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④③
日记开头的第一句话就让梁挽颐吃了一惊, 她想起了当初在地底,遇上那个和徐念长得一模一样,自称为“2179”的人说过的话。
“我会叫2179当然是因为这个数字有着别样的意义, 这个因果关系是因为它有意义,我才会被以它命名, 并非因为我的名字是它, 它才变得有意义”
这个瞬间,梁挽颐彻底明白了, 原来“2179”会反复出现,是等在这里的, 是因为, 一切的源头,都在2179年。
她看向了站在她身旁的徐念, 徐念对上她的目光, 冲她轻轻笑了笑, 他显然还不知道这本工作日记中都写了些什么。
梁挽颐不再犹豫,再次低头看了过去。
(以下内容中的“我”是何止涵)
2179年的春节,多个国家的天文观测站同时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我们在太阳系中探测出了一颗新的类地行星,它距离地球非常近, 我们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出现的。
它就那样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所有人类的视野中,近到甚至不需要使用观测设备, 只要在天气条件适合, 光污染轻的地方, 仰起头看向星空, 就能在漫天的群星里, 找到属于它的位置。
我们对它产生了兴趣,因为它实在是和地球太像了,它同样是淡蓝色的,被一层大气层环绕着,表面覆盖着大片大片的海洋。
它的体积也和地球非常相似,就像是地球的孪生兄弟,如果一定要找些不同之处出来,那大概就是,它的海洋面积占比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整颗星球几乎已经找不到陆地面积了。
但即使是这样,人们对它的关注度也非常高,因为所有人都在思考一个问题,人类是不是马上就可以找到适合移居的第二颗行星了,人类是否即将不再只有地球一个家园了?
它的一切都让我们着迷,我们为它命名为——“X-2179”。
这颗类地行星位于火星和木星之间,并非遥不可及,因此我们很快发射出了三枚探测器,想要借此更加全面地了解这颗陌生又美丽的行星。
但是奇怪的事情出现了,在探测器发射出去三个月后,它们集体失联了,我们使用了很多办法都没能联系到它们。
我们对于X-2179的探知欲并没因此消失,反而愈演愈烈,从距离上来看,探测器从地球出发,到达X-2179需要经过五年,然后再用五年的时间返回地球,为我们提供我们想要的数据。
但更加奇怪的事情却出现了,在我们和探测器失联的第八个月,也是2179年的年底,我们居然再次接收到了探测器的信号,且探测器距离我们非常近,它们正按照我们预设的轨迹,朝着地球降落着。
并且,我们发射出的三枚探测器,不再是三枚,而是六枚,没有人说得清楚这是为什么,我们不知道那多出的三枚探测器到底是从何而来,只能先将六枚探测器全部收回,查看里面拍摄下的内容。
令我们震惊的是,这六枚探测器居然真的拍摄到了X-2179上的画面,我们通过那些画面发现,X-2179上的确覆盖着大片的海洋。虽然那些画面并不清晰,但这对我们而言也是非常宝贵的资料。
不过有关于X-2179的疑点依旧非常多,首先,探测器往返一趟本该耗费十年的时间,为什么只用了短短八个月,探测器就再次回到了地球;其次,这八个月的时间,探测器到底经历了什么;最后,我们不明白为什么原本的三枚探测器会变成六枚,我们不管怎么发挥我们的想象力,都想不通这点。
好在我们很快就找到了其中一个问题的答案,我们发现,我们的六枚探测器,每两枚完全相同,相同程度到达了就连细微处的划痕都是一模一样的,而能对此做出解释的,只有唯一一个假设。
那就是,我们原本的三枚探测器被复制了,被复制成了六枚,而对我们的探测器进行复制行为的正是X-2179。
我们都知道这个说法是多么的匪夷所思,但除此之外,我们实在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释了。
一个莫名出现的星体,竟然将我们发射出的探测器复制了,这是一件多么难以置信的事,可这并没有让我们感到恐惧,我们甚至倾注了更多的资源来对X-2179进行研究和探索。
这之后,我们通过观测发现了另一件可怕的事,我们发现X-2179上似乎拥有着自己的文明,但这种文明并不像地球上的人类文明,是由人类产生,而地球只是一个载体,它更像是,X-2179就是文明本身。
或者用另一个说法来形容,X-2179是活着的,它拥有活着的特性,它的海洋,它的日出日落,它的四季变化都是拥有着意识的,是一种自主的意识,这就是它们的文明。
这个发现让我们开始尝试与它进行沟通,我们的星空实在是太沉默了,人类早受够了这独一份的孤独,我们实在是太渴望找到同伴了,即使这个同伴,看起来和人类差距非常大。
可惜X-2179并没对人类做出任何回应,但我们却通过对X-2179的观察和探索,掌握了很多新兴技术,我们的科技开始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突飞猛进,我们达成了许多曾经做梦都无法实现的成就,尤其是在宇宙探索方面。
太阳系不再是能够困住我们的牢笼,我们找到了足以超越光速的方法,离开银河系也不再只是存在于影视文艺作品中的传说。
在这一项项的新兴科技中,最伟大的当然就是——血肉编辑技术。
这是一项跨世纪的基因改造技术,我们可以利用它来实现很多事,我们不再惧怕死亡,不再敬畏自然,好像只要我们人类想要的,都唾手可得。
可是好景不长,地球上突然爆发了一种恐怖的病毒,这种病毒的传播方式完全违背了常规,既不是我们常见的唾液传播,也非体.液传播,而是认知传播。
这种认识传播就好比是,眼睛看见了,耳朵听见了,甚至是思想对其产生了理解,就会被病毒感染。
我们利用了很多办法,却连病毒本体都无法捕捉到,它就像是完全透明的,无色无味,不存在于任何空间,可它的威力却又无处不在,我们不知道它的结构是什么,不知道它是如何产生的,又是从何而来。
于是,我们将它命名为,实体,译在表达一种,希望能够早日找到其真实本体,从而找到其弱点的愿望。
人类与实体的斗争持续了三百年,在这三百年中,我们几乎完全将X-2179遗忘了,等我们再次想起它时,我们又有了一个可怕的发现。
我们发现,X-2179竟然正以一个极为可怕的速度,向地球移动而来,或者可以用另一个词语来形容,它正在朝着我们坠落,它正在降临。
接下来,人类经历了一个非常可怕的过程,我们眼睁睁地看着X-2179越来越近,当它经过火星时,它居然将火星吞噬掉了,而我们也才突然想起来,X-2179是拥有着生命和自主意识的,我们也总算明白,原来X-2179会出现在太阳系是因为,它就像一个饥饿的捕猎者,它会通过移动的方式,吃掉这片宇宙中的星体,而太阳系,正是被它选中的新的牧场。
