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六十一喜
“……小宋大夫才是真正的人美心善, 她是N大医学系毕业,真正的高材生, 但她毕业之后却选择来了这……”
“说起来这次乡村公益行能真正组织起来, 她在其中可起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你问她在哪?我找找看啊,刚刚她还在这附近忙呢……”
宋禧听到声音转头时已经迟了,大摄影机精准无误地对上了她的正脸, 此时她再想用手遮住脸, 也是无济于事。
“可以先不拍吗?”
带记者过来的小护士以为她是害羞,还在一旁笑着劝解她, “小宋大夫,你今天超级美的, 不用不好意思。”
宋禧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
摄影机离她越来越近, 当下她脑子一片空白, 记者还想开口问她问题, 宋禧用衣袖遮住勉强遮住自己的脸后, 匆匆留下一句:
“不好意思, 我不接受采访。”就走了。
之后宋禧一直心神不宁,一向细致的她出现了好几次别人问她要纱布她却给了别人剪刀的情况。
书记见她状态不好,还以为她是连日高强度工作给累到了, 就劝她要不下午先回去休息。
现在所有的工作都陆续进入了尾声,工作节奏和强度都慢慢缓了下来,她这时候休息并不会有太大影响。
而且, 她现在这幅状态, 也实在是不适合继续工作。
她根本没办法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
宋禧想了想, 点了下头, 接受了书记的建议。
宋禧回家先蒙头睡了一觉, 醒来后手机上有了很多消息。
她害怕是不好的消息, 一直没敢点开,她就像是一只恐惧外界侵扰的蜗牛,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缩进壳里,短暂让自己躲避起来。
梁津轻的电话打进来时,宋禧其实听到了也看到了,但她没接。
手机屏幕亮了又暗,她在黑暗的房间里,睁着眼睛看着它发呆。
手机第三次响起时,宋禧似乎能感受到那头的焦急,她深吸一口气后,按下了接通键。
电话刚接通时,梁津轻也没说话,过了五秒左右,他才柔声地询问:
“刚才睡着了?”
宋禧侧躺在床上,眼泪不知不觉顺着太阳穴落到枕头上,很快浅紫色的枕头就湿了一大片。
“嗯。”
她怕自己鼻音太明显,也不敢多说话。但简短的回应并没有打消梁津轻的聊天欲。
他又问道:“那是不是晚饭也没有吃?”
宋禧又很轻很快地“嗯”了一声,这次梁津轻察觉到不对劲了。
“今天遇到什么事了吗?还是工作太累了?”明明上午给他发照片那会,还是好好的。
宋禧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没事,就是睡久了头有点不舒服。”
梁津轻在那边顿了两秒,再开口时语气也很轻,“那快起床吃点东西吧,厨房里阿姨给你熬了粥也炖着汤,你稍微吃一点。”
宋禧本来想问他怎么知道阿姨做了什么,但一想到第二通和第三通电话之间间隔的三分多钟,也就想到他估计是给阿姨电话了。
“好。”
宋禧说完之后就打算互道再见了,可他一直没说话,她也只能继续举着电话。
“你先起床,我陪你吃晚饭。”
“你不忙吗?”宋禧明明听到电话那头,时不时就有人敲门说话的声音。
“也不急这一下。”梁津轻很了解她,“不然等挂了电话,你肯定又继续睡过去了。”
宋禧前一秒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宋禧不想耽搁他工作,所以吃得很快,最后她催着他挂电话时,梁津轻的语气突然多了一丝不满。
“你下次吃饭,吃慢一点。”
挂完电话之后,再看到满屏的消息提醒,宋禧好像也没那么害怕了,她点进微信页面,看到半数的消息都是来自于群聊后,她才稍微舒了口气。
公益队的微信群里一直有人在转发今天的直播片段,宋禧出镜的那一段,甚至被专门截成了动图,并贴心地反复艾特她。
宋禧没有点开视频,但几乎每张图和视频下都有人在讨论,跟宋禧的有关视频下面,大家都在打哈哈地问,怎么小宋大夫人长得这么好看还这么害怕镜头啊?
