依不饶, 最后人家当着众人的面,撕开管晶元的真面目。
管晶元抬起头,望向姜成。
之前他对她的心思,都是藏在眼底的。
看得出来,现在的他对自己,已经没了任何眷恋。
对于一个女同志来说, 被这么多人得知自己与有妇之夫的牵扯, 心中的屈辱与难堪,不亚于被当众扒了衣服。
管晶元心中羞愧不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同时,她不想姜成这样看待自己。
她站起来,对姜成说道:“我是和吴德耀有过关系,但那是以前的事情了。是阮雯雯让我来应聘当营业员,她说你们家都是好人, 只要我表现得好,成了你的媳妇,以后这日子,一定比当初在吴德耀身边要好。但是姜成,遇见你之后,我是真心喜欢你,真心想要好好跟你处的。”
顿了顿,她又自嘲一笑:“你可能不会相信,也对,我撒了太多谎了。撒了一个谎,又要用千千万万个谎话去圆,我确实配不上你。”
最后,她红着眼眶,语气真挚:“以后再见面,我们还是朋友吗?”
姜成站得笔直,与她对视:“不是。”
一开始,管晶元还以为以姜成的性子,或许会再给自己一个机会。毕竟她不是在和他相处时还偷偷摸摸与吴德耀在一起,那一段经历,是她人生之中的污点,但只是曾经的污点而已。
但是,在对上他的眼神之后,管晶元知道,一切都不可能了。
他的眼神是正直而又坚定的,甚至还透着几分怜悯。
是怜悯,不是同情。
仿佛在问她,为什么这么愚蠢,让她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仿佛一头凉水浇下,管晶元转开了目光:“我理解,你是一个好人,我不应该去招惹你的。”
“不要再说了!”管父怒不可遏,“是不是还嫌不够丢脸?你这脸,都丢到城里去了!要是让你大伯母知道了,到时候传回村里,你这辈子还嫁得出去?”
路人嗤笑出声。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将来嫁不嫁得出去呢。”
“看来这小姑娘对这小伙子是真心的,但人啊,就是不能走错一步。”
“女同志还是得自重自爱。”
“话又说回来,做了这种事,哪里只是那女同志的问题?我要是这女同志的家人,怎么都得上那老男人家里闹,闹得大家都别过好日子!”
这番话,落入管晶元的耳中。
孟金玉走到她面前:“这件事由你而起,就由你自己来了结吧。”
……
阮雯雯收拾好行李,走到高静清面前。
“高姐,我要辞职回老家了。”
“孩子还小,我本来想出来赚几年钱,再回去照顾她的。但是最近家人给我写了信,孩子成天在家里哭,说想妈妈了。看了信,我挺心疼的,还是决定回家。”
高静清最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她靠在床头,对吴德耀说:“你送送她吧。”
吴德耀立马听了妻子的话,起身去送。只是很快,他就回来了。
“人走了?”高静清问。
“走了。”吴德耀说,“你现在相信我和她没什么了吧?要是真有什么关系,我还能让她走?”
高静清闭上眼睛,没有出声。
其实早在孟金玉提醒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察觉到吴德耀和阮雯雯之间的关系并没有这么简单。
但是,从那会儿开始,吴德耀和阮雯雯就特别谨慎,在家的时候,甚至一句话都不对彼此说。
高静清并不傻,只是现在她的身体都这样了,难道还要闹着离婚吗?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吴德耀腆着老脸凑过来:“静清,我俩一起走过这么多年,我对你的心思,你还不了解吗?现在我们厂子的效益越来越好了,我还想进一批货,一会儿老丈人和丈母娘要过来吃饭,你看看是不是和他们商量一下……”
“当时我们办厂,我爸妈已经掏了一大笔钱,哪还有多的?”高静清说。
吴德耀还想多说几句,可高静清已经揉了揉太阳穴。
“我想歇一会儿。”她说。
“砰砰砰——”这时,敲门声响起。
吴德耀立马站起来,欣喜道:“一定是你爸妈来了!”
可谁知,他匆匆跑去开门,门一打开,看见的竟是管晶元、阮雯雯、孟金玉,和一对他没见过的农村夫妇。
吴德耀愣住了,下意识想关门,但孟金玉一脚踹在门上,提溜着阮雯雯的衣襟就闯了进来。
管晶元的父母跟在后头,想要上前撕碎吴德耀的嘴皮子,硬是忍住了。
听见这动静,高静清艰难地起身。
看见孟金玉,她一怔:“孟同志,这是——”
阮雯雯的脸上没了血色,想要逃,但她的力气没有孟金玉大,此时被拽着,狼狈不堪。
管晶元说:“还是我来解释吧。”
她深吸一口气,说出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管晶元是在三个月前来到德静服装厂的。
她没有学历,也没有相关的工作经验,但一进厂里,就得到吴德耀的重用,说来说去,靠的自然是她那张漂亮的脸蛋。
“那会儿吴德耀告诉我,他媳妇快死了,让我跟他过。他说他有很多钱,房子也大,只要跟着他,我以后就不用再过苦日子了。”
高静清不敢置信,整个人都颤了颤。
他明明对她说,她只是身体虚,只要多花些心思,一定能养好的。但到了外头,却说她快要死了。
还有,她只以为阮雯雯和他有些不干不净的关系,没想到,这儿又冒出来一个。
“我跟了他一段时间。但是两个多月之后,阮雯雯来找我了。她说自己可以给我一条好出路,要求我把吴德耀让给她。”管晶元看向孟金玉,“她本来是带着我去你店里找工作的,但就这么巧,我们刚到你店门口没多久,就碰上另外一个来面试的女同志。阮雯雯说已经招到人了,把她打发走,让我冒充她,装作是熟人介绍,这样一来,只要我表现过关,你会给熟客面子,直接让我留在店里。”
吴德耀已经懵了,他死死地瞪着阮雯雯,恨得咬牙切齿。
与阮雯雯相比,他更喜欢年轻貌美的管晶元,但是管晶元非要走,他也没办法。
谁知道,管晶元不是自己主动离开的,是阮雯雯赶走了她!
“那天我有点不舒服,想吐,怀疑怀孕了,就回去找吴德耀。吴德耀说他家的媳妇不下蛋,如果我把孩子生下来,一定会马上跟我结婚。但我不想嫁给他,我只是害怕。好在去了医院之后,检查结果证实我没有怀孕。”管晶元苦笑,“我以为从那之后,我就能和吴德耀一刀两断了,但去医院留下的报告单可能不小心被姜成看见了,他查下去,知道了我做的事。”
高静清的手直直地指着吴德耀,气息不稳:“不下蛋……这么难听的话,是你说的?”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跟我没关系。”阮雯雯慌乱地转身,刚想走,手腕又被孟金玉猛地拽住,狠狠地甩向前方。
她猝不及防,直接摔倒在地,半跪在高静清面前。
高静清想要打她,但手一抬起来,却没了力气,缓缓落下。
“对不起。”管晶元对高静清说,“是我的错,我破坏你的家庭,是千不该万不该。但是,你的丈夫也是个黑心眼的。他在外面租了房子,让阮雯雯去住,她去买菜的时候,两个人就在那屋子里待着,待够两个小时再回家。”
吴德耀高声道:“胡说八道!”
“我没有胡说!”管晶元的声音变得尖锐,“你还想狡辩!我还知道不少,你给阮雯雯开的那家店,明天就要开张了,是不是?”
高静清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阮雯雯要辞职,她不是回老家,而是当老板娘去了。
阮雯雯破罐子破摔,过了好久之后,才说道:“就算你说出来,又能怎么样?除了让人心里头不好受,没有任何好处。”
管晶元咬着牙,一字一顿:“我恨你们!我不要好处,我要让你们通通不好受!”
巨大的打击让高静清的呼吸变得愈发困难,她扶着墙,好不容易才坐下。
孟金玉走过来:“高同志,你没事吧?”
高静清双手掩面,哭了起来:“我只是觉得自己真没用,都这样了,还拿他们没办法。”
吴德耀看着她,一个头两个大。
若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哭得楚楚可怜、梨花带雨,那他一定会心疼地安慰。
但眼前这个,是他的妻子,五十岁的妻子,不再年轻美丽,身体又不好,对他而言早就没了任何吸引力。
听着她的哭泣声,他只觉得烦。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心里有了底气。
他走过去,对高静清说:“我让她们俩都走,以后再也不跟她们来往。那间服装店也不开了,现在就把店转给别人,你别生气,我们以后好好过,行吗?”
阮雯雯冲过来:“不行!服装店是我的,你答应让我当老板娘的!”
吴德耀烦躁地推开阮雯雯。
阮雯雯摔在地上,等回过神之后,又上前撕扯吴德耀的衣服:“我跟了你这么长时间,你什么好处都没让我得到,现在来服装店都不……”
“你给我滚!”吴德耀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阮雯雯的嘴角被打得出了血,尖叫起来。
“该滚的是你!”一道苍老的声音由屋外传来。
高静清的父母由她哥哥搀扶着,走了进来。
刚才他们俩在院子门口,碰见了这三个女同志。
听了孟金玉的话,他们决定留在院子门口,等到吴德耀露出真面目之后才进来。
在听见两个女主与他当面对质的那番话之后,此时的高家人怒不可遏,冲进屋中。
“吴德耀,我们把静清交给你,你真是对得起她!”
“办厂的钱、买大院的钱,当年都是我们出的,该滚出这个家的,是你!”
高静清的身体颤抖着,半晌之后,才流着眼泪道:“爸、妈、哥……”
高家人心疼不已。
高静清的哥哥走上前,轻轻搭着她的肩膀:“这事大哥会帮你处理,你别着急,先养好自己的身子。”
吴德耀的瞳孔,猛地放大。
完了,这次的事情闹得连高家人都知道了。
他怎么可能是高静清她大哥的对手?
……
柚柚怕姜想家走丢了,拉着她的手,从家里出来之后,就满大街转悠。
她往左边走一走,觉得这地方有点眼熟,往右边走一走,又觉得好像也没走错。
“姐姐,你不是说自己认得路吗?”姜想家弱弱地问。
柚柚纳闷道:“对啊,我是认得的。但是,路怎么不一样了?”
柚柚跟着妈妈一起去高静清家送过衣服。
那回是因为孟金玉不放心她放学后自己回家,担心她会被彭老师盯上,才每天来接她放学。但是有时候,孟金玉还没忙完,柚柚就要跟着她回摊上,或者去送货。
一次,孟金玉带着她上高静清家,告诉她,阮雯雯就在这人家里当保姆。
“路怎么会变呢?姐姐,你是不是记错了?”姜想家问。
柚柚皱起眉:“不会的呀……”
于是,姜想家就老老实实地跟着柚柚,从街头走到街尾,又转个弯,去了另外一条街上,再从街头走到街尾。
姜想家累了,坐了这么长时间的火车,再加上一直在走路,她的脚都磨出了水泡。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姐姐特别了不起。只要跟着姐姐的,准没错!
“你渴不渴?”柚柚问。
姜想家点点头:“但是我没有水壶。”
柚柚摸了摸口袋,出门太着急了,她忘了带钱。
“我有办法!”柚柚带着姜想家去了一间饭馆门口。
这会儿还不是饭店,小饭馆儿里的服务员正懒散地坐着闲聊。听见开门的动静,几个女服务员好奇地看了一眼,刚想站起来开工,见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就又坐回去了。
姜想家从来没有进过这样的饭店,好奇地打量一圈,又停下脚步,转头躲在柚柚的身后去了。
几个女服务员这才看见起初跟在小绿豆眼身后的小女孩。
这会儿,小女孩挡在小绿豆眼前面,嘴角一咧,露出甜甜的小梨涡,乖巧道:“姐姐,可以给我和我妹妹一杯水吗?”
“可以啊。”一个女服务员站起来,拿水杯给柚柚倒了一杯凉白开,想了想,又另外拿个杯子,倒了一杯给姜想家。
“谢谢姐姐!”柚柚歪着脑袋,软糯糯地说,“下次我让妈妈带我来这儿吃饭!”
这孩子可爱又有礼貌,顿时逗得几个女服务员哈哈大笑。
姜想家双手捧着水杯,“咕咚咕咚”喝完,还忍不住看了一眼正在和人家唠家常的柚柚。
姐姐居然这么讨人喜欢!
又是崇拜姐姐的一天。
此时,姜果站在小饭馆外,看着柚柚和姜想家在里头喝水,一脸茫然。
刚才她一直在后面跟着她们俩。虽然不想管姜想家,但柚柚是自己的妹妹,要是迷路了,上哪儿找去?
姜果懒得和姜想家说话,就一直和她们保持着距离,本以为等到柚柚把那小家伙送回阮雯雯家就好了,谁知道,柚柚居然还带着人家进饭馆讨水喝。
姜果撇了撇嘴,觉得妹妹对那小家伙太客气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站在不远处等着。
好不容易,柚柚和姜想家喝饱了。
两个人从饭馆里出来。
“我想起来了,你妈住的地方那里有一间医院。”柚柚说着,转头招了招手,“姐姐,快过来,我知道在哪儿了!”
姜想家也眨眨绿豆眼:“大姐姐,过来吧!”
姜果:……
所以,她们俩早就知道自己在后头跟着?
柚柚想起高静清家大致的方向,就好办了。她带着姜想家,小步子迈得飞快,遇到人时,软声问路。
“这附近有两间医院,你是找那房顶红红的医院,还是找那屋顶白白的医院?”有人蹲下来问。
柚柚一本正经道:“是京市附属第三医院。”
路人的嘴角抽了抽。
看见软萌的小丫头,就忍不住想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跟她说话,差点就忘了小女孩早就已经是能认字的年纪。
“京市附属第三医院就在前面,我带你去吧。”路人笑着说。
接下来,一切就变得顺利了。
柚柚带着姜想家,找到高静清家。
远远地,她们看见了混乱的一幕。
吴德耀被管晶元的父母按在地上打,而阮雯雯在边上尖叫着,与管晶元对骂,撕扯起来。
高静清的父母和大哥是文化人,没有动手打人,一家子人站在一旁,冷眼望着这一幕。
“咳咳咳——”高静清捂着嘴,咳了几声,脸涨得通红。
孟金玉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身体出问题的?”
高静清想了想:“之前为了服装厂,干得太拼了,每天起早贪黑的,没吃好也没睡好。后来大病了一场,恢复得很慢,所以我就直接从厂里出来了。不过,要说身体变得越来越差,好像是近几个月的事。”
“这近三个月吗?”孟金玉问。
高静清愣了一下。
孟金玉的目光,落在阮雯雯身上,意味深长。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怀疑阮雯雯,并没有实质证据,只是突然觉得,阮雯雯能为了自己的地位将管晶元赶走,那么,又怎么可能容得下高静清?
高静清大哥的眸光沉了下去:“这位同志,谢谢你的提醒,我们会去好好调查的。如果真是因为这个女人,害得我妹妹的身体越来越糟,那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而另一边,柚柚和姐姐、姜想家,三个人站在不远处,看着阮雯雯。
“你妈好像又惹事了。”柚柚说。
姜想家疑惑地问:“她是怎么惹事的?”
柚柚摇摇头:“不知道。”
阮雯雯和管晶元扭打在一起,打得正难分胜负时,耳边传来一阵稚嫩的喊声。
“妈妈。”
阮雯雯眉心一拧,一下子转过头,就看见了姜想家。
就在这当下,她的头发被管晶元死死拽住,狠狠一扯。
阮雯雯顾不上疼痛,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十月怀胎生的孩子,再不疼爱都好,一眼看见,心中总是会受到冲击的。
这会儿,她傻傻地看着姜想家,片刻之后,孩子跑了过来。
“妈妈!”姜想家说。
阮雯雯沉默许久:“你怎么认得我的?”
姜想家说:“我看过你的照片啊。”
阮雯雯又指了指站在院子口的孟金玉:“我跟她长得一样,你怎么就知道,我是你妈?”
姜想家叹气:“二伯母说,你和姐姐的妈妈长得一样,但是你没有她好看,没有她白,也没有她时髦。”
阮雯雯更加烦躁了。
……
孟金玉从高静清家离开时,阮雯雯也带着姜想家回去了。
母女俩看着对彼此都很陌生。
孩子是无辜的,但那是阮雯雯自己的小孩,孟金玉不会去管。
她带着柚柚和姜果回家,帮姜成一起收拾行李。
姜成要回部队了。
这一次,回家的时候,他有多兴奋,离开的时候,就有多愧疚。
是他太幼稚,一时脑热,谈了一场不该谈的恋爱。
柚柚用力拍了拍姜成的肩膀,像个小大人一般安慰:“哪有,哥哥已经很聪明啦。要是你没发现她不对劲,就不会找出这么多证据了!”
刚才回家的路上,柚柚已经听妈妈和姐姐说起姜成和管晶元之间的事情,一些细节,她并不理解,但是下意识无条件地站在哥哥这一边。
也许哥哥并不是这么完美,但是,哪有人是完美的呀。
孟金玉看着姜成懊恼的样子,心中也有些感慨。
近年来,他们家顺风顺水,唯一糟心的,恐怕就是这一次的事情。
但人生总有波澜,优柔寡断的姜成能在察觉到不妥之后,立马和管晶元了断,并且去寻找证据,已经是进步了。
“果果、柚柚,对不起,因为我,害得你们被她欺负。”姜成说。
那一天,在带管晶元回家吃饭之前,他已经看见了那张医院化验单。他本来就已经决定和她分开,但没想到,在饭桌上,姜果和柚柚说出她欺负她们的事。
即便管晶元死活不承认,但姜成知道,自己的两个妹妹不会撒谎。
可信任是一回事,在妹妹们被欺负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出现,没有保护好她们,又是另外一回事。
柚柚摆摆手:“没关系,下次回来的时候请我吃糖葫芦就好啦!”
“我也要!”姜果说,“善善也要,要三根糖葫芦呢!”
姜成一听,立马说:“我这就去买!”
望着姜成匆匆跑走的背影,孟金玉失笑,在后头喊:“回头别赶不上火车了!”
可姜成已经跑远了。
柚柚笑眯眯地坐好,等待她的糖葫芦。
那一定是她吃过最大、最甜的糖葫芦!
……
一段时间之后,孟金玉听高静清说起,她和吴德耀离婚了。
听说一开始,吴德耀要死要活的,哭着不愿意离,但高静清的大哥不是吃素的,压根没给他接近自己妹妹的机会。
之后的财产清算,耽误了好些天,高家人拿出曾经出资办厂、买房的证据,一番纠缠之后,让吴德耀净身出户。
高静清本来死守着这段失败的婚姻,以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会让自己好过一些。可真正拿到离婚证之后,她却感觉豁然开朗。
原来即便已经五十岁,也能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寒假过去了,八三年的三月份,柚柚回到学校上课。
黄子期一看见她和温衍,就再次露出幽怨的表情。
这是小学的最后一个学期了,他一定要考出优异的成绩!
柚柚头一回见这么固执的小学生,忍不住观察了他好长一段时间。
她和温衍在玩时,他在学习,她和温衍放学回家时,他在学习,那天她还听老师说,他连回家之后,都要学习到凌晨。
柚柚忍不住说:“黄子期,每天这么晚睡觉,会长不高的啦。”
黄子期严肃道:“个子高又不能当饭吃。”
“那考全班第一,也不能当饭吃啊。”温衍震惊道。
黄子期气得放下书本:“那你们俩又为什么非要考第一?”
“黄子期,放松一点啦。”柚柚捧着腮帮子,软声道。
黄子期不吭声了,继续埋头苦学。
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
到了期末考试时,黄子期铆足劲,立志一定要考出全班第一名的好成绩。
柚柚和温衍觉得这同学好像快要疯了。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之后,柚柚和温衍一起跑去领成绩单,没想到的是,他俩考的还是全班第一和第二名。
柚柚和温衍面面相觑。
黄子期拿着第三名的成绩单,眼神彻底黯然了下来,连最后一丝光芒都消失了。
他的脑子嗡嗡响,他低着头,收拾课桌上的书本。
将书本放回书包里时,他的胳膊肘一不小心,碰到了隔壁桌柚柚的卷子。
黄子期看着那凌乱的书桌,心里不服气。
柚柚没心没肺,成天都笑得跟个托儿班小孩似的,对学习一点都不上心,怎么总能考这么好呢?
他蹲下身,捡起柚柚的卷子看。
望着柚柚这张数学卷子的最后一道大题,他懵了。
随即,他又立马去找温衍的卷子。
“你们是故意让着我……”黄子期愣神道,“你们为什么要把最后一道大题空出来?那不难,我都会,你们怎么可能不会呢?”
温衍转头看柚柚,小声问:“你也没写最后一道题目吗?”
柚柚和温衍没有商量过,两个人默契地放水,同时将数学卷子的最后一道大题空了出来。
黄子期无力地坐下,眼圈都红了。
小男孩不想在同学们面前表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用手臂挡着双眼,紧紧咬着自己的嘴角。
温衍戳戳他的手臂:“你别难过了。”
柚柚小声说:“对不起,我以为你很在意这次考试,想让你不留遗憾,所以才这样做的。”
黄子期一直都没有出声。
直到柚柚和温衍以为他不想搭理他们时,才哽咽着开口:“不是我在意这次考试,是我爸。”
柚柚眨了眨眼睛。
黄子期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对象,将压在自己心头许久的压力,慢慢释放出来。
原来,他对考试名次的执念,是他爸爸给的。
黄子期的父亲木讷窝囊,因为是家中最没有出息的孩子,不受父母重视。直到小学一年级时,黄子期考了优异的成绩,他们家才终于在大家庭中抬起头来。从此,黄父就对黄子期非常严格,要求他成为最出色的孩子,为自己争光。
“爸爸让我考全班第一,考大学,以后大学出来分配好工作。他说要去设计院上班,因为他有一个老朋友就在那里工作,非常体面。”黄子期说。
“我拿他没办法。”黄子期垂下眼帘,“这是最后一次考试了,还是越考越差,他又要失望了。”
温衍说:“要不然,等上了初中之后,你就考一次全班倒数第一。那之后,再考试,不管考第几名,都是进步。”
柚柚嫌弃道:“这是个馊主意。”
黄子期抬起头:“那你有好办法吗?”
柚柚说:“你问你爸爸,他考得了全班第三的好成绩吗?他能考上大学吗?他可以进设计院吗?”
黄子期皱眉:“可以这样问吗?”
“可以,听我的。”柚柚理直气壮,“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要求你来完成呀。”
黄子期沉吟片刻:“我觉得很有道理,晚上回家之后,我就要问一问。”
柚柚欣慰地看着他。
但想了想,她还是说道:“如果他要抽你,你就跑到我们大院,我和温衍会保护你的。”
“温衍。”柚柚说,“你给黄子期把我们大院的地址写下来。”
温衍立马照做,末了还提醒他:“记得一定要反抗啊!”
……
七月中旬,小学六年级的同学们站在操场上,拍了一张毕业照。
之后,柚柚拿到了自己的第一张文凭。
她骄傲不已,搭着温衍的肩膀,兴奋道:“温衍,我是有小学文凭的文化人啦!”
“小学文凭有什么了不起的呀,我要拿初中生文凭!”温衍说。
“那我要拿高中文凭! ”柚柚大声道。
温衍连想都没想:“我还要拿大学文凭呢。”
柚柚一笑,声音脆脆的:“我还要拿研究生文凭!”
之下温衍懵了。
研究生之后,是什么文凭来着?
看着两个小学生斗嘴,黄子期走了过来。
他难得露出笑容:“柚柚、温衍,谢谢你们。”
“你爸爸是不是知道错啦? ”柚柚问。
“没有,他说自己没错。”黄子期摇摇头,又说,“但是他气哭了。”
柚柚瞪大了眼睛,嘴角抽了抽。
黄子期认真道:“温衍、柚柚,我会记住你们说的话的。要放轻松一点,就算只考了第三名,我也已经很有实力了。”
“如果在初中,我们还能见面的话——”黄子期犹豫着问,“到时候,我们三个人能不能做朋友?”
话音落下,黄子期拘束地握紧自己的毕业证。
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有交过朋友,生怕被拒绝。
一秒钟过去了,两秒钟过去了……
突然,柚柚朗声道:“当然可以啦!”
黄子期抬起头。
一缕阳光落在柚柚的身上。
她咧着嘴角,清澈的眸子亮亮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
“不用等初中,我们现在就是朋友啦!”
温衍用力点头:“暑假的时候,可以来找我们玩,上回就把地址写给你了!”
黄子期的鼻子突然酸酸的。
他有朋友了。
……
几个月的休养,高静清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好,多走几步路都不会喘了。
在这期间,高大哥一直在想办法搜集证据,将家中所有的瓶瓶罐罐拿去化验。化验需要很长的时间,结果出来后,证实几个看起来并不出奇的瓶子,以及专门给高静清用的汤药碗中,的确有慢性毒剂的残留。
他将这些证据交给公安同志,但是,顾智民让下属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警方经调查,确定阮雯雯无从抵赖之后,才在七月底,将她抓回来。
阮雯雯差点昏厥过去。
她哭着说:“我没有,我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公安同志,我还有个女儿要照顾,你们放了我吧。”
公安同志都要听笑了:“害人的时候,你怎么不这样想?现在让我们同情你,放了你,那谁同情受害者?”
“你们不能冤枉我!就算高静清家有农药,但谁能证明是我带过来的?那说不定是吴德耀,是吴德耀在给她下毒!”
当时,阮雯雯怕吴德耀认为自己心狠手辣,一直是瞒着他做这事的。但现在,她为了脱身,顾不得这么多了。反正他不仁,她也不义!
至于高静清那边,反正她都没死,最多也就是判几年而已,阮雯雯想能拖就拖,说不定就拖出了希望。
阮雯雯一直不肯认罪,又将吴德耀拉下水,因此这案子直到八月二十五号仍在调查中。
那一天,顾智民找到新的证据。
当时阮雯雯购买农药以及其他几种毒剂的卖家被逮捕。
同时,关于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的政策决定出台,也就是被后世熟知的“严打”。
阮雯雯被判处死刑。
……
柚柚不清楚死刑是什么,但听起来,好像有些可怕。
“妈妈,你说她要让你去见她。但是,她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到时候如果伤害了你,怎么办?”姜果担心地问。
阮雯雯将在三天后被执行死刑。
在此之前,她提了一个要求,想见孟金玉一面。
阮雯雯担心孟金玉不愿意来,还说,一场姐妹,自己有重要的话,想要告诉她。
这话是顾智民带来的。
“不会的,到时候顾叔叔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孟金玉说着,看向柚柚,“柚柚,怎么看着心不在焉的?”
她伸手,揉了揉女儿软乎乎的脸蛋:“是不是觉得这个消息太沉重了?法律会制裁恶人,我们柚柚早就知道这一点的,不用同情她。”
“妈妈,我不是同情她。”柚柚摇摇头。
姜果担心柚柚被吓到,也换了个话题:“再过几天,柚柚就要开学了。不知道上了初中,会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呀?”
柚柚抬起头,望向姐姐:“姐姐,姜想家会去上学吗?”
没有一个小孩,不愿意在自己妈妈身边待着。这一次,姜想家和她妈妈相处了几个月,又眼睁睁看着妈妈被警方带走,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警方想在阮雯雯被执行死刑之后,再安排人手把她送回凤林村。听你们顾叔叔说,这段时间,那孩子好像被一个好心的女公安带回家了。但因为女公安的家人不太情愿,对方就暂时把她送到了福利院。”
柚柚歪着脑袋算了算。
那个小家伙,应该也才五六岁吧。
五六岁的小不点,一会儿被送到这儿,一会儿被丢到那儿,肯定会很害怕。
“如果她爸爸能回来照顾她,就好了。”柚柚小声说。
孟金玉说:“要是她爸能在这节骨眼上回来,倒真算是做了件好事。不过,哪有这么巧呢?”
