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甜奶油
◎“可是她叫你阿淮”◎
月低, 赶上唐橙橙结婚典礼,那天的场面隆重热闹。
碰巧周末,酒店外全是排排私家车, 池沂舟在停车场转了大半圈才找到位置。
来观礼大多是工作上的熟人,几个小有名气的导演制片人纷纷来跟她打招呼。
酒店礼堂一遍遍循环着轻快的纯音乐,屏幕上的婚纱照视频被放大无数倍。
唐橙橙发消息让她去楼上休息室。
几分钟后,电梯数字在眼前均匀增加。
在十九楼稳稳停下, 自动门打开, 一眼是能望到尽头的走廊。
厚重的地毯, 高跟鞋踩上逐渐消音,休息室的门没关, 稍稍靠近就能听见唐橙橙的声音。
每一句里都夹着丝丝甜蜜喜悦。
西式白纱,定制了很长的拖尾。
池希恬记得刚上大学那会, 他们俩在宿舍聊过这个话题,唐橙橙说, 她特别喜欢那种鱼尾拖地的婚纱,上面还要有细细碎钻,走起来的每一步都彰显高贵。
现如今,她的梦想也完成了。
然而这个问题,池希恬当初就没回答出来,她想了很久只说,我没有考虑过自己会是什么样子,但是我不止一次想过季予淮站在我对面的场景。
纯黑色的西装, 他依旧清冷的气质,幽邃眼眸却在望向她的那一刻, 有了丝丝波涛般的情绪。
现在回忆起, 依旧是历历在目的真切。
“你站在那发什么呆啊?”屋内, 唐橙橙回过身看到在门框边靠着的人,随即招招手。
池希恬慢腾腾回神,起身往她身边靠。
“你们家季总真不来啊?”唐橙橙往她身后看了两眼,而后收回视线等当事人的回应。
“嗯,没来。”
前些天,池希恬提了一嘴这事,他说有饭局。
意料之中,连下文都没有,她点点头,“嗯”了一声说让季予淮先忙。
接受的习惯没有那么难养成。
“啧啧,真不知道你怎么忍得了这座冰雕的。”唐橙橙回过身,闭上眼任由化妆师在她脸上扫扫涂涂。
池希恬没反驳,抓了一把旁边的喜糖。
清一色的橙子味,唐橙橙男朋友说图个好兆头。
不酸,含在嘴里微微清新的甜。
“我比你晚谈恋爱,但是却早结婚,你让季总也抓点紧,总不会我孩子都有了,你们还没定下来吧。”坐着的人睁开双眼,在镜子面前来回打量自己。
池希恬笑笑,“不会,要准备订婚了。”
前些天,季予淮还说到了戒指的事。
她少女时期的梦想大概真的要实现了。
半小时后,水晶厅的灯光暗下来,池希恬重新回到宴会现场,蹲身穿过摄影机,落座在她哥身边。
池沂舟沉沉视线扫过来,又继而收回。
一瞬间,婚礼进行曲响起,两束光同时打在紧闭的大门,几秒后,唐橙橙挽着她男朋友往礼堂这边走。
池希恬的位置在长台右手边,附近几桌年轻人挺配合地开了闪光灯,整个场子,有种喧嚣的浪漫。
池沂舟挪过来几分,语气淡淡地反问:“羡慕了?”
“没有。”她嘴硬,推开凑过来的人。
“羡慕就早点结婚,爸妈现在就放心不下你的事。”池沂舟懒懒散散地往椅背上靠,视线重新移回婚礼现场。
这也不是她一个人的事……
池希恬叹了口气,看着台中央的两个人交换戒指,甜腻拥吻,她确实羡慕。
结婚的流程很繁琐,从仪式到节目,最后是敬酒拍照,大概临近三点钟,这边才散了。
唐橙橙一身大红色旗袍,摇曳风姿。
被她老公搂着腰,亲自送这兄妹两个出会场。
池希恬拎着包走在前面,酒店的昏暗和外面艳阳天交界处,光落在地毯一截,天然两个分区。
抬眸,池希恬看见不远处的马路侧边停了一辆熟悉的车。
不确定般的,她又看了几眼。
随后,旁边的季予淮耸耸肩道:“我下午有事,给季予淮打了个电话让他来接你。”
池希恬低头缓缓“哦”了一声。
她摸了摸自己肩上的挎包带,留了一句:“那我就先走了。”
唐橙橙摆摆手:“嗯嗯,别让你们家季总等急了,快回去吧。”
她今天穿了一身素色连衣裙,来的时候,池沂舟撑着下巴吐槽,说她还是穿亮色的衣服好看。
低垂下眼眸,池希恬往车边靠近,几秒后,季予淮从驾驶位走下来。
黑色衬衣,他整个人有和烈夏格格不入的清冷。
自然而然地帮她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林荫道路,婆娑树影在车边摇晃,卷来一阵阵凉意。
还有季予淮身上熟悉的薄荷香。
她的手刚扶到门边,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女声。
熟悉又记不起在哪听过。
转身后,谜底揭晓。
苏潮汐一身白色职业装,身侧是散了的人群,似乎也是在这家酒店用餐。
“池老师,真巧。”她礼貌微笑,视线在池希恬身上停了几秒后,似是不经意间移开。
“阿淮?”
她像是惊讶,在感叹世界真小,一天偶遇两个人。
池希恬怔了怔,目光落在旁边人身上。
“你们认识?”池希恬伸出手,无意识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点了点,隐隐连成一条线。
苏潮汐落落大方,没什么避讳,“高中时候我是他的家教老师。”
挺清晰明了的关系。
在池希恬的视线范围外,季予淮的眼眸微乎可微的闪过不明情绪,很快藏匿。
苏潮汐眨眨眼,问道:“那你们是?”
