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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而这夜色将尽


    江禧今晚喝醉了。


    这是她第一次喝得?这么醉。


    不过,她还有一点理智


    她从来保持高度机警的戒备心,不会轻信任何人,不会轻易让自?己在外人面前失去清醒头?脑。所以,还抓着最后一份理智回家。


    今晚,江禧的心情很复杂。


    今天晚上,她收到了周锡风的玫瑰花捧;看到了她与?周锡风在每个场合、各种角度的合照频频霸占港城娱闻热搜;也收到了黎宏峯打来她账户上的佣金尾款。这单长达半年的任务至此,得?以终结。


    她很开心。是的,她当然开心。


    只是,在这种开心愉悦的情绪之下,似乎总有另一种隐蔽不发的微妙情绪在破土挣扎,在萌动?出芽,在与?她愉悦的心情直面对冲。


    起?初她可以完全无视这种情绪。只顾着沉浸在任务结束的开心中,喝酒跳舞,唱歌蹦迪,与?人说笑,与?周锡风伪作亲密互动?。


    奇怪的是,每当她需要?与?周锡风进行一些必要?的肢体?接触时,那种微妙情绪就会钻出来作祟。


    让她内心不受控地抵触他的牵手,反感?他的拥抱,下意识想挣脱他的触碰,甚至还会条件反射地拒绝周锡风的索吻。


    好在,她有足够老练的演技作为弥补。一个信手捏来的软音撒娇,就会让周锡风觉得?她是在欲拒还迎,没什?么怀疑。


    然而在江禧心底,这种情绪一旦扎根就摆脱不掉了。她发现自?己做不到彻底的、纯粹的开心,她喝下的每一杯酒都不是那杯酒本身该有的味道。


    都是酸的。苦的。发涩的。


    于是她戴了一整晚的“面具”。


    这一整晚,都是假的“江禧”。


    江禧有些分不清了,这一晚喝的酒到底是为了开心,还是为了强迫自?己开心。但无论如何,在这个夜晚,她面对每一个人都会保持警惕。她转过的每一场局都保有清醒。


    她知道的。她知道自?己没有一刻是真的放松。


    倘若情绪切割十分。


    大概有七分开心,两分疲惫。


    剩一分,是酸涩。


    当她脚步虚浮地走进客厅,仍然没有放下心中全部戒备。酒精侵袭神经血管,让她的大脑昏沉不堪,而她依旧在混沌思绪里紧抓着最后一根清醒意识的绳索,不能放开手,不敢掉以轻心。


    直到这一瞬。


    直到她在别墅里,见到周时浔。


    酸涩的情感?在她心里,竟以一种极为不可自?遏地状态,畸形开花了。上面缀满了沉甸甸的、名为“答案”的果实。


    而她将果实一脚踩住,果断碾烂。


    她将今晚这最后一丝清醒,用来无视答案。


    当清醒没有了,死死绷紧的那根神经,在听见男人熟悉低沉的嗓音时,就会瞬息崩断。思维松懈的这秒,女孩怀捧玫瑰花束的手渐然落下,她不曾有半秒犹豫,踉跄着步子小跑进来,又在他面前蓦然停住。


    她字字清晰地,听到他这样称呼自?己:“弟妹。”


    啧,弟妹啊。


    江禧在心里轻笑一声。


    复古水晶吊灯晃曳下虚缈的光影,华贵璨闪。璀金的光淋落他满身,映清他们之间那团青白?不散的烟雾,萦弥缭绕。


    男人坐在沙发上,抬膝叠腿,邃美?侧颜浸泡在细碎浮沉的雾影中,骨相线条硬朗,锋利眉眼着色疏冷的傲。


    他半敛着眸,一手半曲慵懒搭在靠背,整个人看上去有种危险的平静。西装袖口微微拉起?,露出腕骨处一根腿环边缘的端倪。


    黑色的,蕾丝的,女性腿环。


    这样的关键词,反在他阴沉矜贵的姿态里,落染两分漫不经心的欲。


    江禧站在那里,凝望着他,良久,她语调轻柔地叫他的名字:“周时浔。”


    “你真漂亮。”女孩没由来地赞美?他。


    周时浔懒淡掀眼,指尖微不可察地动?了下。


    他放下腿,缓缓站起?身来,从那团雾里迈步朝她走近。垂低下眸子,男人深锐莫测的视线徘徊在她脸上,半秒后,稀微挪眼,冷恹瞟过女孩怀中的大捧红玫瑰。


    鲜妍,豔丽,娇嫩欲滴。


    像她的唇色一样。


    又或者?,像她一样。


    周时浔淡冷地收回目光,瞥向她,眯了眯眼,没什?么情绪地开口:“你……”


    后话未及说出口,他的声音倏地一顿,转瞬被少?女的柔软香气?扑了满怀。


    周时浔眉骨松动?,手臂顺势回搂住她的腰肢。身体感受到女孩盈弱无骨的体?态,同?一刻也嗅到,存在感强烈的玫瑰花香绽放鼻尖。


    他皱起?眉,抬手捉住她的胳膊把人拉出怀中,口吻浸染些许嘲弄:“不舍得扔掉他送的玫瑰花,还来抱我。”


    他扯唇微讽,“不觉得自己太贪心了么,小姑娘。”


    江禧东倒西歪地站不稳,抱起?花捧凑到鼻前轻嗅,嘴中轻语自?喃:“毕竟,好看的花是无辜的。”


    她虚眯着眼睛,若有所思,“抢手的我也是无辜的。”


    说着,她根本把持不了身体?重心,脚下趔趄着险些摔倒。眼前男人深受下意识反应的驱使,快一步出手将人搂住,勾进怀里。


    江禧自?然地偎靠向他,仰起?头?,冷凉纤指捏住周时浔的下颌,拉近他的脸,凑过去在他脖子上狠狠用力一嘬。


    看到自?己在他衬衫领口留下的唇痕,她渐渐露出笑容:


    “至于你,嘴上叫着‘弟妹’,你的眼神、你的手、你的心可从没有一刻真正?把我当‘弟妹’对待。”


    “想要?我,又不肯告白?。”喝醉的少?女放浪又天真,她喜欢模仿男人的刻薄口吻,直白?剖露他的心,字字珠玑,


    “不觉得?自?己太卑劣了吗,周老板。”


    周时浔眼梢微弯,完全不介意女孩的冒犯,冷眸里浮淌出淡黯阴柔的笑意,却探不到边际,腔调散漫不惊,“我当然卑劣。”


    他懒啧,“难道你一直把我当好人看么?”


    江禧在他怀里也难以站稳,腿上发软,踉跄着捉紧他的西装衣料,向他索要?坚定有力的支撑,勉力摇了摇昏沉的头?,口齿都含糊:“善妒的男人。”


    但不影响继续揭穿他,“周时浔,你吃醋了。”


    “是。”他当然要?承认。


    而痛快承认是为了要?她明白?,“所以,今晚无论我对你做什?么,都不算过分,对吧?”


    “你想对我做……啊!”女孩没能出口的话,以突如其来的惊呼作为替代?。


    江禧猝不及防地被男人扛起?,眼前视域顷刻如万花镜般倒置,天旋地转的后一秒,再回过神来,她已经被周时浔按倒在西餐长桌。


    手中花捧嘭然摔落在地面花砖上。花枝脱坠出来,玫瑰蕊瓣残破四散,莹玉珍珠崩弹满地脆音,汁露迸溅。


    江禧仰躺在餐桌上缓神的时候,男人已经解下腕骨上的黑色腿环,单手握住她两只手腕,扣在她头?顶,直接用她的腿环系缠住。


    江禧眨颤着长睫,微微喘气?,酒精作用让她的大脑运作变得?些许迟缓,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她感?受到一侧膝盖被轻轻顶开。


    她今天下身穿了件葡萄紫小A裙,紧身包臀裙边超短,单侧系带,极致勒出少?女腰臀的曲线弧度,够性感?,够热辣,元气?靓丽。


    周时浔就站在她超短裙之间。


    她双手被紧紧捆缚,裙下柔软阴影又完全袒露,细瘦腻白?的小腿搭垂在餐桌边缘,与?周时浔的黑色西裤张弛出极端鲜明的反差。


    画面一刹发生极度强烈的张力。


    江禧半躺在桌上。手上失去挣扎条件,体?位隐约缺乏安全感?,而在此之上,还有男人居高临下的睥睨。眼神阴郁,久违的冷脸傲慢。


    也许是血液中浓度过高的酒精刺激。


    她不会对周时浔反感?或不适。


    只是出于羞涩,江禧不自?觉试图曲起?腿,很快又被男人狠力桎梏大腿。他手指骨节分明,手背青筋嶙峋蜿蜒。而她大腿丰腻纤美?,肉感?弹软,薄透皮肤下能隐约看到细密微蓝的血管。


    他的掌力绝不温柔,在女孩腿上按掐出凹陷发白?的指痕印迹。他的掌心赤热无比,灼烧在她软腻偏凉的腿内肉脂上。


    紧密贴覆的肌肤温差,会滋生难以言喻的抚慰感?,形成电流从他指下快速穿行向她的脆弱处,敏感?点像被针尖轻微刺扎。


    江禧感?觉腿上一霎酸意,忍不住轻哼出声:“周时浔…你的手好烫……”


    周时浔唇角微勾,削长指尖轻绕两圈她左腿上的裙带,勾缠住,施力向下一拽。裙身顷刻被抽动?松散,由他落指挑开,毫不费力。


    江禧底裤上的精小蝴蝶结,便被他眼神捕猎。


    他淡敛着眸,眼尾敷落稀微蛊色,稍稍俯下身,将从她裙上抽下的紫纱丝带遮上她的眼睛,打结系缠,抵在她耳际的声线放缓低迷,问?:


    “江禧,你养过狗么?”


    “什?么…”视觉被遮蔽,其余感?官登时被全部紧张调动?,江禧咽了下口水,感?觉大脑混乱发沉,“……什?么狗?”


    “你知道品行败坏的鬣狗在被驯服,又被抛弃之后,”他在这里顿了下,唇瓣蹭磨着她,郁哑挂冷的嗓音从她腿上传来,


    “会怎么样挽留它的主人么?”


    腿上嫩肉被他的唇磨得?痒,又被他鼻息喷洒的热度交濡酥麻,江禧觉得?自?己快要?消融,睫毛不停眨颤,只会声腔软黏地哼唧,说不出话。


    周时浔并不介意,削挺鼻尖蹭挪的幅度轻微,令人无法忽视,无处可避。他虚哑着声继续:“畜生始终是畜生,不懂人性。”


    字字绞酥她的心,“在注定被遗弃时,只会凭借畜性求怜示好,所以连刷存在的方式都是低劣,和下。贱。”


    江禧被他露骨的字词砸到心腔发颤,没来得?及张嘴,又听到他虚音嘶沉地说:“就像这样。”


    尾声滴下,他略张唇,径直咬了她一口。


    “啊……”尖利的疼痛发生在最脆弱的部位。


    江禧几乎被他逼到崩溃,叫出来。


    他的确是用牙咬的。但他实在太懂得?拿捏她的敏锐,咬合的力度绝不止是单纯伤疼的那种痛苦,不是的。


    痛感?甚至只有第一秒。


    一秒之后,他会像烈犬磨牙一样下颌骨蠕动?,齿尖刺透蕾丝,精准地扎进去,难言的酸慰感?一下子就漫出来,贯穿回流向四肢百骸。


    有力如锋芒。快意似激流。


    密不可拆的快乐就像暴雨倾淋,将她浇湿打透。


    江禧一瞬感?觉更醉了,浑身战栗不休,牙齿难以自?控地在打颤,连声音都带了哭腔:“这样好奇怪…快、停下……混蛋…”


    周时浔渐渐松开唇,离开时,齿尖收势的力度放轻,似触若无地擦滑而过,反倒造成剧烈的效果。


    得?到女孩双倍罪恶的反应。


    所以瞧,畜生就是这样的。


    总以为到嘴的小狐狸就算属于自?我领域的甜美?。以为标记过就能恒久地唾手可得?。殊不知那只是狐狸天性狡猾的谎骗。


    一旦手软,就注定被暗算。


    好在今晚周时浔够狠,早有预料地做了准备,遮起?女孩那双秀净无害的动?人眸眼。不给她求饶的机会,不允许自?己心软。


    江禧仍然抬着腰挺臀,意识迷乱,她在刚才只觉得?过度刺激的痛苦,当他离开,她才明白?原来痛苦的另一面,是藏匿的兴奋。


    她变得?更难受了。简直痒如蚁爬。


    受不住他这样怠慢的折磨,江禧拧了拧手腕,想要?取掉眼上碍事的丝带,可是手腕被绑得?无法动?弹。


    于是她忍不住小腿抽动?了下,轻蹭男人冰冷的黑色西裤,缓喘着呼吸说:“你不敢…看我的眼睛。”


    她的声音已经哑了,“遮住它,是怕自?己会——”


    在她尾字落定的前一秒,“刺拉”一声。


    她身上的白?色衬衫下摆被撕裂,从腰间裙内拽扯出来,江禧不由地低声惊呼,心尖突颤。即便视线被迷蒙遮蔽,她依然有所感?知他眼底的危险幽光,甚至可以猜到他唇角弯挑的谑讽弧度。


    周时浔慢悠悠开口,替她将后话补充完整:“你觉得?,我这次还会心软么?”


    她答不出来。


    因为她知道周时浔今晚表现地很疯。


    她甚至无法替自?己回答。


    当下紧张的情绪里究竟恐惧更大,还是兴奋更多。


    潮泞气?氛在顿滞中不断升温,催拉腥膻情调,走向糜乱。


    忽然,江禧的手机响起?,时机巧妙。


    预感?告诉她,是周锡风。


    “喂,珍珍……”手机很快被接起?来,就放在她耳边的餐桌上。电话里,周锡风的声音透过免提传出来,令人恍惚。


    江禧无意识攥捏住指尖,眉头?蹙起?。


    她动?不了,看不到,也不能出声。她的衣衫破碎不整,仰躺的姿势更是让她什?么都做不了。最重要?的,是她感?受不到周时浔的存在,这让她开始惶惶不安。


    “珍珍,今晚、今晚我真的跟你玩得?很开心……”手机那端,周锡风的声音满是宿醉的兴奋,他听起?来十分愉悦。


    江禧近乎能幻觉般嗅到他满身的酒气?……


    不,不对,这不是她的幻觉。


    是她真的闻到了红酒的香气?。


    旋即,她猛然感?受到生凉的液体?滴下来,落在脖颈处、锁骨间、胸线上……酒珠溅弹下的坠力不轻不重,像雨点滴答砸落,每一滴,都精准命中她的敏感?。江禧立刻咬住下唇,锁紧呼吸。


    周锡风在向她告白?了,“珍珍,我们早点结婚吧,反正?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们的事,没有人还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可江禧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身上滴落的酒珠蓦然停止,空顿了几秒。


    随后是湿冷的酒液真正?意义?地丝丝浇淋。她衬衫领口扣子崩开了几颗,黏腻的红酒液体?倾倒在她薄瘦的肩头?,随她不由自?主瑟耸肩膀的动?作,滑向锁骨,洇湿薄透的衬衫衣料。


    她像搁浅在砧板的鱼。


    持刀的施刑者?却始终未闻声色。


    江禧觉得?没有比这更被动?的事了。她强忍着酒液冷温爬行游弋在肩颈处的颤栗,试图从桌子上坐起?来。


    但没来得?及挪动?分毫。


    周时浔顺手扣住她的小腿,渐渐低弯腰身,薄唇吻落在她肆敞的锁骨处,舌尖舔滑上去,一点点吮走她如鲜血般艳红的液体?。


    最后抵近她的另一侧耳畔。


    于是,一边是周锡风在说:“就算是大哥,也只能恭喜我们。”


    另一边,周时浔抚上女孩娇软的腰肢,轻车熟路地绕去身后,揉按着她的腰窝,压沉嗓音问?:“想听我怎么恭喜,嗯?”


    江禧的腰太敏感?了。


    她几乎听到自?己血液奔涌,想瞬间吟叫出来,却不能。


    越不能叫,积压的欲念越强烈。


    “不告诉他你在我这里么?”冰冷酒液顺沿女孩薄白?纤美?的颈线淌下,而男人仍旧衣冠端楚,笑意微妙。


    江禧紧张到心跳错拍,咬着唇不敢出声。


    良久,耳侧送入一声低浅的笑。周时浔抬手,抽落女孩脸上的蒙眼丝带,捕捉她湿红动?人的眸,兴致恶劣。


    她不知道电话有没有被关掉。


    她只听到周时浔的玩味声线:


    “还是说你更享受我们现在,私密关系。”


    引导、挑衅、试探、诱赌与?暗算。


    众目睽睽,秘而不宣。


    江禧不知道这样难熬的诱罚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酒意醒了大半,唇上似乎被她自?己咬破了,她尝到一点血的腥甜味道。


    想想办法吧,江禧告诉自?己。


    否则她想她今天很难从周时浔手中安然脱逃。


    而男人一眼识穿她的想法,没有留给她神智恢复的时间,他渐渐伏低下身,提前给她一点预警:“忍好了,别叫。”


    再次舐咬的位置,是她腰侧不堪一击的软肉。


    “啊……”江禧直接叫了出来。


    这里还不是结束。


    她在痛快的余韵里,体?会到他像事后一般的安抚,唇舌没有离开她被咬的腰际肤肉。那里本就禁不住一点玩弄,被咬过后更加,而周时浔还是不肯放过她。还有舔磨,还有啄吮,还有吻。


    原来那不是安抚。


    是新一轮更难承受的痛苦,或者?欢愉。


    可无论是什?么,江禧都已经不能再忍受了。


    她低弱啜泣地哭出来,渗透进她身体?内的酒液变为泪水流出来,滑落柔密的发间,某种溢满水光盈动?的湿亮,眼尾是红的,鼻尖也是,下唇被咬出一道血痕。


    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湿的,红的,怜弱楚楚的。


    周时浔知道,一旦被这双眼睛潮漉漉地凝视,就无法再继续了。


    他哪里做不到对江禧发狠。


    他做不出过分的事。


    那么,一切都来不及了。


    一场看似他在全程操纵掌控的博弈。而实际是,他施予下的每一道咬痕都是不安,他吻落下的每一次勾惹都是挽留,他倾倒下的每一滴酒液根本不是标记,而是对她的讨怜。


    还有呢。


    还有绑手蒙眼,不是惩罚的手段。


    而是向她祈求的花招。


    事实上,周时浔是在后来才明白?,早在他先被挑起?兴趣,操控无人机追随女孩的那个晚上,事态的发展已然全盘失控。


    就从那个晚上开始。


    年轻漂亮的女孩穿过流光颤动?的夜雾,奔上庭院台阶,推开门,像只野蛮新生的精灵第一次闯进他的房子。


    大门关阖在她身后。


    她将盈盈摇曳的影子永远留在他心上。


    上下位开始偏移,发生颠倒,就从这个晚上开始。


    而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周时浔埋在江禧的颈窝,低浅叹了声,之后,他卸下了女孩双手的束缚,起?身的同?时,把女孩从餐桌上抱了下来。


    如他所料,江禧一下子就不哭了。


    这张伪作害怕的面具,是他默许她戴起?来的。


    女孩随意抹掉眼泪,一把推开他,没有对刚才那场不算畅快但够刺激的高潮有任何评价,只是餍足一般懒洋洋地看着他。


    周时浔掀起?眸,与?她视线交缠。


    半晌,江禧轻淡地笑了声:“听说明晚有家宴。”


    她转身走向楼上,声音倦困地打了个哈欠,朝他摆摆手,没回头?,下了逐客令:“回去吧周老板,你该去忙你的事了。”


    黑色腿环在她腕间垂下,掉落在地。


    仍然伫立在后的男人,半蹲下身,捡起?。


    所以胜负从来分明的。


    谁是刀俎,谁是鱼肉。


    谁是主人,谁是狗。


    /


    隔天晚上,【遊園】内办起?家宴。


    没什?么特殊含义?,只是周家寻常的家宴日子。周曼玲是在上半场即将结束的事后,才姗姗来迟。


    她坐在周时浔左手边的位置,刚一走过来,屁股还没坐下,就眼尖地发现自?己侄子脖子上的红色唇痕,顿时来了兴趣。


    “哟,昨晚又玩得?挺大?”她碰碰周时浔的胳膊,打趣道。


    周时浔眼也不抬,显然懒得?理她。


    反倒是桌上其余成员都听到周曼玲的话,纷纷朝这边望过来。连坐在首位的汪舜英都被吸引起?注意,说她:“屁股都没坐热,又在那里说什?么浑话?”


    “啧,老太太,这回可不是我说浑话。”周曼玲哼笑一声,玲珑精明的心思一转,决定激一下她这位侄子,于是毫不遮掩地直接撩了实话出来,


    “您还不知道呢吧,不光老二好事将近,您这位孙子也有喜欢的女孩了。”


    周时浔从来洁身自?好,汪舜英自?然知晓。猛然听到周曼玲这么说,倒还真让她感?到意外,不由地转头?望向周时浔,问?:“是真的吗?”