宋禧一直没出现,其他话题再一插进来,这个问题自然也就被岔过去了。
剩下的消息是下午许见川和方谊在群里的回复,两个人非常敷衍地夸了几句她的摄影技术,并叮嘱她要好好吃饭,她没说话后群内又迅速陷入沉寂。
看完了微信消息,宋禧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看样子是她多虑了,虽然今天的采访是现场直播,但因为本身观看人数有限,多数都是梁氏自己员工,大家估计压根就没注意到她。
就在宋禧终于放下心,再次进入梦乡时,事情突然开始在网上发酵。
半夜网上流量并不高,但横空突降的一个“最美乡村医生”的微博话题,还是引起了一些网友的关注。
倒也不是这个乡村医生有多美,而是几十转发和点赞的微博空降热搜榜这件事,本身就透露着怪异。
刚开始没睡的网友们还只是嘲,如今这浪是越来越不做人,竟然什么便宜钱都赚,这买热搜就买热搜,大半夜的买到底是图便宜呢还是担心强捧遭反噬呢。
没有人能回答。
如果事情到这就结束了,那这个热搜的寿命也不过一晚,但这个热搜空降不到半个小时,一个自称是宋禧大学同学的网友开始在网上大规模爆料。
说跟她本人接触过,根本不像视频里别人说过的那样,其实她很难相处,非常不好沟通,上学时大家就很不喜欢跟她一起组队做小组作业;
后来又说她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从大学一进校就跟在导师屁股后面,导师上哪她都跟着,就为了毕业想保研进三甲医院;
到这里,网友大多还比较理智,觉得这是个人的性格问题,可能不太适合做朋友但也还不到值得在网上遭爆料的程度。
但后来那个网友又继续发文,说宋禧根本不是像直播中介绍的那样,什么为了理想为了振兴乡村医疗才做的乡村医生——
她是实习时犯了非常严重且原则性的错误,因为毕业没有医院敢要她,她才不得不去做的乡村医生。
“……听说这次乡村公益行的赞助商,背后的大佬跟她有一点关系,具体什么关系你们可以自己想。而且这对她也不是什么新鲜操作了,她大学就搞过这一套,后来实习时为什么翻车,多少跟男人也扯了点关系。所以我合理怀疑,这次什么所谓的公益直播,就是她背后的人帮她立人设搞的……”
这下,义愤填膺的网友们都坐不住了。
事情经过一晚上的发酵,宋禧第二天一早再醒来时,天都变了。
明明她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无关紧要的人,但网上针对她的热度和流量,好像她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业界顶流一样。
所有人疯了一样,冲着“宋禧”这个名字扒到了她的生活她的高中甚至是她的过往。
她从小学的中医知识,她一起长大的哥哥姐姐,她的外公,她高中和梁津轻那段似是而非的“绯闻”全都成了大家攻击和吐槽的焦点。
当然,值得庆幸的是,梁津轻的名字全程没有出现过,而她的角色也只是一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中的那只“□□”。
在三月渐暖的春天,宋禧坐在庭院灿烂的阳光下,手脚冰凉。
她是怎样关的手机,是怎样回的房间,是怎样锁的门,她通通都不记得。
她只记得,最后起身离开的那一刻,向来宁静平和的漉水镇突然多了很多嘈杂的人声,网上那些本来隔着屏幕叫嚣的污言秽语,一瞬间像是通过网线,直接跳到了她的面前。
她眼前一片发黑。
应该要跟书记请个假的,不不不,得先跟乡亲们还有陆其扬道个歉啊,本来是好好的一个直播宣传视频,最后却因为她,搞得一团糟一团乱。
所有人都跟着遭了一次无妄之灾。
漉水镇的村民、陆其扬、许见川、方谊、魏孰言还有……梁津轻。
都是因为她。
或许她就不应该逞这个能,非要坚持办什么乡村医疗公益活动,一个人有多大的能力干多少事,方晋竹从小就教他们的话,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又或许,她根本就不应该来这里。
她把自己看得太重,以为自己真的能帮漉水镇做一些什么,可到头来呢,不仅事没做成,反倒还扰了这里的一方平静。
宋禧拖着毫无知觉的四肢,走进那间阴冷的杂物房,锁上门,顺着墙壁慢慢滑坐下去。
她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膝盖,却还是止不住的生寒发抖-