没人知道,她在明知故问。
“他是我男朋友。”池希恬偏过头,找到季予淮的方向,看了眼后收回目光。
“挺般配的,不过阿淮高中的时候可没这么成熟稳重。”苏潮汐视线递过去,偏偏季予淮也没躲。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莫名升起异样氛围。
池希恬凝在外面的手突然一缩,不明原因,她就是觉得心里堵了一块。
他们之间,好像很熟。
看似简单却难逃千丝万缕的关系。
“那就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我还有些事。”苏潮汐打算离开,几步之后又像是忽地想到什么,扭头补了句:“阿淮,改天叫上宴时,咱们吃顿饭。”
池希恬有些恍惚,像中了夏天的暑气。
跟着季予淮上了车,她慢腾腾拉过安全带,就是没按下。
大概是思绪神游太明显,旁边的人都察觉到了。
季予淮侧目,细细打量她一圈道:“不舒服?”
“没有。”她摇摇头,伴随安全带落锁,她的声音也随即落下。
几秒后,目光落在季予淮的侧脸,一阵欲言又止,她缓缓开口:“你和苏潮汐很熟吗?”
“不熟。”没什么思索,他冷冷抛出这么两个字。
“她后来出国了,我们之间没什么联系。”经过一个岔路口,红灯亮起,季予淮的解释也随即而来。
“嗯,可是她叫你阿淮。”池希恬的眼中闪过一抹失落,低声缓缓。
哪怕是在一起后,池希恬都没有这么称呼过他。
怎么会有人随随便便称呼这种亲昵的名字。
“你也可以这么叫。”
不急不缓的语调落在两个人之间。
季予淮眼眸情绪淡淡,仿佛在说“不过一个名字”,他不在意。
半晌,池希恬却婉拒了,说是不适应。
莫名的,季予淮心里升起一股燥,难说是不是夏天的阳光太毒辣造成的。
他想到前些天应酬,从茯苓苑到酒店包间。
到了地方,宴时揽过他的肩膀打趣,问季予淮是不是又在家里哄池希恬。
“老季,也不怪人家,你天天应酬谁受得了。”
刚在一起那会,池希恬会噘嘴问他什么时候回家,提醒他注意安全,甚至会在饭桌上给他打电话。
从什么时候开始,先是电话慢慢减少,后来也不会吵闹,到如今甚至没什么情绪地在玄关处扔过来一个“嗯”字。
除了晚间玄关的灯总会亮着,什么好像都变了。
宴时那晚问他:“你整顿饭老看什么手机,池希恬给你发消息了?”
季予淮说没有。
一条都没等到。
夜色凉凉,宴时喝了点酒,不知道醉着醒着,说出的话偏偏往他心上戳。
半分玩笑却醍醐灌顶般的。
“老季,真不是我说,你有没有觉得,池希恬好像没以前那么喜欢你了?”
……
高三那年,季予淮的成绩排在二中一百五十名前。
和林大之间隔着接近七八十分的距离。
林大主修文科,商学院算是每年分数比较低的。
转眼就到了他十八岁生日的那天,季父带了很多人,冲到老旧的居民楼里。
呜呜泱泱站了一排,不像是来庆生的。
空手而来,连带一个生日蛋糕做做面子上功夫都懒得。
说是让季予淮自己选择,但压根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胁迫和压制,所有恶意接踵而来。
季予淮拒绝的干脆利落,他不想去蹚季家的浑水。
事实上,自从季父找上他们母子,他的亲生女儿就没少来闹过,嚣张跋扈,砸了东西后直接甩钱。
那是季予淮对富家大小姐最初的印象。
高不可攀,完全和他成为了交叉路口背道而驰的两类人。
偏偏生日那天,池希恬给他带了礼物。
在他家楼下,手合成喇叭状,明亮的声音在他耳畔回荡一遍又一遍。
池希恬手里拎了一个奶白色的蛋糕,歪歪扭扭,她自己学着做的。
在家里慢吞吞地推上面的奶油,小心翼翼对待这份礼物。
池沂舟当时路过,随意说了句很难看。
结果,她锤了自己哥哥好几拳,用了七分力气。
早起三个小时的大工程,才有她手里这个丑陋的蛋糕。
但池希恬那会并不知道季予淮具体住在那户。
只能在楼下喊,嗓子都哑了。
附近的邻居都开窗看,可是这里面没有季予淮。
屋内,白蓝色校服松松垮垮穿在身上,他的视线扫过窗外一眼,随后收回。
默默在这群强盗面前点了根烟。
熟练吞云吐雾,季予淮拉开窗,热流涌动,一股闷意在屋里升腾。
“上来。”短暂又夹杂冷意的两个字。
他自始至终没什么情绪,如同凛冬的沉静。
想让池希恬知难而退,让她看清楚自己喜欢的人不过是身份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以后也就不会再来烦他。
池希恬是明媚娇纵的大小姐,两个人本就云泥之别。
在这之前,季予淮认为她和季父两个女儿没什么不同。
几分钟后,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
她一身亮色裙子,在肮脏泥泞中格格不入。
水上的白色奶油蛋糕是整个空间中唯一的白色,她没有扭头就跑。
眨眨眼,池希恬朝里面试探性开口,“季予淮?”
