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章 完结章
江眠月坐在马车上, 车帘外月色正好,她看了一会儿,待放下车帘时,却发觉身边有一股视线一直在注视着自己。
熟悉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当年, 那时他身为祭酒, 偶尔带着自己出门。
他次次都带着郭大人“刚巧”多买的糕点, 且“恰好”是自己喜欢的式样。
江眠月抬眸与他对视一眼,他目光却不躲, 只沉静的看着她, 可那眼神分明与祭酒时的他极为不同。
即便是后来他主动说破,二人关系暧昧时, 他也未曾用这样的目光看过自己。
江眠月慌乱躲开他那宛如要将自己攫取吞入腹一般的眼神, 心跳地极快。
她此番单独跟他出来, 什么意思,她很清楚。
可这回无论如何, 她都非出来不可。
她终究是想要弄清楚祁云峥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之前一直隐瞒忽然爆发, 为何上辈子她对他如此决绝,此生他却对自己如此……机关算尽。
便仅仅是为了让她放下心防, 与他在一起吗?值得吗?
从老宅出来以后,她便没有一刻能够停歇这些思考, 脑子被他尽数占满, 无数过去的画面不断回闪,上辈子的,这辈子的, 在她心中构建了一张巨大的网, 将她死死缠绕着无法呼吸。
她不知何时, 早已栽在他的手里。
“前日我去了祁大人的老宅一趟。”江眠月忽然开口道。
“我知道。”祁云峥语气平静。
丹朱一直安置在老宅里养身子,她平日里情绪稳定,只有看到祁云峥的时候才会惊恐万分,祁云峥极少去打扰她,便让她在那儿静静呆着。
江眠月去的那日,丹朱正巧状态不错,拉着她的手不停的说话。
江眠月正好有话要问,顺势问出了当年她不知道的,外界的一些情况。
比如公主对祁云峥一眼看中,放话娶一个杀一个的事。
“祁大人应当是要保护你,才将你锁在此处。”丹朱对江眠月道,她如今有些意识不清醒的征兆,看着江眠月的时候,眼神有些神神秘秘的,“公主说了,让我来挑拨你们,让祁大人越难受越好。”
于是丹朱将自己以往做过的事一一列举,比如那金首饰,比如那些监本,还有那本《广韵》。
“江姑娘不知道,当时外头有一位叫崔应观的人四处找一位叫“江眠”的女子,说“江眠”是他的高山流水,知己红颜,却不知所踪,仿佛人间蒸发,祁大人知道以后很生气,不知做了什么,让那人闭了嘴。”
“后来我便与他搭上了线,当时见江姑娘你可怜,终日郁郁不得,确实也希望他能宽慰些江姑娘。”
“却没想到他胆子那么大,敢冒险接江姑娘出去。”
江眠月想着丹朱说的那些话,心中仍然十分难受,她轻声开口问道,“为何当时,外头那么多的事,你从不告诉我?也许说了……事情会变得不一样。”
“没有必要。”祁云峥面容平静,“烦扰太多,你安居一隅,平静等我回来就好。”
江眠月咬紧了唇,眼眶温热,她闭上眼,偏过头不再说话。
马车缓缓前行,月高临空,江眠月有些困了,她看了看马车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祁云峥似乎在闭目养神,又仿佛是睡着了,黑睫浓密,在他的面容上投下一片暗影。
江眠月轻轻叹了口气,准备坐到天明。
“困了?”祁云峥忽然开口,将江眠月吓了一跳。
“嗯。”江眠月点点头,“有薄毯吗?”