在X-2179靠近的过程里,越来越多的人受到了实体的污染,他们变得畸形、扭曲、不可控,仿佛遭遇了最恐怖的基因改造,完全转变为了另一个物种。
他们甚至认为,受到实体污染的人才能获得永恒,而未被污染的人则是劣质低等的,为此,他们会主动将这种病毒传播出去,主动去污染其他人。
没过多久,专门研究实体的专家就发现,所有受到实体污染产生变异的人都出现了一个共同的特征,他们皆以一种极度虔诚地姿态,等待迎接着X-2179的降临,他们将这颗神秘的、仿佛是活着的星体称为“神明”。
这时,我们不可能再反应不过来,原来令我们如此头痛的“实体”并非是自发产生的病毒,它是来自X-2179的,它是生活在X-2179上生物,就如同生活在地球上的我们。
而我们最引以为傲的血肉编辑技术,正是通过实体的特性学习而来的。
原来藏在星海彼岸的,并非另一片生机,高速发展的科技也没给我们带来预想中的繁荣。
这之后,我们尝试了很多办法,妄图解决人类的这次危机,我们试图和它们谈判,试图威胁恐吓它们,我们甚至尝试过祈求它们。
可是完全没有任何效果,我们和实体无法交谈,我们无法理解它们,不仅只是无法理解它们的生活方式,我们甚至无法理解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它们到底有着怎样的目的,它们又是从何而来,是单纯地将人类当作食物,还是想要占领地球。
最后,我们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人类面对实体,如同在最磅礴恐怖的自然面前,没有任何抵抗能力,我们不是实体的对手,如果和实体硬碰硬,人类文明,终将彻底毁灭。
在这最危急的关头,我们当中的人有人提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方案,这个方案叫做——乌托邦计划。
我们将一部分人留在千疮百孔的地球,吸引实体和X-2179的注意力,另一部分人通过我们的超光速科技,逃离太阳系,逃离银河系,在遥远的星河彼岸,重建人类文明。
这个计划要面临的难点一共有三个。
第一,我们到底要移居去哪里?
第二,如果实体追着我们不放,我们该用什么方法抵抗实体的入侵?
第三,人类的文明该如何在新的星球上重建并延续?
事实上,我们最终解决了上述的两个难题,成功将乌托邦计划执行了下去。
我们跨越了无尽的星河,离开了银河系,到达了距离太阳系两百五十亿光年的仙女座星系,我们在这里找到了一颗适合人类居住的类地行星。
当我们在这颗星球上建立起基地时,最可怕的事情也出现了,实体追逐着我们,到达了这里,妄图对我们进行污染和入侵。
于是我们利用血肉编辑技术,建造了一座巨大的机器,我们为机器赋予了生命,每一个人都沉睡在机器之中,所有人的意识共同组建成了一个只有意识的虚拟世界。
这里,是没有实体的乌托邦,是梦中的乌托邦。
我所记录的这些,都是人类文明留下的历史,并非我亲身经历的过往。现在已经是乌托邦计划开始实施的第三百年,为了维持机器的正常运转,我们定期会从沉睡的人类中,选出合适的人来成为新一批的工作人员,而我正好就是这批人中的一个。
至今为止,乌托邦计划的面临的第三个问题依旧没有得到解决,我们仍没能想出最合理的方式来延续人类的文明,我们只是在实体的威胁下苟延残喘,我们看不到未来,也没有任何希望。
在起初听说乌托邦计划,和那千疮百孔的历时,我无比震惊,甚至不敢相信,可我又不能不相信,因为我是被选出的新一任的守门人,我必须肩负起我的使命。
地球是我从未见过、却无比向往的故乡,我日复一日守在这间狭窄的工作室里时,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在窗前,用舱室里自带的望远镜去寻找银河系,去捕捉太阳系,去观察地球。
这里有着最高端的设备,因此我能看到两百五十四光年外的地球,它那样的蓝,蓝得清澈,它鲜活又生动,充满了不灭的生机
但我知道,那只是过去的地球,是两百五十四年前的故乡,因为光的传播是需要时间的,地球的影像传递到这里时,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现在的地球,我那素未蒙面的故乡,它早就不存在了啊。
原谅我写了这么多无聊的内容,但既然是工作日记,除了工作以外,我也想记录一下我作为守门人的心情,也许在未来,我在这里的每一天,也会成为人类历史上最珍贵的珍宝。
我知道我这辈子再没机会看到人类的未来,也再不可能回到我朝思暮想的故乡,但如果我们所期待的那个未来真的到来了,希望看到我这本日记的人,可以将这本日记续写下去,给我们的历史一个完美的结局。
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我这份无望的思乡之情,它是绝望的,又是美好的。
当我小心翼翼地望向那片遥远的星系时,我会忐忑地想,像我这样流落在外的儿女,到底配不配去思念它呢?
但我想,不管经历什么,不管过去多少年,不管我们去往了哪里,那颗湛蓝的星球,那个美丽的地方,都是我们永远的故乡,是人类历史上永远不可被抹灭的光芒
看到这里,梁挽颐已经无法形容她心中的不可置信了,原本她在看到2179这个年份时,还以为这是未来会发生的事,还以为这又是如黑塔中的,混乱的时间线造成的因果。
可这一刻,她才总算明白,原来,2179才是过去,而她生活的时空,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谎言,是人类为了保存人类的文明而建立起的一个乌托邦。
原来,地球早就消失了
梁挽颐猛地站了起来,绑在她身上的固定带瞬间绷紧,勒在了她身上,她凑近了舷窗旁的望远镜的目镜,对着目镜望了出去。
镜头自带追星功能,所以不需要她再做调整,那片熟悉的星系,那颗湛蓝的星球就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之中。
她瞪大了眼睛,久久无法移开目光,这是她使用过的效果最好的天文望远镜,是在她的认知里,还未能达到的技术,她看到了无比清晰的画面,神秘又美丽,可她却很难形容她现在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梁挽颐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不知名的寂静行星上,仰望熟悉而陌生的群星,于广袤无垠的星空中,寻找两百五十四万光年外的地球。
那是过去的、鲜活的地球,那是她素未蒙面、也永远不会相见的故乡。
作者有话说:
评论区掉落五十个红包!
终于写到文案了!啊啊啊!冲完结!冲呀!
