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以赵上霄的脾气绝对会因为“阻止狄琛加他微信”,和岑宴秋展开三百回合的阴阳怪气。
但不远处两队教练吹哨集合,这架到底是没吵起来。
下个月就是玉临市几所重点中学牵头举办的篮球赛,包含英中在内,共有三十九所高中参加。
这次选拔赛的目的就是为了挑出实力最强的五个人,组成球队代表英中参赛。
休息区,十几个男生站成一排,一道“天堑”从中劈开,本部和国际部隔着一米宽的大空地,谁也不想挨着谁。
狄琛进入队列,褚易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拄着肘拐卖力地挪到他身边。
“不好好坐着,跑过来干什么?”队伍顶端的岑宴秋换了位置,和狄琛一左一右站在褚易两侧,生怕他摔了。
褚易摇摇食指,“人残志不残,多个人多一份排面。”
国际部的球队教练不苟言笑,喊完一声“肃静”,将一份花名册拿到面前,黑色水性笔利落地圈了几个名字。
“以下念到的,即日起,每天中午一点半以及晚上七点按时到球场训练。”
“中锋,国际部a班郑硕新。”
“大前锋,高三二班周衡。”
教练正要念下一个名字,他们本部的老师手指点了点花名册的某个地方,不认同地摇摇头。
两个教练协商的几分钟里,狄琛感受到胳膊被人轻轻戳了一下。
“狄琛,有件事拜托你。”骆桢压低声线说道。
狄琛看了眼龇着两排白牙傻乐的褚易,发现岑宴秋也没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才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之后的训练,队内的协调工作就交给你负责了。”
骆桢上一个字还没说完,教练宣布道:“得分后卫,国际部h班赵上霄。”
狄琛终于明白他说话的语气为什么会有一种莫名的托孤意味了。
本部这边对得分后卫的选拔结果并不满意,尤其是穿着30号球衣的周衡。
骆桢走了,万一哪次他又犯上情商低的毛病,可没人再出来打圆场了。
“选赵上霄更容易拿分。”骆桢说。
狄琛不是很认同他的想法。
确实,赵上霄打法很激进,相比骆桢,在技巧上更胜一筹,能为队伍争取更多的得分机会。
但他和岑宴秋彼此看不惯,真组起队来,前期光协调两人矛盾就得花上半天功夫。
除非教练让岑宴秋落选。
他的心声刚在脑海里打了个旋,剩下两个人选即刻出炉:
“控球后卫,高二六班狄琛;小前锋,高二一班岑宴秋。”
*
狄琛郁闷了一整个晚自习,其实倒也算不上真正的“郁闷”,就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作业写着写着,他专注力高度分散,一不小心在英语d篇阅读的题号前写了一个co2。
褚易低头偷摸着看了几百章的无限流爽文,揉着脖子准备把狄琛的卷子拿过来抄,正好撞见这个离谱的答案。
“怎么了琛琛,做着英语想化学?”
狄琛把“二氧化碳”涂了,改成a选项,“你为什么叫赵上霄‘鸡块’?”
褚易神秘一笑,说:“你把他姓去掉,再念一遍。”
赵上霄,鸡块。
上校鸡块。
狄琛:“……”
果然,只有褚易这种缺心眼的人才能想出这么别具一格的外号。
褚易顺时针转了几圈酸涩的脖子,一条手臂搭在狄琛椅背上。
认识这么些天,他是第一次看到狄琛流露出这样的表情。
以前他对新同桌的初印象就十个字:黑、精瘦、老实温吞好欺负。
后来狄琛一拳砸飞夜市猥琐男,又借他抄了一个多月的作业,还炖汤给他喝,褚易心想这朋友他交定了。
是兄弟就得两肋插刀。
褚二少热心肠地捅了自己两刀,说:“赵上霄这人吧,跟老岑一个毛病,你相处不过来直接找我,我来帮你调和调和。”
狄琛咬着笔帽,如果他能调和的话,为什么不把岑宴秋也一块调和了?
他才是最应该接受整顿的对象。
“我跟赵上霄穿一条裤子长大,这么多年,没几个我搞不定的难题。”
褚易:“二代圈子里就这么些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闹得难堪了,没必要。”
“可岑宴秋、赵上霄不就——”
笔帽在狄琛颊边戳出一个淡红色的小坑,他抿抿干裂的下嘴唇,“关系不就有点僵吗?”
“正常,他俩十多年一个样,没法劝。”褚易叹口气,满脸的高深莫测,“两个都是我兄弟,你知道把一碗水端平,有多难吗?”
