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7
舒闻是早上起来的时候才看见柏冬至发的朋友圈的。
她昨天拍了太多东西, 从寺院到湖泊,连路上的鸡鸭她也拍, 一口气全甩进朋友圈, 连发了好几条,九宫格凑得还挺全。
他和柏冬至重新加回好友也就是这两天的事。
两人当年分手分得干脆,说不再有任何交集还真就做到了, 电话微信什么都删得干干净净, 连丝后悔的余地都没留给对方。
柏冬至的朋友圈里什么都有,她没设置仅三天可见的内容, 有什么都放在那里,她懒得去调, 把自己的生活都暴露出去也无所谓。
她发的大多数都是出去玩的照片, 要么是美食之类的, 要翻好久才可以看见人像。
那是唯一一张柏冬至露脸的照片。
背景是一片草地, 好几个青年男女围在一起, 应该都是和柏冬至很要好的人。
舒闻看了好久, 发现真的翻不到底以后就退出来了,也差不多到了他去接人的时间。
他出门才发现,柏冬至跑到了这边来, 还和曲颖说上了话。
两个女人就待在院子里,也不怕冷,好像讲到什么有意思的事了, 柏冬至张开嘴笑, 然后顺势坐到一旁的秋千上去。
那秋千扎得牢, 也做的比较宽, 她上去根本只能占到一点点地方, 手再搭在绳子上, 脚尖一点,人就开始晃动了。
柏冬至今天醒得早,收拾好了吃个饭就到这边来,结果碰上曲颖,她端着杯咖啡。
“这么早就喝咖啡?”柏冬至跟人搭上话。
曲颖是见过她的,也没什么疏离感,笑着回:“坐那犯困,而且我很喜欢喝咖啡。”
柏冬至同曲颖聊了会,她自来熟的功夫还可以,跟谁都能挨上边。
曲颖性格温柔,说话慢悠悠的,让她觉得很舒服,而且她觉得曲颖性子跟荀白露有几分像,她就没忍住说多了。
女人之间能谈的事太多了,一不小心就能耗过许久。
等到舒闻把柏冬至带上车,距离他们原本的出发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跟她聊什么那么开心?”
“当然是聊女人之间的事。”
舒闻不懂:“你们好像是第一次打交道吧,有那么多话要说?”
“她人很好啊,很聊得来。”
舒闻侧身看了她眼,脸上表情分明就写着,你们才第一次打交道,你就知道她人很好了?
柏冬至:“我就是知道,你别管。”
有什么原因呢,她也不觉得,和舒闻交情好的人会坏到哪里去。
首先他那一关就过不了了。
她还是有一种盲目自信在。
出发去雪山的路上,柏冬至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把梁蔚的车放的太久了。
本来是打算方便她出去玩的,结果,有点小意外而已。
她给梁蔚发了消息,打算把车给她开回去。
梁蔚:【害,小事,我还有一辆车,别担心】
梁老板身家颇丰。
梁蔚:【你为啥不用车啊,不出去玩儿啦?】
柏冬至:【我跟朋友一起出去】
梁蔚:【老宋?】
柏冬至:【不是】
那是谁啊?
梁蔚眨了眨眼睛,柏冬至难道不是一个人来的吗,又从哪冒出来个朋友。
她没继续问,柏冬至把手机放在一旁,调整了下坐姿,找个合适的角度就开始睡觉。
一如既往。
他们倒也没有想到,来雪山的人这么多。
一眼望过去,全是人头攒动,一个挤着一个,连空隙都留不出来。
柏冬至叹了口气,问舒闻:“我们要排很久的队吗?”
“差不多。”
完美雪山之行,败在了第一步。
“舒闻,你困不困?”
“不困。”他昨晚睡了好久的。
“我感觉我要晕过去了。”柏冬至把围巾往上提了提,她昨晚选图选的极为纠结,硬生生折腾到十二点才把朋友圈给发完,早上呢又醒得早,拢共也没睡几个小时,她好后悔,为什么昨天要纠结那么久啊。
今天发也不是不可以。
舒闻挨着她站着,眼底泛起些笑意。“谁让你不早点睡。”
“那我不是后悔了吗?”
“还要多久啊?”
“看样子,半小时吧。”
“啊。”柏冬至哀嚎一声,抬头望着天,劲用得猛了些,头顶上的帽子直接掉下去。
舒闻在旁边顺手接住了。
随后,他直接给柏冬至戴了回去。
“你省点力气,一会上山会轻松一点。”
柏冬至无聊到站在原地跺脚,那种小碎步,轻快又连续的。
她脚冰的厉害,穿着厚厚的鞋子也挡不住寒气。
于是舒闻身旁的那道身影变得轻盈起来,一起一落,总也静不住。
“你要是不介意,可以靠在我身边眯一会儿。”
柏冬至骤然抬头,一字一句道:“不用,我很介意。”
他提这个干什么,非要她想起来昨天的事情吗,她就靠在他身上那么一小会,还不到十分钟,他记那么清楚干什么。
柏冬至属实想歪了,舒闻真没有那个意思。
被拒绝他也无所谓,继续跟柏冬至说些无厘头的话消磨时间。
站在他们身前身后的人听得一头雾水,怎么从对话听不出来两个人的关系了。
一直到四十分钟后,他们才乘索道上了山。
人依然很多,他们被卡在中间,上不得下不得,颇有些恼火。
柏冬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年耐心大不如前了,茶馆一坐一天都待得住,怎么这卡一会就难受。
“柏老板。”
“嗯?”
“看雪吧。”他朝着某个方向扬了下下巴,柏冬至看过去,其实那片的雪跟周围没什么太大区别,只是格外厚一些,白茫茫一片,颇有些雪山的壮阔气势在。
她看着漫山的白,那点烦躁莫名其妙就下去了。
她期待了好久的旅行,还是要心情好一点的。
有一会过去,舒闻在旁边问:“你有哪难受吗?”
他问她有没有高反。
柏冬至摇摇头,到现在她感觉还没什么。
前方人员在移动,他们也跟着上去,从阶梯往上走,看见的东西越来越多。
那短短一百米的高度,柏冬至慢慢有些熬不住了。
她胸口有点闷,头晕沉沉的,好在症状比较轻,她没表现出什么,只是上去的步子跨的沉重一些了。
昨天舒闻问她要不要氧气瓶,她说不用,想着这段时间在附近跑,应该耐受能力比较好了,谁知道还是要出这点状况。
果然,打死的都是犟嘴的,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呈什么能呢。
柏冬至深吸一口气,正要提着步子往前走时,舒闻横跨一步,半挡在她面前。
他递过来一东西。
一整只巧克力。
“休息一会吧。”
没到最高峰也没关系,他们也不着急,他们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花在这里。
柏冬至摸到巧克力时,感觉触感有点奇怪,她指尖捻了捻,眉梢微动。
接着,她打开包装,又把它往舒闻身前递过去点。
“舒闻,巧克力化了。”她带着笑腔,眉眼都弯了起来。
舒闻一愣,看着那都已经糊在一起的巧克力,骤然觉得有些尴尬,放口袋放久了,又是羽绒服,他也没想到这茬。
“那还能吃吗?”他问。
柏冬至:“当然可以了,”她肯定道,“无非就是掰不开了。”
她还在笑,仿佛这是多有意思的事情。
多么微不足道啊,可是因为是他们两个人在一起,连这样的事都变得生动有趣了。
舒闻看着她笑,心里好像有什么化开了。
其实这样的日子,已经很美好了。
趋近山顶,风大而急,一阵扑过来,打在人身上,猛地就是一个激灵。
柏冬至嘴里抿着巧克力,她见舒闻鼻子都冻红了。
他总是这样,遇上冷的天气,先是鼻子红,然后是两颊,再然后是眼睛,真要冻得厉害,便像是哭过了一样,招的人心疼。
“你围巾呢?”她问他。
舒闻:“上车的时候里面开了空调,我把围巾取下来了,下来忘了拿。”
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多不抗冻,这也能忘。
柏冬至啧了声,顺手把自己头发拨开,那围了两圈的红围巾被她摘下来。
“给!”她声调扬起来,听上去比平时更脆。
舒闻目光在那条围巾上流连,这样的红围巾,她好像有很多条,一到冬天,她就换着戴。
“为什么都是红色的围巾呢?”
“因为红色好看啊,大冬天的,来点鲜艳的的颜色看着舒服。”
“你要不要,你要我给你织一条。”
“你还会这个?”
“当然了!我没事的事物就钻研这些,我妈也会,她教我的。”
“你到底要不要?”
“要。”
很可惜,那条红围巾柏冬至还没有完全织好,他们就分开了。
“拿着啊。”见舒闻许久没有反应,柏冬至就直接塞了过去。
舒闻问:“你不冷吗?”
“放心,我身体比你好。”
她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也不知道是谁前两天还在生病,倒下床就起不来。
她好像也总是因为舒闻怕冷这件事,就忽略他是缉毒警出身,身手很好,身体也很好。
他只是性子好,又有点怕冷而已,哪就那么弱了。
舒闻不跟她争辩,把围巾围上,待在她身边也就不说话了。
两人停下的地方,看雪山依然壮阔,待久一点也没关系。
柏冬至吃了好几节巧克力,到嘴里都发酸的时候才停下。
“我们走吧。”
上山的路上,柏冬至左右看个不停,或许是真的圆了一场梦,她心情异常的好。
到达顶峰时,她深呼吸着,随便出口气都在面前带出一阵白雾。
“真好看。”
“嗯。”
“柏老板。”
“怎么了?”
“能再帮我织条围巾吗?”
在雪山之巅,时间好像都静止了。
柏冬至看着舒闻,他看那片苍茫雪山。
疾风也没有带走她的声音。
“好啊。”
85、85
雪山之上, 有很多人在围着拍照,时近中午, 太阳也没有出来, 今天是个阴天。
柏冬至对着雪山拍了照,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她把那剩下的半条巧克力拿了出来。
“吃吧。”她往舒闻那边递了递。
“你好像没吃早饭。”
她倒是在他车上吃了个红豆面包。
舒闻向着她摇了摇头, “太甜了。”
“好吧。”
“什么时候下山?”
舒闻问她:“你想走了吗?”
他还以为, 她要在这里待许久,把雪山上下都看个遍才肯走。现在时间正好, 往下面再转一转也可以的。
柏冬至撕着包装纸,非得把它扯得乱七八糟的, 才能把里面巧克力给剥出来, 她废了好大劲才吃到嘴, 结果才进去嘴巴就开始发酸。
甜食果然不能吃太多。
“看也看完了, 回去吧, 我饿了, 想吃顿好的。”
你嘴里还含着巧克力的,饿的还真快。
“什么算好的?”
柏冬至:“就是我想吃的都能吃。”
她手搭在围栏上,身子往前探了探, 挺危险一动作,舒闻下意识想把人给拉回来,结果柏冬至自己先回了身子。
她瞥见舒闻那点细微动作, 笑道:“急什么, 我这么大人了还照顾不好自己?”
就他们从前的相处来看, 确实是的。
她一个人守在那茶馆里, 出门次数不多, 可能就是出去买够生活必需品, 然后在家待好长一段时间不出来,她又爱睡觉,有时候能大半天不回人消息,像人间蒸发一样,舒闻有些时候离开,联系不上她了,自己在那心里乱想,柏冬至却是在树下睡迷糊了。
说她自理能力强,身边谁不是天天担心她,这么一大活人,不怎么出门,经常还失联,说的不好听一点哪天在家里出事了都没人知道。
况且,她向来胆大,冒险的事做的不少了。
那能怎么办,在零碎小事上,好像也没谁管得住她。
“想吃什么?”
“炸鸡,火锅,烧烤,辣条,奶茶,可乐,可以吗?”她还象征性的问了下舒闻的意见。
真是一水儿的不健康食品。
舒闻笑的无奈:“柏老板,我认识的小孩儿才这么吃。”
柏冬至挑眉:“请尊重中年人士的垃圾食品自由。”
啧,怎么就中年人士了。
仔细算一算,她好像说的也没错。
舒闻:“那走吧,我请客。”
“谢了。”
两人绕道去了市里面,丽江这片舒闻也算是熟的,他有朋友在这里,以前也来过不少次,那些比较推荐的店,他一问朋友就知道了。
最后上桌,柏冬至面前摆了一大堆东西,她想要的全都有,这方面舒闻真的不含糊,柏冬至什么口味他清楚,样样都按照她的喜好来。
火锅要是番茄麻辣鸳鸯锅,炸鸡要是甜辣味,烧烤中辣,只吃羊肉串,不吃猪肉串,奶茶要喝奈雪,可乐得是百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柏冬至扫一眼,看着舒闻道:“记性还挺好。”
舒闻没接这话茬,动了筷子,道:“吃吧。”
“希望晚上你的胃扛得住。”
柏冬至:“你可以不说这句话的。”
那天柏冬至食量出奇的大,一改往日小鸟胃作风。
上高中那会,柏冬至突然开始变胖,体重一路上升,那时候忙着学习,她也没太在乎,等到毕业以后开始减肥才知道有多痛苦。
她是易胖不易瘦体质,节食运动什么都加上,花了两三年才瘦到理想的样子。
后来柏冬至就一直有意控制食量了,能少吃尽量少吃,到了晚上一个番茄或者一根黄瓜就算解决。
来云南这段时间,她还真没怎么管过自己,想吃什么就吃了。
也是没秤,不知道自己到底胖了多少。
反正她是觉得,身上肉多了不少的。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现下吃得多,总是克制那么狠也没意思。
减肥还能有放纵日呢。
许久过后。
“好涨。”柏冬至看了眼面前还有一半的东西没动,瞬间后悔自己夸下海口了。
她对自己的胃实在太有自信。
“浪费粮食是可耻的。”舒闻适时补了一句。
“你能不能帮忙分担一点啊?”这时候柏冬至懒得跟他斗嘴了,看着这么多东西着实是头疼。
她可能一会连路都走不动了。
柏冬至咬着吸管,那一块都被咬平了她还不肯放过,牙齿磨来磨去,吸管上面留下一排印子。
“柏冬至,不要咬吸管。”
“知道了。”她还真的听了他的话,把奶茶放到一旁去了。
那是一个下意识的举动,同时发生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他像从前以前,带着她出去,处处管着她,而她也真的听管了。
在最开始发生的一分钟里,也没有谁反应过来不对。
等到意识到什么以后,双方都沉默着,动着筷子,默默吃饭。
他们早就分手了,为什么还做着恋爱时期的事,奇怪又荒唐。
习惯就是很可怕,当两个人分开多年的人重新在一起后,以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可以想起,一些肌肉记忆也跟着回来,当一些举动真的被做出的时候,连察觉都变得艰难。
那天到最后,他们两个人也没能把东西吃完。
柏冬至留下一句我可能会被撑死的的评价,带着她的可乐离开了餐馆。
下楼梯的时候,她还靠在一边缓了缓。
“这顿,吃得算好吗?”
“……算。”
怎么这饭吃得她火气越来越旺了,下次还是得少要点辣-
回到镇上已经快要七点了。
镇上老人很多,太阳落山以后就关掉店门回家休息了,白天小镇就算得上冷清,一入夜,店铺没几家开着,路灯几盏立在街道旁,空落落一片。
舒闻找到合适的位置停了车,柏冬至先下来,她站在路边,又看见了那家花店。
人家明明就是摄像馆,她非固执的叫花店。
花店的灯还亮着,玻璃门敞开,老板娘还在忙碌,那些花摆在地上,她正要要冰柜里收。
仔细想想,她跟舒闻现在的这种状况,最初的源头也就是这家花店了。
那天的雨可真大。
柏冬至又看了会,视线落在玻璃门贴着的红色大字上。
风景照,证件照,情侣合照。
“走吧。”舒闻停好车过来,看柏冬至一直看着那个方向,问:“怎么了?”
“舒闻,我们是不是还没有合照?”
一张都没有。
他们在一起的那大半年也算聚少离多,他工作忙,任务重,即使有几个假期,匆匆忙忙赶一赶,相处的时间也没多少,更别提一起出去拍照了。
舒闻一瞬间明白她意思,他点了点头,道:“是。”
“那走吧,去拍照。”
两个人一起进花店的时候,老板娘还有点意外,“是你们啊。”
“老板娘,现在还可以拍照吗?”
“啊,可以的佚,上二楼去吧。”
这家摄像馆面积很小的,上楼的楼梯陡又窄,柏冬至走的很小心,舒闻在她后面紧跟着。
这只是一家普通的摄像馆,设备很普通,也没有多好看的背景可以用,墙上贴着的照片都是最普通的蓝底红底,要么就是奇奇怪怪的花样,没什么审美可言。
可是那些照片,大多都是双人的,应该是他们来旅游的时候拍的。
老板娘调好设备以后就叫他们过去坐着。
那有一条长凳,他们一同坐下,中间还隔了一点点距离。
老板娘叫着:“坐近一点嘛,离远了镜头放不下两个人。”
于是他们又靠近,到膝盖碰着膝盖,肩头撞着肩头。
亲密无间,这个词似乎很合适。
老板娘后来又问了句:“照片要红底还是蓝底?自己选吧。”
红还是蓝,这本来不应该是个值得纠结的问题的。
可是过了很久他们才回答,异口同声地说:“红底。”
老板娘听闻,默默笑了下,“那就红底了。”
他们拿到手的照片是五寸的,照片里两人都端端正正的坐着,虽然没有笑,但看上去状态都很好,总之,照片拍的不错。
“我可以留一张贴在墙上吗?”老板娘询问了一下他们的意见。
“好。”那是舒闻答应的。
老板娘很高兴,又送了一枝红玫瑰给柏冬至。
“祝你们好运,再见。”
那枝玫瑰很漂亮-
晚上十点,柏冬至洗完澡出来,躺在床上刷了会手机,跟几个朋友聊着天。
她出来的时间太长了,一个个见不到人,都在疯狂表示对她的思念。
她发消息过去,说再过两天就回去了。
这是她在小镇停留的第五天。
她正准备睡觉时,手机上方又跳出来消息。
是舒闻发来的。
舒闻:【睡了吗?】
柏冬至:【没有】
柏冬至:【怎么了?】
她没等到舒闻回消息,过去两三分钟,她重新编辑了个问号,还没发过去,他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电话接通后,他还是没说话。
“舒闻,你干什么?”