……
福利院里,姜想家坐在床边的角落,整个人蜷缩起来。
这个点已经熄灯了,她的绿豆眼中闪烁着泪光。
从小到大,奶奶都跟姜想家说,她是最漂亮、聪明、可爱的小孩。
她被夸了这么多年,还真的相信了。
但这一次,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漂亮,并不聪明,并不可爱。
所有能被人称赞的优点,都跟她毫不相干。
她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所以几个月前,奶奶让大伯一家把她送走。
大伯他们,将她放在柚柚姐姐家门口。
柚柚姐姐又把她还给她妈妈。
姜想家能感觉得到,妈妈非常嫌弃自己。
可能是因为,她和妈妈长得一点都不像,太不好看了。
后来,妈妈被抓了,公安阿姨带她回家,又把她送到福利院。
现在,姜想家终于有“家”了。
这个“家”里有许多许多小伙伴,大家都是没有爸爸妈妈疼爱的孩子。
多好啊。
想到这里,姜想家抬起自己黑黢黢的小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84. 第84章 “妹妹是个粉团子!”……
阮雯雯被狱警带入会见室。
远远地, 她就看见孟金玉。
不知怎的,阮雯雯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过去,她是被养父母捧在手心中宠爱着长大, 娇养着的女孩, 自然要比孟金玉显得年轻、漂亮很多。
可后来, 她被下放到农场、从农场出来之后回凤林村姜家做牛做马、这几年辗转到了京市, 跟过几个男人, 一路攀附,最终才找到吴德耀。
在吴德耀身边的最后一个月,她时常被他嫌弃, 他说她的皮肤粗、双手糙,浓妆艳抹时虽然还有几分姿色, 但气质上不了台面……
但反观孟金玉,在八十年代的今天,她比大部分人都要好看时髦,身姿高挑挺拔,坐在原地等待时,眼中没有丝毫局促不安。
阮雯雯的眼中闪过一抹嫉妒与自卑, 随即, 又看向孟金玉身边的男人。
顾智民肩宽腿长,长相英俊,从她的角度看去,他眸光冷厉,浑身上下散发出压迫性的气场。
为了保护好孟金玉,他没有坐下,而是选择站在她边上,身体微微侧着, 以便于在自己发疯时,第一时间将她护在身后。
阮雯雯这一生,跟太多男人打过交道,她比谁都清楚,男人不爱的时候,有多冷漠厌烦,爱的时候,眼神又有多深情。
与自己相比,孟金玉的运气太好了,不单单是保养得当、子女孝顺、事业有成,身边还有一个这么优秀体面的男人可以依靠。
阮雯雯双手双脚都戴着镣铐,一路走过来,镣铐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在这空旷的会见室回荡。
让人不由有些烦躁。
“有什么要说的?”孟金玉问。
阮雯雯回过神,隔着一张会见桌,身子稍稍前倾:“姐——”
“坐好。”顾智民眸光一凌,厉声道。
狱警立马挥了挥警棍:”老实一点!“
阮雯雯尴尬地坐正,与孟金玉保持距离。
她酝酿一番,缓缓开口。
“姐,我们姐妹俩,好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说说话。”
“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我小时候被宠坏了,只要是自己要的,就想要得到。和焕明离婚之后,我好好反思过,当初如果我不做得这么绝,你俩现在还好好的。”
孟金玉蹙眉,不耐烦道:“说重点。”
“姐,我这一生做过最错的事,就是跟你争男人。最后悔的,是生下想家。但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对这孩子不是没有感情,她已经被姜家人送走了,如果连我都吃了枪子儿,那她就真没人管了。”
这些天她已经接受现实,心情平静了许多,但提起挨枪子,还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面无血色。
“真没想到,这么恶毒的人,临死之前竟然还会牵挂自己的女儿。”孟金玉讥嘲道。
阮雯雯的眼圈红了:“想家长得黑,眼睛小,不好看,像她奶奶。但是,孩子是无辜的,她到底是我的骨肉,我不能不想着她。你就当我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是我最后的心愿,能不能帮我完成?”
“姐,求你了,让她留在你家吧。那孩子跟我不一样,她的心是善的,你要是能将她抚养长大,她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反正你都已经养了四个孩子,不差多养一个,是不是?”
这是孟金玉见过阮雯雯最真诚的时刻。
这一瞬间的她,仿佛真是一个为孩子操碎心的母亲。
若是被长大后的姜想家知道,在母亲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曾爱过她,那么她应该会欣慰吧。
“姐,行吗?”阮雯雯又问了一声。
“不行。”孟金玉拒绝道,“这绝对不可能。”
她说完,就站了起来。
见她要走,阮雯雯气急败坏:“你说我恶毒,你才是最恶毒的那个!想家才几岁?她这么小,你养她几年怎么了?怎么了?”
孟金玉往前一步,目光直直地盯着她那张狰狞扭曲的脸:“我只是一个平常人,不无私,也不伟大,这事我办不到。”
见孟金玉不动声色的样子,阮雯雯心中的恨意到了最顶点。
以她对孟金玉的了解,这人该是最顾念亲情的,为什么现在这么绝情?
“我一共有四个孩子。这四个孩子中,善善曾经因你走失,差点被人贩子拐走,柚柚几乎要被你卖给人当童养媳,姜果好些,只是险些辍学,而姜成,你利用了一个少年最青涩的情感,差点毁了他的人生。”孟金玉说到这里,眼中燃起怒气。
顾智民看着她这模样,抬起手,想要拍拍她的背,但手停留在半空中半晌,又克制地收了回去。
他没想到,这一路走来,她被这样算计。
一定很不容易。
“你女儿是无辜的,但是,我的孩子们也无辜。让我以德报怨,我做不到。”孟金玉深吸一口气,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阮雯雯望着她的背影,紧咬住自己的唇角,咬得嘴唇都出了血,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孟金玉,你高高在上个什么劲啊?”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你连想都想不到的秘密。”
但她越喊,孟金玉的步伐就越快。
她气得尖叫,大声道:“你被我抢了的男人,还真不少,除了姜焕明,还有这个顾局长!你不知道顾局长平时抱着我时的眼神有多眷恋吧?他爱我爱到了骨子里,心痛我掉眼泪,才会拍胸口保证,要把你带过来,让你照顾好我的女儿!”
“孟金玉,你以为你比我强多少?我们是双胞胎,你身边的男人能被你吸引,就能被我吸引。当初姜焕明就是被我这样抢走的,现在也是一样!”
从来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顾智民停下脚步时,沉下脸,眸光冰冷,疾步往阮雯雯面前走。
阮雯雯吓得瑟缩了一下,但自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怕什么?
她甚至想,如果顾智民靠近,她就踮起脚尖亲吻他,让孟金玉膈应一辈子!
可谁知道,就在顾智民即将走到自己跟前时,孟金玉轻轻拉住了他。
“狗急跳墙而已,你要是生气,岂不是中计了吗? ”
她笑了笑,朝阮雯雯走去:“我也有一个消息,本来不想告诉你,希望你能走得安心。”
阮雯雯用狐疑的眼神打量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孟金玉。
“姜焕明回来了。”孟金玉轻描淡写道,“这几年,他在外面做了些生意,有时候累了,心底就盼着想要一个家。这次他来京市,是找你来的,他说想复婚,想带你和你们的女儿回深市,一家三口团聚。但没想到,你被判了死刑,他遗憾懊恼,怪自己没有早点带你回家。”
阮雯雯浑身一僵,着急地问:“焕明回来了?他、他做的是什么生意?”
“是不是开超市了?姜焕明开超市了,是不是?”她又追问。
这一刻,孟金玉更加可以确定,阮雯雯与自己一样,觉醒了前世的记忆。
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要把姜焕明夺走,否则,一个城里女孩,为什么非要嫁到农村去?即便当时姜焕明的工作单位好,但也没好到让阮雯雯必须处心积虑做这么多事的地步。
“是开超市了,他肯定开超市了。”阮雯雯哭出声,“他发达了,对吗?”
孟金玉但笑不语,与顾智民交换眼神。
“走吧。”他说。
直到他们离开之后许久,阮雯雯仍旧是失魂落魄的状态。
她哭得脑仁子都疼了,口中一直喃喃自语:“是连锁超市,他会变成超市大亨的……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
狱警目光鄙夷,将她带回羁押室。
当羁押室的门被重重关上的那一刻,阮雯雯靠在墙边,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如果孟金玉不说姜焕明闯出名堂回来了,她心中就只有对死亡的恐惧而已。
可现在,她痛苦不已。
姜焕明回来了,他本来要接她回家!
她吃苦受罪这么多年,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只差一点,她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啊。
阮雯雯挣扎着,最后,仿佛整个人的所有力气都被抽空一般,双目无神地躺在羁押室冷冰冰的地上。
还有两天才行刑,这短短的四十八个小时,对她而言,将是最漫长的煎熬。
……
顾智民带着孟金玉离开会客室之后,立马向她解释。
“我和这个死刑犯根本就不认识,也不可能像她说的那样。我只是过去在江城时见过她,甚至连话都没说过。”
“而且,如果我真和她有关系的话,就不会找毒剂的卖家,将她逮捕了。当时没有其他证据,案件停滞不前,人证成了最关键的线索。”
孟金玉从来没有听顾智民一口气说过这么多的话。
她仰头时,见向来稳重的他难得露出着急的神情,甚至为了顾及她的情绪,还收起刚才对下属说话时的凌厉,尽量温和。
“所以,我根本就不可能跟她——”顾智民垂眸看孟金玉,忽地对上她眼底噙着的笑意,怔了一下。
“我知道。”孟金玉眼底的笑意再也掩饰不住,连带着唇角也勾起来,“不用这么紧张。”
“她说你们是双胞胎,能因你动心的人,也能对她动心。”顾智民沉默片刻,低声道,“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你和她不一样。”
这声音低沉浑厚,借着风,吹过孟金玉的耳畔。
她微微愣神,忽地心头像是被一股羽毛拂过,轻飘飘的,却带着温度。
所以顾智民的意思是,他动心了吗?
……
孟金玉说姜焕明回来了,当然是骗阮雯雯的。
这人作恶多端,能让她在最后一刻也死不瞑目,多解气啊。
不过此时此刻的孟金玉,倒是真希望姜焕明能回来,把他自己的闺女照顾好。
因为,她家柚柚去福利院探望姜想家了。
小丫头心善,嘴巴上说不愿意搭理姜想家,但心里头又有些担心,刚才还以为自己没看见,冲着温衍一个劲挤眼睛,两个孩子悄悄跑出去了。
孟金玉并不想阻拦。
柚柚能这么天真无邪地长大,就是因为心底没有怨恨,她才不会让孩子小小的肩膀扛上父母辈的恩怨。
她知道,柚柚是能明辨是非的小孩,不会让她操心的。
孟金玉没再多想,带着荷包出门。
温奶奶笑容和蔼,打了声招呼:“金玉,上哪儿去啊?”
“温奶奶,我弟媳妇应该快生了,这两天一直没动静,我去借个电话,打回江城问问情况。”
“还没生啊?半个月前就见你三天两头往回打电话了!”
“就是。”孟金玉说,“我早就已经收拾好行李了,就等着孩子出生,回去帮帮忙呢。”
话音落下,她匆匆出了院门。
另一边,柚柚已经和温衍一起,到了福利院门口。
“柚柚,我们进去吧。”温衍说。
柚柚摇摇头,踮起脚尖往里头望:“我就是看一看。”
“你不是很担心吗?”温衍说,“我们可以跟门卫爷爷说,进去看一眼就走。”
“我才不要担心她呢。”柚柚扬起下巴,傲娇道,“她又不是我妹妹!”
“你不担心,那你还来看。”温衍一脸茫然,“我们可以去跟她玩一会儿再走的,要不然,你带她回家住几天也好啊。”
柚柚突然固执起来,一本正经地说:“我来看她,是觉得她有点可怜。但是,如果我带着她回家住,会让妈妈伤心的。她有她自己的人生,我才不要多管闲事。”
温衍觉得柚柚说得一套一套的。
什么叫她有自己的人生呀?
这话,就像是大人说的似的,很有深意的样子!
福利院开饭早,孩子们拿着饭碗,安安静静地站着排队。
八月底的傍晚,说不上多炎热,但姜想家黝黑的脸蛋还是被晒得红扑扑的。
她用手去挡阳光,正眯着眼,突然看见柚柚站在外头,盯着自己看。
姜想家乐坏了,一下子就蹦了起来。
边上有小朋友问:“那是谁啊?”
“我姐姐呀!”姜想家高兴地说,“我姐姐来看我啦!”
“你还有姐姐啊!”对方吃惊道。
姜想家挺起小胸脯:“那是当然了!”
“可是你有姐姐,为什么她不进来陪你,又为什么不带你回家呢?”小朋友又奇怪道。
姜想家一脸无语的表情:“小孩子管这么多干什么?来看我就很好啦,还想怎么样!”
那小朋友被姜想家这看白痴的神情就唬住了,老老实实地点头:“也对。”
姜想家乐呵呵地回头,继续冲着姐姐招手。
姐姐真好,还愿意来看她。
原来,她也没有这么讨人厌,至少,还是有人喜欢她的呀!
早上福利院院长奶奶还说要带她回江城,现在她都不想回去了。
留在京市,还能见到姐姐呢。
远远地,福利院外的柚柚与姜想家对视。
小绿豆眼高兴得不得了,嘴角一咧,露出白白的小米牙,还用力挥着手。
柚柚的心头大石也落下来。
小绿豆眼这么乐观,在哪儿都会好好生活的。
这样一来,她就放心啦!
……
柚柚和温衍回家的时候,脚步都欢快了起来。
再过几天就是开学季了,这一次开学,柚柚并没有垂头丧气的。
因为,在新学校里,她将有两个好朋友,那就是温衍和黄子期。
这个暑假,黄子期就像是被放出笼子的小鸟儿似的。
他被柚柚和温衍“怂恿”着,直接把功课放下了,黄父找来的初中教材,他更是连看都没看一眼。
原来玩耍是一件这么有意思的事情,黄子期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玩得乐不思蜀,再也不像过去那样沉闷。
“你说,如果黄子期开学之后考得不好,他爸爸会不会揍他?”提起这个新朋友,温衍忧心忡忡道。
“不会的!我妈妈说了,学习得劳逸结合,说不定黄子期敞开了玩儿,开学之后考得更好呢。”柚柚对新朋友信心十足。
温衍歪了歪头:“好奇怪,黄子期怎么突然就不愿意听他爸爸的话了呢?”
“我妈妈说啦,他这是叛逆期!”
温衍眨了眨眼睛。
叛逆期是什么?
金玉阿姨好像懂得很多东西似的,太厉害了。
两个孩子说说笑笑,到了大院口。
这时,孟金玉已经提着行李走出来,对柚柚说:“柚柚,咱们去江城看看你舅妈。”
柚柚的双眸亮晶晶的:“舅妈生小宝贝了吗?”
“还没呢。”孟金玉说,“我担心有危险,还是早点过去比较好。”
孟金玉本来是想一个人回去的,但她想,苏景景一定特别想念柚柚。
预产期已经过去十来天了,苏景景到现在还没动静,心里头必然焦躁得很,让柚柚去陪她说说话也好。
“妈妈已经给你收拾好衣服了,咱们现在就出发,尽量在开学之前赶回来。”孟金玉说。
柚柚还没回过神,就被妈妈给拽走了。
她小跑着跟上妈妈的步伐:“那姐姐和善善怎么办呀?”
“我刚才已经跟温奶奶说过了,请她帮忙照顾他们俩。等到年底,再带他们一起回老家看孩子。”
……
此时,苏母在苏景景家陪着她。
“虽然已经拖了十来天了,但医生都检查过了,说没什么大碍,你就别担心了。”苏母说。
苏景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里头的小人儿每天都活蹦乱跳的,时不时就要闹腾一会儿。怀胎十月,她每天都盼望着,想看看小不点长什么模样,期待孩子与他们俩正式见面的那一天。
只是盼着盼着,一天又一天过去了,虽然医生说预产期不一定能算准,小家伙推迟几天出来也正常,但苏景景就是焦心得很。
当了妈妈才知道,原来心会被自己的孩子而牵动,变得不这么潇洒。
“妈,孩子应该是健康的吧?”苏景景忐忑地问。
“当然健康了!”阮金国从厨房里出来,走到沙发边,凑到妻子的肚子前,压低了声音“威胁”:“你这个小不点,要是再不乖乖出来,再害得你妈妈担心,那等你出来之后,我就揍你!”
苏景景又好气又好笑,用胳膊肘推了推他:“你别胡说,会吓到孩子的!吓着了,就更不愿意出来了。”
“我的孩子,胆子哪有这么小!”阮金国笑着说了一句,抬眼对苏母说,“妈,晚饭做好了,留下来一起吃吧。”
苏母拍拍阮金国的肩膀:“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阮金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又不用怀孕,不用忍着疼去生孩子,有什么辛苦的啊,辛苦的是景景。”
苏母笑了,给自己女儿递了个欣慰的眼神。
苏景景的嘴角也不自觉上扬,带着恬静温柔的笑意。
阮金国扶着苏景景,去饭桌边坐下,刚给她递去一碗饭,突然听见“砰砰”的敲门声。
他去打开房门一看,疑惑道:“妈,你怎么来了?”
陈丽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见到苏母,赶忙打了声招呼走上前,握着她的手:“亲家母,你说孩子还不出来,该不是——”
阮金国沉下脸:“妈,你不会说话就别说,免得吓到景景。”
苏母尴尬地笑了笑:“孩子不会不好的,医生说了,这也是正常的。”
“不是!我不是说孩子会不好!”陈丽萍着急地打断她的话,犹豫好半天,才神神秘秘道,“我在医院妇产科当助产士的老同学说,推迟出来的,都是女儿。提早出来的,才是儿子!”
苏母:……
阮金国对苏母说:“妈,来吃饭吧。”
苏母坐下,拿起筷子。
阮金国给苏景景盛了一碗汤:“景景,这番茄蛋汤是我刚学会的,你尝尝够不够酸。”
苏景景捧着碗喝了一口,神情满足:“酸!正好开胃!”
陈丽萍又兴奋地走过来:“酸儿辣女,好啊!”
只是,大家都懒得搭理她。
陈丽萍就只好自己去厨房盛了碗饭坐下来。
吃饭的时候,她无数次想要开口,都被阮金国打断了,她这儿子,说些天南地北的话题,笑得不知道有多开心。
陈丽萍在心底叹气。
他们仨真是心大啊!
等大家吃完饭,阮金国就收拾碗筷去厨房。
陈丽萍想让自己儿子歇一歇,就把这活儿抢了过来。
站在厨房洗碗的时候,她压低了声音,对阮金国说:“你辞职之后每天都忙,到处跑装修,就算赚再多钱有什么用,都累瘦了!你要是想要钱,跟我们说,爸妈给你啊。”
阮金国一摊手:“那你给我二十万吧。”
陈丽萍的嘴角僵了僵,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你就知道跟我抬杠!都这么累了,回来就别抢着干家务,让景景去做啊。景景看着精神头多好,一点都不虚弱,洗几个碗,能有多吃不消啊?”
“就是,等坐月子的时候,你还得给她找块儿地,下地干活去。”阮金国嬉皮笑脸,“你们年轻的时候,都是这么不娇惯的嘛。”
陈丽萍听出儿子在挤兑自己,又拿他没办法,咬咬牙,把没说完的话吞回到肚子里去。
“不好了!”突然,苏母慌张的声音从客厅传过来,“景景破水了!”
陈丽萍一听,眼睛都在放光,赶紧跑出去:“要生了!赶紧送医院!”
只是她话音刚落,阮金国已经健步如飞地出门,说要跑去喊救护车。
陈丽萍目瞪口呆。
就是生孩子而已,医院又不远,走两步就到了,也受不了什么罪,叫什么救护车啊!
就没见过这么宠媳妇的。
……
柚柚和妈妈赶上的是最后一班去江城的火车。
一转眼,她都已经好长时间没回去了。
柚柚时常想念舅舅舅妈、林老师江知青和他们的女儿芝芝、瑜青阿姨,还有许许多多村子里的小伙伴儿们。
如果他们也都能搬到京市来住就好了。
“柚柚,你先睡一会儿,等到了妈妈再喊你。”孟金玉对柚柚说。
她们买的是特快票,但即便如此,从江城上京市,还得花上十五个小时。
算一算,明天到江城,都已经是傍晚了。
孟金玉让柚柚靠在自己肩头,轻轻拍着孩子,像是小时候那样哄她睡觉。
慢慢地,小丫头安静下来,而孟金玉却望着窗外,不敢合眼,心中担忧无比。
不知道景景怎么样了。
第二天下午四点,母女俩终于到了江城。
两个人下了火车,立马往外赶。
这趟出门着急,再加上本来就是去帮忙的,孟金玉并没有特意打扮自己,随手拿了一身方便活动的休闲装就匆匆来了。
再加上,她在火车上睁着眼坐了一宿,直到下午火车快到站时才睡了半个小时,还是被柚柚给喊醒的,连脸都没时间洗,头发还乱糟糟的,因此看着很疲倦。
孟金玉估计,这会儿的自己,大概狼狈得不得了。
但顾不上这么多了,她想赶紧去弟弟弟媳家,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
柚柚睡得饱饱的,精神抖擞,拉着妈妈的手快步往前奔。
只是刚一出站,她的余光忽然一扫,顿了顿。
“怎么了?”孟金玉问了一句,又赶紧催促道,“咱们快走,从火车站去你舅舅家还得一个来小时呢。”
柚柚这才加快脚步。
等到母女俩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姜焕明仍旧伸长了脖子,看个不停。
刚开始见到孟金玉和柚柚,他还以为自己认错了。
几年没回江城了,一回来就碰上她俩,哪有这么巧?
但世事就是这么巧。
他真见到她们了,而且,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她们俩看起来,混得并不怎么好。
孟金玉在京市过不下去了,所以带孩子回来吗?
这样一想,姜焕明的心不由动了动。
在深市打工这些年,他累得跟老黄牛似的,每天一睁开眼睛就是干活,回家之后想要好好歇一歇,却连个能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
于是,他愈发渴望起家庭的温暖。
这一次,姜焕明是带着钱回来的。
在深市挣的那笔钱,够他回江城做一些小买卖了,如果孟金玉愿意的话,他想和她复合。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以后他会和孟金玉好好过日子,两个人相伴到老。
而孩子们长大之后,有了他们自己的生活,偶尔来看看他们俩口子就好。
姜焕明想着想着,嘴角不自觉流露出笑意,沉浸在自己构建的美梦中,难以自拔。
这一次,他想要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
柚柚跟着妈妈上了舅舅家。
舅舅舅妈不在家,幸亏有好心邻居提醒她们,舅舅把舅妈送到医院去了。
“哇!小宝贝要出生了!”柚柚眼睛一亮,飞快地拉着妈妈跑。
“柚柚,医院在那边!”孟金玉指着相反的方向。
柚柚又迅速跑回来,母女俩往医院赶。
赶到医院,她们上楼梯去了产房门口,一眼就看见产房外的阮金国。
柚柚怔了怔,她从来没有见舅舅露出这样疲惫的样子。
但是,明明已经很累了,他还是一个劲在产房外打转,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满脸都是焦急。
“你先别转了,转得我的头更疼了。”苏风说。
蒋莹也说道:“放心,景景一定不会有事的。”
去年,苏景景的大哥苏风和蒋莹也结婚了。
俩口子的动作很快,今年初就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
蒋莹有经验,劝着丈夫和阮金国:“你们不要担心,有些孩子会折腾人,在肚子里半天都不出来,我还有同事试过连生二十四小时,疼得脸色都青了,才生下小孩的。只要医生说没危险,那就没关系,我们耐心等待就好。”
阮金国的眉心拧起来:“生二十四个小时,那景景怎么吃得消……”
“金国!”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阮金国回头,震惊道:“姐!你怎么来了!”
在电话中,阮金国一再告诉孟金玉不用来,没想到,她还是坐着火车,大老远带着孩子赶来了。
苏景景的娘家人见阮金国的姐姐对这事如此重视,露出感动的神色,客气地招呼着她。
陈丽萍坐在角落的塑料椅上,对阮震立嘀咕道:“这当姐姐的还挺上心。”
“舅舅,舅妈现在是不是很疼啊?”柚柚拉拉阮金国的手,担心地问。
阮金国低下头:“她一个人在产房里受这么大的罪,一定很害怕。”
“不怕不怕,舅妈是最勇敢的舅妈!”柚柚安慰道,“小宝贝也是最勇敢的宝贝呀。”
阮金国笑了笑,揉揉柚柚的脑袋:“我现在才知道,当妈妈有多不容易,以后柚柚要对妈妈更好一些。”
柚柚回头看了一眼妈妈。
原来生孩子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妈妈生下他们兄弟姐妹四人,那受的罪,就是整整四倍。
太辛苦了。
大家伙儿坐在一起等,偶尔会闲聊几句,但其实都没有心思,时不时就要站起来,贴着产房门的窗户看一看。
柚柚也想看,踮着脚尖却够不着。
她拽拽舅舅的衣角:“舅舅,轮到我了,抱我上去看看!”
可是阮金国的脸,紧紧贴着产房窗户:“这窗户和家里透明的窗户不一样,什么都看不见。”
柚柚“啊”了一声,索性不看了,耳朵贴紧产房门,听里头的动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惊喜道:“哭了!是小宝贝哭了!”
所有人都围上前来。
没过多久,产房门被打开了。
护士抱着一个被包裹在棉被中的小婴儿走出来:“母女平安,孩子六斤六两重,非常健康。”
“同志,我媳妇呢?”阮金国立马问。
“在里面呢,一会儿就推出来。”护士笑着说,“你别担心,她很好,只是经历了这么长的产程,有点虚弱而已。不过生出个这么白白胖胖的女儿,她说值得了。”
苏家人立马凑上前,定睛一看,欣喜道:“这孩子长得真好看!”
陈丽萍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居然还真是个孙女。
但很快,她又摆摆手,对阮震立耳语:“没事,这不还能再生一个嘛,我同事家的儿媳妇前几年就是这样,先生个女儿,再生个儿子,以后当姐姐的还可以照顾弟弟。”
“你也会说是前些年,今年开始,街道已经严格抓起计划生育了。生男生女都一样,你再这么封建,我就上街道办,让街道同志来给你做思想教育工作。 ”阮震立说完这番话,摊开手,喜气洋洋地朝着小孙女走去,“哎哟,爷爷抱抱!”
得知母女平安之后,孟金玉的心头大石立马落下。
她去看了一眼小侄女,又回头拉着柚柚:“柚柚,去看看,那是你的小妹妹。”
但柚柚为难地瞅了瞅小妹妹的方向,脚丫子挪了挪,又摇摇头。
恰好这会儿苏景景被推了出来,小丫头立马迎上前去。
“舅妈,你太厉害啦!”她软声道。
孩子软糯稚嫩的声音飘在耳畔,苏景景虚弱地笑了,抬起手揉揉柚柚的脸:“柚柚来了啊。”
下一刻,阮金国也迎过来,将柚柚提溜到一边去,双手捧着苏景景的手,紧张地问:“怎么样了?还痛不痛?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柚柚还要上前,但又被孟金玉给提溜到另一边。
她一脸懵:“怎么啦?”
孟金玉犹豫着,该怎么样向孩子解释,才能让她稍微有眼力见儿一些。
眼下小俩口你侬我侬着呢,柚柚非要凑上前,不合适呀。
孩子终于出生了,这是一大家子人的喜事。
到了该吃晚饭的点,阮金国在病房陪苏景景,苏家人请大家一起下馆子吃饭。
吃饭时,大家的脸上都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但谁都没多耽搁,只想赶紧回去看看苏景景和孩子。
“哪儿能让你们请客啊,这肯定得我们来请。”结账的时候,阮震立抢着付了钱。
之后,他又把苏父和苏母拉到一旁,抱歉地说:“金国他妈就是这样,有什么说什么,其实心眼也不坏。”
苏母摆摆手:“没事,有金国在,我就放心。”
一行人又往医院赶。
一路上,孟金玉轻声问:“柚柚,你是不是还没看小妹妹?”
柚柚点点头:“还没看呢。”
“一会儿让你抱一抱,好不好?”孟金玉笑着说。
柚柚瞪圆了眼睛:“真的可以吗?我一定会抱稳她,不让她受伤!”
回到病房时,阮金国正在喂苏景景吃粥。
歇了一阵,她的精神好多了。
小婴儿就躺在苏景景的边上,大家围过去看。
阮金国戳戳自己女儿的脸蛋,一个个给她介绍。
“你看,这是姥姥,这是姥爷。这是舅舅,这是舅妈……”
“这是大姨!”
“这是爷爷……”
小婴儿的眼睛已经能睁开了,她好奇地看着凑到自己面前的一张张脸,也不知道看明白了没有。
最后上前的,是陈丽萍。
她想要一个孙子,但也不代表不疼爱孙女,这会儿看着小婴儿的小脸,脸上的笑容绽放开来。
“这是丽萍。”阮金国温柔地对自己女儿说。
陈丽萍的嘴角一僵,老脸一下子就红了:“你这小子,怎么说话的!”
她是更期待小孙子,但是,来的是小孙女,也不表示她不喜欢啊!
这年头,谁家不多少有点重男轻女?
陈丽萍气得撇撇嘴,凑到小孙女耳边,小声说:“我是奶奶,是奶奶!”
小婴儿吃力地动了动嘴巴,吐出一个泡泡。
陈丽萍都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小的婴儿了,顿时心都要化了。
大家哈哈大笑时,柚柚站在病房的最角落,小脸上满是纠结。
看得出来,她很好奇,但踮起脚尖看了看,又弱弱地缩了回来。
“柚柚,你怎么还不去看看小妹妹?”孟金玉实在是搞不懂这孩子,“你平时不是最喜欢凑热闹的吗?”