因为在下面喊久了,她出声的每个都带着哑音。
怯怯般的站在门口,偏头往里面看去。
狭小房间里,季予淮掐灭了手上的零星火光,起身,他拖着步子往放门口移。
单手插兜,他出现在池希恬视线范围内。
季予淮微微抬眸,一瞬间,他有些滞住。
看到她探出脚步想要进来。
“别过来。”冷漠又疏远,他的嗓音在楼梯间回荡。
池希恬愣了愣,又收回步子,抬头,不知所措地望向他。
清澈的瞳底撞向一片深邃。
她太干净了。
这是季予淮当时的第一想法。
多走近一步,都是方枘圆凿,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单单是面前的几步。
满屋黑压压的身影,几秒后,季予淮立在她面前。
“你家里来客人了吗?”她的脑袋左右探来探去,把奶油蛋糕放在怀里抱着。
季予淮冷笑一声,她管这一屋子面色铁青的西装男叫客人。
“不是,他们来抓人的。”靠在楼梯道的墙边,他摊开事实。
身上还有残留的淡淡烟草气,他说得云淡风轻,仿若事不关己。
“小淮,你只需要跟爸爸回家,就会拥有比现在更好的生活条件。”一个沉稳又上了年纪的声音从客厅主位传来,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这些年,他始终不明白季予淮到底在反抗什么。
没搭理里面的人,季予淮俯下身,和她平视,轻轻启唇:“我没有什么光亮的一面。”
“大小姐,你回家吧。”
以后,也别再来了。
她没动,还是停在季予淮面前。
半分钟后,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上了年纪的男人步步紧逼,没什么退让的意思。
“小淮,千万不要和你妈一样不识抬举。”
“有些决定能改变你一生的命运。”季父冷哼了一声,朝旁边的几个人使了使眼色。
“请您不要为难我们。”带头的一个人上前做了个请的姿势。
阴暗走廊,他转身,刚巧挡在了池希恬前面。
“或许你说的没错,但我的人生只能我自己来改。”
这是苏潮汐说过的话。
她一直希望季予淮成为特别好的人。
池希恬被藏在身后,捏了捏拳,而后又松开。
推推搡搡,场面一度混乱,对面住户的邻居都悄悄开门看热闹。
池希恬手里的蛋糕没拿稳,白色奶油砸了一地。
规劝不行,这群人想把季予淮直接强制带走。
他以前发混的那三两下打架的招式全都派上用场,脸上挂着彩,他摸了摸破裂的嘴角。
血迹粘在指尖,他的一字一句都很清晰:“听好了,我这辈子都不会进季家的门。”
“你的钱,我一分都不会要。”
他拉着池希恬走了。
后者被扯着手腕,在阴暗后重新接触到烈日。
几秒钟的不适让她微闭双眼,而后,半推半就被拉出老旧居民楼。
巷口,季予淮把她轻甩到墙边,单臂拦过来,他居高临下看着咫尺距离的人。
“为什么不走?”
池希恬抬抬下巴,清澈见底的瞳孔直迎他的目光。
“我是来给你过生日的。”池希恬眨着双眼,长睫颤动,又继续开口道:“更何况在那种情况下,我不能把你丢下。”
季予淮蹙眉,“你留下能做什么?”
“报警,我会报警。”
沉默几秒,季予淮低低叹了口气,她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池希恬,你没看到吗,我这个人从出生开始就是错误,我们两个人不合适。”
“还是那句话,我不会喜欢你的。”
短暂的,两个人之间升起一阵默然。
池希恬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眉眼弯成月牙。
她问季予淮,“你带打火机了吗?”
当事人迟迟没有舒展眉目,从校服兜里摸到一个塑料制的打火机。
递过去时,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热意。
池希恬按了好几下,始终没有火光。
炎炎夏日,她纤细的指尖圈住打火机,几秒后,“噌”出猩红火苗,灼意慢慢传递到拇指。
她轻轻对着火苗吹了口气,摇曳晃动,“啪”一声,手松开了打火机开关。
“季予淮,十八岁生日快乐。”
噘噘嘴,池希恬有些失落,“好可惜,没让你吃上蛋糕,明年吧,明年我再做一个更大的,到时候去林大给你过生日。”
那是季予淮第一次真正意识到,面前这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明目张胆又炽热的爱情。
她说自己不会走的。
“喜欢就是喜欢,和身份无关。”
八年后的今天,茯苓苑的夜很深。
季予淮在一楼阳台抽烟,借着月色,他的眼眸慢慢垂下。
脑海里不停重复播放宴时的话。
其实后来送走池希恬,季予淮拎着钥匙回到老旧的居民楼里,地上那摊奶白色的蛋糕还在。
鬼使神差,他蹲身,指尖在最白的地方点了一下。
几秒后,甜腻的奶香充溢口腔。
像它主人的手笔,上面还点缀着红彤彤的几颗草莓。
大概,那是他在阴暗中离太阳最近的一次……
作者有话说:
感谢老婆们的营养液~
下下章分手啦~统一回复,没有换男主的打算,主打的就是一个火火火火火葬场,火葬场很长,大家放心,感谢老婆们的评论~鞠躬!
第18章 飞机票
◎“咱们两个挺像的,你觉得呢”◎
唐橙橙去马尔代夫度蜜月回来后, 给工作室每个人都带了礼物。
正式复工那天,一身红裙子,招摇又风情。
她把一个精致的礼盒放到池希恬眼前, 后者当场拆开看了眼。
一堆奇形怪状的贝壳制品和几盒红茶。
挺漂亮别致,唐橙橙说这些贝壳很贵,免税店和精品店都哄抬物价。
池希恬没去过那边,但也是从小在情人江长大的。
这些贝壳要比锟铻滩上的漂亮, 细加工过, 闪着珍珠粉的光芒。
池希恬收到柜子里, 跟迎面的人道谢。
“我说,要不你回家休息两天。”唐橙橙当了近一个月的甩手掌柜, 也该回来接班忙段时间。
池希恬沉思一阵,拒绝了, “回去也是研究新剧本。”
“又写?你们学编导的脑子里永远有东西吗?”
“当然不是。”她从电脑屏幕中抬起头,慢慢否认唐橙橙这个想法。
只是恰好, 她最近有了点头绪。
“对了,齐思乔那边昨天还来电话,说是叫咱们中午一起吃个饭。”视线移到办公桌前的池希恬,她又继续开口问:“你去吗?”
唐橙橙从马尔代夫回国的消息在朋友圈人尽皆知,作为最近的合作方,齐思乔怎么也要找机会跟她见一面。
“中午?”