    被汪舜英一问?,瞬时桌上众人都停了下来,屏息凝神地等周时浔一个答案。周锡风在这时皱起?眉,扭头?看向坐在他身边的江禧,看到女孩毫无反应,正?在低头?仔细剥着手中的荔枝。


    当他眉头?刚刚松动?的一秒。


    斜对面,传来周时浔声平淡稳的一句回答:“是,奶奶。”


    场面当即静止了几秒。


    江禧指尖微颤,又迅速恢复正?常神色,将手中剥好的荔枝肉放进周锡风面前的果盘上,朝他扬起?一个甜笑。


    大概周曼玲也没想到,周时浔就这样毫不遮掩地直接承认了,更加八卦心燃起?,爱吃的开胃菜都顾不上了,抓住机会刨根问?底:


    “快说快说,谁家的千金?说个姓也行,沈?顾?还是温?”


    周时浔斜撇一眼对面的少?女,恰巧见到她凑近身边的周锡风,正?以手挡唇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言谈亲密。


    他眸底郁色黯冷,语调不耐地反讽:“您倒是关心我的私生活。”


    周曼玲并不介意他不算客气?的口吻,毕竟到今天为止,能让周时浔亲口承认“喜欢”的女孩,她可是闻所未闻。


    “少?阴阳怪气?的。”她敲敲桌面,把话题拉回来,“我这不是怕你怠慢了人家姑娘,你先给家里透个底,让我们做长辈的心里也有个数。”


    汪舜英也点头?,拍拍周时浔的手,忍不住慈蔼问?道:“是谁家的姑娘?要?不找个合适的机会,带回来看看?”


    江禧这时候突然望过去。


    直直撞进对面男人深晦无度的眸里,无声的四目对触,她看着周时浔紧密凝视过来的眼神,听到他低淡地吐字,说:“不了,她不愿意。”


    简短的几个字,却犹如霹雷惊炸开来。


    “不是,等等,她不愿意是什?么意思?”一旁的周曼玲像是对这句话难以理解,或者?说难以接受是周时浔说出的这句话,


    “你的意识是,人家姑娘不愿意跟你?”


    “嗯。”周时浔看着江禧,还是坦率。


    江禧飞快地别开视线,不再看他。


    这时候,她听到手机在包包里震动?,她靠近周锡风跟他说了声,在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周时浔身上的时候,她默默起?身,拎包退场。


    她一路跑向停车场,发动?车子,一脚油门踩下去直接飙出【遊園】大门警卫系统外。


    在上山的最后一个拐角凉亭前。


    于佑恩正?在那里等她。


    还有,与?江禧发型同?款,衣鞋同?款,配饰同?款,包包同?款,连容貌妆容都近乎同?款的女孩。


    ——黎贝珍。


    江禧从车上一跃而下。见到黎贝珍的那一刻,她抿紧唇,眉尖轻蹙,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又顿住,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是黎贝珍先开口的。


    她走上前,朝江禧伸出手,落落大方地说:“小江姐姐,恭喜你,任务顺利完成。你可以离开了。”


    江禧低眼望过去,稀微怔忪,片刻后抬手握住了她。


    当黎贝珍想抽回手时,江禧没放,反而更用力地捉住她的手掌,皱紧眉头?,说:“真的想好了?你确定你要?这么做吗?”


    黎贝珍轻轻弯唇:“抱歉,可能你生性自?由所以你不会明白?,在我们这个阶层,家族是牢笼,没有人可以随心所欲地踏出牢笼。”


    “我们每个人,都背负着家族的使命。”


    江禧不认同?,她说:“牢笼扣押的前提,是享受相应的红利。黎贝珍,你不也是一个人长大的吗?”


    女孩眼眶微红,点头?说“是”。


    “既然如此,那就意味着,你从未在这个家族中享受过任何一点该有的光鲜与?任何噱头?的红利。”江禧还是试图点醒她,


    “那么家族的使命,也没必要?你来背负。”


    她握紧女孩的手,看着她说:“所以你可以不必回去的。”


    山涧流岚摇漾吹拂,油绿满树。


    女孩的声音落入风里,“可我并不讨厌周锡风。”


    黎贝珍说。


    江禧有点恨铁不成钢,“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亲的人是你!”


    “我不在乎。”黎贝珍见到江禧的表情,笑了下,“别误会姐姐,我的恋爱脑在我死过一次之后,就醒了。”


    “我留下,可不是因为喜欢他。”她挑挑眉。


    江禧眼睛一眯,认真看着她好半天。过了一会儿,她似乎读懂了黎贝珍的笑意,“你想利用他,报复周宗宇?”


    “周宗宇最大的梦想就是能认祖归宗。”黎贝珍嘴角弧度敛起?,冷笑了声,“我要?让他知道,只要?我在周家一天,他就一天别想认祖归宗。”


    事已至此,那就不必再劝了。


    江禧点点头?,松开她,只说祝福:“一切顺利。”


    风过时,撩开月上清薄云纱。万物都在放纵,树影舞起?一场名为永恒自?由的主题。


    她们在天地奏乐的命理弦音下,


    享受这场蓬勃舒展的新生,野蛮,豪情,独享风流。


    容貌相似的两个女孩在此擦肩。


    江禧望着黎贝珍朝向【遊園】走去的背影,忽然回想起?,自?己初来【遊園】那晚独自?上山的画面。


    当时自?己的脚步,是否也与?她一般铿锵。


    当时的自?己,是否也像她一样,壮志踌躇。


    ……


    黎贝珍按照江禧提前培训的要?领,在【遊園】内寻找着家宴下半场的地点,过程倒还算顺利。


    在不远处见到对面众人的身影,她默默在心中把在场人的长相和名字身份提前对清楚后,深呼吸了下,抬步朝篝火的方向走过去。


    然而当她将将走到篝火处,猝然被眼前倾投的暗影恫吓住。她被逼停脚步,惊惶抬头?,见到周时浔眼色骇人地睨着她,冷漠开口:


    “谁允许你进来的,江禧人呢?”


    他居然没有一秒的视觉错乱。


    黎贝珍震惊地同?时,不自?觉吞咽口水。


    尽管在此之前已经反复练习多次,可真正?面对周时浔压倒性的阴厉气?场,她还是怎么都止不住声音里的哆嗦,唇瓣轻动?,却无法完成一个正?常的句子。


    “说话!”男人没了耐性,声色冷沉。


    “谁、谁是江禧?”黎贝珍硬着头?皮背出江禧交代?的台词。她始终牢记着江禧说过,只要?两句话,就能反杀周时浔。


    于是她顶着男人阴郁的眼神,一口气?说出连贯的一句:


    “从来只有黎贝珍,没有江禧。”


    还有第二句。


    这句需要?配上动?作。


    于是黎贝珍瑟颤着指尖指向对面众人,抬高声音,鼓起?勇气?说:“您看,这里有谁认识江禧吗?”


    周时浔略愣一瞬。


    这时候,去洗手间途径的周曼玲听到黎贝珍的话,随口搭了句:“说什?么呢你俩,什?么江禧?”


    没有人认识她。


    没有人记得?她。


    风的自?由在于无痕影,无踪迹。


    就像未曾吹拂过。


    她也像从未到来过。


    周时浔绷紧咬肌,一句话没说,转身就朝江禧的别墅走去。


    如果不是因为没在意她留下的那个吻痕,周曼玲不会提起?这个话题,他也不会在席间被汪舜英一直追问?。


    现在想想,她那么聪明,当然是故意的了。


    可她连一个道别都没有。


    不,是有的。


    当他冲上别墅二楼,闯进那间曾经他们温存过的密室里,一把扯下磁吸墙上的红绒遮幕布。


    他会看到,原本满满当当的一面照片墙早已被清空。


    他会看到,在墙上的正?中央,钉留下唯一一张照片。


    那是她第一次闯进他别墅那晚。


    他们在楼梯上被偷拍下的,仅有的,一张合照。


    他还会看到在合照旁,留有寥寥几行女孩的字迹。


    /


    上面写道:


    种子飘零荒迹


    被孤旅夜行的鹰献给暮雨


    你的船上风和日丽


    此夜良月


    是我怦然轻信


    而,这夜色将尽。


    ——江禧


    第52章 空心


    建基港岛的顶级金融资本【瑞和金实集团】。


    由港城一线豪门?周氏家族集中支配控股,以远洋运输与船泊实业起家,在改革开放初潮创立【瑞和国际远洋运输集团】与【金实船泊实业跨国集团】,且如?今仍为【瑞金集团】的经?典双杆旗舰。


    港岛回归后,【瑞金】已实现多?元化行业经?营,涉猎各大高端领域,旗下分支品牌皆为金实指数成份股的上?市公司。


    如?国际航空、港陆电讯、水工基建、电子科技、商业地产、酒店餐饮、珠宝奢品、演艺娱乐等。


    在这座高度繁荣的金融港岛,周氏家族的产业占七成。故此,以周家为首的港城第一大商会【金港商会】,近乎成为经?济体的存在。


    当下,【瑞金集团】的商业帝国蓝图,正?以飓风过境般的暴烈攻势迅猛拓展。下一个进军猎域板块是?北欧。


    晚间十点?零三分,瑞金总部大厦仍灯火通明。


    壹号会议室内。


    一众高管在针对北欧几个枢纽港口的价值评估、竞拍码头的建设运营,及船泊采购与海运航线变更?的工作内容进行商榷,并做出汇报。


    同时,此次会议将确立在北欧建设瑞金下属分公司。


    简单来说,这算是?周时浔出差北欧三个月后,各方高管首次进行季度工作汇报总结大会。


    所以,会议桌上?氛围不算轻松。


    其中,轮到投资部门?针对北欧的商务谈判专案组汇报时,组长在发言最后迟疑了下,悄悄观察一眼对面?主座那人的脸色,语气里强压着惶恐成色,称:“本季度在谈的28个合作港口项目中,仅剩西里加斯湾尚未与当地政府达成协议共识,目前我们商谈专组正?全力……”


    “多?久。”主座位,男人淡漠开口。


    他简短两个字,一刹催拉出肃沉紧绷的气氛。


    周时浔坐在主位,压低着眉,薄睫半垂半敛,浸染些微冷恹倦怠的贵气。他瘦削长指勾着笔端敲两下桌面?,掷地有力,眼也不抬地又问了一次:“全力是?多?久?”


    众人都知道,西里加斯湾这个港口虽不算大,但却?是?相对重要的枢纽位置,整整一个季度,谈判组都硬是?没啃下这块硬骨头。


    攻不下这里,周围已经?谈成的几个港口也都废了。


    此刻,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屏息凝神,暗自偷觑那位的脸色,不由地纷纷替谈判组长捏一把?汗。


    谁不知道自家总裁是?什么?秉性。


    冷戾孤傲,游刃财势名利场手狠心狠。耍弄强权,上?位阶层手眼通天的玩票大咖。财富数字由他操控,投行局势被他左右。


    谈判组长听到周时浔的问话,瞬间后背冷汗直冒,只能凭借超优质的专业素养强自镇定,深呼吸后,小心回答:“会议开始前五分钟,我们刚刚与当地政府再次约定面?谈时间,会议结束后,我们全组人员会立即直飞北欧……”


    “看不到答案,说明重点?歪了。”他指尖懒散勾转笔杆,依然兴致不高地淡垂眼,口吻漫不经?心,“不切换思路,找不到隐藏其中的争议点?,就算你定居在那里天天见他们也没用。”


    当谈判组长还在思考总裁话中提点?的深意,周时浔在这时掀抬眼皮,凉飘飘地瞥向他,提问:“张组长,协议审查的作用是?什么??”


    张组长马上?作答,几乎倒背如?流的程度,“协议审查的作用体现在评估并规避合作风险,以保障合作双方……”


    “规避合作风险,而非限制合作。”周时浔截断他的话,腔调倨傲,“过犹不及的条款就是?废纸一张。”


    “另外,时间等于金钱。”周时浔扫他一眼,锋利视线里落有低蔑的睥睨感,字字剖露出冷漠骇人地姿态。


    他说,“张组长,你可没少浪费我的钱。”


    明白人自然过一耳就懂,是?谈判组将协作条款摆得太咄咄逼人了,很明显是?一直打着瑞金的旗号和噱头,在跟人家示威。


    加上?其余且不说,谈判组每个月利用北欧这个项目,向总部报销的各种商务应酬酒局清单动辄百万起步,周时浔那样手眼通天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今天没当中拆穿也算是?给老?员工留脸了。


    谈判组长惶恐低着头,自然声都不敢再吭一下。


    他的直属上?司投资部部长忙出来圆场,生怕一个不慎惹怒周时浔,“抱歉周总,会议结束我跟他们一起飞一趟过去,路上?我全程督促让他们把?条款重新改过。”


    周时浔没搭腔,起身离席前,只扔下句:“北欧风景不错,适合养老?,王部长也考虑考虑。”


    ……


    周时浔从会议室出来,稀微敛眸,眼尾落有淡微疲倦的郁色。他乘坐私人电梯去往办公室,迈步穿行在属于他的主控场,像台非常清楚自己主线任务并按部就班去执行的机器。


    只知道必须做的事。不记得想要的事。


    直到走?到办公室,开门?,看到周曼玲正站在他的办公桌旁,手里举着一张照片摆台。一张很久之前就摆在他桌上?的照片。


    “有事?”周时浔走?过去,从她手中夺下照片。


    周曼玲愣了愣,像有点?没反应过来,顺嘴道:“能有什么事,老?太太让我来看看你,你这有三个月没回家了吧?”


    说着,她仔细观量他一圈,啧声:“怎么?三个月不见,瘦成这样?”


    周时浔抬手将那张照片放在桌上?,重新摆回电脑旁,视线却?没有在照片上?多?做停留,只声色淡冷得下逐客令:“没事回吧。”


    “我才刚来,你连杯茶都不给我这个当姑姑的……”周曼玲说着,忽然又再次瞟清他桌子上?的那张照片,这才感觉不对劲。


    奇怪道,“诶珍珍那孩子的婚纱照,怎么?摆在你这里了?”


    她当然一眼认得出。毕竟当初那个姑娘试婚纱的时候,她跟汪舜英都在现场,现在想想,好像也就是?三个月前的事吧。


    “珍珍。”不料,旁侧坐着的男人倏尔低淡呵笑一声,讥讽的口吻充斥阴郁,“又是?珍珍。”


    周曼玲口中是?“珍珍”;


    汪舜英口中是?“珍珍”;


    周锡风口中是?“珍珍”;


    连家中仆人嘴里都是?“珍珍小姐”。


    只要他回到【遊園】,“珍珍”这个名字就在他耳边无时无刻地被反复提及,反复叫出。


    所有人都只知道“珍珍”。


    没有人记得他的女孩。


    这让周时浔厌恶透了。


    他厌恶每一个见过江禧却?不记得、分辨不出、甚至不知道她存在的人。明明黎贝珍从头到脚没有任何一处与她相像的地方。


    在他看来,这些人根本就是?眼盲心瞎。


    所以他不回家。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就算周时浔为人高傲孤僻,但在家里,面?对长辈,他从来保持姿态谦卑的绅士品格。可在江禧离开的那一晚,他发过一次疯。


    那是?在祖父走?后,他第一次以周家家主的身份,命令整个【遊園】从上?到下所有人,任何人都不准踏足江禧住过的别墅半步。


    周时浔那样了解江禧,当他听到黎贝珍说出那两句台词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在告诫自己,不要为难黎贝珍。


    他也没想为难。虽然无感但他也清楚黎贝珍是?无辜的。那晚他疯了一样守护江禧住过的地方,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只会觉得二?少爷的未婚妻被周时浔厌恶,好端端从住的地方被赶出来,那的确是?会让黎贝珍有些难堪。


    可周时浔顾不上?了。


    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太痛苦了。


    每一声,那个晚上?每个人口中的每一句“珍珍”,都像一把?铁钩死死倒钩住他的心,都能让他亲耳听到来自灵魂碎骨的声音。


    所以第二?天之后,他只是?命人把?江禧的别墅封了。


    然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遊園】。


    这段时间,他在尝试把?自己重塑。


    重塑的意义在于,可以继续维持白天在主控场的正?确运转。


    重塑的代价在于,他必须无条件把?夜晚的时间都用来忏悔。


    他必须深深忏悔每一个,他在白天假装不记得江禧的时刻。


    到了今天,他重塑的伪装再次被周曼玲口中的“珍珍”打碎了。


    见周时浔忽然好一会儿没说话,周曼玲出于女人的第六感,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阿浔,我问你话呢,你拿珍珍的照片做什么??”


    说着,她想动手再次去碰那张照片。


    这次,被周时浔先一步拿开。


    他后倚靠背,转过身,拎起那张照片,指上?上?面?身披婚纱笑容美妙的女孩。以一种破罐子破摔地语气告诉周曼玲。


    他说:“您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喜欢的女孩是?谁么??”


    是?的,他不想装了。


    江禧不在,他就懒得再多?装一秒。


    周曼玲整个人像被直接钉在原地,大脑有些宕机,看了一眼照片,又看了一眼他,她一而再地确认想看看自己侄子是?不是?在说浑话。


    女人的敏感直觉告诉她,结果是?没有。


    周时浔是?认真的。


    “阿浔,你说什么??”周曼玲微微沉声。


    “我说什么?您听得很清楚。”周时浔冷淡扯唇,“现在,您可以回去跟奶奶交差了。”


    “您就告诉她,人我要定了。”


    “黎贝珍可是?你弟妹,你不顾名声难道也不顾【瑞金】吗?”周曼玲瞬间正?色起来,试图警醒他,“这种事一旦传出去,不用一晚【瑞金】的股价会跌倒什么?程度,你比谁都清楚。”


    周曼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你应该知道,有多?少人在背靠【瑞金】养家糊口。你更?应该明白,【瑞金】一旦动荡,会牵连多?少无辜的港城人,到时候,每个失业的人都会算到你周时浔头上?。”


    他清楚。正?是?因?为清楚,才重塑。


    至少白天要做个正?常人吧。


    “你不是?周锡风,无论他再怎么?浑再怎么?闹,最后都有周家给他兜底。”见周时浔不说话,周曼玲眉尖皱得更?紧,语气倒放缓了些,


    “而你坐在这个位置,就意味着你必须为我们的家族牺牲。”


    周时浔唇角弯起讥诮笑意,他没有在意周曼玲的苛刻话语,反正?从小听到大的训诫。比起这些,他将照片摆在桌上?,朝她推近一点?,说:“您跟她接触过那么?多?次,奶奶又那么?喜欢她。”


    此刻,他更?在意的是?:“你们真的觉得,黎贝珍跟她像么??”


    周曼玲顺势低眼再次看向那张照片,“什么?意思?”


    算了,太没意思了。


    周时浔收回照片,摆了摆手,低头落目在眼前的文件上?,开口撵人:“回吧,姑姑。我该为我们的家族继续牺牲了。”


    周曼玲脸色也不太好,没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在她离开后,仲一走?进来向他汇报工作。当他工作汇报结束后,正?欲离开时,蓦然被身后的周时浔开口叫住:“仲一”


    “是?,老?板。”


    仲一没有回头,因?为他听到周时浔喑哑黯沉的嗓音里,落染隐微的哽意。


    他听到周时浔问:


    “告诉我,你记得江禧么??”


    第53章 兄妹局


    三个月前,江禧从周家?离开。


    她只休息了一天。在休息的这一天里,她把黎宏峯打来的钱跟于佑恩均摊掉,然后,她为自己今后十年的人生做出了规划。


    首先最重要的,当?然是回去完成大学?四年的学?业。


    江禧智力超群,自幼学?习上就?是年级里的尖子生。如果当?初不是因为梅秀宜的阻止,大概她可以在高?二那年参加数学?奥林匹克竞赛,考入国家?集训队,从而得到几所重本大学?提前保送的录取资格。


    错失掉这个机会,江禧也?没有多沮丧,只是让她更加清楚地知道,以后想要自己做主人生,就?必须尽快摆脱梅秀宜。


    她必须要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


    她最擅长演戏。


    因为她从小就?在装,在演。


    她天生是表演系人格。


    所以后来她考上了港城演艺学?院,就?读表演系专业。


    当?初接下?黎宏峯的“替身任务”,她刚刚大一开学?,是黎宏峯帮她办了半年临时休学?。现在距离休学?结束还剩不到半个月,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从周家?离开的前一晚,周曼玲在各个酒宴上为她介绍不少?人脉资源,很多大咖大佬看周曼玲的面子,跟她加了联系方式。


    她计划办好开学?的事以后,利用课余空隙时间,用自己的方式慢慢在这些人面前刷刷存在,为毕业以后在这个圈里长久发展铺一铺路。


    另外,她还需要“解决”梅秀宜。


    第二天,江禧把东西搬去学?校宿舍时,忽然接到一通陌生电话。电话接起来是温柔有礼的女声:“您好,请问是江禧女士吗?”


    “是,请问您是?”


    听到那端的女生说:“这里是伦安市第一人民医院,您的母亲梅秀宜因在家?中割腕意图自杀……”


    ……


    当?年家?里老房子被?拆迁后,梅秀宜拿着那笔赔偿金肆意挥霍,很快就?全败光了。孟嘉基常年不见人影,只有江禧跟着梅秀宜在各种?破旧出租房里颠沛流离。


    江禧赶过去的时候,梅秀宜刚被?注射过镇定剂睡着了。听说是她几个月没交房租了,房东带人闯进?去撵人,结果撞上梅秀宜割腕有一会儿了,整个人晕倒在卧室血泊里,老太太吓得差点两眼一翻厥过去。


    把人送到医院,房东简直越想越气。正一肚子窝火没地方撒气,这回见到江禧来了,也?不管丢不丢人,站在病房走?廊指着她,中气十足地破口大骂:“这是人干的事吗!啊?”