“柚柚,去看看妹妹吧。”苏景景笑着说,“你在信里说最期待妹妹了呀。”
阮金国过来,牵着柚柚的小手,往苏景景边上走。
柚柚望着病床上那小小一个团子,将每一步,都走出了“视死如归”一般的气势,看着可悲壮了。
见孩子这模样,陈丽萍一脸狐疑。
她知道柚柚从小到大都是古灵精怪的,但这回,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赶紧过来吧 ”阮金国终于将柚柚带到了苏景景的边上,他双手按着孩子的肩膀,笑着说,“妹妹在看你呢。”
柚柚紧紧闭上眼睛,做了好几回深呼吸,才睁开。
一睁开眼,她就看见穿着软乎乎小衣服的宝宝眨巴着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瞧。
再往下看,宝宝的鼻子小小的,鼻尖翘翘的,白得像个糯米小团子似的,小嘴巴还粉粉嫩嫩,可爱得不得了。
“哇!”柚柚喜出望外,如释重负。
“妹妹是个粉团子!”她用两只手轻轻捧着小婴儿的脸蛋,软声道:“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宝宝啦!”
“小粉团妹妹,你好可爱呀,姐姐最喜欢最喜欢你啦……以后你当姐姐的小尾巴,姐姐带你出去玩,好吗?”
大家都被孩子天真软糯的笑脸逗得乐出声。
“那可不是吗?我们家孩子,当然漂亮了。”陈丽萍莫名骄傲,打趣道,“那你刚才怎么不愿意看啊?”
柚柚红着小脸,不好意思地说:“我刚才就是害怕小妹妹和她奶奶长得一样,不敢看。”
陈丽萍:……
全场陷入尴尬的沉默中。
柚柚一脸茫然地眨眨眼。
怎么啦?
孟金玉忙说道:“我解释一下,你们别误会。主要是姜家那边有个小女孩长得像她奶奶,大脸盘子、高颧骨、绿豆眼,长得特别不好看,柚柚觉得小女孩长这样怪可怜的,所以这孩子才这么担心。”
病房里的气氛更加诡异了,大家似乎都在想办法帮孟金玉找补,但是话一到嘴边,变成了一阵又一阵艰难的憋笑声。
最后,阮金国实在是憋不住了,低头摸着鼻子,“噗嗤”笑出声来。
陈丽萍:……
她还不如不解释。
85. 第85章 “你在骂我。”
这两天, 孟金玉都在医院照顾苏景景。
苏景景在孕期中将饮食控制得很好,而且每天都会和阮金国出去转转,因此身体状况一直不错, 只除了生的那天受了大罪之外, 其他都是比较顺利的。
几天下来, 她恢复得不错, 每天和柚柚一起逗自己的女儿,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辉,愈发温柔。
“柚柚,你这样会不会觉得太无聊啦?”苏景景揉揉柚柚的头发, 温声道,“让舅舅带你出去玩会儿。”
柚柚把自己的脸颊往小婴儿脸上蹭了蹭, “没关系,我可以跟小粉团妹妹玩。”
恰好这时,阮金国带着陈丽萍做好的午饭回了病房。
几盘小菜是装在饭盒里的,看着清淡又有营养,还有一大壶热汤。阮金国给苏景景盛好,还要喂她喝。
柚柚歪了歪脑袋。
舅妈这么大了, 还要人喂呀。
她五岁的时候就可以自己吃饭啦。
苏景景一对上柚柚这眨巴眨巴的大眼睛, 害羞得脸都红了:“我自己吃。”
“金国,你带着柚柚出去玩玩,孩子难得回江城呢,成天困在医院里。”苏景景说。
柚柚把头摇成拨浪鼓。
但是舅舅都已经拉着她往外走了:“想不想回凤林村,和小伙伴们玩玩?”
柚柚的眼睛都亮了,但还是一步三回头的,犹犹豫豫。还是孟金玉和苏景景好说歹说,才让她乖乖跟着舅舅走了。
等到她一走, 苏景景笑道:“姐,柚柚真懂事。她担心我自己在医院,想要她舅舅陪着,才不出门的。”
“这孩子,有时候看着没头没脑的,心大得很,有时候又很细腻。”孟金玉也笑了笑,将小婴儿抱起来,“大姨抱抱,让妈妈先吃饭,好不好?”
小婴儿浑身上下还软绵绵的,连小脑袋都撑不住,窝在孟金玉的怀里,就像柚柚说的那样,跟个小粉团子似的。
孟金玉逗着她,她就动动嘴巴,有时候还要拧拧眉头,小表情生动得很。
看着女儿的模样,苏景景忍不住直笑。
她拿着小勺子盛汤喝,不由地,想起自己这一路走来的种种。
从与阮金国相恋到现在,不过几年的时间,有人说男人婚后都会变,阮金国确实变了,但是却变得更好。
在整个孕期中,她和阮金国都盼着想要一个女儿,如今,连这个梦想都成真了。
苏景景打心眼里觉得幸福。
“乖宝贝,奶奶来了——”病房外传来陈丽萍的声音。
随即脚步声响起,跟在她身后的是阮震立。
阮震立笑着说:“本来你妈做好午饭就要去厂里的,但我俩想想,还是先来看看你们母女俩,都还好吧?”
陈丽萍这回来医院前被老伴好生叮嘱,让她别给儿媳妇添堵。
于是,她就坐在苏景景床边嘘寒问暖的。
“妈,我没事,你去看看孩子吧。”苏景景笑道。
陈丽萍连忙去看小孙女。
血缘真是够奇怪的,从前天晚上小娃娃出生的那一刻起,她就开始喜欢这孩子了。
此时,她从孟金玉的怀中接过自己的小孙女,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我们家孩子真好看。”陈丽萍小心翼翼地抱着,“眼睛、鼻子、嘴巴和脸型都像妈妈,这么秀气。眉毛像爸爸,可英气了,等到长大之后,可以去电视上当小演员。”
话音落下,她又嘀咕着:“幸好不像奶奶,像奶奶可就没这么好看了。”
孟金玉被她逗乐了。
其实这陈丽萍,虽然经常说些没眼力见的话,但为人还是很随和的。
再加上有阮金国在,就算她平时说的话让苏景景膈应,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婆媳问题是个大难题,但阮金国在这方面好像有惊人的天赋,处理得妥妥当当,一点都不会让他媳妇受委屈。
“景景,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说。妈都到退休的年纪了,单位那边可以不去的,就在这儿照顾你。”陈丽萍笑容满面道。
只是,她在这病房里杵了一下午,也没见苏景景喊自己帮忙。
人家开口闭口喊的都是“姐”!
陈丽萍把阮震立拽到一旁,咕哝道:“你说这孟金玉,和咱们金国又不是亲姐弟,俩人的感情,怎么比亲姐弟还要亲!”
阮震立斜她一眼:“你哪儿来这么多闲话?”
“本来就是啊!”陈丽萍不服气道,“这孟金玉又不是我们家的人,苏家人对她,倒是比对我还客气,那天换尿片、拍嗝,什么都要问过她,就跟她是什么大人物似的。”
“那没办法,你现在想给你儿子生个亲姐,也来不及了。”阮震立说。
陈丽萍气得眼睛都瞪大了:“你这人,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说话!”
“你看看自己是怎么说话的。”阮震立撇撇嘴,“我告诉你,以后说话之前,三思而后行。我们家金国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要是惹他不高兴了,小心他不让你见你的宝贝孙女!”
这话成功得唬住了陈丽萍。
为了能来看看自己的小孙女,她也得老老实实的,消停一阵子。
……
凤林村里热闹得不得了。
村里来客人了!
柚柚是坐着舅舅的车来的。
阮金国最近买了一辆摩托车,听说不是全新的,只是因为摩托车原先的主人要出国了,就便宜转让。但这可是摩托车,别说是凤林村了,连整个江城都不一定能找得出几辆,因此当摩托车发出“轰隆隆”的声响,稳稳地停在村口时,所有人都排着队上前来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不得了,村里来的客人还不是外人,是过去全村人都喜欢的柚柚!
柚柚对谁都是笑脸迎人的,嘴角一扬,一开口时,声音还是跟过去一般软糯,甜得像是棉花糖一般。
几个原先和她一块儿玩的小伙伴现在也都已经是小学生和初中生了,长大后的他们,比从前要害羞,红着脸躲在不远处,想要靠近,又不好意思靠近。
还是柚柚惊喜地跑上去。
“二妮姐姐!铁蛋!木楞子!小花妹妹……”
柚柚一个接着一个喊他们的名字,热情得像是小太阳一般,很快,大家就不再扭扭捏捏的,带着她去玩。
阮金国提醒柚柚,等到太阳快下山之前就得回城,之后就随着小丫头去了。
和小伙伴们相聚的时刻总是短暂,柚柚玩得开心,但还没有完全尽兴。
她把自己的地址写给大家,临走的时候,摆摆手:“不早啦,我还得去隔壁村找吴双霞和祝晓芸呢。你们记得给我写信呀!”
孩子明朗的声音回荡在田埂。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大家都依依不舍。
又是“轰隆隆”一阵响,摩托车开远了。
实在是太拉风了。
柚柚跟她舅舅一走,大家伙儿就都开始讨论起来。
有人说,柚柚她舅在城里做买卖,早就成了万元户,如今连摩托车都能轻轻松松地买,真是有出息。有人说柚柚过去长得就像城里娃,几年没见,小丫头出落得更加标致了,一看就是孟金玉娇养出来的。
突然,有人奇怪道:“不过,她们母女俩怎么回来了啊?我听说京市的房租很贵的,就连菜场卖的菜,都比江城要高。会不会是她们过得不太好,想回来投靠柚柚她舅?虽说是柚柚她舅妈生孩子,但就是生孩子而已,也不用特地回来吧,火车票可不便宜呢。”
村民们前面的议论声,姜焕明通通没注意听。
他就只听到了最后一番话。
孟金玉混得不好,所以回来了。
王小芬说道:“你说这柚柚,都回来了,居然也不上家里看一看。我刚才就瞅她上了许薇薇家、二妮家,就连铁柱子家都去了,愣是没回自己家!”
“咱们也没多亏待她吧,就是当时妈要把她抢回来,这就记上仇了?得亏妈现在糊涂了,要不然,可不是得被她气得厥过去!”
朱大丽耸耸肩:“我倒是觉得这孩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可爱得很。刚才她在村子里看见我,还喊我了呢。”
姜妞妞也说道:“她也喊我了。”
王小芬一听就来气,烦躁地瞪了女儿一眼。
但现在的妞妞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她不甘示弱地哼了一声,转头回屋写功课。
果果姐姐离开凤林村之前对她说过,要是不想被欺负,就得好好念书,至少得念到高中,以后就能去城里工作了。
王小芬怪没劲儿的,撇撇嘴,刚从灶房出来,就见到姜焕明。
“出门去啊?”她堆出一脸和气的笑容。
姜焕明敷衍地点点头,转身出门。
刚才他听村民们说阮金国的媳妇生了,他想去看看。
当然,他的目的不是看人家媳妇。
他想看看自己的前妻。
姜焕明步履匆匆,一出门,就抬腿迈上当年自己那辆最宝贝的自行车,往村口骑去。
等到他的身影逐渐变成一个小点,彻底消失,王小芬才对朱大丽说道:“大丽,你有没有觉得,老三上了深市几年,派头好像又回来了?男同志就得有点本事,你看他一有本事了,我瞅着他也不烦了。”
“你烦不烦都没用,老三都说了,这次回来就是看看妈,等过几天就搬到城里去住了。”朱大丽说,“反正你就是再不烦人家,也讨不着好处。”
王小芬瞪她一眼:“会不会说话!”
……
柚柚坐着舅舅的摩托车,一路上,小嘴叭叭的,就没停过。
一想到自己刚才见了这么多小伙伴,她的心情就好得很。
阮金国本来还担心这孩子重感情,这回和大家重逢,等到再分别的时候,心里头会不是个滋味。
可谁知道小丫头很乐观,说再过几个月就过年了,到时候还是能和大家见面!
阮金国这才发现,不管小外甥女去了哪里,也不管她是否在逐渐长大,这孩子都是从来不会让人操心的。
“柚柚,你还记得你要去京市之前过的那一次生日吗?”阮金国把摩托车停好,带着柚柚往医院走。
“记得呀,舅舅给我买了个好大好大的娃娃,直到现在,我还抱着它睡觉呢。”柚柚软声道。
阮金国笑了:“当时我说,要是柚柚不要长大就好了,可以一直这么无忧无虑的,你猜猜你妈妈是怎么说——”
他话音刚落下,就见柚柚突然惊喜地叫了一声,飞奔向病房。
阮金国定睛一看,是苏景景文工团的团友们来探望了。
小丫头高兴得不得了,一下子就冲到张琳的怀中。
“柚柚!你怎么不抱我?”
“我不管,你居然只抱张琳,你一定是和张琳最好!”
“哎呀,当时我陪你去国营理发店理发的时候,还安慰了你呢,这个小没良心的!”
柚柚露出软乎乎的笑容,又立马依偎到其他几个文艺兵的怀里:“我和你们都最好啦!”
阮金国想起自己刚才到了嘴边还没说完的话,不由失笑。
那会儿,他说,柚柚要是不会长大,一直这么无忧无虑就好了。
他记得孟金玉说的是,柚柚永远都会无忧无虑。
即便将来变成大女孩、小少女……柚柚都会这么快乐的。
“柚柚,还有我呢。”徐团长的声音传来。
柚柚这才看见抱着小妹妹站在病房角落的徐团长。
“团长阿姨!”她大声喊。
徐团长已经很多年没见这孩子了,一看见她嘴角甜甜的笑容,心都快化了。
但是,她还是装作严肃的样子:“柚柚!京市文工团那边的团长说了,喊了你好几回,都没见你去。”
柚柚眨眨眼睛,立马像做错事一般,小脸一红。
其实在六年级上学期期末,京市文工团的领导就来学校了。
但是,那时候柚柚刚升到六年级没多久,新鲜劲儿还没过去,又交了好多朋友,每天玩得乐不思蜀的,因此就没上文工团去。
“为什么不去? ”徐团长眼睛一眯,问道。
柚柚的小手轻轻牵了牵团长阿姨的手,长长的睫毛长了长,不好意思地说:“偷懒啦。”
徐团长想批评她一顿,但话还没说出口,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揪揪柚柚的鼻尖:“偷懒了还好意思说,不怕被骂啊?”
“就算被骂,也要做诚实的小孩!”柚柚理直气壮,顿了顿,又歪了歪脑袋,“而且,团长阿姨舍不得骂我的。”
徐团长又好气又好笑。
孟金玉刚接了热水,过来时听见她们俩的对话,想着帮小闺女说说话,就抱歉道:“柚柚以前喜欢去团里练舞,一是喜欢跳舞,二来也是跟团里的姐姐们都熟了,每次去都觉得有意思。但到了京市,我们本来就人生地不熟的,再加上我当时在摆摊,生意比较忙,没送她去,就耽搁了。”
孟金玉说这话时,姜焕明已经到了病房门口。
原来她还在摆摊,并没有因为混不下去而回江城。
不过,摆摊到底辛苦,也不算混得多好。
至于柚柚,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这孩子在他记忆里一直只是个小团子,那会儿上文工团也就跟玩儿似的,谁知道,如今京市文工团的领导居然还亲自去学校邀请她!
更让人震惊的是,人家邀请了,她还不去,悄悄躲着偷懒!
姜焕明伸长了脖子,想听得更真切一些,但人刚往前凑,后衣襟就被阮金国给拽住了。
他愣了,一脸尴尬,与这前小舅子大眼瞪小眼。
“少在这里添堵。”阮金国挥挥拳,“信不信我揍你?”
姜焕明怕他真打人,也知道当着他的面不好与孟金玉求和,灰溜溜地走了。
病房里,徐团长蹲下来,双手搭着柚柚的肩膀。
“柚柚,京市文工团的歌舞团和我们团进行过好几回联合表演,他们团长是个特别温柔的人,一点都不凶。而且,团里的文艺兵姐姐们,也都很好相处。”
“当时你要离开江城,团长阿姨就很舍不得了。既是舍不得一个这么可爱的小不点,更舍不得没法把这跳舞的好苗子留在身边。”
“人人都有想要偷懒的时候,但那是因为柚柚已经很长时间没跳舞了。团长阿姨相信,当你回到文工团,重新开始学习新的舞蹈之后,一定会和以前一样,热爱那个舞台。”
柚柚听得似懂非懂,但她知道,团长阿姨是真心为自己好。
“我知道啦。”她用力地点点头,“等回到京市,我就去文工团!”
徐团长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希望以后会在更大的舞台上,见到我们柚柚。”
……
苏景景出院那天,婆家人和娘家人都来了。
孟金玉和柚柚一起陪她回家,直到没什么需要帮忙了,才和大家伙儿道别。
“小粉团妹妹,姐姐要走了。”
“等我下次回来的时候,你是不是就有名字啦?”
“你要乖乖的,就算舍不得姐姐,也不可以哭呀。”
小婴儿躺在床上,蹬着小腿儿,眨巴着晶亮的眼睛,看着柚柚。
柚柚本来还让小妹妹别哭呢,说着说着,自己的金豆豆先掉下来了。
离别总是让人不舍,虽然京市也很好,有崭新的生活,可是柚柚好不想和家人们分开。
看着柚柚这可怜的小模样,苏景景忍不住红了眼眶,孟金玉忙说道:“你可别哭,这会儿哭要伤眼睛的。”
阮金国的鼻子酸酸的,但还是笑着说:“不是说了过年要回来吗?就算你们过年没时间回来,我们也能带着孩子去京市转转!”
陈丽萍心底咯噔一声。
不得了,自己儿子连过年都要带着儿媳和小孙女往外跑。
她不同意!
但是不敢说……
孟金玉带着柚柚离开弟弟弟媳家。
阮金国本来要送她们去火车站的,但是,她却说自己还要去一个地方。
孟金玉去的,是沈瑜青家。
沈瑜青没想到她会来,顿时喜出望外,拉着她坐下,两个人聊了起来。
“寄了这么多封信给我,一会儿一个主意。瑜青,你到底想好了吗?”孟金玉问。
柚柚眨眨眼睛,没听明白。
这段时间,沈瑜青做了自己人生中最艰难的决定。
她向单位辞职,想出国念书。
现在出国念书的人并不多,但沈瑜青听亲戚说,出国攻读设计能学到很多东西,藏在自己心底里的种子慢慢发芽,她知道自己如果不这么做,将来肯定会后悔的。
不过,出国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沈瑜青得提前申请,递交很多证明,说不准在哪个关卡就会被卡住。
在这期间,她的压力很大。
但给她最大压力的,是她对象。
“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大多数时候,感情很好,但只要跟他妈牵扯上关系,很多事就变得复杂。”
“我的意思是,我出国念书,他则可以向单位申请公派。但是,他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他说他妈不愿意让我出国,还说搞设计是不务正业。”
孟金玉没有给这段感情提任何意见。
她知道,沈瑜青一向是个头脑清醒的人,她能提的意见,沈瑜青又怎么可能想不透呢?
至少在这一刻,沈瑜青就只是需要倾诉而已。
“反正现在手续还没办好,工作又已经辞了,闲着也是闲着,要不你和我去京市待一段时间吧。”孟金玉说。
……
柚柚和妈妈在瑜青阿姨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瑜青阿姨跟着她们一起回京市。
这可把小丫头乐坏了。
终于不用分别啦!
她们坐公交车去江城火车站,买了票之后,就开始漫长的等待。
柚柚挨着沈瑜青坐,看着她手中的杂志。
这杂志是从外国来的,小丫头煞有介事地念起来,可把沈瑜青给惊讶坏了。
“柚柚,你还会说英文?”
“对呀,我跟宁兰姐姐学的。”
“太了不起了,还有什么是我们柚柚不会的?”
孟金玉听着她俩说话,嘴角挂着笑意,然而就在这时,她余光一扫,竟然看见姜焕明的身影。
姜焕明提着行李走过来:“你们也去京市啊?”
春雨服装厂的大院里住着这么多人,昨天晚上,姜焕明就这么一打听,就打听出孟金玉和柚柚将在今早离开江城。
他想过了,既然自己这回是真心想要和孟金玉复合,就得拿出诚意。
她要回京市,那他也去。
这么长时间没见到孩子们了,确实怪挂念的。
“柚柚。”姜焕明走到柚柚面前,笑着说,“有没有想爸爸?”
“爸爸?”柚柚睁大眼睛,“原来前几天在火车站见到的,真是你呀。”
姜焕明欣慰道:“柚柚也很想爸爸,才会第一时间认出爸爸,对吗?”
“不是的。”柚柚一本正经地摇头,“那天在火车站看见的人,悄悄跟着我和妈妈,鬼鬼祟祟的,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来啦!”
沈瑜青笑出声。
自从和对象闹掰之后,她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姜焕明自讨没趣,幸好火车到站了,他提着行李上车。
但还没走几步,他又想起自己得好好表现,转头帮孟金玉提行李。
“不用了。”孟金玉说。
姜焕明的手僵在半空中,缩回来摸了摸鼻子。
十几个小时的车程,就有十几个小时的相处时间,他决定等上车之后,再好好和她商量两个人的未来。
……
姜想家在福利院待了几天,逐渐习惯了在这里的生活。
福利院和她在老家时不一样,这里有规矩,每天几点起床、几点去操场活动、几点吃饭、几点睡觉,都是照着时间表来的。
她适应几天之后,院长把她喊到办公室。
“想家,本来是打算由公安同志送你回去的,但是考虑之下,我们认为还是让他们来接你比较好。”院长说,“不过你不用着急,我们和公安同志那边都在想办法和你老家的亲人取得联系。”
姜想家伸出两只小手,用力摆了摆:“我一点都不着急。”
这些天,院长了解过姜想家的情况。
这孩子从小是由奶奶带大的,除了老人家之外,身边没个疼爱她的人。
听说她奶奶的身体出问题之后,大伯和大伯母就将她送到京市,随意丢到一个亲戚家门口。
院长做事负责,生怕把孩子送回江城农村,哪天人家又把她送走,到时候让她受苦,所以才坚持让她的亲人过来一趟。
“想家,如果在这里被人欺负了,或者不开心了,可以告诉院长奶奶。”院长揉揉她的脑袋,“我会帮助你的。”
姜想家乖乖点头。
“那你出去玩吧。”院长说。
等到姜想家跑远了,院长才轻轻叹一口气。
听公安同志说,两天前,这孩子的母亲被执行枪决。
孩子应该还不知道……
姜想家“哒哒哒”跑回活动室。
每一周,孩子们都要自己拿着扫帚、抹布打扫活动室卫生,见姜想家回来,一个白皙的小女孩说道:“姜想家,你来擦窗户。”
姜想家接过抹布,转头去擦窗户。
她在老家时,被奶奶宠爱着,没干过什么活,不知道这窗户该怎么擦干净。
但是她可以学。
姜想家歪头一看,看见边上一个大姐姐拧干抹布,用力在窗户上擦,就学着样子,“哼哧哼哧”擦起来。
窗户上的灰尘不多,姜想家擦得卖力,很快就把每一个角落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小女孩又递来一把扫帚:“你再去把桌子底下的灰尘扫一扫。”
姜想家摇摇头:“毛芳芳,你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
毛芳芳不乐意了,硬要把扫帚塞到姜想家手中:“你怎么这么懒呢?”
但姜想家也不跟她吵,就是一个劲往后退,两只手紧紧背在身后,死活不愿意碰扫帚。
最后,还是毛芳芳拿她没办法,气愤地握着扫帚,用力扫地。
姜想家见状,乐呵呵一笑,跑去帮别的小朋友提水桶。
“我可以帮你。”
“真的吗?这个水桶里装了很多水,好重啊。”
“不怕!我是农村小孩,有很大很大的力气!”
两个孩子提起水桶,一起分担,就不吃力了。
见这一幕,毛芳芳气呼呼道:“她不愿意帮我的忙,我还不愿意理她呢!这么黑,这么矮,眼睛这么小,活该永远都不会有新爸爸妈妈来接她回家!”
姜想家好奇地问边上的小朋友:“什么是新爸爸妈妈?”
对方说:“偶尔会有生不出小孩的叔叔阿姨来福利院领养我们。但是,因为我不聪明也不好看,从来没有人看上我,没有人带我回家。”
“还会有人愿意领养别人的小孩啊?”姜想家睁圆了眼睛。
“有的。”对方说,“明天一早就有一对教师夫妇,会来领小孩。到时候,又会有一个孩子有新的爸爸妈妈了。”
姜想家看她有点难过,就安慰道:“放心吧,我也不聪明、不好看,没人看得上我,我们俩一样。以后,我就留在这里,跟你一起做朋友。”
对方一听,不高兴道:“那我可比你聪明、好看太多了,我们不一样。”
她一说完,就把拽着水桶柄的手松开了。
姜想家一下子就变得吃力起来,咬紧牙关,使劲把水桶提到目的地放下。
放下之后,她拍拍手,自言自语:“我可是力气最大的小朋友,也很厉害啊!”
……
十几个小时的车程,姜焕明献了一路的殷勤,就连沈瑜青都能看出他的心思。
“金玉,他好像想和你复婚。”沈瑜青说。
孟金玉露出见鬼的表情,抬头看了忙前忙后的姜焕明一眼,嘴角抽了抽。
觉醒记忆之后,她能果断和姜焕明离婚,既是因为他做了那些不要脸的事,又是因为,在上辈子,她早就对他死心了。
即便上一世在外人看来,上了年纪之后的姜焕明与孟金玉夫妻俩的感情还过得去,但实际上,她受够了和他搭伙过日子。
搭伙过日子,过了大半辈子,现在还要再回头?
不可能!
“金玉,这是我刚接的水,你和孩子喝一点。”姜焕明重新坐到她面前。
“不要。”孟金玉说,“有话直说,别绕弯子。”
火车即将到站,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姜焕明坐得端正了些,深吸一口气,望着眼前的前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都不敢直视她,面对她时,非常心虚。
他早就没有了当年的骄傲自满,渴望的就只有家庭的温暖。
“金玉,我知道你恨我怨我,怪我当初做的事。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知道错了。”姜焕明诚恳道。
柚柚小脸一皱,感觉不对劲。
“我这几年赚了些钱,接下来想要开一间小杂货铺,做点生意。不知道京市店面的租金高不高,但我认为,应该已经绰绰有余了。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过,我们俩就一起看店,总比你日晒雨淋摆地摊来得强。对了,我还会租房,让你和孩子们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柚柚刚要打断他,小手却被妈妈拉住了。
妈妈摇摇头,示意她继续让他说下去。
看孟金玉这饶有兴致的样子,沈瑜青也乐了。
要是知道前妻如今的实力,姜焕明会不会自愧不如?
姜焕明受到莫名的鼓励,继续道:“你在徐团长面前说自己工作太忙了,没时间照顾孩子,才耽误了柚柚。以后我们在一起了,柚柚去文工团就归我接送。”
“孩子大了,学业繁重,我白天在店里看店,晚上回家之后,你来做饭,我去辅导柚柚和善善的功课。金玉,分开这么多年,我们俩都是一个人……你难道就不会有觉得孤单的时候吗?”
柚柚忍不住弱弱地插嘴:“你教不了善善。”
姜焕明一脸狐疑。
沈瑜青帮忙解释:“是这样的,善善这两年参加了好几次数学竞赛,都拿到不错的名次,接下来甚至还要参加全国数学竞赛。听说您只是高中学历,确实教不了这孩子。”
姜焕明的脸“唰”一下红了。
他还活在当年,以为自己的高中文凭有多了不起。
“我想跟你好好过日子,但这样说太肉麻了。”姜焕明挠头,继续道,“让我跟你一起去京市,照顾孩子,行吗?”
“不要,我自己的日子过得挺好的。”孟金玉摆摆手。
姜焕明一怔:“你是拒绝吗?”
孟金玉一笑:“没错。不过,京市还真有个孩子,需要你去照顾。”
接下来所听见的,让姜焕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阮雯雯死了?还有想家,想家被送到福利院?”姜焕明震惊道。
“姜想家来京市好几个月了,你回村待这么些天,就没问过她的事?”孟金玉问。
姜焕明尴尬地低下头。
那天听朱大丽随口说起孩子在过好日子,他还以为,是阮雯雯领走了。
当时他和阮雯雯离婚,闹得不可开交,是令人难堪的回忆,因此他没有再深究,生怕多问几句,他们就要再提起那会儿发生的事。
“真不是个东西。”孟金玉斜他一眼。
火车到站了,姜焕明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跟在她身后。
他想要死皮赖脸地跟着,等住进她家再说。
毕竟,她身边也没个合适的人。
姜焕明这样一想,就加快脚步,可谁知,他们刚出站没多久,就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英俊挺拔的男同志。
男同志走过来,直接提过孟金玉手中的行李,两个人说说笑笑,一路往火车站外走。
“你怎么来了?”