梁津轻赶到漉水镇的时候,镇头的桥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以桥为界,路边只要是能走人的地方全都围起了高高的木板墙。
木板前,是一群群拿着铁锹拖把的村民们。
被拦在桥外围的,是拿着拍摄设备在说话没人理之后恼羞成怒试图用身体强闯的“记者”们。
梁津轻大家都认识,也知道他是宋禧的邻居兼朋友,他一靠近还没等说话,一个村民立即把自己负责的那块木板移了个小缝。
梁津轻快速通过后,人群又是一阵骚动和争吵。
但他也顾不上那些了。
他朝着诊所的方向一路狂奔,到了她门前,敲了半天门还没人来开门时,梁津轻心里突然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先进了自己家,然后搬了个梯子,直接从他们两家相连的那个院墙,翻了过去。
落地的时候他着急了一些,着力点没掌握好,之前受伤的右脚又扭了一下,本来就没有完全恢复好的脚,顿时新伤引旧伤,难忍得疼痛让他脸上的五官都皱了起来。
他拖着腿,一间屋一间屋地找,但都没见到宋禧。
只剩下最后一间房。
梁津轻试着拧了下门锁,没拧动,他一路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落。
只要在家就还好。
他敲了敲门,不出意外没人应。
“喜喜,我来了……”
梁津轻一开口,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握着门把手的右手,也抖得厉害。
说完这句之后,梁津轻也没有再继续敲门,他提起裤子在门外坐了下来。
里头的宋禧呆了多久,他就坐了多久。
很久之后,久到他口干腿也麻的时候,门锁终于“咔嚓”一声,随后门把手从里面被压下。
宋禧沙哑到不成调的声音从黑暗阴冷的角落里传出来:
“梁津轻……”
“你抱抱我。”
52、第六十二喜
“梁津轻……”
“你抱抱我。”
梁津轻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他上前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 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死死地抱住她。
宋禧刚开始还只是趴在他的胸口默默落泪, 后来在梁津轻一下一下的轻柔拍打下, 她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放声痛哭起来。
像是要把这些年的所有难过和委屈全都释放出来。
后来她哭累了, 就缩在梁津轻的胸前, 一抽一抽小声啜泣着。
“渴不渴,我们出去喝点水好不好?”
梁津轻低头, 用指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她哭得太久, 眼睛鼻子全红成了一团。
“腿麻了……”
她在阴冷的房间地上坐了太久, 腿先冻僵了, 后来直接像被人强行打进去了一万根针, 整条腿都密密麻麻的酸软着。
梁津轻一手托着她的背, 一手从她的腿弯穿过, 一把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稳稳当当的。
这是宋禧原来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除了小时候生病时有被方晋竹这么抱着外,后来再大一些,被成年男人这么抱着——
还是头一次。
宋禧吸了口鼻子, 带着明显哭过后的鼻音,关注点有点偏:
“我重吗?”
梁津轻听了,抬手颠了颠她, 这个动作太多突然, 宋禧毫无心理准备, 当下就被惊得立马抱住了他的脖子。
“你再少吃两顿饭, 人都没了。”
梁津轻毫不费力地抱着她, 走到外间, 把她放在椅子上,然后人顺势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桥头那边围了很多人,现在是村民们自发地在那里守着,但是他们也没办法二十四小时没夜没休地在那里……”
梁津轻在想要怎么跟她说接下来的话,顿了顿再要开口时,和宋禧茫然的眼神对上,心头又无法抑制地涌起一阵酸意。
“……你要不要暂时先跟我回南陵?”
“那诊所怎么办?”