    “不交房租赖着不走?,也?不让我进?去带人看房!”


    “贱女人现在还敢在我的房子里自杀!”


    “她要是今天死在我家?里,我那房子还要不要了!?”


    这时候,江峭办完事从院长办公室出来,正巧路过这边,身边还跟着助理和院长等医院里的一干人马。


    其中院长始终摆低姿态跟随着他说:“抱歉江总,这次我们医院的血库采样比对?依然没有您妹妹的DNA样本出现。”


    江峭一手抄着兜,懒漫不经道:“不光您这儿没有,这个月其他城市的各大医院也?没有,挺好,这证明至少?她没做过手术,没生什么大病。”


    院长迟疑问道:“那警方那边也?还是……”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江峭眯起眼尾,抬眸望了眼外面天色,口吻不容置喙,“只要人还活着,我就?一定能带她回家?。”


    他淡敛回视线,抬手拍在院长肩头,一歪头,朝他扯唇:“刘院长,这么多年月月都来麻烦您,也?难为您费心了。”


    “江总您这是说哪里的话,您这些年为我们医院投资先进?器械设备,捐款捐楼已经让我感激不尽了。”院长摆摆手,感叹了句,


    “我知道,是因为当?年令妹最后的消息出现在伦安,不然您也?不必每个月都亲自来一趟。说到底,是我们沾了您妹妹的光。”


    江峭眉梢微扬,拍拍他。忽然听到不远处喧嚷谩骂的动静,他懒洋洋瞥过去一眼,瞧见那边有人撒泼,几个护士围着劝不动。


    可够热闹的。


    这时助理接完电话回来向他汇报:


    “江总,大小姐的资料已经给【瑞金】的周老板发过去了,他答应会动用人脉,替我们在港城范围内尝试寻找。”


    院长在一旁听到,顺嘴问:“江总这是在港城那边有妹妹的消息了吗?”


    “国内找了这么久,换条路试试。”他这时回头掠一眼助理,“还有话说?”


    助理赶忙道:“周老板说,他也需要请您帮忙在伦安找一个人。”


    “那个笼子里的可怜小鬼?”江峭谑笑?。


    “是的,周老板说如果十二点前港城内找不到人,他会连夜赶来伦安。”


    江峭眯眼望着那边的女孩看了半天,倏尔勾弯嘴角,迈步走?过去的同时,抬手指了指助理:“告诉周时浔,人帮他找到了。”


    那边,房东越骂越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妈是干什么的,一天到晚带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回来,邻里街坊都传开了!”


    “说白了,就?是个破鞋!骚货!臭婊。子!”


    “喂,阿姨。”江峭迈着散漫步调,走?过来,径直站入两人之间,坚毅修挺的身躯强势挡在女孩面前,腔调邪痞又嚣张,


    “中午吃什么了,嘴里这么脏?”


    他低眸扫一圈周围,又斜撇了眼身后的女孩,回头跟房东说:“您看看,吵着病人,还吓着孩子,一大把年纪了有点素质没啊?”


    “你又是谁!”房东被?他气场唬到,又不甘心就?这么算了,于是伸手想去拽他身后的江禧,“我跟你说不着,让开,让她跟我——啊!”


    江峭斜低眼风,一手紧勒住房东小臂,掌力狠实一收,登时疼得房东龇牙咧嘴。


    反观男人倒表情?一派松散,没放手,话里笑?意含藏着危险:“提醒一下?,您要动手,这性质可就?不一样了啊。”


    音落,他嫌恶地扔开她的手,掸平肩头并不存在的褶皱,也?懒得再?跟房东费口舌,朝自己助理微扬下?颌说:“问问阿姨,是不是要钱。”


    一听到钱,房东顿时老实了,不喊也?不骂了,乖乖跟着助理离开。


    江峭这时候回过身,瞟过女孩一眼,见她眼神有点放空,神情?也?微微呆滞,跟上次见到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上次见她是在笼子里。


    很惨,很可怜,但?够张扬,够灵动。


    他抬手在她眼前打个响指,轻啧了声:“小鬼,吓傻了?”


    不,当?然不是。只是江禧在思考,她觉得自己好像成功找到了可以“解决”梅秀宜的办法,她思考得太认真,以至于压根没听到房东在骂什么。


    “我认识你。”江禧缓过神来,看向眼前气质痞贵的男人,眉毛一挑,说,“【中峯典康】是你的?”


    “哟,知道得不少?。”江峭笑?了声,“怎么着,周时浔还特意给你介绍了一下?我?”


    周时浔。


    江禧骤然心尖一涩。


    她抿起唇,很快掩下?异样神色,却听到自己再?开口的声音,带了点轻哑:“我在黎贝珍的病房看到的。”


    黎宏峯为了早日让黎贝珍“恢复作用”,在治疗她这方面是肯下?血本的,不光花天价抢到江峭所研制的特效药使用名额,还特意从北湾请了一支【中峯典康】的医疗队伍过来,专门为黎贝珍诊治。


    所以在黎贝珍的病房,各个器械上都有【中峯典康】的标志。


    江禧留心观察过,也?上网简单查了下?。


    “要不是你治好了黎贝珍,我还以为你就?是个卖假药的。”江禧忽然轻嗤地戏笑?他一声。


    这回轮到江峭有点愣,“什么假药?”


    江禧懒淡瞥他一眼,直白揭露:“上次我从黎宏峯那里拿的‘催。情?。药’,是周时浔让你给的吧?”


    江峭:“……”


    “还有上上次,周时浔骗我那个什么吐真剂,又是药粒又是针管的,也?是你给的吧?”


    江峭:“……”


    小丫头片子,脑子还挺灵光。


    江禧想到自己被?耍的那两次,都有眼前男人一半功劳,忍不住狠狠白他一眼,没好气地嘲弄他一句:“江总真是爱凑热闹。”


    她看向外面从助理手中拿到钱的房东,哼了声:“这次也?不例外。”


    江峭倒也?不在意被?小姑娘话里话外的讽嘲,大言不惭道:“不好意思,热心肠是我这个人的优秀品质之一。”


    江禧:“……”


    这人什么毛病。


    “话说回来,小鬼。”他想起来正事,问道,“周时浔这次又怎么把你惹恼了?”


    江禧一秒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干嘛?”


    “好奇咯。”他低笑?一声。


    “八卦也?是您的‘优秀’品质之一吗?”江禧呛他一句。


    “那倒不是。”不料江峭反而正经了下?,像是发自内心的不解,“只是好奇,为什么你们女孩子都这么喜欢离家?出走?。”


    “我们?都?”江禧眼一眯,视线扫过他无名指的婚戒,懂了,“看来江夫人并没有被?您的众多‘优秀品质’吸引呢。”


    江峭微怔一瞬,良久,笑?了出来。


    这小鬼有点意思。眼尖,嘴毒,脑子不笨。


    江峭竟然觉得跟他有点像。


    “走?吧,小鬼。”江峭没再?跟她斗嘴,率先转身,说:“送你回家?。”


    “什么小鬼。”江禧不满意这个称呼,皱眉道,“我有名字好吗!”


    江峭权当?哄妹妹,耐着性子问:“行,你说说,你叫什么?”


    “江禧。”她回答。


    江峭瞬间僵在原地,嘴角笑?意一霎敛起。


    过了好半天,他动作略微迟缓地转过身,走?回她面前,强压着翻腾的情?绪,沉下?声,又问了一次:“你说,你叫什么?”


    江禧觉得他莫名其妙,不耐道:“江禧。”


    “哪个江,哪个禧?”他追问。


    “?”江禧奇怪地看他一眼,“江河湖海的江,福禄寿禧的禧。”


    这人,怎么耳朵还不使呢。


    江峭站在那里很久没有出声。沉默的时间里,他想了无数种?可能性,可能是重名,这些年遇到重名的情?况也?没少?有过。


    每回都是巨大的欣喜后,迎来莫大的失落。


    但?无论怎样,任何一点可能江峭都不会放过。


    他看着眼前的女孩,独自强压下?内心来自亲情?血脉过度激涌的叫嚣,等他冷静下?来的一秒,他决定先把人扣下?再?说。


    “我听说,黎宏峯对?你评价很满意。”江峭清了清嗓,掩下?嗓线微微浮动的颤意,状似轻描淡写道,“我这里也?有个活儿,你接不接?”


    “不接。”江禧想都不没想,拒绝道,“我收手不干了。”


    “任务酬金,我出四倍。”


    “不是钱的问题。”


    “先打款,后干活。”


    “抱歉,不缺钱。”


    “事成之后,再?加四倍。”


    “……”


    江禧觉得这人疯了。坦白说,的确是相?当?诱惑的报酬,但?她已经把自己的计划都定好了,不到迫不得已,没必要打乱。


    “那也?不干。”她还是拒绝。


    说完,女孩转身就?要走?。


    这时,她蓦然听到身后男人说了三个字,“周时浔。”


    江禧立即停下?脚步。


    她被?这该死的三个字,成功挽留在原地。


    江峭眼尾轻挑,渐渐弯起唇角,在最后进?行一次终极加码:“你不想回到他身边,对?么?”


    江禧慢吞吞转过身,回望着他,没出声。


    “但?据我所知,你还在港城上大学?。”男人在这场谈判中逐渐找回主场,口吻循循善诱,“只要你在港城多呆一天,你就?逃不开他。”


    江禧有些不服,“您没听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对?周时浔来说,整个港城都是他的地方,所以哪里都是危险。”江峭迈步走?近,敛眸睨着她说,“你不是对?周家?的势力了如指掌么?”


    江禧思考了两分钟,再?开口时,明显语气放缓了些:“如果我为你做事,你会帮我?”


    “自然,利益共同体?,我没理由不帮你。”


    “酬金你刚说的,一分不能少?。”


    “没问题。”


    “我还有一个条件。”江禧说。


    “说。”


    江禧走?向旁边病房,指着墙上的病人资料卡,敲了敲上面“梅秀宜”的名字,说:“刚刚医生过来说,她精神状态不太好。”


    “放心,我的本行。”江峭朝对?面助理打了个手势,吩咐道,“立刻把人转去北湾。”


    “不。”江禧阻止道,“我的意思是,你找精神科的医生给她鉴定,看她是不是真的精神有问题。”


    江峭轻轻挑眉,“有问题的话?”


    “有问题的话,黎贝珍住的那间精神病,正合适她养老。”江禧视线紧密地注视着他,字词干脆利落,


    “我是她唯一的家?属。”


    她说:“到时候,你鉴定,我签字。”


    江峭在半秒稍愣后,笑?得痞气:“成交。”


    “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他忽然开口。


    江禧扬了扬下?颚,“你说。”


    “不是什么大事,单纯出于你要做的工作考虑,需要你现在就?去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江峭看着她说。


    江禧觉得有点奇怪,“什么任务还要体?检?”


    却听到男人卖了个关子:“不违法不犯法,不侵害你个人权益,不危及你人身安全,不限制你自由,不影响你上学?和日常生活。”


    “其他的,来了你就?知道了。”


    “……”


    有钱人都挺神叨的。


    江禧问:“什么时候开始?”


    “今晚。”


    /


    江峭一刻都等不了,安排院长当?场就?给江禧做了DNA匹对?。


    又多抽了几管血,送去私人机构跟自己做了亲子鉴定。


    当?晚结果出来,是她。


    反而是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他安排助理去跟着江禧回港城收东西,全程护送江禧回北湾。


    而他把鉴定结果发给那个男人。


    周时浔。


    他想,想要最快速最直接地了解妹妹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在哪里生活,跟什么人一起生活,不必走?弯路一点点费时间再?做背调。


    周时浔会告诉他一切。


    果不其然,三秒后,周时浔给他发来一个位置。


    江峭开车飚速杀过去,到了以后发现,他来过这个地方。就?是上次,把江禧关在笼子里的那间废弃工厂。


    同时,打江禧的那个牲口也?在。


    孟嘉基。


    江禧离开后,在寻找她这两天一夜里,周时浔急需一个能跟他共同回忆江禧的人,以此来纾解他痛苦到无以复加的情?绪。


    于是,他让人把孟嘉基从看守所保释出来。


    周时浔把他拴在树旁,让他一句一句、一字一字地开始讲,从江禧被?捡回去出现在那个家?里开始讲,从江禧至暗的童年开始讲起。


    正巧这时候,江峭赶到。


    他从走?过来的时候随手从地上抄起一根木棍,冲过来,二话不说开始拎棍狂揍孟嘉基。棍子都打断了,他直接挥拳上手,拳拳到肉,打到孟嘉基哀嚎着到处爬,又因为被?狗链拴着而爬不远。


    最后,周时浔靠在车前抽烟,说:“别把人打死了。”


    还有一句:“打死就?没得玩了。留着,什么时候治好,什么时候继续打。”


    江峭这才粗喘着气停下?来。


    他深沉了一口气,站起身,转过来走?向周时浔。


    他走?到周时浔面前,阴沉着脸色,也?一个字没说,下?一刻直接照着他的脸上去就?是狠戾一拳揍过去。


    骂了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仲一立刻要冲上来,被?周时浔手势拦下?。


    周时浔偏过脸,低下?睫,手背随意擦了下?嘴角血迹。他虚眯起眼睛凝着江峭,慢条斯理地吸燃一口气。


    缓缓吐出白雾烟圈,他淡淡戏谑地吐字,说:“解气了么,大舅哥。”


    第54章 公主的影像带


    周时浔轻飘飘一句“大舅哥”,简直让江峭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忍不?住恶狠骂他一句:“周时浔,你?能要点脸么?”


    男人眼梢微动?了?下,浑不?在意。


    其实发泄完,这时候江峭已经沉下来了?。时至今天他能坐在集团首席位,一手执掌江家蒸蒸日上,靠的当然不?是随意就被?激怒的毛头小子心态。所以他在转眼的功夫已经恢复了?冷静。


    对干周时浔,以后有的是机会。


    现?在对他来说最要紧的事,是要知道江禧这十八年是怎么过来的。刚刚的一顿暴力输出,只是单纯针对上次他在这里看到的江禧被?孟嘉基打伤并关在笼子里的仇。而事实上他对女孩的过往还?一无所知。


    “皮肉的伤她不?在乎,是因为心里藏有更透骨的痛。”周时浔拿出烟盒递给他,食指挑开盒盖,声色淡冷,


    “找到真正的创痛点之前,别妄动?。”


    他在提醒江峭。也在警醒自己。


    江峭斜眸撇他一眼,目光拉低,落在他指间的烟盒上。略顿,他探指过去夹出一根烟,叼在唇间,周时浔长指利落勾动?火机,翻盖打火,顺势替他点上。男人间的和平,一根烟就可?以。


    但很可?惜,一根烟能维持的和平时间实在短暂。江峭咬着烟刚抽了?没两口,陡然听到身旁的周时浔说:“我在她的双腿膝盖上,看到过很严重的淤伤。”


    “等会儿。”江峭夹下烟,转头看他,“你?是怎么看到人家女孩子膝盖的?”


    很显然,江禧不?是那种膝盖有伤,会故意露出来给人看的姑娘。这种情况下,还?能被?他看到双膝这种微妙的部位。


    对于同样有老婆的男人来说,这个答案并不?难猜。


    将剩余半截烟直接扔地上,碾了?一脚,江峭眯起?眼盯他,狠厉微笑:“别说了?,打一架吧。”


    周时浔还?没出声,到时被?拴在树旁的孟嘉基听到两人对话,吐了?口嘴里淤血,靠着树干咧嘴笑起?来,讽嘲道:


    “你?们以为打我几?顿就能替她报仇了??我不?过是打她两下,要不?是从小到大我跟她斗,让她还?有点寄托,她早就受那个癫女人精神控制,不?被?折磨死也会被?搞疯。”


    江峭拧紧眉:“癫女人?谁?”


    周时浔眼色晦黯,猜道:“她的养母。”


    江峭也在同一刻回想?起?白天在医院的事。他记起?当时江禧提条件时,指着墙上的病患资料卡,上面显示的名?字是:


    “梅秀宜。”两个人同时说道。


    这时候,江峭的助理挂掉电话,走过来低声汇报:“江总,人医的刘院长来电话,他们的人没看住,梅秀宜私自从医院里跑了?。”


    江峭侧眸与旁边人对视一眼,而后踢了?脚孟嘉基,咬紧牙吩咐助理:“送他去医院,好、好、治。”


    周时浔也掐了?烟,从仲一手里接过车钥匙,招呼江峭:“上车。”


    ……


    一个小时后,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出现?在城中?村。周五晚上,沿街房摊铺摆出凳椅准备营业,小贩叫卖,市井喧闹,人影接踵。


    人与人之间,挤到没有可?以保持自我空间的余地。


    再天价豪贵的车都开不?进这条窄路。


    江峭和周时浔必须步行进来。他们,与烟火尘嚣的周遭环境格格不?入。他们,与匆匆擦肩的路人阶级差层悬殊。


    每一个经过他们身边的女孩都不?像江禧。


    每一个生活在这里的女孩,都是江禧。


    这是他们与妹妹、与爱人距离最近的一次。


    按照地址,最后他们停步在一栋老破小的单体步梯楼前。还?没上去,江峭已经感知到自己血液流速异常激涌,心率泵搏极快,后脑一刹穿行过针扎般刺痛,连带扯拉出尖利涩锐的耳鸣声。


    走进楼道时,视域猝然闪出致盲白光,江峭脚下一个不?稳,迅速出手撑住墙,低垂着头尽力调整燥灼的呼吸。


    周时浔步伐稍顿,偏头沉默掠他一眼,“怎么?”


    江峭扯起?唇,自嘲地语气里充斥痛苦与压抑:“瞧瞧,这种时候,他居然也想?出来亲眼看看江禧的过往么。”


    尽管来的路上,他在极力克制着情绪保持镇定。但当江峭突然提及“江禧”的名?字,想?到楼上他们全?然不?曾参与的、她暗无光日的、独自煎熬的那段残酷命运,他不?自觉绷紧咬肌,还?是根本难以遏制心脏一瞬撕裂感的抽痛。


    两个男人静立在楼道内,良久后,周时浔缓了?缓,猜测江峭口中?的“他”,大概指的是住在他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格。


    换句话说,这在正常人眼中意味着他犯病了?。


    “带药了么?”他问。


    脑仁崩弹的燥灼感渐渐平息,江峭深吸一口气,缓慢直起?身先朝前迈上台阶,扔了?句:“用不?着,我老婆不?回来,他出不?来。”


    上到三楼,找到梅秀宜家,江峭没耐性?,毫不?客气地哐哐砸门。过了十分钟,江峭已经多一秒都等不?了?,几?乎是已经想?踹门的程度,这时候,锈迹铁门被人从里面慢悠悠推开。


    梅秀宜苍白着一张脸,靠站在门框上。


    女人双手环胸,鹘伶伶的目光在品相绝靓的两个男人身上扫量一眼,别了?下脸侧头发,银质唇钉发出响动?:“找谁?”


    “江禧,认识么?”周时浔开门见山。


    女人脸上蓦地僵了?下,没让进,也没撵人,只是漠然瞟过他们一眼,腰肢轻扭着转身走回了?屋内。


    周时浔先抬步走进去,撩眸,四下逡巡一眼。


    破旧残败的出租屋内,一片狼藉。满地生活垃圾,酒瓶横七竖八,墙体龟裂,边角斑迹黄得发黑。整间房内透着一股潮湿腥霉的腐味。


    近乎是没地下脚的脏乱差。


    可?衣冠端楚的两个男人,却没心思嫌恶,甚至连自身洁癖都顾不?得了?。他们只能想?到,江禧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跟着这样的母亲过活了?十八年。


    梅秀宜也不?管他俩,顾自歪在单人沙发上,甚至非常不?见外地伸手笑问道:“有烟吗?”


    江峭冷漠嗤了?声,从兜内掏出烟直接整包丢给她。他还?未及出声说什么,只见对面梅秀宜顾自抽出一根烟,先开口道:“所以,我女儿这么有本事,一次性?在外面勾了?你?们两个,让你?们过来找我报仇?”


    她点燃香烟,深吸一口,眼神迷离着吐出白雾,讽笑:“她怎么说,跟你?们告状说我从小虐待她?”


    “你?没有么?”江峭口吻讥冷。


    “我当然没有。我怎么虐待她了??她从小到大吃我的,喝我的,她从里到外哪一样不?是花我的钱?”梅秀宜满不?在乎翘起?二郎腿,


    “她亲妈都不?要她,我这个后妈还?要供她上学,我都没逼着她跟我一起?去卖。你?俩倒是说说,我这怎么算虐待了??”


    江峭被?她直白露骨的话语激到,旋即捏攥起?拳,强压着心头暴烈的怒火,字字咬紧牙关道:“你?如?果不?爱她,为什么收养她?既然收养了?为什么不?好好尽到做母亲的责任?!”


    “你?是谁?”梅秀宜轻蔑瞥他一眼,着重强调,“她是我的女儿,是我一手养大的,我想?怎么管教?就怎么管教?,任何人都不?能插手!”


    她把话说到这里,就已经足够了?。


    足够令两个常年混迹诡诈叵测圈层的男人,一眼洞穿她泄露的弱点,精准捕捉到她高攻低防的软肋,她的拙劣言辞已然袒露了?一切。


    于是,他们不?必对视就能彼此会意。


    江峭说:“她不?是你?的附属品。”


    周时浔说:“她不?属于任何人。”


    言简意赅的短短两句话,一针见血,成?功将女人刺激到。她顿时脸色突变,猛然掐了?烟,满脸警惕地大叫:“谁说的?谁说她不?属于我?!江禧,我的女儿她必须是我的!她只能属于我!!”