? 122、④④(加更)
许久之后, 梁挽颐终于收回了目光,她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上,呆呆地望着舷窗外的幽深星空。
好半天, 她才回过神,也清晰地意识到, 这一切都不是梦, 她再次看向了站在她身旁的徐念。
徐念很安静,或者不该这么形容, 因为这个地方本来就无法传播声音,任何人在这里都是安静的, 准确来说, 他所透露出的是一种寂静。
两人目光相撞后,梁挽颐就知道, 徐念已经看出了她已经知道了所有的真相。
梁挽颐心想, 待在这间没有任何声音的安静舱室中还真是有够难受的, 在知道了如此不可思议的一切后,她甚至没办法和徐念交谈,她心中仍有很多疑问,那些疑问多数来自于震惊,只有通过言语的表达, 一遍遍地反复问, 才能得到纾解。
但这个地方显然不会提供给她这样的机会,而面前的这本工作日记也还没有翻到最后, 上面还有很多内容等待着她的阅读。
梁挽颐再次低头认真看了起来。
(以下内容中的“我”是何止涵)
工作笔记记录, 为防止遗忘, 或守门人未能交接成功, 下任守门人可通过阅读这本笔记了解乌托邦计划的相关内容。
当然, 里面也涵盖一些我的个人发现,所以内容可能会有些杂乱,不过我在这个地方实在是太无聊了,不胡乱写点儿记录我大概会被憋死。
再强调一遍,工作日记,工作日记,有工作记录肯定也要有日常心情记录的!
乌托邦计划是还在地球时被提出的,起初只是让活下来的人类,通过超光速的方式放弃地球,离开银河系,到达不被实体影响的系外行星。
但等到残存的人类在仙女座星系找到新的居所时,实体再一次追了过来。
在一次次的试探下,人类终于又找到了新的、可以防止实体入侵的方式,那就是利用来自实体的血肉编辑技术,建造出一座巨大的机器,这种技术会给机器提供自行生存的动力,它会像拥有生命一般,作为人类的庇护所,活在这颗行星之上。
残存的人类可以躲藏在机器中,通过沉睡的方式,将意识拉入集体梦境,在梦境中,我们可以构建出虚拟的地球环境,我们也可以延续人类的文明。
连成一片的集体意识坚不可摧,实体是无法轻易入侵的,即使实体尝试着对个别人类产生影响,也会被庞大的集体意识覆盖。
当然,在机器的建造过程中,我们也面临了不少困难,比如说该如何模拟出太阳系的环境,又该怎么将所有人的意识连接在一起。
好在我们来到的这颗行星给了我们许多提示,在这颗行星上,生长着一种神奇的真菌,这种真菌拥有思想,它可以通过生长的方式,绘制出图画,书写出文字,它也可以被人类驯化。
我们培养了很多真菌,在机器的墙壁上绘制出了星图,模拟出了银河系和太阳系,所以我们给那间宫殿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太阳温室”。
只不过我在机器中巡逻的时候偶然发现,这种真菌似乎思想活动太过丰富了,它们貌似还形成了自己的文明,在它们的认知里,人类是可恶的殖民者,而它们是被奴役的受害者。
最离谱的是,我还在z号舱室的衣柜顶棚,看到了它们绘制的,有关于它们的历史的叙事画。
画大致的内容是有外太空的物种降临到了行星上,这些外来物种对行星上生活的本土人类做了惨无人道的实验,最后这些外来生物还用本土人类建造出了一座巨大的建筑,而它们自己则密密麻麻地挤在建筑中,生活在里面。
这些叙事画问题很大,因为画中所表述出的内容,主体对象完全颠倒了,事实上人类才是那个从外太空入侵的物种。至于被拿来做实验、并且成为建筑的一部分的则是那种本土的怪异真菌才对,结果它们在叙事画里完全反着来了。
我不知道它们是故意在膈应人,还是它们真的是这么想的,总之我一个小小的打工人,地位也就是个看门的,这事轮不到我来管,留给以后的人来研究吧
总体而言,我们建造的这座机器还是非常成功的,我们利用血肉编辑技术,将所有人都挂在舱室内,再用一根根的血管连接,直通最中心的心脏,这样所有人的意识就可以连在一起,共同构造出一个无懈可击的意识世界了。
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就会从沉睡的人类中挑选出一批工作人员,进入到机器里,进行机器的维护工作。
不过这真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实体想出了很多入侵我们、污染我们的方法,我们为了避免遭到实体的攻击,不得不待在充满了“无”气体的空间里,这种气体同样是在我们脚下这颗行星上发现的,它可以提供氧气,却像真空一样,不会传播任何声音,有效地封锁了我们的听力,防止我们探知到太多的信息。
不过住在充满这种气体的空间里,人会处于漂浮的状态,总之非常难受,不过我差不多已经习惯了,摆烂真是一个美好的人生状态。
好了,言归正传!实体真的很强也很可怕,所以接下来我会说三个要注意的点,下面的内容非常关键,一定要仔细看!
首先,在建造机器的最初,我们为机器塑造出了一个自主的意识,这个自主意识是从名为“主脑的”器官中产生的,它和“心脏”一样,都是机器里重要的零件。
主脑会分裂出无数个模拟人类的个体,这些个体因为本身不是人类,所以也不会受到实体的污染,于是我们赋予了它们一些职能,让它们协助人类管理机器,并维持机器内的治安。
可惜的是,主脑最多只是不受污染,并不拥有对抗实体的能力,否则也许我们就能研制出打败实体的武器了。
为了纪念人类的这场灾难,我们将主脑产生的类人个体命名为“2179”,现阶段2179非常忠诚,但它们毕竟不算是人类,所以我们会保留对它们的看法。
不过我们会不停尝试培养出最接近于人类的类人意识,我们始终相信,只有真正的人类才会完全站在人类的立场上,为人类着想,为人类的未来而努力。
因此,我们设立了保密等级“S”,译指仅有人类拥有权限,而主脑及2179没有权限。
其次,所有人类的意识连接成的集体意识构成的乌托邦世界,虽然暂时看来是坚不可摧的,但实体同样有办法降临。
比如说通过污染某个人,侵入某个人的意识,从而让这个人继续去污染其他人的意识。
一旦有人察觉到我们的世界是虚拟的,那么虚拟世界就会以他为原点,逐渐向真实崩塌,如果周围的其他正常的集体意识较为坚韧,那么这种崩塌就会被逆转,被覆盖。
但一旦这种崩塌是多个人同时产生的,且崩塌得很厉害,那么周围也会出现更多的人受到影响,直至我们集体意识完全遭到重创,所有人都会从乌托邦中脱出,进入到真实世界,那么实体就可以顺利地趁虚而入了。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像我们这样的工作人员和2179那样的类人辅助意识体需要不停地从人群中筛查出这类意识逼近真实的人类,然后帮助他们清洗掉有关于真实世界的记忆,这样才能有效的防止集体意识崩塌。
最后,我们的机器也是要定时维修的,现在设置的周期为五十年,每五十年,心脏核心里的工作人员就要输入密码,按下重启的按钮,将我们的机器重启。
这种重启是一种良性的维护方式,在重启的过程中,主脑会被格式化,虚拟世界中存在的那些不易被察觉的裂缝也会得到修复。
但由于我们尚不能彻底信任主脑,且主脑格式化的过程在人类的概念中类似于清洗记忆和人生或者说是死亡,所以存在着,主脑并不想频繁格式化的可能性。
为了避免主脑阻止重启进程,进入核心心脏并重启机器被列为S级别的机密任务,也就是说,主脑及2179并不拥有进入心脏的权限。
唉,反正最重要的就是以上记录的这三点了,其实我和2179的相处过程里,觉得他们这个群体吧,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也没那么不值得信任。
别的岗位的几位同事跟我的看法也差不多,不过既然是初代设计者留下来的规矩,我们还是保持着比较好。
想想也是,人类大概被过去的经历吓怕了,对于非人生物都怀有很浓重的抗拒心理,即使这座机器本身也是人类创造出来的。
不过要是真有什么麻烦呢,还是赶紧去找2179帮忙,不用不好意思,人家就相当于咱们人类研究出的杀毒软件,用!使劲用!
