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回家。”霍思瑜摇摇头拒绝,一双眸子还含着晶莹,望向车外的宁如风,“能不能不去公司了?”
“可以。”宁如风从容答应下来,然后走到驾驶座和司机沟通再折腾一趟。
霍思瑜的眼睛随着她走,瞧她这般举动,也终于明确了答案,这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宁如风。其实她早就知道了,就在宁如风出鼻血时先用手去蹭的时候。她了解的那个宁如风早就能够熟练处理所有可能遇见“血”的情况了。
何况如果是真的宁如风看到她崩溃成那样,比起安慰,更多的一定是刨根问底,然后出去把有问题的人解决掉。
要怪就怪影棚的灯光太昏暗了,她真的以为是那个二十八岁的宁如风。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返程的路上,霍思瑜忍不住盯着宁如风的脸看。一番对比下来,她终于找到自己眼力不行的原因了。
“你化妆了?”她问。
“才看出来啊。”宁如风呛她。
“才看出来不是才能证明你技术很好。”霍思瑜弯了弯嘴角。
“那我是不是应该说你技术不好。”宁如风见她情绪好转,配合着了聊几句。
返程十几分钟,司机将车停在小区门口,她们一齐下了车。
太晚了,路上没有多少还在开着的小店,也没有什么路人。但是霍思瑜没吃晚饭,正饿得前胸贴后背。她站在门口,看了一圈,始终想不到吃什么,于是决定回去点个外卖。
再次交谈,是在上楼时。
“你真不打算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宁如风站在缓步台上,霍思瑜则刚刚拽开房门。
动作戛然而止。
霍思瑜还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故技重施岔开话题:“我是b型血,你是o型,等下蚊子放进来只会咬你。”
“你不说,我自然能问到,但是我不懂,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说完,宁如风走上来,刻意避开霍思瑜走进家门。
小孩耍脾气了。
可惜霍思瑜现在的情绪也不是很好。宁如风侧身躲避的姿势,清晰落入她的眼里,扯动了她脆弱的神经。
她捏紧门把手,轻轻带上门,做了两次深呼吸后才忍住眼泪。
有些事情只要在心里冒出一个芽子,就会顶得人心哀痛,久久不能平歇。
霍思瑜不想再思考了,慢慢挪向沙发,蜷缩着依偎在沙发背上。
手机屏幕上是外卖软件,这个时间大多是夜宵,不是烧烤就是碳水爆炸的饼和粥。
拍摄本身就很累了,那样哭过以后,她更累了。宁如风和她闹脾气了,不吭不响地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更没说想什么。
她总不可能只点自己的,让宁如风一个小孩饿着肚子吧?
于是她强打起精神,浏览起来。
每点开一家外卖以后,她的脑袋就开始分析起食物的热量。
牛肉是不好消化的,尤其烧烤是重油重盐的,不适合宁如风这种需要保持身材的人吃。
猪肉的话...猪肉的脂肪比较大,容易发胖。
鸡肉有点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羊肉...羊肉好像宁如风过敏吧?印象里没见她吃过。
点着点着,霍思瑜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为自己的肚子考虑,脑袋里考虑的全是宁如风。
宁如风,宁如风,是宁如风。
大的宁如风喜欢冷战,小的也是!
她想不通,她是什么贱皮子吗?非要喜欢宁如风。
人就是这样,在不开心时想到的全是不开心的事。好不容易被遗忘的采访闹剧又在脑子里上演。
委屈的情绪一下没忍住,霍思瑜哭了,不过吸取了化妆间的教训,她这次连哭都不敢哭太过分。
宁如风呢?
宁如风的情绪也不太好。
她蹲在卧室,靠着墙,握着那台她还不怎么能熟练操作的手机。
霍思瑜不肯和她说究竟发生了什么,本就让她很懊悔那个时间不在片场。可现在她给小溪发了消息,助理也没有回复。
又等了几分钟,小溪依然没有回她的信息。她这才想起来小溪早就下班了,现在不是上班时间,确实没义务立刻回复她的消息。
她将手机丢到床上,慢慢滑到地上,深深吸一口气又叹息出去。
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霍思瑜崩溃的样子。
这个人真的好会哭,光是掉几个眼泪就能叫她跟着焦心。她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霍思瑜伤感至此。但同样有些生气,自己在她眼里就这么陌生吗?不能和她讲...
如果有什么她能做的,她一定会去为霍思瑜出头,就当是替未来的自己守护爱人。
她埋首于膝间,耳畔间却接收到一丝微不可闻的抽泣声。
是霍思瑜的!
宁如风只分辨了一秒边立刻起身走出卧室,一眼就看到霍思瑜正抱着膝盖窝在沙发上。
又是小小的一团,哭得浑身在抖,每一下抽动都像落在她的心间一样。
她不知道霍思瑜现在是因为什么而哭泣,但她的情绪完全是因为霍思瑜的眼泪而崩溃。
她快步出现在霍思瑜的身边,强硬地扯住霍思瑜的手腕并拉开。看到那双哭红了眼,宁如风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
“你到底在哭什么啊!你现在这样我看着难道不担心吗?”
“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连这个都不配知道吗!”