宋禧抬头环顾了一圈四周,这么些年她搬过很多次家,从之前有妈妈的家搬到方晋竹的医馆、后来又去南陵宋海东家,再后来上大学、毕业再到这里。
如果说之前那些地方都是其他人的家,那这里才算是真正意义上属于她的地方。
只要她一直留在这,那它就会一直属于它。
她没想到要离开,起码在这之前,从没想过。
“……可是方谊这段时间在出差,我没她家的钥匙……”
“跟我回家好不好?”
宋禧愣愣地看着他,眼睛里还有之前哭过未消的红血丝,像只即将离开森林老家要出门探险的小兔子。
“我家房间很多……”
说完,像是怕她误会,梁津轻清了清嗓子又继续道:“最近公司忙,我不常回家住,你可以安心住在那。”
“我把富贵也接回去。”梁津轻用手指帮她擦了擦眼泪,“让它陪你好不好?”
宋禧吸了口鼻子,“不会麻烦你吗?”
梁津轻扯起嘴角,扬了一抹耀眼的笑,“我愿意被麻烦。”
宋禧坐在桌边一口一口喝着温水的时候,梁津轻就站在门口打电话。
屋外的光打在他的身上,在背后形成了一道阴影,从宋禧的角度看过去,他头顶似乎有一圈光晕。
他打完电话,转身回来的时候,看到宋禧在看他,本来拧着眉严肃的五官立马柔和起来,他走到她身边,非常自然地蹲下来帮她按小腿肚。
“怎么样,还麻吗?”
本来不麻了的,但被他一碰,好像又有了种被蚂蚁啃食的酥麻。
和之前被万针齐扎的麻感完全不一样。
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宋禧一时之间也分辨不出来。所以她只能点点头,梁津轻听了,又稍微加了点力。
没缓解,好像更严重了。
“书记怎么说?”
梁津轻边帮她按边和她说刚才打完电话的结果。
“让我们晚点走,等天黑气温再降一些,那群人没地方住肯定会离开或者去车里,到时候他想办法带我们走小道离开。”
现在离天黑也不远了。
宋禧进屋收拾行李时,梁津轻一直在外面打电话,断断续续的声音隔着距离传进她的耳朵,听不太真切,但好像是在处理她的事。
宋禧坐在床上叠衣服,叠着叠着又开始坐着发呆,其实脑子里乱乱的,想的东西也没有逻辑,但片段里都有梁津轻的身影。
她必须得承认,在事情发生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人确实是他。
就像当年那件事发生时,她也曾幻想过,他会突然回来,出现在她身边然后一把抱住她。
世人大多义愤填膺又忘性大,她也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公众人物,多则一周短则三天,这件事就会被人遗忘。
之后,再记得这件事的也无非就她一个人而已。
所以她只需要熬过这一周,周围的世界就会重新恢复平静,这一周她把自己关进房间,再看看好几个月都没看完的书,很快也就过去了。
但这次,他来了。
他来了她才发觉,有他在真好。
这就是有人依赖的感觉吗?不需要想下一步该往哪迈,只需要信任他静静跟着他就好。
敲门声响起,宋禧抬头看到梁津轻靠在门框上,问她:
“需要帮忙吗?”
宋禧快速把手上这件快叠了五分钟的衣服放进行李箱,“不用,都收好了。”
梁津轻扫了一眼她几乎没怎么装的箱子,提醒道:“要不要再多带几件,或者书什么的?”
宋禧低着头关箱子,随口回他:
“不用,也不会待太久,这些就够了。”
听了这话,梁津轻的心里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失落感-
那天直到八九点梁津轻才带着宋禧坐上了车。
他们发动车准备要走的时候,本来在一旁站着给他们指方向的书记突然过来敲了敲副驾驶的窗户。
宋禧把车窗按下,书记锃亮的脑门马上凑了过来。
“小宋大夫,这些日子你辛苦了,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几天,其他的事都不用操心。网上的事过段时间大家也就忘了,我们漉水镇的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也都明白你的付出和辛劳……”
书记说着说着有点哽咽,“要不是因为我们,你也……”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书记抹了把眼,又赶紧催他们离开,“我多言了。你们快走吧,还有好一点车程呢!路上慢点开,注意安全!”