“正好在边上工作,想起你今天要回来,就来碰碰运气。对了,我帮你把那间店面谈下来了,到时候把店面买下来之后,就不用按月付租金了。”
“那上次让你帮忙打听的小院,有消息吗?我想买一套小院,让孩子们住得舒服一点。”
“我家附近可以吗?那边位置好,离孩子们的学校也近。”
“好,明天去看看,谢谢你呀。”
“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姜焕明认出来了,那人是顾智民。
当初在凤林村抢他风头的解放军!
后来,他听说这解放军去京市当公安局局长了……
不过,他和孟金玉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两个人的对话听着这么亲近?
还有,孟金玉不是个摆地摊的吗?
怎么有两间店面,又要去买房子?
姜焕明慌了,转头抓住柚柚。
柚柚本来想跑去跟顾叔叔打招呼,现在被亲爸逮住了,只好问:“你怎么啦?”
姜焕明为难道:“柚柚,你是我和你妈的闺女,你得想办法帮帮爸爸和妈妈。我这次本来是想,如果你妈妈不嫌弃的话,我要和她复婚,到时候……”
“嫌弃。”柚柚诚实地说出妈妈的心声。
“啊?”姜焕明的嘴角一抽。
“爸爸,小绿豆眼不是孤儿,但是要住在福利院,真的很可怜,所以刚才妈妈说你不是个东西。”柚柚说。
姜焕明的脸色更难看了:“我怎么不是东西了?我只是不知道而已。”
“那你能去福利院接小绿豆眼吗?”柚柚仰着脸,语气天真稚嫩,哄道,“如果你愿意照顾她,那就是个东西啦。”
姜焕明:“你在骂我。”
柚柚:???
没有呀!
86. 第86章 这谁顶得住啊!
柚柚眨眨眼睛, 看着自己跟前脸色阴晴不定的姜焕明,陷入沉思。
她刚才说错什么了吗?
姜焕明说:“姜柚柚,我知道我们这些年几乎没有接触, 但——”
“是孟柚柚。”柚柚举起小手, 弱弱地提醒。
“行, 孟柚柚。”姜焕明做了个深呼吸, 才得以平静, “就算你不跟我姓,就算这几年你对我的感情不深,但是作为女儿, 有这样对父亲说话的吗?”
他话音落下,对上柚柚不服气的眼神, 又说道:“你觉得我批评你,批评错了是吗?你好歹也快要上初中了,连这样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你如果觉得我说错了,那就去问你们老师,让你们老师评评理吧。”
姜焕明的动静太大了,闹得顾智民和孟金玉停下脚步, 同时回头。
沈瑜青落在后头, 想要拦着姜焕明,不让他骂柚柚。
孩子都这么大了,他养过一天吗?给孩子做过一次饭、接送过一次上下学吗?就不说这些了,甚至这几年孩子的学费、生活费,他都没有出过!要不是因为姜成在部队能拿津贴,姜果是大学生能拿补助,那这四个孩子的压力都得落孟金玉一个人头上。
得亏孟金玉勤奋踏实又有头脑,否则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 要怎么生活?
沈瑜青气得把脸一板就要骂人,可谁知道,柚柚抢她一步开口了。
“爸爸!”柚柚神情迷茫,懵懵地问,“那你到底是不是个东西?”
“噗嗤”一声,孟金玉笑出来。
沈瑜青也忍不住了,这孩子虽说不是在骂人,但是这话一出,姜焕明压根就挡不住。
最好笑的是他气得老脸一僵,却又拿这孩子没办法的样子。
姜焕明不是第一次拿自己闺女没办法了。
多年不见,他忘了这小丫头古灵精怪,说出的话能把人噎死。
更气人的是,人家不是故意的,这会儿眨巴着眼睛,还一脸无辜的样子。
姜焕明一脸尴尬,说自己是个东西不对,不是个东西也不对,被绕进去了。
再一抬眸,看见孟金玉唇角的笑容,他又微微愣神。
照理说,她也不是十八岁的小姑娘了,又操持一整个家,该满身疲倦才对,可她并没有。
孟金玉非但一点都不显老,甚至看起来还比过去与他在一块时都要年轻好多岁,此时她笑容灿烂,整个人都是舒展温柔的,竟比从前多了很多韵味。
姜焕明呆呆地看着,看得最入神时,忽然瞄到她边上顾智民的眼神。
顾智民冷淡地瞥他一眼,那神情,像是打心眼里瞧不上他似的。
“柚柚,来顾叔叔这里。”顾智民冲孩子招招手。
柚柚一听,立马小跑着过去。
“顾叔叔,顾祈怎么没来接我呀?”
“顾爷爷说都已经好几天没见到柚柚了,一定要在家做一顿好菜,招待你。现在顾祈在家里给他爷爷打下手,一会儿柚柚要是尝到不好吃的菜,就不吃了,一定是顾祈烧的,叔叔来给你解决。”
“不行不行,那都是顾爷爷和顾祈辛苦做的,要是不吃,他们会伤心的!”
“爷爷和顾祈真是没白疼我们柚柚。”
“顾叔叔也没有白疼柚柚!”
顾智民和柚柚说说笑笑,一路上,还提起这两天顾祈在家里偷偷写信,要寄给她。最后还是他硬拦着,说等信寄到,柚柚都已经回京市了,顾祈才将写好的信收起来,还心不甘情不愿的。
柚柚听得笑弯了眼,好奇地缠着顾叔叔,问顾祈的信中写了什么内容。
望着这一幕,姜焕明的脸色更难看了。
柚柚明明是他的女儿,可在火车上的那十几个小时,这孩子就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对自己说过。
反倒是在顾智民面前,她乖巧可爱又懂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父女俩。
姜焕明越想越觉得堵心,低着头,匆匆往火车站外走。
出了站,他问孟金玉:“我们坐什么车回去?”
顾智民挡在孟金玉面前,手中拿着一把车钥匙,指了指不远处,对他说:“我开车来的,这车坐不下这么多人。”
顾智民当着姜焕明的面,打开车门,先把孟金玉的行李放进去,再接过沈瑜青的行李,一起放好。
之后,孟金玉和柚柚看都没看姜焕明一眼,直接上车坐着。
姜焕明探头探脑地看了好几眼,确定那上面明明还有空位,挤一挤还能凑合着坐。
但是,沈瑜青走到他面前,冷淡道:“还看什么?直到这个时候,还要赖着她们母女俩,你好意思吗?”
姜焕明梗着脖子:“我是想补偿她们,就算我和金玉已经离婚了,但孩子到底是我的,我想和她好好过,照顾他们。”
“谁稀罕你的补偿?”沈瑜青嗤笑一声,“得亏金玉当机立断,早就和你离婚了,要不然,跟你这么不负责任的人耗着,可不得被拖死。”
沈瑜青丢下这句话,转身上车,只是关上车门的那一刻,她望着姜焕明怔怔的神情,忽地想起自己的对象。
姜焕明对家庭不负责任,而她对象,是对家庭太负责任。只是他负的是他妈的责,对于她和她的父母,却并不上心。
如果这一次,她不当机立断和他分开,那么以后,她会不会也陷入这样的纠缠中?
最后,姜焕明还是没能跟着前妻和闺女上车。
不过他好说歹说,终于问到他们家的地址。
孩子们总归是他自己的,他去见他们一面,孟金玉不会拦着。
姜焕明心里头不是滋味,等到眼睁睁看着顾智民开着车从他身边驶走时,心情更加酸涩的。
他嘀咕着只不过是一辆公车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
但转念一想,单位又不是随随便便就给人派车,还得顾智民有能力,在单位混得好,才有这待遇。
从前,姜焕明也见过顾智民,那会儿他和孟金玉并肩作战,看起来就很相配,但他却不认为顾智民能看得上她。
可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的孟金玉变得越来越好看、能干、优秀,人家怎么能瞧不上她?
姜焕明越想,眸光越是黯然。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刚到京市,人生地不熟的,他还得先找个落脚处。
不知道京市的招待所贵不贵。
……
得知一会儿就有新爸爸妈妈来福利院领养小朋友,姜想家并不在意。
在她看来,自己这么不讨喜,才不会有人看上她呢。
这会儿,她在操场上活动,拿着一个皮球,使劲拍着。
以前在农村的时候,姜想家从来没玩过皮球,不过她很聪明,学着其他孩子的样子,小手摊平,用力把球往下压,很快就像模像样了,就是拍得一脑门都是汗,黏糊糊的。
“不是这样的,你好笨啊!”毛芳芳在边上嘀咕道。
姜想家不搭理她,用力拍球,就算掌心太小托不住球,也不恼,顶多多跑几个圈。
她跑得飞快,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子冒出,但还是越跑越精神,还自己咯咯直笑。
不远处,院长带着一对夫妇走过来,介绍道:“你们想要的五岁左右的孩子都在这里了,有男孩,也有女孩。”
这俩口子都是中学教师,男同志叫魏建,女同志叫许碧彤。
他俩结婚多年,年轻时不急着生孩子,将青春奉献给教育事业,等上了年纪想再生,又怀不上,两个人一合计,上福利院领养一个。
夫妻俩想要一个年纪五岁上下的小孩,太小了不好照顾,大了又记得太多事,怕孩子惦记着父母,养不熟。
“我们觉得还是女孩子好,养得省心。”许碧彤看着操场上的孩子们,第一眼就被毛芳芳所吸引,“这个小女孩真可爱,长得白白净净的。”
院长招招手:“毛芳芳,你过来一下。”
毛芳芳一听,小心脏像是被拧起来似的,转身就要跑过来。
在福利院长大的小孩,要更早懂事,她比谁都清楚怎样表现才能让新爸爸妈妈喜欢。
“叔叔阿姨好,我叫毛芳芳,今年五岁了。”
阳光下,小家伙看着乖巧文静,非常讨喜。
院长说:“这孩子是在三个月大的时候被丢在福利院门口的,她性格活泼,长相也是粉雕玉琢的,是我们这里最漂亮的小丫头。”
“是个弃婴。”许碧彤无奈道,“她父母的心真大。”
魏建蹲下来,问毛芳芳:“小朋友,你埋怨你的父母吗?”
毛芳芳连想都没想,眼珠子一转,一本正经道:“我不埋怨他们,因为如果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但是,我也不感谢他们,是他们把我丢掉的!所以,就算以后他们来找我,我也不会和他们相认的。”
许碧彤听得嘴角上扬。
但魏建的语气却冷淡下来:“你回去吧。”
毛芳芳愣了一下:“叔叔,我真的不会和他们相认的。”
魏建点点头:“去玩吧。”
等到毛芳芳一步三回头地回去之后,他才说道:“这孩子心思太重了,知道说什么样的话能讨人喜欢,就故意这么说。”
许碧彤眉心一拧:“这也无可厚非,越是没有父母疼爱的孩子,越渴望家庭温暖,就算心思重一些,但也不是原则上的问题。看操场上这么多小孩,哪个不想得到机会,被大人带走呢?”
他们放眼望去,操场上的孩子,确实都时不时看过来。
大部分的孩子们不敢笑,不敢闹,尽量表现出乖巧的模样,神情怯懦。
“你看,也有例外。”突然之间,魏建看见姜想家。
姜想家正在和毛芳芳讲道理。
就在几秒钟之前,两个孩子起了争执。
毛芳芳感觉到这对夫妻不喜欢自己,心中失望,经过姜想家身边时,看见在地上滚的皮球,一脚就将它踢得老远。
这下姜想家是真的生气了,拽着毛芳芳的胳膊,让她道歉。
毛芳芳不愿意道歉,两个人僵持不下,小绿豆眼和大眼睛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是怒气冲冲的。
就在这时,一个小孩的皮球朝着毛芳芳和姜想家飞过来。
皮球从高空划过,顺着弧度往下落,眼看着立马要砸过来,毛芳芳吓得脖子一缩,用力将姜想家往球的方向推去。
而就在她这样做时,姜想家已经跳起来去够皮球,想将它拍远。
“咚”一声响,姜想家被推得摔倒在地上。
身后毛芳芳一声惊叫,皮球“砰”地砸在她的脑门上。
她捂着头蹲下,脑子一阵眩晕,呜呜咽咽哭起来。
姜想家走过来:“你没事吧?”
大家都围上前,毛芳芳指着姜想家说:“都是你!如果不是你的话,那球就砸不到我了。”
姜想家说:“我想保护好我们俩的呀,是你把我推开的。如果你不推我,我们俩就都安全了。毛芳芳,你好笨啊。”
小朋友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转头去喊人帮忙。
院长匆匆跑过去,检查毛芳芳的伤,同时还批评道:“刚才你做的事情,我都看见了。毛芳芳,你太过分了,在危急关头推别的小朋友去挨这一记,我们平时是这么教育你的吗?”
毛芳芳疼得要命,又被骂得面红耳赤,哭得更大声了。
但更让她难过的是,没过多久,姜想家被叫到那对夫妻跟前。
魏建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姜想家。”她大方地说。
“这个名字不好听。 ”魏建说,“以后跟着我们回家,我们给你改一个名字,好不好?”
许碧彤的眉心也慢慢舒展开。
这孩子长得虽不好看,但机灵、性情好,也善良,遇到问题会主动解决。
被推倒之后,她立马爬起来,一点都不娇气,即便落得人家的埋怨,但还是会一本正经地讲道理,语言表达能力特别好。
“跟你们回家?”姜想家歪了歪脑袋。
“我们很喜欢你,以后你喊我们爸爸妈妈,好吗?”许碧彤温声问。
姜想家不敢置信,受宠若惊。
居然有人会喜欢她!
……
姜焕明在招待所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出门,决定最后再努力一次。
住招待所太贵了,如果孟金玉不和他过,那他还不如尽快回江城。
姜焕明按照地址,去了孟金玉家。
站在她家门口时,他有些诧异。
他知道她在京市混出头了,但没想到她住的地方这么大,而且位置也好,一看就知道租金不便宜。
想到这里,他又摇头苦笑。
在他仍考虑租金问题时,孟金玉都已经在买店面,甚至打算买房子了。
“砰砰砰——”姜焕明敲敲门。
没一会儿,孩子们就出来开门了。
邻居谢阿姨正好出门买菜,路过时往里瞅了一眼:“柚柚,你家来客人啦?”
“对呀。”柚柚软软地应了一声,让姜焕明进来。
姜焕明一脸沉默。
什么客人?他是她爸!
而且,不单是柚柚,就连柚柚边上的姜果、善善都没有向那邻居解释。
他很丢人吗?
姜果已经很多年没见到姜焕明了。
至于善善,在跟着孟金玉搬离凤林村之后,他就很少和姜焕明见面,那会儿他又还小,现在面对这个爸爸,比两个姐姐表现得都更加陌生一些。
姜焕明幻想中孩子们泪流满面扑向自己的场面没有发生,大家还是各自干各自的,只给他倒了一杯水,就跟招待客人没区别。
他尴尬地坐在原地,看着姜果、柚柚和善善。
孩子们都长大了,如果他再不回来,恐怕过个十年八年在路上遇见,都不一定认得。
“金玉。”姜焕明走到厨房,对孟金玉说,“我真的知道错了,错过的这些年,我很遗憾,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去弥补?”
“我又没拦着你跟孩子们见面。”孟金玉莫名其妙道。
“我是说我们俩……”
“没有我们俩。”孟金玉直接打断他的话,“只有你和我。”
她做好早饭,端到饭桌上,对姜焕明说道:“我要出门了,你想跟孩子待多久就待多久,但得在我回来之前走人。”
姜焕明没想到,她对自己这么绝情。
就和当时提离婚时一样果断。
等到孟金玉走后,姜焕明比之前更加沉默了。
他低着头,想要说什么,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他站起来,低着头,灰溜溜道:“我先回去了。”
“爸爸。”姜果向前,“等一等。”
姜焕明停下脚步。
“你去看过小绿豆眼了吗?”她问。
姜焕明摇摇头,但又像是要证明自己似的,立马说:“我会接她回去的,柚柚说得对,小孩有爸爸,不是孤儿,不该待在福利院生活。”
“爸爸,你以后对她好一点吧。”姜果说。
姜焕明愣了一下:“我以前,对你们很不好吗?”
孩子们看着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姜焕明的心,像是空了一块。
他怎么会不清楚自己对孩子们好不好呢?
是,他从来不打他们,也很少责骂,那会儿村子里能上学的孩子不多,但他还是尽量掏钱,把一对龙凤胎送到镇上念书。
但这是他唯一为他们做过的。
“爸爸,小绿豆眼的妈妈不在了,现在她只有你了,你得承担起照顾教育她的责任。”姜果说。
姜焕明看着姜果,苦笑道:“果果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懂事了?”
“每个人都会学着懂事的。”姜果认真地说。
“只有爸爸不够懂事。”柚柚在边上补充。
姜焕明的心头微微一颤,又问善善:“善善也觉得爸爸不好吧?”
善善轻轻点头。
姜焕明的双手在裤缝边握成拳,又缓缓松开,浑身无力。
他从前是凤林村最有出息的人,可现在,丢了工作、离了两次婚,孩子们也都对他有诸多怨言。
他想起柚柚还小的时候,总爱钻到他怀中撒娇。
那时的小团子笑得甜甜的,黏黏糊糊地喊爸爸,但他从来没有珍惜过。
还有善善,听沈瑜青说,这孩子参加不少竞赛,还获了奖。
可他甚至连孩子在数学方面有特长、有天赋都不清楚。
“这次回来,我本来想当个好爸爸的。”姜焕明自嘲一笑,“可惜你们都长大了,不需要我了。来不及了。”
“来得及的。”柚柚往前一步,“还有小绿豆眼,她还没有长大。”
姜焕明有些失神。
他是混账,也做过很多不要脸的事情。
但是他还有良知,否则当年,根本不会下定决心和阮雯雯离婚。
这些年,姜焕明难以接受自己的失败,所以躲在深市。
可现在,他还要继续逃避下去吗?
姜果对他说:“爸爸,你做了很多很多的错事,现在有机会弥补了。好好照顾小绿豆眼,给她一个家吧。就像妈妈照顾我们那样,抚养教育她长大。”
后来,柚柚对姜焕明说了很多很多姜想家的事。
他没想到,这孩子比自己更加了解自己的闺女。
姜焕明听着听着,心中愈发愧疚:“我这就去接她回家。”
等到姜焕明失魂落魄地走了,姜果揪揪柚柚的鼻子:“现在可以放心了吧,收拾一下,妈妈让我今天带你去文工团。”
柚柚甜甜地答应了一声,还给了姜果一个软乎乎的拥抱,喊着“姐姐真好”,转身乖乖坐下吃早饭,吃完早饭出发去文工团。
望着妹妹这美滋滋的小表情,姜果不由笑了。
她不在意爸爸,也不在意那个小绿豆眼。
但是,只有当这问题彻底解决之后,自家妹妹心里头的大石才会落下。
姜果希望妹妹每天都乐呵呵的,不想她为姜想家的事而担忧。
……
姜想家快乐得不得了。
但这份快乐太短暂,就在她满心期待地等着魏建和许碧彤办好手续来带自己回家时,院长来了。
院长蹲在她面前,抱歉地说:“对不起,想家,你不能跟着魏叔叔和许阿姨回家了。”
姜想家本来开心得想要跳舞,眼前好像有好多好多闪亮的星星点缀着,一起替她开心。但现在,院长奶奶的一番话,就如同一根砸下来的木棍,将她眼前闪烁的星星都砸走了,消散得无影无踪。
小家伙懵了,眨眨眼:“院长奶奶,为什么呀?”
院长鼻子一酸。
这孩子很懂事,每天没心没肺地笑着,让她省心。
她也希望这孩子能有一个家。
只可惜照现在的情况看来,不管是这一次、下一次、甚至是长久以后的将来,都不会有人愿意带她走。
“是他们不喜欢我吗?”姜想家的眸光黯淡下来,奶声问。
院长揉揉姜想家的脑袋,慈祥地笑道:“不是,是因为你还有家人啊。你不是孤儿,所以手续暂时办不下来。”
她撒了个善意的谎言,只需要孩子不要太伤心。
姜想家眨了眨眼,拍拍自己的小胸脯,露出腼腆的笑容:“那就好,我还以为他们不喜欢我呢。”
院长的心头压着重石,她轻轻掐一掐孩子的脸蛋:“怎么会呢?想家是一个好孩子,大家都喜欢你。”
院长安慰了她几句。
这时,门卫跑过来,在她耳边耳语几句。
院长匆匆往外走,边走边压低声音问:“你说姜想家的父亲来了?”
“对的,他现在在门卫室,我让他等着。”门卫说。
此时的门卫室里,姜焕明等待着。
门卫去找院长了,还没过来,他从门卫室出来,踮起脚尖张望。
就在这会儿,一男一女从福利院走出来。
他俩的议论声飘过他的耳畔。
“幸好问清楚了,你说我们想要来领养小朋友,是为了好好培养的。没想到,院长居然到最后要办手续的时候才说,那孩子的妈妈是个死刑犯!”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话糙理不糙。我们都是教师,不会养歪孩子,但谁知道她骨子里会不会和她妈妈一样呢?如果以后,她犯罪了,也成为死刑犯,那我们该怎么办?”
“话也别这么说,太难听了。孩子是好孩子,主要是她妈妈……唉,孩子摊上这么个妈,也怪可怜的。”
姜焕明听着这番话,心中“咯噔”一声。
他们说的是他闺女。
“你是姜同志吗?”院长走过来。
姜焕明忙点头:“你好,我是来接想家回去的。”
院长不会随随便便让人接走孩子,首先肯定得核实各方面情况:“你跟我来一趟办公室吧。”
姜焕明跟着她去办公室时,正好看见自己女儿拿着饭碗去打饭。
孩子很瘦,跟在队伍最后头,有人插队,她就往边上退一退,让出位置,不争不抢的。
当时他离开江城,孩子还没这么大,时间过得真快。
“同志,请问你带介绍信了吗?或者有其他证据,证明姜想家是你的孩子吗?”
“孩子还这么小,你们家人直接把她丢到京市,这是跟你商量过的吗?这简直是太过分了,完全是不理会孩子的死活!”
“把孩子带回去之后,会不会又发生同样的事情呢?据我所知,你们江城的福利院,条件肯定没有京市这边好,如果孩子跟着你回去之后又受苦,倒不如就留在我们这里。”
姜焕明在这边回答着院长的话,余光扫过姜想家,注意到这个孩子似乎与人起了争执。
“姜想家!你不要再在我旁边挤了,早上拿球砸了我的脑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我没有挤,你要先打饭,我都已经站在旁边去了呀。而且,球不是我砸的,你不要乱说。”
“我才没有乱说!你就是个坏孩子,是个讨厌鬼!”
“我不是坏孩子,我是好孩子。”
姜想家着急了,重复道:“我是好孩子!院长奶奶都说了,不信你就去问她!”
毛芳芳“哼”一声:“如果你是好孩子,怎么新爸爸妈妈本来还想带你回家的,突然又不愿意啦?”
早上得知姜想家要被接走了,毛芳芳羡慕又嫉妒,虽然她回来之后没有炫耀,但是,看见她这高兴的样子,毛芳芳就觉得她抢走了自己的爸爸妈妈。
好在没过多久,新爸爸妈妈又不要她了,毛芳芳心里头很得意。
姜想家被说得涨红了脸:“那是因为我还有爸爸。院长奶奶说,这样没办法办手续。”
“胡说!就是因为他们讨厌你,才不愿意带你回家的!”毛芳芳说,“而且,你有爸爸,你爸爸为什么也不要你啦?是不是你爸爸也讨厌你?”
姜想家来到福利院这么长时间,很少掉眼泪。
打饭的阿姨都说,她是自己见过最勇敢的小朋友,即便来到陌生的环境,都不会哭闹。
现在的姜想家,还想做勇敢的小朋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嘴角一直往下弯,眼眶也变得湿湿的。
她用手背擦了眼泪,奶声奶气地说:“爸爸不讨厌我!”
毛芳芳就像是跟她杠上了似的,大声道:“你爸爸如果不讨厌你,为什么不接你回家?他不要你啦,和你妈妈一样,都不要你啦!”
姜想家的鼻尖红红的,嘴唇轻轻地颤,短短的睫毛也颤了起来。
她一直摇头,想要狠狠地推毛芳芳一把,但双手抬起来之后,又缩回去。
她的力气太大了,如果用力推人,对方可能会受伤的。
姜想家忍着眼泪,小米牙咬着嘴唇,小手攥紧,攥得指尖都开始发白。
这时,另外一个小朋友说:“我知道姜想家的妈妈不是不要她了,那天大家都睡着了,我去倒水喝,听见院长和生活老师说,姜想家的妈妈是死——”
“别说了!”一道急促的声音打断了那孩子的话。
那男孩子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僵住了。
院长跑过来,将他拉到自己身边,严肃地斥责了两句。
姜想家本来还听着小男孩在说自己的妈妈,话音却突然断了,再回过神时,她看见姜焕明。
小家伙更懵了,还以为是泪花儿挡住自己的视线,擦了擦眼泪,定睛一看:“爸爸?”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爸爸了,担心自己认错。
身旁的小朋友们也傻住了。
尤其是毛芳芳,她怔怔地望着姜焕明,心里想着,姜想家的爸爸居然真的来了?
“是爸爸,爸爸回来了,接你回家。”姜焕明的心酸酸涨涨的,他想要拥抱女儿,却不知道怎样与她亲近,只一遍又一遍重复,“爸爸不是讨厌你,不是不要你了。我是去很远的地方做个体户了,现在回来了,带你回家好不好?”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当注意到所有小朋友都用羡慕的目光望着自己时,姜想家不想哭了。
她咧开嘴,小绿豆眼变得明亮,又怕会再次失去,小声地问:“爸爸不会再走了吗?”
“不会。”姜焕明愧疚地说,“再也不会了。”
他很庆幸,幸好自己来早了一步,没有让姜想家亲耳听见她妈妈被执行枪决的事实。
要不然,这孩子的心中会蒙上阴影,或许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开朗乐观了。
“爸爸,那我们回家吧。”姜想家伸出小手,奶声道。
……
姜焕明和姜想家离开京市之前,还是去了孟金玉家一趟。
只是这一次,并不是为了挽回她。
他知道孟金玉对自己的厌恶嫌弃,就像是刻在骨子里似的,他们俩再也不可能了。
但没办法,姜想家想要来见见柚柚,他不想拒绝孩子,只好同意。
姜焕明到孟家时,姜果和柚柚不在。
听善善说,两个姐姐上文工团了,得到傍晚才会回来。
“爸爸,我想等姐姐回来。”姜想家说。
姜焕明同意了,让善善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他们家等。
只是等着等着,柚柚没回来,顾智民来了。
顾智民的小汽车停在院子口,很气派,下车之后,他快步走过来,走路带风。
一眼瞄见姜焕明,他一点都不在意,连个招呼都没打,直接对善善说:“善善,你妈妈要买店面的手续在抽屉里,差了点资料,她现在在银行等我,你去找一下。”
善善听顾智民的话,“哒哒哒”就跑去找。
顾智民又说:“还有你妈妈的存折,也拿给叔叔。”
善善又转头,去拿存折。
等到拿到东西之后,顾智民又匆匆开车去银行和孟金玉会合。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姜焕明震惊道:“善善,你连存折都给他?如果他是坏人怎么办?”
“顾叔叔可不是坏人。”善善说。
姜焕明撇撇嘴,嘀咕道:“不是坏人,那难道还是自己人?”
善善不知道爸爸在暗指什么,反正能听出来他特别阴阳怪气,转头写竞赛题去了。
姜焕明将小儿子面对顾智民时和面对自己时的态度一对比,心底哇凉哇凉的。
等到善善坐下,专心开始做题之后,他凑到姜想家耳边,不甘心道:“你说那个姓顾的有什么好的?他到底哪儿比我好了?”
姜想家认真地想一想:“爸爸,他好高、好英俊,还有小汽车耶。”
姜焕明:……
呸。
“没劲,我们回家!”他站起来。
姜想家的小绿豆眼中满是落寞:“爸爸,我还没见到柚柚姐姐。”
姜焕明只好重新坐下。
……
“姐姐,你这两天是不是有烦恼呀?”柚柚跟着姜果往文工团走问道,“告诉我,我可是最会想办法的小孩!”
