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蛾正道懵了。
这一天的发展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魔幻, 魔幻到他不得不再三确认自己有没有陷入某种幻觉类的咒术。
起初是几名学生陷入不明原因的昏迷，在校医院看到盖着白色被单的五条悟和禅院修也后, 夜蛾正道已经在脑中想到了五条家和禅院家拿着S级咒具打上门来让他切腹谢罪的画面。
他们把未来的家主、最有潜力的嫡子送来东京校上学，结果开学还没几天呢，孩子就进医院了？
谢罪，必须切腹谢罪！
在夜蛾正道焦头烂额地准备写信向五条家和禅院家分别解释来龙去脉时，第二个噩耗传来：
禅院家也陷入了集体昏迷！
就连禅院家主、一级咒术师中的顶尖战力禅院直毘人都昏了！
支撑咒术界的“御三家”突然塌了一角，昏迷原因无从得知, 咒术界上层震动，一时间，整个咒术界都充满了风雨欲来的惶惑。
好在此时昏迷的学生们都已苏醒, 夜蛾正道心中稍有安慰, 就又不得不派遣五条悟、夏油杰和修也前往京都, 让他们进入禅院结界, 在这种特别时期充当禅院家的守卫, 扫除混入其中想要浑水摸鱼的诅咒师。
完成调遣之后, 夜蛾正道稍稍松了口气，但他也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究竟是谁拥有这样神鬼莫测的手段，竟然能将“御三家”之一的禅院家集体控制, 迫使他们陷入昏睡？
今天陷入昏睡的是禅院家，下一个会不会是五条？
之后……
会是整个咒术界吗？
夜蛾正道忧心忡忡。
他没有返回东京校，此时的他也做不到返回东京校安然等待消息。于是他前往了姐妹校京都咒术高专, 拜访他的老相识：京都校校长乐言寺。
乐言寺并没有在校长室接待他，他们选择的是一间茶室。
相对跪坐在烹茶的小几前, 乐言寺斟出煮沸的茶水, 稳稳地将茶杯推到夜蛾正道面前。
“喝。”他说。
夜蛾正道苦笑一声：“我喝不下。”
“一会儿你就要喝的。”乐言寺冷哼道，“怎么, 六神无主了？要是你的学生看到你这幅样子，你让他们怎么想？”
夜蛾正道叹了口气：“孩子们不清楚内幕，很多消息都被封锁在上层。像我们这样知晓具体情报的人才会慌神。”
乐言寺：“我就不慌。”
夜蛾正道：…………
好，你清高，你这个玩摇滚的独树一帜！
夜蛾正道认为乐言寺还没有搞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他身体前倾，万分严肃地说：“五条悟和禅院修也昏迷的地方出现了两面宿傩的手指，而那枚手指原本属于加茂家。如今又出现了禅院家集体昏迷的事，我怀疑这背后有……”
“不用怀疑，这背后一定有阴谋。”
乐言寺打断夜蛾正道，语气依旧不急不缓：“但是慌乱是没有用的。”
“一切阴谋都有其目的，我们现在在明处，策划的人在暗处。我们贸然行动，只会让暗处的人找到我们的更多破绽。”
须发已经全白的京都校校长将自己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完成上层交代下来的任务，这就是我们需要做的全部事情。你的心态还需要磨练，夜蛾正道。”
夜蛾正道头一次感觉乐言寺竟然是这么一个冷静睿智的人，和之前印象中的摇滚暴躁老头一点也不一样！
他感到了深深的崇敬！
他诚心诚意地感激乐言寺：“受教了，乐言寺前辈。我……”
茶室的门忽然被拉开，一名脸色难看、浑身汗水的咒术师出现在门外，叫道：“乐、乐言寺校长！还有，夜蛾先生！有最新的消息！”
“慌什么。”乐言寺不悦，“冷静了再说！”
那名咒术师恭敬地低下头，声音还是有些发抖：“五、五条家和加茂家的人，在禅院家门口打起来了！”
夜蛾正道板着脸，努力想做出一副刚才乐言寺嘱咐他的稳重模样。
“为什么开战，你知道缘由吗？”乐言寺问。
咒术师立即回答：“据说是盘星教介入了其中！五条和加茂各执一词，都称对方和盘星教勾结，想要趁机吞并禅院！”
乐言寺喝道：“荒谬！”
京都校的咒术师拍马屁般地赞同：“是的，太荒谬了，盘星教那种只知道赚富豪保护费的小势力怎么可能左右‘御三家’的博弈？”
“你也荒谬！”乐言寺一拍桌子，“盘星教的领头人是禅院甚尔，当年直接将禅院家特别一级咒术师禅院扇一击毙命的‘天与咒缚’！盘星教这几年只是蛰伏着没有对咒术界的根本利益下手，故意让上层忽视他们，你知道他们这些年挖走了多少优秀的咒术师吗？你知道我手底下有多少毕业生投入盘星教吗？”
乐言寺狠狠地喘了口气，片刻后，他对着那名大气也不敢出的咒术师挥手：“再去调查！有新情况立即回来汇报！”
咒术师响亮地答：“是！”
茶室的门再度被拉上，夜蛾正道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问：
“你也被盘星教拉走了很多毕业生？”
乐言寺一手按着胸膛，无语地噎了一下。
“不算很多。”乐言寺没好气地说，“也就每年一两个！”
夜蛾正道：“哦，每年被带走一半以上啊？我们也差不多。”
两个校长相对着又安静了一会儿，满肚子都是愁。
“情况比我想得更糟。”夜蛾正道喃喃，“我本以为五条家和加茂家会一起维持秩序，没想到盘星教会趁此时下手，更离奇的是，五条家和加茂家竟然听信了盘星教的挑拨……”
乐言寺冷冷地说：“五条和加茂又不是无欲无求，只要盘星教给对了诱饵和利益，这两家一定会上钩的。”
夜蛾正道紧接着问：“盘星教给的会是什么样的诱饵呢？”
乐言寺：“自然是他们一直渴求却得不到的东西。”
两个校长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对方都看不见，但是奇迹般又心领神会的眼神。
“消息很快会传到上层那边去，只要上层脑子还清醒，就会派人前去调停的。”乐言寺叹息，“你我只要等待上层的指令就好。”
没错，咒术界上层只要还有脑子，就会明白“御三家”开展内斗对于咒术界究竟具有多大的毁灭性。那代表许多小家族的破灭，甚至是绝大多数咒术界上层利益的直接受损。
夜蛾正道光是想象五条家和加茂家的战斗，就觉得口干舌燥。
幸亏他早早地把五条悟送进了禅院家的结界之中，只要五条悟不出来参战，没有最大最强战斗力的五条家应该不敢轻举妄动……
“校长！校长！！！”
茶室的门再度被撕开，这一回，负责传话的咒术师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了进来，他似乎是在跑过来的时候没有收住力道，差点咕噜噜滚到茶几底下。
乐言寺见状，气得眉毛都快竖起来了。
但是在乐言寺呵斥出声前，咒术师抬起头，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吐出一句话：
“加茂家没了！”
夜蛾正道“腾”地站起来：“没了？什么叫加茂家没了？！”
“加、加茂家的结界被完全破开，盘星教的人从加茂家的大门里走出来，说、说——”
乐言寺几乎嘶吼着问：“说什么！”
“说，加茂宪伦还活着，和加茂家一直存在勾结，还想秘密、秘密复活两面宿傩！所以盘星教和五条家联手对加茂家进行制裁，从今天开始，再也没有加茂家了！”
乐言寺安静地沉默了两秒。
两秒后，他伸出手，稳稳地端起了夜蛾正道面前那杯一点没有动过的茶水。
咒术师和夜蛾正道都十分佩服地看向乐言寺，心说在如此炸裂的消息前他竟然还能保持镇定，想着喝茶，可见他的心性！
乐言寺并没有立即喝茶，他从袖子里伸出另一只手，慢慢地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盒。
夜蛾正道和咒术师呆愣地看着乐言寺从药盒里数出一把五颜六色的胶囊，药盒上的标识告诉他们，这些药分别是负责降血压、防血栓和治心绞痛的。
就着茶水，乐言寺将一把药丸全部吞服下去。
吃完药之后，他猛地将杯子往地上一砸，撸起袖子就往外冲：“好你个盘星教，好你个禅院甚尔，我这就去会会你们！看我不把你小子的肠子都扯出来！”
夜蛾正道连滚带爬地扑上去：“拦住他！拦住他！拦住你们校长！”
………………………………