他似是叹了口气,然后道:“柏老板,把窗帘拉开吧。”
“什么?”
“柏老板,外面下雪了。”
柏冬至翻身下床的动作快到不能再快,一个没注意,腿磕了下,她惨叫一声后就跑到窗户边去,她一把将窗帘拉开。
漫天都是雪花。
柏冬至最爱看的,是雪。
“柏老板,要是没睡的话,我们见一面好吗?”
作者有话说:
下章预告:kisskisskiss
19、19
柏冬至出来时裹了两件厚外套。
外面的雪算不得大, 雪粒只有一点点,却纷纷扬扬撒了整片天, 在光可以照到的位置, 可以看得无比清晰。
按理说,柏冬至一个北方人,见到冬日的雪没什么好惊奇的, 可她就是爱看啊, 她就喜欢白雪落满枝头,银装素裹, 洁白一片,每一年下雪, 她都会很高兴。
她生在冬日里, 也最爱冬日。
这会已经很晚了, 小镇上的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下, 阴冷的夜里, 只闻寒风呼啸。
柏冬至从房间一路过来, 看见宋彦还坐在吧台那边,他对着电脑正在看电视,不知道是什么剧, 听声音有点像苦情片。
“哟,这么晚了还出来?”宋彦见了人,还有点好奇。
柏冬至朝他笑了笑, “宋老板, 外边下雪了。”
下雪有什么好高兴的, 小镇在雪山脚下, 每年也能见几次雪的, 这是什么值得惊奇的事吗?
反正宋彦不懂。
“你不是北京人吗, 那边下雪应该比这壮观的多吧。”
“是壮观,”柏冬至点点头,“但是什么样的雪我都喜欢。”
宋彦失笑:“行,那你这是准备出去看?”
“嗯。”
“外边可冷着呢,你不怕再感冒啊?”
柏冬至扯了扯自己衣服领子,“我穿得很厚,而且,我身体好,不怕。”
又开始了。
“行吧,看完了就早点回来吧,再难受我可没药给你喝了。”
“知道了,谢谢宋老板。”柏冬至迈着步子就往外面走。
舒闻站在不言舍的门口。宋彦还挺有情怀的,还没到过年呢,他就在门口张罗了几个大红灯笼,上面还写着字,都是些新年祝语,看着喜庆的很。
舒闻靠在墙边,指缝间夹着个硬币玩。
他晚上换了身衣服,出来时往口袋一摸,里面就放着个一块钱的硬币。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塞进去的。
他也不懂什么技巧,向上抛硬币再摁住他玩不熟练,试了好几次以后,硬币落了空,直接掉到地上去。
舒闻低叹一声,只好弯下身子去捡。
硬币在地上滚了几滚,最后落在人脚边。
柏冬至连袜子都没有穿,直接踩着平底鞋出来,一双纤细白皙的脚踝暴露在雪天里。
舒闻看了眼,把硬币捡起后才问她:“不冷吗?”
“还行。”
“叫我出来干什么?”
舒闻顿了顿,道:“看雪。”
夜半十点多,他把一个姑娘从被窝里叫出来,说要和她一起看雪。
有点浪漫但感觉不是太多。
柏冬至轻嗤了声,“您可真有意思,我差点就睡了,明天再说不行吗?”
她说这话时并不是带着气性的,相反,她眉毛眼睛都微微弯着,开口也是玩笑口吻,再往深处盘盘,甚至能听出点宠溺意味来。
可不就是惯着吗,她嘴上那样说,可她还是出来了呀。
真要生气,在电话里她就该骂人的,都这么晚了,我澡也洗了,都要睡觉了,你叫我在这大冷天里出来看雪,还是不怎么壮观的小雪,八成是有什么毛病。
她没有这样说的。
舒闻抬起头,有些雪粒都飘到他脸上去了,冰凉凉一片。
他和缓道:“因为记得,你是最爱看雪的。”
所以,他看到的那一瞬间,就迫不及待地给她发消息,打电话。
她会比他更高兴的,在看见雪的那一瞬间。
柏冬至眼睛转了转,把身上外套拢得更紧一些,学着舒闻靠墙站,把身上力气都卸掉,好好的睁着眼,看漫天飞舞的雪花。
这雪下得实在稀薄,那么小的一片雪花,落在手心还没两秒就化掉,更别提到地上,维持这状态,怕是下一夜也积不了雪。
它很小,但却难得,它出现在属于他们的最后三天里。
它很美,轻易就能让人沉浸其中,幻想一场美梦。
柏冬至和舒闻,真的有很认真的在看雪,不被任何事物打扰,安安静静的看。
雪夜里,灰墙边,两人一同站着,连影子都交叠。
上一次和舒闻一起看雪是什么时候?
柏冬至仔细想了想,是她二十七岁生日那一年。
柏冬至过生日向来排场大的,五湖四海朋友聚在一起,人人带着她心仪的礼物来,胡天海地的围一圈,玩得要多疯有多疯。
平时不出门的人,好不容易能把她逮住,她那帮朋友哪能轻易放过她去。
喝酒吃饭不落下,玩笑开个一箩筐,还有点新年新盘算要讲。
更别提还有许舒仪那边,柏冬至多少也要走一趟的。
她二十七岁那一年,很热闹,叶池荀白露他们都在,许舒仪也给她准备了一大堆生日礼物,她在外面一直待到九点多。
朋友们在包厢里玩,她出去透气时,接到了舒闻的电话。
那时候,舒闻还在云南执行任务,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联系上。
电话接通后,柏冬至听到了久违的声音。
“柏老板,生日快乐。”
柏冬至有时候想闹闹脾气,一分开那么久,怎么也联系不上,有时候她心情不好或者遇到什么问题,怎么也找不到人,就好像她从来没有男朋友一样。
你看看别人的男朋友,随叫随到,体贴关怀从不少的,怎么到她这儿就变了。
可一想到他的工作,她又舍不得了。
他远比她辛苦一万倍,他很好,很伟大,她也很爱他,心里难过也不往外说。
“最近还好吗,工作,还顺不顺利?”她从来不问他受伤与否之类的话题,她不敢问,他也不一定会说实话,所以他们换了种说辞。
“很顺利,你呢,最近还好吗?”
“我能有哪不好啊,你就别操心我了。”
“好。”
“柏老板,今天是你生日,有什么愿望吗?”
柏冬至沉吟片刻,“愿望啊,希望我的男朋友工作顺利,平平安安吧。”
那边人低笑了声,“还有吗?”
那就再贪心一点好了,“希望下一年我过生日的时候,我的男朋友能出现在我身边。”
多简单的愿望,情侣一起过个生日而已,到他们身上,却难为到要许愿的程度。
很久没有听到答复,柏冬至还在想,是不是她的愿望有点过分了,她准备三两句玩笑把那个愿望带过,当作无事发生的时候,舒闻开口了。
“柏老板,玩得开心点,我在余音巷等你。”
什么?柏冬至愣了会,她呼吸有些急促问道:“你回来了?”
那边并没有回音,舒闻把电话挂了。
柏冬至提着手机就要往外跑,叶池出来找人,刚好碰上。
“干什么呢柏冬至,你要去哪儿啊?”
“帮个忙,帮我把人都招呼好,我有事儿得先走。”
叶池震惊:“不是大姐,这是你生日聚会,你是主角你要跑路?!”
柏冬至一脸急色:“我真有事,没骗你,下次你妈收拾你我给你担保,我给你说好话给你打掩护行吗?”
叶池立马换了副面孔:“成交,这场子今天你哥哥我一定给你招呼好,你放心走吧。”
论损友是如何形成的。
柏冬至开车回去的路上,下雪了。
北京在冬至那一天几乎不下雪的,可是那一天,雪花飘了一整夜。
柏冬至赶回去时,舒闻就在她茶馆的门口。
她赶回来,看见了自己的爱人,他站在雪地里,别的都成为虚妄。
他听见动静回头,站在巷道最深处,朝着她笑了笑,然后,接住了扑进他怀里的她。
“柏老板,生日快乐。”
冬至来临的那一天,他们分离许久再见,看了一场很美的雪。
原来距离那一天,都过去三年多了。
柏冬至终于觉得有些冷,她看了眼身边的舒闻,他闭着眼,好像睡着了一样。
他当然没有,只是这样的天,安静的等待也会很美妙。
于是柏冬至也学了他,闭上眼睛,听风,听雪。
视觉消失之后,其他感官都变得格外灵敏,她听见了舒闻的呼吸声,感受得到雪花落在她脸上,眼睫,耳朵,她裸露在外的那一截脚踝被风吹得生疼,她身体对外界的所有感知都前所未有的强烈起来。
最后,她感觉有什么落在了她唇上。
那像蝴蝶飞过一样,轻盈而柔缓的,在她唇上停留了三秒钟,她感受得到灼热气息,一瞬间被暖意包围,在短暂的三秒里,随后,蝴蝶飞走了,世界依然寂静无声。
回忆不止一个人记得,在这个雪夜里,好像什么都失控了。
那一年她生日,他们坐在茶馆的树下看雪,柏冬至把头靠在舒闻身上,他们互相依偎着,寒夜也不觉得觉得孤单。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啊?”
“任务提前完成了,然后,还放了假,能在这边多待几天。”
“你出任务没受伤吧?”
“没有。”
“我不信,我要检查。”
“柏冬至你别闹,我真没受伤。”舒闻把她作乱的手拿开。
“好吧,暂且相信你。”柏冬至又靠他身上去了。
“柏老板,我争取明年也能实现你的愿望。”
“只有明年?你怎么这么小气啊?”
“好吧,是我口误,是以后的每一年,每一年你的生日,我都争取出现。”
“这还差不多。”
可他们终究还是错过了,在柏冬至的二十八岁和二十九岁。
20、20
看见梁蔚出现在不言舍的时候, 柏冬至有点惊讶。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梁蔚抿了口宋彦给她泡的茶,满意的点了点头后才去跟柏冬至聊。
“最近有点无聊, 想找点乐子, 那你跟老宋都在这边,我就过来玩两天呗。”
柏冬至:“你不管你店和你弟了?”
“哎呀,我店里的员工又不是吃白饭的, 离了我还能死了?再说我又不是去个十天半个月不回来, 有什么可担心的,至于我弟, 最近好好把他教训了几顿,昨天我把他打包送回家了, 这会儿我爸妈管着呢。”
行, 安排的挺好。
两人也有一阵子没见了, 窝在一起话还挺多, 宋彦坐一旁, 有些话题他也插不上嘴, 就老老实实干自己的事儿了。
梁蔚问柏冬至:“你是不是快回去了啊?”
“嗯,待不了两天了。”
“也是,快过年了都, 你妈也不可能一直把你放外边。”梁蔚想了想,她妈估计也要开始催她了。
梁蔚正在想家里的事,慢悠悠一抬头, 仔细看看柏冬至的脸, 觉得有点不一样了。
“柏老板, 今儿, 妆化的不错哈。”
梁蔚跟她认识日子不短了, 她见过她全副武装, 精致动人的样子,也见过她素面朝天,随性懒散。柏冬至这人,爱怎么着怎么着,主要是她先天条件够好,想怎么折腾都行。
梁蔚确实有一阵子没见过柏冬至好好化妆了。
“唉你口红什么色号啊,好看,有链接吗?”
“我发你。”
“好呀,你这个粉底好像也不错,怎么都不卡啊,我一到冬天卡粉卡的想死。”
“我跟你说我前两天买了新的双眼皮贴,巨服帖,要吗?”
柏冬至想了想,“这个,我大概不需要。”她双眼皮其实挺明显的。
宋彦在旁边听得实在是脑瓜子疼了,女人的话题他掺和不进去,就找点别的来说。
“柏老板,你不是还要跟那位出去逛吗,再聊就迟到了。”
柏冬至看了眼时间,确实该出门了。
“梁蔚我得走了,回来再聊啊。”
梁蔚眨了眨眼睛,好奇心疯狂作祟,“不是,哪位啊?你朋友?”
“舒闻。”
柏冬至微微抿了下嘴,看向宋彦的眼神,平淡到有点瘆人。
“宋老板,这是你第几次拆我台了?”
宋彦就是嘴快了点,“没忍住,抱歉。”
“不是,怎么就拆台了,挺好啊,这我爱听。”梁蔚眼睛都在发光。
她就知道,还是这边乐子多。
你看她才来了几个小时,这就看上戏了。
梁蔚心底反复念了念那名字,怪不得昨天柏冬至跟她打电话说什么朋友呢。
她反复打量着柏冬至,看人妆画得好,衣服也搭得漂亮,精神看上去顶饱满,有点不对劲儿。
梁蔚身子往后挪了点,盘着半条腿,有点试探性的开口,“那个,柏老板啊,我怎么觉着,你有点像谈恋爱了啊。”
柏冬至抬了抬眉,包上的链条围了手腕几圈,她就那么轻飘飘的晃,好几下打在腿上,也不疼,就是个挺自然的动作。
“你觉得像,那就是吧。”
“走了,回来再说。”
她扬长而去,留下梁蔚在原地,眼睛都瞪大了。
“宋老板,你说我是不是听错了?”
宋彦半个身子都靠在桌子上,眉毛轻拧着,缓缓开口。
“这么说吧梁老板,咱俩同时听错的概率,不大。”
两人对视一眼。
这一屋子老板,今儿好像都不太正常-
柏冬至和舒闻今天要去的,是春城附近的一个小城。
柏冬至以前就知道那里的,那是舒闻母亲的故乡。
据说,那边风景不错,民风淳朴,一到季节就可以看见很多海鸥。
从丽江坐动车过去,大概要三个小时,挺远的。
舒闻买票的时候,没能买到一起的位置,上了车以后,他跟柏冬至旁边的人协调了一下,好在大家都是靠过道的,协调起来难度不大,那边人也很好,便一口答应下来。
柏冬至的位子靠窗,她看了看窗外的风景,问舒闻:“你是不是对这些都已经免疫了?”
他从小到大看过那么多美好的风景。
舒闻摇摇头,“看不腻的。”
两人聊天并没有多久,柏冬至眼皮子就止不住往下耷拉了,后面意识涣散些,直接歪过头睡下。
她总有在什么地方都能睡着的能力。
舒闻见她睡着,勾唇笑了笑,也学她闭上了眼,这一路还长着呢。
他始终没睡着,所以,柏冬至头倒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完全清醒。
低头看了眼,那人好像没什么感觉,舒闻也就不管了。
就靠着吧。
动车车厢内人并不多,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睡觉听歌,开着平板电脑看电视的都有,倒也没有谁闹出什么动静来。
柏冬至这一觉睡得蛮安稳。
她再醒是听见乘务员的声音。
“新鲜水果有需要的吗?”
水果。
柏冬至揉了揉眼睛,嘴巴都没有完全张开,就那么含含糊糊的念叨:“舒闻,我想吃草莓。”
“想吃草莓?”舒闻听见后,叫住乘务员,“你好,有草莓吗?”
“不好意思没有,您看车厘子脆枣可以吗?”
都是柏冬至不吃的。
“不用了,谢谢。”
舒闻头低下去些,道:“柏冬至,一会到了给你买行吗?”
“嗯,还有多久到啊?”她问话时头抬起几分,额头直直蹭着舒闻下巴过去。
舒闻喉头一紧,缓缓答:“差不多还有四十分钟,再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好。”
那一路,一直都很安静。
到小城是下午两点,舒闻问柏冬至需不需要先休息一会。
柏冬至:“我不是一路都在休息吗?”
说的也挺对。
舒闻笑:“那就先把东西放回酒店,然后再出来?”
“好。”
小城人很多,店铺排得很密集,分区分得也不明显,走两步一家饭店,退三步又是服装店,什么都混在一起,靠在宽广马路边上,看着倒也挺和谐。
柏冬至和舒闻吃完饭后,打算去某个公园转一转,那边有很多海鸥。
她抱着一盒草莓吃,口红掉了大半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柏冬至,你这样吃,晚上会吃不下去饭的。”
“那就不吃,减肥。”
“你已经很瘦了。”
“男女的胖瘦观是不一样的。”
柏冬至一路都在跟舒闻科普,男女的胖瘦观到底不一样在哪。
舒闻大半程都没发表意见,到最后才补了句,“反正,不吃饭伤胃,对身体不好。”
柏冬至:“合着我半天白说了?”
“那也不是,吃点吧。”
“好了好了,我吃还不行,那这剩下的草莓你吃吧。”
真难想象,他们就这种问题竟然可以说上一路。
公园里人很多,这边地势开阔,绿化做的也好,海鸥从湖面掠过,一片片的,翅膀扑腾着,也许还能猛冲一下,从游客手里叼块面包走。
柏冬至看见很多人在喂海鸥,有点心动,但是不敢上前去。
舒闻:“怕什么?”