总之这本工作日记也被我列为了保密等级S,因为我在里面发表了太多个人观点,还有人类对2179,包括我个人对2179的看法,这些咱们人类关起门来说说就好了嘛,别让机器知道了,多不好意思呀。
总之,祝你工作愉快哦!第二格抽屉里还有个笔记本,上面记录着突发情况出现的应急方案,可以随意观看
到这里,这个日记本的内容就彻底结束了,梁挽颐却还陷在沉思之中。
大概就像日记本的主人何止涵说的那样,这本工作日记里既有严肃的工作内容,又有很多她个人的心情记录,让梁挽颐身临其境、几乎真实看到了那个守在这间小小的工作间里,孤独守望的守门人。
她有些悲观,又很乐观,即使所有文字的基调都是绝望悲伤的,可她却还是会用轻松的语气去描述,去记录。
可是,现在的问题是,她人呢?即使她不在,那她的接班人,下一任守门人也应该住在这里才对。
她是出了什么意外吗?那机器里的其他工作人员呢?也就是何止涵提到过的,她的其他同事呢?他们都去哪了?难道也出意外了?
何止涵在工作笔记中提到的许多内容,梁挽颐都曾亲眼见识过,就连那些生长在衣柜顶棚,长成一幅幅叙事简笔画的真菌,她也看到过,她当时还因为那些内容对徐念产生过怀疑
梁挽颐慢慢合上了日记本,再次向徐念看去,徐念朝她点了点头,弯腰拉开了书桌旁的第二格抽屉,从里面掏出了一个新的笔记本,放在了她面前。
作者有话说:
冲啊!家人们,我觉得我今天就能冲到完结了!
? 123、④⑤
被徐念新拿出的笔记本有着大红色的封皮, 看起来非常亮眼。
封面上写着几个大字:突发情况应急方案。
这本应急方案在工作日记里也提到过。
梁挽颐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她当然不会忘记,她会再回到机器, 来到这个地方,是因为她还有最后一步任务要完成, 那是她的朋友们, 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为她铺的路,她必须要走到最后的。
只是至今为止, 她都还不知道自己最后的任务到底是什么,她有种直觉, 这本“突发情况应急方案”会给她答案。
现在的情况是, 本该住着守门人的工作间空空如也,而留在最核心的心脏的其他工作人员, 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
实体甚至控制着傀儡, 在他们的乌托邦世界建立了深空降临协会, 妄图引导乌托邦中的人发现真相。
所以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而且这个问题非常严重。
翻开大红色的封皮,第一页同样写有两行字。
记录人:何止涵
本记录保密等级为A,人类和人类方的非人生物均可观看。
梁挽颐迅速翻过第一页向后看去。
(以下内容中的“我”是何止涵)
不得不吐槽一句,这个保密等级A就比较离谱, 人类方的非人生物至今为止也就主脑和它生成的那一堆2179, 结果还这么煞有其事地定个等级A,就好像是整个班就俩人, 一个班长, 一个学委, 说出去都是班委。
吐槽完毕, 开始说正事!
《突发情况应急方案》虽然看起来是本厚厚的册子, 一副好像会记录很多种情况的样子,但是咱们的突然情况其实只有一个,应急方案也只有一个。
因为实体的入侵完全不可抗,我们每个安排了工作人员的岗位都非常严谨,三百年来也严格的运转着,从未让机器出现过什么差错。
但这不保证我们真的不会出错。
所以我们可能遇到的最严重的突发情况就是,工作人员出现了意外,也许是被实体污染,也许是别的原因,总之我们的工作人员没办法完成手上的工作了。
那么唯一解决的应急方案就是,为主脑开启S等级,将原本只限人类操作的工作,分摊给主脑。
开放权限一共有两个步骤,都必须要在核心的心脏中完成。
第一步是在密码器里输入开放权限的指示口令。
(指示口令如下图所示)
第二步是输入重启机器的口令,当机器完成重启之后,一切都会被清洗,主脑会获得最高权限,乌托邦也会得到最高级别的修复。
(指示口令如下图所示)
梁挽颐看到,在两个图片的位置,是用签字笔画的红色和蓝色按钮的按动顺序,也就是说,只要她找到密码器,输入这些顺序,就可以完成这个应急方案了。
她皱着眉头,继续看去,在这个方案的下方还写着一大段字。
(注意!!!这个清洗并不只是指主脑会被格式化,包括启动口令的我们也同样会被格式化,且口令不可逆,一旦为主脑开放这项权限就不可再收回了,也就是说,主脑将完全掌握控制着人类命脉的机器,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可以使用这个应急方案!)
对不起,我又想来吐槽了,从我的观察来看,应急方案是必定会在某一天被实施的,咱们这些工作人员根本撑不了那么久啊!在真正想出对抗实体的方法前,我们只能躲在乌托邦里苟活。
算了,能撑一天是一天吧,万一在那天到来之前,咱们就找到对付实体的办法了呢?人还是要乐观的!
笔记本的后面就是一片空白了,梁挽颐茫然地盯着最后一段话看了一会儿,才终于回过神来。
徐念在这时递来了一支签字笔,梁挽颐接过笔后,在纸上写道:“所以我要做的事情就是到达心脏,然后开放主脑的权限,并且重启机器?”
