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思瑜洗漱回来时,打开门看到的是这样的一幕。
宁如风裹着被子,披头散发的,蜷缩着坐在床上,头顶在膝盖上。
“你怎么了?”
霍思瑜三步并两步地赶到她身边,毛巾也急的从肩头滑落掉在地上。
宁如风的身体都在颤抖,霍思瑜试图扳动她,可她全身都在用力,硬得要命。
这熟悉的姿势和熟悉的反应...
“你是不是牙疼了?”她问。
宁如风飞快点头。
霍思瑜当即倒吸一口冷气,现在可是深更半夜,牙疼上哪找医院拔牙啊?上次她遇到这种情况时,宁如风是托了好几个朋友,才找到联系到最近的诊所提前开业接诊的。
而且怎么会发展得这么快?白天宁如风的情况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呀!
“是疼的忍不了吗?”
“疼...”宁如风声音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她甚至不敢大口呼吸,但紧张的情绪丝毫不能缓解。
“有止疼药吗?”她继续问。
“药...我没注意过,你等我找一下,找不到的话我去买一盒给你。但是宁如风,要是止疼药没有效果的话,明天真的要拔牙。”
“我不去。”宁如风抗拒道。
“都这样了还不去拔牙,不能耍小孩子性子!你想接下来每天都这么疼吗?”
“我不想...你先帮我找药...”
牙有多疼,当事人最清楚。霍思瑜赶忙出去找药,但自从搬来她从来没有注意过这里有没有药箱。而且平时她们俩的身体都不错,止疼药也不是常备药。找了一圈找不到,她只好换上衣服,准备出去买药。
“我下去买药,你在家里等我,我很快回来。”她拍拍卧室门,向里面喊话。见宁如风小幅度地点头,霍思瑜出发,去小区外的街上找药房。
外卖需要的时间太久了,有那个时间,她都能跑几个来回了。
以防万一,霍思瑜边下楼边给自己的好友打电话。
“喂,安安,我记得你是不是认识a市的牙医来着?”
楼道漆黑,霍思瑜需要用力跺脚,声控灯才会亮。
“对,帮我联系一下呗,我有个朋友想拔个牙,情况有点急。”她下楼很大胆,三个台阶并在一起,眼都不眨一下就能跳下去。
“那拜托你了,当时是越早越好,技术一定要过关啊,我这朋友晕血晕针。”
楼道外一片漆黑,霍思瑜还是下意识压低帽檐。她看过地图,拐出小区右转的马路对面,就是最近的药店。地图上的营业时间是24小时,她一边跑一边祈祷它真是24小时营业。
但希望落空,刚到马路上,她就看到沿街的商户几乎都拉灯了,一眼望去空荡的马路和孤单的路灯成了点缀黑夜的唯一装饰物。
她一直在奔跑,夏晚虽然见凉,但招架不住气喘吁吁。霍思瑜干脆摘了口罩继续搜索药店,好在前方八百多米外还有一家。这次为了防止跑空,她特地打电话咨询了一下。确定对方在营业中,霍思瑜才再次起步。
八百米,是一个很神奇的距离。在上学时,它是四分半钟之内肯定能拿下的。也是成年后,跑到大脑缺氧都看不到尽头的距离。
一边跑,霍思瑜一边懊悔自己今年没有健身。她真没想到自己的身体素质竟然虚弱到跑一公里就能累得眼冒金星。
她几乎是摔进药店大门的。
“你好,我想买个...布洛芬...”
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时感觉嗓子眼都是甜的,难受得过分。
“管牙疼就行,可能是智齿的原因,疼得比较严重。”
她慌张到完全忘记伪装自己,直到看到值班店员那个震撼的表情,她才想起来自己是谁。
女演员,大明星,深更半夜不睡觉,在药店里趴在玻璃上找止疼药...
她还用自己的私人手机,打了商家的电话...
一系列无语又无脑的操作让她在结账时愁得一个脑袋三个大。总之,她付款、拿药、道谢加一阵诚恳嘱托后,又飞奔着赶回家。
再一次上气不接下气时,她回到了家里。宁如风仍然维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蜷缩在床上抵抗着疼痛。不一样的是她身上的薄睡衣已经被冷汗打透了。
牙疼的处理办法有很多,科学方法土方法混杂在一起。不过值班的小姐姐还是很有经验的,不但推荐她买了止疼药和消炎药,还有一袋指套。
是正经的指套,做检查用的那种。
不过具体怎么在宁如风的身上使用却叫霍思瑜犯了难。
“嗯…就是我得摸摸你是哪里疼好区分你应该吃什么药。”
摸?摸什么?怎么摸?
她看着霍思瑜一个字没说,眼里却好像已经蹦出了字幕。
霍思瑜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了,于是尴尬的指了指门口“我去洗手?然后带指套。”
“不行。”宁如风摇头摇成了拨浪鼓,随着她摇头的姿势,牙更疼了。
“就是如果肿起来了,只能吃消炎药。如果没肿,只吃止疼药就好了。”
“我一起吃!!”