柏冬至:“我小时候喂鸽子被刨花脸了,有心里阴影在。”
“没事,我在呢。”他轻轻松松说了这样一句,柏冬至一瞬间怔住。
他是她可以信任的人啊。
他们从一旁买了面包,舒闻放了块在柏冬至手上,“拿好。”
然后,他握着柏冬至的手,缓缓抬起。
他们停留许久,才有一只海鸥驻足,不过几秒钟的时间里,海鸥向着他们飞来,就是闪了那么一下,带走了面包屑。
“我,还想拍个照呢。”柏冬至才刚把手机拿出来,解锁都还没成功。
舒闻很不客气的笑出了声,“那看来还要多来几次,刚才你试过了,很简单的,要再来吗?自己一个人。”
柏冬至立马摇头。
“阴影依然在。”
她只是信任他而已。
两人找了张长椅坐下,那里正对着湖面,阳光照过去,金灿灿一片,飞鸟再从那边走,划一下水面,带起一阵波纹,许久才恢复平静。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呢?”这个问题,柏冬至总算问了出来。
云南那么多地方,到哪里都可以的,为什么,偏偏是这座小城。
它没有太多出名的景点,风景重叠度也高,往外说出去,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它只有一个地方是特殊的。
舒闻看着湖面,慢慢答:“就是想,带你过来看看。”
看什么,看他母亲的故乡,看他曾经长大的地方。
柏冬至:“那我又是以什么身份过来的呢,普通朋友,女朋友,还是什么?”
她又恢复那横冲直撞的性子了,话说得直白的要命,完全打在人心口上,好像怎么说都不太好受,都不对。
舒闻叹了口气,道:“柏老板,我不知道。”
“那你昨天亲我算什么?”
窗户纸总有被捅破的时候,封了一整天,她还是忍不住了。
她就要把那一时的失控带出来,放在台面上,一定要两个人清清楚楚的看见,逼着做一个决定才肯罢休。
是继续走下去还是到此为止,她等着舒闻的回答。
“你要不说,我就走了。”
柏冬至心里数着数,到第十秒,她沉下心,拿起了身旁的包。
她停留在迈出去的第五步。
舒闻从后面握住她手腕。
“柏老板,明天,我要去我舅舅家吃饭,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吗?”
柏冬至忽然有点热泪盈眶的感觉,她没回头,只道:“那你求我。”
“求求你了,柏老板。”
那就去吧,反正,未来的日子会很长很长的。
那一刻,他们都那样想。
作者有话说:
ps:再甜一章开虐。
昨天有事没有更新,会补三千字在明天的章节里,抱歉!
21、21
傍晚公园里的人少了很多, 天边挂着道残阳,颜色称得上艳丽, 往湖面一扫, 硬是把湖水都映出橙红橘黄来。
这个点大家都要回去吃饭了,附近的小区不少,公园里的人三三两两散开回家, 要不了多时, 这片就冷清下来。
柏冬至和舒闻倒还在。
两人绕在公园里散步。
“你小时候经常来这边吗?”
“嗯,我爸那时候工作忙, 我就跟我妈一起在这边,我舅舅他们家在附近, 我妈带我过来吃完饭, 就会到这边转两圈。”
这个柏冬至大概知道一点。
舒闻父母的感情并不太好, 舒闻的父亲也是缉毒警, 那个年代法制不像现在这么健全, 毒贩子更多点, 他父亲忙得不着家,他母亲一直有些意见。
舒闻从小到大,什么都是他母亲管的, 他们需要的时候,他父亲总是不在,更何况这样的家庭本就担惊受怕的厉害, 在舒闻十六岁的时候, 他父母和平离婚了。
过程非常和平, 双方坐下来把什么话都说开, 只是不在一起生活了, 孩子还是两个人共同抚养, 不做夫妻,他们反倒争执更少些,相处得更加轻松。
再后来,舒闻父亲因公殉职,在遇见柏冬至的前三个月,他的母亲也重病离世。
所以那时候,他去北京治病,心理加生理,双重的病。
大部分的事情,柏冬至都是知道的。
想到这些,柏冬至心情有些沉重,她眼皮往下耷拉,步子也迈得慢了点。
“怎么了?”
“有点走累了。”柏冬至轻声道。
舒闻:“那我们现在去吃饭。”
“好。”
他们还没走出公园,就被拦住了。
柏冬至听见了一阵琵琶声,那声音清越悠扬,从树林里传出来,站在她的位置,可以听得很清楚。
“春江花月夜?”舒闻在旁边,不太确定的问了声。
柏冬至笑了下:“你还知道这个?”
“以前听你弹过。”
“那去看看呗。”
这会她又满血复活了,跟先前说累的完全不是一个人,脚底生风一般直接往那林子里蹿。
那些还坐着好些人呢,男女老少都有,围着石阶坐下,专心听人在那弹琴。
弹琴的是个中年男人,留着长胡子,戴着小眼镜,穿着黑色的练功服,脚边靠着琴盒,怀里抱着琵琶。
柏冬至看一眼他的姿势和琴,下意识就念叨了句:“南音琵琶弹的啊。”
也是好久没练琴了,琴音差别都没听出来。
中年男人耳朵尖,听见这一句,抬头看了眼柏冬至,手边动作也停了。
“哟,小姑娘懂这个?”
柏冬至下意识站正了身子,“一点点。”
这人声音有点像她那琵琶老师,柏冬至一想到小时候练琴被训,什么歪脑筋都没了。
舒闻听她说一点点的时候,内心念一句,谦虚了。
别的都可以不说,就是琵琶这方面,柏冬至算行家了,她四五岁开始练琴,家里给她请最好的老师,世界巡演大师级别的都不在话下,她天赋很高,没两年就学得像模像样了。
她小时候也跟着老师出国演奏了不少次,只是后来兴趣淡了点,没继续下狠功夫。
就这样,往那圈子里一说,大多数人都还是知道她的,天赋太好了,没办法。
柏冬至有时候无聊,把琴抱出来练一练,再走街串巷,专门去找做琵琶的老师傅,跟着人一起学,没事的时候就在院里折腾,还挺像样。
她那茶馆里摆了不少的琵琶,墙上挂着,房间里收着,品质方面都没得说。
柏冬至跟那中年男人还聊了几句,不知道怎么绕的,琴就到她手上了。
然后,她就真的坐了下来,横抱琴,指拨弦。
她也弹春江花月夜,看着手腕不怎么用劲,声音却极为嘹亮动听。
一旦开始弹琵琶,柏冬至就好像进入了一个只有自己的世界,她自信又松驰,弹挑之间,就是最动听的旋律,外人干扰不了她,只觉得弹琴的人好像真的在发光。
她的才华,支撑起了那道光。
舒闻站在最外围,默默的看着人群中央的柏冬至,他是笑着的,因为现在的柏老板依旧明媚耀眼,一如当年。
那一年在茶馆的某个午后,两人吃完饭在院子里折腾一些花,叶池他母亲爱花,也有不少珍稀品种,他拿了点过来送给柏冬至,柏冬至就寻思着,找个合适的地方种下。
这种事她干不来,偏偏舒闻也不太会,两人对着手机一顿搜,莽莽撞撞把种子下了土,费了好大劲。
那花种长得还挺快,没两个月花苞就冒出来,到盛开那一天,柏冬至高兴坏了,一大早就拉了舒闻来看。
“今天心情好,柏老板请你听曲儿吧。”她一扬眉,跑进屋里就抱了把琵琶出来。
那是一把小叶紫檀琵琶,她本来有两把的,在那之前的一段时间,她卖了把给她哥和嫂子,她嫂子就是荀白露。
她搬了张椅子坐下,也把舒闻按在一旁,她一边弹一边跟舒闻科普琵琶知识,说了好长一堆,舒闻记不得太多,反正,他记住那天她弹的曲子了,叫春江花月夜。
“好听吗?”
“好听。”
柏冬至心满意足,把头靠在琵琶颈部,很长时间才开口。
“你看啊,你字写得好看,我琵琶弹得好,将来你退休了,我们俩在住在这,巷子里那么多小孩儿,你教他们写字,我教弹琴,你觉得怎么样?”
“好啊,但是那个时候你脾气得稍微好一点,别把孩子们吓着。”
“啧,我是那种人吗,我对小孩儿很有耐心的好不好。”
“可是你昨天才欺负完郑阿婆孙子。”
“那是他太皮了。”
“没有吧。”
“好了你不许说了,我不听。”
他们是真的好好想过未来的,在那座茶馆里,从二十多岁到三十多岁,到五十多岁,再到离开,每一个阶段,他们都认真思考过的。
他们唯独没有想过分开。
不过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甚至,他们可以提前过上理想中的,很多年以后的日子。
幸好,他们还没错过。
两人从公园里出去,夜幕已经完全落下,小城的霓虹灯闪烁,却不像大城市那样耀眼,照得哪里都明晃晃,一片亮一片黑,路需要走好久。
“这回真饿了。”柏冬至认真说道,那盒草莓支撑她到现在,属实不容易。
“想吃什么?”
柏冬至把手机递到他面前去,“我在手机上搜到这家店,评价还不错,我已经预定了,去吧。”
是挺不错的,情侣餐厅,小城唯一的一家。
舒闻忽觉有些被套路了,他道:“柏老板,早就准备好了吧?”
“应该,不算太早。”她说的还挺有底气。
在今天,她算得上一个赌徒了,幸运的是她第一次就赌对了。
“去吗?”她又问他。
舒闻看了看她,眼底映着周围路灯投射下来的光。
他低下头,慢慢握紧柏冬至的手,她手心很热,甚至有些汗意,潮湿又滚烫。
“当然要去。”
他们一同往前走,慢慢的,柏冬至环住舒闻整条手臂,她头也靠在他身上,好像没有骨头一样,靠近再靠近,温存再温存。
假如过去的三年不存在,他们就和当年热恋时期一模一样。
不断靠近着,走在余音巷里的是他们,多年后,漫步在安宁小城里的,也是他们。
那就当那场分离不存在好了-
一顿饭他们吃了两个小时。
从餐厅出来,柏冬至仰头看了看天,觉得自己跟减肥好像真的无缘了。
“我到底是怎么一边跟你讲减肥的大道理,一边又吃那么多完全控制不住的啊?”
柏冬至简直想一拳打死自己。
舒闻笑:“那有什么关系,大不了多走一会,消消食?”
“我看行。”
这边离他们住的酒店不算太远,不用坐车,沿着主路人行道一直往下走就好。
没几步出去,柏冬至看见了家花店。
那边灯很亮,门外的水桶里插着一大束红玫瑰,花头有些都掉下来了,地上还落着几片花瓣。
不知道里面的花新不新鲜。
柏冬至视线始终落在那边,舒闻低头见到,脚步停下,道:“柏冬至,你在这里等我吧。”
她抬头看着他。
“我去给你买花。”
情话可以有很多种类型,甜蜜动人的有,平淡却显旖旎的也有,他只说了一句话表明目的,可柏冬至觉得,这是一句很动听的情话。
花很浪漫,他把浪漫送给了她。
柏冬至站在路边等,那几分钟里,她在想明天去舒闻舅舅家吃饭也带点什么好。
她是第一次去人家家,得准备点礼物的。
也不知道他们喜欢什么。
那大概是柏冬至第一次为了这种人情世故方面的东西烦恼,她尊重舒闻的家人,也把那些曾经幻想过的未来翻找出来,她甚至开始想,回家就跟许舒仪提结婚的事情,她真的以为,破镜重圆可以发生在他们身上。
她以前说,觉得自己很幸运,那应该是在其他方面的,在她和舒闻的纠缠间,她总是被厄运包围。
那时是夜里九点三十一分。
柏冬至抬起头,看见有人过马路。
那人穿着厚厚的大衣,身形佝偻,面上也是一片白,看着很不健康的样子,她觉得他有些奇怪,就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然后,那人也看向了她。
阴狠的、凶残的、暴戾的一眼。
他从怀里拿出了一把刀。
新闻上总是有报道,有些人生活上受到重创,就想着报复社会,打人的,闹事的,还有,当街砍人。
就在前一天,柏冬至还看见了那样的新闻,她怎么也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那把刀,直冲着柏冬至来。
她脑子里什么都顾不上想了,就是不停的躲闪,躲闪,伴随着脚尖和怒吼,等到鲜血淋漓,她意识才勉强恢复一些。
那不是她的血,挡在她面前的,是舒闻的手臂。
后来,舒闻是怎么把人制服的,她记不得,她隐约听见他说了什么。
“柏冬至,报警。”
“柏冬至,报警。”他说了两遍。
柏冬至拿手机的手止不住的哆嗦,她大概是哭了吧,眼前全是模糊的,等到电话拨出去,声音都变了调。
她勉强才把事情说清楚,最后,舒闻补了句,“他可能还吸毒了。”
他以前接触的这种人太多了,他说可能,其实已经肯定了。
又是毒。
柏冬至真的意识到,自己哭了,她脸上一片潮意,嘴唇都在颤动着。
她是个人,她也有害怕的时候,那把刀砍下去,一定很疼。
她看见舒闻带来的那束花掉在地上,一整束红玫瑰,静悄悄躺着,花瓣撒了好几片。
柏冬至脑海里,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她跟舒闻,好像只能走到这里了。
22、22
那年柏冬至第一次去云南, 也是自己一个人,出发之前, 她和许舒仪吵架了。
许舒仪平时来她茶馆来的很少, 大多数时候都是叫人把车停在巷口,等着柏冬至出来,她一旦进去坐下了, 就意味着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柏冬至讲。
“你跟那位舒警官, 还没有分手?”
打从许舒仪知道这件事后,类似的话她问过无数遍了。
柏冬至实在不想表现出对许舒仪的不耐烦, 那是她的母亲,她不想。
她强压着不适, 认真说道:“妈, 我不会跟他分手的, 这事别提了。”
许舒仪拧着眉, 神色难看到极点:“冬至, 你怎么还这么不听话呢, 我都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柏冬至语气重了些,“我想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您不让, 这就是为我好了?”
“他到底是哪一点不好让您这么厌恶啊?”
孩子们最讨厌父母说的一句话是什么?我都是为了你好。
那是关怀,也是枷锁。
许舒仪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跟柏冬至硬碰硬没用, 她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人, 对付她就是要把事情掰碎了讲道理。
“那我就好好跟你说。”
“我不能接纳他, 有两个原因。第一, 他只是个普通人, 普通家庭普通出身, 和我们家差得太远了,如果将来有一天,柏家和许家有什么事,他拿什么保障你的生活?你和他的成长环境是不一样的,你怎么知道你们在一起以后他会不会因为你们差距过大,在某一天不平衡,不爱你了,甚至是伤害你,你保证不了的。”
“这一点勉强就算了,最重要的是第二点,他是做什么的?警察,缉毒警察,柏冬至,你知道缉毒警察的牺牲率有多高吗,我查过了,他父亲也是缉毒警,因公殉职,他父母离婚就是因为他母亲介怀他父亲的工作,你呢,将来你们在一起,你能忍受他始终不在你身边,什么都要你操心吗,你能接受时时刻刻活在风险里,一个不小心就被那些毒贩子报复吗,你能接受有一天他突然不在了,你痛失所爱吗?”
许舒仪看着她,目光带有哀怜。
“冬至,我从来没有讨厌过舒闻,相反,我敬佩他,他是个英雄,只是,他不适合你。”
她只有柏冬至这么一个女儿,她想她好,她就只能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舒闻。
如果和舒闻在一起的不是柏冬至,不是她女儿,她当然可以夸赞另一个女孩,她伟大无私,她不惧苦难,她对爱的坚定执着值得赞佩。
英雄值得被爱,只是她很自私,她要的是自己的女儿被爱,毫无风险的被爱。
她不得不做这样一个恶人。
柏冬至面对着许舒仪,眼泪蓄满眼眶。
一千一万个道理她都懂,可是她做不到。
“妈,你没有想过,你说的那些为我好的话,对舒闻很不公平啊?”
如果说她面临的风险是十倍,舒闻面临的就是一百倍。
许舒仪也知道啊,和平年代,缉毒警察的牺牲率那么高,凭什么那么伟大的他,要因为工作而被许舒仪拒之门外。
许舒仪闻言,吸了吸鼻子,她眼底泛红,有些难忍。
“说到底,我们才是血亲,他是外人,他的公平,跟我没有关系。”
她足够现实主义,柏冬至足够理想主义。
她夹在许舒仪和舒闻之间,谁都没让她喘得过来气。
她大概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分裂的。
柏冬至被一分为二,一半叫嚣着你应该听你母亲的话,她生你养你,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辜负她,让她伤心难过,她是你最亲的人啊,她不会害你的。
她的另一半又在说,那你就要放弃舒闻吗,凭什么呢,他对你不好吗,你不爱他吗,你们明明相爱呀,就因为他的职业性质要分开吗,他是那么伟大的英雄,你怎么那么自私呀,他的光荣怎么就变成困住你们的枷锁了。
她真的要喘不过气来了。
许舒仪看见她痛苦,又怎么会不难过。
她上前去,替她擦了擦眼泪。
“明天不去云南了,行吗?”就到这儿吧,她实在痛苦的话,分手那些话就交给她去说。
柏冬至如鲠在喉,“妈,我想去。”
许舒仪闭了闭眼睛,她的孩子,怎么永远都不听话。
“这是最后一次。”
那一次,差点要了柏冬至的命。
柏冬至在夜里回来的时候被骚扰,虽然被人救了,但是头部受到重击,在医院躺了很长一段日子。
犯事的人里面就有吸毒者。
许舒仪听闻消息时,差点晕了过去,她赶去云南,看见柏冬至躺在病床上,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许舒仪本来就对这种事敏感,那时候什么修养教养都不要了,哪怕这件事跟舒闻并没有关系,她也把这算在他头上了。
在她看来,如果柏冬至没有遇见舒闻,她就不会来云南,也不会遇上这种事。
他才是罪魁祸首。
其实她明白的,她只是需要一个完美的借口,让舒闻主动离开柏冬至。
“算我求你了可以吗,舒警官,你的人生没有了冬至不会怎么样的,可冬至就是我的命,我见不得她受一点伤害,你放过她好吗。”
她声泪俱下,近乎恳求,她说着软话,却把尖刀插进了舒闻的心脏。
谁又能放过舒闻呢,她不知道,也管不着。
柏冬至醒来的那一天,舒闻就和她提了分手。
她嘴唇干巴巴的,说句话嗓子都生疼,大概还是难受吧。
“是我妈说的吗?”