垫巴垫巴在马车地板上随意睡一觉也好。
“没带。”祁云峥说话间已经起身,江眠月看着他的身影瞬间挪到自己身侧,随即不等她反应,他已经将她抱了起来,在一旁稳稳坐下。
江眠月死死捉着他的衣襟,“祁大人,放我下来……”
“我以为你知道此次同我出来是什么意思。”祁云峥垂眸看着她几乎无处躲藏的慌乱模样,手掌如铁般桎梏着她,再也不跟她客气。
此次她自己送上门,忍到如今,已经是极限。
“祁大人。”江眠月懊恼的抓着他的衣襟,将他的衣裳抓出褶皱。
“嗯。”靠近他的胸膛,可以听到他胸腔发出的沉闷声音。
“看破不说破。”江眠月轻声说。
祁云峥终于轻笑一声,俯身轻轻吻她,她左右躲了躲,却还是被他轻轻咬住唇角。
“我没答应你。”见他如此,江眠月心梗道,“我还生气。”
“嗯。”祁云峥轻笑一声,“好,那你接着生气。”
江眠月用手掌轻轻锤了一下他的胸口。
祁云峥轻咳两声,缓缓道,“别闹,被你伤了心,身子还未好。”
江眠月看着他,眼眸中有些犹疑。
祁云峥看着她疑虑的目光,声音有些轻柔,“你方才问我,上辈子为何不说,你看,你若不信,我说了也无用,让你平添烦扰罢了。”
江眠月心中一颤,不止如何开口。
“睡吧。”祁云峥将她搂紧,鼻尖触碰她的发丝,呼吸着她身上的淡香,一颗躁郁了几日的心,终于缓缓平静下来。
他身上温热舒服,熟悉的怀抱让江眠月心下莫名放松。
她闭上眼,靠在他的怀里,在车轮的滚动声中,终于睡了几日以来的第一个好觉。
建阳县路途遥远,需行五天五夜。
祁云峥却并不着急行路,时不时停下来看些风土人情。
一日到了一处庄子,听闻附近糕点出名,他便专程去买些当地的糕点,放在车上。
他也不开口让江眠月吃,江眠月闻着那香味,馋虫都快勾起来了,见他不开口,她也不主动,只掀开车帘让风吹拂车厢内的香气。
祁云峥见她如此,眼眸含笑,忽然伸手,打开了糕点盒。
他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江眠月,打开糕点盒的瞬间,便只见江眠月掀开车帘的手指轻轻颤了颤。
祁云峥面容上笑意更甚。
他随意拿起一个,江眠月已经转过身来看着他。
祁云峥手微微一滞,看向她,仿佛不经意问,“吃吗?”
江眠月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这个坏心眼故意如此的,撇过头说,“不吃。”
祁云峥咬了一口糕点,咽下后缓缓道,“名不虚传。”
江眠月背着他咽了口唾沫。
“只附近这个庄子有,过了便吃不到了。”
“……”
“桃子味儿的。”
江眠月站起身,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抱在怀里的糕点盒,又看了看他,却不开口。
她的表情让祁云峥想起家里那只猫,明明想吃,却偏要等着你去引诱。
他拿起一个糕点,递给她,她正要抓住,祁云峥却缩回手,自己咬了一口。
“……”江眠月咬牙,“祁大人今年六岁吗?”
祁云峥却忽然俯身吻他,甜而不腻的糕点顺势而入,还有强势而锲而不舍的他。江眠月下意识的推他,他却根本不放手,只在间隙间让她喘息,然后带着笑意轻声说,“别咬了,疼。”
江眠月面容通红。
半推半就闹了一路,抵达建阳县时,江眠月觉得自己这辈子的便宜都要被他占完了。
他没事便要找借口抱着她,不停的亲她,仿佛不碰着她便不行,再不济也要捉着她的手,擒着她手腕的脉络,轻轻地抚动,他才能静下来。
建阳县丞看到祁云峥时仿佛看到了天神,差点跪拜的五体投地,这块地方穷乡僻壤,多山路,且人丁稀少,当地还多有毒草毒虫,时常出些人命,被人称为晦气之地,所以京官从来不来,首辅大人大驾光临,县丞都快感动的涕泗横流。
入夜,县丞安排了饭菜。
“建阳县的酒是最有名的,因我们这儿草药多,产的药酒是独一无二,今日这药酒是暖身的,味道也不错,入口鲜甜,祁大人,江大人,可以尝尝。”县丞热情介绍,并让人给二人斟酒,江眠月酒量极差,刚要推辞,却听祁云峥轻声道,“尝尝无妨。”
江眠月一怔,那侍从动作极快,直接将她杯子倒满。
县丞便一边敬酒,便说这建阳县的风土人情,各种难处,如何如何被京中忽视,如何时常有命案发生,被人称为晦气之地被其他地方官员嘲笑诸如此类,最后竟是委屈的哭了起来。