他微笑道:“我知道。”
后面一节晚自习,狄琛听他讲了二十分钟的前情提要,紧随其后的,是二十五分钟的因果始末。
赵家一共两个儿子,赵上霄是小的那一个。
他一路被父母兄弟溺爱着长大,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格,走到哪都必须是中心和焦点。
但褚易也说了,玉临的二代圈子就这么大。
一个山头容不下两个中心,他撞上岑宴秋是早晚的事。
从小学开始,两个人开始同校,他们一个争强好胜,一个倨傲冷淡,性格不相上下的差劲。
不过岑宴秋的成绩一骑绝尘,在这方面狠狠压了他一头。
狄琛越发觉得骆桢扔了个烫手山芋给他,什么协调工作,什么大局观,明天起他就是一玉米粒。
被两台机器对着轰,轰成爆米花为止。
“前几年还好,看在我的份上没闹太离谱。哪成想小升初那年,他俩当着半个二代圈的面动了手。”褚易絮絮叨叨地说。
“当时放暑假,我们约了场密室逃脱,去了十来个人。老岑本来没答应,因为我,后来又同意了。”
“那家店机关做得太烂,有一间房的门把手掉了,老岑垫后,赵上霄排倒数第二个,他以为老岑掉队,反手把门关了。”
狄琛问他后续,褚易摊开手,“老岑一出来就把他摁地上揍了一顿。”
狄琛:“……”
放学后,他目送褚易上车。
须臾,身边人撩开他耳边的发丝,摘了一个东西下来。
他疑惑转头,“我头上有什么吗?”
“落了片羽毛。”岑宴秋展开手,掌心躺着一片指甲盖大小,灰不溜秋的绒毛。
狄琛把头转回去,不是鸟屎就行。
因为上次尤勤勉那事,岑宴秋每天放学会陪他走一小段,走到地铁口,还要亲眼看他过安检。
地铁到站,剩下半截回家的路由岑宴秋拨过来的保镖护送他走完。
街边,张叔打着方向盘悠悠跟在后面。
狄琛想找个过渡话题,小声道:“张叔为什么不直接在地铁口等着?”
“这是他的工作。”岑宴秋淡淡道。
八岁开始,岑家的司机、保镖必须保证他不脱离自己的视线。
狄琛“哦”了一声,“这样。”
一直走到安检口,他找不到机会开口,担心影响后来的人通行,他背着书包后退到一旁,把他想好的开头默念一遍。
岑宴秋单肩挎着背包,一半眉眼藏在阴影里,鼻梁英挺立体。
“想说就说。”他皱眉道。
“明天,”狄琛忍不住扣指侧的倒刺,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岑宴秋的脸色,“可以忍住不发脾气吗?”
男生表情没变,眼尾下撇,不知道是生气了还是即将生气。
狄琛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他这话无非是希望他别正面跟赵上霄起冲突。
许久等不来答复,狄琛拔下一小块带血的死皮,不抱希望地做好赶鸭子上架的最坏打算。
他说了句“明天见”,动身进安检。
在书包摸地铁卡的时候,背后有人叫他的名字。
他回头,岑宴秋仍是刚才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
冷色调的灯光下,他的影子被投在墙上,有点孤寂萧索的感觉。
“我尽量。”
有这句不像保证的保证,狄琛宽心不少,心情一放松,在地铁里甚至多背了五个英语单词。
夜晚学饿了,他把之前剩下的挂面一股脑煮了。
一勺生抽两勺陈醋,再一勺蚝油,以及额外调料若干,他配了个拌面用的料汁。
关火没多久,屋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狄琛在门上装了防盗链,他隔着门,“哪位?”
“送外卖的。”
深更半夜,他上哪点的外卖?
他把门反锁,“送错了吧,我没有外卖。”
外头那人不罢休地敲他的门,狄琛在手机的拨号界面按下两个1一个0,警告道:“再敲就报警了!”
“我,是我。”
声音有点耳熟。
狄琛把门推开一点缝隙,看清来人后取下防盗链:“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陆今猫着腰进屋,脱下口罩、墨镜、帽子三件套,擦擦脸上捂出来的汗:“你说我找你能干什么?当然是签协议啊!”
一打文件被他拍上桌,顶上头压着一支笔,给狄琛签字的。
“不是,你这单元楼上哪弄这么多保镖,老子还以为拐白宫去了!幸好车里那顶防晒太阳帽没扔……”
狄琛摊开文件,慢条斯理地读着每一行字。
餐桌上的面放凉了,辣椒碎的辛香混合着淡淡的酸味,诱人得很。
狄琛花五分钟读完,没发现什么问题。
他提笔准备签字,陆今把面端过来,筷子将面条汤汁搅拌开:“下次我指定一个地方见面,唔……这面好吃,就是有点坨。”
狄琛:。
这是他的夜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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