“是。”他并没有否认。
“柏冬至,你母亲说的挺对的,我们,真的不太合适。”
骗人,明明自己都要掉眼泪的,还要笑着说谎。
“这段时间,还是谢谢你,我希望你以后过得好,特别的好。”
好到什么程度呢,无灾无难,无虞无忧,最好是找一个爱她的人,永远在一起,长命百岁,她的一生,就该那么幸福的过下去。
“柏冬至,我们就到这吧。”
“下次见面,就当不认识好了。”
选择开始的人是她,选择结束的却变成了他。
也算有来有往,谁也不欠谁了。
许舒仪本以为,这样一来,柏冬至会很难过,她都做好准备去应对了,她却反常的厉害。
她没有大哭大闹,也没有绝食自杀什么的,她很平静的接受了分开的事实,起码在许舒仪看来是这样。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去看她,她都没有什么异样。
“冬至,你这样,我看着难过。”
“别这样,你应该高兴的,你看,你和他之间,我选择了你,以后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你说什么我都答应,我会做一个听话的孩子的。”
“您放心,我也不会寻死觅活,只不过是谈了段过程艰难的恋爱而已,我还没那么脆弱,行了,时间不早了,您也回吧,我想睡了。”
许舒仪离开后,茶馆的门就关上了,关得严严实实,透不出一点缝隙。
那个时候,茶馆的银杏树还是枝繁叶茂,浓翠欲滴的。
他们第一次分离,是在晚春。
第二次分离,是在深冬。
35、35
深夜里, 医院没有多少人,就是急诊那边收了个患者, 带起了一阵动静。
柏冬至坐在长椅上, 看着患者从救护车上被抬下来,身边围着亲眷和医生,那场面很吓人。
差一点, 她也要被推进急诊室里了。
她目光暗了暗, 攥着手机的手不断发紧,指尖一阵阵发白。
进医院半个小时左右, 江与给她打了一通电话。
他是来道歉的。
“那个,我就是随口一说, 我真不知道你妈在我们家, 我, 我也没想到那么多的事儿, 对不起啊, 柏冬至。”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本来她也做好了打算告诉许舒仪,这些天她一直都跟舒闻在一起,现在只是被提前了, 情况,也有所不同了。
柏冬至在等许舒仪来问。
她很久都没有收到消息和电话。
舒闻被那一刀砍得并不深,没伤到筋骨, 可柏冬至还是哭了好久, 明明受伤的人不是她, 可看着鲜红的血和割裂的肉, 她忍不住。
舒闻被砍伤的那条手臂上, 还有其他的伤口, 一道蜿蜒很深的伤疤,差不多有六七厘米那么长,颜色偏深,是旧伤。
柏冬至从前没见过那道疤痕,也就是说,是他们分开之后的事情。
她站在旁边,眼泪掉个不停,舒闻就说:“柏老板,去外面等我吧。”
一等就是好半天。
医院的灯很亮,照得人一点困意都没有,柏冬至始终维持着坐姿不变,等到身子都快僵了才看舒闻出来。
他看上去很虚弱,脸白了大半,站在那不发一言,气息都变得微弱。
舒闻走到柏冬至身边坐下,自顾开口道:“放心,不是很严重,就缝了几针,也不用住院。”
柏冬至许是哭得有些久了,眼睛红了一片,心里发阵酸,也掉不出来几滴泪。
“对不起。”她低喃道。
舒闻看了看她,忽然想伸手抱抱她,告诉她,跟你没有关系的。
可是他没有,他忍住了。
“柏老板,这种意外谁都猜不到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别难过了,我这点小伤很快就会好的。”
舒闻身子后倾些,把头靠在墙壁上。
“柏老板,跟你讲个故事吧。”
什么时候了,还要讲故事。
柏冬至吁出一口气,说:“讲吧。”
“曲颖的丈夫,是我曾经的上级,他工作很用心,每次出任务抓毒贩子,他都是跑得最快的那一个,他受的伤也是局里最多的,有一次他差点就没挺过来,在医院躺了很久。他人也很好,很照顾我们,明明年纪大不了多少,却像父亲一样,什么事都会为我们考虑。”
“最开始的时候,我们都还不知道他结婚有孩子了,他从来都没提起过,还是有一次,我们出去的时候,他跟曲颖还有瑶瑶撞上了,我们才有点了解,他说,不想过多的暴露家人。”
舒闻抿了抿唇,眼睛有些发热。
“他是两年前去世的,那次任务很凶险,他们说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枪声打斗声,我们局里,死了两个,重伤三个,轻伤更不用数。”
“他没抢救过来,甚至连交待遗言的机会都没有,曲颖来的时候,人已经断气好久了,曲颖在医院晕过去了,瑶瑶没来,我说句心里话,我觉得挺好的,至少,没让孩子看见那么残忍的场面。”
柏冬至想起来自己曾经看过的数据了。
缉毒警的牺牲率是其他警种的4.9倍。【1】
她哭不出来了,眼睛干得像什么一样,她只能攥着手,下嘴唇被咬得发白也不松开。
“你刚看见的那个疤,就是那次留下的。”
舒闻声音终于有了些哽咽。
“我应该算是受伤最重的一个吧,当时跟在他后面,也没想其他的,就是打算早点完成任务回家,后面我就没待在禁毒局了,转岗到其他地方去了,再后来,连警察也没当了。”
没办法,受伤太严重了,身体素质也跟不上,不适合在那边,再加上他舅舅也来劝,他没办法了。
他舅舅当时说了什么呢,你父母都已经走了,你总不能再连累我们吧,我们家孩子天天叫我跟你别来往,就怕被那些恶人找上门,舒闻,你索性就退下来吧,听舅舅的话吧。
可是,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职业是光荣的啊,为什么还会被嫌弃。
一个,两个,三个人,都是这样。
故事戛然而止,因为一阵手机铃声。
柏冬至的电话响了,许舒仪打过来的。
她看着屏幕,连手都在发颤,这个电话,她不想接。
为什么偏偏要在这种时候呢,明明之前都好好的,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
舒闻在后方看着她,他当然也看得见来电显示。
他眼睫闪了闪,鼻腔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呼吸格外困难。
电话铃声响了不过几秒,于他们而言,好像跨越了一个世纪。
一阵恸哭声从急诊室前传来。
医生面对着患者家属,把头低下去,步伐迈得沉重,他无法过多的安慰他们什么了。
医院里好像总是充斥离别,生死之隔,有时候好像格外容易跨越,有些人回不来,有些人,经历着人生中最大的绝望。
他们同时看着那里。
良久,舒闻才开口。
“柏冬至,接吧。”
按下接听键,许舒仪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
她的第一句话是,冬至,什么时候回家?
柏冬至没回答。
许舒仪感觉心脏抽了一下,她怎么会不生气难过,她拼命的把两个人分开,讲过那么多道理,明明都已经成功了的,她当然知道柏冬至会受伤,可过个两三年不就好了吗,谁还能一辈子活在回忆里,遇见一个更好的人,什么都可以忘掉。
她始终这样认为。
好不容易她觉得柏冬至已经放下了,她又跟舒闻纠缠在一起,那以前她的努力算什么。
许舒仪强忍着没有发火,她说:“冬至,明天回来吧,妈妈给你买票,好吗?”
“后天吧,后天,我就回去。”终于,柏冬至有了回应。
许舒仪不懂,她多要那一天做什么,她也不会让他们有什么结果的。
“你……”
“我还有东西没有收拾好,有些朋友需要打招呼,我后天就回来。”
她这样执着,许舒仪也退了一步,“好,我在家里等你。”
柏冬至真的觉得,腿麻得厉害,动一下都疼,往旁边挪一分也废劲。
她心里空落落一片,想了很久,她才看向舒闻。
她问了他句话。
“舒闻,明天,我还能去你舅舅家吃饭吗?”
舒闻不知道在柏冬至看来,他是什么样的,对他而言,憋泪是件很辛苦的事。
按照他最初的想法,他已经没有亲人了,他们家和别家来往很少,很多人舒闻见了面也认不出来。
他一直以来都不太喜欢他舅舅的,因为少年时,他见过舅妈当面数落他父亲,话很难听,他父母去世以后,他舅舅一家也闲言碎语不断,总的来说,舒闻是希望不跟他们有什么交集的。
可是就在昨天,在那个雪夜里,他想起了跟柏冬至一起说过的未来。
在雪地里亲吻,会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忘了从哪听来的这句话的,他想到了,那一瞬间失控,所以他就吻了柏冬至。
他永远都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的失控,伴随着坚定。
所以他选择带柏冬至来这里。
虽然,他的舅舅对他并不好,可是他确实是舒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他就是想,让他们见见柏冬至,他也想让人知道,他跟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在一起了。
可是就是发生了那样一件坏事,让他们同时想起了惨烈的过去,想起了他们在一起到底要面临多大的阻力,他想着许舒仪,想着她说过的话,他是会给她带来危险的,她没说错。
要不是他带柏冬至来这里,今晚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他后悔了。
舒闻勉强挤出个笑容来,他说:“柏老板,明天我送你去车站吧,我这个样子,应该是不能陪你回小镇了。”
“对了,麻烦告诉曲颖一声,这边的特产,我得过一段时间才能给她带过去,还有瑶瑶,答应带她出去玩的,应该也要延后了。”
他认真交待着什么,像朋友一样。
所以这就算结束了吧。
柏冬至想,按照正常的流程,她明天会一个人回去,收拾好自己的行李,跟宋老板还有梁蔚他们都打好招呼,然后在小镇附近逛上一整天,拍一大堆的照片,玩累了,回去好好休息,最好是九点就睡觉,然后第二天去赶飞机。
上飞机后,再过个三个多小时,她就回家了,她母亲应该会来接她,把他送回茶馆,她这一趟旅行,就算彻底结束了。
可一定要正常吗,真要算起来,她来到云南的第一天就算不正常,算超脱既定路线了。
那就最后再任性一次,她保证,是最后一次。
柏冬至别开头,擦了擦眼泪,把外套拉链拉到最上方,抵着下巴,一低头,鼻子嘴巴都可以蒙进去。
“我今晚就回去,不坐动车了,明天一整天,我都会待在小镇,我等你来。”
她不知道等不等得到,她开始了自己的第二场赌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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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4
舒闻等到天际泛白时才回去酒店。
他一夜没睡, 头疼得厉害,眼睛肿胀着不怎么舒服, 手臂上的伤也还有点疼。
他换了身衣服, 上床侧躺着就打算休息了。
把这一天睡过去也挺好。
来来回回折腾许久,换着姿势,要不再看一眼时间, 硬生生熬过去一个多小时, 舒闻也没睡着,可他明明是困的, 眼皮沉重的像什么一样。
当第二个的钟头也这样度过时,舒闻放弃了睡一整天的打算。
他得找点事做。
简单的洗漱过后, 舒闻穿着厚衣服, 围巾帽子都戴上以后就出门去了。
他想吃个早饭。
酒店附近就有好几家早餐店, 包子面饼都有, 随便选一家就好。
舒闻进了家面馆。
他是真的喜欢吃面。
老板娘收钱的时候, 看了眼他的打扮, 笑道:“我看今天天气蛮好的,温度也高,小伙子还穿这么多呀。”
他不小了, 三十有二,看长相显得年轻而已。
舒闻笑道:“怕冷,穿厚一点。”
“倒也是, 这边温差也大, 穿厚点免得生病。”
面馆早上没什么人, 他那一桌就他一个人, 舒闻专注的吃着面, 等时间差不多了, 他给宋彦去了个电话。
宋老板一向起得早的,七八点在不言舍就能看见人身影,要么打太极要么泡壶茶,总归有事情干,舒闻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打给他。
“宋老板,跟你打听个事行吗?”
宋彦在那边先是叹了口气,他继续道:“你先别打听,我倒是想先问问你,你跟柏老板怎么了?”
少跟他说没事的这种话,没事人今天早上凌晨回来,那好几个小时的车程,硬是熬了个夜赶着,他又不是傻子,还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出去是两个人一起,回来只剩一个了。
梁蔚那夜猫子玩太疯,凌晨回来撞见,只说柏冬至看着不太对劲儿。
宋彦当时就想,他们大概是不成了。
舒闻闻言,眼睑低垂着,许久才道:“她安全回去了就行。”
“安全?人一姑娘家,大半夜的坐车,五六个小时,自己一个人的,你还真放心啊,有什么事儿不能一起回来好好说呢,我也真是服了你们,怎么就……。”
宋彦想说的太多了,可最后想想,也没必要,到底是人家的事儿,他们这些当朋友的也管不成什么样。
“反正,你们别干让自己后悔的事儿就行。”
别的,他也干涉不了什么了。
电话挂断以后,舒闻好半晌都没有动作,整个身躯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最后,老板娘见情况不对,过来问了下情况。
“小伙子,你没事吧?”
他回神,摇摇头道:“没有。”
嘴上说着没有,那状态谁看了都不信的,老板娘想,几分钟几句话的功夫,其实也不耽误什么。
“这人啊一生能遇到好多坎的,你要是看开一点呢,没多久就过去了,你要是看不开,那一辈子都得耗着,就像我们这店,前几年境况不好,都想着不开了,把店面卖出去,咬咬牙挺过来,现在不也是挺好的吗,人还是要乐观一点,凡事向前看吗。”
道理大多数人都明白,走不走得出来那也只能看自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能停下来安抚人两句,已经算难得的善意了,舒闻很感谢,他客客气气跟老板娘道了谢,迈着步子就往外走。
他不知道要往哪里去,这座小城他少年时常来,工作后再回来,发现很多地方都跟以前不一样了,到现在来看,跟记忆中差别更大。
他沿着主路往下走,全是昨天踏足过的地方。
那家卖整盒草莓的水果店还开着,老板坐在门前和隔壁铺子的老板聊天,她们说到极有意思的事情,笑得很开心,眼角堆出些细纹,然后再往下,聊一些彼此没听闻的八卦。
舒闻到那,买了一整盒的草莓,老板还问他,要不要点其他的,哪些水果便宜,几块钱一斤,哪些东西新鲜,都是早上才摆出来的。
他只要了盒草莓。
“这草莓新鲜,又甜,喜欢就多来点啊。”
他从来不吃草莓,喜欢的草莓的人,也不是他。
那条主路真的很长,沿路种着好多树,小城里的人穿行在街巷,拥挤一点的街道,人骑着电动车往下蹿,时不时被挡两下,要么旁边还有点小摊,卖什么花茶炸串之类的,把路一挡,更走不下去了。
舒闻又看见那家花店了。
昨天还是事发现场,今天就祥和一片,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也是因为当时太晚了,人又少,都没有引起关注。
花店老板看见舒闻还吓了一跳,连忙问:“小伙子你昨天没事吧,现在这世道真是乱,你说说那神经病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舒闻解释:“没事。”
“摊上这种疯子真是倒霉,多吓人呢,还好昨天你女朋友是跟你一起的,要不然哦,”她拉长了声音,是真的庆幸没出什么惨案。
“今天还来买花啊,你女朋友没来吗,也是,女孩儿受了惊吓,要好好休息的。”
她絮絮叨叨在说,舒闻在一旁听,她说的很有道理,她应该好好休息的。
可他昨天也没拦她。
怎么就犯傻了呢。
“今天,还是要红玫瑰吗?”
舒闻答:“嗯,和昨天一样。”
柏冬至昨天还没看见那花呢,特别好看,颜色漂亮,花朵饱满,她要是看见了,一定会很喜欢的。
如面馆老板娘所说,今天天气真的很好,他到走到公园,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太阳高高的挂在天空里,没有任何遮蔽物,暖光全照在人身上,稍微穿厚一点,走两步就热得喘不上气了。
他走到长椅边坐下,把外套脱了放一旁,双手绕过围巾时,他短暂停留了一瞬。
他忘记还给柏冬至围巾了,那条红色的,在雪山之上她递给他的围巾。
舒闻看了一看,周边全是红色的东西,草莓,红玫瑰,红围巾,这样明丽的颜色,落在艳阳天里,好像变得更好看了几分。
公园人很多的,比昨天还多,小孩儿一群群窝着,看见海鸥就激动兴奋的不行,老人们围坐在一起下棋,下什么棋的都有,也不挑这个那个,看见哪边下得好就往哪边去。
这里还是热闹。
舒闻坐了好久,直到他舅舅打电话过来。
“舒闻啊,中午要过来吃饭,你早一点来啊,你舅妈都开始收拾菜了。”
是啊,他今天还要过去吃饭的。
舒闻眼睛还是挺难受,他揉了把,肿胀感也没消失。
“舅舅,我中午,不过来吃饭了。”
“不过来了?为什么啊?”
他可以随便说一个理由的,有其他事,换个时间,什么都可以。
但是,他就是想照实说了。
他喉间一阵发酸,慢慢道:“其实我今天是想带我女朋友一起过去吃饭的,她人很好,我们认识了很多年,我本来打算让你们见见她,然后,”他微微哽咽,继续往下说。
“然后,我想跟她结婚的。”
“不过现在,她不来了,所以我中午也就不过去吃饭了,抱歉啊舅舅。”
他想过的一切美好,都在昨晚戛然而止。
舒闻也不知道自己在公园长椅上坐了多久,可能十几分钟,可能一个小时,他也没管了。
海鸥从他面前飞过,带起一阵风,吹得他有些冷。
他还是怕冷,还是不那么喜欢冬天。
他稍稍偏开头,看见不远处站这个小姑娘,她在看他,准确来说,是看他的花和草莓。
舒闻穿好了外套,把围巾搭在臂弯,朝着那个小姑娘走过去。
“送给你了。”他把花和草莓递过去。
小姑娘抬起头问:“叔叔,这是要送人的吗?”