见他如此,他敬酒时,江眠月也不好推辞,多多少少抿了几口。
可那酒确实是甜的,入口便仿佛能直接滑下喉咙,着实是好喝的紧,且没什么刺人的酒味。
祁云峥见她一开始轻轻抿着,后来干脆喝了一大口,眉头一挑。
不出所料,不过半个时辰,江眠月便醉倒了。
祁云峥看着她趴在桌上,脸上不自然的绯红,淡淡一笑,对县丞道,“江大人不胜酒力,我先扶她回房,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县丞赶紧点头应声。
祁云峥将她抱回客房中,关上门,便看她红着脸趴在床上,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眼眸深沉,带着几分怜惜,轻轻抚了抚她耳侧的发丝。
她脸颊有些烫,祁云峥的手也烫,她有些不舒服,躲了躲,缩在了床边角落,睡的迷迷糊糊。
他顿时想起,上辈子她被送到他跟前时的那一夜。
她为了不直面他,故意喝了酒,想蒙混过关。
当时的她也是如此,喝的迷迷糊糊,脸上酡红一片。
有人醉酒话多,有人醉酒瞎闹,她醉酒时却安安静静的睡觉,仿佛天塌下来都与她无关。
祁云峥偏不让她安静睡觉,他捉住她的手,替她按揉手指上的穴位解酒。
江眠月疼的惊醒,迷迷瞪瞪的看着他,眼眸中仿佛蒙着一层纱,恍恍惚惚的看不清。
“大人?”她声音带着几分娇柔与黏腻。
祁云峥心思微动,将她搂入怀中。
“还生气吗?”祁云峥轻声问。
“嗯。”江眠月还有些迷糊,她倒在他怀里,轻轻地呼吸,声音有些大舌头,“气、气着呢。”
“因为我骗你?”祁云峥问。
“嗯。”江眠月被他的话弄得有些恼,手开始动起来,勾住他的脖子,眼眸迷茫的看着他。
如此近的距离,仿若在勾他。
祁云峥呼吸急促起来,喉结上下滑动。
“祁云峥,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江眠月十分不解,“你一会儿是这样的,一会儿是那样的,我……看不明白,看不明白……看不明白就会很生气,很害怕……”
“你喜欢我什么样,我就变成什么样,好不好?”祁云峥声音温柔的不像话。
“不好。”江眠月摇头,“没用的。”
祁云峥睫毛微颤。
“不管你什么样,我都会喜欢你。”江眠月抱着他的脖子,似乎很是懊恼,“我也没有办法控制,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第二天,江眠月醒来的时候才知道昨天自己醉成了什么样,她恍惚从床上下来,衣裳滑落,她侧眸一看,却猛地愣住。
满身都是痕迹。
她又羞又恼,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踱步,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昨晚后来到底怎么了。
她只记得他用力揉她的手指,疼得她清醒了一会儿,后来便又忘了。
他其实没有把自己怎么着,可……
江眠月对着镜子检查各处,四处都红痕惊人,连腿根……都有,虽然不疼,可看起来便像是被风雨肆虐了一夜的惨状。
混蛋。
江眠月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出门,一出门便看到祁云峥在不远处,门一开,他便看了过来,眼眸中满是笑意。
江眠月羞恼的瞪了他一眼。
祁云峥微一挑眉,快步上前,江眠月看他来便快步躲开往外走,可他腿长脚步快,很快便堵在了她面前。
“酒醒了?”祁云峥问。
江眠月懊恼的看着他,刚想开口说他,却见他朝她露出手腕,那手腕上赫然是一对牙印,几处结了痂,看起来疼得很,他语气颇有几分无奈,“昨晚涨了见识,江大人酒品一般。”
江眠月咬牙看着他,“你、你这是倒打一耙,你厚颜无耻!”
“江大人为何这么说?”祁云峥见她恼得脸都红了,舔了舔唇,笑道,“有什么证据吗?”
“……”江眠月深吸一口气,狠狠踩了他一脚,侧过身走了。
“证据”都在身上,她怎么可能掀起衣裳给他看。
祁云峥看着她快步离开的踉跄背影,垂眸轻笑。
这儿的酒确实不错。
接下来的几日开始盘查事务,江眠月则去处理官吏的问题,几日后,附近的暗卫查出,梁清泽的那些余孽似乎在几十里外的遂愿寺附近。
听到这个名字,江眠月心中微动。
遂愿寺?
