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沐浴着和平的鲜花
列车呜鸣着穿越绿草如茵、广阔无垠的原野。
从列车车窗向外看去,远处是峰峦叠嶂、高耸入云的雪山山脉,近处有纵横交错网格状的农田,幽蓝静谧的河流无声地流淌着,整个画面犹如一幅工业与童话交织的油画。
列车车厢内,广播里好听的女声循环播放着这趟列车引以为傲的政治历史渊源。
“……为了纪念东西两国的和平结盟,前副总理、现任东国总统的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总裁主动提出了东西国全境通行列车所有的建造费用以及未来二十年的运营成本都将由德斯蒙集团全部承担,并由时任东国总统的兰尼斯阁下亲自命名为‘和平’号。”
“xxxx年,和平号列车在东西两国的共同见证下正式竣工。以东国首都巴林特为始发站,西国首都博恩特为终点站,宛如一条维系着两国永恒友谊的纽带,昼夜不息地往返穿梭于那片曾经被战火焚烧的边境土地。”
“以此为契机,两国之间的经济贸易以及科学教育沟通越发通畅。两国冷战期间被扣押的人质也经由这首发开通的旅程得以返回家乡,其中就包括在伊甸学园以及巴林特大学等高等院校都任教过,并且在国际医学界享有极高学术荣誉的西国国籍教授伊芙·布莱尔以及她的家人们……”
列车停靠在巴伐利亚州的慕尼黑站。
原本一望无际的乡间风景瞬间转变为了红顶白墙的古朴风情建筑,傍晚的灯火在这座现代化程度极高的巴伐利亚州首府暮色中星星点点地燃起,远处素白色的阿尔卑斯山雪峰悄然屹立。
一串轻盈而又悦耳的笑声在站台门外响起,将原本背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的黑发青年克里斯托法唤醒,他下意识地睁开眼睛,转过头朝着车窗外看去,只一眼就在拥挤的人群中找到了那串笑声的主人。
那是一个背着深色滑雪板包、穿着慕尼黑工业大学短袖文化衫的金发少女,利落柔顺的头发在脑后高高地扎成了一束俏皮的马尾辫,伴随着她轻快的脚步还有侧目说笑的动作在慕尼黑的晚风中轻飘飘的摇曳晃动,从克里斯托法的角度无法看清楚她的面容,只能看见她扭头时白皙的小半张脸颊以及微微翘起,玫瑰花瓣似的唇角。
这个背影与他记忆深处那个几乎改变了他一生轨迹、同时也是他养父至今还摆在书房的那个相框里,念念不忘的金发女子实在是太过于相似。
刚刚小睡结束的克里斯托法在那一刹那并没有多想,只是本-能地想要看清楚那个少女的面容——时过境迁,十八年过去了,他当然知道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女人绝不可能一成不变,以她糟糕的身体条件,更不可能去挑战高山滑雪这种野外的极限运动,但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确认什么。
金发少女转过身,面朝着列车准备上车。
克里斯托法身体微微前倾,按着座位前方的小型折叠桌神思不属地朝窗外探出了半个脑袋,就在他刚刚看清楚金发少女脸上那双石榴色绯红的眼眸时,他突然听见了“咔哒”一声,仿佛是螺钉崩坏的声音!