舒闻扬唇,抬头看了眼天空,天很蓝,阳光很充足,空气很好,什么都很好。
“是,本来是要送给一个人的,但是,我们大概再也不会见了。”
关于雪山脚下的故事,已经快要结束了-
柏冬至总共睡了不到六个小时。
她回到小镇时才凌晨三四点,到处都是黑漆漆一片,柏冬至走路还有行李箱滚过路面的动静格外清晰,她太累了,看路灯都晃眼,跌跌撞撞进了不言舍,跟梁蔚碰个正着。
“你怎么回来了?!”梁蔚酒还没醒,眨巴眨巴眼睛,看一眼天,再看眼时间,确实是凌晨吧。
柏冬至说话有气无力的,“我好累,想去睡觉了。”
说罢她便不管梁蔚反应,自顾往房间走了。
她连衣服都没脱,人直愣愣往床上一倒,什么念头也没有,就是想睡,感觉有点冷了就把被子一角卷起来盖在身上,至于行李箱什么的,她根本没心思分过去。
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
她醒完全是因为睡觉忘了拉窗帘,上午太阳光太刺眼。
搁在以前,柏冬至会极为烦躁的起来,把窗帘拉上,拖鞋一踢,窝回床上继续睡,翻腾半个小时发现睡不着了,任命的刷了会手机,然后再慢腾腾收拾起床。
可现在,她异常平静,醒了睁着眼躺一会,翻身起来,换好看的衣服,化好看的妆,带着自己的小包,准备出去好好走一走。
梁蔚跟宋彦商讨一早上了,都没得出什么结论来。
看见柏冬至,梁蔚从座位上跳起来,问:“冬至啊,你,没事吧?”
“没事,我有点饿了,想出去吃饭。”
“那,那我陪你?”
“不用,我一个人就行,对了梁蔚,我下午得开你车,我想去寺庙那边逛逛。”
梁蔚立马答应:“你开呗,随便开。”
柏冬至莞尔,“我明天就要回北京了,这段时间麻烦你了啊。”
“害,咱俩谁跟谁,你还说这些,我明儿直接送你去机场啊。”
“行,谢了,那我先出去了,你跟宋老板慢聊。”
“行。”
梁蔚看着她背影远离,慢慢手撑着膝盖坐下。
“老宋,你看她,是不是挺正常的。”
宋彦皱了皱眉头,“你觉得她这么正常,正常吗?”
梁蔚苦着脸,摇摇头,“太不正常了。”
“唉。”双方一起叹了口气。
真是管不了了。
柏冬至出门,首先去了趟隔壁,她向曲颖转达了舒闻的话。
曲颖察觉到两个人之间可能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她没有问。
她对柏冬至笑了笑,说:“谢谢你啊,你明天就走的话,是几点的飞机?”
“中午十二点多。”
“那可以再住一晚上,明天早点起来,从丽江机场那边走是吧,直接开车也挺快的,对了,我前两天还做了点鲜花饼,我给你拿一些,你带回家吃吧。”
“太谢谢你了,”柏冬至弯着眉眼笑,她知道了有关曲颖的事之后,更加敬佩她,她真的温柔善良且坚强,是个顶好顶好的人。
“那个,咱俩加个微信吧,以后要是到北京玩了,只管找我,我熟。”
曲颖:“好啊,以后有机会一定去。”
她们俩正聊着,瑶瑶突然窜出来,围在柏冬至身边就问:“冬至阿姨,舒闻叔叔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吗?”
柏冬至笑容凝滞了下,随即恢复正常,她弯下身子,摸摸瑶瑶的脸。
“叔叔在那边还有事情,可能过几天回来,也可能,”柏冬至笑容更柔和了些,“也可能今天就回来了。”
她还给自己留了些念想。
“我还打算出去逛逛,先走了啊。”
“那我晚上把鲜花饼给你送去。”
“谢谢啊。”
柏冬至出门就是一阵风吹过来,她缩了下脖子,环着双臂,脚下步子轻快。
她再次把小镇走了遍,一个半小时就能逛完的地方,她停留了七天,很漫长的七天。
每一天都是不一样的。
小镇上到处飘着咖啡香,柏冬至买了两个馒头在街上晃,打算去咖啡馆里坐坐,结果人多的不行,位子到处都坐满了,很多人拿着手机拍照,天气好,从二楼这边看雪山,心情都要更好一些。
她也没强求,下了楼就往别处去。
咖啡馆不远处有家扎染铺子,柏冬至进去看了看,小院里面摆着许多架子,上面挂扎染布,蓝的白的都有,很大一片,一旁的阿妈跟她讲可以体验扎染工艺,柏冬至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她就买了件民族服饰走,带回家也算个纪念。
这样算一下,她要带回家的东西还不少了,春城花市买的多肉,一堆小玩意,曲颖那边的鲜花饼,再加件衣服,也不知道行李箱塞不塞的下。
老阿妈又跟她讲了好多扎染工艺有关的知识,这时候也不忙,她就拉着柏冬至坐在小院里聊,这里的大多数人都这样,热情又淳朴,待在小镇里,看着一波又一波的游客来,总能聊到天南海北。
老阿妈说,柏冬至长得跟她孙女有点像,只不过孙女在春城读书,跟着父母一起,过来的次数很少,她很想她。
“我们佳佳长得跟你一样好看,不过我好长时间没见她了,佳佳读高中,时间紧张的很,我跟你说啊,她可乖了……”
柏冬至就这样坐了好长时间,手里面馒头都吃光了,日头也偏向正午。
她跟老阿妈道别,带着自己的衣服走出小院。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的胃像无底洞一样,填也填不满,刚吃完馒头,怎么一点饱腹感都没有,柏冬至站在原地慢慢跺脚,想着到底该去哪吃饭。
最近口味有点重,都长痘了,她想吃点清淡的。
她纠结了好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去吃面。
面是清汤面,不加葱,老板还是之前见的那一个,留着寸头,精神抖擞。
“唉,怎么今天就你一个啊,你朋友呢?”
柏冬至抬头答:“他有事儿,来不了,下次有机会一起来吃。”
“行,欢迎你们。”
明明是她自己想吃清淡的,面入了口,她又觉得太寡淡,加点辣醋,又好像有哪里不对,难怪朋友们说她不好伺候,该,真是该。
柏冬至筷子搅着面,最终没动两口,准备休息会玩手机吧,忽然听到阵声音。
“这什么破地儿啊,这么远。”
“那个,叔儿,跟您打听一下,不言舍是在这前边儿吗?”
“你一直往前走就好了,门前挂了四个红灯笼的就是。”
“行行,谢谢叔儿。”
柏冬至把手机放下,慢慢的转过身子,朝门外看去。
一青年男子拖着个行李箱,大冬天也戴墨镜,框在那张不太正经的脸上,显得更加不正经,他头发半银半蓝,耳朵上一排耳钉被太阳照得反光。
看着像个顶不务正业的人。
柏冬至失笑,稍微扬了扬眉,朝着门口喊了声:“叶大爷,我在这呢。”
外面那人正是叶池。
叶池看见柏冬至,摘下墨镜就是一句:“柏冬至,你大爷我来接你回家了!”
明明今天一上午柏冬至都还好好的,他一句话,直接让她红了眼眶。
他是来带她回家的,作为她最好的朋友。
25、25
从柏冬至和叶池碰见开始, 他那张嘴就没有停过,一路上叽叽喳喳, 说他来这里到底有多不容易, 好好的休息时间全花在柏冬至身上了,进了不言舍他还不肯消停,跟宋彦还有梁蔚扯东扯西。
“我跟柏冬至那是认识十好几年了, 她哥是我好兄弟, 只不过结婚以后就变成老婆奴不怎么跟我来往了,身边朋友这两年也都结婚了, 这不我俩孤家寡人凑得就近了点嘛,你们是柏冬至朋友, 那也就是我朋友, 那个, 加个微信?”
他还真是自来熟的厉害。
梁蔚瞅着空, 跑到柏冬至那边去, 小声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 玩心重的朋友?”
“嗯,就是他。”
看他这样子,梁蔚就明白他为什么单身了。
宋彦给叶池开了房间, 他也不怎么收拾,行李箱往房间一甩就跑过去找柏冬至了。
敲门敲得震天响,都可以告他扰民了。
“你能不能轻一点?”柏冬至皱眉开门。
叶池:“你怎么跟我说话的?我千里迢迢赶过来, 你态度能不能好点, 小心我告你妈。”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柏冬至往后退了半步, 叫他进房间里来。
她往窗户边一坐, 人都不带招呼的。
叶池进来后, 反倒安静许多, 他紧盯着柏冬至,良久,长叹一口气。
“早知道这样,就不叫你来云南了,要么就我陪着你一起,还能把你给拉回来。”
他很少用这样沉重的语气说话。
叶池是真的后悔,当时柏冬至说要来,他就不该放任她的。
他昨晚从江与那听到消息,二话不说就买了机票,一大早飞过来,还好,看着柏冬至状态还行,心就放下来点了。
他背靠着墙壁,缓缓道:“你妈昨天去江家谈事,江与刚好打电话回去,他把这几天的事全说了遍,电话开了个外放,全叫你妈听见了,我听说,她发了好大一通火,挺吓人的。”
许舒仪是什么人,端庄自矜的大家闺秀,婚前婚后都是规矩的不像话,根本不会在外暴露自己过多情绪,可这一次,她真的失控了。
柏冬至静静听他讲,已经可以想象到,她的母亲到底有多失望了。
“你现在到底怎么想?明天是回去,还是怎样?”
柏冬至看了眼窗外,雪山就在眼前,巍峨耸立,超然脱俗。
“我在等他。”
“他如果不来呢?”
“那我就回去,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她已经奋不顾身过了,没有再来一次的力气了。
她说话语速很慢,含着几分悠远,她侧着身子坐,光照射到她脸上,还映出眼底的几分晶莹。
其实她有一种预感,舒闻不会来了。
可她就是想等下去,起码,等完这一整天。
“柏冬至,你怎么也变得不像你了呢?”
叶池说了这么句,他有点想抽烟,恍然想起柏冬至讨厌抽烟的人,他又把手放回去了。
“其实,也不一定非他不可,时间会带走一切的,以后你会遇见更好的人的,柏冬至,不一定非得是他。”
他就是见不得她难过,见不得她哭,又不是没有别的选择了,何必这么折腾自己。
柏冬至想,好像每个人劝她的话术都差不多。
她回头问叶池,“那你呢,你跟喻瑛分开的时候,你哭过吗?”
每个人都有一段过往,就算记忆变得越来越模糊,再提起的时候,还是觉得,怎么心都抽着疼呢。
他被问的无话可说。
他可以跟别人讲一千一万个道理,但是到了自己身上,懂得再多也不管用了。
叶池坐到了床边去,和柏冬至一个方向,他们一同看着雪山。
“你不说我都要忘了,原来我也有不像我自己的时候。”
“喻瑛跟别人结婚的时候,我是打死都不相信的,我总觉得吵吵闹闹那么多年了,她肯定不会走的,后来亲眼看见了,我也不是没动过歪心思,但是想一想,我好像也没那个资格去耽误她了,我也知道,你们心里都觉得我该,确实,自己作出来的。”
“可是柏冬至,过去的事就算过去了,我们还是得向前看,你总不能一辈子守着回忆活吧,对自己好点,行吗?”
他不知道,她在这里这么长时间,和那个人到底又有什么样的纠葛,不管过程什么样,他都希望,她过得好一点。
柏冬至垂着头,声音一点一点低下去。
“我知道,我就等这一天,最后一天。”
“那我陪着你等。”
不管怎样都好,他就站在柏冬至身边-
下午的时候,柏冬至开了梁蔚的车,带叶池到周边去玩。
本来打算去寺庙的,柏冬至想了想,最终把车开去了那片湖泊。
“突然间发现,这小镇好像还不错。”
叶池眯了眯眼睛,看远方的山和树,“总觉得,挺安静的,跟你那茶馆一样。”
柏冬至回答:“小是小了点,但风景很好,人也好,静下心来,能待好长一段时间。”
“挺好的。”叶池点头说道,这个地方很好,可是大概,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再来了。
碧蓝湖泊呈现在眼前,叶池望见远处雪山,直接盘腿坐下,他弯着腰,手肘抵在膝盖上,把头撑着,就开始闭目养神了。
柏冬至看他一眼,没说什么,一样跟着坐下,只不过姿势端庄些。
面朝湖泊打坐,一句话都没有,就过了半小时。
“柏冬至。”叶池忽然叫她。
“怎么了?”
“你跟他也来过这里吗?”
柏冬至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又松开,轻声说:“我们一起来的那个下午,太阳很大,湖水很蓝,晴天照着雪山也好看,就这片地上,还有些牛羊,养牛羊的老阿妈过来,问他是不是和女朋友一起过来玩,他没有否认。”
“那个下午,时间过得很快,我还靠在他腿上睡了一小会儿,就十分钟。”
“我还是喜欢,安闲舒适的日子。”
她眨了两下眼睛,偏头看向叶池。
“叶大爷,回去我就戒酒了。”
叶池:“想开了?”
“嗯,我还是喜欢喝茶,喜欢在余音巷里呆一整天不出来,没事练练琴做点甜点,在我茶馆院里那棵银杏树下睡大觉。”
“以后我不跟你去酒吧玩了,那种太热闹的局也别叫我,没事常来看看我,我不收你茶钱了。”
叶池嗤笑道:“就你那茶,你还好意思收我钱,你是奸商吗?”
“再骂我双倍收你的。”
“奸商。”
“回家我跟你妈说,你欺负我。”
“……你是大爷你说了算。”
他们在那里只停留了半小时,离开时,柏冬至朝着湖泊大喊了一声。
叶池也学她,喊了声后,粗喘着气,道:“柏冬至,恭喜你了。”
“恭喜你,又变成了那个柏冬至。”
无厘头的一句话,她听懂了-
回到小镇上,她又带他去那家花店坐了坐。
老板娘最近忙起了针线活,开始绣些小玩意儿,她那柜子上摆了一堆小布偶,柏冬至看见,问能不能卖给她一个。
“你幼不幼稚还玩这个?”
“你可以不说话。”
“……”
老板娘笑了笑,道:“我觉得咱俩挺有缘分的,送你一个好了,你要什么?”
“那,我要个小猪。”她看着觉得挺可爱的。
叶池:“挺好,看着跟你一模一样。”
柏冬至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叶池:“行了我闭嘴,你看你的。”
老板娘问这是她朋友吗,看着挺有意思的。
“应该,算我哥?”柏冬至歪头答道,叶池跟她哥玩了那么多年,对她也就真的跟对妹妹一样。
“这话听着还算舒服。”他在一旁唧唧歪歪。
她拿了那只小猪布偶,又看了看店里面的花,她想带一束玫瑰走,最后还是放弃了。
花店里有一整面墙上都贴着照片,那么多合照里面,柏冬至一下子就看见了她跟舒闻。
照片里的他们并肩坐着,挨得很近,没有甜蜜的举动,没有笑容,看着却有几分柔和。
“我觉得这张照片拍得挺好看的,那天跟你们商量后我就贴出来了,对了,你那位朋友没有跟你一起来吗?”老板娘同她说着话。
柏冬至视线定格在照片那里,慢慢摇摇头,说,他不来了。
那时是下午四点零二分,她应该,等不到她要见的人了。
老板娘去一边忙,她依然在看照片。
“柏冬至,饿了,带我去吃饭。”叶池等了许久,还是决定把人叫走。
她身形定在那里,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那天拍照的时候,我其实很高兴,这是我们第一张合照,老板娘问我们要红底还是蓝底的,我一直想着红底,但是没有说,我想等他开口,结果最后我们一起说要红底。”
柏冬至眼睛弯了弯,语气愈发温和。
“因为我觉得,拍红底的话,我们那个状态,就像拍结婚证件照一样,虽然不知道以后是什么样的,我还是想,留个纪念也好。”
就是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心里的遗憾好像少了一点,起码,他们曾经有过同样的念头,也是真的奋不顾身抛下一切只为对方过。
她最后在花店门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对面那家店的炸土豆炸蘑菇还有凉粉很好吃,你可以去尝尝,再饿就去我昨天去的那家面馆,往前一直走就能看见,我在这晒会太阳,你吃完了来叫我。”
叶池看了眼时间,再抬头望天,太阳逐渐西沉,光也没几分暖意了。
他笑了笑,说:“慢慢晒吧,我走了。”
柏冬至闭眼坐在那里,背靠着玻璃门,脚尖慢慢点着,周围街道行人喧哗她全听得见,却一刻也不睁眼。
她好像要睡着了,浑身轻飘飘,像以前待在余音巷一样,太阳快要落山,她一觉还没醒。
茶馆的大木门被人敲响了,她起身一看,舒闻就站在那,笑着跟她说一句,“柏老板,我回来了。”
她再一睁眼,是花店老板娘站在面前。
“姑娘,天晚了,睡着了小心着凉,累了就赶紧回去休息吧。”
她是该回去了。
“好,再见。”-
那一晚,柏冬至九点就上床睡觉了。
她睡得极沉,窗帘拉得严实,房间里漆黑一片。
午夜,震动声响起,她放在枕头边的手机屏幕亮了。
闹钟显示时间,1月8日,0:00。
他没有来,她没有赢。
25、25
柏冬至起床起得早, 从宋老板那顺了两个包子当早饭,一边吃一边在院里逗猫。
“宋老板, 你的猫真好看。”柏冬至咬了口包子, 含糊说道。
宋彦端杯茶过来,在她身边蹲下,开口说:“好看吧, 我养了好久的, 喜欢你也养一只呗,反正听梁蔚说你那地方也大。”
柏冬至本来有一点心动的, 想了想还是摇头。
“不太行,我养我自己都是问题, 还是不祸害小动物了, 没事儿, 我们那巷子里有只猫, 回家我天天逗。”
“你别给人家猫薅秃了。”
“怎么可能?”柏冬至微微反驳道。
两人个一齐蹲在屋檐下, 喝茶吃包子, 谁也不耽搁谁,看着橘猫在树下乱转,然后寻个角落窝成一团, 蛮舒服的样子。
“柏老板,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许久,宋彦问了她这么句。
两人认识统共也没有几天, 但宋彦就觉得, 人投缘比什么都重要, 他朋友多, 南来北往走的走停的停, 能多见几面更好, 见不到,那也没办法了。
柏冬至左手垂着,她笑了下,说:“你来北京玩儿可以找我。”
这意思宋彦明白,她应该不会再来了。
“行,到时候招待我的规格高一点,梁蔚说了的啊,您可是财神爷,不许小气。”
“小看我了不是,五星级待遇一条龙,好吧?”