祁云峥静静看着她的反应,“想不想去看看。”
江眠月恍然点了点头。
莫名的,她总觉得自己与此处有几分若有似无的联系。
“和乐公主如今住在里边。”祁云峥道,“在那儿清修。”
“嗯。”江眠月轻轻点了点头。
遂愿寺名气不大,香火却常年不断,因此处供奉了一处活佛,传说是千百年前坐化的高人,肉身相仍旧不腐不朽,护持着附近的百姓。
附近风景秀美,山环水抱,安静宜人。
江眠月下了马车便觉得心中安静至极,远处寺庙香火袅袅,令人心生敬意。
再见和乐公主,她的模样却令江眠月惊愕不已,如今的她哪里还有之前那不可一世的模样,她一袭灰袍,不施粉黛,头上簪了一根木簪,面容带笑,“祁大人,江大人来了。”
“附近也没什么客栈,今夜便住在寺内吧,斋饭都是有的。”
进门后,祁云峥便先行离开,似乎去找了住持,江眠月则跟着和乐公主在寺庙中随意走走。
“还好吗?”和乐公主问她。
“嗯。”江眠月笑了笑,“公主殿下在此如何?”
“很清静。”和乐平静的说,“在此赎罪,上辈子的,这辈子的。”
江眠月微微一怔。
“江眠月,抱歉。”和乐朝她缓缓行了个礼。
江眠月急忙将她扶起。
和乐将她带到遂愿寺的后山,这儿花草繁茂,只有一处洞穴,看起来幽深可怖,寸草不生。
“这处洞穴,是赎罪打坐用的。”和乐示意道,“传说那位高人便是在此坐化成佛,我时而会来,可……终究是太冷。”
江眠月刚走进去,便明白了她说的太冷是什么意思。
这洞穴极为阴冷,寸草不生便是因为如此,一脚迈进便恍若寒冬腊月,令人胆寒。
她呆了一会儿便打了个喷嚏,和乐淡淡笑了笑,领她出来。
“还是离开吧,一会儿祁云峥要怪我了。”
祁云峥不知去做了什么,江眠月再见他时,却发现他似乎有些心情沉郁,主持与他一道过来,看到江眠月时,主持老僧缓缓一笑,“这便是江姑娘。”
江眠月急忙朝他行礼。
“时候不早了,去用些斋饭吧,山间的夜晚有些冷,各位施主早些休息。”
正如主持所言,山间的夜晚确实冷,太阳落山之后,便开始吹起了风,温度骤降,令人遍体生寒。
祁云峥不像往常那般总来闹她,他不知去了哪里,四处都寻不到人。
江眠月也没有别的事可做,便先睡下了。
山风呼啸,她躺在榻上,脑子里却莫名浮现起那个阴寒的山洞。
恍惚间,她像是睡着了,又像是还醒着,整个人如同飘忽起飞,形成一抹魂灵,四处游荡。
她飘回了京城,回到了祁云峥的那处老宅。
宅子里极为安静。
她在院子里看到了一个人影。
不,是两个人影。
一个是祁云峥,他抱着一个人,那人浑身是血,正是自己。
她缓缓飘近,静静看着他。
她从未见过祁云峥露出这样的表情,仿佛失却了全世界,孤院中挺直的背脊却脆弱不堪,仿佛风一吹就能倒。
“祁云峥。”江眠月心中不忍,上前一步,轻轻抚他的脸。
他却在这一刻缓缓落下一颗泪,那泪仿佛酸涩到极致,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的灵魂刺痛。
“眠眠。”他轻轻抱着江眠月的尸首,声音剧抖,“你怎么这么残忍。”
“不是说,要陪着我吗?”祁云峥声音带着鼻音,声音颤抖,“我一直记得,只有你,全忘了。”
江眠月踉跄退后一步,心中酸疼,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
随后,祁云峥将她的尸首安置好,一身官服清俊,面容却如雪般惨白。
他去了宫中,求见皇上梁静安,在她惊愕的面色之中,要求辞去首辅之位。
随后便是各项事务的安排事宜,他极为平静,平静的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将所有事情解决,花了一天一夜。
他一分一秒未休息,安排完一切之后,他安排了车辆,来到城郊一处重兵把守的宅院。
宅院中灯光明亮,有人的身影闪动。
江眠月飘入屋内,整个人剧震。
宅院中人,正是她的爹娘与哥哥,爹爹受了伤,腿似乎出了些问题,走路需要拄拐。
江玉海叹了口气,“眠眠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祁大人对她好不好啊。”
“定然是好的。”林氏轻声宽慰,“他堂堂首辅,被公主殿下那样威逼,只能如此,不然,怎么会费尽心思救下我们全家,此番事情平定后,他们二人便会成婚吧。”
“我……只求眠眠平安。”
江眠月痛哭出声,看向窗外,窗外的祁云峥缓缓朝着门口跪下,磕了三个头,眼眸中满是血丝。
车子启程。
半道上,祁云峥遇到崔应观截道,拦在他的面前。
“祁云峥!你要去何处!”崔应观听闻他辞去首辅一职的消息,得知他要走,连夜来城门口截住他,“江眠月何在!”