他后面这句话是对梁津轻说的,梁津轻点了点头,说了一句“那我们就先走了。”
一直到车子上了大路,宋禧还保持着刚才那个看窗外的姿势,梁津轻不放心,余光一直在往她那边瞧。
“别看了我没事,你好好开车。”
宋禧低着头,理了理安全带,整个人情绪都有点低落。
“后座有毛毯,你要是累了可以躺下来休息一会。”
宋禧摇摇头,想着他在开车可能没看到,又说了一句,“没事,我陪你。”
车里很安静,梁津轻抬手开了车载音响,轻柔的钢琴曲瞬间包裹住整个车厢。
起初宋禧还拼命坚持着跟他说说话,后来再醒来时,她身上盖着毛毯,车外一片漆黑。
宋禧开门下车的声音惊到梁津轻,他很快碾灭自己指尖的烟,然后转头没事一样地问:
“醒了?”
宋禧看了看周围,除了不远处泛着月色的湖面外,其他什么都看不清。
“到了?”
梁津轻指了指她的身后,“嗯,看你睡得正香,就没叫你。”
毛毯还披在宋禧的身上,夜风吹过她都觉得有点凉意,但梁津轻身上连外套都没穿。
宋禧伸手想要拉他,梁津轻以为她是在找烟,略有些慌乱地把手往背后一躲,避开了她的手。
宋禧抿了下唇,但也没多说。
她把身上的毯子取下来,递给他,“穿这么点,站在外面不冷吗?”
梁津轻这才意识到,刚才她伸手的动作,应该是想……拉他的手?
“不用我不冷,你穿着吧——”
宋禧没有听他的,自己转身朝车后备箱走去。
梁津轻赶紧跟了上去。
他从宋禧手上接过行李箱,又把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毛毯递了回去,“我真的不冷,不信你摸摸?”
梁津轻主动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宋禧看了他两秒,伸手打了一下他的手掌心,没好气地说:“赶紧进去吧。”
看得出来这里不常住人,一进屋,家里有股样板间只供人参观不供人住的即视感。
冷冷清清的。
“你家里人不跟你一块去吗?”
宋禧站在门口,眼神若无其事地朝里张望打量。
梁津轻把鞋柜里一双还没剪标的白色毛绒拖鞋摆在她脚边。
“跟我一起住,你还愿意来吗?”
这个问题她确实有想过。
所以她假装没听到,换了鞋就跟在他屁股后面进了屋。
“房间在二楼,床品都是阿姨今天新换的,现在带你去看看?”
宋禧背着手,点了点头。
跟着他上上下下转了一圈,等介绍完了梁津轻在楼梯口问她:“不早了,要不要洗澡了先睡?”
刚才在车上睡了一路,其实现在宋禧还毫无睡意,但现在已经快一点了,他今天肯定也累了。
所以宋禧“嗯”了一声,站在房间门口目送他下楼。
下完澡再躺在床上,已经接近两点。
宋禧在床上翻来覆去,跟烙饼似的,侧耳想听外面的声音,但这房间隔音实在太好了,什么都听不见。
宋禧下楼时声音很轻,但还是被梁津轻听到了。
他迅速把自己的脚用毯子盖好,在宋禧走过来时,他装作无事一样把桌上的跌打药塞进了抽屉里。
客厅的主灯全关了,只留了一盏地灯,电视上光影交错,里面的人物像是在演哑剧。
宋禧走近,径直拉开抽屉,拿出了里面的药油。
“脚伤又复发了?”