    过了?两秒,她又像忽然找回理智一般,变回了?正常状态,弯起?唇娓娓道来:“你?们知道吗?其实禧宝她很乖的,她明白做什么事我会开心,所以她从小就会讨好我,她真的非常爱我。”


    “家里没钱,她怕我不?要连饭都不?敢多吃。”


    “别人骂我,她会去变着法地帮我讨要公道,你?们都知道她很聪明的,鬼点子也多,她说过可?以为我付出一切。”


    “冬天我在家接客,她知道我看见她会不?高兴所以就一整晚蹲在楼下,哪怕第二天早上已经冻晕了?,她也不?敢提前回家。”


    “每次见我生气,就会主动?用狗链子把自己拴住,然后脱光了?跪在我面前,一跪就是一晚。”


    她说到这里,竟然笑了?出来:“诶你?们不?知道吧,那根狗链子还?是她五岁那年啊,我给了?她五块钱让她去街上买的呢。”


    “从小我就教?育她,一定要听妈妈的话哦,否则她像狗一样的破烂人生就只值五块钱。”女人越笑越癫狂,“除了?妈妈我啊,哪里还?会有人要她哈哈哈哈……”


    周时浔和江峭就站在那里,听她说,听她诉说江禧遭受的痛苦,经历的泥沼。这种藏在精神控制表皮下的恶劣虐待,他们必须强迫自己听下去。听清楚。然后深刻印烙在脑子里。


    任她轻浮扭曲的每一个字,都像冰霜般锋利薄透的尖刃,癫狂暴戾地刀刀刺割划烂两个人的心,字字见血,轻柔又致命。


    血液滴穿心脏倒涌回去的轨迹,流露在他们血红的眼底。


    但他们没想?到,这之后,是更加残暴的一击。


    “对了?,你?们知道禧宝,我的好女儿,她爱我这个妈妈爱到什么程度吗?”说着她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去房间里,很快拎出一台老式录音机,直接席地而坐,以一种病态炫耀的语气跟他们说,


    “其实我一早就想?死了?。但我怎么能一个人死呢,我还?有一个好女儿,我当然要带着她一起?。”


    “所以,她8岁那年,有一天晚上,我打开了?家里的煤气。”


    “嘘……你?们听…”


    录音机内磁带转动?,几?秒的窸窣声后,里面传来小女孩虚弱哀求的声音。


    只有三句话。


    “妈妈,我不?想?跪了?。”


    “妈妈,你?让我活着吧。”


    “妈妈,你?为什么……不?爱我。”


    ……


    车内,从梅秀宜家出来的两个男人,沉默地坐了?半个小时。最终是江峭先开口,他感觉到喉咙刺痛,浸透哽意的嗓音哑得不?成?样子。


    他说:“我会带她回家。”


    “你?应该清楚她现?在最需要的不?是爱情。”沉寂压抑的气氛里,潮涌着他们无法释放的隐忍情绪,江峭眉峰冷厉,告诉他,


    “解铃还?须系铃人,亲情的伤只能亲人医。”


    周时浔坐在驾驶位,没应声。他近乎觉得身体机能每一处都在叫嚣痛意,那种滚烫的痛感会灼伤他的骨头,炙烤成?碎烂的灰烬。


    江峭在这时拉开车门,顿了?下,冷声叮嘱:“别再来找她,走了?。”


    /


    那晚江峭连夜从伦安赶回北湾。


    他很清楚,他跟母亲与江禧之间的认亲绝不?是简单一张亲子鉴定,就能让女孩接受的。那样只会令她厌恶,只会吓跑她。


    所以江峭采取迂回手段,他没有告诉江禧任何关于她真实身世的事情,只是给她安排了?一个假任务,让她扮演自己失散多年被?找回的妹妹,以此慰藉因失去女儿而一直精神状态不?好的母亲。


    这个时候,江禧已经被?安排住进他们曾经一家四口的别墅里。


    当他凌晨回到家中?,母亲别尹正坐在沙发上等他。见到他回来,别尹脚步紊乱地紧忙冲过来,拉住他,指了?指二楼江禧的房间,小声道:“吃饭时候还?好好的,到了?晚上我守在她房门口,隐约听到那孩子好像在里面哭,你?快去看看。”


    “你?没跟她多说什么吧?”他问。


    别尹立刻摇头,“没有,我没乱说话,她小时候的事儿我也没敢说,就是她来了?以后我怕她不?自在,吃完饭我就让她早回房间休息。”


    安排给江禧的房间,还?是她小时候的房间。那间房别尹坚持这么多年每天由自己亲自打扫,不?给佣人碰一下,连江峭与父亲也不?能乱进。


    江峭安抚地拍拍母亲肩膀,让她先去休息。自己转身走上楼,来到江禧的房门口,犹豫再三,却怎么样也伸不?出手去敲门。


    这时候,他隐约听到里面似乎有录像带的声音传出。


    “女儿,妈妈希望你?快乐。”


    “女儿,妈妈祈求你?平安。”


    “女儿,妈妈会永远爱你?。”


    江峭只听一遍就知道,这是,江禧被?仇家绑走的前一年,她的周岁宴的时候别尹特意录给女儿的祝福。


    找不?到江禧的这些年,别尹每天都在她的房间听。


    忽然间,房门被?人里面拉开,江禧红着一双眼走出来,正正撞见站在她房间门口的江峭。


    第55章 一千零一夜春露


    楼梯上,灯色昏稠浓黄,温度适宜。


    黑色针织长裙穿在女?孩身上,更显得她细骨瘦肩,身量盈盈纤窈,体态单薄。领口与?袖边刺绣白蕾丝花边,搭配莹润玉白的珍珠项链。


    她额前刘海有些长了,索性一同梳起来,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柔顺繁茂的黑发头?顶戴了根珍珠丝绒发箍,发梢如浪垂及腰下。


    看上去,很像众星捧月的千金明珠。


    本该被家人捧在手心百般呵护的金贵公主。


    本就该受尽万千宠爱的。


    ——可是公主。


    女?孩肌肤凝白,鹅蛋脸,五官秀致精巧。


    她的嘴唇豔红,鼻尖也是红的,一双狭长勾翘的单眼?皮藏在无框眼?镜下,淡垂着。玻璃镜片折投光影,仍掩不住眼?尾水润如湿雾的红。


    ——可是,公主怎么会哭呢。


    坦白说,当下眼?前这?一刻的画面带给江峭的冲击,完全不亚于今晚在梅秀宜那个疯女?人那里的所?见所?闻。


    他?看见的,是如此明媚生机的女?孩。


    可他?脑子里自动浮现的场景,却是被继兄暴力虐打的妹妹;被养母精神磋磨的妹妹。是再饿也不敢多吃一口饭的她,是寒冬被冻晕在外面也不敢回家的她,是脱光了被狗链拴跪的她。


    是苦苦哀求母亲只为了活下来的她。


    那样至残至暴至暗的成长环境,那样没?有留恋无人在意的童年,那样身体与?心理双重折磨的虐待,那样日复一日不见尽头?的摧压。


    女?孩却从未想过自我?放弃。


    她还是拼了命地想要活。


    “这?里是北湾,不是南方。”江峭微微走前两步,但怕她不适,没?有靠得很近,保持在非常适当的社交距离。


    他?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替她披在身上,还不忘拉住两侧裹住女?孩,叮嘱道:“晚上凉,出来要多穿衣服。”


    江禧慢慢抬起脸,不动声色地凝向他?。可江峭满脑子里都充斥着她向梅秀宜求饶,求她让自己活着,问她为什么不爱自己的凄楚声音。


    他?稀微错开视线,他?无法直视她的眼?睛。


    他?不敢想那个时候,那个八岁的小女?孩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在向母亲求助。以及后来那些年,每当这?个女?孩在路上遇到?自己的同龄人,看着别人家温柔的母亲,健康和谐的家庭关系,她又会想到?什么。


    她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令人疼惜。


    江峭甚至做不到?再多看她一眼?。他?很快收回手,转身双手撑住楼梯栏杆,死死地大力攥紧木质扶手,头?低下去深深缓喘了下。


    半晌,耳边忽然浅浅弱弱地响起一声:“哥?”


    江峭耳骨略动,倏尔撩起眼?睫,迅速直起身回头?应她:“我?在。”


    在他?斟酌措词之前,血浓于水的亲情感应先一步替他?回答了江禧,“怎么了?想要什么?缺钱?失眠?饿了?还是……”


    袖间?传来隐微扯力,江峭顺势落眸,瞥见女?孩伸手拽了拽他?的衬衣袖子。江峭掀起目光看向她,又顺着她的视线偏头?朝望下去,见到?楼下,母亲别尹还一脸担忧地站在那里,似乎不肯错失女?孩一眼?。


    自江禧被绑走后,在江峭的记忆里母亲精神就始终不算好,情绪很不稳定,时而正常,时而恍惚。正常的时候她与?常人无异,可以完全维持日常生活,也能够工作。


    但一年到?头?下来,总有那么几个特定日子,别尹的状态很不好。逢年过节,江禧生日,还有江禧被绑走消失的那个日子。


    每到?那几天,别尹就在江禧房间?里整晚不出来。


    他?其实?还没?有来得及把亲子鉴定结果告诉别尹。但现在看来,也似乎没?必要了。或许是母女?连心吧,听助理说从江禧回家以后,别尹整个人精神面貌非常好,刚才与?她交流也能看出的确是这?样。


    可能在她心里,她的宝贵女?儿已?经回家了。


    “妈,我?会照顾好妹妹。”从来桀骜轻狂的人格,在面对家人时也会有所?收敛的温情,他?开口劝道,“您先回房休息吧。”


    大概别尹也能猜到?江峭的意思,忙歉意一笑,赶紧应道:“诶好、好好好,那你们兄妹先聊。也别太晚,影响妹妹休息。”


    探出脑袋,观察者别尹从楼下离开,江禧才抬手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立马还给对面的男人,边嘴里不满地小声道:“演也演得合理一点啊你,家里有暖气还给我?披衣服,热死了。”


    江峭下意识接过衣服,一愣,顿时有点被她说乐。


    可他?觉得嘴角太沉重,怎么都弯不起来,又不想被聪明的女?孩觉察异样,只能装作没?事儿人,懒着调子逗她:


    “是没?你专业,刚才那声‘哥’喊得挺真。”


    确实很真。真到他也有一刹恍惚,以为她知道了真相。


    “开玩笑,我?可是专业第?一考上我们学校表演系的,绝对不让你白花钱好吧。”江禧双手抱臂,语调里带点小骄傲地耸耸肩。


    音落下,她无意识轻垂眸,没?由?来地问道:“你这?是跟谁打架了?”


    江峭稍怔一瞬,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嗯?”


    江禧朝他?手上轻扬下颚,视线触及到?男人手背指骨上的伤。看上去好像有些严重,没?结痂,反而还在流血,边缘略微泛起淤红。


    白天见他?的时候还好好,显然是今晚的新伤。


    江峭这?才回过神,随便扫了眼?手上的伤,想到?是今晚揍孟嘉基的时候伤到?的,没?什么在意地扯了句慌说:“晚上打拳没?戴手套。”


    江禧表情奇怪地看他?一眼?,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去旁边小吧台倒了杯水,回来经过他?身边时,困恹恹地打了声招呼:“没?事我?先睡了。”


    “江禧。”身后,男人倏然叫声叫住她。


    江禧转过身,抬眼?回望着他?。


    江峭站在原地,注视了她好半天,良久,他?微低头?摸了下后脖子,像是在思考说词,又过去两秒,他?终于开口问道:“会喝酒么?”


    ……


    江家的别墅建在海边。冷冬下,夜海仍旧浪潮激涌,似一汪永生不灭的春光,奋勇高涨地抵抗这?悲悯冻彻的季节。


    外面天寒地冻,花房内壁炉生温,熏淌出暖意融融的温度。火点噼啪的白噪音里,敷弥漫散着丝丝缕缕的香气。


    江峭亲自下厨做了一点宵夜,顺便开了瓶红酒。


    他?转动腕骨轻晃醒酒器,红酒辛燥的香溢出来,江禧不由?被他?花哨娴熟的手部动作吸引目光,望过去,见到?秾艳殷红的酒液。


    她不自觉想到?了那个男人。


    也想到?他?们分别前,那个靡情黏稠的夜晚。


    这?时候,旁边传来玻璃杯碰壁的清脆响音。她扭头?看过去,望见江峭正勾动高脚杯散漫悠晃,目光灼亮地紧密盯着她看,“想什么呢?”


    江禧立刻收起眼?底一闪即逝的落寞,拎起杯脚,看了眼?杯中的酒,又歪头?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


    她慢慢眯起眼?睛,表情莫测不语地凝视着他?,半晌后,女?孩陡然没?征兆地冒出来一句:“你今晚不太对劲,江峭。”


    江峭心中一紧,反问:“哪不对劲?”


    “整个人看起来好像很消沉。”江禧的眼?神徘徊在他?脸上,用她绝对敏锐的观察力分析他?,猜测道:“你是不是想老婆了?”


    说完这?句,又继续脑补:“今晚是跟情敌打架的?”


    江峭被她说得些许怔忡,半天后,才听他?低头?沉懒地笑了声。他?轻抿一口酒,指尖缓慢微转无名?指上的婚戒,点头?承认:


    “的确,我?无时无刻不想她。”


    他?这?个妹妹,是懂得哪儿疼往哪儿扎刀子的。


    “……”江禧听到?后,刚刚夹起一片三文鱼的手一抖,还没?往嘴里送,被他?突然一句肉麻话差点直接怼饱了。


    然而她这?片三文鱼还是没?能成功咬下,因为下一秒,她听到?对面的男人也回敬了她一句:“所?以,你刚才看到?红酒的时候想到?了什么?”


    他?一语中的:“看你的表情,在想周时浔?”


    行,互揭伤疤看谁更怕。


    江禧恨恨地一口咬下鱼肉片,懒得理他?,又伸筷夹回一只橄榄口蘑,先喝掉上面的汤汁,鲜甜口感顿时满溢在口腔中。


    江禧不由?地朝他?竖个拇指。江峭扬扬眉,拿过料瓶替她拧了些胡椒粉在上面,江禧毫不客气地赶紧咬了口,有点烫。


    江峭见到?女?孩被烫得嘶嘶吸气,也没?舍得停下认真用力地咀嚼,才算今晚发自真心地撩唇笑了,“心急什么,都是你的。”


    说着,他?拎过旁边巴掌大的小风扇,替她将剩下的吹凉些。


    “你说你老婆离家出走。”她边嚼边八卦问道,“走去哪了?”


    江峭动作一顿,强自敛下心底那些沉重,懒恹恹地勾起唇,陪着她说笑:“想知道啊?再叫声‘哥’听听。”


    江禧白他?一眼?,压不住心里好奇,改口道:“哥,嫂子去哪了?”


    江峭瞧她这?么上道,不禁低笑,用没?动过的筷子又给她加了一个口蘑,回答说:“北欧,挪威。”


    “北欧嘛,又不是北极。想她就去找她啊。”江禧啧了声,试探着咬下一口,这?回温度正好。她心满意足地嚼着,顺便掰起指头?数,


    “像你们这?种年轻,有钱,还有点小帅的男人,不都很擅长花式追妻吗?像小说里写的那种,什么久别重逢,然后破镜重圆,要不行再来个强取豪夺!”


    江峭:“……”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等会儿,什么叫有点小帅?”江峭屈指敲敲桌板,腔调戏谑,“看着我?,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比我?更帅的男人么?”


    江禧撇撇唇,没?半点感情地敷衍干笑一声:“哈哈。”


    江峭眼?一眯,“……行。”


    过了半秒,他?又蓦地挑起唇角,阴阳怪气来了句,“那要是周时浔想你,也跑过来跟你久别重逢,对你强取豪夺,你怎么办?”


    很好,新一轮互揭老底又开始了。


    江禧没?接着回答,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筷子一放,抽出纸巾优雅地擦拭嘴角。然后,撸起袖子说:“来吧,今晚不干一架不行。”


    江峭混不吝地笑起来,立刻举手投降:“我?输,来,敬你一杯。”


    他?暗中无声观察着女?孩的脸色,虽然她嘴上叫嚣得厉害,但看到?她眼?角眉梢浸染着隐微的兴奋,江峭啧了声,没?往深里拆穿。


    酒过三巡,月入夜半。


    吃饱喝足的江禧瘫在摇椅上,出神地凝望着窗外潮水涌流,海浪翻腾。她颓恹恹地半垂着眼?,来回缓慢地晃动摇椅,看上去昏昏欲睡的样子。


    江峭品着酒,略沉思着该如何跟她开口,谁知一旁的女?孩举着酒杯突然伸过来,碰了一下他?的,歪头?对上他?的双眸,说:


    “你今晚找我?什么事?再不说,我?就真的回去睡了。”


    还是被她看出来了。


    “回来的时候,听说你今晚哭了。”话已?至此,江峭也不想再逃避什么,侧眸看着她那双漂亮眼?睛,血丝通红。


    他?顿了下,问:“发生了什么事么?”


    关于她身世的事,江峭暂时不打算说出来。因为那没?有意义。伤痛已?然透彻她的心骨里,现在告诉她要认亲只会显得更卑鄙。


    先从日常点滴的照顾开始吧。他?想。


    其余的顺其自然。


    “对不起。”女?孩忽然低下长睫,向她道歉。


    她还没?有说是什么事,江峭已?经感觉到?心脏被绞烂的尖锐闷痛。他?皱起眉,紧紧咬了下牙关,半晌后开口:“你没?有做错事情,为什么道歉。”


    “我?今晚…在你妹妹的房间?里,看到?一盘录像带。”她从江峭脸上慢慢收回目光,稍稍低下头?,没?有再看他?,只是语气淡淡地陈述,


    “上面写有你母亲的字迹,《给我?永远珍视的女?儿》。”


    她轻浅地叹了声,主动承认错误:“很抱歉,我?没?有经过你们允许,擅自拿来听了。”


    江峭摇摇头?:“现在在这?个家中,你本来就是她的女?儿,何况母亲因为你的出现精神状态变得稳定,是我?们该感谢你。”


    江禧看着不得平息的夜海,陷入沉默。


    就在江峭以为她不会在继续这?个话题的时候,女?孩深呼吸了下,声音里带着点涩哑,回答了他?最初的那个问题。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她停顿在这?里,眼?角微垂,拿着酒杯的指尖轻轻颤抖,在她情绪平静的伪饰下有一团莫大的哀寂。


    “可能是震惊吧。”她说,“我?以为世事皆非我?有,爱情也好,亲情也好,除了钱和自由?,哪有什么是可以永恒存在的。”


    她说到?这?里,微微自嘲地笑了:“但今晚听完录音,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愿意恒久付出母爱的妈妈。”


    而她在妈妈手里,只是活着就已?经很难了。


    这?算什么。


    那她到?底算什么。


    江峭渐然攥紧手掌,视域里光线涣散,牵拉起潮润迷蒙的薄雾。脑穴重击泵搏的痛感又在作祟,他?知道,体内的两个自己都在痛苦。


    可既然话说到?这?里,他?还是想问问江禧的意见。有关她的身世,他?想自己无法武断地直接替她做出决定,最终还是要她自己面对。


    于是他?嘴唇微动,嗓音嘶哑艰涩地开口,问她:“如果,有一天母亲发现真的找到?离家多年的亲生女?儿。”


    “换作是你,你会希望我?出现告诉你身世的真相,然后带你回家么?”男人眼?底流动一抹深红,声线哑得不像话。


    江禧这?时抬起头?,看向他?。兄妹之间?第?一次彼此正视,在这?阒寂下,在这?潦倒深沉的气氛中完成。


    下一次海水涨潮时,江峭听到?她说:


    “我?想,她不会愿意接受。”


    她没?有将江峭的假设身份代入自我?,她依然选用旁观角度的第?三人称,她是微歪着头?与?江峭对视,于是晶莹滚烫的泪迹在她眼?角淌下,湿滑过她发红的鼻尖,滴落在她唇上。


    江禧说:“长大了,就不需要这?些了。”


    /


    之后,他?们没?有再提起那晚谈话的内容。


    不过江禧没?有马上离开,她还是选择把“扮演女?儿”当做一单任务来完成。或许是因为江峭是位品德高尚的雇主,高额报酬一次给齐,三天之内帮她办好了从港城演艺学院到?北湾电影学院的交流生手续,


    以及开学前一天,她收到?了梅秀宜的精神诊断书,和精神病院的入院家属通知书。江禧签了字,其余的都交给江峭处理。


    另外江峭答应她,平日与?别尹相处不必称呼“妈妈”,叫“阿姨”就行。这?点倒让她一定程度上减轻了心理负担。


    而对于这?个称呼,别尹似乎也没?有表现得很在意。比起这?些,她更在意的是江禧今天几点下课,会不会回家住,明天想吃什么。


    自从江禧在这?个家里出现以后,别尹就像不治自愈般完全恢复了正常人的精神状态,思维恍惚的时候已?经没?再出现过。


    偶尔她与?同学朋友喝酒聚会,晚归的时候,一定会看到?别尹披着不同颜色和款式的披巾,在海边边走边等她回家。


    “以后我?晚回来的话,您就不要在外面吹海风等我?了。”江禧总是这?样劝她说,“有哥哥派人派车接送我?,不会有事的。”


    “人上了年纪睡不着,出来透透气。”别尹也总是会小心翼翼地摸着她的手,轻拍她的手背,这?样温柔地告诉她,


    “不要有什么负担,江禧,去好好享受你的人生吧。”


    ……


    转眼?,三个月过去。


    北湾电影学院迎来年底元旦晚会汇报演出。今年元旦晚会正好与?学校周年庆典撞上,因此尤为声势浩大得隆重。


    作为学生会大一新生代表,江禧成功被票选为话剧社副社长,将带领话剧社全员参演一场由?她全程亲力编导的舞台剧。


    舞台剧名?:《一千零一夜春露》


    台上,江禧完美饰演在兄弟二?人间?穿梭戏耍的妖精少女?。


    一面骗弟弟,一面哄哥哥。


    演出很成功,全场掌声雷动。


    可是,当红色帷幕缓慢向上拉开,观众席视野愈渐呈现那刻,江禧嘴角笑意骤然僵滞,她惊骇又惶惑地看到?——


    台下,周时浔正倚坐在贵宾席。


    男人懒淡凝住她,长腿交叠,姿态优雅地为她鼓掌,笑得人心凉。


    震诧的情绪令她无法产生自主意识,短暂五秒钟的谢幕。之后,她近乎是被周围社员簇拥着走下台,脚步虚浮,心尖狂跳。


    走下台后,她依然处在过度慌乱里,甚至怀疑刚才是自己稍纵即逝的幻觉。但无论?如何,她想,如周时浔那样身份金贵的人,一定是出入都是前呼后拥,说不准会与?江峭和校领导们一同从礼堂正门出来。


    心里是这?样想的。行为上已?然不受控制,她几乎在完全本能的驱使下迅速收拾东西,连身边有男生叫她都没?听到?,胡乱地抓起衣服和背包拔腿就往礼堂正门疯狂奔跑而去。


    她听得到?,自己脚下奔跑的每一步,都有一盏细细泠泠的金铃在摇颤。


    她听得到?,每一道叮铛声都颤在她心上。


    轻灵响动。令人振奋雀跃。


    她边跑边打电话给江峭,想问问他?离开了没?有,如果他?还没?走,说不定意味着周时浔也还没?离开。


    手中电话被秒接,那端传来江峭懒洋洋的声音,问她:“怎么了我?的大小姐,你今晚不是说有社团庆功宴,不要我?管么?”