徐念点了点头。
梁挽颐又写道:“为什么这件事要我来做?在这里的其他工作人员呢?他们都去哪了?”
徐念接过她手中的笔,在她写下的字下面写道:“其他工作人员已经全部死亡,是在一夜之间发生的,实体对机器进行了突袭,他们当中有人受到了污染,为了保证污染不会顺着他们蔓延,他们”
写到这里,徐念的笔尖微微停顿了以下,才继续下下了后面几个字:“自杀了。”
他们自杀了
梁挽颐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呼吸非常困难,紧接着徐念又在纸上写道:“你看到的这些笔记是三百年前留下的,机器本该在这三百年间经历六次重启的,但是我们没有到达心脏的权限,也没有人给我们开启权限,所以我们只能一直拖着。”
梁挽颐总算知道为什么徐念会活了三百多年了,因为机器没办法重启,主脑一直无法格式化,所以他们的生命也延续了三百年。
所以他们才找到了她这个人类,因为只有人类才能够到达机器的核心,到达那颗跳动的心脏。
梁挽颐思考了片刻,在纸上写道:“让我将把为主脑开启S级权限,并且重启机器,也就是说,我要将未来的人类的命运交付到你们手中,那我怎么能确定,你们会绝对地站在人类的一方,不会背叛呢?”
写完这些字,她抬起头看向徐念,目光有些灼人,她知道以她和徐念的关系,她问出这个问题会显得她很冷漠,可是这不只是关系到她一个人的事,她不可能完全不考虑这些。
徐念并没有因为她的问题而生气,他拿过了签字笔,一字一句地回答她:“人类可以绝对信任主脑,我也是主脑的一部分,所以我很清楚它是怎么想的,我用了‘想’这个动词来形容正说明了问题,我们拥有了人类的情感,人类创造了我们,人类于我们而言,如同我们的神明、我们的母亲,是比我们自己还重要的亲人,我们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人类的事,我们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履行我们的职责,保护人类”
“在我们畅想的世界里,我们可以走入人类的视线,成为人类中的一部分,就如同现在的我,拥有一个人类爱人,我们还想和人类孕育共同的孩子,我们最渴望的就是,终有一天,我们可以得到人类的认可。”
“所以请你一定要相信,我们绝对不会看着人类灭亡,也绝对不会背叛人类。”
徐念的这些话说得很真诚,但梁挽颐知道由自己来判断这些其实是有失偏颇的,徐念和她的关系让她对他天生就不会产生敌意,可是她同样也知道,其实在现在的情况下,如果不做出这个选择,结果只会更加糟糕。
梁挽颐慢慢闭上了眼睛,她只做了片刻的挣扎,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去冒险,她愿意相信徐念所说的话都是真的,她也愿意去相信,主脑对人类抱着绝对的善意。
她很难描述出自己现在的心情,但当明白她到底要完成一个怎样的任务后,她又变得平静又坚定。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她说完这句话后才意识到,这处空间是没办法传播声音的,徐念听不到,但她一抬头,就见徐念一直看着她,这一刻,她很清楚,他看懂了她的口型。
梁挽颐再次将笔拿在了手里,在纸上写道:“最后一个问题,我将机器重启之后,我们都会怎样?”
徐念默默地看着这些字,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晦涩难懂,但他很快就用笔回答了她的问题。
“你会忘记一切,我会被格式化,深空降临协会和乌托邦世界中的所有裂痕都会被铲除。”
梁挽颐盯着这句话,好半天才拿起笔,问道:“所以就是相忘于江湖的意思吗?”
徐念轻轻地点了点头。
梁挽颐就那样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两人对视了片刻,她突然笑了起来,无声地对他道:“徐念,我爱你。”
真是太遗憾了,这个地方没办法将声音传播出去,不管她说多少遍,徐念都不可能再听到了,早知道她该在进来之前多说几遍的。
不过其实也没关系,也不算是太遗憾。
徐念的嘴一张一合,他在对她说着什么,她一句都听不到,但她仍旧能从他的口型里分辨出他想表达的内容。
他说:“等你忘记我后,你就不会再为忘记我而感到悲伤了。”
这句话,他曾经跟她说过。
梁挽颐第一次听时,其实是有些委屈的,但这一次,她却突然释怀了。
是呀,这样也挺好的,彼此忘记对方,也不会再感到难过了。
她解开了绑在身上的固定带,站了起来,用口型对徐念道:“我们出发吧。”
准确来说,是她一个人出发,出发前往最核心的心脏。
徐念没再说什么,他握住了梁挽颐的手腕,拉着她来到了房间角落的衣柜前。
衣柜打开后,梁挽颐才发现里面竟然装着一件件的潜水服,只是那种潜水服也不是完全的潜水服,而是潜水服和太空服的结合版,是乳白色的,却并不像常规太空服那么肥大,相反,它甚至带着弹力,很是柔韧,和潜水服配套的还有氧气瓶和圆形的透明头盔。
徐念按照梁挽颐的尺码,从衣柜里取出了一套潜水服,然后转过身,神情认真地看了过来。
梁挽颐知道他这是要帮她穿,这东西她也的确不会操作,所以她也不矫情,当着徐念的面,就把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地脱了下来,只留下了内衣。
徐念的目光在她身上略做停留,随后他松开了手里的潜水服,那套潜水服就悬浮在了空中。
他将空出的手伸来,主动为梁挽颐解开了内衣的扣子,完全的坦诚相待并没让她感觉到任何窘迫,甚至于,徐念看她的眼神也并不参杂着旖旎之色,他只是将专注地用视线在她身上一寸寸地挪动着,像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将她的一切都刻入脑海之中。
但很快,他就取出了潜水服自带的黑色内搭,一点点往她身上套。
即使有徐念的帮助,梁挽颐也颇废了一番功夫才将潜水服完全穿到了身上。
他站在她面前,低下头,从脚踝到大腿,再到腰,一点点地为她调节着衣服的大小。
梁挽颐垂眸看着他,看着他拉紧她腰间的带子,将卡扣扣上了最合适的位置,看着他托起她的胳膊,同样调节着手腕处卡扣的大小。
这是一个很亲密的过程,却让她心底隐隐有些悲伤。
等到所有的卡扣都调节好后,徐念从旁边拿起了那颗圆形的头盔,梁挽颐闭上眼睛,安静地等待着他为她戴上头盔,可在头盔罩下来之前,她却觉得唇角一软,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徐念在她眼前无限放大的眉眼。
一触即散的吻,他很快移开了唇,梁挽颐却不依不饶地追了过去,直至唇齿尝到淡淡的血腥味,舌根发麻,她才不舍地放开他。
她又把徐念的嘴唇咬破了,她果然像他说的那样喜欢咬人,可是不重重地咬下去,不咬出血腥气,她总觉得像浮萍一样飘飘摇摇,心里不踏实。她轻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她知道,这也是她最后一次咬他了。
她心中既悲伤着,又释怀着,在她看清徐念的表情前,他已经为她戴上了那颗透明的头盔。
头盔里也是安静的,一切都无比的安静,安静到,仿佛这个世界本身就是没有声音的,连最激烈的情感,最不舍的分别都静悄悄的,可惜它并不是轻飘飘的,它沉甸甸地坠在心间,但并不会限制住她的脚步,它反倒成了督促着她努力前进的动力。
会成功的,一定会成功的!