几十公里外，加茂家。
禅院修也站在道场门口，安静地等待着。
道场内，加茂家的剩余成员已经被血溅当场的第一个死人吓破了胆，在发现盘星教拥有压倒性的力量后，他们目前放弃了反抗，畏缩地接受看管，并满心期待着跟随着加茂家主的咒术师力量可以及时回来救援。
但修也可以告诉他们，加茂家的咒术师们回不来了。
一只乌鸦落到修也的肩头，修也微微侧过头去，等待乌鸦开口。
“我已经把加茂家被占领的消息传了出去。”冥冥的声音从乌鸦口中传出，“上层的人应该在来的路上了。”
“接下来你要怎么做，教主？”
修也迈开脚步，平静地走向加茂家的大门。
“自然是让他们打道回府。”
“如果他们不愿意走，那我可以‘送’他们回老家。”
第72章 第 72 章
五条家与加茂家冲突的最前线。
加茂家的咒术师们只有零星几个还在顽抗, 包括加茂家家主在内，加茂家的有生力量几乎都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或是昏迷，或是被捆缚。
战局十分明朗，看起来是五条家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但五条家并没有任何获胜的喜悦，包括五条家大长老在内，此时他们结成一个近似半圆的包围圈，将一个黑发的男人围困在最中央。
被五条家团团包围的黑发男子正是禅院甚尔。
甚尔脸上毫无惧色, 他扛着一个不断挣扎蠕动的一人高的麻袋，戏谑地打量着自己面前如临大敌的众人。
“我说，你们五条可真不地道啊。刚才我们还在并肩作战来着, 怎么现在都把咒具对准了我呢？”
五条家大长老沉声问：“你想把加茂家家主带到哪里去？”
甚尔装傻：“什么？什么加茂家家主？”
五条家大长老感觉到自己的血在往脑袋上涌：“就是你肩膀上扛着的那个！你当着我的面把他的腿打断了, 然后用麻袋装了进去！我不瞎！”
甚尔敷衍地哼哼了两句：“啧, 竟然被你看到了, 我本来以为你老眼昏花能就这么忽略了, 毕竟你们五条家的白毛小六眼天天戴个墨镜像个盲人, 说不定眼瞎是你们五条家遗传呢？”
这种同时侮辱了五条家和五条悟的言论当然让已经包围了甚尔的五条家咒术师们暴怒，但眼高于顶的五条家咒术师们却没有任何一人贸然出手，即便对面的这个男人同时集齐了“禅院”、“无咒力”、“盘星教”等五条家的仇恨标签, 他们牢牢地站在原地，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并非是五条家纪律严明，而是在刚才的战斗之中, 所以人都亲眼目睹了眼前这个名为禅院甚尔的男人具有多么恐怖的力量。
没有术式，也没有咒力, 所依靠的只有自己一人, 在集结了最为精英的五条与加茂的战场之上，禅院甚尔冲出了一条无比血腥的路。
在他的手上, 加茂家的咒术师就像是刚开始学会走路的稚龄孩童一样脆弱。在禅院甚尔眼中，这些地位尊崇、实力顶尖的咒术师们只是数量略多的虫豸而已，他甚至从未有陷入苦战的时刻，即便是十数人的集中突破围攻，甚尔也只是不耐烦地多花了几秒将那些企图声东击西的咒术师们的腿打断。
无论是塞满了无权无势的底层咒术师的盘星教，还是被禅院家除名的禅院甚尔，五条家族的咒术师们对此类存在只有轻视。但在今日，这些天之骄子从灵魂深处感受到了纯粹的力量所带来的战栗。
他们看向轻松立于包围圈正中的禅院甚尔，就像是在看一个从地狱深处钻出来的恶魔。
咒术界怎么会有这样的怪物存在？
他们加在一起或许都无法和禅院甚尔相抗。五条家最后的依仗，“六眼”五条悟能否和这个怪物一战？
五条家大长老并没有被甚尔的挑衅激怒。他死死盯住甚尔，一字一顿地说：“把加茂家家主放下，禅院甚尔。”
“别这么冷酷嘛，老头。我这可是打算把他带回加茂家，让他和他的家人们团聚。”甚尔笑着颠了颠麻袋，“再说了，我觉得我们还是要尊重一下当事人的意见。我听听，嗯，嗯……我听见了，他说他也想回去！”
五条家大长老：“那是你按到他的伤口了！他在惨叫！”
“是吗？或许吧。”甚尔毫不在意，“好了，劳驾各位五条家的老爷们让让，让我出去。”
五条家没有人动。
甚尔对此毫不意外。他平心静气地注视着以五条家大长老为首的咒术师们，一时间，可怕的寂静在如此的僵持之境下弥漫。
“你们在等什么？”甚尔问，“你好像是在拖延时间，老头。”
五条家长老慢慢地点了一下头。
“有人想要见你。”
五条家的咒术师们沉默地向两边分开，几个陌生的和服男人从缝隙中走出。他们每人手中都捧着一面巨大的镜子，这几人带着令人不解的傲慢，上下打量了一圈面前的甚尔。
“禅院甚尔。”为首的那人张开口，发出了嘶哑难听的声音，“大人们要直接对你说话。”
几人所捧的镜子之中，几张陌生的脸浮现了出来。
“你之前应当没有见过他们。”五条家大长老说，“这几位就是——”
甚尔打断了他的介绍：“我知道，我们盘星教的‘无月’书记官早就把这几人的详细资料送过来了。”
“你们这几个就是所谓的，从来都是隐藏在人后不见首尾的……‘上层’？”
镜子之中，陌生的脸也在审慎地打量着禅院甚尔。
“近年来，我们也在持续关注盘星教的所作所为。作为盘星教的首领，你究竟想要什么，禅院甚尔？”
对着镜子里傲慢冷淡的面孔，甚尔突然嗤笑了一声。
“唉。”他轻轻摇了摇头，“我突然感觉有点失望。”
“其实我曾经无数次梦想过现在这样的情景，我幻想过单枪匹马地杀入咒术师名门之中，将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像杀鸡一样杀死，把你们的血放干，把你们的尸骨铺成我前进的阶梯……直至站到像你这样的‘上层’面前，宣泄我从出生以来就所积累起来的所有恨与怨。”
在五条家族与上层们警惕的目光下，甚尔咧开嘴，笑得无比放松：“可真的来到了这一天，真的把你们这些大人物们逼出来之后，我反而觉得很没意思。”
“原来你们也会害怕，原来你们也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被打断腿了会哀嚎，被掐住脖子会求饶，一样会死。”
甚尔眯起双眼，似笑非笑地一个一个扫过他面前的咒术师：“你们都只是人，普通人而已。”
没有人敢直接和甚尔的双眼对视。五条家的咒术师们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或是垂下眼睛，只有五条家大长老和镜中人还没有移开目光。
五条家大长老脸色越来越差，他不得不开口打断了甚尔恐怖的发言：“你究竟想干什么，禅院甚尔？加茂宪伦和两面宿傩可能将要复活，咒术界面临即将倾覆的大变局，你难道想带着盘星教向咒术师先举起屠刀吗？”
“我只是抒发一下我的感受罢了，老头。”甚尔轻飘飘地说，“既然你刚才可以拖延时间，我为什么不可以？”
五条家大长老脸色骤然一变。
“呀！呀！”
一只漆黑的乌鸦盘旋在众人头顶，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叫。甚尔微微侧头，像是在聆听乌鸦的语言，他勾起唇角，那道可怖的伤疤也随之扭曲起来。
“跟你们聊天可真不开心，但为了给教主大人留出打扫房间的时间，我还是牺牲了许多，硬着头皮跟你们这帮人多聊了一会儿。要知道，想要购买像我这样优质男性的聊天陪伴时间可是要花费一个天文数字的哦。”
甚尔脚下的影子忽然像是破碎的冰层一般下陷，抱着依然在沉闷尖叫的麻袋，甚尔笑容灿烂地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坠入了黑影。
“纠正一点，我只是盘星教的副教主。你们不该派人来找我谈判，大老爷们。变革之时已然到来！盘星教真正的主人、我们的教主大人此刻就在加茂主宅恭候各位！”
在五条家咒术师们的身后，一声接一声短暂的惊呼响起。他们匆忙回身，只见原本已经被捆绑起来的加茂家俘虏们也坠入了他们自己的影子当中，顷刻间就如甚尔一般消失无踪。
五条家的咒术师中有人惊疑不定：“不是说禅院甚尔连一丁点儿咒力都没有吗？他、他这是怎么带那些加茂逃走的！”
五条家大长老阴沉地注视着甚尔消失的方向，片刻后，他看向镜子里的大人物：“不，那不是禅院甚尔的术式。”