    大概是听到?她在这?边跑得气喘吁吁,江峭瞬间?觉察到?不对,立马问她:“出什么事了?你在哪,慢慢说,我?现在过来找你。”


    江禧还没?来得及回答江峭,这?时,身后蓦然一道男声叫住她:“江禧。”


    江禧当即顿住脚步,腿上灌了铅似的无法动弹,她像被钉在原地,长睫不停眨颤,鼻唇间?泻出的呼吸,在寒冷天地间?幻化为凌乱冰封的白雾,那是她剧烈心悸的最好佐证。


    她在平稳的两个呼吸后,转身,然而身体回转的一刹,女?孩眼?中水滟湿亮的流光顷刻熄灭,惊异的表情下是根本掩不住的怅然落寂。


    不是他?。她在心里想。


    谁?她又在心里问。


    她这?样冒失莽撞地,这?是在期待着谁。


    眼?前的男生是与?她同个话剧社的社员,也是今晚在《一千零一夜春露》这?场舞台剧中,兄弟角色里面饰演“弟弟”的那位。


    他?怀抱着大捧红色蔷薇,站在江禧面前,一身阳光帅气的奶狗气质,乖顺,年轻,单纯,只是与?江禧对视一眼?就能耳根飞红。


    他?不敢靠得太近,站在合时宜的距离将手中的蔷薇花送给她,强压着心底的紧张情绪,说:“社长,恭喜你演出成功。”


    江禧低头?看了眼?怀中的花,眉毛一挑,嘴角淡弯了下说:“谢谢。”


    说着,她从怀中的大捧蔷薇花中,伸手从中抽出一株,大方地送还给他?说:“借花献佛,同喜。”


    男生旋即惊了下,连忙受宠若惊一般双手接过来。然后又后退了一步,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红着耳朵憋出来一句:


    “社长,明、明天开始,我?…我?可以喜欢你吗?”


    送花是告白的仪式。


    喜欢也要在仪式之后开始。


    他?说完,似乎是不敢面对江禧的回答,又或者是过早被拒绝而失去机会,男生忙摆了摆手说:“那个,你、你先别急着拒绝我?社长,我?一定好好藏住自己的喜欢。在你应允之前,我?不会让其他?人发现,绝对不给你造成任何负担。”


    他?要打算逃跑了。


    逃跑之前,又说:“但是,请原谅我?在你面前,藏不住喜欢。”


    男生就这?样跑走了。


    留江禧抱着花愣愣地站在原地。


    哦对,还有全程听完这?场告白的江峭,在电话里骂:“谁?这?谁!小屁孩不好好学习专门出来撩女?孩,你站着别动,我?马上到?了。”


    江禧没?动。


    她就站在那里。


    一动不动地堂皇看着莫名?出现在眼?前的男人。


    北湾迎来今年的第?一场雪。


    周时浔懒散后靠在车前,衣冠端楚,容貌冷感瑰丽。冰雪垂吻男人落拓潇洒的黑色大衣上,他?眉骨稍挑,勾唇,说:“看来,我?的公主打算交男朋友了。”


    第56章 Don‘t stop


    日落之后,夜色之前?。


    属于晚暮前?戏的蓝调时?刻被冰封沉默。


    天穹尚未酣眠,冷月潜藏绒绒湿云后低泣,遗落的泪是雪珠,跃舞,剔闪,冰凉如流星。雪花被风推搡着纷飞,粉饰枝桠,落地消融。暖黄灯下碎雪泱泱浮漾,迎光飘散晶亮,明明幽幽地颠倒华美。


    江禧眯起?眼睛,视域中缓缓嵌落一道?孤冷的影。天地迷蒙落白,灯色晃起?朦胧,像泼淌下的一汪璀璨金灿的水晕。


    男人就浴在?那方金光下。


    一身黑色西装,外面罩了件垂及小腿的大衣。侧背头?湿感精致,发泽浓茂优越,他慢慢站直身子,姿态修拔不拘,肩脊周挺,如造物主绘作时?钟情偏爱的墨笔,似风光金影下,猝然横亘直落的黑刀。


    身后喧嚷摇撼,青春元气的年轻学生们自礼堂涌散出来,掀腾起?假期将至的哄闹喜色。而他们之间,静寂在?流泻。风雪渗入彼此?间的距离捎走嘈杂背景音,带来久别重逢的陌生与往昔亲密悱恻的熟悉。


    任周遭哗然欢笑,与他无关?。与他们无关?。


    他披风朔雪,仍是勾人眼的靡丽。


    东方绅士孤高清傲的品格,他一切具备。


    所?以他总是这样,矜贵疏离,优雅自持。而她也总是对?这样的他充满破坏欲。想毁坏他的冷感,想摧垮他的理?性,想要粉碎他的傲慢。


    撕破他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做派,令她实在?兴奋。


    是在?重逢再遇的当下这个夜晚,江禧才?明白,原来无论过去三个月,三年,三十年,她惊觉自己竟然永远对?这个男人饱含情。欲。


    就像雪夜以不可?抵挡之势降下寒温。


    可?她体内炽烫,水汽蒸腾。


    那么花蕾潮泞透湿。


    那么心也应如是。


    想跟他玩。成为江禧此?刻唯有的念头?。


    手机里,江峭打来地电话还未挂断。女孩渐渐上弯嘴角,拿起?手机,假意在?上面输入拨号,之后将手机贴在?耳边,对?着那边正在?赶过来的江峭突然喊了句:“宝贝~”


    她有意夹起?嗓子,语气又软又娇,声音不大不小,正正好是可?以被不远处的周时?浔清晰听到的音量。


    听得江峭在?电话里想揍人,骂她:“你什么鬼动?静?”


    江禧硬着头?皮选择无视,清清嗓子,继续把电话里的江峭当做刚才?告白的男生,将自导自演的这出戏演到底:


    “哪有人告白完不听答复就跑掉的呢,笨蛋。”


    “……”这时?,江峭像是猜到了什么,忽然冷嗤一笑,问她,“刚才?另一个说话的男人,是周时?浔?”


    不等女孩回答,又问,“他来找你了,是不是?”  ?!这都能猜到,他才?是鬼吧。


    江禧被猛然说中,下意识避开对?面周时?浔的眼神,抬眸往周围扫了圈,好在?暂时?没看到江峭赶来的身影。于是继续忽略他的话,大着胆子顾自表演道?:“今天就算我们的恋爱纪念日了。”


    极力压着心虚,她说:“你现在?回来,我们去约会。”


    顿时?惹来江峭在?那端咬着牙,低语威胁:“江禧,你今晚要是敢夜不归宿,当心我会像开沙丁鱼罐头?那样,把你的头?瓢掰开——”


    江禧顶风作案,迅速挂了江峭的电话。


    黑丝绒高定演出晚礼服还未来得及换下,与她脚上满钻水晶尖头?细高跟皆为今年奢品冬季新款,是江峭命人亲自为她量身定制。


    冰天雪地下,女孩看起?来颇有在?逃公主的意味。


    她将声线拿捏得非常合适。令站在?对?面的男人既听不见手机里江峭的声音,又能将她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挂断电话之后,江禧才?慢慢凝视向气质卓绝的男人,撞上他好整以暇的视线,女孩薄长睫毛轻轻扑动?了下,语调礼貌,礼貌的另一面是带有十分生疏的距离感,说:“这位先生,认错人了吧?”


    尾字落定,女孩脚上高跟鞋轻微后提,黑丝绒鱼尾裙被她拎起?。她毫无留恋地转身,珍珠碎钻铺散在?裙摆之上,随她轻灵跑动?宛若流光粼粼的银河泻出来,丝滑细闪,透进美人骨子里的娇艳感。


    或许是礼裙不便,或者是鞋跟太?高,总之江禧脚下步子跑得并不快。很快,身后便传来男人皮鞋踏至的脚步声。


    江禧嘴角弯弧渐深,眉尖轻挑,笑得得逞。


    旋即,手腕倏地被人牢牢扣住,随外力一扯,江禧脚下踏踩出微乱性感的鞋跟声,人已经完全跌进男人怀里。西装质感冰冷硬朗,茶调淡香侵袭,久违的熟悉味道在她神经里弹跳了下,激惹得心尖摇颤。


    “有没有认错,我们晚点探讨一下。”男人低磁嗓音落下的同时?,带有冷香与暖温的男性大衣一并披裹在?江禧身上。然后没等她回答,周时?浔稀微弯腰,一手穿过她的腿窝,将人打横抱回车上。


    这时?候,江峭的电话直接打到了周时浔这里。周时浔手机自动?连接车载蓝牙,他隐约勾起?唇角,没接,但也没挂。


    只是下颌轻扬示意旁边的女孩,心思叵测地将选择权交给她,话意似笑非笑:“他好像很担心你跟我在?一起?。”


    他抬指靠近中控显示屏,指尖在屏幕界面的拒听键上似有若无地划过,停留在?接听键前?,顿了下,侧头问江禧:“要接么?”


    江禧斜撇一眼屏幕,又撩起?眼睫看向他,几?秒对?视过后,她先弯起?嘴角,在?周时?浔饶有兴致的眼神里划了下拒听按键。


    “手机。”她朝他摊开手。


    周时?浔没犹疑,把自己手机拿给她。江禧接过来,直接替他关?了机,顺势往下坐了坐找到一个相对?舒服的坐姿,懒洋洋倚靠在?座椅,俨然一副公主命令骑士的口吻,闭目养神道?:“出发吧。”


    甚至没有过问会被他带去哪里。


    周时?浔眉尾稍挑了下,她不问,他也不多说,发动?车子向朝向银溶飘雪的月色出发,开上属于他们的,这段雪夜私奔之路。


    路上他们并不交谈。江禧小睡了一段路程,再睁眼时?,发现身上盖着毛毯,周时?浔驱车行驶在?人烟稀少的国道?上。


    透过车窗,余光忽然瞟见路侧有一家便利店。


    “停车。”她蓦地出声,指尖敲了敲车玻璃,看着外面匆匆掠过的便利店说,“我要下去买点东西。”


    周时?浔侧眸瞥她一眼,单手打转方向盘,将车子开向便利店前?的宽阔路面,停下来,打起?双闪,偏头?问她:“想买什么,我去买。”


    “干嘛,怕我跑了?”江禧扭头?戏笑他。


    周时?浔像是被她逗乐,低头?轻笑。而后淡淡掀抬起?眼,逡巡过挡风玻璃外浓郁黯沉的夜,他措词坦诚,没有任何调侃意味地告诉她:


    “穿这么漂亮,怕你不安全。”


    江禧心口轻滞,轻顿了下,再开口时?话音里勾着些许挑衅的成色,说:“我买卫生巾,你懂怎么买吗?”


    “不懂可?以学,如果你愿意教我的话。”周时?浔没什么所?谓地勾唇,口吻谦逊地向她请教,“需要什么牌子,这里可?以买到么?”


    他显然对?这家便利店的齐全性表示质疑,又提议道?,“如果没有的话,或者等下我们可?以先去附近逛个超市。”


    说着,他打算在?中控屏搜索导航,却被江禧伸手按住,拦下他说:“不用那么麻烦,车里等我吧。”


    她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


    周时?浔坐在?车内,只能顺从?地等。这时?候,他望见挡风玻璃外的女孩朝前?走了几?步,陡然又掉头?折返回来,没有走去另一边,而是朝驾驶位这边走过来,半靠在?车门边,抬手敲了敲他的玻璃窗。


    周时?浔降下车窗,嗓音低柔:“怎么了?”


    或许是考虑到要开进江禧的学校内,周时?浔没像江峭那样今晚开出超跑轰鸣炸街。而是选择了一辆看似低调实则天价的布加迪。


    这意味着,至少这辆车的车门不是升降的。


    也因此?比较方便江禧接下来的行为。


    她没立刻接话回答,只是从?半降下的车窗内伸手探进去,指尖抚触到车门上的开锁键,按下去,车锁被解开。


    江禧拉开车门,弯腰,半个身子钻进去四处摸索着,边摸边非常入戏地假装找手机:“手机呢,没拿手机,看到我手机了吗?”


    非常微妙的一个体位。


    周时?浔坐在?驾驶位,感受到少女柔软的体态整个趴过来。她身上这套黑丝绒晚礼服十分紧身,碎闪剔亮的鱼尾裙极致勾描她的腰臀比例,蛮腰盈盈纤细堪折,软若无骨,更显得臀翘起?伏圆润。


    抹胸设计紧致勒出欲色沟线,软桃似的,曲弧丰腻饱满。


    她来回挪移的动?作肆无忌惮,身体完全贴合向他,柔顺黑亮的发丝沁着葡萄冷萃般甜腻的蜜香,时?而擦碰在?男人高挺鼻尖,充溢嗅觉。


    而女孩对?此?仿佛无从?觉察,仍然越靠越近,始终沉浸在?找手机的烦乱情绪中,嘴里还念叨着:“刚刚就是放在?座位上的,怎么不见了?”


    周时?浔鼻息微乱,被迫偏开头?,手探过去顺势搂上她的腰,想把她抱开一点,嗓线隐微低哑:“先起?来,我帮你找。”


    “你别动?,我看下有没有掉到座椅旁边。”江禧反而又探头?向前?了一点,更加挤身向他,在?男人看不见的视角悄悄弯起?唇。


    她偎贴得动?作实在?太?近了,曼妙美好的身体也太?软了,她像一条不谙世?事的蛇一般风情又纯洁地缠住他。


    浑身莹玉般薄透的白,甜香的少女味道?从?她肩颈处蒸出来,弥香起?火,一捻软腰落在?他掌中,扭出惊人的曲线弧度。


    那里有多敏感,他当然牢记。


    一捏就瘫软,舔吻会出水,令她轻易迷乱的罪恶所?在?。


    周时?浔顷刻全身僵硬,敷落在?她腰际的掌心隐隐发麻,他抿唇皱起?眉,被她勾得意乱心痒,喉结滚水吞咽,额角青筋压抑得暴起?,燥郁的情绪逼迫血液飞快流窜向下冲去。


    直到他克制不住地郁沉喘动?了一声。


    身上,前?一秒还在?乱来的女孩,突然之间就停住不动?了。


    显然,她听到了他的性感喘音。


    显然,他也清楚了她的刻意使坏。


    江禧不自觉垂下眸朝他看过去的一刹,周时?浔虚眯起?眼睑,半张侧颜落在?光的阴影里,眸色危险邃深得探不到边际,缓慢凝向她。


    目光对?视这刻,周时?浔忍无可?忍地想出手揽过她。但他太?放松警惕了。江禧先一步预判了他的动?作,迅速抓起?手机从?他怀里逃出来。


    逃开时?,她胸前?凝白的肉脂在?他唇上擦蹭而过。


    女孩朝他晃了晃手机,水艳唇色扬起?,笑容狡黠:“找到了。”说完,她半秒不敢多留地提起?裙摆,转身朝便利店小跑过去。


    车内,周时?浔曲起?手臂搭在?车门,目光追视着那抹轻盈蹁跹的生灵,如夜下妖姬,似雪上霜花,如此?生动?,玲珑,生机勃勃的春色。


    他指腹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双唇,半晌后,弯唇笑了。


    小姑娘,还是那么狡猾。


    ……


    两小时?后,周时?浔驱车停在?山脚下的一汪湖边。江禧走下车,雪势仍未收敛,湖水冻结冰凝,犹如重峦叠谷间被雪蒙尘的碧色翡翠。


    这里近乎无人区一样,连时?间都被封存。


    江禧远远瞧见湖旁停靠这一辆拖挂式房车,型体巨硕修长,底盘高托,足有几?个硬派美式的装甲坦克大小。旁侧彩色地灯打照上来,映亮它哑光黑漆的外形,像一只深居山湖里的兽,气焰张狂地趴在?那里。


    “走吧,去看看。”周时?浔牵过江禧的手,带她走进那辆房车。


    不得不承认,江禧的确对?这个“大家伙”非常感兴趣,她凑近车窗玻璃,踮起?脚尖朝里看去,发现这是单向玻璃,里面什么都看不到。


    周时?浔站在?她旁边,配合地微低腰身,陪她一起?朝里看去,语调松散地问她说:“喜欢么,送你的。”


    江禧稍愣了下,扭头?看向他。


    大概是突然想起?上次送她那条链子,女孩情绪激愤地大声喊了句“我不会做你的情人”,周时?浔瞥见她略带质问的眼神,有点好笑地解释了句:“别误会,单纯庆祝你今晚演出成功。”


    江禧倒也没误会,收回视线,伸手略带好奇地摸了摸,话里带着十足的兴致问他:“为什么会想到,送房车?”


    “因为你喜欢自由。”周时?浔弯起?唇,斜身倚靠着房车前?,告诉她,“如果以后你注定浪迹浮踪,如果你的愿景是走遍山川四海。”


    “我的祝福是,希望你可?以’四海为家‘。”


    四海为家。四海皆是家。


    江禧定定地看着他,好半天后,她的睫毛扑闪了下,迅速掩掉眼底些微潸然的红。她伸手推开男人的身子,拎起?裙角,迈上车。


    不同于外形的强势冷硬。


    室内装潢以复古摩登为基调,实木地板,蝴蝶纱窗帘,烛光香薰熏融暖香,仿真壁炉噼啪作响,装潢瑰丽,配色大胆跳脱。


    处处细节,都精准踩中江禧的审美点。


    她推开彩绘玻璃窗,半趴在?窗棂上,抬眼望向窗外时?,忽然指着外面根本不存在?的黑影叫道?:“周时?浔你看,外面好像有鹿!”


    男人依言走过来,靠近她身后,一手撑在?她身侧的窗棂上,这个姿势相当于将她圈搂在?身体范围内,距离一瞬缩减得极近。


    哪里有鹿。只有一只小野狐狸。


    他淡淡低垂下薄睫,目光下视,望见女孩在?他怀中转过身来。又是这样缺乏边界的接触,在?他们之间,彼此?不过三指的距离。


    周时?浔缓慢敛眸,视线发黏,起?先落点在?她的双眸,之后寸寸扫量挪移,徘徊向她豔红柔软的唇。


    他眼神追逐的轨迹如此?露骨,扭结爱意汹涌。


    光和夜在?他眼底擦燃交替。


    时?至今日,他已是全然不堪一击。


    抵不住丁点诱惑,抗不下半分捕获,分明清楚是拔不出脚的漩涡,明明感觉到禁区的陷落。他还是弯腰。


    还是低头?。


    还是倾身想要吻向她。


    江禧却在?此?刻出手,冷凉指腹毅然抵挡在?他唇上。周时?浔淡淡挪眼,对?上她水光盈动?的眸,看见那里并不似他一般意乱神迷。


    那里只有一片清明。


    他深深地看着她,停了下来。


    可?他不动?。于是女孩身姿灵动?地从?他臂弯下钻出来,抬脚脱掉高跟鞋,光着脚跑去楼上,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白色衬衫,朝楼下的男人喊了一声:“我先去洗澡了。”


    徒留周时?浔独自站在?原地,低头?重重地喘了一下。


    他还是决定放过她。


    毕竟,在?此?之前?他的确没有过任何坏想法。


    但,很惨的是。


    女孩不打算放过他。


    半小时?过去,周时?浔正在?楼下为她准备一点宵夜,然而当他看到女孩从?搂上浴室走走下时?,不禁狠狠愣滞两秒。


    她用毛巾束裹起?洗完还没吹干的长发,身上只穿了一件他的白色衬衫,没穿裤子,衬衫下摆也没有系好,整条腿都光。裸在?他眼里。


    到这里,周时?浔也没想做什么,甚至还体贴地调高了些中央空调的暖温,从?她身边经过时?,说了声:“我去给你找裤子。”


    “找什么。”江禧伸手拉住他的手臂,指尖一点点攀爬上去,弹奏钢琴似的轻跃而上,来到他下颌骨处略停,微微点触他的唇,谑笑,


    “反正等下也要——”


    脱。她想说。


    但尾音吞吐之前?,周时?浔不再忍她,单手勾住她的腰直接把人抱在?旁侧的钢琴顶盖上,将她困罩在?自己的身影下,讥讽扯唇:


    “来着月经,还敢故意勾我?”