她的手不自觉用力,掐得霍思瑜的手背上显出蜿蜒的血管。
“松开。”霍思瑜边说,边试图挣脱。可她低,宁如风高,两人之间又有明显的力量差,她根本挣脱不开。
宁如风神情微怒,眉间蹙起一个山包。
“我不松,除非你跟我说到底怎么了。”
霍思瑜仰头看她,眼泪自眼角滑落,滑过鬓角,挂在耳间。
下一秒她突然发狠,用力挣脱了宁如风。
“我让你放手!我哭就哭啊,你管我做什么!你刚刚不是不想和我说话吗!”
宁如风没有继续追问,她咬着自己的唇肉,逼迫自己冷静。
“你跟我说吧,我看不了你哭。”
她蹲下身子,视线从俯视成仰视。
“要不要抱抱?就像刚才一样,等你平复了,就和我说。”
她张开双臂,等霍思瑜靠近。后者蜷着的腿变成盘在一起的,眼泪还在往下掉,从宁如风的眼前,掉在她跪在地上的腿上。
“我总能做点什么...而不是这样看着你哭。”宁如风的声音有些颤抖,眼鼻也有些发酸,说完,一滴泪竟从眼里落了出来。
看到这滴眼泪,霍思瑜一怔。她还没见过宁如风哭,一次都没有。现在这滴泪就在她的眼前滑落,落在了她落过眼泪的地板上,融成了一滩。
她盯着宁如风,盯了几秒,深吸一口气后,眼泪再次崩溃。她弯下身子,跌进了宁如风的怀抱。
“跟我说吧姐姐。”宁如风轻轻拍她的背。
“是片场...出现了一些意外。”
访谈内容分明事先确认过好几次,包括陈乐渝也曾多次对文稿提出过修改意见,生怕会怠慢这次拍摄。
可偏偏那个主持人不按照套路出牌。
前期还好,倒也算按部就班地问,围绕着过去、当下和未来分别做了讨论。偶尔延伸出来的问题也完全在霍思瑜能完美处理的范围内。可随着拍摄进入尾声,他问的问题不但不在预备的文稿之上,内容也尤其傲慢刁钻。
问她2023年是不是代表着失去的一年。
问她后不后悔在父亲去世时仍在拍戏。
问她有没有从打击中学会与失去和解。
问她怎么才能与亲人离世的悲痛和解。
第一个问题,霍思瑜还能完美作答。失去不是主旋律,因为失去学会了珍惜拥有。
可第二个问题是霍思瑜心底最大最大的伤痛。
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她无法接受,无法回忆的过去就是父亲离开的那个冬天。
那个冬天,霍思瑜受舆论影响已经失去了很多的商务合作。但是在拍摄的电影已经进入尾声,不会因为这场风波再换主角。所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仍在剧组。
她已经选了最近的、最快的航班却也没能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守灵需要七天,可整部电影还没有拍摄的戏份偏偏是以她为主。
第五天时,她不得不先回去拍摄,又在第七天的凌晨返回老家,为父亲下葬。而这件事当时也闹得沸沸扬扬的,好在剧组方出面替她开脱,才免了“不孝”的标签。
如今父亲离开半年,这道伤口只是勉强合上,甚至来不及结痂,却在众多工作人员面前,被主持人揭开。
主持人好像嫌她的情绪反应不够大,又狠狠撕扯着她的伤口,直至她被这种疼痛击溃。
全身的血液渐渐凝固,刺骨的凉意自脑后勺传来,随后蔓遍全身。
就在她泪水即将决堤之时,摄像师竟然将机器推进,拍摄她眼部的特写。
那一刻霍思瑜感觉自己好像被扒光了,丢在舞台上任人观赏。主持人一次次催促她,不断向她灌输心理压力。委屈、无奈、痛苦等等情绪烩成一锅粥,沉默成为了最好的答案。
她好想起身就走啊!可是宁如风不在,那个无所不能的宁如风不在。一旦她翻脸了,后续可能会引发一系列问题。她也许会因为耍大牌、不恰当的回答再次冲上热搜,为团队、为公司带来灾难。
不会有人轻易心疼她的苦难,她越优秀越该遭受苦难。
她硬着头皮回答,牵强又毫无逻辑,主持人这才放过她,继续接下来的问题直到他说完收尾词。
访谈结束的那一刻,霍思瑜立马扯下麦离开拍摄棚。除了主持人,没有人的脸上还能挂着笑容。是个人都知道,他刚刚的问题太无礼了。可是这个圈子就是这样,需要刁钻需要热度,需要把一个艺人剥光,才能创造一次独一无二的拍摄。
霍思瑜团队的人无一例外都憋着一股火,可霍思瑜不发火谁都不能发火,只能恶狠狠地瞪着那个主持人。
小溪在化妆间外平复了好久,直到情绪平静了,才打电话联系宁如风。
至于为何刚刚不打?呵,内容不正是她尊崇的宁总和人家主编敲定的吗?
看到宁如风给她发消息问今晚怎么回事,小溪眼都不眨一下,直接锁了手机。
“嘿,第一回见你不回财神爷微信。”朋友调侃她。
“首先我下班了!其次什么财神爷,我看她就是个奸商,自己老婆都坑!”
小溪猛地一砸酒杯,气愤道:“气煞我也!你说她们凭什么啊?凭什么可着霍思瑜一个人欺负啊?她要长相有长相,要能力有能力,要人品有人品!”
“把她买的星爸爸都给我吐出来!他们不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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