“一点点,不碍事。”
宋禧把他腿上的毯子直接掀开,语气不容拒绝,“把腿给我。”
梁津轻不愿意。
宋禧盯着他,电视里的电影正好经过一处灯红酒绿的场景,里头的色彩在她眼睛里溢满,不由分说的坚定也异常清晰。
梁津轻只好把腿伸了过去,边伸还边为自己找补,“真的没事,可能是不小心在哪碰了一下啊——”
宋禧在他脚踝骨那里滑了一圈,猛地按准了一处,手指一用力,毫无准备的梁津轻突然就嗷叫了一声。
喊完之后,梁津轻似乎也觉得自己有点丢脸,“没事没事,刚才那一下太突然——”
宋禧又按了一处,这次梁津轻有点了心理准备,但也不多,好在他的惊叫被及时锁在了嗓子口。
后面梁津轻不敢开口说话了。
他死死地咬着唇,手指揪着沙发沿,生怕哪一下没注意,又丢脸地在她面前叫了出来。
“什么时候学会的?”
梁津轻一头的汗,宋禧手上涂满了药油,他被那冲人的药味熏得都有些神智不清了。
见他不理解的样子,宋禧又补了一句,“抽烟。”
过了好久,久到宋禧的按摩都快接近了尾声,梁津轻缓了一口气,才道:
“想你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预计还有2or3章就正文完结啦!
对自己预估错误,本想明天完结的,但照现在这个进度,估计是不太行了……哭
第六十三章
梁津轻果然如他所说, 第二天就把宋富贵接了回来。
它回来时屁股那撮毛掉了快一半,梁津轻看她盯着那看了好几眼就告诉她:
“是很别家的狗打架打的, 那只狗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脑门儿都被啄破了皮……”
梁津轻上次从漉水镇离开,就把宋富贵暂时送到了肖萍如在乡下的家。
后来他出国离开南陵,肖萍如老两口也搬到了乡下老家, 每天早起遛遛弯自己种种菜, 生活简单又规律。
但这些也都是在宋富贵去之前。
“刚撒的菜籽连芽还没冒就被它全霍霍了,奶奶他们早就想让我把它接回来, 正好你在,给它好好立立规矩。”
肖萍如的原话是:
子不教父之过, 你要是连只鸡都教不好, 以后还怎么教孩子!
这帽子扣得实在有些大, 他头轻承受不住, 必须得拉个人来一起承担。
之后他每天早出晚归, 家里多数时候只有宋禧和宋富贵她们娘俩待着一起, 宋禧没事做、鸡也没事做,所以她们每天做的最多的就是大眼瞪小眼。
后来宋禧实在是受不了随时随地要帮宋富贵擦屎擦尿,她就开始带着鸡满山遛。
没来梁津轻家之前, 宋禧也没想过竟然在南陵市内还有这么一块僻静的住宅区,山青水秀的,每栋房子之间都隔着一段距离, 在家门口闲逛也不用担心会和邻居遇到。
除了那晚刚到时看到的一片湖, 在房子的背后还有一座小山包, 宋禧背着手在前面走, 宋富贵就跟在她身后啄啄野草叼叼土。
这天梁津轻提前回家, 看到家里没人后, 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去了后院。
果然,在不远处的树下,一人一鸡都非常惬意地躺在那里。
树上的秋千是梁津轻帮忙系的,此时宋禧正躺在上面,脸上盖着一本看了一半的书,秋千下宋富贵也蹲在那里打盹儿。
最先发现梁津轻的是富贵,他刚给它比了个“嘘”的手势,下一秒,宋富贵就非常反骨地“咯咯哒”了两声。
宋禧听到动静掀开书,见是他忙揉着眼睛要起来。
秋千一动就开始晃荡,梁津轻扯着绳子帮她固定,“吵醒你了?”
宋禧翻身下来,“没有,也没睡着。”
太阳落山之后气温有些下降,一阵风吹过,宋禧下意识就抖了一下。
梁津轻把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怕她又拒绝就直接给她披到了肩上。
宋禧像是瞬间被苔原气息包裹了。
他的西装对她来说有点大,走起路来有些不太利索,但宋禧也没提出要把衣服还给他,肩膀拱了拱,又把自己往里缩了缩。
“回家吧。”
说完她唤了一声鸡,宋富贵就自己起身跟了上来,可能是玩累了它没精打采地跟在最后,连鸡冠都有点耷拉下来了。
“它怎么了?感觉精神不太好,会不会是生病了?”