    江禧也不怕他,拉过他的手指带向自己,抵按着挑抹了下,歪头?朝他笑:“你试试,我来了吗?”


    指下没有任何阻隔。


    只有湿软的热。


    周时?浔稍顿,想抽回手,说:“我不是来找你做这种事的。”


    江禧捉住他的手指,挑眉:“可?我现在?,只想跟你做这种事。”


    周时?浔注视她好一会儿,片刻后,懒淡扯起?唇,半讥半嘲地提醒她:“你今晚不是刚刚接受了别人的告白,这么快就忘了?”


    “是接受了没错,那又怎样。”她抬起?男人的漂亮下颌,掰正,看着他,毁坏他,摧垮他,一字一顿地告诉他,


    “不管另一个男人是谁,你最擅长的,不就是做我的地下情人吗?”


    所?以,在?来的路上她去那家便利店并不是买什么卫生巾。


    她买的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


    这时?,只见江禧轻轻撩起?衬衫下摆,从?内裤边缘拿出一片避孕套,含在?齿尖,咬住,用手撕开,眼里带着放浪又天真的钩子,丈量他愈渐勃发的尺度,腔调挑衅:


    “店员推荐的葡萄味超薄裸入,我买了一盒。”


    她弯起?眉,声色浮淌出轻柔躁动?的媚色,以一种黏腻含糊的气音问他:


    “你觉得你今晚,能用掉几?个?”


    第57章 99号小风暴(上)


    女?孩手中捏着一枚避孕套,凝结雾影的眸从他裤前的中心落点挑上来,眼尾狭长上勾,眸里带有些许兴致盎然的慵懒。


    像朦胧雨雾后的太阳。湿软。透亮。


    她缓慢接触上他的双眸,盯着他,齿尖咬住方形包装片的一角,指尖用力捏紧轻轻撕动?。简单一个动?作,被?她演绎出几?分勾魂摄魄的情。色意?味。


    在即将快要撕开的一秒,周时浔眼波微皱,稍纵即逝的惊色隐约划过眼底,稍顿了下,他很快从她手中夺下那枚避孕套,松开她说:“你先吃点东西,冷静一下。”


    说完,他转身上了楼,推门走进浴室。


    江禧仍坐在钢琴顶盖上,望着紧闭的浴室门,眉尖一挑,不禁弯起嘴角轻轻笑起来。她手上借力一撑从钢琴上跳下来,开始慢慢参观这间房车,在周时浔洗澡的这段时间里,她做了不少事。


    点上香薰烛,火苗灼烫晃曳,焚烧出杂糅多层香氛的味道。橘橙味的香,葡萄味的甜,还有一点淡冷茶香的尾调。


    她半趴在柔软床褥中,转过边几?在床边,拿过事先从周时浔的酒柜中选中的一瓶洋酒,往玻璃杯中加入一颗冰球,倒酒的同时打开投影仪,百无聊赖地选着片子。


    选来选去最后选择那部经典爱情片《傲慢与偏见》。标准优雅的英伦腔成为背景音,伴融入壁炉噼啪灼燃的白噪音。


    女?孩歪倒在床上,喝酒看片,也?算惬意?。只是?她时不时会瞥一眼挂钟,再看一眼浴室门口。直到时针近乎走过大半圈,而浴室门始终未曾被?推开,浴室里的男人也?迟迟不见出来。


    他不出来,那就是?要她进去。


    江禧望着那扇浴室门,眼底有一点思考,她在想,那个今晚一整晚都在拒绝她的男人,到底是?对她缺乏欲望,还是?在对她欲拒还迎。


    很快,当?她扭动?拉手,成功打开浴室门的那刻。


    欲擒故纵的男人告诉了她答案。


    甚至没机会出声,旋即一只修长的手将她拽进去。女?孩的小声惊呼落入氤氲弥蒙的潮雾里,水汽迷霭蒸腾,敷散在她的视域中。


    她被?男人用力箍在怀里,双手反剪桎梏在身后,下颚被?捏起,抬头只看见一张性感薄红的唇。没来得?及做出更多反应,嘴唇已经被?含住,紧接而来的是?他凶狠深入的舌吻。


    颈侧动?脉在他掌心,他情浓似蜜的吻激切又疯狂,含吮她湿软的唇,伴有偶尔齿尖舐咬的刺痛感,像被?刺扎中敏感神经,滋生的痛感不会痛苦,而是?刺激,是?更空虚,是?令她颤栗不止的兴奋。


    江禧一瞬感觉腿上发软,整个人都萎顿在他怀中。她试图从他给的强吻中挽留几?分清醒,于是?不自觉扭动?腰肢想要逃离。


    可周时浔已经对她今晚几?次三番的越界挑逗失去忍耐力,他不再纵容,一手轻易勒住江禧两只手腕按在她身后,与她指骨勾缠交扣,迫使她更加昂挺前胸,仰起头,逼她无处躲藏地主动?献吻。


    身上衬衫在下一瞬被?撕裂,纽扣悉数崩落,蹦弹在光洁净滑的花砖地面,如露四散,溅跃起清脆悦耳的细碎响音。


    这让江禧短暂抽回一丝理?智。


    双唇被?亲到发疼,她在呼吸耗尽的窒息边缘不停发抖,几?乎喘不上气的昏沉让她发出柔柔弱弱的啜泣,像受不住玩弄的小猫在讨饶。


    而周时浔显然对她的讨饶十分受用,慢慢放开她的唇,让她缓喘着换气,却没有留给她开口交流的机会,瘦削长指挑开她一侧的衬衫衣摆,探进去,指力富有技巧地揉捏她腰侧软肉。


    “嗯……”江禧半抬起头,微肿的红唇溢出低浅的哼吟,下意?识想按住他的手才发觉自己双手仍被?扣在背后,只能扭着腰向?另一侧躲逃。


    可她人就在周时浔怀中,无论如何扭摆,纤盈不堪一握的细腰都避不开被?他抚触蹭磨的玩弄,每一分扭动?的幅度都是?一场隐蔽勾惹的小助兴。当?他指腹落在她圆浅风情的腰窝,倏然施力揉按两下,她便瞬间软下腰,连腰肢摆扭的动?作都无法做到。


    男人似乎满意?地挑了下眉,俯下身偏头凑过去,一下又一下地热烈啄吻她的唇,如此眷恋,不舍,如此贪心而不知足。


    “这里还是?那么敏感。”他嗓音虚哑,伏藏稀微淡侃。


    “啊…别、别一直捏那里……”江禧脚下站不住,手上挣不脱,后腰避不开,好像什?么都还没开始,她整个人看起来已经瑟颤得?有些无助,嘴唇轻抖着向?他诉求,“等一下啊……你先放开…嗯……”


    “真的要我放开?”周时浔停下掐揉的动?作,暂时放过她受不住刺激的腰窝,指尖却轻划了下她后腰脊椎中间位。


    状似无意?,又恶劣不堪地一下。


    瞬即惹得?江禧不停靠拢向?他的身体,偎着他剧烈震颤,而刺激后再抚慰是?这个男人的惯用手法。


    江禧感受到他一只手掌整个贴合在后腰上,掌温炙烫,坚硬有力的指节屈蜷时,又顺势捏起侧腰柔嫩的软肉,仿佛爱不释手地把玩,江禧实?在忍不了,张嘴一口咬在他的锁骨处。


    “嘶…”她下口不轻,周时浔的确被?她咬疼了下,但疼痛过后更多的是?爽感,这种爽感会让他有一种想要凌虐她的动?荡。


    被?桎梏双手的女?孩却对此毫不知情,只是?抬起眼睛,略带质问和不甘心地瞪着他,红唇翕动?:“快点…放开我!”


    周时浔还是?没有,不过,他渐渐收回徘徊在她腰上地那只手,抬起来,轻轻落抚在纤美凝白的颈侧,一点点追逐,朝下蹭划。


    而后长指勾住她左侧开敞的衬衫领口,挑下去。


    江禧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下左肩,低头看过去,才骤然惊觉自己刚才洗完澡后只套着周时浔的衬衫,上身里面什?么都没穿。


    此刻,当?她一眼望见自己饱满姣好的胸线曲弧,全然袒露在男人眼下,只觉得?他的视线如同闪白的电流,一刹贯穿她的身体。狠狠劈进脉管神经内,随血液流动?凝汇向?双腿内,融淌出体外。


    于是?她清楚感受到一股酸意?,迅猛充斥。


    她没顾得?上说话,周时浔的唇先一步落下,吻在她颈窝,顺沿秀致纤长的锁骨挪移,停在她薄粉的俏丽上。


    “放开你可以?。”男人薄唇微动?。


    这时,她感觉手腕上蓦地一松,周时浔真的放开了她。可他的视线仍然紧密注视着她挺翘的胸线,深沃晦黯,阴郁危险的光芒泅渡在他眼尾,难言地幽深。江禧被?他盯得?不由羞赧,立马拉起衣服遮住半边春色。


    浴室内气氛被?煽动?得?溽热黏稠。


    江禧觉得?大脑昏沉,想要先逃出去再说,可还未及转身就被?周时浔勾揽过来,听到他话意?模棱两可地说:“但我担心你站不稳,宝宝。”


    江禧也?反应很快,以?为他接下来侵袭的目标是?她的胸,象征性揽了下衬衫两侧,却是?穿比不穿更靡滟。


    她将话句问得?暧昧:“你、你要对我做什?么?”


    隐约勾扬的尾调听不出是?害怕更多。


    还是?,期待更大。


    周时浔又不说话了。只是?浮佻扯了下唇,双手用力钳着她的一捻蛮腰,之后,在江禧一眨不眨地注视下,径直单膝着地。


    他竟然直接单膝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那一霎,江禧在心底已然有了预感。而她还没来得?及厘清自己的想法,还没来得?及问自己是?否要接受他这样的服务,周时浔早已比她大脑运转更快地将她的预感付诸为实?践。


    他用牙齿咬住女?孩底裤一侧的细带,轻力往外一扯,蝴蝶结系扣被?扯动?松散开来,不必再去管另一边,那点彩虹色彩的可怜布料便自己脱落下来,褪掉在她骨感纤细的一只脚踝上。


    他是?这样地不犹豫,这样地不怜惜。


    当?他慢慢掀起眼皮,视线似笑非笑地撩上来寻找她的眼睛,江禧甚至不敢与他对视,只是?轻夹腿别开目光,摇着头语无伦次地说:“不行、不行周时浔……我不要…啊……”


    男人已经吻上去了。


    在这种时候,周时浔从不对她心软。他知道她口中的“不要”是?“不够”,更清楚她叫喊着“不行”的另一层意?思,是?“不要停”。


    所以?他继续了。他没停。但这里是?不一样的,太娇嫩,太脆弱,绝对不能用强的。周时浔舌尖蜷曲,抵绕着温柔滑舔。


    偶尔在滑动?中探进去,勾挑一下,江禧就不行了。


    这样的狼狈状况下,如他所言,她哪里能站得?稳。


    “停下…快停下、周时浔……”江禧双腿止不住发颤,身体摇摇欲坠地呜咽着,愈发尖利的哭腔灌漫着娇气的湿泞音色。


    但是?。


    她实?在口是?心非。


    嘴里的字词是?抵抗推拒。


    手上的动?作是?要他继续。


    在他的唇舌下她开始逐渐失去力气,双手虚弱搭在他肩膀上,指尖的抓力貌似推开他。可当?他舌尖抵压着刮蹭而过,露出一点牙尖,含咬住稀微吮磨时,顷刻,一阵饱胀感刹那泄出来。


    于是?推拒的双手变为搭在他发顶,腰肢震颤着发麻,生理?性快慰的泪水逼上来,将她闭阖的漂亮眼尾浸得?湿红,手上无措地挽留他,说不上是?委屈还是?欢愉:“好酸…啊……”


    这种感受实?在难熬,她在自己不受控制的喘音里睁开眼,就在这一瞬,她无意?的一个偏头,陡然望清侧面那扇镜子里的他们。


    镜中,男人单膝跪在她身前。


    他光裸着上身,只有下身穿了条黑色长裤。他的背肌精实?紧健,腰腹核心力斥足荷尔蒙美学,极致张弛男性魅力。


    周时浔单手按在她腰臀上,略微仰头,下颌骨晰彻分明的线条完美又紧密地贴合在她大腿内收肌处。


    其他的,就看不到了。


    可是?越看不到的,越禁忌,越感受清晰。


    透过镜子,她还能瞥清他颈项上的性感喉结,高突嵌落得?如此明显,以?至于当?他做出吞咽动?作时也?是?如此要命的靡情。


    过分香艳淫。靡的画面。


    过分欺负人的他。


    过分享受的她自己。


    似乎若有所觉女?孩对那面镜子的发现?,男人隐微勾动?唇角,揽紧她,不准她动?弹半分,继而给她一个尖锐有力的吸咬。


    江禧就在下一刻,眼睁睁看着自己哭出声来。


    但这并不够痛快。


    欣快的愉悦甚至停留了不到半分钟,这之后,江禧又会无比深刻地感受到一种绵密的空落,像万蚁钻心,密密麻麻地钻爬进骨头缝里那种,急切需要他用一种更粗鲁野蛮的方式,为她消解痒意?。


    周时浔缓缓站起身,江禧几?乎是?冲撞进他怀里,唇瓣不管不顾地去蹭磨他的锁骨,再向?下,是?他的敏感凸点。


    在江禧想张唇含咬时,被?男主一把掐起下颚,哑着音笑她:“怎么,不够爽?”


    江禧不想说话,只想去亲他。她踮起脚尖,双手圈搂住他的脖子,近乎莽撞地用力亲吻他,而周时浔也?没有拒绝,索性直接将她抱起来,令她的双腿丈量他的劲瘦腰围,从浴室走到床边的一路。


    他们没有停下,一路都在疯狂地热吻。


    周时浔在床边坐下来,女?孩就顺势跨坐在他身上,不讲技巧地压挤她,不得?章法地磨蹭他,力道生猛地强吻他。


    直到她又一次感觉窒息,停下来喘动?,却不肯放过他一般轻扭细腰,言词大胆又磕绊地骂他:“痒死了…混蛋!”


    周时浔被?她缠住,但理?性还没有完全消褪,他稍稍歪头,躲开她想要继续亲吻的动?作,握住她的胳膊将人拉开一点,嗓音嘶哑地戏笑她:“舔你又要停下,停下你又犯痒。”


    他懒懒沉沉地低啧一声,“你说,怎么玩?”


    江禧被?他说得?脸色涨红,心里不服,作势要从他腿上滑下来,跪在地上。然而她只是?表现?出了想要跪地的意?思,并没有真正完成这个动?作,周时浔当?即皱紧眉骨,一把将人捞回来,扔在床上,翻身压住,令她无法动?弹半分。


    “你干嘛!”江禧不明所以?地瞪着他,“让我尝一口。”


    他才绝不会比自己好到哪里去。


    只要让她也?尝他一口。


    只要他试过这种感受。


    可是?周时浔并不允许她这样做,或者说,是?看不得?她这样做。只是?刚刚她展露出欲图跪下的意?思,就已经让他心脏抽痛了。


    她被?轻贱、被?践踏、被?侮辱的那段岁月,他会比她更加难以?忘却。他可以?跪。但她不行。他跪下为她服务是?因为他这并没有什?么,这不算什?么。可如果她也?这样,他发现?自己无法接受,他会难过。


    伤害之所以?给人痛苦,是?因为它无法消除。


    伤害就是?伤害,一旦存在将永久不得?弥补。他能做的太有限了。他做不到、不该也?没有资格替她抹平这份痛苦。


    他只能用余生的幸福,为她尘封幼年的痛苦。


    周时浔没有提及这些,只是?将她翻转过身子背对自己,细细密密地亲吻她光滑柔腻的后背皮肤,反复舔吻她优美的蝴蝶骨,用唇瓣记录她皮肤的光色与温度,问她:


    “之前带你打枪,你答应会诚实?回答我三个问题,还记得?么?”


    江禧被?他亲得?更加难耐,眉头蹙起,极力维持最后一分清明,缩颤着肩头费力地回应他:“你想、想问什?么?”


    周时浔一只手臂伸进被?褥与她的小腹之间,拦腰抱起她,让她半趴在窗前。唇落下去,牙齿含咬住她大腿内侧的一点肉脂,像吮吸果冻似的,齿尖吮吸,不含恶意?的痛感,只有难忍的酥痒。


    他的唇舌以?同样的方式,几?近品尝过她身体每一处的敏感点,薄瘦肩头,盈软侧腰,白得?反光的大腿内……


    “第一个问题。”他的声音在她的皮肤上微微震动?:“分开的时间里,你有没有想过我?”


    江禧双手绷直撑在窗沿,呼吸破碎。她明白他要一句实?话,那她就不该说谎,于是?她回答:“我没有…主动?想过你。”


    意?料之中的答案。


    真是?会伤人的小家伙。


    但周时浔没有多说什?么,仍然在亲吻她,浸染着她的味道的,他的唇,以?一种十分慢速的进展追逐在她的臀瓣上。


    这时候,他听到了女?孩口中含糊的转折词:“但是?…”


    “但是?……”她回过头,手指抓住他的手臂,将这个答案补充完整,“但是?,我梦到过你。”


    他扣住她的纤指,拉起她的身体,从后面环抱住她厮磨她耳下的一点嫩肉,声线浸透些微蛊色,问:“梦到我在做什?么?”


    江禧转过身,用力将他扑倒在床上,坐起来,骑在他腰间偏下的位置,喘得?短而急促,语调是?虚迷的气音:“梦里你在…我。”


    实?在刁蛮粗野的,“干”。


    周时浔看清了她的嘴型,但没让她说出来。指尖从裤兜里夹出那枚刚刚被?她撕破一点的避孕套,递给她,朝她扬了扬下巴。


    江禧迷迷糊糊地接过来,撕开,拿出来。


    想帮他,却因为初次体验而摸索不到正确的使用方式。


    “怎么办……”女?孩失去耐性,声腔急切又娇嗔,“为什?么…戴不进去?”


    周时浔懒漫不经地后靠在床头,单手搂着她的腰,神色靡恹地瞥了眼,口吻宠溺地谑笑一声,字音湿哑,逗她:


    “因为你戴反了,宝宝。”


    第58章 99号小风暴(下)


    江禧这?才若有所觉,明?白过来原来这?种东西还分正反。而小女生的思想似乎又会很自然地发生一点偏移,眼睛一眯,盯向他:“你……”


    “我没?有。”她还没?说,他已?经懂了。


    “我没?有被用过,宝宝。”周时浔淡挑唇梢,眼神深沃而清醒,哑着音色用最低微坦诚的口吻,诠释对?她最浓情虔诚的姿态。


    江禧被他说乐了,笑着逗他:“那你怎么知道的?”


    “你要相信,人类文明?之所以能够延续至今,很重要的因素之一是。”周时浔眉尾轻动了下,语调微侃,“不懂,但可以学?习。”


    说着他拎过裤子,从里面掏出一张说明?书展开,双指弹了下,平铺直叙道:“刚才洗澡的时候扫了眼,上面说,【使用时请注意正反面】。”


    “变态!”江禧打了他一下,酡红着脸骂他,“还说你没?有想跟我做这?种事?”