下一秒,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失去了支撑。
这件事大概可以列入他人生最丢脸的事情之一了。
克里斯托法摔倒在因为螺丝钉松开而崩坏的列车座椅以及小折叠桌之间,面无表情地抽着冷气。作为前方一个身材足有他一点五倍的肥胖男人扭过头,用惊愕的眼神看着身材标准、西装革履的黑发青年。
如果说还有什么更让克里斯托法觉得头皮发麻的事情的话。
那位刚刚上车的金发绯瞳女大学生跟她的同伴们刚刚一踏上列车就听到了这样石破天惊的声音,纷纷不由自主地转过头看过来。
事到如今,克里斯托法唯一庆幸的就是,那个金发少女并不知道自己几秒钟之前探头打量他的事情了。
列车长是知道克里斯托法的身份的。
德斯蒙家族的大少爷在自家赞助的列车里坐到了坏椅子(而且还摔得如此狼狈、四仰八叉)的感觉,简直就犹如西门子工业给自家少爷送了个电视,结果电视当场爆炸还把少爷家爆破了一样。
长期过着安稳的摸鱼工作生活的列车长欲哭无泪,他仿佛已经听到了德斯蒙集团的遣散费入账让他滚蛋的叮当声。
他一边用袖子擦拭着他那颗发量稀疏、光洁锃亮的脑门,一边战战兢兢地解释。
“快要到运维检修的周期了!一般不会这样的,这是个意外,真的……列车上的运维工人今天上午刚刚因为急事请假回家,非常抱歉!……”
克里斯托法只觉得摔倒撞到的地方像是车祸一样疼到麻木,他木然地看着眼前紧张到语无伦次的列车长,中年男人似乎只顾着用他那双颤抖的手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全然忘记了眼前的大少爷还需要人扶一把。
穿着普鲁士蓝的西装外套的黑发青年深吸了一口气,他抬起手,刚准备自己起身就感觉自己的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虽然不至于骨折,但估计青紫是没跑了。
顶着众人的目光,黑发青年咬牙撑住身-下坏掉的座位,而就在这时,他视野之中的一切突然平白降低了一个光度,一个身材修长有致的少女身影背着车厢里暖色调的灯光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面前。
她弯下-身,朝着克里斯托法伸出手,金色柔软飘逸的长发垂落下来,距离青年微微向后仰起的下颌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仿佛只要他伸出手,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抓在手里。
这个念头从克里斯托法的脑海中极快地闪过,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已经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毫不迟疑地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他借着金发女大学生手臂的力量站起身。
出乎他的意料,这位面容精致漂亮的金发美人并没有露出半点吃力的表情,她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反倒在他勉强站稳之后捞起袖子,非常熟练地蹲下-身去,隔着克里斯托法西装长裤精致的布料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脚踝。
“应该没有骨折。”
片刻之后,她下了判断,转而站起身看向他询问,“除了脚踝还有其他地方感觉疼痛吗?”
“有疼痛,但应该都算不上严重。”
克里斯托法谨慎地收回了脚踝,他凝视着眼前少女隐约熟悉的面部轮廓,下意识地开口问道:“你也是学医的吗?”
金发绯瞳的美貌少女表情微微一滞,原本还算关切的面容一下子有些怄气一般地冷淡了下来。
“不是,只是因为喜欢极限运动所以必须具备一些紧急护理的医学常识罢了。”
她示意一般地扯了扯肩膀上背着的滑雪板包,淡淡地道:“我是慕尼黑工业大学工学院的学生,主修计算机科学,辅修心理学以及哲学。”
她一边说一遍扭头看向了克里斯托法身后的椅子。
“列车长说运维工人回家了,所以看来这个得我们自己解决了。”她自顾自地说着,看向了一边有些发愣的列车长,“车上有工具箱吗?扳手之类的……以及,虽然我不是机械工程学科的,但是他们的课程也听过,稍微处理一下这种程度的小问题还行。”
列车长连忙从一边的乘务人员手中拿过工具箱递了过去。
克里斯托法觉得自己仿佛被小看了。尽管初见时他对眼前的少女颇具好感,但是既然对方冷下了脸,他也不是纠缠黏糊的人,不喜欢无缘无故接受陌生人的帮助。
工具箱在半空中递过来的时候,金发少女伸手去接,黑发青年也同时伸出手,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抓住了工具箱提手的两边。
抓着提手正中央的列车长再次陷入了沉默,他瞅了一眼较劲的二人,小心翼翼地松开了自己的手。
金发少女惊讶地看着克里斯托法眨了眨眼睛:“你会修这个?”