宋禧连头都没回,非常冷酷地回他:“你别管,教孩子呢!”
起先梁津轻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后,嘴角的笑都忍不住快咧到耳边了。
宋禧走了几步发现梁津轻还站在原地,就喊了他一声,“不走吗?”
他赶紧小跑几步追了上去,和她一起并肩往家走。
到家正好也到了做晚饭的时间,宋禧洗过手后就径直去了厨房。
梁津轻忙上前制止她,“不用你做,你先去休息吧。”
宋禧住在他家,在做家务这块还是非常主动且自觉的。
“我不用,我都休息一天了。”
宋禧拿了围裙就要给自己戴上,“你去客厅休息吧,给我半小时,做好了叫你。”
梁津轻表情非常复杂。
他想阻止宋禧做饭,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她真的没有做饭天赋,不然也不会工作这些年一年比一年瘦。
但她做饭热情近日空前高涨,从她住进来算起,他已经吃了三天肠胃药了。
“难道说——”宋禧斜着眼瞪他,“你觉得我做饭难吃?”
这话梁津轻能答吗?
显然不能。
“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你师姐白天给我打了个电话。”
梁津轻灵机一动,想起了这件差点被他忘到脑后的事。
“给你打电话?”
“你手机是不是一直没开机?她没联系上你,就把电话打到我这来了。”
从漉水镇走的那天,宋禧有在三个人的小群里跟他们说自己要离开几天,让他们别担心。
这几天手机放在包里也没管,估计是没电自动关机了。
“我上去看看。”
宋禧临走前还叮嘱梁津轻,“你别动啊,我一会下来了再继续做。”
梁津轻听话地点点头,并催促她赶紧去给人回个电话-
等手机充上足以开机的电,宋禧立马给方谊拨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方谊在那头就是一顿劈头盖脸:
“你干什么去了,电话电话不接微信微信不回,我都差点要报警了你知不知道!”
“你现在在哪,南陵?这梁津轻也真是的,你不懂事他也不懂事吗,把人接走了连句话都不带留的!要是再找不到你,我真的要连夜飞回南陵了!”
等她一口气把话说完,宋禧才慢慢地开口跟她解释:
“是我这几天没看手机,所以没电关机了也不知道。我真没事,这几天吃吃喝喝还长胖了一点呢,没什么事我明后天就准备回漉水镇了,你别担心。”
方谊叹了口气,“也是,事情既然都已经解决了,那你也不好再继续住在别人家,没关没系的像什么样子!”
“事情……解决了?”
方谊见她这么说,才想到这几天她都没看手机,如果梁津轻不说,那她可能确实不知道。
“梁津轻没跟你说?”
他跟她说了很多,但关于网上那件事,他提都没有提过。
宋禧摇摇头,过了会才想到方谊根本看不见,又说了句:“没有。”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当年那件事他找到了一段监控,那人如今都坐到了医院的领导层,但视频他说爆就爆,这几天我打听到的,那人已经被解除聘用合同了……
“他还联系了很多人,先是杨正用自己官方认证过的账号发布了对乡亲们的采访,后来你的高中同学还有大学老师、同学们也纷纷在网上帮你说话,现在舆论一下子就变了……”
“这件事,我们该好好谢谢他。”
宋禧还沉浸在她的那番话里,思绪久久不能平静,方谊见她不说话,怕她过于感动再做出点什么不太理智的事来。
毕竟他们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是大晚上的。
万一肾上腺素飙升,再发生点啥。
“我给你把钥匙寄回去吧,这几天麻烦他的已经够多的了,等下次我和许见川回去,好好感谢一下他。”
“没事不用,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那我明天就回去了。”
宋禧下楼时,脸色不太好,自己刚已经偷偷把晚饭做好了的梁津轻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他擦了擦手上的水,急忙跟她解释:
“我看你一直没下来,就先简单随便做了几道菜……”
黑椒牛排,白灼虾,素炒西兰花还有一道豆腐鱼汤。
看着简单,但显然不算是“随便”做的。
“有酒吗?”