“嗯。”
池希恬点点头,“好。”
如果是晚上的话,她就不去了。
餐馆就订在江洋路附近的日料店, 池希恬很喜欢那家的鳗鱼饭。
又甜又香,端上桌时都是酱料的香气。
挺意料之外的, 齐思乔带了苏潮汐一起。
唐橙橙是第一次见她, 席间, 她凑到池希恬耳侧,低低细语:“有没有觉得,她和你有点像?”
“特别是眉眼那周围。”
已经不止一个人这么说了。
闻声,池希恬的目光又落在苏潮汐身上一秒,随即跟唐橙橙半开玩笑道:“我要是这么好看也去当模特。”
“你哪里不好看了?”唐橙橙反驳她,“你好看死了。”
池希恬没作声,只是笑笑。
上大学那会,她总自恋般的在唐橙橙面前说自己漂亮得没边,后者冷哼一声,随后调侃几句。
后来,她是真的没什么自信了,偏偏唐橙橙也和之前的自己对调。
对面,苏潮汐似乎感受到了池希恬的目光,随即大方迎上来,礼貌笑了笑。
她还是那么清冷疏远。
唐橙橙给自己嘴巴里塞了一只牡丹虾,又道:“但是,你有没有觉得她和你们家季总,有种莫名的相似。”
这点,池希恬在见到苏潮汐的第一眼就有感觉。
她和季予淮,像同属于一个温度,照镜子般的冷清。
池希恬想到唐橙橙结婚那天,她叫季予淮的单字。
果然还是没办法不在意。
或许是包间里的空调冷气开得太足,池希恬的身上有些反凉。
一个人,她起身去了卫生间。
日式风格的装修,走廊上的墙壁被粉色樱花铺满,隔几个房间都会有小架子,摆了清酒罐的垃圾桶。
卫生间在最尽头的左手边。
合成树枝形状的水龙头,温热的感觉在掌心蔓延,来回冲洗了三遍,池希恬慢慢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她和苏潮汐真的很像吗……
对这件事莫名其妙的在意,池希恬也说不出太绝对的所以然。
或许是她敏感,总想得太多。
池希恬在卫生间里待了十分钟,深吸一口气,她甩着湿漉漉的手往门口走。
缓缓抬眸,走廊外的墙边,高高瘦瘦的身影落在旁边的木地板上。
光晕洒在苏潮汐身上,朦胧出淡淡美感。
她在抽烟。
白色烟圈慢悠悠吐出,像个老手。
池希恬的脚步在卫生间门口顿了一秒,视线落到她身上。
几秒后,苏潮汐把烟按灭在旁边的垃圾桶。
“我们聊聊?”她笑意满满,向池希恬发出邀请。
被堵个正着的人停下甩手的动作,沉思过几秒后,她缓缓开口吐出一个“好”字。
两个人对视而立,池希恬并不清楚她的目的,但心里总隐隐有种预感。
大概和季予淮有关系。
“听齐思乔说,你不是林城人。”苏潮汐的话匣子打开,像是多年没见的好友随意聊两句。
“嗯,我的父母都在海城。”
“我知道,你也在一中读书。”苏潮汐温柔又和气,她的笑意一直持续,却达不到眼底。
总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我比你大两届,在文科重点班,成绩也还不错。”苏潮汐回忆起高中的事,她的印象里,却没有池希恬这个人。
“但我并不是海城人,现在家里也只剩下一个祖父,他在南城生活。”
“我在英国生活这些年,每个月都会往家里打一大笔钱。”
她偷偷调查了解过,季予淮这些年经常在林城和英国之间来回往返,大学四年,他也履行了诺言。
苏潮汐不认为池希恬是个不太聪明的傻姑娘,有些巧合多了,那就不是偶然。
池希恬的心里一沉,张张口,声音有些明显的哑,“你和他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阿淮高一那年。”
早了整整一年,那时候季予淮应该还是个问题少年。
“如果不是我,他大概也找不到你这么优秀的女朋友。”苏潮汐风轻云淡,仿佛是个看客。
池希恬微滞,她没有觉得这句话有太多的善意。
苏潮汐把回忆摊在她面前,一笔一笔。
再简单点来说,她无非是想告诉池希恬,如果没有苏潮汐,那么也没有今天的季予淮。
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影响了季予淮的人生。
这一场谈话,刀刀温柔。
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总不会撕扯扭打,白白让人看笑话。
至少,苏潮汐不会为了季予淮做到那一步。
她想让池希恬知难而退,最后的最后,下了一剂猛药,把所有事情都揭开般的明朗。
重重砸到她心里。
“齐思乔总说,咱们两个挺像的。”
顿了顿,她向前一步,似是想让池希恬看清楚,“你觉得呢?”
……
茯苓苑别墅内
五点钟,季予淮松了松脖颈上的领带。
厨房的热水壶轰隆隆响了半分钟,跳电后被白茫茫的雾气包围。
手机通话扬声器里是季父的声音,响彻在整栋别墅客厅。
他们父子俩有五六年没联系了。
“小淮,听说你要订婚了?”
怎么听说的他没有兴趣关心。
季予淮拿起玻璃杯倒了热水,懒得回应。
他能接这通电话,都是给彼此留了情面。
很多年的不管不问,季予淮并不觉得他这位血缘上的父亲想和自己联系感情。
大概是又有事要他做。
“直接说吧,我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你身上。”
氤氲的白色在空气中飘散弥漫,那边的电流声中,季父顿了顿,还是开口:“老爷子要不行了。”
懂了,他想拿到更多的家产。
没等到下文,季予淮冷冷的声音直截了当地击破那边人的所有想法,“和我无关。”
“小淮,我们可以谈,只要拿到了更多的家产,我可以投资你的公司。”季父这些年也看明白了,他们之间没什么亲情可言,季予淮压根不吃这一套。
“你马上就要订婚了,希希也是个好孩子,家境更是没得挑,你……”
季予淮漆黑的眼眸暗了暗,“你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了?”