此时的克里斯托法其实并没有想太多。他在家里也修过门窗桌椅,所以他觉得应该没问题。并且有一句话,他现在真的很想要说出来。
“虽然我是学医的没错,但是基本的生活自理还是没问题的。”
虽然不知道金发少女为什么在听到他学医之后一下子冷淡了下来,不过这不妨碍克里斯托法梗着脖子堵回去。
被自己的话扔回了脸上,金发少女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她有些尴尬地松开了手:“抱歉,我只是因为认识一个因为学医厉害就自命不凡的可恶家伙……我道歉,不过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
“我可以自己修的。”
“其实我也不光是为了您,毕竟我的座位就在旁边,如果不修好的话我也……”
“那就麻烦这位美丽的小姐稍候一下,我会修好的。”
“……行吧。”
列车长:“……”
其实他可以给这两位都升级去头等车厢的,他们真的不用在这里抢扳手修座位椅。
以及德斯蒙少爷修这个……真的没问题吗?
……
十五分钟之后。
克里斯托法面色严峻地从一个摇摇欲坠的椅子下方抬起头,沉默在凝滞的空气中蔓延。
金发少女双手撑着膝盖弯腰,跟不顾及体面坐在地上的固执少爷肩并肩,态度诚恳。
“要不,还是让我来……”
她看克里斯托法一脸百思不得其解、抓耳挠腮的模样,忍不住轻轻伸手去抓住了他手里沾着灰尘的扳手:“我——”
她的话音未落,列车上的灯光突然一瞬间全部暗了下来。
黑暗之中,金发少女的指尖一下子碰到了克里斯托法的掌心,微凉光滑的触感让黑发青年漂亮的睫毛猛然颤抖了一下。
他像是触电了一样迅速松开了扳手。
“发生了什么事?”
他用一种严厉但却镇定的声音朝着列车长方向询问道。
在一片因为停电引发的阴影中,原本看上去又窝囊又没用的列车长竟突然笑了起来,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
“为了最伟大的事业!”
列车长抬起头,神色凶狠地突然解开了自己的列车长制服外套,露出了内里绑着的一排炸弹!原本麻木不堪的脸上显现出疯狂而又偏执的笑容,在车厢内突然响起的尖叫声里大吼了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德斯蒙的背叛,统一党根本不可能沦落至此!虚伪的和平不过是假象,西国人根本不可能放下战争和仇恨——”
“梆”地一声巨响!
克里斯托法的脸色还没有来得及沉下去,想要反驳的话就这样也在了喉咙里。
他睁大了自己深邃如夜空的蓝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瞬间把刚刚到手的金属扳手扔出去,精准命中然后将列车长的吼叫声当场打断的金发少女——没错,是真的“打”断,物理意义上那种。
黑发青年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在他的身后,一个悄然接近的黑影突然向他扑来!
脚部受伤的克里斯托法只来得及闪身躲开第一下,行驶中的列车车厢空间极为狭窄,在这样的距离下,他根本就不可能躲第二下,也没有地方可以躲避!
早知道就带保镖一起了。
克里斯托法无奈地想着,他闭上了眼睛,已经做好了被挟持的心理准备。
然后,他听见对面金发绯瞳的少女突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她突然放下了肩膀上沉重的滑雪板包,以它为支点,双手紧握着滑雪板包旋身腾空而起,修长笔直的双-腿在半空中狠狠抡了半圈,力道十足地从那个袭击者的背后猛然一个踢击!
克里斯托法在黑暗中无法看清少女的动作,但是就凭她命中敌人那一下时,对方根本连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只听见袭击者的骨头发出“咔嚓”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脆响,那人已经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
金发少女稳稳落地。
“说什么西国东国的仇恨,又说什么伟大的事业……”
她的声音冰冷,带着浓浓的不屑一顾:“不过是一帮为了自身利益,不惜毁掉无数人希望乃至于生命的有钱人的,走狗而已。”
“在和平时期对战争抱有幻想的人,如果不是蠢,那就是真的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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