姜果犹豫着,没有出声。
这阵子,宁兰姐说她学会的英语,已经足够日常交流了。
于是,她心中想要出国参加模特大赛的念头变得愈发强烈。
当时姜果对埃蒙德先生说,华国也会有模特,有最优秀的模特。
如今,她想达成这个梦想。
只是不知道妈妈会不会同意。
姜果心里藏着事,连什么时候到了文工团门口都没发觉。
柚柚指着门卫室:“姐姐,陪我去登记吧。”
姜果回过神:“好。”
正当柚柚在门卫室登记时,排练室里的文艺兵刚排好一段舞蹈。
休息时间,她们喝着水,议论起来。
“团长说江城文工团那个小朋友要来我们文工团,应该就是今天了。”
“江城文工团的团长对那小孩非常看重,都给我们团长打多少次电话了,就是个小孩子而已,真有这么高的天赋吗?”
“太傲气了吧,团长之前都去她学校请过了,她居然不愿意来。”
“我最讨厌骄傲的小女孩了,就算她来了,我也不会搭理她的。”
大家说得正起劲,突然耳边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柚柚走过来,站在排练室门口,软声道:“姐姐们好,我叫孟柚柚!”
京市文工团的文艺兵们转头看向她,愣了一下。
紧跟着,文艺兵姐姐们露出和善的笑容,异口同声道:“你好呀!”
小女孩长得甜甜的、笑容甜甜的、喊人时也甜甜的……
这谁顶得住啊!
87. 第87章 柚柚的愿望会实现的。
柚柚站在排练室门口, 一露出乖乖的笑脸,立马就让京市文工团里的文艺兵们喜笑颜开。
刚才文艺兵们还嫌弃的小丫头肯定太娇气傲气,还说不愿意搭理她呢, 现在根本就不存在了。见到本人才知道, 这小朋友礼貌得不得了, 谁都不会故意针对她。
只是一个小孩子, 还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孩子, 对她玩什么针对呀!
“快进来吧。”京市文工团歌舞团的队长徐曦招招手,把柚柚喊到自己跟前。
大家问了问这孩子之前在江城文工团时的情况。
那会儿的柚柚进文工团,也不是小打小闹, 刚进去没多久,她就在岭市参加过一场大型的演出, 积累了丰富的舞台表演经验。
之后,柚柚也没闲着,不光是没有错过任何一次上台表演,甚至还参与过电影的演出。
“你就是《炮战》里那个小朋友吗?那时候我去电影院看这电影就说,主角的妹妹长得好可爱,没想到就是你。”
“难怪刚才第一眼看见, 我就觉得你很眼熟呢。”
“我们团长说演戏是需要天赋的, 你第一次拍戏,就演得这么好,为什么不继续演下去啊?”
柚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因为我喜欢跳舞呀。”
顿了顿,她又红着脸颊,小声道:“但是虽然喜欢跳舞,我还是偷懒啦。”
小丫头很坦诚,说话并不藏着掖着,笑容扬起时有些害羞, 就跟戳到大家的心窝里头似的。
跳舞是很难坚持的,在场的每一个文艺兵都热爱舞蹈,但是谁都不敢说,如果给她们一个偷懒的机会,她们还是会勤奋练习。
每一次的登台表演,虽只是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但付诸的却是大家长久以来的心血,好几回排练时,总有女孩子说自己累了,真的难以坚持,可到了最后,她们还是会咬咬牙坚持下来。
感同身受,此时所有人立马就理解了柚柚。
正好这会儿是休息时间,徐曦就带着柚柚和大家熟悉一番。
团里有八个小姑娘,不一会儿工夫,柚柚就记下她们八个人的名字,还一口一个“姐姐”喊着,逗得大家都乐呵呵的。
大家甚至觉得,就算这小朋友什么都不会,光是在团里给她们当一个小开心果,都够能调节气氛的了。
可谁知道,开始排舞时,柚柚的表现出乎她们所料。
一段时间没有练舞,柚柚的基本功生疏了些,但正如徐团长所说,她在舞蹈方面有一定的天赋,只要看一眼大家的动作,就能立马记在心底,学着姐姐们的样子演绎出来。
小丫头还小,但正是因为她小,跳起舞时更加轻盈灵动,身姿柔软得像是画儿里出来的一般。
“柚柚,你的柔软度一向都这么好吗?”一个文艺兵问道,“还是徐团长特地给你练出来的呀?”
柚柚摸摸自己的肚子:“以前我胖乎乎、肚子圆滚滚的时候,就已经可以下腰和劈叉啦。”
大家被逗得哈哈大笑。
一个圆滚滚的小团子学着下腰和劈叉,那画面,光是一想就很好笑。
京市文工团的团长姓李,李团长来的时候,柚柚已经和大家打成一片了。
她刚要笑着进来,忽然之间,听见团里人的对话声。
“总感觉跳到这个动作的时候,衔接有点生硬了。”
“前面还是安静悠扬的音乐,突然之间变得激昂起来,但舞蹈的幅度和力度都没跟上,只能让观众自己去适应节奏。”
“如果把这方面的衔接改一下就好了。”
“柚柚,你跳给我们看一下,我看看站在观众的角度,会不会觉得这段转换太突兀了。”
柚柚听大家的话,站在镜子前,跳了起来。
她跳得自然流畅,像是慢慢重新进入到这个从前的身份中,越跳越来劲儿,像是都不知道累似的。
一曲结束,文艺兵们纳闷了。
“好像一点都不突兀,突然就变得有灵气了。”
“觉得变了些细节,但改得又不多。”
“柚柚,你刚才是把那段生硬的衔接改掉了吗?”
柚柚挠挠头:“对呀。”
几个文艺兵们闻言,立马乐了,一个个站起来,像柚柚刚才那样跳,跳得酣畅淋漓,找不出任何瑕疵。
望着这一幕,李团长的嘴角露出欣慰的笑意。
当时江城文工团的徐团长说这小孩有天赋,她还将信将疑,但现在看来,这样的好苗子,确实值得培养。
甚至,李团长认为可以发挥这孩子的编舞能力。
往后她的前途不可限量。
……
姜果在文工团外等柚柚回家。
妹妹是第一次来京市的文工团,对回家的路不熟悉,得陪着多来几次,要不然她会迷路的。
等待的时候,姜果一直在考虑自己的问题。
她已经长大了,十八岁的年纪,开始有了顾忌,早就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没心没肺、敢闯敢拼。
一个人跑到国外去,人生地不熟的,真的能完成自己的梦想吗?
姜果心中的天平摇摆不定,直到看见柚柚从文工团里出来时的模样。
柚柚大概是跳了太久的舞,脸颊热得红扑扑的,柔软的碎发黏在额头上,一看就是累得不行了。
但即便这么累,她眼中的璀璨光芒,却仍旧无法被遮掩。
柚柚一出来,就拉着姐姐,兴奋地说自己在团里玩得有多开心,下次一定还要来,要天天来。
姜果愣了一下。
在姜果的印象中,柚柚永远都是这么快乐,可这一回的快乐,和她以往的快乐不一样。
生日时收到礼物、考试得了第一名、和小伙伴们玩得尽兴……这一切加在一起,都不会让妹妹露出比现在还要满足的笑容。
“姐姐,李团长说我以后可以参与编舞!如果我可以凭自己的能力编出一段舞,该有多好啊!”
“但是我怕我做不到……”
姜果笑了。
柚柚热爱舞蹈,就像她直到现在,还会经常想起自己在京平饭店走秀时的那一幕一般热爱。
通过热爱而得到的满足,总是让人充满着成就感,让人无法忘怀。
“柚柚一定能做到的。”姜果揉揉柚柚的脑袋,顿了顿,笑容灿烂,“我也一定会做到。”
回家的路上,柚柚蹦蹦跳跳的,就跟当时还是个小团子时那样。
只是她没想到,一到家,屋子里还有个惊喜等着自己呢。
“小绿豆眼?”柚柚眨眨眼,惊讶地望着等得昏昏欲睡的姜想家。
姜想家等了好几个小时,眼皮子都快耷拉下来了,听见姐姐的声音,一下子就蹦了起来。
“姐姐!”小黑团子飞奔着扑过来,又在快要抱住柚柚的时候紧急“刹车”,两条小短腿停住,小手往后一缩,歪着脑袋喊,“我想死你啦!”
看着姜想家这兴冲冲的样子,柚柚实在没忍住,摊开手,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姜想家躲在姐姐的怀中,眨巴着绿豆眼,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被抱住啦!
她高兴得小脸蛋又黑又红的,仰起脸时,却正好看见孟金玉回来了。
看见孟金玉,姜想家就像做错事一般,重新低下头。
她还小,不知道妈妈犯了什么事,但在村里的时候就听说,自己妈妈和柚柚妈妈有好深的恩怨。
“我马上就要走啦。”姜想家小声道。
她以为自己话音刚落,柚柚妈妈就会拿着扫帚轰人了,可谁知并没有。
孟金玉对姜焕明说:“最后一班火车在晚上七点,还来得及,让孩子们玩一会儿吧。”
姜想家不敢置信。
真的吗?
“谢谢姐姐的妈妈。”姜想家不知道该怎么喊孟金玉,奶声道。
孟金玉看着这小孩儿的模样,不由笑了:“谢什么呀。”
姜想家再也不害怕了,被柚柚牵着,满大院跑。
没一会儿工夫,柚柚姐姐的两个好朋友也来了。
她跟着姐姐和大哥哥们玩得不亦乐乎,小脸上的笑容都快要绽放到天边去了。
姜想家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过。
小时候在凤林村,她没有朋友,每天都被奶奶抱着,满村子里绕。有一次她好说歹说,奶奶才同意她去和小伙伴玩,但玩闹时一不小心,她摔到泥坑去了。
奶奶很生气,跑到小伙伴家里破口大骂,从那之后,就再也没人跟她玩了。
姜想家知道奶奶很疼自己。
但是,她好想和人一起玩啊。
现在终于做到了!
姜想家在孟金玉家的大院里,度过了一个小时。
这是她长到这么大,最快乐一个小时。
她好想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屋子里,姜焕明看着孩子们的笑颜,不由晃了晃神。
孟金玉说:“对她好一点吧,孩子需要父亲的陪伴。”
“好。”姜焕明低下头。
一个小时过去了。
要离开的时候,姜想家没有哭。
因为姐姐告诉她,她很快就会认识很多很多的新朋友。
姜想家歪着脑袋:“会有人喜欢我吗?”
“小绿豆眼这么可爱,一定会的!”
“可是,我不像姐姐一样可爱。”
这一次,柚柚一点都不臭屁,她小嘴一张,彩虹屁一个接着一个往外冒,听得姜想家都傻了。
最后,姜想家相信姐姐说的话了。
她是最讨人喜欢的小团子!
“要好好念书,长大之后考到京市大学哦。”
“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再一起玩啦。”
姐姐说的长大,要十几年,姜想家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觉得十几年应该能过得很快很快。
她自信地点点头:“姐姐要在京市等我呀!”
姜焕明带着姜想家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回到江城。
姜家人见到这孩子,都懵了。
姜高明问:“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好留给金玉,让她养着吗?”
姜焕明瞪他一眼:“她爸又没死,干什么让别人养着孩子?”
姜高明懵了。
怎么突然跟转性了似的?
更让大家惊讶的是,当天晚上,姜焕明向全家人宣布,他要分家。
他会带着姜想家去江城,开一间小杂货铺。
王小芬总觉得不对劲,悄悄拽着姜想家问情况。
小孩子没心眼,有什么就说什么。
王小芬总结一番,心中无比茫然。
听姜想家的意思,在江城时,这孩子不单碰到孟金玉,还碰到她自己的妈妈。
第二天吃饭时,王小芬装作不经意地问:“听孩子说,她妈在江城跟她生活过一段时间,后来被公安同志带走了啊?”
姜焕明夹了一口菜,语气自然:“是被带走了,当时她给人当保姆,那户人家的男主人犯了事。现在没事了,她收拾包袱离开了京市。”
姜想家歪着脑袋,听得出神。
“走了?”王小芬狐疑道,“上哪儿去了啊?我听想家说,她还被送到福利院一段时间呢。”
“上深市了吧,也可能是沪市。”姜焕明看着姜想家,说道,“说要多挣点钱,以后寄回来,给孩子用。”
“真是良心发现了。”王小芬撇撇嘴。
朱大丽赞同地点头:“也对,哪个当妈的,不心疼自己的娃。”
姜焕明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默默观察闺女的表情。
看这孩子红着小脸蛋偷着乐的样子,他也松了一口气。
也许姜想家长大之后,会知道自己母亲的死因。
但至少现在,他想瞒着她。
不自觉地,姜焕明想起昨天临走之前,柚柚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的那番话。
“就把对我们的亏欠,通通补偿在小绿豆眼一个人身上吧。”
“让她快乐得长大,有一个美好的童年。”
姜焕明从来没有给过孩子们任何承诺。
但这一次,他答应了。
他答应柚柚,往后会尽自己所能,照顾好自己最小的女儿,给孩子一个温暖的家。
这是身为父亲,本就应该做的,只是直到现在,他才幡然醒悟。
……
姜焕明和姜想家终于离开了京市。
柚柚有点担心小妹妹,但对她爸,她倒是一点都不会不舍得。
时间并不能冲淡姜焕明对妈妈和他们这些孩子们造成的伤害,错了就是错了,并不是沮丧地说一句后悔,就能让一切过去。
但是柚柚想,如果往后余生,爸爸能将所有的心思放在小绿豆眼身上,用心照顾她长大,那也算做了一件好事啦。
明天一早,柚柚就要开学了。
妈妈说,上了初中之后,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三心二意,学习得用功,这样才能给将来上高中、参加高考,打下坚实的基础。
柚柚一点都不服气。
她可没有三心二意呢,哪有三心二意的孩子年年考全班第一、第二名!
这会儿柚柚在收拾自己的书包,耳畔传来姐姐和妈妈的对话。
“妈妈,我想出国,参加模特大赛。”姜果忐忑地问,“你同意吗?”
孟金玉笑着问:“你不想当老师吗?”
“一点都不想。”姜果认真道,“妈妈,我不喜欢小孩,不想教他们念书。”
“姐姐,可是你很喜欢我啊。”柚柚转头,双眸亮晶晶的,“从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姐姐就最喜欢我啦。”
“臭美。”姜果“噗嗤”一笑。
“我只喜欢柚柚和善善,不喜欢熊孩子。之前我们老师去一间小学办事,带我们去看了一眼,听见那些孩子吵吵闹闹的声音,我的头都要大了。”
“姐姐自己小时候也是熊孩子。”柚柚小声咕哝。
姜果不好意思地说:“妈妈以前看见我那熊样,应该也是这么头大吧。”
孟金玉乐得笑出声。
姜果所就读的专业,毕业之后是能直接分配到学校里当老师的。
不过孟金玉早就看出她志不在此。
只是姜果到底是个女孩子,一个人跑出国闯荡,说不担心是骗人的。
“出国不是这么容易的,先不说能不能在模特大赛上拿到奖项,光是生活,都是非常大的难题。”孟金玉说,“如果到时候你在外边生病了,妈妈又不在你身边,那该怎么办?”
姜果急切地说:“那我就一个人去医院!妈妈,我真的想去试一试,你就给我一个机会吧。”
这两天沈瑜青也在,姜果经常和她谈论这方面的问题。
其实她并不是认为国外有多了不起,只是现在华国还没有模特大赛,如果想要成为模特,就必须要出去闯荡。
“妈妈,你说过,等将来,也许华国也会有很多很多的模特。”姜果说,“到时候我会回来的。”
她一定会回家,但得在闯出一片天之后。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孟金玉抬眸看见姜果紧张的神情,笑了笑,“那等拿到毕业证书之后再去,可以吗?”
姜果睁大了眼睛:“妈妈同意啦?”
见孟金玉点头,她激动不已。
这些年,姜果已经习惯事事征求孟金玉的意见。
如果孟金玉不同意让她去,那她不一定会坚持,但或许,心底会有些失望。
可好在,妈妈知道她的心思,不忍心拒绝她。
“还有一年的时间,你把书念完。这一年间,我就给你攒攒机票钱,姜果,机票很贵的,到时候出去之后,一定得做出点成绩回来啊。”孟金玉说。
“好!”姜果用力点头。
……
柚柚成为初中生的那一天,阳光明媚。
因为她在升学考试中拿了全校第一名的好成绩,因此,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
她拿着老师给的演讲稿,但上台之后,发现阳光刺眼,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实在坚持不住,就收起演讲稿,开始现场瞎掰。
台上,柚柚顶着金灿灿的阳光,小脸被晒得红红的,嘴角上扬,落落大方地说着自己在学习方面的心得体会。
但很快,她又话锋一转,让同学们有空的时候多来找自己玩,她最乐意交朋友了!
校长听着听着,愈发觉得不对,立马瞪柚柚班的班主任一眼:“你让孩子说的都是什么?咱们要抓学习,都多大了,还有空一起玩!”
班主任有苦说不出:“我也不知道孟柚柚同学这么不受控制啊!”
最后,班主任上台,给柚柚找补:“孟柚柚同学,你能在多次考试中都得到第一名的好成绩,这一定和你的努力分不开吧?”
“可能和我的聪明分不开。”柚柚仔细想了想,严肃地说,“我们家的人都好聪明,我弟弟参加过全国中学生数学竞赛,拿了第一名呢!”
台下的同学们都瞪大了眼睛。
柚柚都才上初一,她弟弟怎么能参加中学生数学竞赛呢?
一定是跳级了!
班主任一个劲冒冷汗:“那孟柚柚同学一定也有努力学习的时候吧?听之前一些毕业生说,他们会苦读到凌晨,你也试过吗?”
柚柚眨眨眼,这才观察到班主任表情不对。
见老师这么为难,她就只好说道:“也会啦。”
校长:……
初一新生们又不是傻子,一看柚柚这勉为其难的样子,谁会被动员到呢?
经过这场新生演讲,柚柚在同学们面前混了个脸熟。
等到下台之后,她很快就被人围住了,热情一些的直接提出要和她做朋友,害羞一些的,则站在一旁,寻找机会行动。
望着这一幕,温衍和黄子期陷入忧伤。
柚柚有小女孩朋友了,以后是不是就不跟他们玩了?
……
沈瑜青来到京市一段时间,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孟家待着。
她和孟金玉一样,也是个闲不住的,一有时间,就要往外跑。
孟金玉干的是她的老本行,做起服装生意,她都不用多了解什么,就能帮忙搭把手。
两个人配合默契,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
孟金玉找了几个营业员,有合适的,也有不合适的。
她和沈瑜青按照当时在春雨服装厂带领成衣部同事们干活那样,将有才能的营业员留下来,手把手教她们做事。
在买下齐莹莹家的这间店面后没多久,孟金玉又看上另外一间店面,她和沈瑜青商量之后,将店面租下来。
有了上回开店的经验,这一次的装修问题就难不倒孟金玉了,她很快就把店面装修好,并且邀请沈瑜青留下来,和自己一起干。
沈瑜青没有犹豫,掏了一笔钱,从此两个人分别管理两间店面,生意越来越红火。
一转眼,就到了年底。
沈瑜青申请出国念书的手续一直没能办下来,但她也不着急。
反正已经在实现梦想的路上了。
当初困在那段感情中,沈瑜青总是心力交瘁,如今彻底和余品辉分开,她整个人都轻松了,回头看从前的自己,只觉得过于幼稚。
好的感情,是应该支持着对方成为更好的人,而不是像余品辉那样,非要将她留在身边,做她不喜欢做的事情。
现在的沈瑜青,已经不会再为那段逝去的感情而失落了。
只是谁知道,她想开了,余品辉反倒放不下。
余品辉是在临近过年时来到京市的。
他到孟金玉家时,孩子们都在。
柚柚看着这个叔叔,紧锁眉头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我认得你!”
“这是柚柚吧?你小时候住在春雨服装厂的职工大院,我去找瑜青时,还带你一起玩过。”余品辉笑着说,“你记性真好。”
那会儿余品辉就已经开始和沈瑜青处对象了。孟金玉去深市进货时,会把柚柚和善善带到沈瑜青家,他就会来帮忙一起照顾。
说是照顾,其实也不需要,孩子们都非常懂事,吃饭睡觉都是乖乖的,一点都不闹腾。
余品辉看向沈瑜青,深情道:“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想娶你。我们可以共同组建一个家庭,每天陪孩子们一起玩、一起学习……”
“瑜青,分开之后,我很想念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回到江城,我们重新开始?”
柚柚突然说:“那时候瑜青姐姐突然被单位领导喊回去加班,余叔叔还带我去见了你们家的老奶奶。”
余品辉来精神了:“你还记得我妈?”
“当然记得啦。老奶奶拉着我和善善的手,说也想要一个这样的孙女和孙子呢。”柚柚软声道,“老奶奶对我们可好了!”
余品辉开始滔滔不绝。
“我妈特别喜欢小孩子,那时候她就说我要是结婚了,就得生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女双全才是好呢!”
“我妈以前照顾我不容易,我生病的时候,她一个人背着我跑大老远去找医院,那时候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得亏没把我烧傻了。”
柚柚听得认真:“我妈妈也是这样,可太不容易了!”
“是吧?”余品辉继续道,“我小时候消化不良,我妈妈就用牙齿把食物咬碎,放在小勺子上,一口一口喂我吃,是不是很伟大?”
柚柚为难又疑惑:“除了这样喂,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反正我妈太伟大了。”余品辉叹气,“柚柚,你真是个乖巧的孩子,懂得理解妈妈的不容易,以后要听妈妈的话啊。”
柚柚点点头,也拍拍他的肩膀:“叔叔,你也是个乖巧的孩子,要永远听妈妈的话哦。”
余品辉郑重其事地点头。
他当然会听妈妈的话!
看这两人聊得热火朝天的样子,沈瑜青的嘴角抽了抽。
最后,柚柚被妈妈赶回屋写作业了。
余品辉意犹未尽,依依不舍,难得碰见个三观和自己如此一致的小孩,真想继续聊下去。
直到柚柚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他才想起在身旁的沈瑜青。
“瑜青,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吧。”
沈瑜青拎起他带来的牛奶和水果,送他出门:“还是带回家,让你妈吃吧。”
余品辉欣喜道:“瑜青,你对我妈这么上心,我一定会告诉她的。”
只是,他还没开心太久,就听沈瑜青说的话,如一道晴天霹雳落下。
“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好烦。”
“砰”一声,房门被关上了。
余品辉一脸茫然地站在院子里。
他费了这么大的劲,才来到京市。
没想到还没坐多久,就被赶出去了。
他妈要是知道他来回坐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还吃力不讨好,一定会很心疼的。
余品辉轻轻叹了一口气,为了不让他妈担心,决定在招待所住两天再回江城。
回去之后,他要和沈瑜青一刀两断!
……
沈瑜青终于摆脱余品辉的纠缠。
看清了这个人,她心中再无留恋。
她想和孟金玉一样,跟陀螺似的转起来。
而不是留在老家赚一份春雨服装厂的工资,同时下班回来之后相夫教子,顺便伺候婆婆。
处理好感情问题之后,沈瑜青将全部心思放在她们的服装店上。
孟金玉本来已经相中一间小院,想要买下来,让自己和孩子们在京市有一个真正的家,但突然之间,她又改变了想法。
“瑜青,我们开一间服装公司吧。”
“先把公司开起来,自己批量设计、生产服装。将来品牌打出名气之后,每一个季度,咱们都可以开订货会,到时候我们就成了批发商,不必再像现在这样累死累活零售。”
服装公司……
这四个字对于过去的孟金玉与沈瑜青而言,必然是遥不可及的,可现在,仿佛她们俩合力踮一踮脚尖,就能够上去。
这年头的公司,并不难开,只是很多人没想到这一方面去。
两个人好好商量一番,决定说干就干。
服装公司以她们俩的名字命名,叫作“瑜玉”,而那两间服装店还开着,由她们选定的营业员管理,算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两个月后,瑜玉服装公司成立。
两个人站在一个新的起跑点上,开始新的征程。
……
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孟金玉和沈瑜青的公司走过一开始艰难的道路,逐渐在这一行业站稳脚跟。
在八四年二月份,沈瑜青设计的一款灯芯绒外套搭配贝雷帽卖得极好,紧跟着就是春季,她俩又共同设计出一款落肩牛仔外套,赶上潮流,又引领一波新的风潮。
那一年,两个人赚得盆满钵满,瑜玉服装公司的名号也正式打响。
到了六月份,姜果毕业了。
拿到大学文凭的那一刻,她揉了好几回眼睛,确定证书上写着的,是自己的名字。
一回想,当初她十多岁时在家里吵着闹着要辍学的情景,姜果只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
这场梦很美,因为打从一开始,她就有一个好妈妈,明里暗里为自己指明方向。
姜果按照自己和妈妈的约定,顺利拿到毕业证书,之后就开始准备出国的事。
与此同时,沈瑜青的留学申请也终于下来了。
在孟金玉的记忆中,八五年,华国提出“支持留学、鼓励回国、来去自由”的出国留学方针,在政策上给了学生们很大的支持,到时候申请院校和奖学金都会更容易一些。
她本来以为沈瑜青在明年才能出国去念设计,完成自己的梦想,但没想到提早了一年。
“金玉,到时候我和果果有个照应,你也就能放心了。”沈瑜青说,“就一年,一年之后,我会回来,我们一起把公司做得更好。”
孟金玉相信沈瑜青和姜果都会回来。
因为她们的根,就在华国,她们的心,也在华国。
孟金玉花了一大笔钱,给姜果买好机票。
只是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办好一切手续送女儿出发那天,她的眼圈还是忍不住红了。
顾智民是在飞机起飞前二十分钟赶到机场的。
这两年,他牵头带领下属侦破多个疑案积案,严厉打击犯罪行为,为保障人民群众做出重大贡献。
上个月月底,他升任公安厅副厅长,初到新单位,顾智民忙得脚不沾地,等到想起要给姜果送机的事时,赶紧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幸好还来得及。
姜果踮着脚尖看了好久,直到目光落在顾智民的身上时,脸上露出笑容。
“顾叔叔,我就知道你会来送我的!”她笑嘻嘻道。
孟金玉无奈道:“顾叔叔这么忙,你还非要他来送。”
“当然不是啦。”姜果说,“我是担心妈妈哭得太难过,想等顾叔叔来了之后安慰你的。”
孟金玉一愣,尴尬地转过视线。
顾智民看了她一眼,耳根子也不由红了,哪有平日里扫黑除恶时的严肃劲。
他对姜果保证道:“放心,我会安慰你妈妈的。”
顿了顿,他又低声道:“交给我吧。”
姜果走到顾智民耳边,小声说:“顾叔叔,等我走了之后,你得勇敢一点呀。”
姜果压低了声音,但她的嗓音本就清亮,这会儿大大方方一开口,一番话自然而然地落入孟金玉的耳畔。
柚柚看着孟金玉红着脸颊的样子,眨了眨眼睛。
这些年,她觉得妈妈好厉害,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风风火火,还总能做出成就。
妈妈一个人带着他们几个孩子不容易,可是,她从不喊苦,将这个家,牢牢支撑起来。
但是,妈妈真的不会累吗?
柚柚看看姐姐的肩膀、看看弟弟的肩膀,又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都好单薄瘦弱。
最后,她将目光落在顾叔叔宽阔的肩膀上,陷入沉思。
上一次,顾叔叔悄悄告诉她和姐姐,说想要给妈妈准备一个礼物。
原来是这个意思呀。
还是姐姐聪明。
……
孟金玉虽然给孩子们各自准备了一个房间,但平日里,姐妹俩都是一起住的。
现在姐姐离开了,柚柚觉得空落落的。
但是,她支持姐姐的决定,也相信多年后,姐姐一定会实现自己的梦想。
到时候柚柚就要告诉所有人,她的姐姐,是华国数一数二的模特!
再过几天,就是柚柚的生日了。
十二岁的柚柚,好想要一个生日蛋糕。
没想到,她还没说出口,顾叔叔就给买来了!
蛋糕是五颜六色的,上面有一朵奶油花,柚柚用手指头轻轻沾了些奶油一尝,甜甜腻腻的。
但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见过最漂亮的蛋糕了。
顾叔叔给柚柚点了十二根蜡烛,让她闭上眼睛许愿。
屋子里的灯被关掉了,昏昏暗暗的,就只有小少女晶莹的眸光与烛光闪烁着。
柚柚闭上眼睛,轻声说:“我想许三个愿望,会不太贪心呀?”
孟金玉笑着揉揉她的脑袋:“柚柚许多少愿望都不贪心。”
“那我许啦!”
“第一个愿望,是希望我的家人们都平安健康,我的好朋友们,都可以考上最好、最好的高中。”
“第二个愿望,是柚柚能够快快长大,早点变成大女孩,考上大学、还要成为舞蹈家!”
“第三个愿望——”
柚柚抬起眼,笑容甜甜的:“我希望妈妈,永远幸福。”
孟金玉一怔,下意识转头,不自觉与顾智民对视。
这些年,他明示暗示很多次,可她却一直没有勇气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但不知怎的,突然之间,她想勇敢一点,看清自己的心意。
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这一次,谁也没有逃开。
“呼!”柚柚鼓起脸颊,用力吹灭蜡烛,软声道,“柚柚的愿望,一定会通通实现的!”