“你知道那个术式？”镜中人问。
五条家大长老微微张开口，在说出一个名字之前，他又抿起嘴，摇了摇头。
“那不可能。”他说，“我会和您一起前往加茂家主宅，不过在那之前，还请——”
“我知道你的意思，盘星教已经是一支绝不能忽视，也绝不能轻视的势力了。他们所图非小，而且立场暧昧不明。在已经损失了加茂家族的情况下，如果不能将盘星教拉到我们这边来，那就必须一举将他们全部杀灭。”镜中人神色凝重，“我马上召集所有咒术界的上层人物，你去寻找五条悟和禅院家依旧清醒的那名嫡子。集结完毕之后，我们一起前往加茂主宅，和盘星教那个神龙不见尾的教主进行谈判。”
五条家大长老问：“禅院家的嫡子？你说的是禅院修也？”
镜中人严肃道：“没错，眼下只有他能代表禅院家，如果禅院家的人都再也不能醒来，禅院修也就是继承禅院家所有势力的唯一人选。把他叫上，我们需要他带领禅院家作为势力之一去抗衡盘星教。”
五条家大长老咽下了一声叹息。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八条来自于五条悟的未接来电，认命地拨了回去。
“喂？是我，臭小子别喊那么大声，我的耳朵也是耳朵……加茂家败了，但是禅院甚尔把包括加茂家主在内的所有加茂家咒术师都带回了加茂主宅，盘星教已经占领了加茂家，具体情况一会儿我再给你解释，我要你现在就带着禅院修也来和我们集合。”
禅院家大门口，五条悟单手拿着手机，瞟了一眼自己身后：“哎？你说修也吗？嘶，呃……这有点……”
五条悟大长老怀疑地眯了眯眼睛：“怎么，不方便？莫非他现在不和你在一处？”
“哦，不是，修也他在的。”
尽管是在刚好一分钟前，修也才从禅院家的某个角落里突然现身，慢吞吞地用他惯常的语气对着五条悟打招呼，而本该和修也一起行动的夏油杰坚称修也从来没离开过他身边，刚才只是碰巧去上了个厕所。
五条悟看了一眼站在他身旁正安静发着呆的金发少年，语气如常地回答：“我们这就来。”
五条悟挂掉电话，夏油杰问：“怎么？是五条家的人吗？为什么提到修也了？”
“嗯，是我家老头子。”五条悟把手机放回衣兜，“走吧，一起去加茂主宅。”
夏油杰有些迟疑：“但是禅院家……”
修也站在禅院家的正门口，他双眼放空，任由爆炸般的弹幕在自己眼前飘过，神情淡淡地说：“藏身在禅院家中的诅咒师已经都被清除了，眼下这里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
五条悟慢慢走到修也面前，他双手插在衣兜里，没了墨镜的遮掩，他湛蓝的双眼像是能看穿人心一般俯视着比他矮些的白肤少年。
“你该不会和今天这么混乱的局面有什么关系吧，修也？”
修也稍稍抬眸，澄澈的金瞳不闪不避地望进最漂亮的那双蓝眼睛。
“混乱吗？”他反问，“我觉得这还远远不够呢。”
第73章 第 73 章
【我刚才去吃了个饭, 姐妹们能不能帮我总结一下剧情？现在发展到哪儿了？】
【发展到修宝solo舞台了，元气全开麦唱跳舞台嗯嗯】
【前面说得我都信了！不要胡说八道！】
【大多数选手都还在解密梦境里奋战, 这个关卡挺难的，好像已经有不少人被淘汰了，我感觉这个难度都有点不太正常了。修也早就通关了来到现实，但是……】
【但是盘星教和五条家联合起来，把加茂家灭了。这个盘星教的实际控制人好像，似乎, 貌似，应该，就是修也。】
【什么情况！我们那么乖那么可爱的一个好大儿修宝什么时候成了盘星教教主？！】
【在没有直播的这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节目组！节目组！我要看回放！】
修也飞快地扫视着弹幕, 迅速地捕捉到了重要信息。
禅院家的人依旧昏迷着, 他们都坠入到了相同的梦境之中, 显然是节目组所为。
只是修也不清楚他们所遭遇的“超难度”梦境是否是节目组的刻意为之。
他怀疑过羂索是否也在禅院家其余人的梦境里偷偷掺了一脚, 不过眼下并没有什么合适的方法验证猜想。
修也还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做。
“五条悟和禅院修也到了！”
加茂一族的大宅门口。
往常禁闭的大门此刻却一反常态地大敞, 让路过的人都能一窥加茂一族宅院的内部之景。加茂一族的院落全然不似往日，一派萧瑟杂乱，盘星教搜查带走族人时留下的痕迹还历历可见, 没有任何人去打扫收拾，就这样大喇喇地展示在咒术界闻讯赶来的高层们面前。
修也放慢了脚步，他稍稍落后五条悟半个身位, 不动声色地开始打量聚集在加茂大宅门口的这些咒术师们。
其中不少人在看到修也和五条悟时就露出了松了口气的神情，也有不少依旧满脸倨傲, 脚下一动不动, 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懒得表示。
“悟，禅院修也。”
五条家大长老上前两步, 伸手将两个少年引入人群中：“作为禅院和五条两家的代表，有些事需要你们听一听，一会儿在盘星教面前表态我们需要步调一致。”
修也没有做声，五条悟双手插兜，“啧”了一声：“我说啊，什么时候咒术界堕落成这样了，堂堂上层集会，难道就这样挤在人家家门口站着聊天吗？”
“事急从权，加茂家族全部都已经落入盘星教之手，我们必须立刻做出应对。”五条家大长老板着脸说，“大人们，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镜子之中，咒术界的上层浮现出他们的面孔。
修也将双手藏于袖中，沉默地注视着这群苍白的镜中人。
“我等业已商议完毕。”
为首的镜中人开了口，其余镜中人神情各异，或是冷淡，或是好奇打量，或是暗含不安，或是隐隐不耐烦，但他们打量修也的眼神并没有尊重。
修也很清楚，自己对外的形象始终是无害也没有野心的禅院家嫡次子，尽管有着争夺禅院家下任家主的潜力，但在当下的危机局面之下，“潜力”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咒术界所看重的永远都是实打实的“硬实力”。
修也并不为之感到气恼，他的表情始终如一。
因为在他心里，这些镜子之中代表着咒术界无上权威的“大人物们”也都只是一群顷刻可灭的蠹虫罢了。
修也不在意，但这并不代表“御三家”的其他人就都准备惯着这些大人物。五条悟似乎是找到了乐子，他笑了一声，将胳膊肘吊儿郎当地搭在了修也肩膀上，就像是一只大猫咪一样倚了上去：
“你听到了吗，修也？他们说‘已经商议完毕’哦。意思就是大人物们已经把事情定下来了，我们要做的只是像小学生一样乖乖地领受通知就好啦。”
说完之后，五条悟将脸转向镜子，方才甜丝丝的声音陡然变得寒凉如冰：“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什么？加茂已经覆灭，祖宅都被占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难道你们指望盘星教能留加茂一命？现在咒术界之中你们可以依仗的最大力量就是仅存的‘御三家’，这是需要你们拿出诚意和善意的时候，但你们的态度却让人非常不解。”
五条悟又眯起眼睛，看向五条家大长老：“难道五条家这么愿意在大人物们面前摇尾巴？这就是长老一直以来的夙愿吗？”
被五条悟那双冰蓝的眼睛一看，五条家大长老宛如坠入冰窟，他忽然意识到极为严重，而他这几年来却一直忽略的一个问题：
五条悟虽然还没有成年，但他绝对不是一个可以由别人替他做决定的孩子。
五条家大长老以为自己可以替五条家做主，可以替五条悟做主，先于五条悟和咒术界上层们谈判，却完全没想过和五条悟私下先通通气。
五条悟不仅是他看大的孩子，身上的身份在此时绝对不容忽视：五条家的家主，咒术界未来注定的最强者，目前公认会将咒术界引向辉煌之世的“六眼”。
五条家大长老原本挺直的背忽然塌下去一分，但也只在普通人都未曾察觉的瞬间，很快，五条家大长老重又高高扬起皱褶纵横的苍老面孔，大步地走到了五条悟身后。