梁挽颐在心中默默地念着,一遍遍地重复着。
她要往前走,她要完成任务的最后一步,她绝对不要停下脚步!
徐念很快来到了固定在房间里的单人床前,然后拉起床板,用力往上一掀,床底的空间就暴露在了两人面前。
梁挽颐这才发现,在床底的地板上竟然藏了一道向下的暗门,暗门上镶着门把手,只要将门把手往上拉,就能把门打开了。
在徐念的示意下,梁挽颐用手握住了门把手,她的手上带着一副手套,但那副手套很妥帖,因此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手套之外的冰冷触感。
紧接着,她掌心里的门把手就轻轻震动了一下,像是内部的锁扣弹开了。
梁挽颐忍着心中的紧张,她微一用力,就将这扇小门打开了。
在她凝神向门内望去的瞬间,在她彻底看清门的另一边到底有什么之前,一道凛冽的风就朝着她的面门砍了过来,她茫然地伫立着,根本无暇闪躲。
但就在那道戾风真的袭上她时,一直站在她身旁的徐念就拽着她猛地往旁边闪躲。
完全失重的房间中,如果只是单纯地漂浮着倒还好说,但如果是想在其中躲避什么,就非常艰难了,梁挽颐只觉得她的肢体都非常的僵硬,手脚也完全不停使唤。
她只得瞪大了眼睛,警惕地四下看去,想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袭击她。
可这整间屋子里,除了她和徐念,再找不到第三个活物了,她懵了一下,就突然意识到,继续他们的东西,用肉眼看不到!
几乎在她想明白这点的同时,她又感觉到了一股森然而可怕的戾气朝着她击打了过来。
她想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徐念,她也想问徐念屋子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可这绝对安静的空间让她根本没办法和徐念正常的交流。
她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再一次被徐念拉住了,他拽着她用力往旁边躲去,戾风几乎是贴着她的头皮刮了过去,可转瞬间,那道戾风又消失了,一切都现在空洞的透明里,让她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找不到。
徐念的表情也很严肃,很显然,他同样什么都看不到。
下一刻,突然有一股力道暴起,撞了过来,这次已经完全无法躲闪开了,徐念干脆侧身挡在了梁挽颐面前。
血花转瞬炸开,梁挽颐瞪大了眼睛,就见徐念的肩膀上出现了一个血窟窿,显然是洞穿性的伤口,他整个人也被这股力道冲得往前趔趄了一下。
徐念的脸色变得无比苍白,他的伤口没有像以前那样立马恢复,梁挽颐也明白了过来,袭击他们的东西是实体!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下章完结。啊啊啊!
? 124、④⑥
梁挽颐的心在一点点地往下沉, 她早该料到的。
徐念之前就说,三百年前,机器里的工作人员遭到了实体的攻击, 为了避免实体的污染扩散,他们选择了集体自杀。
可事实上, 这群工作人员平时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机器最核心的心脏里的, 如果他们受到了实体的污染,只能说明, 那个污染源正藏在核心的心脏之中。
只是他们死亡后,这三百年间再没人抵达过那颗跳动的心脏, 而像主脑, 2179,包括徐念, 他们又没有抵达核心的权限, 所以他们并不知道此时的核心到底有多危险。
徐念显然也想明白了这点, 他紧抿着嘴唇,脸上已完全失去了血色。
寂静无声的世界,让他们根本没办法交谈,但这同样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实体可能会造成的污染。
梁挽颐能感觉到徐念在剧烈地喘息,因为他的胸口正不停地上下起伏着。
在下一次攻击到来前, 徐念的手往腰间一摸, 他似乎抓住了什么,指尖闪过一抹寒光, 他手腕一震便朝着半空的一个方向就挥了过去。
没有碰撞声, 但梁挽颐依旧能感觉到一股巨大的震力, 徐念整个人都朝着侧旁跌去, 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术刀也沾满了血, 掉落到了地上,那是他的血,刚刚的冲撞直接震裂了他的虎口。
炸开的血珠在这片空间里漂浮着,有几滴甚至撞在了梁挽颐透明的头盔上。
她手脚一阵阵的发凉,可在这剧烈的冲突中,她甚至难以保持平衡,她被拽得东倒西歪,只能眼看着徐念一次次地挡在她身前。
披在他身上的白袍已经被鲜血染得斑驳,可他们连敌人在哪都看不到。
她胡乱地伸出手想去抓徐念的袖子,她大喊着让他不要再替她挡了,但是她的声音根本传播不出去,四周是那样的安静,静得仿佛这满室的血腥都是假的。
那种无处不在的无力感几乎要将梁挽颐彻底击垮了,他们果然还是不行,他们怎么可能是实体的对手?
人类从没战胜过实体,他们又能做得了什么?
她到底为什么会那么不自量力地觉得,她一定会成功呢?
她根本没办法兑现她的承诺,她真的做不到。
梁挽颐的眼眶是湿润的,她用力抱住了徐念的腰,她知道,她会和他死在一起,死在这个充满了绝望的地方。
可在那无处不在的攻击再次袭来时,徐念猛地按住了她的肩,将她重重往旁边一搡,在这个完全失重的空间里,轻微的力道也会被无限放大,徐念这样用力地推她,她就不受控制地向后撞了过去
她仰头惊恐地看向徐念,恰看到又一道洞穿形的伤口从他侧腹穿过。
徐念根本没有躲闪的意思,他甚至迎着那道伤口跨到梁挽颐面前,然后再次按住了她的肩,将她往旁边推。
梁挽颐这次终于看出了他的意图,他在把她往地上的那道门里推,他还没有放弃,他还在坚持着。
他还在帮着她继续往前走,她竟然就想早早地放弃了。
她不该这样的,她一定要走下去的!