“我可记着了啊。”
时间还算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不久,叶池和梁蔚都没起来,他们还可以聊上好长一段时间。
“在这待了一个周,感觉怎么样?”
“好,哪都很好。”
“饭好吃吗?”
“好吃。”
“雪山好看吗?”
“好看。”
“是不是感觉整个人都静下心来了?”
“是。”
那就好了,起码这一趟,她是真的有收获,她看过了圣洁的雪山,在寺庙里庄重许愿,见识了最美丽的湖泊,在某一瞬间重新找回了原来的自己,就算有过眼泪和哀伤,她离开时带走的遗憾也会更少一点。
已经很好了。
等到大家都收拾好,要出发那会,已经趋近八点钟了。
柏冬至的行李还是那一个箱子,叶池却是比昨天来的时候多带了好些东西。
“你扫荡呢?”柏冬至没忍住,轻轻问了他声。
叶池:“不是,我头一次来这边,得带点纪念品,给我妈啊,荀白露他们啊带回去看看,你看,我隔着千山万水带回去的东西,多有意义啊。”
柏冬至没法儿反驳他,“上车吧。”
“宋老板,谢谢你这些日子的款待,这个就当分别礼了,有缘再见了。”柏冬至递给人一小盒子。
宋彦轻啧了声,“太讲究了,柏老板。”
梁蔚坐在驾驶座上插了句话,“老宋你放心收,她走哪都这样。”
她早就习惯了。
“行吧,一路顺风。”
“再见了。”柏冬至朝着他摇摇手,她上了车,看着一路过去的街道,商铺,小镇。
她开着车窗,寒风一阵阵的吹,把她头发都扬起来了,她不觉得冷。
自由的风,留不住她。
从小镇到机场那一路,柏冬至都没有闭眼,她看窗外的风景,也看手里握着的手机。
她声音开了最大,有什么消息都来得很快,她一眼就能看见。
那一个上午,都是手机软件跳出的信息提醒。
她什么也没等到。
落了地,在机场候机的那段时间,她却闭眼开始休息。
“累了吗?”叶池在旁边问道。
“有一点。”
“飞机还有半个小时,你睡吧,一会我叫你。”
柏冬至眼皮微微抬起来点,她今天穿得薄,套一件大衣,里面的毛衣领子不高,把纤细脖颈都露在外面。
她伸手碰了碰,那裸露在外的肌肤一片冰凉。
“叶池,我有点冷,特别是脖子。”
叶池听见,还没作出什么反应,她就继续往下说了。
“我来的时候,戴了一条红围巾,那是我跟他在一起那一年买的,我很喜欢。”
“之前我们去看雪山,他冷,然后我就把围巾给他了,也忘了要回来。”
她说着说着,眼睛就开始泛酸了。
“我还答应了他,要给他织一条围巾来着。”
可惜没机会了。
叶池心绪微微动荡,他垂着眸,环着双臂,带着一丝笑容开了口。
“柏冬至,没了就算了,回去后,我给你多买几条,你天天换着戴。”
他没听见她的回应,侧身看了看,她头颅歪向一边,好像睡着了。
那就睡吧,最好在离开之前,最后做一场好梦。
梦里,有她深爱的一切-
梁蔚把人送进去以后,聊了几句就要走,她出航站楼的时候接了个电话,又是父母催她结婚,顺便提了提她那不成器的弟弟。
梁蔚听着烦,随便应付了几句,手机贴在耳朵边上,没几句话记住了。
她出门后,在路边看见了个略显熟悉的身影。
其实她不该管太多,但谁让她是天生八卦的梁老板呢。
梁蔚结束了电话,朝着那人走了过去。
航站楼外车流不少,有的是等待的,前来的,匆匆而行的人。
十几米的距离,她过去,在人身边站定。
她侧首看了他许久,面前人不似从前精神,眼下挂着青黑,看着也消瘦了一些,只是脊背依旧挺直,什么时候都弯不下去。
她忽然想起以前听过的,他们对他的评价。
一个挺周正的年轻人。
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周正。
他一直都没有说话,梁蔚咬了下后槽牙,低叹一声道:“她还没走,你要是现在进去,还能看看她。”
舒闻似是在看着车流,可他眼神不怎么聚焦,停留在某一点,就静止了。
“我就不去了。”
“那你为什么来?”梁蔚紧接着问,语气有些不善。
为什么?
舒闻低下头,看见臂弯搭着的围巾。
他给宋彦打了电话,问他柏冬至什么时候走,他有了消息,却给不了自己一个理由。
想了一晚上,他终于想出来了。
他还欠着她的东西,过来还了就好,也算送她最后一程。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他们再见一面的理由。
可真的来了,他又不敢进去了,怕见一面,就舍不得。
梁蔚见他始终不说话,心里到底有几分怨气在,她没忍住,就一股脑什么都说出去。
“我就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你们难道不喜欢对方吗,分开了那么久再见面也还是会走到一起的人,怎么就走不到最后呢,你害怕什么,还是你在担心?你总得有一个理由吧?”
他们不知道过程到底是怎样的曲折,只能替他们不甘心。
他们分开,不是因为不爱了,这才是最值得惋惜的。
因为他始终明白,在许舒仪和他之间,柏冬至只能选一个,是要对她关怀备至,为她可以付出一切的母亲,还是要她自己真正喜欢的人,这个选择题,她不管怎么做都残忍,她短暂的选择了他,却又被他打了回去。
因为他也知道,许舒仪反对他们的理由,从来都无可辩驳。
她爱他,所以选择留下,她可以去跟她母亲做斗争,他让她走,不让她和母亲的关系破裂,因为他也爱她。
此题无解。
舒闻被梁蔚问了许多,他过了很久,才给了她一个答案。
“也不是相爱,就一定可以在一起的。”
就像,全世界有那么多地方可以去,柏冬至偏偏来了云南,在小镇那个暴雨倾盆的日子里,她也没有明确拒绝他,他有无数个机会可以走掉,可还是选择留了下来,答应那个五日之约。
他们始终清醒着沉沦,在最后一刻,抽身而出,回归理智。
再美好的梦,也有醒的那一天。
舒闻身边彻底静了下来,梁蔚不再问了,她和他一样,站在那里,不知道在等什么。
飞机起飞前的十五分钟,舒闻收到了一条信息,来自柏冬至。
“抱歉,答应你的围巾应该是做不成了,我那一条,就送给你吧,再见。”
至此,他们也不欠对方什么了,走的干干净净。
舒闻看了眼时间,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该抱歉的是他,让她多等了十二个小时。
“柏老板,再见了。”他背过身去,慢慢离开。
柏冬至终于离开了不属于她的地方,她回了自己的家,他也要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了。
小镇过往的七天,有鲜花,绿树,蓝天,雪山,有最美好的一切,那是属于那七天里的柏冬至和舒闻的-
飞机上,柏冬至窝在座位上,盖着毯子睡觉,迷迷糊糊醒过来,问空乘要了杯水。
“我睡了多久?”她问叶池。
叶池道:“差不多两个小时?”
柏冬至头太晕了,她握手成拳砸了几下,努力睁了睁眼睛。
“那没多久就到了啊。”
“嗯。”
叶池答应了没多久,恍然间想起些什么。
“柏冬至,你妈来接你吗?”
“来啊,怎么了?”
他抿抿唇,有些艰难的开了口。
“我来之前,听他们说,你妈又准备给你相亲了,据说,人选已经物色好了。”
柏冬至眼神忽然定住,她喝了口水,慢慢扭头看向窗外。
云层很厚,光线一束一束穿过去,看着,什么都很美好。
故事,好像又回到最开始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卷【雪山脚下】结束,后面就是余音巷里的故事了,还有两三万字的样子,HE
27、27
时值初夏。
余音巷最近又热闹了点, 赵大爷抱上了孙子,逢人便说自家孩子长得多好看, 出生的时候怎么怎么样, 他跟好些人约着,过两天把孙子抱到这边来,给他们看看。
巷子里一些叔叔阿姨就开始急了, 人家孙子都抱上了, 自家的婚姻还没着落,一个个出去晒太阳时, 免不了介绍奔走。
有些眼尖的就把注意打到柏冬至那去了。
叔叔阿姨们跑得快些,往人家茶馆一去, 一看, 她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练琴, 跟她提提这事, 她就立马推拒。
“别啊, 我现在真没结婚的打算, 我妈催了我多久了我都没反应的,您啊就别想着我了。”
打从她住进余音巷开始就这态度,大家也还没死心, 仍然隔三岔五的问。
柏冬至也不光拒绝他们,许舒仪来了,她也依然是不管不顾。
赵大爷家的岁岁被养得可好了, 每次被带着出来, 在那空地上反复溜达, 要是绕到树边去, 往前走两步, 看见窄巷深处柏冬至坐在茶馆门槛上, 还能摇着尾巴跑过去玩。
柏冬至对岁岁那叫一个好,坐那跟它聊天,再给它找点东西吃,也不嫌弃它三天两头的跑过来了,仔细一看,混的就跟猫主人一样,每回赵大爷找不见岁岁了,往她这里一来,保准在。
许舒仪有天来,刚好就看见柏冬至坐在门口撸猫。
她不太喜欢这些,也没什么心情多看两眼,直接把人叫进茶馆去。
柏冬至洗了把手,收拾收拾给她泡了杯茶去。
她眼看着许舒仪喝,她好像没感觉到半点不适。
“真是难为您了,还得喝我泡的这茶。”柏冬至笑了笑说,她依然没什么长进。
她妈那日子过的,什么好东西没尝过啊。
许舒仪淡淡道:“反正喝不死人。”
柏冬至:“还是您说得有道理。”
这些年不嫌弃她烂手艺的人,也就两个了。
“您今天来,什么事儿啊?”
许舒仪:“没事就不能来看你了?”
柏冬至长叹一口气:“实在是我太了解您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啊,直说吧,妈。”
这样弄得许舒仪反倒有些尴尬了,她坐正身子,深深看了柏冬至一眼。
“冬至,还不打算结婚吗?”
“又来了又来了,”柏冬至手上活计放下,托着腮,语气多有不满,“是不是长辈们都特别喜欢催婚啊,这段时间您都给我介绍多少相亲对象了,我一个也没去见,您还不懂我什么意思啊?”
许舒仪:“你年纪不小了的,找个人照顾你,我也安心些。”
柏冬至:“我又不是缺胳膊断腿,三十多的人了,我自己能照顾好我自己,您别老把我当孩子行吗,非要我结婚干什么,我又不喜欢。”
她态度不算好,坐姿还不端正,许舒仪一见她这样,心气儿上来了,说话也就重些。
“你非要为了一个男人一直跟我作对吗?”
其实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柏冬至从云南回来,五个多月了,她没有再去提过往,反倒是许舒仪捅破窗户纸。
柏冬至敛着眉眼,终究是对许舒仪笑了笑。
“我没有跟您作对。”
“当年你要我分手,我分了,之前我去云南,你要我回来,我也回了,回来之后,让我去相亲,我也相了,我实在不知道,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
柏冬至面上波澜不惊,似乎没什么情绪触动,她很认真很平静的,在跟她的母亲讲道理。
“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从小到大你一直这么说,我知道你很爱我,所以我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偏向你,照顾你的感受,可是,在这件事上,你不能强求我。”
“婚姻不是儿戏,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利益纠葛,从那边回来以后我就想开了,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结婚了,那一定是因为,我遇见了一个让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而不是什么到了年龄被家里催,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匆匆过一辈子,我将就不来,您也别想逼我将就。”
柏冬至到最后,忍不住勾了唇,她仔细看着自己的母亲,问了一句,“您的婚姻,幸福吗?”
她那么执着的,想让她开始的婚姻,真的好吗。
许舒仪一怔,她被柏冬至问住了。
在今年的二月初,柏冬至的父母成功离婚了,双方都开启了彼此的新生活。
离了婚以后的许舒仪,过得依然很好,锦衣玉食,甚至,比以前潇洒自由的多。
她摆脱了婚姻,反而变得幸福。
柏冬至见她许久不说话,兀自开口道:“其实您心里有答案的,对吧?”
“我不想跟我不爱的人结婚,我就这样,一辈子一个人待在这,也没什么了不起,婚姻,从来都不是谁的必需品,我这样说,您能理解我一点吗?”
许舒仪目光灼灼,她几次张口也没说出什么来,她在茶馆坐了许久,喝了好几杯茶,吃了柏冬至给她的糖,看她在院子里练琴。
那一个下午,她们没再说什么话。
直到太阳落了山,快要入夜。
许舒仪站在茶馆门口,问柏冬至:“你的一天,就是这样过来的吗?”
没什么要紧的事,安闲的不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看着没什么追求,也懒散得很。
柏冬至耸肩,“我的一天,过得很快乐。”
在过去的五个月里,柏冬至很少出门,无论是朋友找还是家里管,她都懒得踏出门,许舒仪最开始觉得,她是虚度光阴,浪费自己大好年华,可她说她很快乐,她有自己的宁静天地。
她这个母亲,好像真的没有那么了解她。
许舒仪内心忽然生出些异样的感觉来,她是不是,真的做的不太对。
许舒仪想,她的女儿,或许真的比她要幸福。
她嫁给柏至慎几十年了,在柏家,她照顾着长辈,操持一大家子的事,时不时还要解决丈夫在外面惹的祸,就算是被背叛了,也得保持风度,努力维持理智,把事情处理到最好。她曾经短暂的喜欢过她的丈夫,后来也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磨灭了热情,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不像柏家的女主人,她像个大管家,冷静,端庄,全为了别人。
她曾经活得很累,而她的女儿,却一次又一次被她剥夺自由,是她千方百计想把她送入无爱婚姻的坟墓里。
她问柏冬至:“我是不是控制欲太强了?”
柏冬至抿唇,轻声道:“改变,都是需要过程的。”
她管了几十年的家,习惯把什么都窝在手心里,总要给她点时间,让她看开想开再放手。
“你有什么建议给我吗?”许舒仪忽然间松了口气,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一整个下午,什么都不做,安安静静的晒太阳,听曲儿,她终于闲了下来,也感受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柏冬至笑着说:“我还是建议您出去旅游,四处转一转,看多了风景,心情会变得很好的。”
“你会跟我一起去吗?”
柏冬至连忙摇头,“我这些年跑得太多了,真是跑不动,你去找我小姨呗,她也闲着呢。”
“她忙着抱孙子,哪有时间跟我出去。”
“你们可以带着小孩一起去。”
许舒仪斜了她一眼,“你是真不怕知宋和白露来找你拼命啊。”
柏冬至:“怎么可能,人家夫妻俩性子多温柔,不会的。”
最后,许舒仪叹了口气,她说:“我年纪大了,以后,不知道还能照顾你多久,我很希望,有个人能一直陪在你身边,可你要实在不愿意的话,就算了吧。”
她们抗争了太多年,她也累了,她想去体验一下舒适安闲的生活,管不来那么多了。
“我会好好生活下去的,您放心吧。”
其实沟通,也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送走了许舒仪,柏冬至又坐到茶馆门前去了,她今天说了好多话有点累。
岁岁又过来了,围在她身边,看样子是很喜欢她。
柏冬至摸着猫毛,问:“岁岁,你是不是又吃胖了?”
岁岁头摆开,都没有理她。
“你给点反应行不行,咱这巷子里,就你一只猫了是吧,是不是很无聊,我过段时间也养一只,让你有个伴,好不好?”
依旧没反应。
柏冬至自顾自往下说,“到时候养只橘猫吧,宋老板家的二蛋就很好,也不知道二蛋怎么样了,真想让你们见一见。”
岁岁可能是听不下去了,彻底从柏冬至手底下跑出去,准备去找它主人。
天已经完全黑下,柏冬至进了屋里,有点饿,但是不想做饭,她翻箱倒柜,从柜子里面找出来一整袋的红豆面包。
上个月去超市买的,还没吃完呢。
她拿了两袋走,再倒杯牛奶,晚饭就算过去了。
饭后她又去剪视频,之前在网上学的不怎样,她技术很垃圾,做不出她想要的效果,这段时间练多了,感觉技术稍微好了一点,她就把手机里那些东西全翻出来。
在云南,她拍了很多视频,幸亏手机内存够大,要不然也放不下。
哦,对了,相机里面还有一大堆照片。
一忙又是小半个月。
叶池又联系不上人了,寻个时间去她那一看,还在睡觉呢。
“你是睡神转世吗,一天到晚都在睡觉,浪费大好青春年华啊你简直。”
柏冬至勉强爬起来,把眼镜戴上,电脑往他面前一横,“看看,我做的视频。”
“啥呀?”
“旅行纪录片。”
那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她在那个地方遇见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她还是想,把什么都留下来,以后再回想,都不至于是模糊的。
叶池有幸,做了这段纪录片的第一个观看者。
时间有些长,将近两个小时,从春城到大理,再到丽江,小镇,哪里都有的。
叶池看见了她镜头下的山海湖泊,也比从前规矩了些,安安稳稳坐下,喝着茶,看那段过往。
“你的茶一如既往的难喝。”
柏冬至:“不喝出去。”
“别啊,我又没说不喝,不要那么激动,继续看继续看。”
欠的。
视频里的景色太多了,叶池想不到,柏冬至这种拍照杀手也能把东西拍得那么好看。
“你背着我们偷偷报班了?”