“呼啦啦啦”，五条家跟随其后的咒术师们也迅速站定位置，很快，五条悟和修也的身后就聚集起小小的一堆人，竟然与上层镜子们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放肆！你这是什么态——”
一名镜中人被五条悟的言论所激怒，但很快，为首的镜中人制止了其余人想要发言的举动，率先道歉：“是我等思虑不周。但现下时局危急，盘星教逆党已经俘虏加茂全族，加茂整支势力都恐有覆灭之危，最好的策略，应当是以最快速度摆明立场，和盘星教逆党进行谈判，尽全力挽救加茂一族。”
“如此情境之下，五条家主有何见解？”
五条悟并未发言，他慢慢站直身体，双臂环抱，侧头看向一直安静立于一旁的金发少年。
“禅院家又有何见解？”他问。
此时，镜中人们发觉刚才他们竟一直有意忽略了另一支重要的势力代表人物：禅院家此时唯一的咒术师，禅院修也。
修也并没有继续缄口不言下去。他平静地扫视了一圈面前的镜子们，张开口，声音不疾不徐，却无比清晰地传了出去：“无非两条路，将盘星教尽数剿灭，或是许以利益进行停战招抚，让盘星教顶替加茂家的位置。”
“无论哪一种，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或许以往盘星教的名声并不显赫，但经此一役，盘星教的实力应当可以同‘御三家’相提并论。即使没有‘御三家’的传承和底蕴，但在吞并了加茂之后，该有的也都有了。无论是剿灭，还是招抚，没有哪条路可以兵不血刃地让盘星教吐出他们已经得到的利益，我们必须付出点什么，接下来要衡量的，无非是剿灭和招抚哪一条路所付出的更多，收获的利益更大罢了。”
“我刚才说的，各位是否同意？”
人群微微安静了一瞬，片刻后，镜中人们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所有人都开始用审视的眼光打量起了眼前这名身量纤细的金发少年。
为首的上层谨慎地开口问道：“你名为禅院修也，是禅院直毘人的嫡次子，眼下是……几级咒术师？”
“四级。”修也说。
上层们的表情又忽然变了，原本专注的目光又纷纷移开，好像过度关注一名弱小的四级咒术师会让人得角膜炎似的。
“咳。”外围的人群中，传来一声尴尬的咳嗽，“那个，但是修也同学继承了禅院家的‘十种影法术’，可以召唤出超过三种影子式神，他只是一直没有参加咒术师等级评定的任务而已……啊，我就是补充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大家循声望去，夜蛾正道闭上嘴，缩起脖子，努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五条家大长老似乎联想到什么，他微微抬头，飞速瞥了一眼修也，然后垂首敛去眸中怪异的神色，而五条悟一脸“看吧我就说我们修也最厉害！”的表情，仿佛与有荣焉。
“原来是继承了‘十种影法术’的禅院嫡子。”为首镜中人的语气微妙起来，“不愧是最强的一级咒术师的儿子，不仅实力上佳，更是头脑聪明，看问题透彻了当。那么，禅院修也，你认为我们应当选择哪条路线，剿灭，还是招抚？”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修也的身上。
【我还是很混乱，修宝先是领着盘星教把加茂家灭了，然后又跑到咒术界这里假模假样地带人去打盘星教？】
【我看着长大的修猫咪成了幕后大boss呀！】
【呜呜呜呜，冷静分析局势的修宝好帅！好帅！】
【尽管不是第一次目睹，但是每次看到修也展露出锋芒的时候我都很感慨。这就是君子藏器于身吧，剑要待到该出鞘时才出鞘。为了实现心中的抱负，修也一直在筹谋，隐忍，他心中的天地或许比区区一个禅院家主更宽阔。】
【好奇修宝会选什么，不会真的领着咒术界的人打盘星教吧？有没有大佬帮忙分析一下！】
【反直觉的是，站在修也盘星教教主的立场上，其实打起来才是更好的选择。因为盘星教的纲领就是打破现状，成员‘星星们’都是对咒术界现状心怀不满的草根或是边缘人，他们从加入盘星教之后就一直在期待和咒术界上层开战，将势力重新洗牌。而且咒术界上层这里也不是铁板一块，就目前所知，盘星教在咒术界上层应当隐藏了一个卧底，就是那个一直给盘星教提供情报的从来没露面过的‘无月’书记官。真对上盘星教的话，目前缺少禅院家战力的咒术界上层确实很难赢。】
【前面大佬分析得很好了，我再补充一点，那就是咒术界也没啥好牌能让盘星教乖乖和上层合作。毕竟盘星教都已经吞下加茂家了，接下来还有什么利益能比加茂家更大？难道要把五条和禅院都给出去？】
即使在这种时刻，修也的呼吸也丝毫未乱。
“招抚。”修也说，“我认为，眼下最好的选择是招抚。”
镜中人语气未变：“理由是？”
“因为剿灭也是需要人手的。”修也微微勾起唇角，“你们打算让谁去和盘星教打，五条，还是禅院？哦，对了，还有你们从咒术高专培养起来的咒术师。不过，我记得那些咒术师在毕业之后好像一大半都去了盘星教吧。”
若是选择招抚，那就要把利益分割给盘星教。
若是选择对抗到底，那就要把利益分割给五条和禅院。
面对如此局势，咒术界上层不可能坐在干岸上，想要让形势稳定，必须大出血。而形势一旦不稳，兵强马壮者为王，咒术界上层存在的意义也荡然无存，拥有最强实力的咒术师或咒术家族将获得统治咒术界的话语权。
镜中人的神情变得冷硬起来，他看向五条悟，语气带着威胁：“你们五条家也是这个意思吗？”
五条悟笑了笑，但笑意全然没有达到眼底：“真是贵人多忘事，刚才五条家不是已经打过一场了吗？我们这边的咒术师连口水都没喝，现在还疲惫着呢。”
此时，形势已然逆转。
“……如此，方针就定为招抚为主吧。”
镜中人说完，仿佛为了挽回权威，又冷冷地补充了一句：“谈判时，希望二位代表能牢记自身立场，不要再像刚才那样各执一词了。在盘星教眼里，五条禅院和加茂并没有什么区别。”
举着镜子们的仆从们表情很奇怪，像是敢怒不敢言，只敢瞪视修也和五条悟脚下的泥土，就又匆忙托着镜子转身走向加茂家的内院。
五条悟看着领头的上层们的背影，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五条，禅院，和加茂……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
修也平静地给出了答案：“五条和禅院可没有加茂宪伦。”
语毕，他迈开脚步，一同向寂静诡谲的加茂家宅院内前进，准备亲眼面见盘星教的各位“大人物们”。
第74章 第 74 章
加茂家的内宅。
主屋被暂时收拾了出来, 屋里原有的家具被全部搬走，只剩下孤零零的几把椅子。
禅院甚尔就坐在最中间的那把椅子上, 大喇喇地岔着腿，百无聊赖地等待着咒术界上层与五条禅院家代表的到来。
“一会儿就让我进去吧，老头。”
主屋门口，五条悟忽然开口拦下五条家大长老。大长老皱起眉头，抬头看向五条悟：“你要一个人代表五条家进去？”
五条悟挑了挑眉：“哎——怎么，我没有这个资格吗？”
“不, 你当然有资格。”五条家大长老严肃道，“但禅院甚尔是个疯子，他对咒术界名门有深仇大恨。要是你在里面有什么三长两短, 五条家和咒术界恐怕就完了。”
修也慢吞吞地开口：“没事。”
五条悟和五条家大长老都看向他。
“悟不会有事的。”修也说, “我会保护他。”
五条悟脸上的表情微微变幻, 很快, 他挤出一副很夸张的感动表情, 大喊一声, 伸长胳膊就挂到了修也身上：“修——宝——”
修也完全不受这个一米九黏糊糊大白猫的影响，认真地对五条家大长老说：“我会保证悟的安全。”
五条家大长老脸上并没有任何怀疑的神情，他异常郑重地对修也低下头：“拜托了。”
修也转过身, 身上挂着五条悟，向主屋迈步：“走吧。”
接下来，就是这一整场大戏最重要、最关键的一幕了。
这么多年的谋划, 这么多年的积累，盘星教究竟会以什么样的面貌正式登上时代的舞台, 而他, 禅院修也，又将如何改变整个世界的命运, 就看接下来在这小小房间里的谈判结果。
五条家大长老凝望着修也的背影，他的视线缓缓下移，看向了修也脚下的影子。
“如果我没有猜错……”
他将那个令人胆寒的可能性封存在心，暗自祈祷：