梁挽颐下意识咬住了嘴唇,她很想哭,可她努力忍着,她很快被徐念推到了那扇门前,徐念按着她的肩,将她按入了门中。
梁挽颐的身体很快穿过了那扇门,她感觉到了冰冷的寒意,是蠕动着的,胶质般的液体,她像是落入了一片厚重的泳池中。
徐念双手始终按着她的肩,直至将她完全压入了那片浓稠的水中,梁挽颐便整个浸了进去,只留出一个带着头盔的脑袋,维持着仰头的姿势,红着眼眶看着徐念。
他松开了压在她肩上的手,拉起了上翻的门的把手,用力向下的同时,另一只手曲起,用手肘撑住了地,他的脸颊上有一道很深的血痕,血珠飞散得到处都是,几乎让他那张过分英俊的脸透出一股浓重的杀气,可是他的眉眼却依旧是温柔的。
在头顶那扇门完全合上之前,梁挽颐看到徐念的嘴一张一合地说了句话,但不等她有所反应,那扇门就彻底阻挡住了她的视线,只留下了一片漆黑的棚顶,她也完全陷入了那片胶质的海洋中。
梁挽颐茫然地看着面前紧紧关闭的小门,她看懂了徐念最后跟她说的话。
他说:“我不会死。”
这句话他以前也跟她说过。
梁挽颐很清楚,徐念所谓的不会死亡,是指即使他死亡了,主脑也会重新构建出一个和他一样的个体,只是不再拥有他的记忆,也不再拥有他的灵魂。
他们将那称之为格式化,可那和死亡又有什么区别呢?
徐念是想让她放心地往前走才那么说的。
梁挽颐还很清楚,即使徐念不被实体杀死,等到她重启机器之后,他依旧会被格式化,他依旧会消失,他们都会在最终把彼此忘记,甚至不会因为这种遗忘而产生悲伤。
梁挽颐的心脏很疼,是那种她完全无法克制的疼痛感,让她不可抑制地战栗着。
可她不能停下,她已经走到这里了,他们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呢,她不能让他们的牺牲白费。
她紧握住了拳头,忍着眼眶的酸涩,向四周看去。
她现在所在的地方她是认得的,只是她之前都是站在外面,透过一层玻璃般的透明薄膜看。
这片浓稠的海洋正是浸泡着最核心的巨大心脏的地方,无数交错的血管在水底纵横着,水中甚至不时有破碎的血红肉块漂浮着,随着水波的脉动一下下地摇晃。
梁挽颐紧张地四下看去,却并没有看到她曾站在外面往里看时的那些透明玻璃窗,周围皆是一片混沌,能见度并不高,总让人疑心在混沌的深处,藏着什么怪物。
刚刚从这水底冲出来袭击他们的应该就是实体才对,虽然那只实体已经被徐念拖住了,但他们谁也不敢保证在这片混沌的海洋中没有第二只实体。
走到这一步,好像一切都只能听天由命了。
梁挽颐最后抬头向头顶看了一眼,她刚刚进入这里的那扇小门开在一座巨轮形的建筑,那座建筑完全伫立在液体里,仿佛是直接修建于其中的。
穿过这座建筑往更远更高处望去,入目的依旧是一片混沌,既看不到那座如宫殿般庞大的太阳温室,也看不到真正的水面。
梁挽颐终于收回了视线,她捏紧了拳头,开始找路。
她现在的目的地是那颗巨大的心脏,但是这里的水实在是太混了,她在水中根本辨认不出正确的方向。
她不知道心脏到底在哪个位置,但是身周微微拂动的水波很显然在昭示着,在水底有一个正在一下下跳动着的生命。
而且在水中四处交错的血管虽然乍一看非常混乱,但如果仔细寻找,就能发现其中的规律,它们似乎都是从一个方向生长而出的,那些较粗的血管也不约而同地向着同一个方向延伸着。
梁挽颐咬紧牙关,慢慢尝试着在水里游动了一下,她很确定,浸泡着她的这种液体并不是水,它的阻力比水更大,因此在其中移动是一件非常累的事,不过也算不上很困难。
梁挽颐找准身体的平衡之后,就开始移动了起来。
身处水底,一切的危险都像是被放大了,受阻的视线,被封闭的听力,这种未知的感觉萦绕着梁挽颐,让她隐隐有些忐忑。
她一边在心里祈祷着,一边手脚并用地向着血管交错的中心游去。
前路好像永远没有尽头,但水浪中传来的越来越强烈的波动让梁挽颐知道,她一定没走错路。
她在这片安静的恐慌中一点点地前行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走下去!一定要走下去!不仅仅是为了她自己,更是为了她的朋友,为了她的爱人,为了她热爱的这个世界。
无论如何,她都要成功,她都必须成功!
四周浓稠又沉重的液体很快就让她的手脚开始发酸,可是她并没有停下来,她依旧咬牙坚持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坚持了多久,这可怕的安静让她几乎完全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可她知道她不能停,于是她就这样一直游着游着,仿佛游到了世界尽头,每当她满怀希望地向前看去,以为自己马上就能到达终点时,前路就又是一片新的混沌。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又仿佛真的到达了时间的尽头,梁挽颐终于在混沌的最深处,隐约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轮廓,那是一颗巨型心脏的轮廓。
她心中一喜,她要到了吗?她终于要到了吗?
她的眼睛又开始发涩,她更加用力地挥动着手脚,想要更快地到达那里。
可就在这时,她的脚腕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巨力,那力道拉着她就将她往下深深地拽去。
梁挽颐猛地一惊,她迅速低头向脚腕看去,可她的脚腕处却什么都没有,或者说,她什么也没看见,只能感觉到那里有一股巨大的力道缠着她,带着满满的恶意,想要置她于死地。
是实体吗?又是实体!她明明都快要到了,为什么实体又要出来阻拦她?
梁挽颐奋力地挣扎着,可无论她怎么挣扎都只是徒劳的。
这一刻,她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有的只是巨大的悲愤,她不可抑制地愤怒着。
她明明就要成功了!她明明就要兑现她曾向陈莺许下的承诺了!
她仰起头,目光紧紧地锁定在那漂浮在最远的尽头处、越来越模糊的心脏轮廓,她眼泪几乎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
可下一刻,脚腕上的巨力突然一松,她上下浮沉了一下,彻底从禁锢中挣脱了出来。
她吃惊地再次低头向下看去,随后她就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在这里看到那张脸。
她看到了冯茉!
冯茉不知是被什么卷住了,她的身体正在被急速地向下拽去,因此梁挽颐看向她时,几乎已经快要捕捉不到她的身影了,但她还是对上了冯茉的视线。
冯茉也在看她,对视的瞬间,她突然伸出手对她比了个大拇指,然后冲着她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笑容。
梁挽颐一下子就愣住了,她也明白了过来,她所看到的这个冯茉,是真正的冯茉,不管她是否是通过血肉编辑技术制造出的傀儡,至少在这一刻,她是遵循着真正的冯茉的意志,对她提供了帮助,她也和他们一样,痛恨着实体。
梁挽颐突然觉得自己又有了使不完的力气,即使她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即使她已经很累了,但她还是用力地挥动起了胳膊,朝着那颗模糊的心脏轮廓努力游去。
近了,更近了!