海城池家,动动手就能让他所谓的父亲没生意可做。
“怎么会呢,以后咱们两家可是一体,生意上的事还要……”
“季建成,你最好收起这些没用的心思。”季予淮从盒子里拿出烟咬在嘴里。
直呼其名,机械式的打火机握在掌心,几秒后,猩红的火光在烟上剐蹭了一下。
他不喜欢池希恬和这些事混在一起。
莫名的,就是心头窜出股无名火。
“趁早死心吧,我不会帮你。”
这通电话以冷漠的忙音结尾,他回过身,烟还没来得及掐灭。
幽邃的眼眸触及到一片淡蓝色的身影。
池希恬扶着墙,把高跟鞋脱掉,脚踝上是红色的印子。
她现在每天都穿的很素,不知不觉鞋柜里也多了几双高跟鞋。
池希恬大学那会做演讲,穿几厘米高的鞋子身体僵得像打了石膏。
几年时间,有些事好似还历历在目。
意识到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池希恬缓缓抬头,跌入他的视线深处。
“今晚没应酬?”池希恬把挎包挂到玄关的架子上,淡淡启唇。
“嗯。”
季予淮把手机放在客厅茶几上。
没有后文了,池希恬直接钻进了卫生间,开水龙头伴随“哗啦啦”地洗手声。
清新的薄荷味在狭小空间蔓延,池希恬抬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两只手交叠转了好几遍。
苏潮汐的话还是在耳边久久回荡,她做不到用太自然的表情去和季予淮交流。
烘干手上的水珠,她打算直接上楼。
然而在刚拐到客厅的餐桌旁边,就被人叫住了。
“晚上想吃什么?”季予淮端着已经凉透的水杯,站在夕阳的点缀下。
红彤彤的天边被他宽大身影遮住了大半。
难得,他们俩个人都在家里。
“随便吧。”两个字干脆落下,她的脚步声慢慢移到楼上。
季予淮在身影消失的方向看了好久,始终移不开视线……
……
昏黄天边,池希恬躺到床上,在朦胧中闭上了眼睛。
她的睡意浅浅,被噩梦惊醒时,整个卧室都黑了。
脸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反着凉意。
池希恬起身穿鞋,慢吞吞下楼。
客厅里空无一人,只有氛围灯开了半圈,点亮整个一层。
餐桌的空杯底下压了张字条,季予淮洋洋洒洒的笔迹写到:
临时有事,出差两天。
顿了两秒,池希恬拿出手机给季予淮拨过去,没通提示占线中。
划着通讯录的名单,她的指尖停留在何易的名字上。
池希恬一直不算个太笨的人,她只是不想怀疑。
但自己这么多年的感情到底有没有被人认认真真的对待,她总要清楚。
何易接到她的电话时,显然很惊讶。
圈里不少老板的太太喜欢查岗,但是他们家这位,逢年过节给过红包,但只是让他跟着季总好好做事。
“姐,您有什么事要我办?”何易很客气,放下手里的筷子去了安静处。
池希恬拿起桌上的字条,声音里夹杂着丝凉,“我给你们季总打电话没人接,他现在和你在一起吗?”
“季总没跟您说吗,大概就一个多小时前的事,他让我帮忙订了张飞南城的机票。”何易摸不着头脑,又补了一句:“应该不是工作上的事,我没跟着去。”
后来,何易在那边又说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池希恬在心绪错乱下挂掉了电话。
南城这个地方,她在苏潮汐口中听到过。
她其实从来不喜欢在感情里疑神疑鬼,愿意给季予淮百分百的信任。
但她想弄明白,自己喜欢十一年的人,到底有没有喜欢过自己。
池希恬有自己的骄傲,她可以主动去追逐爱情,但不会在分手后死缠烂打。
几分钟后,夏迎给她发来一张最近去南城的机票。
日期是今晚的零点。
她只带了一个很大的挎包,池希恬在手机软件上叫了车。
十分钟后,她出现在茯苓苑门口。
上车前,她接到了唐橙橙的电话,那边的人应该是收到了夏迎的消息。
“你又去南城啊,林导的临时通知?”唐橙橙以为是组里有什么事。
但转念一想,什么大事是编剧老师非去不可的。
怎么都说不通。
“没,有点别的事情。”池希恬淡淡回应,在沉闷的环境里降下车窗。
灯火酒绿似是过眼云烟,绚烂辉煌不过在她瞳低停留一秒。
“橙橙,这几天工作室上的事,你就多帮忙盯着吧。”
她应该没什么心思去管。
“好。”唐橙橙顿了顿,在踌躇不定的欲言又止中还是开口:“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池希恬说没有,让她别担心。
南城的航班按时起飞,凌晨时分,池希恬却没了困意。
透过玻璃小窗,她在俯瞰这个城市。
曾经背井离乡,决定一辈子留在这里,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真的太勇敢了。
池希恬清醒着坐了全程飞机,到达目的地时,她给季予淮拨了电话。
还是没人接听。
夏日五点多的机场,外面已经有了蒙蒙亮的趋势。
思索再三,她翻到了宴时的电话。
大学之后,池希恬就没再主动去联系过他。
当事人似是在睡梦中,半分钟后才接通。
“我说,你们小情侣是不是都喜欢挑我睡觉的时候打电话。”虽然不满,但他对池希恬的态度明显好很多。
池希恬也明白自己的唐突,“不好意思,我只是想问点事。”
“没事,你问。”
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她顿住脚步。
走到等候区的椅子处坐下,系统播报自动响起,声音清晰明亮。
还没等池希恬在这边开口,宴时就有些惊讶反问:“你在南城?”