如果这一切真的是禅院修也在幕后主使，那么，看在五条悟和禅院修也的情谊上，希望五条家能在今后必将到来的风波中保住自己。
在进入主屋前，五条悟从修也身上松开手，他活动活动筋骨，懒洋洋地问：“接下来需要我怎么配合？”
“保持你身为五条家家主的立场，说出实话就好，没什么需要你配合的。”修也说。
五条悟笑了一声：“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修也点点头。
五条悟没再说什么。他们一左一右，拉开了主屋的拉门。
咒术界上层用于通讯的镜子已经在屋里准备就绪，端着镜子的侍者并没有跟进来。整个主屋内，除了镜子之中透过媒介注视着此地的上层们，只有在正中的椅子上坐姿歪斜的禅院甚尔一个活人。
“啊——修也，还有小六眼！”
一看到他们，禅院甚尔就笑了起来，他冲二人招招手，示意他们在椅子上坐下：“今天来的都是熟人，不错不错。既然人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镜子之中，一名上层冷声开口：“你们有什么诉求，盘星教？”
“诉求？”禅院甚尔看向那面发声的镜子，“真奇怪，什么叫诉求？我们没有什么可向你们请求的，要是盘星教想要什么东西，我们向来都是自己直接动手去拿，怎么还要向你们提诉求呢？”
一面镜子中发出愤怒的声音：“所以你们就悍然入侵的加茂家？”
禅院甚尔掏掏耳朵：“加茂家？那是哪儿？”
他伸出小指，轻轻一吹：“呼……”
再下一秒，禅院甚尔抬眼扫视了一圈镜子，笑着说：“现在已经没有加茂家了，只有盘星教。”
“你！！！”
【甚尔……帅翻了……】
【为什么甚尔不是选手（哭喊）节目组，让甚尔参赛！让甚尔参赛！！！】
【哇，爽死了，一想到盘星教背后大BOSS就是我们修宝，我爽得头皮发麻】
【整个加茂家都是我们修宝的基业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来你们盘星教是不想把加茂家吐出来了。”五条悟开口，“你们就不怕被整个咒术界群起而攻之吗？”
禅院甚尔笑着反问：“群起而攻之？谁是群？禅院家都陷入沉睡，目前咒术师大半的有生力量都投靠了我们盘星教，你们手上能动用的力量还有多少？”
“看来你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五条悟墨镜后的蓝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你没把我放在眼里吗，盘星教副教主？”
禅院甚尔轻声道：“对啊，没有。”
“好了。”
修也抬起一只手：“再斗下去，咒术界的战斗力只会越来越少，眼下最重要的问题不是加茂家的归属。”
镜子之中，一名上层问：“哦？禅院家的嫡子，你认为目前最重要的问题是什么？”
修也直视着禅院甚尔，清晰地说：“是加茂宪伦。”
禅院甚尔收起脸上玩世不恭的神色，他伸出手，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啪”地丢掉了众人面前的榻榻米上。
那是一根风干的手指。
“让我来让你们回忆起今天都发生了些什么吧。今天，禅院家陷入昏睡，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一具咒胎形成了，它袭击了这屋里的另外两个小朋友，五条家家主和禅院家的嫡子。而将引发咒胎的咒物放置在那个地点的，就是加茂家的咒术师。我想，六眼小子和修也都能为我作证，对不对？”
手指“骨碌骨碌”地在榻榻米上滚了两圈，修也垂眸盯着它，插在口袋里的手也稍动了动。
“是的。”五条悟说，“直到目前为止，你说的都是真话。”
禅院甚尔轻声问：“在昏睡的时候，你看到了什么呢，六眼？”
五条悟脸上的表情没什么改变，被墨镜遮住了双眼，无人能察觉到他的眼神变化。修也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看到了加茂宪伦。他还活着，想要在结界内杀死我和修也。”
说到这儿，五条悟伸出手，从他的口袋里也掏出一枚干瘪发黑的咒物：“他正在收集两面宿傩的手指，他要复活两面宿傩。”
“诸位，我赞同修也的话。现在的咒术界不能再有内斗纷争，大敌当前，加茂宪伦潜伏在暗处，任何内部的消耗都会削减我们自身的力量。当今之计，唯有抢在加茂宪伦之前率先集齐两面宿傩的手指，加以严密保管。否则，我们就要面对复活的诅咒之王了，难道各位想要亲身体验一下两面宿傩的恐怖之处吗？”
修也弯下腰，他捡起地上的手指，慢吞吞地问：“哦？听你的意思，五条家这是要和盘星教站在一起了？”
五条悟笑了。
“打从一开始，五条家就和盘星教是同一立场啊，禅院嫡子。你莫非忘了，正面战场上加茂家的咒术师可全都是被我们五条家俘虏的哦？”
修也看向五条悟，五条悟一眨眼睛，迈开脚步，轻快地走向禅院甚尔，站在了他身侧。
“反了！”镜子之中，咒术界上层勃然大怒，“你们、你们原来早就勾结一气！好哇，你们——”
“我看是你们几个还没弄清楚状况吧。”禅院甚尔不耐烦道，“大敌当前，五条都愿意和我们联手抗敌了，你们还在这儿为了面子挣扎什么？你们现在手上还有什么牌可打，就靠咒术学校那几个小孩吗？”
“御三家并不是全都目无法纪！”一名上层瞪视着禅院甚尔，“禅院家还——”
修也慢吞吞道：“啊，那个，如果你们要我去打五条和盘星教的话，我是不干的，他们要是打过来我第一个投降。”
五条悟忽然张牙舞爪地对修也举起手：“嗷呜！”
修也没什么感情地念：“哇……好可怕好可怕……我输了。”
五条悟笑嘻嘻地冲他招招手：“输了的人被我俘虏，好了，快过来！”
修也乖乖地也走到了禅院甚尔的另一边站好。
此情此景，咒术界上层们也该明白眼下的形势：禅院失去战力，加茂被吞并，五条与盘星教联手，他们已经被架空了。
“……你们想做什么？”上层问。
“很简单。”禅院甚尔说，“我要你们承认盘星教是咒术界的公开合法势力，盘星教将顶替御三家中加茂家的位置，和禅院五条平起平坐。”
“做梦。”上层冷冷道，“加茂家是传承了千年的古老家族，怎么可能让你们这种来路不明的势力顶替？”
禅院甚尔耸了一下肩膀：“好吧，不承认我们也无所谓，我们也不需要你们的承认，那干脆就把你们都换掉，换一批承认我们的新上层来好啦。反正有的是人想要做上层嘛！”
镜子里的上层们发出七嘴八舌的骂声，禅院甚尔似乎听得很享受，他边听边点头：“嗯，嗯，你们今天的一举一动我都会原封不动地传达给教主大人。和我不一样，教主大人倒是没怎么听过这么脏的话。我嘛，我觉得像你们这样的废物倒没什么必要赶尽杀绝，至于教主大人，他手上掌握着生杀大权，你们说，他会不会想直接把你们斩草除根完事呢？”
【教主大人就站在你旁边听着呢哈哈哈哈哈】
【听甚尔教训这帮烂橘子真的好爽！】
【大家快看悟咪的表情，他也听爽了，笑死】
【修宝会把这些上层都杀了吗？】
【我觉得有可能……修宝善良是善良，但他不是圣母，像这些只会拖后腿的上层全杀了都不会有冤假错案的！】
修也无所谓地抠着手，任由禅院甚尔在自己面前尽情发挥。
关他什么事，他只是一个柔弱透明的禅院家嫡子罢了。
“要是不想死，就赶紧把两面宿傩的手指都送到我这儿来。”禅院甚尔抬起下巴，命令道，“今天之内，我要看到两面宿傩的手指都集中在我面前！”
“哗啦——”
话音刚落，拉门忽然被拽开了。冥冥脚步又轻又快地走了进来，她扫了主屋一眼，悄无声息地来到禅院甚尔和修也中间，微微俯身，像是要对禅院甚尔说话，但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修也耳边。
“乌鸦来报，加茂宅子附近出现了两个行动轨迹异常的人。”
“其中一名身份不明，身着和服，疑似拥有控制冰的能力。”
“另一名额头上有缝线，经过对比确认，是虎杖香织。”
【我超，羂索和里梅！他俩这个时候就联手了吗？】
【他们是怎么找来这里的？】
【是广告，是修宝让冥冥去打的那个广告，果然，钓鱼钓上来个大的！】
【修宝能打得过这两个吧……】
【一定可以的，修宝超级强！】
甚尔轻轻点了一下头。
“诸位，我没什么别的话可说了。”他站起身，“希望你们好好考虑。”