“我真后悔叫你先看了,我应该找白露来的。”
“人夫妻俩忙着带孩子呢,你折腾什么劲,有本大爷欣赏还不够吗?”
“……闭嘴。”
她镜头里的人很多,有梁蔚,宋老板,曲颖,瑶瑶,还有小镇花店的老板娘,晒着太阳的老阿妈,小吃铺子的老板,他们都是鲜活的,认真生活的,普通却又不平凡的,人们。
接近末尾处,叶池在里面看见了雪山,壮阔又圣洁的雪山。
“真美啊。”他也应该去看看的。
他才说罢,就看见那视频里的一个背影。
那人穿一身黑,哪里都包裹得严实,看得出来是很怕冷了,他头发不长,背挺得很直,望着背影,仪态很好的样子,他脖子上戴着一条红围巾,那是唯一的明媚耀眼。
一抹红,让他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他在巍峨雪山下,在人群中央,镜头聚焦在他身上,周围景象,都变得模糊起来。
只是一个背影。
叶池其实从来没有见过舒闻,当年舒闻和柏冬至在一起时,没什么人知道,或许在来茶馆的路上,他和舒闻有某个擦肩而过的瞬间吧,之前去小镇,他也没有见到他,所以,至今叶池都不知道,那个折腾柏冬至到死去活来的人,到底是什么样。
他接着往下看,除了一个背影,那段纪录片里,再没有关于他的内容。
播放结束,柏冬至环着双臂,好整以暇问他:“怎么样,我厉害吧?”
“柏老板让我刮目相看,不错,非常不错,搞得我都想去云南了。”
“早就跟你说了,柏老板很厉害的。”她还真把尾巴翘起来了。
叶池看着她笑,也不由自主的勾了勾唇。
或许是有点不应该吧,但他忍不住想去问。
“柏冬至,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能跟我说说吗?”叶池很认真的开口。
没有指名道姓,可柏冬至听出了他在说谁。
她构思许久,想了一堆的话,最后只说,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哪里都很好。
舒闻也不会知道,那时候在雪山,他走在柏冬至前面,准备去给她买饮料,他穿过熙攘人群,层层叠叠的,柏冬至依然看得见他,她那时想,趁着他不注意,就拍张照片或者一段视频吧,反正,以后应该也没机会了。
那是她停留在小镇的第五天的白天,她以为,他们没有未来的。
最后成片的视频,只有三秒,她却拍了很久。
在圣洁的雪山下,她拍下了她的爱人-
时节已入深秋。
舒闻最近忙了些,家里面的几个店面都租出去了,他收租的时候遇到点小问题,摊上不讲理的人,事有些难办,最后弄了许久才摆平,他准备收一间店面回来,自己做些生意。
他母亲过去生意做得不错,家里也算有些底子,他这辈子什么都不做,多的说不了,衣食无忧还是可以保证的,只是他有些闲不住。
舒闻考虑了好久,也没想清楚,到底开个什么店。
忽然有天,他看见了梁蔚的朋友圈。
她发了几张图,甜品配咖啡,柏冬至在下面评论了句。
有点后悔开茶馆了,想开咖啡店,甜品店也行,梁老板有没有意向加入?
看起来,好像不错。
舒闻勉强算得上行动派,有了目标以后,做事也快些,装修他亲自看,往店面那边跑得也勤,来回次数多了,倒和许久不见的梁蔚碰上。
梁蔚时常往那条街去,那边有家米线做得甚合她意,什么时候馋了她就过来走一趟,跟舒闻碰见时,她还有点惊讶。
“舒警官,你怎么在这啊?”怪就怪柏冬至后来没跟梁蔚说清楚,梁蔚到现在都还以为,舒闻还在做警察。
舒闻自然要跟她解释清楚。
“这样啊,抱歉抱歉,不过你这是?”她看了看正在装修的店面。
舒闻:“打算开家咖啡店。”
梁蔚来兴趣了,“这条街上,租金不便宜吧,一年得多少钱啊。”她朋友也有想开店的,帮忙打听打听。
“这个我现在也不是很清楚,这是我妈原来买的店面,我倒也没花钱。”收租他都是按好几年前的价了,现在真的不了解。
梁蔚对他的认真有点颠覆了,她又仔细看了看店面的面积,回想之前见过的舒闻的车,感情柏冬至她妈管这叫普通人普通家庭。
还是差距太大了。
“那个,店装修好了说一声啊,我找朋友来给你热热场子?”梁蔚笑着问道,她对舒闻印象还是挺好的,以前总听柏冬至讲,觉得他是个好人,她走了以后,梁蔚跟舒闻偶尔也能碰见,也会聊几句,到目前来看,朋友还是算的。
舒闻笑着说:“那就谢谢梁老板了。”
她一摆手,“这有什么,仔细想想啊,咱们这儿可真是一堆老板,梁老板,宋老板,曲老板,柏老板,马上还要来一个舒老板,多巧啊。”
她嘴上没个顾忌,脑子转得也不够快,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
梁蔚观舒闻神色,到底还是变化了点。
“那个,抱歉啊。”
舒闻眉眼舒展开,道:“没什么,对了,你最近有联系她吗,她过得还好吗?”
也不是说,分手了就得老死不相往来,关心一两句,也没什么。
“挺好,她妈也没再催着她结婚了,每天就是在茶馆里待着,挺悠闲自在的。”
“那就好。”他说过的,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希望柏冬至过得好。
那天他们聊了许久,分开时,梁蔚走出去好远,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舒闻。
她想,故事应该还不算完全结束吧。
一家咖啡馆,总可以说明什么的。
梁老板的八卦之魂重新燃起。
新店开业那一天,许多人都来了,不乏舒闻从前的同事,他们人都很好,即便不再共事,跟舒闻也很聊得来,毕竟,多少人都是过命的交情。
那几位里面,来得最早的是梁蔚,她前脚进门,和舒闻还没说上几句话,宋彦就带着曲颖一块来了,当然,瑶瑶也在。
“我说老宋你可以啊,之前表白还被拒绝,现在都能带着人曲老板上门了,快说,你使了什么歪门邪道?”梁蔚偷偷跑去跟宋彦说话。
宋彦才不搭理她,他问舒闻:“我看你这儿弄得挺好,店名叫什么,有间是吧,挺有意思,跟我的不言舍很搭。”
真会说话。
梁蔚想了半天,最终经过舒闻身边时,念叨了一句:“怎么这名字有点熟悉,哪听过呢?”
舒闻微微扬了下唇,柏冬至的茶馆,就叫有间。
“你这起的是什么名?”那年他站在茶馆大门外问柏冬至。
“有间茶馆啊,多直白。”
“你想了多久想出来的?”
“嗯……,一分钟内吧。”她说得还很自信。
“你怎么这么草率?”
“反正就是开着玩,无所谓了。”
她总有理由,为自己的行为和懒散做解释。
开业那一天,店里人很多,后来梁蔚他们都帮起了忙,一堆老板上上下下忙活,最后一起吃了个晚饭。
梁蔚喝酒喝得凶,三两下就不行了,撑着头歪三道四,曲颖还扶着人,给她倒茶醒醒什么的。
宋彦神色有几分迷离,可人还清醒,他看向舒闻,那人端端正正的坐着,酒没喝几杯,始终神色自若,不惊不动。
“现在该叫舒老板了,舒老板,什么时候,再到小镇去住两天?”
舒闻答:“看情况吧,现在,应该不是很容易走掉了。”毕竟正式做生意了。
宋彦:“也是,你也忙起来了,一转眼,又到冬天了。”
舒闻应了声,时间过得可真快,一年就那样过去了,他也没做什么事,好像就是一晃神,春夏秋冬便都走掉了。
“今年,希望小镇的雪下得大一点,比去年还要大,真想知道,北方的雪是什么样子。”宋彦有些犯迷糊了,说话也不太清楚,他低声念叨了许久。
我还没有去过北方呢。
离我太远了。
午夜来临,初冬的风吹过,寒气带走落叶,惊扰不了梦中人。
舒闻始终清醒着,他看一桌人都不太行了,想着,要先送哪个回去。
还没做出决定,口袋里的手机便响了。
舒闻拿出手机,低头看了眼。
来电显示,柏冬至。
25、25
入冬不久, 柏冬至被叫回柏家去吃了顿饭,她爷爷过寿, 家里面来了许多人。
这种场合, 她当然不可避免的遇上了柏至慎,也就是她的父亲。
自柏至慎与许舒仪离婚后,柏冬至就没怎么见过他了, 离婚的原因, 家里没说,她隐约从外面听了点, 柏至慎在外胡来过了头,同时惹怒了柏老爷子跟许舒仪。
柏老爷子人古板封建的很, 但这方面, 他觉悟很高的, 他看不起儿子沾花惹草, 更见不得他作妖, 向来端庄持重的儿媳妇提了离婚, 他也就答应。
具体他们怎么谈的,外界也不知道,反正柏老爷子已经明说了, 柏冬至是她父亲这一脉财产的唯一继承人。
柏冬至真的没想到,在她小时候那么重男轻女的爷爷,有一天能做到这份上。
他认同正统血脉的心胜过男女之分。
但从这一点上来看, 柏冬至有点喜欢自己这位爷爷了, 一同反对柏至慎, 就是真理。
回家后碰见了人, 柏冬至淡淡看了眼他, 说:“柏先生来了, 好久不见。”
硬是把人说得像外人一样。
柏至慎本就烦躁,被她一说,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柏冬至,你怎么跟我说话的,我是你父亲。”
“说这个词之前,先想想您做过什么事,可以吗?”
“你!”于长辈而言,自己的丑事被后辈提起,总归要动怒的,即便是亲生的孩子。
柏冬至看见他扬起的手掌,身形一动就闪到旁边去,让他巴掌落了空。
“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资格打我的人是我妈,因为只有她为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承受了巨大的痛苦,还爱我如命,而你,只是一个出轨成性的,道德底线低下的人,你对不起我妈,也没资格打我。”
柏老板气人的功夫一如既往。
她没再管他,进去屋里给老爷子贺寿。
多少年了,祖孙俩心平气和地坐下好好说话还是头一回。
或许也是人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柏老爷子今年八十有三,身体不是特别好,现在已经开始坐轮椅了,他叫柏冬至到她身边去,简单聊了几句。
大意就是,柏家的子女还是要为家里考虑一点,比如联姻结个婚什么的,这一圈里的孩子,就是柏冬至还没结婚。
她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权当听不懂,柏老爷子见了,也懒得说她。
她最敬重的母亲都管不了她,更何况是他。
这年头也不兴把人按上花轿送出去嫁啊。
柏家是个大家庭,就算寿宴算是家宴,也来了不少人,柏冬至辈分小,坐的位置也靠后,身边都是些小孩子,人一多,话也就多起来,叽叽喳喳姐姐姐姐叫着,她孩子缘向来还不错。
家里长辈看见,就叫柏冬至带着孩子们玩,她逮了一圈孩子围着,实在调皮捣蛋的不行的,就把手机拿过去给人玩。
“冬至姐姐,你怎么还不结婚呀?”
柏冬至:“不想结。”
“可是我爸爸妈妈说,你都成剩女了,再不结婚就嫁不出去了。”
柏冬至:“……”这些长辈亲戚为什么会管这么宽啊,嫁不嫁得出去到底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她笑了下,跟小孩说:“那就不嫁呗,现在不流行结婚了,这很正常,没人说非得结婚,遇不到合适的人不结也没有关系啊。”
小孩愣了愣,结婚,也可以说流不流行吗?
转头一群孩子跑到父母那告状,又是骂声一片。
“哎呀冬至你这样要带坏小孩子的,不能这样!”
“错了错了,我不说了,”她打哈哈过去,收到来自亲爷爷的眼神警告后,识相的闭了嘴。
也不是非要让所有人观念都跟自己一样,千人千面嘛。
她在外面院子里玩,差点忍不住把家里养的花给揪掉了,她有点想许舒仪。
找到她手机以后,她给许舒仪打了个电话。
许女士正在国外旅游。
“怎么样,在外面玩得开心吗?”
“非常好,这里很美,下次带你一起过来。”
“好啊。”
肉眼可见的,许女士状态好了非常多,端庄秀美,容光焕发,看上去年轻不少。
“在做什么?”她为柏冬至。
“今儿我爷过寿,回家吃饭。”
许舒仪恍然大悟,原来她都忘了,今天是老爷子的生日。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她不会忘记这样的事,相反,她会提前很久准备,力求宴席完美,给足家人面子,哪怕在那一天她是最辛苦的人,她也始终笑容满面,不让人看穿。
那样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替我跟你爷爷说句生日快乐,我这次回来去那边看一眼,顺便补上礼物。”
两边也不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这么多年了,总有感情在。
“知道了,你回来告诉我,我去接你,然后出去吃个饭,叶池跟人合伙开了家饭店,我去给他捧场。”
“好。”
母女俩闲聊许久,挂断时,柏冬至有些依依不舍。
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有些孤独,家里坐着那么多人,没一个她可以交心的。
她也会受不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催婚,家里亲戚七嘴八舌的议论,她可以保证自我,但是她避免不了,某些时候会有不好的情绪。
柏冬至托着腮,懒洋洋再靠回一边的红柱上。
她转着手机,各个软件点个遍,也没什么多看的兴趣。
她在通讯录那里停了会。
心里有个念头若隐若现着,你找个人说说话吧,心情不太好的话,跟人说说也可以的,不用太在意,就是选一个,自己觉得最合适的人。
念头越来越深,她指尖也跟着动,她播出舒闻电话的那一刻,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决心维持了三秒就熄灭。
柏冬至深吸一口气,还是把电话给挂了。
到底为什么这么纠结啊,她眼睛闭得死死的,头往红柱上撞。
“姑姑你在干什么?”
她那远房侄子跑过来,眼巴巴看着她问,“为什么要撞头?”
小孩儿才六七岁,一张脸嫩生生的,柏冬至眉梢轻抬道:“头疼,撞撞清醒点。”??
她话音落下,手机就开始震动。
舒闻打过来了。
她差点把手机丢出去。
柏冬至有些慌,说话也语无伦次,她朝着小侄子摆摆手,忙道:“你赶紧回去吃饭,姑姑有事儿啊!快回去快回去!”
她自己到往一边跑了。
那一通电话,来的在意料之外,他们其实做好准备不再联系的,但是柏冬至短暂的破了局,舒闻也没能放过她。
柏冬至接电话时,甚至在想,她要怎么回答他的问题,他应该会问的,你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其实就是,没有捱过去,在分离将近一年后。
他们总说,时间可以带走一切,只有够久,什么都可以忘掉,好像这句话在他们身上并不适用。
舒闻打电话过来,前几秒,他并未开口。
他身边还有一群人,醉酒趴下的,半梦半醒的,总之,除了他以外都不在清醒状态了。
舒闻深呼吸了下,脸上露出了点笑容,尽管她看不见,可是声音听上去,也更柔和些。
“柏老板,最近还好吗?”
他叫她柏老板,亲近又客套,距离恰好。
柏冬至:“挺好的,你呢?”
“我也很好,今天我新开了一家店,梁老板宋老板他们都过来捧场了,我们一起喝了点酒,很开心。”
原来他开了家店,听上去真不错。
“开的什么店?”
“一家咖啡馆,也做很多甜点,今天客人很多,好评也多,我感觉,我的店能开很长一段时间。”
“恭喜啊。”
“谢谢,有时间,也可以过来坐坐。”
他们继续着,类似朋友关怀那样的对话,舒闻没提她为什么打电话过来,她不说,他也不问,他觉得有些事有些情况,也不是非得问的那么清楚。
或许只是在那一段时间里,柏冬至需要他。
所以他陪她那一段,仅此而已。
“柏老板,那边的天气好吗?”
“还不错,白天太阳很好,晚上也没有特别冷。”
“今天春城也这样,我很喜欢好天气,不过晚上有点冷。”
“注意保暖。”
“好。”
那通电话持续时间还很长,有十多分钟的时间,他们没谈论任何正经的事情,就是说说话,在一个宁静寒冷的夜晚里。
最后是舒闻先挂断的,他说太晚了,要送梁蔚他们回去了。
人在他店里,他要把人照顾好的啊。
柏冬至在角落里待了很久,她头抵在墙上,鼻子轻微酸过一阵后,又什么都好了。
她那点郁结和怀疑,好了很多。
她绕回正院里的时候,又看见自己小侄子了。
他蹲在花圃边,小短指头戳着花瓣。
“姑姑,你打完电话了?”
“嗯,不是叫你进去吗,外面不冷啊,你穿这么少。”
“可是你穿得比我还少。”
柏冬至笑道:“我抗冻啊,再说我是大人,能一样吗?”
她把大衣扯了下,衣角抱在怀里,人蹲下看着小孩儿的脸。
“哎,你喜不喜欢吃甜点喝咖啡?”
“喜欢甜点,不喜欢咖啡,太苦了~”
“咖啡很好喝的,多加点糖不就行了,说不定我以后找个机会带你去喝,你就喜欢上了呢。”
小侄子眼睛亮了亮,“真的吗,去哪里喝?”