“嗯。”她已经能猜到七八分了。
这件事,宴时大概是知情的。
“你去……”
“我来找季予淮,你知道他在哪里吗?”直接抛出她想知道答案的问题,池希恬在一票嘈杂里等待宴时的回应。
其实,她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从宴时这里问到什么。
毕竟他和季予淮才是朋友。
但池希恬只能试试,偌大的南城,她总不能大海捞针似的找遍每一个角落。
“池希恬,你先听我说,老季他这次……”
宴时试图想先和她解释。
这件事确实是突发紧急,他听到后都愣了两秒钟。
“苏潮汐找过我。”池希恬在他还没说完之前,落下这么一句话。
“所以,你能告诉我他现在人在哪里吗?”
短暂的一阵沉默,宴时又是滞住。
懂了。
哪怕还没见到,池希恬也能明白了。
“你先听我说,老季是告诉我了他会去什么地方。”
毕竟,季予淮每次这么突然临时出差,他都要打个电话刨根问底。
“要不你找个酒店先休息一下,我订张机票飞过去找你。”宴时已经从床上弹起来了,他差点就用备用手机联系自己秘书订票。
池希恬很清醒,也冷静地拒绝了他:“不用了,我不会做什么的。”
“宴时,我只是觉得什么事情都要亲眼看看才能死心。”
又是一阵沉默,她缓缓低下头。
清晨的机场,顺着门边卷进来一阵呼呼冷风。
池希恬单手捏着衣角,她浑身都反着凉意。
偏偏倔强又难过。
几秒后,宴时沉沉叹了口气,终于缓缓开口:“南城中心医院。”
“苏潮汐的祖父过世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老婆们的营养液~
看到老婆们都想看分手,那把明天晚九点的提到三小时后的零点(因为我还是想要每天那个小红花)明晚就不更啦~
第19章 忍冬园
◎“我们不要在一起了”◎
宴时说, 是很突然的心脏病。
年纪太大,家里又没有人,这种意外却在情理之中, 年年这样的例子笔笔皆是。
池希恬“嗯”了一声,她告诉宴时,“我不会添麻烦的。”
死者为大,她总不可能闹到别人灵堂上。
更何况自始至终, 池希恬也没有想过去争什么。
良久, 那边的人又缓缓开口道:“池希恬, 他们两个人之间,其实什么都没有。”
想再说点什么, 却又觉得不合时宜。
其实自始至终,宴时从来没觉得季予淮和苏潮汐会有什么可能。
但错了就是错了, 宴时还是心疼这个勇敢的女孩子。
多余的话,她已经听不进去了, 挂掉宴时的电话后,池希恬在机场在拦了一辆出租车。
微信上,池沂舟给她发了两条消息,过了很久,她才低垂眼眸去看。
【池沂舟】:中午有空没?
【池沂舟】:请我吃个饭。
【池希恬】:没空,我在南城。
【池希恬】:过两天吧,我回去再说。
那边的状态从输入变成了讲话,她哥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
难以置信的惊讶, “池希恬,你让人绑架了?”
按照以往, 她大概不会心平气和地跟池沂舟讨论请客吃饭的事。
只会厚着脸皮去, 然后告诉她哥自己一分钱都没有。
【池希恬】:没, 先不说了。
她关掉手机屏幕,开了车窗透气,几分钟后,手心又传来一阵细细密密的振动。
【池沂舟】:池希恬,遇到什么事了记得告诉我。
【池沂舟】:忍气吞声的我怕你给咱们家丢脸。
记忆里,这是池沂舟第二次硬邦邦地关心她。
高一转文科那年,家里所有人都不同意,只有她这个凡事和自己对着干的二哥难得支持。
“池希恬,咱们家呢也不能三个孩子都有出息,你要是考不上大学,我和池嘉御就自认倒霉,再努力点呗。”
“哭什么哭,都没出息了,至少得有幸福快乐吧。”
池沂舟关心人的方式永远挺别扭的。
她没回复,出租车一直沿路开,不远处,南城中心医院几个红色大字映入眼帘。
池希恬想付钱下车,手机还没输入数字密码解锁,一抬眸,余光中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左一右,苏潮汐抱着双臂,那双桃花眼哭得通红。
这是池希恬见到她最狼狈的一次。
她伸出触碰车门的手又缩回,季予淮站在苏潮汐身边,抬手,递过去一张纸巾。
一瞬间,心沉沉下落,她的心情难以言喻。
南城的风要比林城冷上几分。
季予淮站在台阶上,和苏潮汐一起停住了脚步。
“阿淮,我是不是做错了很多事情,在英国这些年,只顾得上自己过得好,却从来没想过要回来看一眼。”苏潮汐的眼泪掉下来,脚下的石阶被打湿成一个黑点。
有些东西,是钱买不回来的。
“所幸,我还见了他最后一面。”苏潮汐吸了吸鼻子,想着老人临终前断断续续地出声,“从今以后,我真的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我答应过苏爷爷,会照顾你。”季予淮身在冷风下,他的视线落在苏潮汐身上,“以后遇到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无论如何,他没想过丢下苏潮汐不管。
眼前的人忽地回头,问他:“以什么身份呢?家人?弟弟?朋友?”