“两种药不能一起吃。”霍思瑜解释。
“那我自己来!”
“你对自己下不了手,这个事儿得我来。”
一边是疼痛,一边是尊严。在宁如风沉默不语纠结万分时,霍思瑜洗干净了手,返了回来。
“张嘴。”霍思瑜压住宁如风的腿,语气强势不容拒绝。顺便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我可是学过擒拿的,你不想我掰开你的嘴吧?”她威胁道。
可宁如风软硬不吃,不是摇头躲避,就是死死咬着牙关。霍思瑜又不舍得真的用力掰开她的嘴,只好好言相劝:“张嘴,我摸一下就好。”
对视之间剑拔弩张,霍思瑜压着她的大腿,确实让她不得动弹。眼见着这个嘴是非张不可,宁如风急的红了脸。
哪有人刚认识没多久就把手伸别人嘴里的啊!!!!
“就一下。”霍思瑜放软声音,“吃错药了的话,你今晚要疼个通宵,我倒是无所谓,但是你看现在距离诊所开门还有七个小时...你受得了吗?”
宁如风属实被七个小时这句话吓到了。太难熬了,霍思瑜出去这二十分钟,在她身上好像是三五个小时。
气氛也变得焦灼暧昧起来,她们的距离太近,近的彼此的呼吸会落在对方的脸上。藏在被子下的手攥紧了床单,深呼吸重复了三个来回,宁如风终于主动张开了嘴。
霍思瑜看到她如此整齐的牙还是忍不住感慨:“你真没整过牙?”
宁如风张着嘴,尴尬地啊了一声。
那只带着医用指套的手小心地伸进了口腔。智齿的位置实在太深了,霍思瑜又不敢用力,怕扯痛她的嘴角。可她摸索了半天,始终摸不到智齿正确的位置。
宁如风已经绝望地把眼睛闭上了,手还在用纸巾接口水。虽然并没有口水流出来,但万一呢…一世英名不能毁在这里啊。
以后她还得和这人谈恋爱呢不是!
忽然,宁如风被戳中痛处。她下意识一躲、合嘴,大牙准确无误地咬在霍思瑜的指尖上。指尖虽然有指甲的保护,但也经不住这么夹。
两个人疼得一起倒吸冷气。
霍思瑜还好。
宁如风疼得人都直了,脖筋因为用力过度清晰可见。霍思瑜又压在她的腿上害她动弹不得,最后她只能顶着霍思瑜的肩头,与疼痛对抗。
“抱歉抱歉…”霍思瑜挪远了带着指套的手,另外一手拍了拍宁如风的背。
“你…”她语塞,宁如风疼痛的样子落在她眼中,竟惹她感同身受一般,两颊发酸。
“没事…”宁如风呢喃着,“你摸到了吗?”
“摸到了,但是你...你躲得太快,我没摸出来。”
“快点再来一次!!!”宁如风红着眼,对她小声咆哮。
霍思瑜赶紧重来一次,这次她摸到了,是牙龈肿了。宁如风吃了消炎药,又喝了许多水,盛夏的只好等药效发作。
好友发来了消息,诊所愿意在六点的时候就开门。
五个半小时,比计划少了一个半小时,对宁如风来说是个好消息。
但五个半小时也很漫长,药效发挥后确实起了点作用,但她还是疼得难以入睡。这种疼从一开始的牙床蔓延到整个颌骨,最终蔓延到半张脸。
凌晨四点时,她才在霍思瑜的照顾下缓缓睡去。
霍思瑜困得撑着脑袋,一下又一下地隔着被子拍着她的背,拍到最后她人都睡着了,手还在轻轻拍着──直到五点的闹钟响起。
两个人都想不起来是怎么睡着的。
先清醒的人是宁如风,同意识一并苏醒的是痛感神经。疲惫痛苦的感觉,再次包裹住她脆弱的神经。
“醒了。”霍思瑜呢喃着,松开那只手,去关闭了夹在两人之间的手机。
“醒了。”颊帮在一夜之间,已经肿了起来,导致宁如风说话已经有点大舌头了。
早饭也不用吃了,二人简单收拾一下,便出发准备去诊所。
换衣服时,宁如风才幽幽想起入睡前的最后画面。
她好像痛得要失去意识了,是霍思瑜抱着她,一声又一声的安抚。她好像还哼了一段歌谣,很好听,很让人平静。好像就是这样,她才慢慢睡去。
清醒时再回忆是全然不曾有过的感觉,原来真的会有人那么在意她。
遮光窗帘将窗外的光尽数隔绝,宁如风回过神时,起身将它拉开。属于盛夏的清晨早已无比明亮,刺灼着她的双眼,引她不禁侧头,抬手遮挡。
不过几秒,宁如风适应了光线,也在这时听到了霍思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洗好了。”宁如风转过头看向她,霍思瑜刚洗过脸,鬓角处还没有彻底擦干,挂着晶莹的水珠,随时可能会掉落。就像她现在忽然漂浮起来的一颗心脏,随时可能要为眼前人荡漾一般。
...