88. 第88章 “你还喊!”
十二岁的生日, 柚柚过得很开心。
这天晚上,她吃了好多好多蛋糕,这会儿的蛋糕又甜又腻, 蛋糕体还硬硬的, 但柚柚吃得津津有味, 用小勺子舀着奶油花, 一尝就是一大口, 一刻都不闲着。
顾祈和温衍觉得这蛋糕不太美味,但毕竟是柚柚的生日,他们得捧场, 两个人各自拿着小勺子,慢慢吞吞吃着, 表情为难。
“好吃吗?”柚柚问。
顾祈和温衍相视一眼,用力点头,异口同声道:“好好吃啊!”
善善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小盘子,往前一递,大方道:“那就都给你们吃了吧。”
顾祈和温衍怔怔的, 两个人又分着把善善的蛋糕给吃了。
最后, 他俩感觉自己的嗓子眼都被奶油糊得甜腻腻的,在心底默默发誓,至少近五年都不会再吃蛋糕了。
晚饭结束后,柚柚要帮妈妈洗碗。
但顾叔叔拍拍她的脑袋,让她和小伙伴们出去玩。
柚柚想起舅舅曾经嘀咕着自己没眼力见,立马识相地点点头,跑出去了。
厨房里,气氛格外安静, 还很微妙。
水流冲刷着碗盘,孟金玉每洗干净一个,顾智民就会伸手,将她手中的碗盘接过。
“金玉,我嘴巴笨,不会说话。”顾智民迟疑片刻,语气坚定,“可以让我照顾你吗?”
“砰”一声响,孟金玉的手一打滑,玻璃盘掉到地上,“啪嗒”碎开。
这些年,家中生活条件好了,连餐具都是成套成套的换,洗玻璃碗盘的时候得小心,一个磕磕碰碰就会碎。
但是在此之前,孟金玉从来没有砸碎过任何一个碗盘。
手中的盘子一落地,孟金玉吓了一跳,立马伸手去捡碎片。
她刚一捡起碎片,又想去找笤帚和簸箕,没头没脑地忙着,六神无主的样子。
她慌里慌张地捡碎片,他便也帮忙,两个人的手一不小心触碰在一起。
孟金玉一愣,立马缩手,可下一刻,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顾智民掌心中的温暖传递过来:“金玉,你别这么累。”
孟金玉的脸颊“唰”一下红了:“不累,总要收拾的。我、我去拿笤帚。”
她挣脱开顾智民的手,转身跑去拿笤帚。
扫帚本来老老实实地挨着墙角,被她慌乱一扯,掉落在地,发出声响。
孟金玉简直是被自己弄得又好气又好笑。
这时,柚柚和顾祈、温衍一起跑回屋子里。
他们仨站在厨房外,茫然地看着孟金玉和顾智民。
片刻之后,柚柚小声地问:“咦,妈妈的脸怎么红红的呀。”
小丫头话音刚落,顾智民的脸也红了。
温衍睁大了眼睛,拉着柚柚看:“你看,顾叔叔的脸也红红的呢。”
“没、热的。”孟金玉转头说,“我去洗苹果。”
“那我来打扫碎片。”顾智民说。
两个人分头干活,各忙各的。
但从柚柚的角度望去,总觉得妈妈和顾叔叔怪怪的。
她回头,去找坐在书桌前写习题的善善:“善善,你知道刚才怎么了吗?”
孟金玉“嚯”一下转身,她怎么把善善给忘了!
这孩子刚才压根就没跟着哥哥姐姐们出去玩。
“善善!你——”孟金玉刚要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我知道呀。”善善咬着笔杆子,对柚柚小声道,“顾叔叔牵妈妈的手啦。”
几个孩子们顿时明白了。
孟金玉的脸彻底红透了,埋头洗苹果。
奇怪,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了,心却跳得这么快……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柚柚歪着脑袋打量他们俩,见他们俩虽然都很害羞,但都忍不住嘴角的笑意,不由松了一口气。
看来她许的第三个愿望提前实现啦。
妈妈一定会永远幸福的!
……
孩子们玩累之后就都睡下了。
孟金玉和顾智民坐在小院,好好谈了谈。
他们已经不年轻了,而且各自有孩子,走在一起,会有很多复杂的问题等待着。
可在顾智民眼中,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你说你有四个孩子,就算他们以后走得再远,也总会回来,你怕他们回来之后没有自己的家。”
“可是,只要有妈妈,孩子们就有家。”
顾智民声音低沉:“金玉,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有你在的地方,就有孩子们的家。同时我希望,有你在的地方,也有我的家。”
孟金玉微微一怔,心头的情愫不自觉涌现。
她转头,视线落入他深邃的眼底,心跳加速。
他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每一回他想更进一步时,她总是躲闪。
可辛苦两辈子,她难道不想追寻自己的幸福吗?
终于,她点了点头。
“你同意了?”顾智民欣喜道。
孟金玉的脸颊上飘过一抹红晕,轻声道:“我同意了。”
顾祈第一次在金玉阿姨家睡觉,还是和善善睡在一起。
别看善善看着安静,睡觉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安静,满床打滚,一不小心就把他给踢醒了。
醒了之后,顾祈也不恼,揉揉眼睛想出去找爸爸。
可谁知道,站在屋里,他听见爸爸和金玉阿姨在说悄悄话!
顾祈眨了眨眼睛,好半晌之后,才回过神。
他有妹妹了,以后柚柚就是他的亲妹妹!
太好了!
孟金玉和顾智民相处了一个月,两个人去领了证。
拿到结婚证的那一刻,她还觉得自己在做梦。
七年前离婚那天,她早就已经下定决心,往后一个人带着孩子过日子。
可感情的事,又哪能提前预知,这些年,她和顾智民越走越近,最终走到一起,是顺理成章的事。
房改还没开始,顾智民嫌弃职工大院不够住,就将孟金玉现在住的小院买了下来,写的是他们俩的名字。
这样一来,善善和柚柚不用跟着他们搬家,应该也能更快适应。
顾老爷子知道他俩结婚的消息,高兴得合不拢嘴,他一遍一遍对顾智民说,金玉是个好同志,一定要好好照顾、疼爱她。
搬家那天,孟金玉提出要帮顾老爷子收拾行李,但老人家不愿意走。
“我才不要跟你们年轻人住在一起呢。”
“看这大院里,多少老头老太太,我每天和他们聊聊天、下下棋,可有滋味多了。”
顾老爷子一方面是真和大院里的老头老太太处成朋友了,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去给儿子儿媳添乱。
老人家固执,既已下定决心不愿意和他们住,那是谁都劝不通的,顾智民和孟金玉拿他没办法,只好点头。
等到顾智民和孟金玉一走,顾老爷子就拿着喜糖,满大院炫耀去。
“我儿子娶媳妇了,我儿媳妇是真好,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对我还孝顺。”
“一般年轻人都不愿意跟老人家住的,但我这儿媳妇啊,都跑来说了好几遍,非要请我上他们家去。”
“以后我可有不少孙子孙女了,那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懂事,出息得很!”
顾老爷子一开口,就停不下嘴,从姜成说到姜果,又提起善善,不一会儿工夫,大家都知道孟金玉的大儿子在部队发展得很好、二女儿出国当模特,还有那小儿子,成绩了不得,都连跳好几级了。
最后老人家将重点放在柚柚身上,好好夸了一番。
“我这小孙女叫柚柚,真是乖巧可爱得不得了!当年我心脏出了毛病,要不是这孩子帮忙,恐怕我都没有今天!”
“当时我就想着,小丫头要是我亲孙女就好了,谁知道,这没过几年,孩子真得喊我一声爷爷了!”
“小丫头长得特别好看,你们肯定没见过这么粉雕玉琢的孩子!还不单单是长得好看呢,她读书成绩也好,年年考第一。”
“听说这阵子孩子又被京市文工团的团长硬是请过去了,既要编舞,又要排练,真是能干!”
直到现在,顾老爷子还记得当年柚柚和姜成一起将周鑫的车轮扎破时那机灵的样子。
那一天晚上,他身体不适,要不是因为这俩孩子的捉弄,顾祈早就跟着周鑫和刘安琴走了,哪能及时将他送到医院呢?
人老了,就爱回忆往昔,老爷子回想自己这大半辈子,是好事比坏事多,尤其人到晚年,还迎来这么大的喜事,只要一想起来,他心里头就甜丝丝的。
这回顾老爷子实在是太高调,成天在大院炫耀,很快就引起院子里其他几位老人家儿媳妇的不满。
“说的比唱的好听,到头来人家还不是没接他去住吗?”
“估计为了这老爷子的事,顾局长和他媳妇都已经闹得不得开交了!”
“就是吹牛!”
可谁知,她们嘀咕了没几天,顾老爷子居然被接走了。
听说是顾智民和孟金玉商量之后,在他们住的院子边上给老人家另外买了间屋子。
那房子不大,但被打理得整齐干净,老人家平时住自己家,儿子儿媳工作忙的时候,就上他们家帮忙做做晚饭,照顾孩子们。
这样一来,大院里的媳妇们就真说不出酸话了。
“平时不用和公公住,公公有事没事还上家里帮忙烧菜做饭的,顾局长的媳妇怎么这么好福气啊?”
“他们那儿地段也不差,给老人买套房子,说掏钱就掏钱,就算房子不大,但咱们这大院里有几个人能像顾局长那样有实力的呢?”
“顾老爷子自己从前就是老干部,他们家的底子本来就厚。我听说顾局长的媳妇也是二婚的,运气真好,二婚嫁得比我们头婚还要好。”
“顾局长的媳妇自己是开公司的,也不差钱!而且,上回她来大院的时候我看见了,年轻漂亮的,时髦得很。”
“现在不能喊顾局长了,是顾副厅长!我听说,顾副厅长对他媳妇好得很,我有亲戚就在他们家附近住着,每天晚上,他俩吃完饭都要出来散步,手挽着手,有说不完的话……”
大院里的同志们越说越起劲,最后,下了个结论。
不管是顾智民和孟金玉,都属于自个儿都能把自己日子越过越好的那一类人,现在,他俩走到一块儿去了,日子可不是会过得一天比一天红火吗?
……
顾智民和孟金玉的日子,确实是一天比一天红火。
他俩一个在单位里风生水起,一个的事业蒸蒸日上,老爷子又时常来帮忙,家里就没什么让两人操心的地方。
更让他们高兴的,是孩子们接二连三带来的好消息。
第一个好消息,是姜果在国际模特大赛中得到冠军。
一个人出门闯荡,姜果过得不容易,但她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不管是写信,还是打越洋电话回来时,都不会让孟金玉担心。
在国外,她和以前一样敢闯敢拼,也和从前一样热爱着T台,只要站上台,她就会把握住机会,发挥展示出自己的风采,无所畏惧。
收到姐姐的来信,和信中的那张照片时,柚柚看了又看,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照片中,姐姐戴着桂冠,拿着奖杯,站在属于她的领奖台上,整个人光彩夺目,让人移不开眼睛。
姐姐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柚柚是真心为她感到高兴,但更多的,是自豪。
“果果说趁年轻,还想在外面多拼几年。”孟金玉笑着说,“以后得多买报纸,国外的模特大赛这么多,指不定果果都还来不及写信跟我们说自己得奖,报纸上就先登出来了。”
紧接着的好消息,是顾祈考上大学了。
直到他将录取通知书带回家的那一天,大家才知道,原来一直以来,他都想成为一名医生。
“小时候,爷爷身体不好,我站在他身边手足无措,只能到处去找人来帮忙。到了医院,医生说只差一点点,爷爷就会有生命危险。”顾祈说,“那一阵子我就在想,如果长大之后,我可以成为一名医生就好了。”
顾祈所报考的是城北医科大学。
他所就读的专业,录取分数非常高,但即便这么难,他还是做到了。
柚柚只比顾祈小三岁,在顾祈考上大学之后,柚柚也即将升上高一。
高一的学习任务必然会更加繁重,因此柚柚一早就开始忙碌起来,再也不像小时候那样,写完作业就立马睡大觉去。
在这个暑假,她开始学着顾祈和孟善那样认真复习功课,甚至有时候还会主动找一些习题来做。
但即便学业像是一座大山压下,柚柚还是没有放弃舞蹈。
她每周都会抽三四天的时间,去文工团练舞。
李团长知道柚柚即将升上高中,没有再安排她去参加各种大型演出,柚柚没了负担,就只把跳舞当成缓解压力的一项娱乐活动,却没想到,她越松弛,就越能迸发更多灵感,有时候三五天就能编出一个优质的舞蹈节目,让李团长欣喜不已。
同时,善善因在全国数学竞赛上表现优异,被教授推荐,成为华清大学少年班的一员。
那一天,柚柚从文工团回来,得知这一消息,整个人都懵了。
她耷拉着脑袋:“我念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善善跳级念五年级了,我念初中的时候,善善去念高中了。我好不容易快要升高一,再过几年就能参加高考了,结果善善居然成了大学生!”
全家人被柚柚逗乐了。
善善说:“要不然,我等等你吧。”
柚柚立马把头抬起来:“这怎么行!我还要跟然然、思雨、柔柔说这个好消息呢,我都还没上大学,弟弟就先上大学去了,这多风光啊!”
华清大学就在京市,开学那一天,柚柚非要送弟弟去学校。
一路上,她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的,就仿佛考上大学的是自己似的。
当然骄傲了,这可是少年班,收的是少年学生,这证明,她弟弟就是比大多数小孩要优秀!
孟金玉从不操心儿子的学业,但她没想到,自己越是支持这孩子研究他的数学题,他给的惊喜,就越大。
要知道上一世,善善的学习成绩虽然优异,但也只是跳了几级,在十五岁那年考上大学而已。
这一世,这孩子就像是给自己按了快进键似的,居然马不停蹄地冲进华清大学的校门!
他才多大啊!
孟金玉想到善善要开始住校,就忍不住担心,生怕孩子照顾不好自己。
但善善只是笑着说:“妈妈,我现在会洗衣服、会做饭,什么都难不倒我。”
柚柚眨眨眼:“善善,学校有食堂,用不着自己做饭的啦。”
华清大学的住宿条件很好,宿舍虽小,但什么都有。
柚柚刚一进去,就见到其他几个少年班的学生。
柚柚大大方方地坐下,和每一个人打招呼。
“你们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几岁啦?”
柚柚随口一问,也没打算记下大家的名字,可谁知道,听着他们的自我介绍,孟金玉倒是先惊呆了。
在后世,这些人的名字,她全都听说过。
在未来,这些小孩,一个个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
“那你叫什么名字啊?”有人问。
“我叫柚柚。”柚柚歪着脑袋,笑吟吟道,“孟柚柚!”
柚柚和同学们聊了一会儿,忽然注意到此时角落里,一个男孩子坐在宿舍床上,局促又沉默的样子。
男孩皮肤黝黑,两只手也是黑的,指甲缝里还有泥。
他的鞋子脏脏的、裤子有个破洞、带过来的被子还是用塑料袋装的,塑料袋破了个洞,口子被扎紧,提过来,应该费了好大的劲。
柚柚走上前,从兜里拿出两颗大白兔:“吃糖吗?”
男孩抬起头,双眸黑白分明:“我又不是小孩子。”
“又不是只有小孩子才吃糖,我也爱吃糖呀。”柚柚撕开糖果的包装纸,往自己嘴巴里一塞,露出满足的表情。
“很甜的,这个请你吃。”她将剩下的糖果放在他的床边,转身去跟别人说话。
周年安望着柚柚轻快的背影许久,终于收回视线,轻轻握住糖果。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吃过糖。
孟金玉本来想帮善善铺被子,但最后还是没动手,招招手,让孩子自己试着铺。
以后没办法事事都为他准备周全,孩子得学着自己长大了。
不一会儿工夫,一个老师走进来。
“咱们班一共有二十位新生,一会儿就是少年班开学典礼了,学生家长们如果有兴趣,也可以一起来参加。”
没有什么是柚柚不感兴趣的。
她当下就和自己新认识的同学们一起,往礼堂走去,准备参加开学典礼。
望着这一幕,跟在后头的孟金玉和善善面面相觑。
不知道的还以为柚柚才是少年班的成员之一呢。
到了礼堂,大家都坐在位置上,等待校长上台发言。
这时,柚柚的耳畔传来一道声音。
“晓东,到时候在学校,要是被人欺负了,就给妈妈单位打电话。”
“妈多给你一些钱,你如果饿了,就自己去买吃的。不过你自己得小心一点,在操场吃饱了再回去。”
柚柚听着,忍不住好奇地问:“为什么要吃饱了再回去?”
“如果买了好吃的被人抢走该怎么办?”董晓东的妈妈瞥了柚柚一眼,“我儿子年纪还小,一直以来都把心思放在学业上,从来没有交过朋友,他怕他分辨不出人家是好是坏,被欺负了都不知道。”
“同志,现在又不是啃树皮的年代,而且念大学,国家还有补助,这些孩子们不至于去抢人家一口吃的。”孟金玉笑着说。
董母一听,瞄了柚柚一眼,对孟金玉不客气道:“我看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自己女儿这么大了,当然不用操心。我儿子就不一样了,他还小,要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可不得保护好自己吗?”
顿了顿,她还觉得不解气,上上下下打量了柚柚一眼:“你都这么大了,还上少年班啊?”
柚柚露出疑惑的表情。
她才十四岁,就要被嫌弃是大孩子啦?
“长得这么漂亮,学习成绩能好吗?”董母咕哝道。
柚柚笑容灿烂,软声道:“谢谢阿姨夸我漂亮,但是我学习成绩可好啦,年年考全班第一呢。”
“进这个班的,大部分是参加过数学或者物理比赛的孩子。”董母轻蔑地问柚柚,“你拿过什么奖项?”
“没有啊。”柚柚诚实道。
董母露出诧异的表情,笑着摇摇头,语气中优越感十足:“我们晓东从小就在数学方面有很大的天赋,三岁的时候就会算数学题了,要知道那会儿,很多大人甚至连算盘都不会拨呢。”
董晓东拽拽妈妈的衣角:“妈,别说了。”
董母没搭理他,继续道:“你们家小孩,如果连竞赛都没有参加过,是怎么进这班级的?该不会是因为班级招不满人,才勉强录取的吧?我还以为少年班的招生要求很高,都是像我儿子这样的尖子才能进呢。”
孟金玉这些年的生意越做越大,什么人都见过。
但一般来说,在生意场上,大家的城府都很深,说话也含蓄,一句话能拐好几遍弯儿,不会像眼前这女同志这样,不仅将自己的心思写在脸上,还总爱叨叨个没完。
“你儿子在数学竞赛上拿了什么名次啊?”孟金玉问。
这问题,简直是往董母的心坎儿上丢。
她一脸嘚瑟的表情,直接说道:“第三名而已,其实我一直觉得这成绩一般,虽说全国这么多人参加数学竞赛,能拿到名次的没几个,但我还是觉得——”
“是挺一般的。”孟金玉平静地打断董母的话。
董母一愣,不高兴了,正要反驳,忽然衣角又被自己儿子扯了扯。
“妈,这个小姐姐不是我同学。”董晓东指了指坐在孟金玉身边的善善,“他才是。”
董母瞪大了眼睛。
他才几岁?
居然也能进少年班。
“而且,他每年都能在数学竞赛上拿第一名。”董晓东又小声说。
这下董母彻底僵住了。
“第三名是挺一般的,我儿子八岁就已经拿到全国竞赛第三的成绩了。”孟金玉扫了董母一眼。
董母的脸一下子就变得又红又黑的,再也不好意思出声了。
孟金玉见她闭嘴了,还有些寂寞。
当妈的想要炫耀自己家的娃,那可是战斗力十足的,要是对方还要继续跟她比下去,她得掰着手指头,把家里的孩子们都拉出来显摆一圈。
要比小孩,她孟金玉可从来没输过。
没办法,孩子一个比一个优秀,她想不臭屁也难。
……
柚柚被董母一激,学习热忱更加高涨。
她虽然不是少年班的学生,但想考个大学,还是轻轻松松的。
之后的三年,柚柚都不用妈妈催,埋头苦学起来,还将目标定得很高。
她要考京市大学。
这时的宁兰已经留校,成为京市大学的中文系教授。
见柚柚这么用功,她就跟孟金玉说了一声,让孩子平时有事没事都上自己宿舍来,她可以给开个小灶。
有京市大学的教授给自己开小灶,对柚柚而言,简直是如虎添翼。
她每天放学后都要去宁兰姐姐宿舍学习,等到天黑了,顾叔叔就来接她回家。
就这样,小丫头坚持了三年。
三年之后,柚柚十八岁了。
站在高考考场外的这一天,她深吸一口气。
辛苦这么多年,终于要参加高考了。
等到高考之后,柚柚要把所有的书——
通通都撕掉!
……
考场外,孟金玉打着伞,在烈日下等待着。
顾智民接过她的伞,拍拍她的背:“别担心,柚柚从小到大都没让你操过心,这一次也会顺利的。”
孟金玉点点头,但心还是不自觉提起来。
她踮起脚尖,望着孩子出来的方向,满脸都是焦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到了下午,人群躁动起来。
“出来了!终于出来了!”
“也不知道考得怎么样……”
大家挤上前去,将考场外围得更加水泄不通。
孟金玉也赶紧往前几步。
没过多久,柚柚终于出来了。
十八岁的柚柚,已经是个小少女。
此时,阳光洒在她的身上,衬得她的发色都变得金灿灿的,柔顺的发丝被蓬松得拢起,露出一张白皙精致的脸蛋,脸颊上的绒毛清晰可见。
她笑起来的时候,挤出和儿时一样的梨涡,水汪汪的双眸清澈灵动,甜美得不像话。
柚柚正在和同学们聊天,大家都在跟她对答案,得知她的答案之后,有人欢喜有人忧。
“完蛋了,我和柚柚的好多答案都对不上。”
“我对上了!那道题我也是这么写的。”
这时,黄子期和温衍勾着肩搭着背走出来。
其实初一刚开学的时候,他俩的关系还不见得多要好。
但慢慢地,柚柚交了好多女孩子朋友,没这么多时间和他们玩了,俩人就只好“相依为命”,逐渐变成彼此最要好的朋友。
现在,他俩一考完,就直接把高考的事抛到脑后去,对柚柚说:“咱们去小饭馆儿吃饭!”
……
高考结束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时间。
但是,柚柚一点都不担心考试成绩。
她照样吃好、玩好、喝好,而且终于能腾出精力,回文工团练舞了。
只是她没想到,这会儿她一回文工团,李团长就一声令下,让大家排舞,准备下一个重大演出。
“什么演出呀?”柚柚惊讶地问,“是不是可以坐火车出远门啦?”
李团长神秘一笑:“这一次,不用出远门,咱们就在家门口表演。”
这一回,文工团歌舞团要准备的是一场有分量的节目。
作为领舞,柚柚肩膀上的担子重了不少。
柚柚是在文工团里长大的,这些年,团长提过可以让她成为正式的文艺兵,但是她一直没有答应。
李团长知道她和团里其他文艺兵们都相处得很好,不过相处得好是一回事,能不能镇得住场面,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只是很显然,这一回,她的担心又是多余的。
柚柚一站在大家面前,谁都愿意听她的话。
年纪轻又怎么样,大家都知道,柚柚的舞蹈水平是她们团里最高的!
李团长让她们练了几天之后,才告诉大家,原来这个节目,是要上春晚表演。
得知这个消息,柚柚彻底傻了。
她要上春晚啦!
上春晚的节目,得去文化局对接。
柚柚和团里的文艺兵们跟着李团长一起,去了文化局。
要上春晚的节目,排练的时间肯定得更加长,局里对这歌舞表演非常重视,专门开了一个小组,和李团长一起督促排练工作。
柚柚每天都要去排练,彩排时可有意思了,她托着腮坐在台下,紧紧盯着台上的演出看,津津有味的。
徐曦走过来:“柚柚,你在看什么?”
“看春晚呢。”柚柚一本正经道。
其他文艺兵们一听,都觉得有道理。
能提前看到春晚节目,这多了不起啊!
……
一转眼,到了七月底。
柚柚等得花儿都谢了,还没等到录取通知书。
明明已经过线了,怎么录取通知书还没到呢?
此时,她泡在练功房,盘着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李团长恰好进来,无奈地对大家说,“文化局的王姐说她有一个侄女,是北市文工团的,小姑娘平时最爱看春晚,也想加入到我们的演出中。”
柚柚一听,一下子抬起头:“不行呀,我们都已经练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如果突然要加一个人进来,就要重新编舞。”
其他文艺兵们也纷纷皱起眉,表达自己的不满。
“没办法,王姐不是好打发的,本来这节目就是由文化局对接,我们说了不算。”徐曦刚才就知道这事了,此时叹气道,“我们付出这么多心血,好不容易才练到这样的成果,要是被人从中使了绊子,岂不是白费心思了吗?”
柚柚不是小孩子了,知道李团长和徐曦说没办法,就真的是没办法。
只是,就算这个王姐作为文化局的领导,能只手遮天,可她侄女如果没实力,她难道还要硬来吗?
柚柚不是文工团的人,充其量只是个打酱油的而已,她才不怕这些领导们呢。
“我们拿她没办法,就直接把她侄女赶走好啦。”柚柚一摆手,语气轻快。
柚柚话音刚落,就见王姐带着她侄女走进练功房。
王姐的侄女一脸傲气,下巴一扬,鼻孔快要朝到天上去。
王姐的目光扫过柚柚,皮笑肉不笑道:“我刚才听说有人对我的安排不满。但是,你们得明白,歌舞表演不是一个人的表演,不能光想着自己独自出风头。这是我侄女彭洁茹,是北市文工团的文艺兵,之前也参与过很多演出,有一定的表演经验。北市那边的文工团团长已经上交申请报告了,批下来之后,你们还是得重新编舞,还不如现在就先把原来的排舞推翻,免得到时候来不及。”
李团长还在争取:“王姐,我们这边临时加一个人,确实很难排。”
王姐皱眉,直接说道:“你不是说你们团里有一个小姑娘,特别会编舞吗?就只是加一个舞蹈演员进去而已,有没有这么难?”
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柚柚身上。
柚柚打量着王姐。
她在文化局见过这王姐好几回了,平时偶尔听他们单位的同志们喊“王局”,心里想着这当局长的可真年轻,四十出头的年纪,就有这么大的成就了。
但是没想到,这人不光是成就大,派头和官威也大,一句话压下来,居然要让大家伙儿一起为她侄女重新编舞。
而且,王姐还让北市文工团写申请报告,简直是做得滴水不漏,让人连举报都没法子。
“是你会编舞吗?”王姐问。
柚柚点点头:“是呀,王局。”
她又不喜欢这人,才不会嘴甜地喊一声“姐”呢。
王姐的嘴角抽了抽。
在场的所有人,听了柚柚的话,也都瞪大眼睛。
刚才还鼻孔朝天的彭洁茹闻言,更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柚柚一脸莫名其妙。
编舞的本来就是她啊,怎么啦?
“你再说一次!”王姐气愤道。
柚柚没有和她起正面冲突,只是软声道:“王局,我会好好给彭同志编舞的,不过如果到时候她跟不上我们,就没办法啦。”
王姐闻言,一脸怒气:“实在是太过分了!一个小小的文艺兵,居然这么嚣张,你信不信我上报,让你们团里处罚你?”
“王局,我不是团里的文艺兵。”
柚柚认真地说完,心里头犯嘀咕,她嚣张了吗?
王姐怒不可遏,转头狠狠地瞪了李团长一眼:“既然不是文艺兵,那就把她换掉。”
“王姐,小姑娘这次是没礼貌,但她平时不是这样的……这丫头就是有时候有点虎……”李团长尴尬道,“而且,小姑娘当时的表演,是文化局局长亲口认可过的,现在换掉,恐怕不合适。”
王姐气得眉毛都要倒竖。
柚柚精致的脸蛋上写满迷茫:“王局,你不是文化局局长吗?”
彭洁茹的十只脚指头都要抠地,差点忘记把高傲的下巴昂起来。
李团长为了让王姐好下台,假装严肃地批评道:“柚柚,王姐不喜欢别人喊她的大名,平时除了他们单位的老同志,不会有人这样叫她。你看,连我都要尊称王姐一声‘姐’,你怎么能直呼她的名字?”
小少女恍然大悟,脸颊红红的,眨眨眼:“啊,原来你叫王菊。”
王姐气得尖叫:“你还喊!”