四目相对,他的嗓音一如既往地低沉,喉咙上下滚动,看似没什么情绪涌动,“朋友。”
他们之间,也就只能到这里了。
苏潮汐突然就笑了,很无奈的两声,“我其实早就知道,你已经有女朋友了。”
“前段时间,我碰到宴时,他说你连求婚戒指都订了。”
她看着季予淮,寻求一个答案。
几秒后,当事人缓缓张口,证实了所有,“嗯。”
一个字,却有让她跌入谷底的混沌。
故作轻松,她摸了摸脸上的泪痕,“都是我的问题。”
苏潮汐常常会想,如果当初没去英国,他们的结局,也许会不一样。
但回忆从来只能缅怀,如果再有一次机会,她还是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季予淮身上。
良久,她强撑起一个笑容。
“阿淮,陪我去喝两杯吧。”
……
南城这边的酒吧大多没有白天招待客人的。
从中心医院到商圈酒吧一条街,大概近三十分钟的车程。
这个时间,店里没有几个人。
灯红酒绿却不惹眼,整个酒吧里放着安静民谣。
苏潮汐算是有影响力的模特,安全起见,季予淮还是包了个单间。
她的心情差到极点,点的酒又贵,度数又高。
一瓶一瓶都摞在自己眼前。
“阿淮,喝完这顿,你就回去吧。”苏潮汐明白,她需要的不是一个所谓朋友的陪伴。
季予淮一滞,沉沉视线移到五光十色的瓶子上,把透明的酒杯放在她眼前。
现在苏潮汐的样子,他不会撒手不管。
“再过几天吧。”
苏潮汐把倒在杯子里的酒喝干,什么都没有说。
“今后有什么打算?”季予淮把面前的酒都推给她,蹲身,他的视线和苏潮汐平视。
时隔多年,两人身份互换,他成了拉人出困境的那个。
眼前人的眼泪从没停过,指尖掐着杯壁,“没有什么计划,英国回不去,这里又太伤情。”
“但我真的很喜欢南城这个地方。”苏潮汐是在这里长大的人,太多的感情总难以言喻。
落叶归根,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她伸手,拭去了从眼睛落下的泪水。
“那以后就留在南城吧。”季予淮顺着她的话接下去,淡淡启唇。
与此同时,虚掩的门缝边站了一个人。
在混乱的舞曲中,池希恬只清晰的听到了一句:“别走了,好不好。”
熟悉的声音,醍醐灌顶。
池希恬不应该跟过来,她应该在得知答案那一秒转身就走。
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她手里的包渐渐下坠,最后一秒被抓在手心里。
指甲把掌心硌得生疼,红了一片。
她全部的勇气和侥幸的心理都在这一瞬间,决堤瓦解。
十一年闪过的回忆,多得填满了她的脑海,强行抽离,只剩下空洞麻木的身体。
她已经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了。
一门之隔,苏潮汐看向眼前的季予淮。
她问:“那你呢?”
他会愿意留在南城吗……
“我还是会在林城工作。”风轻云淡,他的计划总不会为了苏潮汐而变。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当初没有选择跟去英国,现在也不会留在南城。
明白了。
会在紧急时刻挺身而出,但永远不会因为她逗留了。
为了高一那年的事,他始终愿意帮她。
就像前些年,季予淮哪怕到了英国也从来没见过自己一样,在苏潮汐决定结婚留在那片土地时,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已经隔了山里。
无法衡越。
但故事的完结,她还是想给自己再留一点念想,“以后呢?你会经常来南城吗?”
其实,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说着,她慢慢凑到季予淮眼前,在橙红色的氛围射灯下,苏潮汐想低身吻他。
而后,季予淮转身,蓦然间不动神色地躲开了。
对苏潮汐的关心,似乎也就到这里为止。
朋友之间,总要有界限。
几秒间隔,他淡淡开口说,不会了。
……
池希恬二十四小时内坐了两次飞机。
在她离开南城的那一刻,身体想被抽空了般无力。
接近二十小时没合眼。
傍晚时分,她站在茯苓苑的别墅区门口,几年的相处时光历历在目。
但季予淮大概不会记得吧。
她是个很骄傲的人,年少时期有一腔热血,愿意□□情冲锋陷阵的将。
可池希恬从来不是要做谁的影子。
月亮高悬,路灯还没亮起。
映在水泥地面的身影有些浅淡,她已经做了别人的影子。
原来有些人即便不身在阳光下,也会有影子。
别墅内,她坐在沙发边上,一个纸箱子收拾了两个小时。
只放了几个相框。
手臂支撑着额头,池希恬的脸埋在一片黑暗中,手机在桌面上震了几下,突然亮屏。
池希恬吸吸鼻子,摸过冰凉的手机,指尖有些微微颤抖。
触到绿色接听键,她张张口,嘴巴干涩。
还未来得及发声,那边熟悉的男声先传来,程厉一如既往吊儿郎当的懒散感。
“你又来南城了?”
池希恬没心思,也无所谓他怎么知道的。
客厅没开一盏灯,她隐在黑暗中,哑着嗓音“嗯”了一声。
顿了顿,程厉问她:“你怎么了?”
“没事。”
池希恬大概骨子里还是想做个明亮的人,永远都藏不住难过和失落。
两个人之间掀起一阵长长久久的沉默,只有客厅钟表的走秒声在滴滴答答响彻。
那边,程厉沉沉叹气,束手无策的无奈,缓缓开口:“你是不是在我身上装了什么泪腺开关。”
从第一次的偶然相遇到现在,哪怕没有面对面,他都逃不掉池希恬的眼泪。
“程厉。”
“嗯。”
池希恬淡淡开口,擦掉了脸上所有的湿润,“我想自己待一会。”
她能明白这个人的好意。
但往往善意是所有难过的宣泄口,池希恬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哭喊。
她真的很累。
或是旅途的劳顿,又或是别的什么,已经不太重要了。
程厉在那边顿了一秒,在挂断前挤出个“好”字。
放下手机,屏幕在几秒后熄灭,抬眸,她环视一周。
他们之间有太多共同拥有的东西,池希恬都没带走。
有些东西就是很难算清,就像付出的感情和时间,这是什么都衡量代替不了的。
个人照,电脑和相机,她没留下。
前些天她去南城,季予淮在电话里说投资商送了一盒椰子奶糖,池希恬甚至还没来得及尝尝。
现在,也不想尝了。
池希恬把单反里内存卡扣掉,放在书房的桌上。
那里面大都是季予淮的照片,她不想要了。
木质书架上,有她以前买的资料书,很久没动过,落了厚厚一层灰。
她踮脚,全都搬走了。
房子是季予淮买的,她把钥匙留在玄关柜子上。
回过身,面对熟悉的陈设,她想要是所有回忆都能算得这么清就好了。
夏日,林城夜晚的风,还是带着些凉意的。
路灯把人影拉得很长,月色正浓。
池希恬在手机通讯录里翻找,发现自己的朋友大多在海城。
唯一联系多的唐橙橙刚刚结婚,她总不能贸然住到人家里去。
踟蹰徘徊,她还是拨通了池沂舟的电话号码。
后者是真的来林城办事。
她哥早些年是挺有名的电竞选手,后来因为手伤退役,索性接手了整个俱乐部。
投资合作,都是他亲自谈。
接到池希恬电话时,他刚结束一场饭局,合作方的老总拉着他喝了几杯。
十点钟,坐在车后排,他对着屏幕,微拧了一下眉头。
自从家里催婚后,池希恬很少主动给他打电话。
昨天甚至还刚刚拒绝了他。
这个时间,难不成是在南城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池沂舟按下接听键,混着听筒里一阵呼呼而过的风声,他启唇,“什么事?”