    周时浔拉低视线,停留在她无任何遮掩的挺翘胸尖,目光游滑流连的贪恋由指尖演绎淋漓,他用掌心?虎口位托高,极富巧力地揉捏了下,江禧像被他炙热的掌温烫到,不自觉弓腰,像回应他一般娇嗔浅吟。


    他喉骨略滚,克制着想要舔。弄的欲望,却?压不住更为?勃发的劲挺,越是这?样,还偏要强忍,他几乎以某种自我摧残的方式对?她温柔。


    所以他暂时什么都没?做,只是抬手,修削双指像弹动那张说明?一样,将一个不轻不重的弹力释放在她胸上,力度拿捏得微妙。


    “啊…”惹得江禧小小低呼一声,拎着套抽了他一下。


    周时浔低哑地笑起来,总算肯开口,回答她刚才的问题:“因为?我想,我绝对?受不住你的诱惑。”


    “干嘛,你是在责怪我?”女孩不满叫道。


    “不,我是在告白。”男人情绪明?确得坦荡,也明?确地对?自己不满意,“只是男人在床上的告白没?有任何价值,所以我们晚点,再来讨论这?件事。”


    以及,他对?这?种事还有非常明?确的认知。


    这?让江禧觉得他,有点可爱。


    于?是她出奇地没?有反驳他什么。因为?当她目光下视,她的注意力就已?经被他的某个部位全?部勾走。


    她在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里。


    她才惊觉,原来也可以用“动人”来形容这?个位置。


    套里的精油残留在上面。在他白里透着淡薄粉红的底色上敷染一抹光滑剔亮的诱蛊意味。像它的主人一样气场强势,一样的放肆。


    直矗昂扬地立。


    坚硬不屈的力。


    淫。靡夺目得丽。


    江禧下意识舔动嘴唇,不等周时浔阻止,她会凭借自己本能的驱使向它喜爱与满意。比如,低头极快地赏它一个轻柔的吻。


    然后,她惊奇地听到周时浔压抑至极的沉喘,无比清晰,极度难言的欲,简直比他的告白更加令她心?动不已?。


    所以一个吻怎么够,她想……


    “别这?样,江禧……”当她再度想要偷吻,下颌却?被男人更快出手地一把掐住,抬起她的脸蛋,轻微皱起眉注视着她。


    江禧看清他的眼神终于?变得像自己一样。


    被操纵的缥缈情绪,被温柔地扼制。


    还有难耐的、无力的落空感。


    “你不喜欢我这?样?”江禧语气真诚地问。


    她的表情是不解,眼睛里的水光更是无辜。她不是那种只等着被动索取而吝啬付出的姑娘,同时她也非常擅于?表达自己:“你舔我的时候,我觉得很舒服,为?什么你会不喜欢?”


    他都没?有试过,怎么可以不喜欢。


    “难道你不想试试我的学?习能力吗?”她继续激进。


    周时浔微仰着头,喉结明?显滚颤了下,稍稍闭阖眸眼平静两秒,再次睁开双眸时,周时浔捉紧她的手指,循循善诱地引导:“戴好它,我再告诉你。”


    她听到他的嗓音哑得厉害。


    而她也为?此?动情得更厉害。


    江禧忍不住吞咽下口水,指尖带有一点轻颤,为?漂亮的“艺术品”缓缓套下一层光亮泛黏的外?衣。可她并不熟练,她非常手生,这?会导致她圆整薄短的指甲偶尔会蹭划上面细密攀缠的青筋脉络。


    每一下,都足以令周时浔低喘出来。


    其实不是不喜欢,而是不想要。


    他无法想象女孩跪在他面前为?他做那种事。


    性。爱的方式有很多种,成熟合格的伴侣应该在顾及对?方心?理层面的体贴之上,再谈制造生理性的快慰与爽感。


    性。爱不是发泄。是用爱填满空白。


    所以任何需要她精神自毁的行为,他都不需要。


    此?刻的江禧显然没有明白周时浔在想什么,或者?说,她根本没?有注意,她的目光都被另一个它全部引走。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它居然是可以动的,而在每一下的动荡中,都会发生更大的变化。


    她忍不住惊喜出声:“周时浔你这?里——啊!”


    竟然会动。她打算这样表扬。


    却?在下一瞬被男人捞过来反身压住,赞赏的字词被堵住,被他的唇舌喂回嘴中。周时浔一手按住她的侧腰,深切激烈地抵着她索吻,舌尖辗转勾惹着她粉嫩的小舌舔,唇齿吮咬,亲得她嘴唇发麻。


    当她软哼嘤咛着在他唇舌间?夺取呼吸,周时浔很快放过了她,转瞬她感受到他粗沉的鼻息落在颈窝,游移向她瘦削的肩头。


    那里也是她的敏感点。他都记得。


    果然,江禧立刻条件反射地向前缩起一侧肩胛,顿时感到半边身体都陷入震颤的麻意,剧烈的战栗令她皮肤上柔软的细小绒毛都立起,每个被打开的毛孔都叫嚣空虚,她有点想躲,又不受控制地迎合。


    她骨感薄瘦的肩被他吮咬得生红,他甚至不肯换过另一边,这?让她坠陷在刺激与空落极端反差下,一半游离在高潮边缘,一半堕落在需求地带,一半试图推拒,似乎受不了这?么多。一半渴望想要得更多。


    自乱阵脚之前,江禧用力勾紧他的肩膀,另一手在混乱情绪里摸到他的唇,捂住,然后搂着他的那只手抵在他一侧的肩上,向下推了推他,挺起腰,气息碎烂地说:“周时浔,我、我想……你…”


    周时浔亲吻了下她的手心?,然后拎开让她抱住自己脖子,低下头,舔滑过她饱满胸线的起伏曲弧,停留的位置是与刚刚被碾磨的肩骨同侧,舌尖轻轻戳碰了下,低着嗓问:“想我这?样对?你?”


    “啊……不、不想……”江禧蹙起眉,仿佛有些痛苦,可这?明?明?就是她想要的那种痛苦,“我不想了周时浔…够……够了……”


    “我还不够,宝宝。”他却?不打算应付了事。


    他在对?待她这?里是不同于?下面的恶劣。没?有怜香惜玉,只有碾压的刺激,从他张唇含吮到齿尖厮磨的过程,江禧近乎没?有停止过叫声,细腻光滑的小腿反复蹭他,连脚趾都在用力蜷缩。


    直到周时浔一个狠力嘬弄,江禧明?显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泄软掉。


    “可以了、周时浔拜托你……”江禧不知道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该怎么办,她已?经捉不住任何一分理智出来,只能勉强依靠回想,学?习周时浔平日是怎样讨自己开心?的,也模仿着这?样称呼他。


    “宝宝……”江禧夹紧他的腰,自己调整了一**位,还是哄着他,不断诱哄着他喊,“宝宝,真的可以了…”


    已?经,可以给她了。


    周时浔弯挑起唇角,嘶哑低沉的笑音在她身体上溅落,片刻后,“啵”地一声松动唇瓣,在她高亢的惊叫声里牵拉出剔闪水丝,黏连晶莹银丝像她不堪一击的神经,不必费力,一扯就断。


    偏偏,他还有闲心?在这?刻奚落她:“你不该在’情人‘面前放低姿态,我的公?主。”


    他还在记仇呢。


    时刻牢记着她只是赐予自己“地下情人”的身份。


    如此?睚眦必报,缺乏绅士风度。


    他屈指挑抹掉她眼尾的湿痕,沉下腰,浴水蹭磨,在女孩断续破碎地呜咽声中破开一点她的软腻,进展极致缓慢,寸寸感受她的包容,极具耐心?地亲吻她的锁骨,给她温柔地抚慰。


    尽管他的喘音也充斥压抑。


    毕竟她那么温暖,那么柔软,潮润地湿淌,紧致的热。迫使他咬着牙绷紧推动的力度,又必须将字句放得沙哑又柔和,让她放松,让她分散注意力:“毕竟让公?主开心?,是我的分内事。”


    但江禧还是感受到了。


    它的进入。


    反而是在这?个当下的瞬息,女孩双手用力搂上他的肩颈,死死咬紧下唇,浸泡水光的双眸就这?样凝视着他,始终盯着他看。


    始终没?有再泄露一点声音出来。


    周时浔自然清楚她为?什么这?样,短暂停下来,轻轻落吻在她眼眸,接住她雾气湿漉的凝望,语调松散地懒声逗她:“喜欢看着我做?”


    这?一刻的江禧草木皆兵,任何一点刺激都令她感到敏锐。


    包括他郁郁湿哑的性感嗓音。


    江禧不说话,只是点头回应他,但会无意识地紧张一下。


    周时浔顷刻嘶声重喘出来:“别夹…宝宝。”


    的确是有痛感的。


    两个人都有。


    他的痛来自于?她的紧。


    她的痛源头是他的胀。


    而他的痛他可以忍耐。也看得出江禧在假装不痛。因为?她清楚,往日里她每一声口是心?非的“不要”、“不行”,在不能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如果她说“不要”,周时浔就真的会“不给”。


    如果她喊“不行”,周时浔就一定会“停下”。


    周时浔指尖撬开她的贝齿,不许她咬唇硬撑,亲了亲她红肿不堪的唇,低柔温和地告诉她:“我不想你痛。”


    他粗重地喘了喘,向她提议:“我们不做了,好不好?”


    “不好…”江禧立马夹了下,额头沁出黏腻的薄汗,抬头去?回吻他,用力嘬吸在他喉结处,勉力完成这?个句子,


    “你现在出去?…我会更痛的……”


    周时浔指下揉捏着她的腰后,舌尖勾舔她的耳垂,贴在她耳边,口吻含藏笑意地诱引她说:“好,那就把这?个过程当做一场狩猎游戏。”


    “通关的秘诀是,”他继续推进,吻着她,要她明?白,“对?伴侣的无条件信任,与绝对?依赖。”


    “你可以相信我么,江禧。”


    江禧埋头在他颈间?,微微扭动腰肢,也在尝试努力容承着他。事实上她已?经水分足够了,在此?之前她已?经有过两次宣泄。


    终究是因为?他勃发得过分。


    良久,周时浔感觉到怀里的人点了点头。他低声笑出来,亲吻着她微湿的发间?,毫不吝啬地表扬她说:“乖女孩。”


    大家都是第一次,所以初次性体验就是会遇到一些小困难。例如安全?措施的生疏,例如做法技巧的缺乏,例如彼此?尺寸的磨合。


    这?种时候,最好的方式就是把这?个过程当做一次两性合作的狩猎游戏。小困难、小插曲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小关卡。


    通关的秘诀是:


    聪明?通透的性伴侣。像她一样。


    耐心?温柔的性伴侣。如他一般。


    通关的攻略是,将这?场游戏视为?增进彼此?感情的有力工具,对?伴侣无条件信任并绝对?依赖,进行属于?他们之间?真正意义上的合作。


    那么所谓小关卡,一关有一关的情趣。


    至于?所谓小插曲,一曲有一曲的欢愉。


    结果就是,这?会获得一场空前绝后的愉悦度体验。


    就像半小时后的他们这?样。


    当周时浔完全?钉进她体内,江禧已?经哭叫着爽透了。这?是完全?不同的感受,与之前的每一次高潮都不同,这?种深入地交流会让她莫名有一种失禁感,她急切无助地想要推开身上的男人,“走开…走开周时浔,不要……我、我感觉要——”


    下一声凄美高亢的惊叫,是精准地找对?了位置。


    “反应这?么大?”他抽出来,扣住她的腰,指腹施力揉按在她肚脐旁,炽灼指温穿透皮肤,直逼下敏感脆弱的神经,汇流进动脉血液。


    他腔调懒沉地戏笑,“原来你的兴奋点,在偏后的位置。”


    这?种情况下,周时浔就绝对?不会放过她了。


    她的挣扎、她的哭泣、她的汗液、她的躲闪、她的逃离,全?部都是这?场游戏中最佳美妙的调味品与最具趣味的助燃剂。


    他只会更掠夺,更强占,更剖露灵魂的方式对?她。从起初小心?谨慎,生怕弄疼她的温柔绅士;到引领诱哄她,可以信任依赖的风度骑士;再到最后尝到甜头,蜕变为?独属于?江禧一个人的畜兽。


    他顶进的节奏里浸泡着他的私人情绪。


    所有分离的日与夜,没?有她的日夜,对?她清醒时的想念、对?她梦境中昙花一现的痛苦,重逢时刻见到她就无以复加的疼惜。


    全?数崩裂渗透在他每一声的称赞与鼓励中。


    “你好棒,宝宝。”


    “就是这?样,再多喷一点,宝宝。”


    “不要求我,你行的,宝宝。”


    无论是他放慢速度的耐心?碾磨,亦或是他最原始野蛮的方式动作,都为?江禧带来最极致上乘的体验。她感觉自己好像在他手里死过一回,又一回。


    她看着楼下钢琴旁的摆钟,有时候觉得指针走的好慢,有时候又觉得一个恍惚过去?了好久。有多少次,她真的不太记得了。


    但是她知道,周时浔一直没?有释放。


    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停了下来,她以为?他终于?要可以了。这?个时候,江禧其实已?经完全?没?有一点力气再去?招惹他。


    可是,被他折腾了这?么久,无论她怎么哭着求饶,他都不肯有半点怜惜。江禧倒不是不爽,毕竟她都快爽疯了。


    但还是会有一点不服。


    因为?他太体面了。


    哪里像她那么情绪失控,又哭又喊,连声音都哑了。


    所以见到他停下来,江禧瞬间?夹紧,虚哑的声音里透着疲倦餍足的懒恹,捏着他耳廓拉近一点,提出要求:“不想听你的夸赞表扬了。”


    “说句脏话给我听。”她柔哑着嗓子,戏弄他,“不然,不准你舒服。”


    谁让他一直那么支配力强大。


    她也想看他失控一次。


    以后,逼良为?娼的路上有得玩儿了。她满意地想。


    周时浔稍愣,似乎反应了一下。半晌,像是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他低低地笑了声:“别担心?,我还早呢。”


    江禧被他说蒙了下,怔忪道:“那你…怎么停了?”


    他薄红的唇凑在她通红的耳根处,嗓音伏藏戏谑:“想告诉你,下次别买这?么小的套。”


    然后,应她的要求。说:


    “都操破了。”


    第59章 晚安,江禧


    男人嗓线喑磁挂欲,不雅的字词由?他性感薄唇吐露,与他平素傲慢冷贵的优雅气度反差太大。这又是一种全新的奇妙体会。


    那?种体会就好?像,她今夜走在一根漫长到望不见尽头的危险钢索,而她困倦疲惫,体力透支。她高度紧张的时候,时间都停止摆动。


    纵然有周时浔始终在引领她,为她开路,为她保驾护航。可?他也并?不完全是好?人角色。他的极致温柔,令她饱受折磨。


    倘若他图谋夺取,她就会失控得?一塌糊涂。


    此刻,他应她的要求说出这句床笫情话,又生野,又亲昵,又直白露骨。她不能想象他倨傲薄情的脾性,怎么能说出那?种令人羞赧难堪的字眼。就像她时常震撼他怎么能用那?张漂亮的唇舔自?己一样。


    她在他身上得?到太多他人无从验证的美妙感受。这种绝对排他的体验让她产生征服的成就感。让她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程度的满足。


    于是对他更不受控制地好?奇。


    好?奇心越重?,兴奋感越高,愉悦度越强。


    而她本身就在高潮边缘徘徊不已。


    是他在这场性。爱中透过她的反应而总结到些许经验,如果他存心戏弄,就可?以利用从她身上得?到的经验来为她延缓高潮。


    他竟然将一种带有探索精神的学习能力用在这种事上。


    真是过分恶劣的男人。


    幸好?江禧也有自?己的小聪明。时至今日她也稍微懂得?怎样正确使用这个男人,如何深度挖掘这个男人。想看他也狼狈,所?以逼他说脏话。


    那?么率先得?到爽感的人,自?然也是她。


    江禧分明感受到,当他说出那?个野蛮字眼的时候,她就像在钢索上一脚踩空似的被骤然心惊,敏锐神经仿佛被抻拉到最紧绷状态。


    根本无心再去理会那?句话的主旨是什么,连骂句都浸足萎靡:“周时浔……你真放荡。”


    “所?以,才让你这么兴奋。”周时浔沉哑着声笑,拍了她一下,嗓音隐忍凑在她耳边,将最后两?个字发音压虚。


    果然她的试验极为奏效。在这种时候,在从来矜骄优雅的男人口中听到一些薄情寡意?的dirty talk,是会务必增加愉悦度的。


    他好?会说。


    他真听话。


    她好?喜欢这样的他。


    只是她有些混沌不堪。


    毕竟她已经在趋近临界点的最大阈值了。


    而他话里?的意?思是要离开。


    “周时浔……你可?不可?以…”江禧抿了抿唇,丰腻纤白的双腿更加积极地挽留他,不肯放他离开,她酡红的脸颊变得?更烫,


    “你可?不可?以…再、再等一等……”


    等一等她。


    这样的话。


    “我们就可?以一起……”她在这种时候表现得?格外黏人。


    “不可?以,宝宝。”却得?来男人毫不犹豫地拒绝。知道她没有认真听讲,周时浔惩罚性地施力揉捏了她几下,眼神压抑得?近乎阴郁。


    语调却够温柔:“别太贪心,馋猫。”


    女孩肤肉细腻凝白。薄透皮肤下看得?见青蓝色毛细血管纤曳游动,上面印有他炽烫发白的指痕,没一会儿又变得?靡丽艳红。她溢水充盈的眼神,娇俏殷豔的脸色,好?不怜弱的楚楚动人。


    她就这样用那?里?去蹭他,同时手指探触到男人坚硬劲瘦的腰肌,指尖点点攀爬绕向后脊线,顺沿他的尾椎骨欲图向下落去。


    周时浔顷刻眸光震颤,精妙卓绝的优容异常性感,喉结滚水滑动,额头青筋浮动分明,漂亮眼尾愈发猩红。


    他开始发生了理性低下的变化?。


    江禧清晰感觉得?到。他的波澜不惊在被她呼吸搅碎。他小心谨慎的防守被她指尖破译,他持续克制的情绪被她甜腻泛香的温度浸透。


    无比极限的瞬息,他还是离开。


    “啊不要!”江禧喊了出来。


    好?险,就差一点。


    周时浔低头深深喘动了下,没出声,在江禧仍有些失神的间隙拉着她重?新来过。


    “你、哪有你这样的!”江禧娇气地控诉。


    她控诉她的,他继续他的。


    周时浔会在此刻为她提供最大程度的慷慨。


    为她多重?意?义上的,倾囊相助。


    江禧变得?没有一点骨气,含糊不清地撒娇,语无伦次:“混蛋!你一点都不温柔!”


    周时浔喑哑低笑出来,手掌温柔揉按在她的发顶,眼底有诱导性的光芒稍纵即逝,故意?哄她:“我也不想的宝宝,以后记得?要买大点。”


    江禧不服:“以后你买!”


    以后。


    她说以后。


    她默许了他们之间,还有以后。


    “好?。”或许是因?为他压抑太久,又或者是江禧给了他根本无法归属于任何承诺的区区一个词,以后。


    周时浔变得?有些失控。


    尾音落定在耳边。


    他们在同一刻调谐到共振频率,彼此间的每根神经都在发生共鸣。


    像极了灵魂相熟后的纯洁誓言。


    周时浔埋头在女孩颈窝,粗沉不紊地缓喘着,停留下来没有马上离开,仿若对主人眷恋至极的兽。食髓知味,不懂餍足,情愿被她以最美的方式亲手毁掉。


    江禧更是累得?不行,瘫软着不想动,见身上男人迟迟没有起身的意思,她忍不住掐了下他的腰,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差点被你搞死,混蛋,还不出去!”


    女孩的身体就像云朵一样柔软,美妙到让他贪恋而不知足,周时浔在她颈侧弯唇,鼻骨蹭着她柔嫩肌肤。她娇嗔的声音让他耳软,她散发的香气令他心酥,连她被汗浸湿的发丝他都觉得?无人能媲美。


    原来,已经这么爱她了。他想。


    仿佛在模仿她撒娇的语态,周时浔还是不动,慵懒沉沉地拖着调子,学她娇吟:“我在等你一起……”


    “滚啊你!”江禧立即臊红了脸,上手去打?他,心思恶劣地男人偏就在这个时候一下子离开了,惹得?她又是一声轻哼,“嗯……”


    周时浔略偏头,仍旧舍不得?挪开眼一般,撩掀眸子注视着她,稀微啧了声逗她:“真有这么敏感?”