说完之后，所有镜子下方的影子忽然腾空而起，将镜子们飞速拽入了影中。
谈判结束，这下房间里就都是自己人了。修也向五条悟伸出手：“手指给我。”
五条悟眨眨眼，把自己的手搭到了修也的手心，好像训练有素的小狗。
“……我说的是两面宿傩的手指。”修也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快点，别开玩笑。”
冥冥在一旁勾起嘴唇，五条悟撇了撇嘴，把两面宿傩的手指递给他：“怎么，你要去和那两个人单挑？”
“单挑？为什么我要单挑？”修也疑惑地歪歪头，“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单挑这种又辛苦又危险的事我才不干。”
“只有打群架才安全，不是吗？”
修也看向禅院甚尔，甚尔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浑身关节发出“咔吧咔吧”的声响。
“我可要看看史上最邪恶的咒术师是个什么玩意儿。”他笑着说，“下命令吧，教主大人！”
冥冥有些惊讶地看向禅院甚尔：“当着五条家家主的面，你直接就把教主大人的身份给……？”
“哦，说起来，我还没有自我介绍过。”五条悟笑了笑，“似乎我在教内也有个什么身份来着？”
修也面无表情地说：“这是我们埋伏在咒术界上层的最强情报人员，三大书记官之一，‘无月’。”
五条悟对冥冥眨了一下眼睛：“就是这样，喵。”
冥冥：……………………
禅院甚尔抱怨：“你明明可以把情报直接送给修也的，为什么还要搞个书记官的身份啊？这些年你明明什么活都没干吧！”
“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我最好的朋友在玩教派经营游戏，我怎么能不祝他一臂之力呢，这就叫参与感，参与感。”五条悟严肃道，“再说了，什么叫什么都没干，我没少给你们传递五条家和咒术学校的秘密情报吧？”
修也点点头：“嗯，‘无月’书记官的情报成功帮助我们挖了许多五条家和咒术学校的墙角，帮助教派壮大。”
冥冥捂住额头：“自己挖自己墙角……好吧，我没什么可说的。”
“好了，情报交流到此为止。”修也板起脸，“冥冥，你和其余教众留守加茂家，带着星星们尽快完成加茂家资产和人员的拆分。如果有任何危险——”
冥冥勾起嘴角：“我组织星星们进行战斗，保护好资产。”
修也摇摇头：“不，星星们才是盘星教最贵重的财富。我要你带着星星们撤离。”
“甚尔哥，悟，你们和我一起去会一会加茂宪伦。”
第75章 第 75 章
加茂宅的院落。
“连一个人都没有啊……难道盘星教这次真的能把加茂家给毁掉？”
羂索眯着眼睛, 四下打量着已经多年未踏足的加茂宅。里梅站在她身后稍后两步的位置，冷冷问：“你说的那个人在哪里？”
“应该快要来了吧, 毕竟可是那家伙约的我。”羂索笑了笑，“别着急，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了，也不差这么一小会儿。”
里梅剜了她一眼：“你可真能沉得住气。”
“再急躁的人，经过了这一千年也该被打磨成器了。”羂索不紧不慢道，“你该感到高兴, 至少就目前来说，沉不住气的是对面。”
里梅阴沉沉地勾起嘴角：“这倒是，毕竟是才15岁的毛头小伙子, 他能懂什么？”
羂索没有附和, 她微微抬起头, 轻声道：“来了。”
庭院围墙后, 金发少年慢慢地走了出来。
他身后没有别的人影, 也感知不到其他人的气息。
“就你一个？”羂索有些意外。
修也双手拢在衣兜里, 看起来没有丝毫紧张感，即便弹幕在看到羂索和里梅后纷纷爆炸性刷屏，他也没变过表情。似乎他面前的并不是两个活了一千年还一肚子坏水的怪物, 而是两个高专同学。
“你还想见谁呢？”修也慢吞吞地问，“或许你想搞一个扩大会议，邀请你想见的人都来列席参会, 大家好好讨论一下你们的目标，反正我是没意见。”
里梅冷冷道：“你看起来真有把握, 竟然还有闲心开玩笑。”
修也说：“毕竟我想不到输的理由。”
里梅：？
【我靠, 这个选手一直这么猛的吗，怎么敢对里梅还有脑花放这种狠话？】
【前面的是不是刚来？你可以去补一补前面几期, 我们修宝嘴一直很毒的哈哈哈】
【我有不好的预感，这不会是flag吧，诸如‘会赢的！’之类……啊啊啊我的脑子里全是烂梗了！我被污染了，我不干净了！】
【收留心碎五厨……收留心碎惠厨……收留各种心碎的厨子……不收留宿傩厨和脑花厨……】
修也：弹幕在说什么？
“你以为你是想和我们谈谈合作。”羂索意味不明地注视着修也，“毕竟这个世上知晓‘神’秘密的人可并不多，你我都是其中之一。“
“这倒没错。”修也心平气和地说，“不过几个小时前你似乎还想把我拖到梦境里杀掉，缺乏诚意的应该是你们这一方吧，羂索。”
听到修也道破自己的真名，羂索的眼尾微微一抽：“看来你知道的事比我想象得还要多。”
“你要如何？”里梅冷冷地说，“你想要我们展现什么样的诚意？”
修也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缓缓扫过羂索与里梅的脸，慢吞吞地开口：“我要你们手上全部的两面宿傩的手指。”
里梅当即圆睁双目怒道：“你在做梦吗？！”
“哦……拒绝了。”修也微微皱起眉头，“是不想给，还是你们手上根本没有呢？”
羂索抬起一只手，示意里梅稍安勿躁，她向前一步，平静地问：“你要两面宿傩的手指做什么？”
“你猜？”修也说，“我可以给点提示，选项之一是用来吃，口味不错的，你们试过吗？”
说完之后，修也在心里稍微嫌弃了一下自己。他总觉得弹幕看多了之后自己逐渐变得开始喜欢随时随地开地狱玩笑了。
唔，似乎五条悟也总喜欢说地狱笑话来着？
里梅身边的温度开始急剧下降，这是发动术式的标志。羂索也没什么耐心听修也继续说瞎话兜圈子了，直截了当地问：“你究竟想要什么？”
修也终于从衣兜里掏出手，他竖起一根食指，面对羂索和里梅，轻轻晃了晃：“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想要你们手上所有两面宿傩的手指。”
“当然，如果你们不愿意交出来，那用另一样东西换也是可以的。”
修也那只细长白皙的手指平放过来，直直指向以女性之姿站在他面前的“虎杖香织”：
“我要你的脑子。”
羂索凝视着修也，片刻后，她突然嗤笑一声，且笑声越来越响，笑得越来越灿烂。
“禅院修也……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自信。你这是仗着自己身为神选中的人所以有恃无恐了吗？”
“两面宿傩的手指？还有我的脑子？”
羂索点了点额头上的缝线，讥讽道：“你有什么本事能与我抗衡？靠你那个召唤影子天狗的术式吗？还是靠现在都赶不过来的六眼和天与暴君？”
修也将手臂垂下，他注视着羂索，缓缓摇头。
“我本以为你活了这么多年，文化水平应该也不会很低，至少该知道一句古话。”他说。
修也的反常令羂索心中警铃大作。
“什么古话？”羂索冷笑一声，余光搜寻逃跑的路线，“莫非你是想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忽然间，羂索感觉她的身体变得无比沉重，有什么力量正在拽着她缓缓下沉。
里梅立即飞身跃出，带着能冻结一切的寒气扑向修也：“混账——”
修也平静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请好好记住，这也是虎杖香织小姐想对你说的话。”
羂索的影子攀上她的身体，奋力将她向下撕扯。羂索当机立断，喝道：“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浊残秽，尽数祓除！”
[帐]，落下！
遮蔽一切光线，阻断影子的产生！
修也不闪不避，他抬头望向天空，[帐]宛如从天倾倒的墨水，浓烈地将整个加茂宅罩入其中。
冰柱冲天而起，锋芒直指修也的要害，眼看避无可避。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没搞清楚。”修也困惑道，“[帐]本身就是最浓烈的影，你们把所有人都笼罩在[帐]内，那不就是给了我最完美的发挥空间吗？”