“哥,你住哪?”
“我都来半个月了,你才想起关心我住哪?”这边,池沂舟懒懒往后背上一靠,捏着太阳穴。
茯苓苑门前,池希恬身侧放了好几只箱子。
她微垂下脑袋,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眼眶又酸了一下,“反正你又不会无处可去。”
但她现在是真的无处可去了。
弱弱压抑的哭音让池沂舟酒醒大半。
他“噌”地一下直起身,嗓音低了半分,“池希恬,你在哪?”
“茯苓苑。”
池沂舟心下一沉,她不应该在南城吗……
不做他想,这场通话,以池沂舟那边冷冷的一声“掉头”结束。
半小时后,车灯照亮夜晚的林荫道。
池希恬的视线被晃了一下,抬手,挡住了有些红涩的眼睛。
透过玻璃窗,池沂舟看见她旁边七七八八堆了很多盒子。
甩门下车,他抱着双臂,在自己妹妹身上来回打量几圈。
“池希恬。”
闻声,她的目光落到池沂舟身上。
黑色身影,他的宽大身躯遮住了大半路灯光,居高临下,带来些酒气。
视线夹杂审视和探寻,他缓缓开口:“你这是大晚上搬家?”
“不是。”池希恬摇摇头,自顾自把东西搬进车后备箱。
然而,在半途中被一只有力的手拦下。
“先说清楚。”
池希恬微微停了一秒,没作声。
旁边的人气压很低,一字一句问她:“是不是季予淮欺负你了?”
眼眸情绪涌动,她别开脸,轻轻落下一句:“没有。”
她始终认为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哪怕是有了分歧,她也想自己解决。
至于和家里坦白的事,那要她分手后。
如果池沂舟此时此刻没在林城,今晚她可能会去住酒店,只是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很难处理。
“那就是吵架了?”
池沂舟就纳闷,“池希恬,但凡你把跟我待在一起那股无理取闹的劲拿出来……”
“哥。”
当事人愣了一秒,以为自己是自己幻听。
池希恬大多数时候直呼他大名,偶尔服软也就是阴阳怪气地喊喊他二哥。
这次,她的声音认真却又带了些无助。
借着凉凉月色,她强撑起一个苦涩的笑容。
“我想回家了。”
……
池沂舟在林城这边买了个公寓。
江洋路的忍冬园二期,名副其实的富人区,房价年年上涨。
巍峨高楼,夜景尽收眼底,中心街道繁华的车水马龙都落在脚底。
一室寂静,他把钥匙丢给池希恬一把。
池沂舟看她有点犹豫,“本来就是给你买的。”
大学毕业那会,池希恬说要留在林城,后来一直和季予淮住在茯苓苑。
他又不经常来这边,实际楼下的车也是给她买的。
他们家不缺钱,池沂舟想给自己的妹妹留足底气。
三室一厅,接近二百平方的高级公寓。
装修都是找团队专门设计过的,主卧是花哨又可爱的□□配色。
池沂舟说他来的这半个月都在客卧凑合,说是实在受不了那种风格的装修。
帮池希恬把东西搬到卧室,他没有多留。
偌大房间,墙角的盒子摞在一起,安静氛围下,沉沉回忆又开始涌上心头。
池希恬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刚刚好十一点钟。
她起身去了卧室的观景阳台,喧嚣和吵闹被绝对高度弱化,她按下手机里的紧急联系人电话。
悠扬又低缓的系统铃声响了几秒。
这期间,她脑海里闪现了过往十一年的记忆。
池希恬一直认为季予淮这个人是被她慢慢感动的。
到头来,都成了泡影。
那边的通话被接起,季予淮还是一如往常地淡淡出声,音调却稍显疲惫,“有事?”
“嗯。”大概是眼泪都流干了,她现在难得冷静镇定。
阳台的风撩起她耳边的碎发,池希恬手扶着栏杆,缓缓低下头。
“季予淮,我们分手吧。”
千言万语,她只能汇成这么一句。
她的感情在十一年前烈烈夏日的旧巷口开始,结束于蝉鸣不止的滚烫夜晚。
青春一场少女织梦,现在也醒了。
季予淮似是没听清地确认一遍,带着浓浓哑音,缓缓道:“你……说什么?”
“我说……”
池希恬视线模糊,她的手紧紧抓着阳台的栏杆,轻闭双眼。
原来所有的不在乎和漠不关心,都是源于不喜欢。
耗尽一身勇气的她真的太累了。
半晌,池希恬缓缓睁开双眼,云淡风轻地仿若置身事外,慢慢道:“我们不要在一起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一卷 写完啦,下一章在2号的晚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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