    江禧立马抬眼羞恼地瞪向他,正欲张嘴骂他,不料蓦地被男人隐晦黯沉的视线捕捉。


    一霎,两?人瞬间同时凝望向对方。


    然后在男人视线下,江禧似乎这才有所?意?识,低头扫了眼床单,有很大一片潮漉。


    她又朝周时浔身上看过去,发现他那?里?也有被她的湿泛标记闪动。江禧旋即觉得?脸颊燥热,连耳根都红得?发烫。


    “看清了么?”周时浔低笑着揶揄她,“你刚刚,有多喜欢我。”


    江禧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索性将指尖残存的水迹直接蹭抹了下他的脸侧,然而下一秒,嘴角顽劣笑意?陡然微僵,她的指尖被男人含吮住。


    好?像……有点不妙。


    她一向精准预判的直觉告诉她。


    果然,还没等她抽回手指,周时浔已经出手握住了她的脚踝,施力一把拽过去,捞起她的身子压在窗前,舐咬着她的后颈。


    “天?亮还有一小时。”在江禧开口求饶之前,她听到包装纸撕动的声音里?,落有男人的低音谑笑,“够我们再做一次。”


    ……


    这次结束,江禧几乎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事后由?着周时浔放好?洗澡水,抱她去清洗干净。


    虽然她精疲力尽,但还是坚定拒绝了周时浔的“好?心帮助”。笑话,再来一次她真的会死掉。


    等她洗完,这回也不敢再玩什么真空了,规规矩矩地把衣服都穿好?,被男人抱她回来的时候,发现床上已经换上了全新整齐的床单被罩。


    她坠陷在柔软被褥之中,昏昏欲睡。


    等待周时浔洗澡的时间里?,她迷迷糊糊地听到投影仪还在循环播放那?部爱情电影,隐约伴有壁炉烧起噼啪点点的响动。


    香薰烛火明灭摇曳,暖温浓郁。


    窗外,天?际蒙蒙觉醒。


    冷夜冰封天?寒地冻的寂静。风雪以豪情盛大的姿态赶赴北湾,消融于万道山巅,静落于冬眠湖域,为卖火柴的小女孩粉饰出一个银装素裹的童话世界。


    这是来自?宇宙消亡时的99号小风暴。


    这是人间雪夜的第一支春。


    于今冬是。


    于他们是。


    霜花冰凌圣洁地绽放整晚。


    她也是。


    在梦与醒的边缘,江禧听见浴室门被打?开,男人走出来。她无意?识地往里?面挪了挪,为周时浔腾出属于伴侣的半个床位。


    周时浔躺进去捞过她的身子,从身后搂住她,悱恻旖旎的亲吻落在她的唇上。他的嗓音温柔无比:“晚安,江禧。”


    女孩睡意?朦胧地回应他:“天?都亮了…”


    身后的男人轻笑,想起那?时江禧离开前在照片墙上给他的留言,不禁更加抱紧她,说:“所?以夜色将尽,就是属于我们的晚安。”


    外面冷风呼啸,雪色缥缈。


    他们十指绞缠,紧密相拥。


    就让山川与冰河亲眼目睹,缺失信仰的兽为少女敬献忠诚。


    就让日光与风暴共此见证,一颗心对另一颗心的永恒痴迷。


    深情,是他甘愿在雪夜跪地。


    成为从受尽苦楚的小女孩手中,买走第一根火柴的男人。


    而这夜色将尽。所?以夜色将尽。于是。于是。


    第60章 回家吧,江禧


    他们在这?辆房车里一直厮混到第二?天。


    第二?天晚间,雪早早停了,冷风洄流,星月浅露。江禧球形帐篷里躺下来,双手枕在脑后,搭翘着腿看着透明?圆顶外的夜空。


    周时浔去?车上拿了床短绒毛毯回来,掀起帘,弯腰走进帐篷内。见到少女支蜷起左腿,右脚翘在左膝上散漫轻晃着,正一派惬意地观赏晚夜星辰,像只吃饱就餍足犯困的懒猫,又美又倦。


    他坐下来,将毛毯折叠轻柔搭盖在她小腹。之后伸手捉住她慵懒搭翘的脚踝,拿起一双干净的小熊棉袜准备替她穿上。


    江禧这?时慢悠悠挪移目光,歪头瞥向他,眉毛一挑,坏心思泄露在嘴角顽劣的笑容里。她故意晃动着细瘦脚腕,想要抽回来,被早有?预判的男人先一步出手扣住,哄她说:“这?里比车上温度低一些。”


    他手掌捏住她的白皙脚背,“乖点,把袜子穿好。”


    “可是我?不喜欢睡觉的时候穿袜子!”女孩出声抗议。


    “这?么早睡得?着么?”周时浔好笑地回头撩她一眼,将袜口套上她的脚背,嗓音含笑,“公主?,你都睡一整天了。”


    不提这?茬还?好,提起来江禧更加没好气,往后缩了下脚背,又迅速一抬脚指,秀气的拇指便?灵活夹住袜口,微微抬高腿,脚趾一松,小熊图案的中筒棉袜被轻飘飘地丢在男人胸口处。


    “你还?好意思说呢。”江禧脚没落下,顺势直接搭在他肩头,脚趾无意间蹭碰了下男人的耳垂,不着痕迹地一擦而过。


    女孩言词意味轻挑,“两天一夜,用光了一盒套,变态。”


    周时浔懒沉低笑,接住女孩脚上掉落下来的袜子,没转身,只是略微侧了下头,情绪不明?地问她一句:“不穿是吧?”


    “不穿。”江禧嘴硬道。


    周时浔啧了声,语气疏淡:“好,别穿了。”


    江禧稍愣两秒,完全没来得?及回神的空隙里,下一刻已经被男人反手一把握住脚踝,往前?用力一拽,像失去?抵抗力的漂亮娃娃。


    女孩不自觉半撑起来,连忙伸手抵住他的肩膀,不准他靠近,眨颤的睫毛下表露出微微堂皇的情绪,字词磕绊:“你、你干什么?”


    “你看呢?”周时浔笑容微妙,“你觉得?我?要干什么?”


    说着,他单膝撑地,手掌捏起女孩些许泛凉的足尖。她身体的每一处都是美妙,包括这?里。骨感?纤瘦的脚型,脚趾圆润小巧,秀致得?可爱,脚背筋骨细长分?明?,薄皮软骨,白得?吸光。


    脚踝内侧皮肉,还?残有?今早他遗留的靡红咬痕。


    周时浔低下头,倾身凑近,薄红的唇毫无犹疑地落下来。


    江禧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又大抵是被咬怕了,毕竟她现在的肩头、锁骨、膝盖、腿内以及小腿……身上各处都是他吮咬的小淤伤。


    此刻见到他这?样,以为?他又要来,瞬间警醒地大声控诉道:“你别……快放开我?周时浔,你又想咬——”


    控诉的话没等说完。男人已然低腰俯身吻下来。一个十足虔诚的吻,就吻落在她足背处细腻柔滑的皮肤上。


    一同敷落的,还?有?他隐微变沉的短促呼吸。


    那就是不同的感?受了。


    不是舐咬,那就不是疼。


    吻的话,就变成痒了。


    江禧顷刻感?觉到一股意痒心燥的酸慰感?漫开来,不禁立刻蜷缩起脚趾,试图从他牢牢桎梏的掌中力挣脱出来。


    但实在是,没什么威胁性的渺小力气。


    江禧下意识舔动了嘴唇,艰难吞咽口水的同时,仍努力在他手掌中转动踝骨,视线在瞟过被他箍紧的脚腕,又被迫抬起眼睛,仓皇轻率地与他直直对撞上。一眼过后,她明?显放软了声色:“等等……”


    周时浔没等。他淡缓勾挑起唇,探进她身上盖的那张毛毯下,另一手扣着她的脚踝轻微拉开一点。很快,在毯子下面,在她腰腹处鼓起一点起弧。那个有?点暧昧的地方,是他指骨深入后停留的位置。


    他字音深意地谑笑她:“是不是不疼了?”


    江禧旋即隔着毛毯按住他的手,“疼!”


    那里在晚间被他上过药。


    实在碰不得?。


    “知道疼,还?不乖?”他没动。


    江禧想要往后挪动,可是一只被他紧扣着无法动弹。而他没有?逼迫,却又不放过,就这?样停留在那里,采用一种蓄势待发的威胁。


    令她深刻感?受别样的动荡。


    也难得?令她总算愿意表现一点乖意出来。


    “穿!”江禧仰头送给他一个吻,指着被扔去?一旁的小熊袜子,妥协,但又命令,“我?穿,拿过来,我自己穿!”


    周时浔眉梢挑动了下,满意弯唇:“一点小忙,我?帮你。”


    他说“帮”。可听进江禧耳中分?明?带有?隐约威胁的意思。


    非常强势,非常诱导性,带了点勾引的成分?。


    是她将这?个男人调。教成这?样的。


    是的,天才总有惊人的复盘头脑。在被“使用”的过程中,在与江禧身体结合、灵魂相熟的碰撞、摩擦、博弈、调频共振的过程中,周时浔如今会总结出一套自己的方式来应对这个女孩。


    只是一昧单纯的哄,不行的。


    那会让她感?到缺乏兴趣。


    但倘若手段太强势,当然更不行的。


    那会激起她的胜负欲、叛逆心。


    所?以太软不行,太硬也不行,要软硬兼施,要刚柔并济,要温情与刺激双管奏效,要将分?寸把控在服从她与操纵她之间的兴奋点。


    只有?他表现得?好。


    她才会奖励他。


    周时浔为?她仔细穿上一只袜子,这?时,江禧眯起眼睛,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没由来地叫了他一声:“周时浔。”


    “嗯?”他应道。


    女孩思维有?些跳脱地问他:“我?突然有?点好奇,你跟江峭谁更有?钱?”


    周时浔手上动作略顿,撩起眼皮看她,唇角挑起一抹懒淡的弧。他拿过另一只袜子,耐心地替她穿进去?,边回答说:“通常情况下,有?钱人之间不会探讨这?种问题。”


    江禧似乎来了兴致,追问:“那有?钱人之间,都喜欢探讨什么?”


    周时浔望着她一双晶亮猫眼,并不遮掩,口吻坦诚地告诉她:“探讨,如何才能赚到更多的钱。”


    江禧不由撇撇嘴,轻讽:“啧,有?钱人可真卑鄙。”


    周时浔仿佛被她说笑了,话锋一转,反问她:“所?以,为?什么会突然提到他?”


    江禧拿出今晚刚刚开机的手机,朝他眼前?晃了晃,笑得?没心肝:“想看看等下你们两个打起来,谁留给我?的财产比较多。”


    多么微妙的一句玩笑话。


    接受财产遗留的身份,只有?两种可能。


    一个是亲属。另一个,是家属。


    江峭当然是前?者。


    那么家属,他可以吗。


    她会愿意接受吗。


    周时浔当即正色了下,正欲开口说什么。


    这?时候,帐篷外陡然传来男人一道咬牙切齿的沉声:“周时浔,我?数到三带我?妹妹出来,否则我?一把火烧了你的车和帐篷!”


    江禧掐算的时间,几乎一分?不差。


    “数学?挺好啊,天才少女。”周时浔失笑了下,缓缓站起来双手插兜,朝外面微扬下颌,从容平静地问她,“要出去?么?”


    “当然。”江禧朝他伸出手,调侃的语气里带着点娇蛮,“帐篷烧了就烧了,房车现在是属于我?的了,谁都不能动。”


    周时浔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揶揄道:“为?了一辆车就抛弃我?了么,公主?。”


    江禧也弯起嘴角,打开帐篷锁链,背身往外走边朝他洒脱挥挥手,故意说:“午夜到了,公主?要回家了。”


    等她从帐篷里走出来,才发现原来不光江峭在,仲一也来了。她像是见到老熟人那样,十分?热络地跟他挥手招呼:“好久不见,仲一。”


    仲一微微颔首,“晚上好,老板娘。”


    江禧:“?”


    江峭:“……”


    周时浔轻轻挑眉,一脸“不是我?教的”表情。


    江峭简直被气笑了,转了转脖子,俨然一副随时要冲上去?一打二?的架势。倏然,对面周时浔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成功僵在原地。


    “前?段时间出差北欧,有?幸在【北欧艺美画展】上入手画家盛欲女士的毕业作品,并成功拿到了她的亲笔签名。”


    周时浔淡勾着唇,“听说江总一直对盛女士的作品包揽囊中,今晚就借花献佛。”


    说完,他偏头示意:“仲一,给江总搬去?车上。”


    只见仲一从周时浔的车后备箱里搬出一副画,显然是裱好的,外面包裹严实。


    江禧不解地问道:“盛欲是?很有?名的画家吗?”


    周时浔瞥了眼对面的男人,似笑非笑地回答江禧的问题:“很有?天赋的画家。也是江总的,前?妻。”


    “都说了我?没签字。”江峭嗤了声,从仲一手中直接把画扣下,一手插兜,冷哼道,“就算你买我?老婆的画送我?,也不能抵消你带我?妹妹在外面过夜的混账行为?。”


    场面蓦然静了半晌。


    江峭这?才有?所?觉察,自己刚才对江禧直接用了“妹妹”这?个称呼。而事实上当下的情况是,他还?并没有?跟江禧完全戳破关?乎血脉至亲这?层身份的窗户纸。


    尽管他清楚,或许江禧已经知道真相了。


    那一刻,其实他的第一反应是怕引起江禧排斥或反感?。但他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江禧只是笑了笑,走上来扯了扯他的衣袖。


    轻松一句话,就让他什么火气都消没了。


    “走吧哥,我?跟你回家。”


    /


    路上,江峭把来之前?在家里给江禧做的宵夜拿给她,懒腔懒调地哂笑她:“怎么着,怕我?打死他,’哥‘都叫上了。”


    音落顺手拿捏着力度弹了下她的额头,“出息。”


    江禧小声痛呼了下,不服气回怼:“我?不是担心他,我?是担心你!”


    江峭打了把方向盘,饶有?兴致地瞥她一眼,“担心我?什么?”


    江禧忍不住白他一眼,“你跟他谁赢谁输不一定,但是再加一个仲一,哦不对,是都不用周时浔出手,你绝对打不过他。”


    “还?绝对打不过?”江峭冷笑道:“你到底是太高看他,还?是太小看我??”


    江禧摆手解释:“你不懂,我?见过他打人,空手接白刃了解一下……”


    女孩正说得?起劲,突然被江峭地一通电话给打断。以为?他有?公事要忙,江禧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不料却听到江峭接起来直接汇报:“妈,我?接到妹妹了。”


    那边传来别尹略微担忧的声音:“你这?孩子,说了让你别去?你不听,既然对方是你朋友,阿禧也已经成年了,该有?自己的独立空间和生活,你不要过多打扰她,只要确保她是安全的就好。”


    江峭偏头看了眼旁边的女孩,见到她正默不作声吃着宵夜,不由地放柔两分?声线:“再成年也是个小女孩。”


    他驱车开上半山腰,告诉那边:“妈我?们到地方了,挂了。”


    江禧听到他说到了,好奇地透过车玻璃往外探了眼,问他:“咱们不是回家吗?这?是哪?”


    江峭走下车,绕过车前?走过来给她开门,又从后座拿下一件超长款厚羽绒服,等江禧从车上下来直接给她裹上,故作神秘道:“带你去?摘星星。”


    江禧:“?”


    一路步行上山,路灯照明?视域下江禧大约确认到,这?里是【中峯典康医学?产业园】。此刻她跟江峭爬的这?座山位于产业园内,名为?【明?檀山】。


    “走得?动么?”江峭回头戏笑她一声。


    江禧瞬间胜负欲被激起,二?话不说跑起来超去?他前?面喊:“笑话,你在瞧不起谁。”


    两人就这?样你赢一下我?,我?超一下你,没多久便?到达山顶。


    在山顶设有?一间【天文纪念会馆】。


    这?个时间,馆内空无一人,江峭走在前?面直接刷脸通过。江禧跟在后面,看到会馆内厅墙上刻有?关?于这?间【天文馆】的简述。


    是为?了纪念上一任【中峯典康医药生物集团】董事长,江诚中先生。他的一生除了致力于医学?研究,在物理学?方面也颇为?懂行。所?以他的儿子江峭,在成为?新一代?掌权人后,在明?檀山顶建设了大型电子望远镜。


    此刻,江峭就是带江禧来到【天文馆】顶楼露台,站在这?架超大型电子望远镜前?,替她调好焦距视角位,让开位置说:“来看看。”


    江禧凑过来,通过镜头望见的景象让她瞳孔一刹缩颤。镜头那端夜空浩瀚,星子熠闪璀璨,仿佛整条银河都是探手便?可触碰的存在。


    其中,她看到一团极亮的圆形光斑。


    高精密的电子仪器甚至可以清晰分?辨到,这?团光斑外围,织连勾缠着数根剔亮光耀的极细光线,形成千丝万缕的星链。


    耳边这?时传来江峭的低沉嗓线:“1974年,人类向【Hercules武仙座】发射信号,将地球坐标和基因信息送往暗涌深黑的夜空。”


    “现在,你所?看到的那团圆形光斑,就是Hercules武仙座最庞大、最明?亮的星系团,【梅西耶13】。简称【M13】。”


    凭借江禧记忆力超绝的头脑,她迅速在江峭这?段话中捕捉到两个关?键性词汇,“Hercules,M13,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江峭赞赏性地扯起唇,“嗯”了声,提示女孩:“Herm13。”


    “对!Herm13!”


    这?样一想,原来是取自Hercules和M13的组合。


    Herm13。赫姆十三。


    江禧一下子想起来,这?个词她曾在黎宏峯那里和黎贝珍的病房中听过见过,“成功救治黎贝珍的那个’天才特效药‘,是你研发的?”


    “不完全是。”江峭转身仰头望向夜幕,平淡叙述,“到今天为?止,能够成功通过药监局审批,并被允许投放于临床医学?,Herm13一共经历过四代?。后三代?是我?研发的。”


    “Herm13初代?研究员,”他缓缓回过头,看着江禧,告诉她,“是我?们的父亲,他叫江诚中。”


    江诚中,来时她在馆内墙幕上看到的名字。


    但是父亲,好陌生的词汇。


    他说“我?们的父亲”,江禧心尖狠狠剧烈震颤了下。她当然预感?到接下来江峭会说些什么,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做好聆听的准备。


    只能问她:“你今晚带我?来这?里,是为?了……”


    “为?了送你一样礼物。”江峭回答。


    他轻淡垂低眼眸,拉过江禧的手,将一方圆形镂空和田玉宝盒递放在她的手心。玉盒落在手上,极具重感?的分?量,盒身触手柔滑生温。


    江禧低头看过去?,打开玉盒,一盏水蓝内饰灯自动打照。极致上乘的和田玉质地通透薄脆,被水蓝内灯一霎投射,似有?冰光缥缈游动,像极了夜幕中光明?耀亮的M13星团。


    盒内,静置一条白金做旧卷轴项链。


    白金链条之间,横亘着一根古董针筒样式的做旧铂金卷轴,上面篆刻着“初代?Herm13唯一试剂”。江峭伸手捏起铂金卷轴,轻轻一扭,仿佛从远古信筒内抽出一小张羊皮卷,拿给江禧看。


    上面撰写道:


    治愈每个被星群照耀过的人。


    希望每个属于宇宙的孩子,终将抵达最光明?的夜空,终将永恒自由地存在。


    【Herm13初代?研究员,江诚中留。】


    “你说过,世?事皆非我?有?,没有?什么是能永恒存在的。”江峭稀微自嘲般轻笑了下,点头道,“没错,这?世?间万物都由分?子构成,人也是。我?们终将化为?离散的元素,放归宇宙。”


    “但是江禧。”江峭倏然低声叫出她的名字。


    江禧指尖瑟抖了下,睫毛轻颤上掀,看向他,“……什么?”


    “你见过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的黎贝珍,也该见过行动自如、生动鲜活的黎贝珍,对么。”


    很奇妙地,被江峭这?样一提醒,江禧会不自觉回想起第一次踏入那间精神院病房,见到植物人状态的女孩昏迷在床,苍白脆弱,宛如不会凋零却失去?生机的睡莲,破碎得?惹人动容怜惜。


    她也会想起那日午后,坐在床上和于佑恩吵得?不可开交的女孩,面红耳赤,不肯认输,那样蓬勃野蛮的生命力。


    那是属于生的豪情,连灵魂都充斥旺盛与自由舒展的力量。


    “是的,我?都见过。”江禧声音有?点哑。


    “知道生命归处,我?们仍然选择医学?。是为?了守护最虔诚求生的心,为?了治愈千万个病痛家庭,为?了世?上所?有?被限自由的’黎贝珍‘。”


    话到这?里,江峭的声音停顿了下,渐渐抬起薄睫凝向江禧,告诉她:“所?以江禧,就算一切’皆非我?有?‘,但治愈有?它永恒存在的意义。”


    他缓慢走近女孩,“现在,该轮到你了。”


    江禧与他眼神对视,手指攥紧那张羊皮卷,表情有?一瞬的惶惑。她听到自己问:“我?不懂你的意思。”


    江峭并不着急,略勾着唇,声平淡稳道:


    “今夜我?将父亲所?研制的初代?Herm13送给你。以后,我?会代?替父亲治愈你;我?会作为?哥哥爱护你;我?会撑起这?个家照顾好母亲,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而你只需要做宇宙的孩子,像父亲为?你起的名字那样,在福禄寿禧的余生中,尽情享受江河湖海的自由,去?过自己想要的、张扬的、肆意热烈的生活。”


    “M13是北天最明?亮庞大的星团。”


    江峭抬起手指向夜空,“以后,江家就是独属于你的M13,永远坚定不移地在你身后,守护你,疼细你,像归航信标一样可靠。”


    “任何时候,我?们都以爱的名义无条件为?你兜底。”


    江峭字字珠玑,又如字字泣血般砸进江禧心上。受尽苦楚的她,表面灵动俏皮,生机勃勃。可在她的心里,住着一个苍老的小孩。


    这?个苍老的小孩看透世?事,孤苦无依。


    这?个苍老的小孩在被巨大喜悦冲击时,首先感?觉到的并非幸福,而是“幸福为?什么这?么迟才来”的沉郁悲恸。


    所?以江禧觉得?好难过。


    她紧紧抱住温暖的玉盒,死死攥着父亲的遗物,慢慢蹲下身低头哭了。不是默默无声的落泪,而是像个离家太久的孩子在亲人面前?大声哭喊出来,女孩爆发出嗓音尖利的哭声,被泪水灼烫的哭声。


    她在委屈:“哥哥,这?些年…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她很痛苦:“他们都不爱我?……”


    她无法自洽:“为?什么不爱我?……”


    她每一声释放出来的压抑,每一字凄喊,每一滴啜泣的泪都像在摧毁江峭的自尊,狠戾压垮他硬挺的脊背,揪紧他的心。


    妹妹的屈辱就是他的屈辱。


    他没有?参与,他感?同身受。


    江峭咬紧牙,在江禧面前?跪下来,动作小心地尝试将女孩搂入怀中,手掌温柔抚摸她的发顶,轻拍她的背,低声哄着她:


    “回家吧,江禧。”


    “以后,会有?我?们来爱你。”


    泪水斜落过他的鼻骨,顺淌下来,滑落进女孩的黑发间,浸湿她的心。江禧在自己愈渐收弱的泣声中,听到哥哥声色涩哑的低唤:


    “回来家人身边吧,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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