89. 第89章 这女同志好眼熟。
王菊瞪着孟柚柚, 等待她向自己道歉。
可谁知道,人家明知道她的真名了,还一口一个“王菊”这么喊着, 表情无辜, 但眼睛眨巴眨巴的, 一看就知道连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孟柚柚!”王菊气愤道。
“王菊怎么啦?”孟柚柚嘴角一扬, 精致的小脸上表情生动。
站在一旁的彭洁茹傻傻地看着, 慢慢地,用力将自己高傲的下巴摆正。
过去,王菊是家里头最说得上话的人, 当时她从北市嫁到京市,单位也跟着调了过来, 紧跟着一路往上爬,慢慢升到书记的位置。
在同辈中,王菊是最出色的,因此不管做什么,她都是冲在最前头,让亲戚们跟在她屁股后头附和。
来到京市之后, 她发现自己的名字实在没水平, 暴露了父母没有文化的事实,因此自我介绍时,总避开真名,甚至过年回家时都不让老人家这么喊。
大家平时都是顺着她的,可谁知道,这会儿在京市文工团,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真虎得很,一口一个“王菊”, 叫得跟老熟人似的。
小姑娘好像是故意气她的……
彭洁茹懵懵的,但看着她大姨被气得面红耳赤的样子,莫名觉得这人可太了不起了,气得人家跳脚,自己还是不动声色。
“王姐,你就别跟小丫头一般见识了。”李团长看了一会儿好戏,被孟柚柚逗得又好气又好笑,说道,“反正你交给我们的任务,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到时候我们会尽快把舞编好,让你侄女早点加入到节目中来。”
王菊平时再高高在上,也总得给文工团团长一个面子,人家给她搭了台阶让下来,她就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吧。”王菊对彭洁茹说,“洁茹,你留下来,不用跟我回去了。”
王菊话音落下,又瞥了孟柚柚一眼,见小姑娘一副乖巧的样子,更加气不打一处来,飞快迈着腿,离开练功房。
等她一走,不少文艺兵围上前。
“柚柚,你刚才吓到我了。”
“那场面多尴尬啊。”
“不过我居然觉得有点解气,李团长由着她这样,是怕影响到我们上台的机会,她还真以为自己有多——”
大家七嘴八舌,话音刚落,忽地察觉到背后一道幽幽的目光望过来。
她们慢慢吞吞回头,在半空中,与彭洁茹目光交汇。
彭洁茹的嘴角僵了僵,心道为了大姨也得支棱起来,缓缓扬起下巴。
她以为一场腥风血雨的对骂大战立马就要开始了,可谁知道,孟柚柚只是甜甜一笑。
“我随便编一下舞,你试试跟着跳。”
彭洁茹狐疑地看着她。
好大的口气,随便编一下舞,就让自己跟着跳!
孟柚柚很快就编好舞。
彭洁茹在北市文工团也是歌舞团的一把好手,这会儿摆好姿势,立马开始跟着音乐的节奏起舞。
不得不承认,她跳得不差,但是下巴一扬,神情高傲,就像是个娇滴滴的孔雀似的,完全没将这表演传递出的中心思想传递出来。
孟柚柚作为这回表演节目的编舞负责人,只能开始手把手指导。
彭洁茹越跳,越感到沮丧。
这舞怎么这么难?
“你是不是故意把我的部分改难了,针对我啊。”她不悦道。
孟柚柚也不和她争,直接给示范了一遍。
最后,彭洁茹败下阵:“现在开始练习,哪跟得上?”
孟柚柚笑得眉眼弯弯。
跟不上就对啦。
练了一阵子,彭洁茹累了,垂头丧气地坐下休息。
“那我们就吃饭去啦!”
说完,孟柚柚和其他几个文艺兵手挽着手,高高兴兴去食堂。
彭洁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一个人被落下了,多尴尬啊。
“你要来一起吃饭吗?”突然之间,孟柚柚回头。
轻轻软软的声音落入彭洁茹耳中。
她微微一怔,立马点头:“要来。”
孟柚柚等了她一会儿,见她跟上大家的步伐,才继续往前走。
来文工团的都是客,她们当然不会让她落单了。
接下来一连几天,孟柚柚都带着彭洁茹练舞。
她们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一起,彭洁茹一遍一遍练,她则一遍一遍纠正,不厌其烦。
彭洁茹练了这么多年的舞,也是吃过苦头的,她咬咬牙,坚持下来,但不管怎么坚持,出来的效果总是不好,怎么都跟不上大家的节奏。
她终于低下头:“我是不是很不行?”
孟柚柚看着她这失落的样子,拍拍她的肩膀:“别难过了。”
彭洁茹叹气道:“练了这么久,还是达不到想要的效果,看起来是给大家拖后腿了。”
“这不是刚开始吗?”孟柚柚拿着水壶,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水。
“可你也是刚开始。”彭洁茹无奈道,“一样的动作,你做起来,就柔软灵巧,我一做,就傻兮兮的。”
长大后的柚柚还是一样臭屁,不出声,默认了她的话。
彭洁茹坐在练功房的地上,捏捏自己的腿:“其实我也不是非要上春晚。只是因为,我在文工团这么多年了,半点成就都没有,一直是跟在人家身后演出的。我想找个机会证明自己,想证明给所有人看,我很厉害。”
孟柚柚轻声道:“那如果跳不好,岂不是全国观众都知道你不厉害啦?”
彭洁茹瞪大了眼睛。
这样说,也有道理。
她大姨硬是将她塞到这个团里,是想要帮忙拉她一把。
但如果她就是不行呢?
光是在大姨和北市文工团团友们面前丢脸也就罢了,如果脸都丢到春晚上去,那多难为情啊。
……
谁都没想到,过不了几天,彭洁茹就主动提出要离开京市。
李团长向来知道柚柚办法多,但没想到,这小姑娘甚至没有跟人闹得面红耳赤,直接把对方劝退了。
“柚柚,你是怎么办到的?”她惊讶道。
孟柚柚说:“既然要加一个人进我们的节目,那她就得发挥出更大的优势,我给她编的舞蹈动作有点难,但如果她做得好,我们也不亏,表演还能更加精彩呢。”
李团长明白了。
她是看着孟柚柚长大的,小姑娘向来不以手段对付人,就算这一次对王菊硬要给她们塞人感到不满,也只是想个办法,让彭洁茹知难而退。
彭洁茹坚持过了,确实没能跟上。
她决定放弃。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王菊匆匆赶到文工团。
一见到她,孟柚柚就笑吟吟地喊:“王菊来啦。”
王菊气得瞪她一眼,一把将彭洁茹拽过来:“你怎么这么不争气?”
彭洁茹咬着唇:“大姨,我和她们本来就不认识,短短几天时间,也没办法培养出默契,就算强行要留下来,到时候排练一段时间,过不了最终审核,岂不是拖累大家了吗?”
这段时间,她每天和大家一起排练,看得见她们对这个节目有多用心。
如果因为她一个人,耽误了整个节目,那她也过意不去。
“你真是没用!”王菊没好气道,“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有机会都不懂得把握,看着是个机灵的,一遇到难题,就优柔寡断。你管人家这么多干什么?”
顿了顿,她看向孟柚柚:“你别说是跟别人比,就算只跟她比,一个小姑娘,在团里好些年了,到现在还成不了正式文艺兵,你还不如她!”
李团长不管王菊怎么教训自己的侄女,但这会儿,人家开始数落她们团里的人,她当然不乐意,严肃道:“王姐,柚柚不是进不了我们文工团。这些年,她参加过这么多大型歌舞表演,早就被上级领导注意到了,但不管我们怎样要求,这丫头就是不愿意加入到团里。小姑娘不愿意被束缚,她只是喜欢自由自在地跳舞而已。”
王菊轻嗤一声:“李团长,你就别为她说话了。你说这小姑娘是有什么更好的发展?说得这么好听,我看她就是进不来这团里。这可是文工团,她是什么身份背景啊,连文工团都看不上了?”
李团长的脾气也上来了,语气冲了一些:“这丫头刚参加完高考,在等录取通知书!她学习成绩好,前途不可限量,想给自己多留一些选择有错吗?”
孟柚柚站在一旁,发现李团长居然因为自己和人家吵起来了。
她眨眨眼,挽着李团长的胳膊:“不理王菊啦。”
顿了顿,她又礼貌地补充:“王菊书记什么都不懂!”
王菊听着小姑娘这甜甜的声音,只觉得自己一拳打到棉花上,哼一声:“什么前途?今年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前两天就发了,我女儿考上岭市师范大学,连通知书都寄过来了,这个孟柚柚到现在还没收到录取通知书,就是没考上呗。”
然而就在她话音刚落下的那一瞬间,门卫跑进来:“柚柚!你妈来找你了!”
李团长一听,眼睛都亮了:“你妈妈平时不会特地来咱们团里,是不是大学录取通知书带到了?”
孟柚柚眨眨眼。
不会吧!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文艺兵们一听李团长的话,一下子就激动起来,拉着柚柚往外跑,想要看看录取通知书是不是真带到了。
王菊一下子就被晾在原地,她冷哼一声:“什么录取通知书啊,我就没听过哪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是这个时候才送到的。文工团里这帮人,真是够团结的,一块儿给孟柚柚找个台阶,让她下去。”
“大姨,你要是不信,那就去看看吧。”彭洁茹说。
王菊一脸不服气,往外走去。
看看就看看!
到了文工团门口,王菊第一眼看见的,是孟金玉开的那辆小汽车。
现在是一九九二年了,七十年代时,如果大院里有人买了辆自行车,必然是要引起所有人围观的,而现在,买了小汽车的人,享受到的艳羡目光肯定要比当年更加多。
小汽车是黑色的,擦得锃亮,停在文工团门口,气派又体面。
王菊眼馋地看了好久,直到看着孟柚柚走到车边时,都还不觉得这是她家的车。
然而下一刻,孟金玉下车了。
“妈妈!”
王菊瞪圆了眼睛。
“柚柚,录取通知书寄到了。”孟金玉难掩脸上的喜色,将副驾驶上的通知书拿过来,递到柚柚手中。
王菊没想到这小姑娘真考上大学了。
但她还是嘴硬道:“现在又不是刚恢复高考那几年,想要考个大学,也没这么难吧?而且她学的是跳舞,艺术类院校的分数线不高的。”
孟柚柚纤细白皙的手握着录取通知书的信封,缓缓撕开。
她每撕开一些,边上大家就多紧张一分。
尤其是孟金玉,她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只想着和小闺女一起分享这样的时刻。
阳光刺眼,晒得孟柚柚的眼睛都睁不开。
她半眯着眼,脑袋都快要钻进信封口子里去,像是打开一份神秘礼物一般,慢慢将录取通知书取出来。
最后,她缓缓睁开眼,定睛一看,杏眸更加明亮,惊喜道:“妈妈!是京市大学!我考上京市大学了!”
王菊浑身一僵。
京市大学没有艺术类专业,要考进去,靠的是实打实的分数。
怎么可能!
王菊从来没看过京市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她不甘心地踮起脚尖看了一眼。
明晃晃的“京市大学”四个字,快要刺痛她的眼。
下一刻,李团长笑容满面:“柚柚真是了不起。”
顿了顿,她又转头看向王菊:“王姐,你女儿是考上什么大学了来着?”
王菊的脸涨得通红,不吭声。
“是岭南师范大学,我刚才听见了。”
“也是不错的学校。”
“不过比京市大学差一点啦。”
王菊嘴角一僵。
岭南师范大学相较京市大学而言,哪里只是差一点?
早知道她就不送上门,见证这小姑娘的风光时刻了。
太气人了。
……
因彭洁茹主动退出,这节目就顺理成章地按原样排练。
孟柚柚每天都会来文工团,对于除夕夜晚上的春节联欢晚会,心中无比期待。
没过多久就开学了。
孟柚柚收拾好一整个箱子的行李,来到京市大学。
孟金玉和顾智民一起送她过来。
从小到大,柚柚都不会让孟金玉操心,这回也是一样。
她一进校门,就找到自己的宿舍楼,又上宿管阿姨那儿登记,拿到宿舍钥匙。
宿舍里,大部分室友都已经到齐了。
“你们好,我叫孟柚柚,是新闻传媒系的新生。”
大家的目光落向宿舍门边。
小姑娘的皮肤雪白雪白的,整个人明艳而又光彩夺目,气质却不带有攻击性。
而且,她的眼睛明亮得像星星一般清澈,声音很好听,软软糯糯的,每一句话到了最后,语调都是上扬的,让人的心情不自觉变好。
见新室友这么友善,其他几个同学悬到嗓子眼的心也都落了下来。
“你好,我叫吴双茹,是文学系的新生。”
“咦,我小时候有个好朋友,叫吴霜霞!”
“那我们以后一定也能成为好朋友的!”
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孩子笑道:“我叫黄露露,也是文学系的新生。悄悄跟你说,刚才看见你长得这么漂亮,我还以为一定是个娇气的女同学,不会好相处呢。没想到,你一开口,就这么热情,马上就打消我的疑虑了。”
孟柚柚的脸蛋红扑扑的。
被人夸奖漂亮,当然高兴啦。
同宿舍一共有六个同学,每个人都是来自不同的地方。
林漫是外语系新生,刚才她来得最早,但一直没跟其他同学说话,直到看见孟柚柚,才终于开了金口:“你是本地人吗?”
“我小时候住在江城,上小学的时候搬到这边了。”孟柚柚说,“你呢?”
林漫的神色冷淡了些:“哦,我是京市本地人。”
这时,一个穿着灰色衣服,戴着厚重眼镜的同学腼腆地说:“我叫叶爱娣,来自一个小地方,你们应该没有听过。”
“叶爱娣?你家应该有个弟弟吧?”林漫挑眉。
叶爱娣点头:“我是家里的大姐,有三个弟弟。”
林漫乐了:“那一定要爱弟弟哦。”
叶爱娣的脸“唰”一下红了。
孟柚柚不高兴地扫了林漫一眼,走到叶爱娣面前:“我也有一个弟弟,我弟弟十六岁啦,你弟弟呢?”
叶爱娣感激地看了看孟柚柚,立马和她聊起家里的情况。
见状,林漫的眼神更加轻蔑了。
一个叶爱娣,一个是什么?
孟盼娣?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噗嗤”一声,说道:“住在一个宿舍,也是缘分,改天请你们来我家玩。”
“也可以来我家玩。”孟柚柚笑吟吟道,“我妈妈做饭可好吃了。”
林漫懒洋洋地收回视线。
她在京市还有家?
恐怕就只是个小出租屋吧,能招待得下这么多室友吗?
“好啊,我也很想去你家做客。”林漫笑道。
孟柚柚嫌弃地睨了林漫一眼。
她们宿舍什么都好,可惜住了个阴阳怪气冠军。
……
在柚柚和同学们聊天时,孟金玉已经退到了宿舍外。
她本来想好好帮柚柚收拾好床铺的,但现在看来,这孩子不需要自己的帮助。
孩子长大了,到了已经能够独立的年纪,但不知怎的,孟金玉还是有些怅然。
她的脑海中,总是会回荡起柚柚小时候的一幕幕。
那会儿,小团子才五岁,冒着大雨,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地赶到姥姥家救自己。
再后来,孩子慢慢长大,开始上学,她第一次拿到好成绩,是因为靳敏敏,孩子本身不是多爱学习,但为了不让林老师丢掉工作,每天学得起劲,最后让靳敏敏自食其果。
柚柚八、九岁时,孟金玉带着她来到春雨服装厂。那时候,他们家的房子不大,但日子已经逐渐好过起来,一家五口时不时就要坐在饭桌前说说笑笑,温馨热闹。
之后,他们一家人又搬到京市,她的事业越来越顺利,还遇到与自己共度余生的伴侣。
如今想起来,孟金玉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
结婚多年,顾智民哪看不出来妻子在想什么,他笑着牵起她的手:“孩子长大了,越来越有出息,这是好事啊。你答应我的,有时间就和我去旅游,到处去走一走,现在能做到了吧?”
孟金玉笑了:“就算我有时间,你也没有时间啊,我们俩都是闲不住的人。”
顾智民无奈地摇摇头:“看来得再过几年,等我们俩都退休,成了老头老太太的时候,才能腾出时间来。”
孟金玉嘴角上扬的弧度更深了:“等变成老头,就走不动路了。”
“等你变成老太太,一定还是个好看的老太太。”顾智民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妈妈、顾叔叔,我带你们去食堂——”孟柚柚从宿舍出来,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顾叔叔和妈妈相视而笑的画面。
一见到她,顾叔叔和妈妈就松开彼此紧握的手,同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去食堂吃饭啊?”他们异口同声地问。
孟柚柚笑得眼睛弯弯,像月牙似的。
这都结婚多少年了,妈妈和顾叔叔还会害羞呢。
她早就已经习惯他俩这么腻歪啦,因为他们越腻歪,就表示妈妈越幸福。
柚柚希望妈妈永远这么幸福快乐。
……
开学一段时间,孟柚柚每天除了按照课表上课之外,大多数时间,都不在宿舍里。
这会儿,林漫下课回来,见孟柚柚又赶着要出门,拦住她:“柚柚,你这么忙,到底在忙什么?”
“我去跳舞了啊。”孟柚柚说。
“你还会跳舞,从来没听说过。”林漫惊讶道。
“你没听说过的事多着呢。”孟柚柚丢下这话,转身要走。
可林漫却不依不饶:“柚柚,你上次不是说要请我们去你家玩吗?是不是根本不想请呀?”
吴双茹说道:“柚柚这么忙,没时间请我们去她家玩也是正常的啊。你上次也说要让我们去你家做客来着,这都两个月了,怎么还没听你说起来?林漫,你是不是根本不想请啊?”
吴双茹性格直爽,有什么就说什么,一看林漫不痛快,连说话时都在翻白眼。
林漫被这番话一噎,尴尬道:“我是想先去柚柚家,再请你们来我家的。”
作为宿舍里唯一一个本地人,林漫的心中优越感十足,尤其是听说其他室友都是来自小山村,心里就更加嘚瑟了。
但没有对比,就显不出差距,她想先去孟柚柚家一趟,再请她们来自己家,到时候,大家肯定会露出羡慕的目光!
“那就周六吧,我真有事,先走了。”孟柚柚丢下这话,“咻”一声跑得可远了。
望着她的背影,林漫撇了撇嘴角。
吓成什么样了,家里是有多破啊?
……
林漫本来还以为孟柚柚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居然真愿意请大家回家做客。
柚柚提早一天将家里的地址写给室友们,在家等着大家一起过来。
林漫是京市人,当然是由她带路,周六一大早,她就和大家一起从京市大学出发。
“孟柚柚家住这么远的地方吗?”林漫本来想走路去,但距离太远,只好去坐公交车。
上车之后,她说道:“那她平时晚上经常回家住,都得坐这么长时间的车吗?太耽误时间了吧。”
叶爱娣小声道:“柚柚不是坐公交车回家的。”
“自行车?”林漫挑眉,“她家还有自行车啊?骑自行车回家,也很累啊。”
“是她家里人开车接送的。”吴双茹说,“我去三号食堂买早饭时看见过好多次了。”
林漫懒得听了。
吹什么牛!
一行人好不容易才找到柚柚家。
远远地,看见她家的大门,叶爱娣立马说道:“就是这里,柚柚说她家门口有一块小牌子,是她小时候画起来,挂在门外的。”
大家一眼望去,见到院门口挂的小牌子。
小牌子做得很可爱,既写了门牌号,又画了个小烟囱,童趣十足。
“这房子都租了这么长时间了?看这画,应该是十来岁的时候画的吧。”林漫说。
可她话音刚落,吴双茹奇怪道:“谁说房子是租的?是买的。”
“不可能是买的,你不知道这房子有多贵!”林漫在心底哼了一声,暗骂她们都是土包子。
然而她走进院子,就愣住了。
院子不小,停着两辆车,一辆白的,一辆黑的。
房子有可能是租的,难道车也是租的?
林漫的心中突然有不祥的预感。
再一进屋,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这屋子,和现在大部分人的家都不一样,好像是特地装饰过的,非常有品位。
孟柚柚一见到她们来了,立马热情地带大家去参观自己的房间。
她的房间很大,比林漫父母的房间还要大,床上摆了一些玩偶娃娃,墙壁还贴了不少奖状。
林漫凑上前看一眼,浑身一僵。
大大小小的奖状,有些是参加舞蹈比赛得的,有些是文工团给发的,光是看奖状上写的一行行字,就知道孟柚柚的实力不容小觑。
通过其他同学和孟柚柚聊天的内容,林漫还得知这房子是买的。
她听自己妈妈说过,这些年,不少外地人来京市当个体户,生意做得很大,原来孟柚柚家,也是其中之一。
接下来,林漫在孟柚柚家,简直是如坐针毡。
即便在这儿吃好喝好,可她的心底,仍旧不是滋味。
本以为可以在同学们面前狠狠秀一波优越感,可没想到优越感没秀成,还自己把脸伸上前让人打,多丢人啊。
如果孟柚柚是有意炫耀,也就罢了,可人家什么都没说,倒是她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似的,白忙活了半天。
快要离开孟金玉家的时候,林漫站在那两辆小汽车面前,看了好一会儿。
一辆是公车,一辆是私家车,这表示孟柚柚家里人既有在国营单位担任要职的,也有做个体户赚得盆满钵满的。
林漫咬着唇,忍不住说酸话:“有什么了不起的……”
吴双茹说:“柚柚也从来没有说过自己了不起吧?家里挣的钱,是家人打拼得来的,柚柚从来不提,是觉得刻意提这些挺俗气的。我们念了这么多年的书,将来通过自己奋斗,也会有自己的成就,不是吗?”
林漫气得涨红了脸。
闹了半天,全寝室就只有她一个俗人?
“柚柚,你最近每天都要练舞,是因为文工团又有重要演出吗?”叶爱娣问。
孟柚柚的嘴角噙着甜甜的笑意,在叶爱娣耳边小声说:“对,我们要参加春晚啦!”
这话就像是一道惊雷,劈到林漫的脑门上。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用小拇指用力掏了掏,最后摇摇头。
不可能,怎么会呢?
等到除夕夜那天,她要好好坐在电视机面前看,看看孟柚柚是不是在吹牛!
……
一九九二年的除夕夜,来得比平时要早一些。
十二月二十三日晚上,家家户户准备好年夜饭,欢欢喜喜过大年。
这一天,家里的人比平常要少,柚柚上春晚现场了,姜成和姜果一个在部队,一个还在国外。
顾智民、顾祈和孟善纷纷进厨房帮忙,和孟金玉一起准备年夜饭。
顾老爷子坐在电视机前,早就已经调好台,等待他的宝贝小孙女出场。
而此时的江城,也分外热闹。
经过这几年的拼搏努力,凤林村有好几户人家装上大彩电了。
这会儿,李村长家的孙女非要让爷爷把彩电搬到院子,招呼着小伙伴们一起来看。
村民们吃完晚饭,也都来李村长家小院凑热闹,大人小孩各自搬着凳子,像是在电影院看电影似的,排排坐。
八点钟,春晚准时开始。
许薇薇紧紧盯着电视看,双手摆在膝盖上,一脸认真。
“妈妈,你盯得这么紧,眼睛会花的呀。”许薇薇的女儿说。
许薇薇笑了:“看我,紧张成什么样了……前几天,你金玉阿姨给我打电话,说今年柚柚会上春晚!我担心小丫头的表现呢。”
蒋爱秋和王小芬一听,双眼瞪得比铜铃还大。
柚柚?春晚?
不可能吧……
另一边,刘安琴家和以往一样死气沉沉的。
这些年,她和丈夫周鑫相处得不好,两个人的感情完全是因为儿子的存在而维系着。
她不止一次想念顾祈和顾智民,也不止一次后悔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
“这个歌舞表演好好看啊……”突然,她儿子喊了一声。
刘安琴洗好碗,捏着肩膀走出来,心不在焉地扫了一眼电视。
然而就这一眼,让她浑身僵硬。
电视上的小姑娘,好眼熟。
“看这个小姐姐,真好看。”
“她的眼睛大大的、圆圆的,比电视上的女演员还要好看。”
“她是大明星吗?”
周鑫抬起头扫了一眼,微微一怔,小姑娘长得精致漂亮,确实比女明星还要耀眼。
但更让他震惊的是,这小姑娘,他认识。
会不会是记错了?
毕竟当年,孩子不过五六岁。
正当周鑫这样想着的时候,余光一扫,见刘安琴越走越近,死死地盯着电视,用力咬着唇,恨得眼眶通红的样子。
周鑫的眸光沉下来。
果然是那个孩子。
他是大人,不会和孩子一般见识,刘安琴本该也是这样。
但她直到现在,还这么计较,恐怕在意的不是孩子,而是顾家……
周鑫烦躁地皱眉,忽地听见兜里的bb机响了。
他立马按住口袋,眼神诡异地瞟了刘安琴一眼,站起来往屋里走去。
……
“这是我外甥女!”
“快看我外甥女,多会跳舞啊!”
“一眼看过去,最显眼的那个就是了!我外甥女从小到大都是能歌善舞的,当时小小年纪,硬是被文工团给挑走了,我知道她优秀,但没想到这么优秀啊,连春晚都上了!”
这会儿,阮金国在江城最大的饭店里边吃年夜饭,边显摆自己的外甥女。
现在大家的生活条件逐渐变好,也有人会在饭店过大年,阮金国早就知道柚柚要上春晚,唯恐在家里显摆不够带劲,愣是找了个大厅有电视的饭店,摆了一桌酒。
现在,他终于等到柚柚出场了,立马像个花蝴蝶似的,满大厅转悠,逢人就说这是自己的外甥女。
苏景景被他逗乐了,和女儿笑作一团。
阮金国见妻子和孩子在笑,挠了挠头。
这么光荣的时刻,当然要跟大家一起分享啊。
“柚柚从小就古灵精怪的,但我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能上春晚。”陈丽萍直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望着电视上的小姑娘,她揉了好几回眼睛,啧啧称奇。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阮金国一扬下巴,“我外甥女将来的出息还会更大呢。”
“爸爸、爸爸!”阮意意仰着粉雕玉琢的小脸,软声道,“你忘了说我姐姐是京市大学的大学生!”
阮金国一拍脑门子:“对!我外甥女还是京市大学的高材生呢!”
饭店大厅其他酒席上的客人们都被阮金国这模样所感染,笑了起来。
显摆也是人之常情,他们家如果有这么优秀的亲戚,肯定也得让人家都知道!
阮金国看着电视上的柚柚,越看越乐呵,和自己的女儿一个劲讨论,父女俩的脸上都洋溢着骄傲的笑容。
可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砰”一声响。
端着盘子刚从后厨出来的女服务员正要上菜,忽地打碎了一整个盘子。
经理听见动静,连忙出门说道:“不好意思,我们这就给你们赔一份!碎碎平安、岁岁平安,这是好兆头啊……”
女服务员没出声,傻站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电视屏幕看,神情木然。
“赶紧向人家道歉!”
闻言,阮金国回头扫一眼。
只是这一眼,让他怔了一下。
这女同志好眼熟。
90. 第90章 “我把那人给揪出来!”……
阮金国望着这个女服务员, 总觉得有点眼熟。
可对方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除了自己的外甥女,他平日里根本就没有和这样年纪的小姑娘, 怎么会认得呢?
阮金国在苏景景耳边嘀咕:“你认识她吗?我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这小姑娘, 但又想不起来了。”
“没印象, 不过这小姑娘长得真漂亮, 眼睛大、鼻梁高, 皮肤也白里透红。”苏景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道,“你是不是之前和人谈生意的时候来这间饭店吃过饭?”
“应该不是。”阮金国说, “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间饭店,而且, 我平时出去谈生意,每次都是带着你的,你都没印象,那应该就只是认错人了吧。”
他总觉得,是在十几年前见过这小姑娘。
但那时候,人家还只是个小孩。
阮金国收回视线。
同时, 那女服务员已经被经理带回后厨, 劈头盖脸一顿责骂。
“这才上班多少天,就把盘子打烂了!这回得亏那桌客人好说话,同意我重新赔一份了事。如果是不好相处的客人,就算重新给上一份相同的菜,人家心里头膈应了,指不定下次就不来了。”
“我是看你长得漂亮,觉得来店里上班也能当个门面,才同意你留下的。要不然, 你十九岁的年纪,要学历没学历,要工作经验也没工作经验,能找到什么工作?”
“你刚才这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咱餐厅地上不湿不滑的,好端端也能打碎盘子!”
女服务员被骂得眼圈通红,抬起头时,可怜巴巴地说:“经理,我知道错了。我刚才是在看春晚,一时没有回过神,不小心手滑了一下,才打翻的……”
“春晚?”经理愈发气愤,“你真好意思说!拿着饭店给的工资看春晚?要是这么喜欢看,就回家看个够!”
“不是,春晚上那个女孩子我认得,所以才多看几眼。”她着急地解释。
这回经理没有破口大骂,而是怒极反笑:“连上春晚的女孩子都认识,你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这次的事情,我懒得和你计较,扣五十块钱工资,当是个教训。如果以后再犯一样的错误,马上给我收拾包袱滚蛋。聂小佳,你别以为这大过年的,我就招不到服务员了!”