柏冬至扬了扬头,看向天空,黑漆漆一片,一颗星星都没有。
“云南,春城。”
“我听我妈妈说,那里四季如春,很漂亮。”
柏冬至颔首,笑意温和。
“对,那里很美。”
29、29
柏冬至三十二岁这一年, 已经很少再有人干涉她的生活了。
她永远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别人怎么说也不听, 了不起惹急了她说几句狠话拍拍屁股走人, 冷板凳坐久了,外人怎么还好上赶着去,毕竟, 连正儿八经的柏家人都不管了。
柏冬至要特别感谢她那位小叔, 年关那阵他家添了个小孩,成功转移了柏老爷子的火力, 加上这几年许舒仪成天在外面玩,彻底没人管她了。
柏冬至的日常就变成了, 泡茶练琴做饭睡觉, 外加遛猫。
她真的养了一只猫, 橘猫, 叫印子。
叶池还是常来她这里做客, 两人都还单身, 无拘无束的,说话能说大半天。
“感觉你泡茶手艺好了不少。”
柏冬至:“专心练的,当然会好, 你最近不满世界跑了?”
叶池:“老了,跑不动,休息休息。”
三十五了, 他也得偶尔过下清闲的日子。
叶池环绕她这茶馆小院, 问道:“老柏, 你这还有空房间吧, 我搬来跟你一起住呗, 要不然在家我妈老唠叨我。”
柏冬至冷冰冰一眼扫过去:“你想都不要想。”
叶池急了:“我俩这交情你竟然还拒绝我, 帮帮忙啊,你也不像看见我被我妈打。”
他也真好意思说,从小被妈打到大,每次都是自己惹的事。
柏冬至无奈耸肩,“你可以住酒店啊,你们家又不是没有。”
高低是个富二代,不至于这么落魄的。
“酒店缺乏人文关怀。”他说得理直气壮。
几番抗争下,柏冬至最后答应,让他住三天。
“老柏真不错,哥没白疼你!”他这人什么时候都一副长不大模样,像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爽朗的要命。
这几年时间过的快,大家也都没什么变化,只是不知道哪一天叶池管柏冬至叫了声老柏,硬生生给她叫出年龄危机来,两人打了几架也没用,柏冬至只能由着他叫,自己回声老叶就当反击了。
叶池有点喜欢柏冬至的猫。
他不太关注小动物,来茶馆多了,看见印子就跟柏冬至一样。
她的猫跟她的人一样,懒懒散散的,天天都没骨头一样往花坛边一窝,晒晒太阳睡个觉,来人了提起点精神送过去给人顺毛,顺好了再恢复原样,天天如此。
他待见印子,印子不待见他,每回看了他都想往外跑。
“你是不是虐待我猫了?”
“怎么可能,你少冤枉我啊,我什么都没干,我跟它就是气场不合!”他说的斩钉截铁。
柏冬至摇摇头,感觉没什么可信度。
“不过说回来,你到底为啥养猫啊,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小动物的啊,再说了,巷子里不是有只猫吗,你天天都看得见。”
叶池问过柏冬至很多次,她没好好回答,扯个话题就过去了,每次过来他又想起来,就继续问。
柏冬至抱着琵琶拨了几个音,慢悠悠的,不甚在意的开口。
“有只猫,没那么孤单,而且我想象中的未来生活里,就有一只猫。”
唯一区别是,她一个人,和他们一起-
叶池住进了茶馆,柏冬至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作息比以前规律些,晚上十点就睡,早上八点前起来,做点早饭吃,活动活动带着印子去巷子里溜达,把这小巷里的两只猫放在一起玩,她跟老人们聊聊天。
回来后就是练琴看书,钻研点新菜品,一天过去,重复下一天。
是波澜不惊的,她理想中闲适淡然的生活。
她手艺不错,做饭也有做叶池的份,他话多的要死,坐在饭桌上叽叽喳喳不停,弄得柏冬至想把他赶出去。
“老柏你手艺比以前还好啊,下次我要叫荀白露他们一起过来吃饭。”
“哎白露她儿子要过生日了,你准备送啥啊,我挑礼物挑的头疼。”
“……”
柏冬至忍不住了,就抬头看他一眼,道:“你能安静点吗,我就想吃个饭,你问题这么多,怎么不回家问你妈。”
“我要是能问我妈我还问你吗,吃饭说话怎么了,人不能太安静我跟你说……”
继续叽叽喳喳。
柏冬至吃完端起饭碗就走,她就厨房收拾东西,叶池在外面继续吃。
忽然桌面震起来,是柏冬至的手机响。
叶池就是抬头扫了那么一眼,他清清楚楚的看见,来电显示,舒闻。
他手里的筷子慢慢放下。
一个人一生能有多少种可能他不知道,但是在过去和未来这件事上,在柏冬至那里,舒闻都占据太多了,他把柏冬至其他的所有的可能都切断的差不多了。
叶池机械地咀嚼着,眉眼一点点淡下。
“柏冬至,有人给你打电话了。”
他终于还是叫了她。
那又能怎么样,人一辈子,还真的得信命,命中注定不会在一起的人,强行凑一块儿没用,反之,总有一天,没人能阻止。
柏冬至出来时,电话已经自动挂掉了。
她看见未接来电显示,表情没有异常,她也没打算瞒着叶池。
他问了她就回答。
“这几年,你们还有联系吗?”
“有,隔几个月会打个电话,会互相给对方的朋友圈点赞,有时候,微信也能聊几句,一直都有往来。”
准确来说,阀门是在一年前打开的,她爷爷的寿宴上。
不用尽全力克制的,稍微能够喘一口气,就是最好的状态了。
“还是会经常想他吗?”
柏冬至笑着点了点头,“会。”
她终于学会了,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管它什么样,接受就好。
叶池环着双臂,倏地,他大笑一声,有些莫名其妙。
“老柏,你怎么这么坦荡啊。”
“跟你还需要遮遮掩掩吗,况且我向来不骗人。”
“那是,柏老板多大气一人。”
两人同时乐了,坐在饭桌上不讲话,可气氛就很好。
“要是他现在来找你,你怎么办?”
柏冬至沉吟片刻,托腮答:“看目的?”
“什么?”
“他只是单纯来这里的话,我就当成朋友一样,带着他到处走一走玩一玩,他要离开,我就给他安安稳稳送走,好好道个别,说句再见,继续想着以后。”
她眼睛弯了弯,眉宇间全是温柔。
“可如果他是为了我来的,我就不会让他走了,我要让他留下,待在这陪我练琴泡茶晒太阳,还得帮我照顾猫,帮我跟郑阿婆斗嘴,跟院子里那帮小孩儿疯狂打闹,期限还得是一辈子。”
叶池惊讶的眼睛都睁大了,“你这么霸道啊?”
“对啊。”
“他向我走一步,我要朝着他十步去。”
这是她思考了整整两年的事情,再勇敢一点,往前去一点,她总能抓住她想要的。
叶池撑着头,不禁莞尔:“老柏,开个赌局呗?”
“拒绝赌博,从我做起。”
“啧,别闹。”
柏冬至:“你要赌什么?我这两年运气不太好,你别坑我。”
“就赌,今年,那位远在云南的朋友,会不会来。”
“你输了,茶馆归我,我输了,我家酒店分你一半。”
柏冬至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
“你还真是稳赔不赚啊,难怪阿姨说你败家。”茶馆跟酒店,这生意能比吗。
叶池:“你不要管,就说赌不赌!”
柏冬至平静起身,收拾碗筷。
“我输了,二楼小仓库也归你。”那里面装着柏冬至这些年来的全部身家。
叶池比大拇指。
“所以你赌什么?“
“他会来。”
30、30
舒闻店里的生意一直都还挺好, 装修的到位,店里面东西口味不错价格也便宜, 一段时间名号打出去了, 顾客也就没少过,主要还是年轻人多,找本书点点吃的能坐半下午。
他店里雇了人, 自己忙不到哪里去, 大多数时候跟客人一样,看看书消磨时间, 社交更少了点,大多数时候都是别人来找他。
跑的最勤的还是梁蔚, 她跟自己曾经看上的那个警察好上了, 两人腻歪得很, 时不时上舒闻这儿约会, 有够折腾。
“舒闻, 店里有什么新品推荐吗?”梁蔚照旧来, 什么都问舒闻。
“没有,还是以前那样。”
梁蔚:“舒老板怠工了哦,以前半个月出一次新品的, 怎么最近都忘了?”
舒闻笑,手上书反扣在桌面上,看着梁蔚道:“店里的师傅请假了, 过几天才回来。”
“出了告诉我, 我马上来。”梁蔚笑眯眯的开口, 她弟弟又来了这边, 过了一两年, 人长大了点, 被管教的多了,也没以前那么浑,叫他看个店还是能指望的,所以梁蔚就轻松了下来。
舒闻想起这茬,问:“周末有空吗?”
“有,怎么了?”
舒闻道:“要是可以的话,帮我照顾两天生意吧,有个朋友结婚,需要去外地送礼。”
他们熟悉了很多,互相托付生意也是常有的事情,梁蔚很爽快的答应,也没有多问他要去哪里。
舒闻第二天一早就出发了,飞机一路行驶的不算太平稳,他在上面睡了一觉,落地眩晕过后,他揉揉眼睛,看见外面阴沉沉的天。
这段时间北京的天气都不是很好。
他终于再次来到这座城市了。
结婚的那位朋友读书的时候跟他关系很好,毕业多年也常有联系,朋友前几年来了北京,找了个女朋友,关系很稳定的,在今年他们步入婚姻的殿堂。
朋友最初想叫舒闻做伴郎,他几番推辞才作罢。
舒闻在心里给自己找了找理由,谁叫他和朋友的关系那么好,这一场躲不掉的。
去酒店的路上,司机跟他聊上两句,舒闻全都回,客客气气的又带着笑,人家司机心里也舒坦,没忍住就一路说到了底,司机还跟他介绍了北京到处好玩的地方,显然当他是第一次过来。
舒闻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了,就是,距离上一次来的时间有点久。
朋友的婚礼在第二天,他跟人通了电话,好好的待在酒店里,看会电视,再刷刷手机。
前不久宋老板跟曲颖表白了,失败了无数次以后,他终于成功了,感觉要不了多久舒闻就能再去喝他们的喜酒。
老宋带着曲颖还有瑶瑶出去玩,朋友圈一条接着一条的发,舒闻挨个点赞,还给评论两句。
大家的生活依旧平淡又幸福。
舒闻又想着定回去的机票了,他在这里待不了多久的。
春天快要到了,他要回去看看种的花开了没有。
应该就在这几天-
许舒仪结束了漫长的旅行后,跑到柏冬至的茶馆去住了一阵子。
“不是,我这儿地界小,您腾不开身子。”起初柏冬至都惊了,她妈向来看不起她这小破庙,怎么就想起来这住了。
许舒仪:“你嫌弃我?”
“……没有,怕碍着您。”
反正她就是住下来了,柏冬至也没睡成懒觉,每天陪着许女士早起,散步,按时吃饭,规律的不行。
坚持了一个周,许舒仪才打算要走。
她看了看柏冬至的猫,好像太肥了点。
“那猫叫什么来着?”
柏冬至:“印子,印章的印。”
许舒仪:“该叫胖子。”
窝在树边的印子动了动,轻轻叫一声,似乎察觉到了许舒仪的不满。
它有什么办法,柏冬至一天到晚都在家,没事就给它投喂,它的活动区域仅限茶馆和余音巷那几百米的巷子,狂吃还不运动,不胖才怪。
柏冬至被逗笑了,她道:“哪那么夸张,我们家印子长得还是很漂亮的,你别嫌弃它,它该不高兴了。”
许舒仪轻轻抬眸道:“对猫比对你妈都上心。”
“哪有。”她皱皱眉头。
母女俩的关系似乎比从前更亲密些,哪怕她们见的更少了。
许舒仪想起什么,又跟柏冬至提了句:“明儿你高叔的闺女结婚,记得早点去酒店,知道在哪吗?”
柏冬至:“知道知道,我第一个到。”
高叔是她妈一朋友,对柏冬至挺照顾的,人家女儿结婚,她们当然要去送礼,只不过许舒仪明天有事,实在去不了,只能让柏冬至一个人过去。
小场面了。
许舒仪走后,柏冬至去巷子里晃了一圈,今天天气不好,爷爷奶奶们都不出来了,就是郑阿婆站在自家门前教训小孙子。
孩儿又调皮了。
柏冬至过去调解了会,郑阿婆就一心只跟她说话了。
“怎么不把印子带出来玩,再不动动真的就胖的走不动道了。”
柏冬至尴尬的笑了笑,心里想,真的得少给印子吃点了。
全世界都知道它是一只胖猫。
她回去就发了条朋友圈。
评论永远都是叶池冲在最前面。
叶池:【没事,你把自己也吃胖点,刚好跟印子凑一对。】
叶池:【要不要给老柏你送点吃的去?】
柏冬至:【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老柏[微笑][微笑][微笑]】
“@#¥……¥##@”
持续讨论中。
对柏冬至来说,这依然是普通且无波澜的一天。
茶馆没有客人,她上楼睡了很长的一觉,醒来是七点多,给自己煮了碗面,找部电视剧出来看,到夜里十点入睡,按部就班的,是她最平凡的日子。
明天依旧如此,才过去的好多好多日子里,今天明天,都是一样-
那一天可能真的是个好日子,柏冬至去酒店的路上,看见许多辆婚车。
天气晴朗,没有风沙,温度升高了许多,街道旁的绿树叶片青葱,甚至可以看见一些不知名小花冒了头,怎么看都是春天已经来临。
柏冬至打开车窗,头发丝被吹得乱七八糟,她也不怎么整理,就是觉得,这样温暖的天太舒服了。
她到了地方才知道,今天有两家在这边结婚,也是挺巧的,得亏酒店挺大,忙也忙得过来。
柏冬至跟高叔打了招呼,顺道去看了看新娘子,是挺年轻的小姑娘,二十出头,青春洋溢的样子,穿着洁白的婚纱,笑得眼睛都合不拢。
她对于她的婚姻满怀憧憬。
“冬至姐。”新娘子甜甜叫了声。
“新婚快乐啊,今儿真好看。”
“谢谢姐,你赶紧进去坐吧。”
“行。”
婚礼上人挺多的,柏冬至认识的也不少,跟人搭起话也方便,过了会,她才看见荀白露蔺知宋那夫妻俩。
这碰上了当然是要坐一起的。
荀白露满目春风的过来,笑道:“可是有段时间没看见你了。”
“那是,你俩一个赛一个的忙,能看见我就怪了。”
柏冬至看了看,问:“我干儿子你们没带来?”
蔺知宋:“我妈带着呢。”
“晚上去接吗?”
“嗯。”
柏冬至来了兴致,“我也去,好久没看见亭知了,带他出去玩去。”
她是真喜欢那孩子。
三人坐在一起聊了好久,婚礼仪式正式开始的时候,柏冬至都有点困了,她勉强提起精神跟着鼓掌,视线也还一直在新人身上。
那对新婚夫妻始终在笑,某些时候显出些尴尬局促来,因为年轻都还很轻,透着浓浓的青涩气,可站在台上的他们,都在为他们的婚姻兴奋着,快乐着。
婚礼仪式持续很久,后面新人敬酒,柏冬至这波结束的时候,她跟荀白露说了声,自己下楼去转悠了。
很久没碰酒了,刚喝得猛,有点泛晕了。
她在心里怨了声,怎么就管不住手跟嘴呢。
酒店这片风景还不错,那时彻底入了夜,霓虹灯闪烁明亮,将漆黑的天都映出些光芒来。
柏冬至慢慢慢慢地走,走到芦苇荡旁,蹲在阶梯那里,手托着腮,眼睛闭了闭,就着晚风胡思乱想。
她的脸真烫,应该红了一大片。
连意识都开始变得模糊了。
在某一个瞬间,柏冬至脑子里的某根筋抽了下,她皱着眉睁眼,甩甩头,她看见斜侧方距离她不远处站了个人。
视线还是昏暗的,她努力辨认着,那道身影越来越清晰。
她想她是出现幻觉了,过了会,她觉得自己酒量也没有那么差。
她鼻子酸了阵,不轻不重的,开口说了句:“你怎么来了啊,舒闻。”
然后,她见那道身影离她越来越近。
这是初春时节,他还穿着厚厚的外套,往她旁边一站,就将那阵微风挡了去。
他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
“来参加朋友的婚礼,你呢?”
“我也是。”
不知道戳中了哪根筋,两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最后又回归沉默。
舒闻从来没有打算避着她,这一趟他也不是非来不可,他走之前想了很久的,北京城那么大,他就参加一场婚礼,其他地方都不去,两天就走,不会碰见的。
可北京也只有那么大,轻轻松松就让他们再相遇了。
“柏老板,你喝酒了?”
“嗯。”
“晕吗?”
“嗯。”
“喝了很多吗?”
“没有。”
像是陷入你问我答游戏,他不停的问,她不停的答。
时间过去了很久。
“柏老板,我晚上也喝酒了,你能请我喝杯茶吗?”
他低着头说话,唇边漾着笑容,看柏冬至也抬了头,就接着重复问了句。
柏冬至的脸依旧是红的吧。
“我泡茶手艺还是很烂。”
“没事,我不嫌弃你。”
反正,都喝过那么多遍了,会习惯的。
柏冬至喃喃道:“那,走吧。”
她忘记自己已经蹲了很久,动作猛了点,起身就是一个踉跄。
舒闻抓着她胳膊她才没跌到前面湖里去。
柏冬至:“腿麻了。”
“要背你吗?”
“……要。”
回家的路,太长了,他得背好久呢。
没关系,反正,也没打算走了。
在他决定来的那一刻,他就做好准备了。
幸好幸好,老天爷又送了他一个机会。
就像小镇上的那场雨。
那个夜晚,好像真的把春天带来了,远在云南的一盆花开了,香味传了几千里,到达幽深小巷,穿过木门,绕着银杏树,钻进了那间小屋。
印子还没有睡着,它眯着眼,感受到有人触碰着它,身子起来点,看了看面前的人。
是个陌生人呢。
但是,以后应该就会很熟了。
它大概是瘦不下来了,因为,又多了个人来投喂它。
日子会比以前更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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