祁云峥掀开车帘,面容冷淡。
崔应观看到了他怀中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一样的姑娘,神情剧震。
“她已身死。”祁云峥的声音仿佛不似人声。
崔应观仿佛被雷劈中,呼吸急促,“你便是……这样对她好的?”
祁云峥缓缓闭上眼,“启程。”
“祁云峥!你放开她!她已死了,就不能让她入土为安吗!”
“祁云峥!你这个畜生!”
“混蛋!”
崔应观追着骂了一路,边骂边哭,最后从马上摔了下来,痛苦的抱住脑袋,嚎啕大哭。
祁云峥半点没有理会,尘土飞扬,带着江眠月的尸首一道离开了京城。
江眠月停在了崔应观的身边。
“是我没用,江眠月……”崔应观痛苦地捂着胸口,“抱歉。”
江眠月含泪看了他一眼,转身跟着祁云峥的车往前。
车子一路到了建阳县,只花了三日,只因祁云峥一路不眠不休赶路,车夫受不了了,祁云峥便打发他走,抱着江眠月独自驾车。
他来到遂愿寺之后,抱着她的尸首,跪在了住持面前,他嘴唇干涸,眼眸无光。
“施主有何愿。”住持无奈看着他。
“愿有来世,能与她再见面。”祁云峥声音微颤,“愿她能与我相识,相爱,相守一生。”
主持静静看了他一眼,“何必强求。”
“不惜一切。”祁云峥道。
秋日落叶纷飞,祁云峥抱着江眠月,来到那处阴寒洞穴中。
他抱着她,低头看着她的眉眼,轻声笑了笑,手指轻抚她的发间,缓缓道。
“我们试试,佛祖会实现谁的愿望。”
整整七日,祁云峥抱着江眠月在洞中咽了气。
江眠月猛地惊醒,泪水喷涌而出,她哭的无法自控,一颗心仿佛被什么割了一刀又一刀,可他所做一切,却又撑着她缓缓站起身,往前走。
外头山风很大,她边哭边走,踉跄往那活佛所在的大殿中去。
深夜本该无人,江眠月却见那大殿中跪着一个笔直的身影,那人黑发披肩,一身白衣,虔诚的叩首。
江眠月无声落泪,泪水如水珠成串的往下流。
是真的,她看到的,都是真的。
他仿佛感觉到什么,缓缓转身,看到风中单薄瘦削的人影,他缓缓起身,脱去身上的外衫,拢在她的身上。
“外头冷,怎么不多穿一些?”
江眠月伸手,缓缓抱住他的腰,闷在了他的怀里,如孩童一般嚎啕大哭。
祁云峥缓缓搂住她,微微蹙眉,“怎么了?”
“上辈子,我爹娘他们,没死?”江眠月哭着问。
“嗯。”祁云峥应道,“不过其他丫鬟小厮没有守住,勉强护住了你家人,其他人都被梁清泽派去的人杀了,我便让人放出消息,说江家上下没有一个活口。”
“你家人多多少少有些受伤,我便将他们换了个地方养伤。”
江眠月紧紧地搂住他的腰。
“山洞中七日,你想了些什么?”
祁云峥浑身一僵。
山风凌冽,他声音微颤,“你如何得知?”
“梦中,看到了……所有的事。”
祁云峥轻抚她的发丝,淡淡一笑,“遂愿寺,真的可以遂愿。”
江眠月眼眸泛红看着他。
祁云峥俯身,轻轻吻她额头,缓缓问,“以后可以……留在我身边吗?”
江眠月含泪点了点头。
祁云峥用力地将她抱紧,几乎要将她揉进骨头里,他呼吸不稳,“眠眠,别再离开我了。”
“嗯。”江眠月点头。
祁云峥临行前,给遂愿寺留了不少香火银,住持淡笑看着他,“祝二位施主万事顺遂。”
江眠月和祁云峥纷纷与他行礼告别。
路上,江眠月依偎在祁云峥的怀里,捉着他的手指不放。
她脑子里满是上辈子他抱着自己的模样,难怪这一路上,他的眼神都没有离开过她。
这一次,他与自己走过这条路,又是什么心情?