更重要的是……
在没有光的地方，无论是谁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包括羂索，包括里梅，当然，也包括观众和节目组。
冰柱从修也所在的地方狠狠穿刺，但什么都没有发生，越发黑暗的环境中，修也顷刻不见踪影。
忽然间，有一只手按在了羂索的天灵盖上。
“来谈谈吧。”修也的声音耳语道，“关于你所知道的神，一千年前发生的事，当然，还有神所在的那个世界。”
在羂索的另一只耳边，虎杖香织怨毒的笑声回荡着：
“你夺走了我的人生……现在，我要你加倍奉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前额传来令人难以忍受的剧痛，羂索什么都看不见了，温热粘稠的液体顺着面庞涌出滴落，大脑被人捧了出来，然后轻松地掷进了无底的深渊。
【发生了什么？怎么一下子关灯了？】
【灯光师！灯光师！谁来打个光！】
【各位，这里关灯了看不见东西，你们可以去看看其他选手的直播间！他们陆陆续续开始醒了！】
【引流狗滚啊！@房管】
【哦！其他选手确实在渐渐醒过来，难道是因为修修这里把脑花解决了，所以结界自然破除？】
【刚才修宝对脑花说的话有人听清了吗？】
【没听清，而且太暗了也没法读唇语，只能等看看接下来的剧情发展再做判断】
【加油啊修宝！干死脑花！】——
影子世界。
修也随手就把那团软塌塌黏糊糊的脑组织丢到了地上，他嫌恶地左右环顾起来，平摊着被弄脏的双手，嘀嘀咕咕：“哪里有纸啊……”
迷离杂乱的能量紊流中，一只带着刺青的粗壮手臂缓缓出现，它长着漆黑指甲的手拾起地上被随意弃置的脑子，在手中掂了掂。
脑子长出些许细长的触手，但在触碰那只手之前，凉意森森的锋刃将触手瞬间斩断。
“两面宿傩大人！”
四条手臂的诅咒之王缓缓现身，他掂量着一只手就能握住捏碎的脑子，瞥向与他同时出现在此处的另一名诅咒师。
“好久不见，里梅。”两面宿傩微微勾起唇角，“最近干得怎么样？”
里梅还有些迷茫与无措，被突然拽进一个陌生的世界，任是活了千年也会不安。但在见到两面宿傩后，里梅迅速稳定心绪，毫不犹豫地走向旧主：“是您将我带到此处的吗？”
“哦，并不是。”两面宿傩看向仍然摊着双手一脸纠结的修也，“是小家伙想找机会让我们聚在一起谈谈。”
里梅眼中闪过些许惊愕，修也抿着嘴唇，叹了口气：“我欠宿傩老师一个人情。”
“原来你是大人的盟友。”里梅反应过来，“既然如此，我没什么问题了。”
“啊，不，还有个问题。”两面宿傩伸出一只空闲的手，指了指修也，“给他块手帕，或者撕一条布下来，不然他得在这儿难受半天。”
里梅看了看手上沾着脑组织粘液和血迹的修也，二话没说，从自己的和服上用力撕下一块布料，径直走过去递给了修也。
“谢谢，谢谢……”修也嘟囔，“还得是宿傩老师。”
两面宿傩轻轻笑了一声：“现在可以开始了吧，禅院修也？”
修也把手仔仔细细地擦干净，擦完之后，他将脏污的布料盖到了两面宿傩手中的脑子上，点了点头：“可以开始了。”
“眼下，你们口中的神无法窥探到我们的任何言语和行踪，这是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里梅微微皱起眉头：“你怎么能确定神触及不到这里？神几乎无处不在，即使在最安全的密室也有神的耳目。既然你自称‘被神选中之人’，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神收入眼中。千年之前，大人就是因此被……”
“因为我给自己寻找了替身，此时神注视着的并不是我。”修也平静地说，“维克托在外头呢。”
里梅仍一头雾水，两面宿傩了然地笑了起来：“你又把身体的控制权给了傻狗？你就不怕傻狗这次又表演得不像，让别人看出来吗？”
修也微微叹了口气。
“虽然维克托身上的小毛病非常多，又傻又幼稚，还特别有表现欲，做事毛毛躁躁，很容易就被人哄骗欺负……”
“但有一件事，我非常清楚。”
修也提起唇角：“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我能实现我的心愿。所以，我相信维克托。”
“现在，让我们来谈谈神的事吧。”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两面宿傩手掌心的那坨脑子上。
“我很想知道，一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修也平静地说，“神为什么抛弃了你，又为什么要封印宿傩老师？”
一直保持沉默的脑子突然张开了口：“身为影之门，我以为没有你不知道的事，为何还要问我？”
修也将双手拢到口袋中，无所谓道：“在这种时候就没必要争面子了，羂索。奋斗了一千年所想要的答案就在眼前，难道你不好奇吗？”
“我倒是非常好奇。”
开口的是两面宿傩，他俯视着修也，血红的眼睛都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我会告诉你一千年前所发生的事，然后，为我解答疑惑吧，禅院修也。”
第76章 第 76 章
“一千年前, 那是京都还被称为平安京的时代，你们口中最繁华的所谓东京江户也都不存在, 咒术师和诅咒师都被称作阴阳师，世间百鬼横行……而我，还在世上优游，随心所欲地过着被凡人称为‘十恶不赦’的生活。”
两面宿傩伸出一条手臂，在混沌的影子中忽然划出一道裂痕。裂痕周围的影子如浓墨般晕开，再凝结, 化作影影绰绰的人形。
“突然有一天，阴阳师，僧人, 华族的武人, 甚至是渡来者, 许多人像是发了狂一样想要来挑战我。自然, 他们的结局都一样, 我甚至记不清他们的脸, 来一个我就杀一个，如果有意思的话我就多玩一会儿，最后也没什么分别。”
人形们无声呐喊着冲向两面宿傩, 两面宿傩懒洋洋地一弹手指，那些人形□□脆利落地斩断，重又化作黑影。
“直到有一天, 我从他人口中听说，有一名阴阳师拥有操纵影子、召唤影子式神的能力。我对这种咒术很感兴趣, 就想办法找到了他。”
两面宿傩看向修也, 修也轻轻点了点头：“你曾对我说过这个人的故事。”
“那个人觉醒术式之后就疯了，他说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然后戳瞎了自己。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个疯子了。”
“奇怪的是，尽管已经失去了两个眼球，那人也还是认出了我。他叫出了我的名字，说，我将会活到一千年后。他要告诉我一个秘密，那个让他不惜毁掉自己双眼、逼疯自己的秘密。”
羂索突然笑了，一个脑组织露出牙齿而笑实在是一件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事情，两面宿傩低头看向它，冷声道：“你笑什么？”
“我笑我没想到，没想到堂堂诅咒之王灭亡的原因竟然是这个。”羂索说，“我也曾经猜测过神明围剿你的理由，我以为是你实力太过强大，已经超出神明掌控的范围，没想到竟是因为莫名其妙地被一个疯子告知了神明的秘密！”
修也没有说话，他只是看向两面宿傩，用眼神示意继续。
“他说，从觉醒术式之后，他的眼前就开始不断出现横着飞过的文字。”两面宿傩轻声道，“从右向左，有长有短，每一行都在讲述他此时的所作所为，似乎有许多看不见的人在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很快，那些文字就发现了他能看到文字的事实。那些文字开始和他对话，告诉他，他看到的这些文字就叫做‘弹幕’。”
两面宿傩血红的眼珠子转了方向，他对着修也，似笑非笑道：“我曾问过你，什么是‘弹幕’。当时你说你不知道，现在你知道了吗，修也？”
修也脸上神情不变，平静地回答：“知道。‘弹幕’是一种在播放视频的时候从屏幕上飞过的评论文字，从你的描述来看，那位阴阳师的一举一动都被直播着，而他的术式能让他看到直播时观众发出的弹幕。”