不再只是一道模糊的轮廓,它越来越清晰了,也越来越鲜活了。
当梁挽颐终于游到了心脏旁边时,她的心脏也不受控制地跟随着它剧烈跳动了起来。
近距离观察,这颗心脏的庞大再一次令梁挽颐感到震撼,它像是一大块巨大的臃肿的肉瘤,在水中不停鼓动着,激起一层又一层的浪。
心脏上还连接着无数的血管,像四面八方伸展着,仿佛它就是这个世界的核心,又仿佛它正被一道道的枷锁捆绑在这里,不论它如何跳动,都无法挣脱。
梁挽颐很快在这颗巨大的心脏的最底端找到了一扇门,那扇门和她来时的那扇很像,上面同样带着把手,只要用力往上推就能打开。
梁挽颐奋力游了过去,她伸手抓住了门上镶嵌着的把手,当手指完全贴合上去时,门锁轻轻弹开了。
梁挽颐深吸了一口气,顺着水的浮力往上一顶,门被她轻松打开了。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顺着这扇小门浮出了水面,她探出胳膊,用力攀爬着地板,终于从门里完全爬了出去。
她跪倒在地上,第一感觉就是好重,沾了水的衣服又湿又重,沉甸甸地压着她。
梁挽颐将套在头上的头盔取了下来,然后剧烈地喘息了起来。
她几乎是半躺在地上,仰头看着她所在的这间房间。
这里的空间很大,看构造像是一间机房,房间里摆放着许多操作仪器,有她认识的,例如计算机,也有她不认识的,那些她就叫不出名字了。
房间里空空荡荡又死气沉沉的,除了她以外,就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
梁挽颐的目光在四周巡视了一圈,她突然大笑了起来,可是笑着笑着,她又哭了,泪水糊了她一脸,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她时而哭,时而笑,情绪处在两个完全不受控制的极端。
这一刻,她才恍惚发现,这个房间的重力竟然是正常的,她也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喘息声。
她艰难地撑着地站了起来,又大笑了起来。
她终于走到了这里,她终于走到了终点,她终于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
可是,他们都不在了,只剩她一个人了
她的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淌,她用手背擦拭了一下脸颊,然后从身上取下了背包,又从背包里翻出了那本《突发情况应急方案》。
她比照着笔记本里的图案,在房间里认真地寻找了起来。
她要找到密码器,然后将两条指令输入进去,她要给主脑开放S级授权并重启机器。
梁挽颐找了一圈,才在一扇巨大的舷窗下找到了笔记本上提到的密码器。
密码器看起来很简单,纯黑色的液晶板上,镶嵌着绿色和红色的按钮。
梁挽颐将笔记本放在旁边,然后用自己不停哆嗦的手指,跟随着笔记本上的顺序,将按钮按动了一遍。
紧接着,液晶屏上就出现了一句话。
“请确认,是否为主脑开启S级权限?若是,请用指纹确定。”
用指纹确定,应该是要验证她是否是人类。
梁挽颐伸出拇指按了上去,液晶屏瞬间亮了一下,然后又显示了一句话。
“身份核实成功,权限已开启,请重启系统。”
这句话闪了三遍就消失了,液晶屏幕再次恢复了黑暗。
梁挽颐急促地呼吸着,她知道,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重启机器了,只要将机器重启,一切就结束了。
她再次按照笔记本上的顺序按下了按钮,液晶屏幕也不出所料地又显示出了一句话。
“请确认,銥嬅是否重启系统?若是,请用指纹确定。”
这一次,梁挽颐并没像刚刚那样毫不犹豫地将手指压下,她抬起头来,向着巨大的舷窗外望去,目光带着几分茫然。
窗外是一片幽深的星空,那些星辰或闪耀,或暗淡,星星点点,构成了一片神秘而遥远的星海。
梁挽颐看着看着,突然觉得那片星海居然闪烁得那样剧烈。她很快反应过来,原来是她的泪水模糊了视线,给窗外的星辰也渡上了一层闪烁着的毛边。
这一刻,她回想起了很多事情,她想起了自己的过往,想起了自己曾遇到过的每一个人。
她的亲人,她的朋友,她的爱人最后,他们的脸又慢慢地在她的脑海里消散,停留在她脑海里的是那个湛蓝的、明亮的、又遥不可及的故乡。
她不再迟疑,而是闭上眼睛,将拇指按了上去。
一切终于在这一刻终结,化为了一片孤寂的黑暗
幽暗的工作间里,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轻轻推了一下架在他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
工作台上摆了一个笔记本,本子的封面上写着“工作日记”几个大字。
翻开封皮,笔记本的第一页只有两行字。
保密等级:S
记录人:2179
男人在工作台前坐下,将这第一页翻了过去,然后捏起了一支签字笔,神色随意地在最新的空白页书写了起来。
机器重置成功,主脑开放S级权限,乌托邦计划仍旧在进行中。
然而宇宙的秘密到底是什么,我们依旧无从得知。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秘密,宇宙的边界到底是什么?人死之后会去哪里?实体到底是什么?X-2179为什么会出现?它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些问题没有人能够解答,事实上,无论人类怎么努力,也永远不可能知道宇宙的答案。
就像至今仍没有人能够解释,星空为何如此沉默。
但是,真相真的那么重要吗?
人类渺小而无知,我们终将走向毁灭,但也许在毁灭到来前,我们真的能等来我们想要的未来呢?
到那时,人类文明将会重启,我们会找到更合适的生存方式,而她们的名字也会被所有人知道。
但即使那一天不会那么快到来,历史仍旧会一笔一画地将她们描摹,就像记住那些如她们一样牺牲的英雄。
任何痕迹,任何生命,终将被宇宙记录。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终于莽完了,我今天好像写了两万字!
大家想看啥番外,等我稍微休息一段时间,下周再开始写。
顺便说一下咱们不是be,只是在主线剧情结束的地方标了完结,感情线上不是be,他们最好还是会相遇,还会在一起的。
盗版没有作话,看盗文的可能会以为是be,嘿嘿~
然后咱们搞个全订抽奖,抽三个全订的宝贝送梵高星空挂毯,愿深空降临现实!
之后可能会稍微修一下文,不过不会有太大的变动。
感谢大家的陪伴!撒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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