“我以后都信你。”江眠月轻声说,“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瞒着我,不管是什么。”
“好。”祁云峥将她搂紧,将面容埋进她的颈窝,“都听你的。”
江眠月被他弄的有些痒,将他脑袋推开,这个动作却让她忽然想起醉酒那晚。
她似乎也是这样将他脑袋推开,可他当时却是在自己的弯曲的腿间……
她忽然满脸通红,有些不知所措。
也是有了此事,她才会难耐的咬住他的手腕……
“登徒子!” 她羞恼斥道。
祁云峥微微一怔,“嗯?”
正在此时,外头忽然传来杂乱的打闹声。
祁云峥掀开车帘,却见一群人拿着刀枪棍棒拦在他们面前,正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梁清泽旧部,这些人大多是建阳县本地人,之前被梁清泽支使着做些毒草毒药,并给予大量的银钱,如今梁清泽已死,他们没有了别的生计来源,便四处□□,寻些不义之财。
如今听闻有京官来,又在遂愿寺给了大笔香火银,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肥羊,直接便在半道截住,找上门来。
祁云峥下了车,冷冷看着,吩咐暗卫上前解决他们。
江眠月有些担心,却知道有祁云峥和暗卫们在,不会有事,便干脆也下了马车,站在祁云峥的身边。
正在所有人都快被解决干净时,江眠月猛然发现,祁云峥身侧忽然冒出一个拿着棍子的男子,正要往祁云峥的胸口砸去。
江眠月陡然一惊,下意识的脚步微动,护在了他的面前。
祁云峥眼眸一滞,那木棍即将砸上她的脑袋,他手一动,直接护住了她的后脑。
“砰”一声,木棍被生生砸断,却是砸在了祁云峥的手背上。
即便如此,江眠月还是被敲得脑袋一震,熟悉的震荡感让她有些恍惚,她看着祁云峥三两步走到那人的面前,直接捏碎了那人的指骨,那人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直接晕了过去。
“祁大人,您没事吧?”一旁的暗卫眼睁睁看着祁云峥被砸了手,手上鲜明的红痕看着极为赫人。
“无妨。”祁云峥来到江眠月身边,却见她正单手捂着脑袋发呆。
“还好吗?”祁云峥问。
“嗯。”江眠月摇了摇头,“我没事,你的手……”
“疼。”祁云峥声音如撒娇似的,“你帮我涂药。”
一旁的暗卫打了个哆嗦。
江眠月红着脸将他拖上车。
方才那一瞬间,她仿佛有些奇怪的感觉,似乎刚才的画面似曾相识,可她左想右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脑袋还有些“嗡嗡”作响,那人力道极重,隔着祁云峥的手都这般,他的手该有多疼。
他们回到建阳县后,没有在县丞府中休息,而是住了家客栈。
暗卫去买了些药来,江眠月一面替他涂药,一面想着方才的事。
白色的药膏涂在他的手上,他的手背青筋凸显,鲜明的有一道青紫,看起来极为吓人。
他将手掌翻过来的时候,江眠月注意到他手掌心的伤疤。
那是之前他手掌受伤时落下的痕迹。
她忽然想到他这伤似乎治了很久才好,不由自主开口问,“以前你这伤痕,后来总是不好,不会是自己撕裂的吧。”
“……”祁云峥不说话。
江眠月眯眼看着他,却见他淡淡一笑,“是。”
江眠月扔了手中的白棉布便往外走。
祁云峥一把捉住她的手,将她扯进怀里,“眠眠不生气,都过去了。”
“为什么?”江眠月咬牙看着他。
“喜欢你给我上药。”祁云峥“老老实实”说,“喜欢你碰我,喜欢你给我吹伤口,喜欢你关心我……”
江眠月听着这些话,红着脸捂住了他的嘴,“好了,可以了。”
“还没说完。”
“不用再说了。”
“害羞了?”
“没有。”
“我还想说。”
“不许说了!”
江眠月发现自己着了他的道了。
自从他什么都说出口之后,那些让她窘迫无比的话几乎没有停过,她恨不得探进他的脑袋看看,他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怎么什么都能扯到那些事情上去。
入夜,江眠月梳洗完,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
“眠眠。”
江眠月隔着门问,“什么事?”