她酒量不好,梁津轻不敢给她喝别的,就去酒柜拿了瓶红酒,给她倒了一小杯。
“你也喝点吧,陪我。”
梁津轻不知道她刚才上去发生了什么,但她脸上突然又没了之前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舒展,眉眼间又像藏了什么事一般。
他边给自己倒酒,边回忆这几天发生的事,如果不是因为他擅自做了晚饭这点,那应该就是网上的事了。
等他也坐下,宋禧先提杯敬他:
“这一杯,谢谢你。”
说完,她也不等梁津轻反应,直接一口气喝完了杯里的酒。
梁津轻拦都没来得及拦。
喝完她又要去拿酒瓶,梁津轻离得更近一点,直接把酒瓶拿了过去。
“慢慢喝,先吃点菜。”
宋禧心里头扯着一根筋,她想把它解开,但却左右不得法,所以她想喝酒,喝了酒麻痹了就不会觉得难受,有些话也就好张口了。
“再给我倒一点。”
宋禧往嘴里塞了块西兰花,还没等嚼碎,就又把酒杯往他面前伸。
梁津轻没有办法,又给她倒了一点点,比第一次的还要少。
宋禧不太满意,她晃了晃酒杯表示不满,但梁津轻迅速收了酒瓶,任她再怎么晃也不给她再倒。
这一杯宋禧没急着再喝,她静静地吃着菜,过了一会,她的碗里突然多了一只被剥得清清白白的虾。
她抬头,梁津轻继续手里的动作没停,跟她说:“多吃点。”
宋禧把虾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
“梁津轻,我明天回去了。”
梁津轻手一顿,过了好几秒,他才没事一样把又一只虾放进她的碗里。
“等周末吧,我休息正好送你过去。”
今天是周三,离这周的周末还有两天。
“不了。”宋禧低头吃虾,“既然事情都解决了,诊所那边不能离人。”
梁津轻想说,这几天诊所离了人,不也一样好好的没发生任何事吗?
这世界离了谁都一样转。
但他不行。
她心意已决,梁津轻有再多挽留的话也没法再说出口。
“先吃饭吧。”
宋禧的第二杯酒一直没喝,倒是梁津轻,趁着酒瓶被他自己拿在手里的便利,一杯一杯给自己续着。
等宋禧终于把酒瓶抢了过来时,他坐在那眼睛已经有点发愣了。
他们俩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饭吃完,宋禧把桌子收拾干净,等注意到时,那瓶酒已经被梁津轻一个人喝完了。
宋禧哄着他,要扶他上楼休息。
好不容易半搬半扯把他弄到房间门口,宋禧刚把门推开,一转身,面前的人影很快就压了上来。
他像一堵墙,那她困在这一方暗影里。
房间里没开灯,眼前一片黑暗,眼睛看不清时便会无限放大听觉、嗅觉。
他湿热的带着红葡萄酒气息的呼吸在她耳边吐纳,起伏的胸膛连带着她的节奏也不由得急促了起来。
梁津轻头发蓬松又柔软,此刻正压在她的颈动脉处,挠得她心尖像是被羽毛划过一般,酥麻异常。
“梁津轻……”
宋禧刚要上手推他,结果被他一抓,双手被他一只手捏住,牢牢地锁在了背后。
“不要走……”
她的手腕纤细到,他单手就能握住,剩下的一只手,他悄悄插.进她的手指缝隙中,等宋禧回过神时,她的右手和他的左手——
已经十指相扣了。
梁津轻身子又矮了半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整张脸都埋进了她的脖颈里。
声音闷闷沉沉,像是隔着遥远的时间和空间,跌跌撞撞了好久才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还有最后一章啦,
希望十二点前可以发粗来(如果没有,大家就自动忽略我这句话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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