经理说完,狠狠瞪了聂小佳一眼,转身走时,又烦躁地丢下一句:“还有,别成天给我红着眼睛要哭的样子。你在外头做事,就得好好干,光掉眼泪是没用的,小姑娘长得再好看,也不能当饭吃。”
聂小佳的脸一下子就涨得通红,紧咬嘴唇,硬生生将自己眼中的泪水憋了回去。
大年三十的饭店很忙碌,聂小佳除了端盘子上菜,还要负责洗洗涮涮的工作。
她蹲在后厨,将盘子上的食物残渣倒干净,又将盘子放在不锈钢的大盆里,一个接着一个洗。
饭店大厅里,客人们的对话声又传过她的耳畔。
“你侄女可太出息了,小小年纪,居然能上春晚。还是大城市的年轻人有本事,考大学、进文工团,什么都没落下。”
“那可不,我侄女从小到大都是这么优秀,不说别的了,当年她才五岁多,第一次进村里的公社小学上学,才念了一个学期,到期末的时候,就考了全班第二名的好成绩。”
“真是了不起,才五岁多就上小学了,而且还能考全班第二!”
“不瞒你说,全班第一是我小侄子,当年不过三岁多。”
听着这一番对话,聂小佳痛苦地闭上眼睛。
当年那一场考试,她记忆犹新。
那会儿她也才六岁而已,跟着妈妈第一次进入公社小学的学堂,被要求考出一个好成绩。
可她太笨了,非但没能考好,连作弊都犯了蠢,之后害得妈妈被那所小学辞退。
到了晚上九点多,客人们陆陆续续都吃好了。
“梦姐,最后一桌客人刚吃好,我把东西收拾起来就先回家,行吗?”聂小佳问其中一个服务员。
“回去吧,这里交给我。”对方笑着说,“我记得你家小孩才出生没几个月吧?赶紧回去照顾她。”
聂小佳把饭店的工作服换下来,匆匆回家。
刚一走出饭店,一股冷风就“嗖”一下钻进单薄的衣裳里,她将自己的双臂抱紧,加快脚步。
“小佳、小佳……”
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聂小佳烦躁地皱眉,转身看向从角落里出来的中年妇女。
那是靳敏敏,她的妈妈。
十多年前,她妈妈唆使她舅舅去孟金玉家抢劫偷窃,被抓住之后,村民报了公安。
靳敏敏被判八年,她舅舅靳强强被判十年。
前些年,他俩都被放出来了。
“小佳,有没有钱?给我点钱。”靳敏敏摊开手,说道。
聂小佳望着自己的妈妈。
她记得以前的妈妈是村子里出了名的美人,所有见到她的人都要驻足多看两眼。
可现在,靳敏敏老了很多,脸上长了不少皱纹,头发干枯打结,双颊瘦得凹陷,伸手要钱的样子贪婪无比,眼中没有丝毫羞愧。
“我哪有什么钱?我就是个服务员,一个月才多少钱工资,你自己不能去打听打听吗?上个月已经给你一百块了,自己家里也要生活,没办法给你了,你自己去找份工作。”聂小佳说。
靳敏敏的脸沉下来,早已黯淡无光的眸子死死地瞪着女儿:“你没钱,不会找你男人要吗?我那会儿就跟你说过,找对象要找有担当的,至少得让你依靠。白瞎一张漂亮的脸蛋,脑子这么蠢,找个没出息的男人,还要你出来端盘子!”
聂小佳忍无可忍:“你想找个能依靠的男人,就自己去找,别赖着我。我就这样的生活条件,还有个女儿要养,负担不了你的生活。”
顿了顿,她又冷笑:“你是不是还要说,让我女儿长大之后,早点找个男人去依靠?妈,当年如果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些话,我根本就不会沦落到这一步!人家柚柚现在都考到京市大学去了,还上了春晚!我和她的差距在哪里?我想来想去,唯一的差距是,人家有个好妈妈,知道用自己的双手去奋斗打拼,而你,只知道依附男人生活!刚才我听说了,柚柚现在过得很好,她妈妈还开了间公司,公司的名字响当当的,京市大部分人都知道。而我呢?”
靳敏敏已经很久没想起孟柚柚和孟金玉这两个人了。
此时听聂小佳说的一番话,她浑身一僵,眼底满是恨意。
“你让我去找弟弟,也是想找个人能养着你吧?”聂小佳说,“弟弟现在也已经十几岁了,就算找到了,你猜他会不会认你?”
靳敏敏拧起眉:“你找到你弟弟了?”
聂小佳面不改色:“没有,我打听过,那对夫妻搬走之后没多久,就再也没有消息了。可能去别的城市了,也可能出国了。”
其实,她已经打听到弟弟聂小文的消息。
原本,聂小佳是想要把地址交给母亲的,可现在,她决定不这么做。
弟弟被送走的时候,不过几个月大,现在人家生活得这么平静,为什么要给他添堵呢?
姐弟一场,聂小佳希望聂小文能过得好。
同时,她甚至庆幸,好在母亲在她儿时就被公安同志逮捕,受到法律的制裁,否则,如果她一直跟在母亲身边,难免耳濡目染,被彻底养歪。
“我的童年是被你毁掉的,现在我想重新生活,就算过得再苦再累,但我们俩口子靠自己的双手挣口饭吃,好歹吃得踏实。”聂小佳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你以后不要再来纠缠我了,也别再想方设法去找弟弟。”
靳敏敏来找女儿,不过是想要讨一些钱。但没想到,钱没要着,还被教训了一顿。
她气得要命,对着女儿的背影破口大骂。
骂够了之后,她转身,竟看见一个熟人。
那是阮金国,他一只手牵着一个温婉优雅的女人,另一只手牵着个小孩,一家三口在饭店对面的小店买了些东西,而后转身掏车钥匙,走到一辆私家车边上。
“爸爸,一会儿到家,我不想走楼梯,爸爸可以背我吗?”小女孩说。
“不可以,意意都已经这么大了,得自己走哦。”苏景景说。
小女孩撅着嘴巴撒娇。
阮金国笑了:“好好好,爸爸背。”
“你啊,就会惯着女儿。”苏景景无奈道。
阮金国用手勾了勾苏景景的鼻尖:“谁说的?我除了会惯女儿,还会惯你。”
阮意意在边上蹦蹦跳跳,欣喜道:“那爸爸先背意意上楼,再背妈妈上楼。”
“那得先背妈妈,意意在楼下等着。”阮金国逗女儿。
一家人说说笑笑,很快就上了车。
阮金国坐在驾驶位上,发动车子,“轰隆”一声响,小汽车一下子就消失在街尾。
靳敏敏怔怔地望着,眼中流露出一丝嫉妒。
她就知道,阮金国会是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爸爸。
只是当年,因孟金玉从中作梗,他没看上自己。
她恨过怨过,最后自食恶果,进了监狱。
现在再回想过去的种种,靳敏敏觉得,就跟做了一场梦似的。
今天,她重遇阮金国,又从女儿口中得知孟金玉和柚柚的近况,心中的嫉妒只多不减。
但有什么办法呢?
她已经蹦跶不起来了,要是再去招惹他们,指不定又会被送入大牢。
……
这一天,孟柚柚度过了自己最难忘的一个除夕夜。
在春晚现场后台,她向工作人员借了电话,打回家,给家人们拜个年。
第一个接起电话的是孟金玉。
听见女儿的声音,孟金玉高兴得不得了,有无数的问题要问,但不一会儿,电话被抢走了。
顾智民说:“柚柚,你们那里有没有年夜饭?你妈包了你最喜欢的虾仁馅儿饺子,放冰箱里给你留着呢。”
顾智民话音未落,顾老爷子又凑到电话听筒边。
“柚柚!爷爷刚才在电视上看见你了!我们柚柚真有本事,跳舞的样子可太好看了,不知道以前大院里的老头老太太都看见没有……我明天就要去大院,跟他们显摆显摆。”
紧跟着,是孟善、顾祈,甚至还有温衍的声音。
孟柚柚被他们给逗乐了,坐在后台笑个不停。
好不容易,这电话终于打完了,孟柚柚发现自己压根就没来得及多说几句。
全让大家抢着说了。
“云姐,可不可以再打一个呀?”孟柚柚问。
工作人员一摆手,笑吟吟道:“当然可以,你想打多少个,就打多少个。”
孟柚柚又给舅舅拨了一个电话。
但是舅舅没有接,估计不在家。
她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一封信。
这封信,是前些天姜想家寄过来的,因为这阵子太忙,她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回信。
信中,姜想家说自己现在过得很好,而且家里装上电话了。
孟柚柚按照信上写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姜想家很快就接起电话,听见轻轻软软的一声“喂”,她立马激动起来:“姐姐!是姐姐对不对?”
孟柚柚笑着喊:“小绿豆眼。”
“姐姐,我现在不是小绿豆眼,是大绿豆眼啦。”姜想家兴奋道,“姐姐,我刚才在电视上看见你了,你好漂亮,好厉害啊!”
也不知怎的,今天拨通的电话,孟柚柚总是插不上话。
长达几分钟的通话时间,全是姜想家小嘴叭叭的,说个不停。
好不容易,孟柚柚才找到机会,问道:“大绿豆眼,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好啊!”姜想家一本正经道,“爸爸现在变成个东西了,每天都会辅导我的学习。”
孟柚柚坐在后台,明亮的灯光落在她的脸上,脸上的金粉闪着光,衬得她更加耀眼。
这时,一个穿着演出服的女明星走过来,冲着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把电话让出来。
“我先不跟你聊了,大绿豆眼,新年快乐。”她笑着说。
挂完电话,孟柚柚歪了歪脑袋,对女明星说道:“这次先把电话让给你,下次要有礼貌一点哦。”
“你——”女明星刚要开口,却见孟柚柚已经脚步轻盈地跑走了。
另一边,姜想家依依不舍地“啊——”了一声,好半晌之后,还捧着电话。
这时,姜焕明洗好碗,从厨房出来:“你刚才嚷嚷个什么呢?跟相声演员似的,嘴巴一张就停不下来 。”
姜想家抬起头,忽地惊喜道:“爸爸,我以后如果当个相声演员,是不是就能和姐姐一起上春晚啦?”
姜焕明刚才也看了春晚。
在电视上见到自己的女儿,那感觉,很不一样。
他看着姜想家兴奋的样子,没有打击她的积极性,说道:“你可以试试。”
“哎呀,早知道刚才,我应该在电话里问问姐姐的。”姜想家说。
姜焕明一愣:“柚柚给家里打电话了?想家,你怎么不喊我出来接!”
姜想家把电话听筒放回原位,一本正经道:“爸爸,姐姐是给我打电话的,大过年的,她肯定不想听见你的声音。”
姜焕明:……
姜想家又拍拍他的肩膀,同情道:“别放在心上。”
姜焕明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这些年,他带着姜想家搬到江城租房子住,开的小杂货铺生意一般,也就只是勉强维持好他和女儿的生活而已。
姜想家还小的时候,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他去看了几眼,看着人家和孩子相处时挑剔的样子,心里头又觉得不对劲。
如果再找一个像阮雯雯那样的对象,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日子,就又得毁了。
他已经错过一次,不能再栽一次跟头。
很多时候,姜焕明都想跟自己原先那四个孩子保持联系。
但孩子对他不冷不热,他也就没再给自己和他们找不痛快。
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姜焕明的心中总是无比懊悔,如果当年他能好好珍惜孟金玉就好了。
只可惜,人生没有后悔药。
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像之前答应柚柚时那样,好好照顾姜想家长大。
……
春晚后台,孟柚柚和其他几个文艺兵们一起吃了晚饭。
虽然这里的饭菜没有家中丰盛,但参加春晚对于她而言,是一场难得的体验,能来这儿表演一回,就算只是啃个大包子回家,也值啦。
“柚柚,”徐曦问道,“你边想边笑,是想什么好事啊?”
孟柚柚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时,嘴巴里还塞着饭,脸颊鼓鼓的。
她细嚼慢咽,吞下饭,小声道:“我在想包子呢。”
“包子?”徐曦“噗嗤”笑出声,顿了顿,又怅然道,“好想吃我妈包的饺子啊。”
“我妈妈也包了饺子。”孟柚柚一只手托着腮,“这是第一次没有和家人们一起过年。”
小姑娘神色落寞,脑袋耷拉下来,但很快又仰起巴掌大的精致小脸,元气满满道:“明天就能回家啦,等回家后,我要吃二十个饺子!”
“我也要吃饺子,吃一碗带汤的,再吃一盘沾酱料的。”
“我妈调的酱,那可了不得,酸酸辣辣的,香得不得了。”
“我爸爸还会包小笼包,皮薄肉多,一口咬下去,还会爆汁呢。”
听着小姑娘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放下电话的女明星转头,懒洋洋地扫了她们一眼。
她早就注意到孟柚柚了。
这小姑娘皮肤雪白,在人群中特别显眼,一开口,嘴角就噙着笑,说话时很孩子气。
反正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若心姐,我们先去把演出服换下来吧,太笨重了,穿着不舒服。”助理帮她提着裙摆,边走边说,“对了,刚才我看见大导演赵疆也在,你说他是不是来找你的?”
伍若心眼睛一亮:“赵导演?”
赵疆是近年来炙手可热的大导演,拍的好几部电影口碑都极好,还在电影节上得了不少有含金量的奖项。
伍若心一直都想与他合作。
她让助理动作快点,陪着自己去把演出服换下来。
换好衣服之后,伍若心就准备去找赵导演,可谁知道,绕了一圈,没见到人。
最后,后台外,一个小姑娘清清亮亮的声音传来。
“赵导演,我喜欢跳舞,不想去拍电影。”
伍若心一怔,急急跑出来。
一眼望去,她看见赵导演正站在孟柚柚面前,一脸遗憾的样子。
“其实早在很多年以前,看那部《炮战》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有天赋。之后几年,我还觉得奇怪,怎么一直没见到你再拍戏。我找不少人打听过,但那会儿电影制片厂的工作人员们都没留你的联系方式,只知道你是江城文工团的小孩。”
“原来赵导演还找过我。”孟柚柚笑吟吟道。
“就是,我的第一部电影,本来是想找你演的,只是你志不在此,太可惜了。”赵导演摇摇头,又说道,“对了,我刚才向你们李团长打听时,听说你没有加入文工团,不知道是不是想要往其他方向发展?我也认识几个青年舞蹈家,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给你提供一些国际舞蹈大赛的资料。”
孟柚柚在文工团待了这么多年,什么演出都参加过,现在还来到春晚舞台上,早就已经过足瘾了。
文工团里很有意思,但跳的舞蹈都是有关于军旅题材的,她确实想向其他方向发展。
此时听赵导演说的一番话,小姑娘的眼睛立马就亮了:“有兴趣!”
看着孟柚柚率真的样子,赵导演笑道:“那你给我留一个联系方式,到时候我把资料给你寄过去。”
没过多久,孟柚柚就找到纸笔,“唰唰”写下联系地址。
赵导演一看,瞪圆了眼睛:“你居然是京市大学的学生!”
伍若心也听懵了。
京市大学……
她听说那所大学的分数线很高。
赵导演收好地址,承诺过段时间空闲下来,会给她寄一些国际舞蹈大赛的资料。
见状,伍若心走上前,礼貌道:“赵导演,我是演员伍若心,之前就听说过您的大名,想要和您进行进一步的合作……”
“你不合适。”赵导演的语气冷淡下来,“我下一部电影想要找的,是充满灵气的年轻演员。”
说完,不等伍若心再开口,他直接走了。
伍若心的脸一下子就气得通红,一个抬眸,看见孟柚柚好奇地打量着自己,气愤道:“你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孟柚柚扬起唇角,给她一个甜甜的笑容:“没有啦,我觉得你很特别。”
伍若心的心里头舒服了一点,扬起下巴,哼笑一声:“别以为这样就能和我套近乎。有什么特别的,你倒是说说看?”
孟柚柚抿了抿唇,为难道:“我一直以为女明星都好时髦,没想到你特别土的。”
特别土?
伍若心又气得瞪大了眼,只是小姑娘已经“咻”一声跑开了。
……
寒假过后,学校里的同学们都在讨论孟柚柚。
这年头,就没人大年三十晚上不看春晚的,那天在电视上见到自己学校的同学,大家几乎要尖叫。
“我爸妈都说我了,人家既能学习,又能跳舞,我就只知道抱着书本啃,像个书呆子一样。”
“不过柚柚本来就不一样嘛,有一次我帮导师拿材料的时候见到她了,还聊了几句。能感觉得出来,她应该是从小到大都特别聪明的女孩子,念书没有用太多心思,但考试成绩又特别好。”
林漫打好饭菜,一坐下就听到这番话,嘀咕道:“能进我们京市大学的,哪个不是特别聪明的?”
可谁知道,食堂隔壁桌的同学就像是跟她杠上似的:“既要上学,又要跳舞,还都表现得这么好,这本来就是特别聪明,就算你说酸话也没用。”
“我哪有说酸话!”林漫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
那位同学撇撇嘴,对身边的人说道:“我知道她,她和孟柚柚是一个宿舍的,一个宿舍一共六个人,现在孟柚柚她们都不跟她一起玩了,一看就知道是关系不好嘛。”
林漫坐立难安。
自从那天去孟柚柚家玩过一天之后回来,宿舍里其他同学就不怎么爱搭理她了。
她怀疑是自己把优越感表现得太明显,惹人不高兴。
但问题是,最后孟柚柚又没吃亏,大家有必要为她打抱不平吗?
林漫想着,六个人要在一个宿舍生活四年,总得跟上她们的脚步,要不然以后她总是落单,多难受啊。
于是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对大家示好。
眼下她从食堂出来,去买了些水果,带到宿舍:“大家来吃点吧,我这苹果是刚买的,老板说很甜。”
宿舍里的同学们都不是商量好要排挤林漫的,只是觉得这人成天阴阳怪气的有点烦,现在她都变得客气了,大家也就没把之前的事情放在心上。
林漫特地洗了个苹果,拿去给孟柚柚:“你也吃一个吧。”
她将苹果递过去时,心中有些紧张,扭扭捏捏的,还涨红了脸。
林漫本来以为孟柚柚不会接,但没想到,她直接拿了过去,“嘎嘣”咬了一大口。
“谢谢。”
林漫杵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孟柚柚吃苹果。
最后,她惊讶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人家大大方方的,什么都没计较,比较之下,倒显得她特别小家子气。
“柚柚,你早上说你弟弟要来,什么时候啊? ”吴双茹问。
“好像是下午。”
林漫来精神了。
相处几个月,她听起其他室友聊天时,得知叶爱娣的几个弟弟都不是省油的灯,平时在家里把姐姐往死里欺负。
难道,孟柚柚的弟弟,也是这样?
“你弟弟来干什么啊?”林漫忍不住问,“是在学校闯祸,让你去收拾的吗?”
孟柚柚用看白痴的眼神,深深地看了林漫一眼:“我弟弟从来不闯祸。”
林漫乐呵呵一笑,根本就不相信。
在她看来,孟柚柚过得太顺遂了,不管什么都是应有尽有,哪有人这么幸运的?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见见你弟弟吗?”林漫说。
……
下午的课结束之后,林漫就跟在孟柚柚的身后,生怕被她甩了。
吴双茹和叶爱娣本来就是柚柚最好的朋友,这会儿自然也和她在一起。
两个人一人一边,挽着孟柚柚的手,林漫跟在后头,慢悠悠地走着。
走到学校门口,远远地,她看见一个熊孩子的身影。
那小男孩虎头虎脑的,肩上背着书包,对身边的同学说:“等等,我姐一定会给我买玻璃弹珠的。”
“那你姐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不会的,她哪里敢!我让我爸妈打她!”
林漫一看,忍不住想笑。
她走上前,同情地对孟柚柚说:“小孩子就是这样,打一顿就好了。不过,你要是打他,会不会被家里人揍得更狠?”
“林漫,你在说什么?”吴双茹一脸无语。
“我在说她弟弟啊,那边那个不就是她弟弟吗?”林漫问。
“柚柚的弟弟都已经十六岁了。”叶爱娣说。
“是吗?那我猜错了。”林漫吐了吐舌头,“柚柚,你弟弟今年念高中了吧?学习成绩怎么样?”
“林漫,你以后不要跟我说话了。”孟柚柚鼓起脸颊,瞪她一眼,“你好烦。”
“柚柚!”突然,一道清亮的少年声音传来。
孟柚柚回头,看见站在马路对面的孟善。
她刚要小跑着过去,却听弟弟喊了一声:“有车!我过来。”
微风带动少年身上白色的衬衫,等到他走过来时,林漫已经看得愣住了。
这个弟弟,好帅气啊。
“善善,平时就算了,在我同学面前,也不喊一声姐姐。”孟柚柚嘟囔道。
十六岁的孟善,一下子就窜了个子,已经比姐姐还要高了。
“从小到大都没喊过姐姐,多不好意思啊。”孟善笑了一声,从兜里拿出一个信封,“我拿奖学金了,请你吃饭。”
“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走吧。”
孟柚柚回头对吴双茹和叶爱娣说道:“那我先走啦。”
姐弟俩边走,边说说笑笑。
“柚柚,你知道我们宿舍那个周年安吗?他申请学校的交换生名额,快要出国留学了。”
“周年安?没什么印象。”
“就是那个,个子高高的、长得很好看的同学啊……”
“你还知道人家长得好看呢,看来不像以前那样,只知道抱着书本念了。”
“也不是,是我们学校其他系的女同学经常给周年安递情书,不过他从来不收……周年安念的是计算机工程,拿到奖学金之后,就申请出国了。”
林漫望着姐弟俩的背影,迟迟没有收回视线。
“柚柚说她弟弟多大了来着?”她问。
吴双茹没搭理她。
“十六岁。”
叶爱娣回了一句,心里羡慕吴双茹和孟柚柚,可以把讨厌写在脸上。
“十六岁。”林漫笑眯眯道,“我十八岁。”
“你想干什么?”吴双茹没好气道。
“没有啊。”林漫问,“对了,他学习成绩到底好不好?如果柚柚忙的话,我可以给他辅导功课。”
“还过得去吧。”吴双茹说,“华清大学少年班的,十二岁就已经去念大学了。”
林漫目瞪口呆,对上吴双茹嘴角意味深长的笑意:“这还只是过得去?”
孟柚柚他们家的人,都是吃什么长大的?
怎么一个比一个能耐?
“你想去辅导人家,恐怕是自不量力啊。”吴双茹笑嘻嘻道。
……
夜深了,林漫躺在宿舍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叶爱娣也睡不着。
她转过身,对自己边上床铺的柚柚说:“柚柚,好羡慕你,有一个这么好的弟弟。他得了奖学金,会请你吃饭,我弟弟就没这么好了,他们只想我快点参加工作,上班之后给他们零花钱。”
孟柚柚本来快睡着了,听见叶爱娣的话之后,带着几分惺忪的睡意,软声道:“你参加工作后,会给他们零花钱吗?”
“不会!”叶爱娣用力摇头,眼神中透着几分倔强,“我辛苦考上京市大学,就是为了离他们远远的,离整个叶家都远远的。”
“那就对啦。”
叶爱娣又自嘲一笑:“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其实我摆脱不掉的东西,太多了。叶爱娣这个名字,就仿佛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我,我的人生是为了弟弟们服务的。”
“如果你想改名字的话,我可以帮你。”
叶爱娣一怔。
她想过改名字,却从来没有付诸于行动。
她怕登记曾用名时被人笑话,也怕被拒绝之后,会彻底失望。
“你可以帮我?”叶爱娣喃喃自语,忽地说道,“我想起来了,你家里人,是公安厅的厅长……”
“我陪你一起去,办理改名手续,好不好?”孟柚柚轻声道。
“好。”叶爱娣连忙点头,“当然好……我一直想要改名的。还有,其实我总在想,从那个家庭逃离之后,弟弟们会不会来找我,他们以后要结婚、要生孩子,到处都得用钱。”
“只要想逃,都能逃得开,什么时候开始都不算晚呀。”孟柚柚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语气却坚定,“你的人生才不是为任何人服务的,改名之后,就把以前不开心的事情通通忘掉,以后只为自己而活,好不好?”
叶爱娣红了眼圈。
她非常感激柚柚,能够设身处地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这样的感觉很温暖。
“如果他们还要来找你,那我们全宿舍的人都一起帮忙,拿扫帚把他们给轰出去!”
宿舍里静悄悄的,就只有柚柚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
叶爱娣忍不住掉下眼泪,再对上她精致的脸庞时,看见她皱皱鼻子,做出拿扫帚轰人的手势。
这孩子气的表情和动作,让叶爱娣破涕为笑。
孟柚柚揉揉眼睛,蓬松的长发散落在白净的脸庞边:“早点睡觉啦,明天我们一起去派出所。”
而刚才一直竖起耳朵在偷听的林漫,彻底睡不着了。
那天在孟柚柚家,她看见顾智民年轻时穿着公安制服的照片。
林漫猜到那是柚柚的爸爸。
本来以为她爸爸最多只是公安局的领导,可谁知道,人家是公安厅的厅长。
好大的官啊。
林漫彻底觉得没劲儿了。
人比人,气死人!
……
孟柚柚并不知道林漫以为顾智民是自己的爸爸。
不过就算她误会了,也不要紧。
这么多年的相处,顾智民对她就像是亲生女儿一样,就算还没有改口,但在柚柚心中,顾叔叔早就是比爸爸还要亲许多的家人了。
“柚柚,有人给你寄包裹,我给你拿过来了。”室友黄露露从外面回来。
赵导演真寄来不少资料。
她翻了好几遍,了解了几个舞蹈大赛的举办地和相关要求。
难道要独自出门去闯荡?
长这么大,她还没有一个人出过远门呢。
孟柚柚思索许久,就连上课时还在考虑这个问题。
“柚柚,你害怕吗?”吴双茹问道。
“不怕。”孟柚柚笑着摇摇头,一脸自信道,“我姐姐这么勇敢,我当然也要跟姐姐一样勇敢啦。”
吴双茹知道孟柚柚有一个当模特的姐姐。
起初她还不知道模特是什么,直到那一天,她在报摊看见一份娱乐周刊上姜果的封面照。
封面上的她身材高挑,气场全开,美得光芒万丈。
从那之后,吴双茹一直都想见她一面。
只是孟柚柚说,她姐姐工作很忙,如今离开华国六七年了,只回来三次。
不过,柚柚还说,她姐姐一定会回来的。
下一次回来,姐姐就会留在国内发展,再也不出去了。
“爱娣,你写了一整节课了,写什么呢?”吴双茹问。
孟柚柚转头一看,就见叶爱娣拿着一张白纸,埋头苦写。
她在给自己起名字。
“周末派出所的同志不上班,爱娣,这两天你可以好好考虑改什么名字啦。”
叶爱娣抬起头,看见柚柚已经收拾好书本,笑着问:“柚柚,你现在要去文工团吗?”
“我去找我妈妈。”孟柚柚背起包,“走啦!”
每个周五放学后,她都会去文工团,和大家一起练舞。
但这一次,孟柚柚想直接上孟金玉的公司,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顺便,她还有些犹豫,想征求妈妈的意见。
大老远跑到外边去参加国际舞蹈比赛,究竟有没有意义呢?
孟金玉的公司规模已经越来越大了,现在有整整二十个员工。
她请了几个设计师,平时会和她们一起设计服装,但更多的设计灵感,还得靠沈瑜青。
沈瑜青在几年前回国一趟之后,又出了远门,这一次她报的,是另外一所设计类院校。
由始至终,孟金玉都没有拦着她。
追求梦想的滋味有多美好,她比谁都清楚。
“我觉得,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柚柚想做,那就有意义。”孟金玉笑着说,“柚柚去捧个大奖杯回来,给妈妈看看,好不好?”
“好!”得了妈妈的鼓励,她的动力更加足了,“那我去试试!”
孟柚柚还和小时候一样爱撒娇,母女俩有说不完的话。
然而,聊着聊着,她突然发现自己妈妈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像是在强颜欢笑。
“妈妈,你不开心吗?”
孟金玉将办公桌上的文件翻了翻,又放回去:“没有,就是最近比较忙。”
“不要骗我啦。”孟柚柚一本正经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不开心,我看得出来。”
这时,一道冒冒失失的身影闯进孟金玉的办公室。
“孟总,不好了。又有一个二十万的外贸大单突然取消,联系不上对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您说得对,一连好几个大单被取消,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故意针对咱们。”
“接下来我们品牌要做大,就靠您想出的这个订货会了,可订货会就在下个月,咱们这边资金亏损这么多,到时候如果又有突发情况,恐怕公司……”
孟柚柚雪白的小脸一沉,气呼呼道:“是谁在背地里偷偷搞破坏呀?我去把那人给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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