“手疼。”
江眠月又气又笑,打开门,果然见他端着药站在门口,看起来精神得很,一双眸子灼灼的看着她,有什么企图不言而喻。
“不是下午才换的药吗?”江眠月还是将他放进了屋,“换药还是会疼。”
“吹吹就不疼了。”祁云峥搂着她的腰,“以后叫我恕之,眠眠。”
“恕之。”江眠月轻声说,然后靠在她的怀里轻轻一笑,“恕之,是槐树的那个树枝吗?”
祁云峥却忽然沉默了。
江眠月忽然心跳的飞快,脑子里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
“非也。”祁云峥缓缓开口,“是‘如人之心,推己及人,故为恕’的恕之。”
江眠月恍然转身看着他。
“你呢。”祁云峥忽然笑着问。
“我叫……江眠月。”江眠月忽然落下泪来,“月眠江心江眠月的……江眠月,好听吗?”
“好听。”
祁云峥将她抱起,轻轻放在榻上。
“想起来了?”他轻声问。
“嗯。”江眠月搂住他的脖子,泪眼朦胧,“为什么不告诉我。”
“直接说,着实有些丢人。”祁云峥笑了笑,一面说一面抽开她的衣带,轻轻抚着她的发丝,“我有耐心,等你想起来,当然,想不出来也无妨,我记得就好。”
江眠月眼泪流个不停,他轻轻抚着她的眼角,轻声说,“别哭了,这几日哭了多少眼泪,伤身。”
“我忍不住。”江眠月搂住他的脖子,“恕之。”
“嗯。”祁云峥吻她的耳垂,轻轻一笑,“以往我很喜欢自己的小字,自遇见你,我便对此很有意见。”
江眠月终于破涕为笑。
然后他手指轻动,然后轻声问,“这里……可以吗?”
江眠月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他的指尖灼烫,如冬日的炉火,暖得她身子微颤。
不像上辈子那般肆意妄为,此时的他小心翼翼,轻轻试探她,手指上的红痣红艳刺目,扎的她眼眸生疼。
“这里呢?”祁云峥手指一面动,一面轻声问,“眠眠,我可以吗?”
江眠月被他弄得眼眸含泪,本就难忍,又听到他的问话,着实是又气又羞,直接捂住他的嘴,喘着气说,“可以,都可以。”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祁云峥闻言,眼眸一黯,再也不跟她客气。
他实在是……忍了太久了。
当她吃疼发出哼声的时候,祁云峥覆在她的耳边,咬牙道,“江监生。”
江眠月浑身一颤,弄得他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别……别这么叫我……”
他却不依不饶,带着笑意道,“自你穿着襕衫,站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便想……这么做了。”
江眠月死死捂住了他的嘴,他拽开她的手,俯身疯狂的吻她。
如此这般,天地颠倒。
待她再次醒来,天早已大亮,江眠月躺在榻上,宛如一滩烂泥。
她听到厢房门开的声音,微微一颤,睁眼看到熟悉的罪魁祸首的身影,转头侧身面朝里接着睡。
“眠眠,还好吗?”祁云峥面色极好,整个人如重生了一般容光焕发,笑着看着她泛红的脖颈,“起来吃些东西。”
“不吃。”江眠月赌气,“太累,吃不动。”
“那我喂你。”祁云峥说到做到,放下盘子便要亲手来。
江眠月无奈看了他一眼,想要起身,却没能起来,最后被他扶起,手都难以抬起……确实需要喂。
不过祁云峥端来的早饭确实香的可以。
江眠月吃了一口,眼眸发亮,“这是哪儿买的,可以多买点带回去。”
“葱油饼,我做的。”祁云峥轻声说,眼眸含笑看着她,“不必那么费事,你带我回去就行。”
江眠月差点噎着。
解决了建阳县的事,他们今日便准备启程回京,马车上,江眠月依旧被抱着,这回她没力气挣扎了,乖乖躺在他怀里,睡睡醒醒,舒服得很。
“听闻吴为给尹楚楚下聘了。”祁云峥道。
“嗯。”江眠月点了点头,“据说聘礼不少,楚楚家都摆不下了。”
“江府也会摆不下的。”祁云峥轻声道。
江眠月红了红脸,钻进他怀里。
“眠眠。”祁云峥轻轻吻她,“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江眠月问。
祁云峥眯眼看着她,“你小时候许下的承诺。”
江眠月一愣,在他怀里轻轻笑了笑,“记得。”
“记得就好。”祁云峥轻轻捉住她的手,“这回可别忘了。”
“嗯。”江眠月轻轻点头。
那一年,祁云峥随着师父在京城读书学武,祁家有些家当,在诸位如狼般的穷苦远房面前,他攥着的那些钱财,便如同一块鲜肉,他自小有些本事,将那些银子藏好了不让人发现,那些远房便想到主意,雇人将他绑起来逼他说出藏银子的地方。