这个牙医在a市都很出名,霍思瑜也没想到朋友这么靠谱,平时约不上号的人竟然能为了她们这一单提前两小时上班。
不知道那颗智齿是不是被天敌吓到了,竟然又膨胀了几分。霍思瑜见宁如风摘下口罩时,不禁瞪大了眼睛——宁如风快肿成土拨鼠了。
“智齿的情况比较严重啊。”医生看个大概,下定结论。“先拍个片子,如果说牙龈的情况不适合拔牙的话,还是得先保守治疗一下,消炎以后再拔。”
医生在单子上签好名字,随后抬手一指,“跟护士说是周医生安排的就可以了,我这边可以实时看到片子。”
霍思瑜道过谢后,带着宁如风去了隔壁的检查室。私立牙诊所的环境向来不比公立医院的差,甚至每个科室位置都是精心安排的,省得患者在院内辗转。
在护士的指挥下,宁如风摘下全身金属物件,然后咬住了胶垫,在机器上接受扫描。
霍思瑜就在观察室看着她。
宁如风也在检查时隔着老远看她。
观察室内的霍思瑜抬手晃了晃,笑着对她示意:我在陪你。
牙诊所的味道是非常特殊的,是很多人孩童时期的噩梦唤起剂。等待扫描的时间,宁如风皱着眉头,不安地攥着手,像个比十八岁还要小一样的孩子。
霍思瑜在外面看得揪心。这是她第一次陪宁如风去医院,也是难得有机会能对她产生保护欲。这种感觉很奇妙,她只是坐在那,就能让她的情绪跟着紧张。
扫描持续了几分钟,结果也在第一时间发送到了周医生的电脑上。但很显然宁如风的牙龈存在轻微感染的情况,暂时还不能拔牙。不过今天也不是白跑一趟,医生帮忙做了清理,对症开了副西药,嘱咐二人两天后回来拔牙。
“紧着点检查,牙龈没有肿胀感和出血的情况,就可以拔牙了。”周医生和霍思瑜交换了联系方式,口头叮嘱一番后,又在对话框中敲下注意事项。
“好的。”霍思瑜点头。
宁如风在诊床上老老实实地躺着,两眼盯着霍思瑜的身影移不开眼。霍思瑜对她的担心是显而易见的,一个大明星在诊所里跑前跑后,也没带个口罩。跟谁说话都是柔声细语的,遇到要合影和签名的,都一一答应下来。
她好像给她造成了一点麻烦。
但霍思瑜的样子,好像生怕会照顾不好她一样…
这时霍思瑜忽然回头看她一眼,宁如风在对视时下意识笑了一下,这一下又扯到腮肉,疼得不禁蹙眉。
“还可以吃止痛药吧?”
“可以,但像布洛芬,替硝唑这类的药一天只能吃两次,不能过量。”
“谢谢医生。”霍思瑜又道。
“别谢我了,霍小姐真的觉得感谢,不如以后多多帮忙宣传一下。”
“周医生说笑了,谁不知道您的号很难约呀。”霍思瑜笑着回应,两人握手,看诊宣告结束。
宁如风看看情况,跟着起身离开诊台。霍思瑜拿着单据和药盒走向她。
“走吧。”她说,“这两天要吃点软食,恢复了就拔牙。”
“好。”
早上她们出发的急,还双双空着肚子。现在看完了病,悬着的心沉了下来,才有了明显的饥饿感。
“吃个早点吧,然后回去休息。”霍思瑜提议着,同时挽住了宁如风。后者没有抗拒,步调同频地慢慢走着。
空气中弥漫着的“诊所味”还在制造着不安,常年与此为伴的医护倒不再觉得恐惧。霍思瑜离开后,周医生的视线落在电脑屏幕上的患者信息。
她就算看错,也不会认错。
四个月前,宁如风曾来做过检查。那时她也拍了全口扫描的片子,排查神经性牙痛的原因。
但四个月前的这张片子上,赫然少了一颗智齿──正是她刚检查过的那颗。
两张片子组合出一个她无法理解的现象:四个月间,有人凭空长出一颗智齿。
“这颗智齿是怎么…”
这时,对此一无所知的霍思瑜刚刚坐上车。她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宽慰宁如风道:“拔了也好,省得以后还要遭罪。”
“那为什么有的人长智齿不痛啊。”宁如风问。
“体质问题吧?我还听说过拔智齿面瘫的呢,你怕不怕?”
“呀…能不能别吓唬我。”宁如风揪紧安全带,小声抗议道。
“你放心吧,医生说消肿就能拔牙,肯定是你这颗智齿长得很乖。”
宁如风听到这话,耳朵一红。怎么听这话,都像在逗小孩。
“我又不是小孩子,什么乖不乖…”
“十八岁的你和我比,怎么不算小孩子?”霍思瑜笑笑,启动车子。
“安心吧,拔牙时我也会陪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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