那年他才十岁,却已经学了些功夫在身,最后反杀了那些歹徒,逃了出来。
没有人知道,当时机缘巧合,还有个走失的小姑娘也被绑了。
昏暗的房间里,小姑娘天真又惊恐,面容宛如白玉团子,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祁云峥叫哥哥。
他单独一人逃出去很轻松,却因为这小团子,鬼使神差的留了下来。
夜晚,天凉。
小姑娘蹭着上前,跟他凑到一块儿。
“你冷吗?”她佚?问。
“冷。”祁云峥面容冷峻,蹙眉看她,“怎么。”
“我们抱在一起可以取暖。”她笑着说,“我娘说我身上很暖和的,很舒服。”
“男女授受不清。”祁云峥从未见过这种小团子,颇有几分不自在。
“你跟我哥哥一样大呀。”她说,“但是你比我哥哥长的好看。”
祁云峥耳根一红。
从小确实总有人说他长得好,可那些人都是不怀好意,他并不喜欢被这样说。
可如今……
她很能说,叽叽呱呱的让周身温度确实像是暖了些。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恕之,祁恕之。”他说。
“树枝,是槐树的那个树枝吗?”她惊讶的问。
“是‘如人之心,推己及人,故为恕’的恕之。”他无奈解释道。
“听不懂。”小丫头摇头。
祁云峥笑了笑,“你呢?”
“我叫江眠月,月眠江心江眠月,好听吗?”
“还行。”祁云峥敷衍道。
“我爹爹给我取的,我娘说我爹爹一辈子的文采都用在我的名字上了。”江眠月笑着说,“你的名字也是你爹爹取得吗?”
“嗯。”祁云峥面容一黯,“我爹爹已经去世了。”
江眠月脸色顿时垮了下来,“那你娘亲呢?”
“爹爹、娘亲,所有家人,都没了。”他说。
“怎么会这样。”江眠月忽然哭了起来,“怎么会这样,会很难过的,你是不是很难过……”
祁云峥看着她哭,忽然笑起来,替她擦了擦眼泪,“你哭什么。”
“我这里疼。”江眠月捂住胸口,看着他,“树枝哥哥,我把我的家人,分给你好不好。”
“怎么分?”祁云峥淡淡笑了笑,“家人没办法分……除非……”
“除非怎么样?”江眠月问。
“除非,你嫁给我,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了。”祁云峥说。
“好啊。”江眠月点了点头,“那我现在就嫁给你。”
“现在不行,你还太小了。”
“那什么时候才行?”江眠月急切的问。
“等你长大,及笄。”祁云峥淡笑着看着她,“小姑娘,你这么傻,被人骗了怎么办。”
“我不傻。”江眠月看着他,珍重的说,“你看,你现在这么害怕,亏的有我陪你!”
祁云峥偏头轻笑。
“你又不能一直陪我。”
“我一直陪你。”江眠月有些冷,往他怀里钻了钻,“一直一直陪着你。”
少年祁云峥心头一暖,静静看着怀中的姑娘,嘴角微微勾起。
真正惊到他的,是歹徒来了之后,这姑娘居然扑在他的身前,替他挡了一闷棍。
小脑瓜子发生一声闷响,她便如烂泥般瘫软在他的身侧,失去了意识。
祁云峥自小父母双亡,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心已经死了一遍。
可这颗心,在遇到她以后,从未有跳动的如此鲜活的时候。
马车上。
江眠月睡着了。
祁云峥眼眸中的温柔如海,倾斜而出,尽数留在她的身上。
“眠眠,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正文结束!
番外超多纯糖!明天开始更番外,不过番外会更得比较慢,想要稍微休息一下调整一下身体。
谢谢大家陪我到现在,连载这本书真的太不容易了,大家追连载也很不容易,超级感谢大家,一会儿来给大家发红包!(鞠躬)
这本书真的是我目前最爱的一本,写的只能说是尽了全力,不后悔,还有一些个人能力方面无法弥补的,我会继续努力进步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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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的说不完了,想看我话痨的可以来大眼仔,晋江-白清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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