里梅此时的表情非常茫然，似乎是努力想要理解，却根本理解不了。
要好好与时俱进啊，里梅！
两面宿傩对修也的回答并不意外，他慢慢上前一步，微微弯腰，四只眼睛全部盯住修也似乎永远不会出现焦急神色的脸；“那么……你能看到弹幕吗，修也？”
修也没有回答，他绕了个弯子，轻巧地说：“等你将一千年前的事都说完，我再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宿傩老师。”
两面宿傩笑了一下，他伸出一只空闲的手，粗粝宽大的手掌轻轻拂过修也的面庞，虚虚擦过的地方激起了修也的一阵鸡皮疙瘩。
“神明是你的底气吗，小家伙？”两面宿傩问，“好像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你就一直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总是这样懒洋洋的，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做成。”
说到这儿，两面宿傩忽然手上微微使力，修也听到了有什么东西被挤压的声音，他偏头看去，发现羂索的脑子已经被两面宿傩捏得像是一块捏捏乐了。
“就像这家伙一样。”两面宿傩说，“你的依仗又是什么呢，羂索？”
在场的人都看向了那一团被捏得似乎下一秒就要分崩离析的脑子，从两面宿傩的手掌心中，传出羂索诡异的笑声。
“我的依仗自然是神明啊。”
“先不要着急将我当做敌人，诅咒之王，还有影之门。”羂索不紧不慢道，“同样都是见识过神明的人，也同样是知晓神明把我们当做什么样玩物的虫蚁，为什么我们不能联合起来呢？”
“上一任的影之门将神明的秘密告诉你之后，你就被神明判了死刑，还被神明召集着以安倍晴明为首的阴阳师们绞杀封印，甚至神明亲自下了场……这样的生死大仇，难道都不足以让你产生复仇的想法吗？”
里梅面颊上的肌肉微微抽搐起来，这是咬紧牙关的表情。显然，对于主上的遭遇，这位等待了一千年的忠仆至今耿耿于怀。
修也垂下双眸，他想起今天在加茂家所看到的那份陈旧文献上的记载：
“神回应了他们，光芒拔地而起，两面宿傩伏诛。”
到目前为止，那所谓的“神明”究竟是谁其实就非常明显了。
只是还有一个疑点，羂索又是怎么知晓神明秘密的呢？毕竟，他可没有觉醒“影之门”术式，也看不到弹幕。
“你可真是把自己撇开得干干净净啊。”两面宿傩笑了一声，“你是不是忘了，当年你可是与神明站在同一边的，那场封印我的祭典你也参与了，羂索。那时你满怀自信地觉得能被神明带去另一个世界，那所谓的高天原。现在你在哪里，高天原又在哪里？”
“你的神明毫不犹豫地把你抛弃了，你就是一个小丑，一条丧家之犬罢了。”
“神明是怎么联系你的？”修也问，“又是为什么抛弃了你？”
羂索突然发出一声古怪的尖细笑声。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神明联系我的方式，禅院修也？”
“你们禅院家传承了千年的圣物，不正是神明操纵这个世界的道具之一吗？”
这一次，修也成了所有人注意的中心。
“影之书。”两面宿傩轻声道，“是啊，直到现在，那都是神明操纵这个世界的道具。一千年来，整个禅院家就是神明的玩具，一代一代的人为了家主的位置厮杀内斗，成为神明取乐的玩偶。”
“一千年前你是禅院家的人？”修也问羂索。
“为了方便，我用了禅院家的身份。”羂索说，“论辈分，你还得叫我——”
修也看向两面宿傩：“请帮忙捏得再用力一点，宿傩老师。”
两面宿傩尖锐的指甲直接刺进了羂索的脑组织。
至此，修也基本理清事情的原委。
这个世界，从一千年前开始，就被更高维度的人“观测”到了。
但有一件事，两面宿傩和羂索却并不知情。
“神明并不是同一个人。”修也说，“而且神明也不是同一批。”
两面宿傩抬头：“——什么？”
“杀死你的神明，与这一千年来操控禅院家的神明，并不是同一批人。”修也伸出手，指向影子世界上空那影影绰绰流动的文字，“杀死你的神明，在抛弃羂索的时候也把这个世界一起抛弃，他们把这个世界卖给了另一批人。而另一批人利用起了影之书，开始观测操纵禅院家的家主之争。”
“诸位，神明其实也是人类。他们所在的只是一个更高维度的世界罢了。而那个世界和我们所在世界之间的间隙，就是此时我们所在的这个影子世界。”
正因如此，觉醒了“影之门”术式的人能够看见弹幕——影之门能够穿梭维度，而在将极大当量的能量集中于一点爆发的时刻，通向更高维度的大门就能打开。
“神明很强大，因为他们能观测我们未来的可能性，能监测我们的一言一行，甚至可以干扰影响我们的世界，宿傩老师被封印就是最好的证明。”修也缓缓道，“但反过来想……为何上一任神明要抛弃这个世界？为何上一任神明不能容忍影之门和宿傩老师知晓神明的秘密？”
修也走向两面宿傩，他微微踮起脚尖，探头去看已经被捏得濒临崩溃边缘的脑子。
“神明的世界也有神明的法则。神明的法则，就是不容许被观测的世界发现自己被观测。神明是不被容许干扰我们的世界的。而你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犯罪的证据。”
说到这儿，他抬起头，双眼晶亮地看向两面宿傩：
“你不想让那些随意操纵你的神明也尝尝被人玩弄于手掌心的感觉吗，宿傩老师？”
两面宿傩轻笑一声：“你又有办法了？”
“是啊，因为只有我才能与神明世界的人沟通。”修也平静道，“也只有我才知道该如何让神明之间自相攻伐。”
“想要复仇，就只有和我合作这一条路。就算你现在杀了我，抢走了我的身体，你也只会走上被神明随意处死的老路。”
说完之后，修也也对着两面宿傩露出干净澄澈的笑：“让我帮你复仇吧，宿傩老师。”
两面宿傩忽然大笑起来。
“噗——！！！”
顷刻间，一团团零碎稀软的烂肉从他的指缝中落下，羂索的脑子竟被他捏碎了！
“要是失败了……”两面宿傩轻声道，“禅院家，天与咒缚，五条的六眼，盘星教，咒术高专，整个咒术界……还有整个日本……你所爱的一切，我都会在你面前一个一个毁掉。”
修也稍一歪头：“不杀了我吗？”
“像你这么有趣的小家伙，我当然要留着你一命，让你和我一起看着整个世界被神明捏碎，就像这家伙的脑子。”两面宿傩伸出手，将血沫慢慢地抹在刚才里梅撕下的布片上，“这么一看，我们似乎是在准备同生共死啊，修也？”
修也攥起拳头，抬了起来，举到两面宿傩面前。
“那我们就同生共死吧，宿傩老师。”
粗粝硕大的拳头轻轻对上白皙的小拳头，约定结成。
“接下来，我们就去把神明曾经在这个世界做过的事再演一遍吧，让这个世界的戏份更加精彩，吸引来更多的目光，也……给神明的罪，定得再大一些。”
第77章 第 77 章
禅院修也是一个ACG爱好者。
用大家能容易理解的话来说, 他是个二次元宅宅。
从上辈子开始，他就不可自拔地喜欢二次元。他对社交没有什么兴趣, 也并不执着于获得什么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他任凭自己沉浸在由漫画、游戏和动画构成的虚拟世界里，让一个又一个凭着热爱和想象力所构建出来的故事充实自己的生命，追随着那些前辈的脚步，磨练自己的画技，努力创造属于他自己的作品。
修也觉得自己很快乐。
他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快乐。
直到穿越成为禅院家的嫡子，修也发现自己梦想中平静充实的生活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也还在尽力为自己维持一个尚且算是平静安稳的空间。
在他自得其乐的小世界里，他短暂地逃避责任，让自己寄情于绘画, 不去关心也不去参与咒术家族腥风血雨的肮脏斗争。
但“影之书”摧毁了他的幻想, 把他从他的小小安全屋里粗暴蛮横地拽了出来。
禅院修也成为了“影之门”。
在这一整个世界中, 明白“影之门”究竟为何物的其实只有一个半人。羂索算一个, 两面宿傩算半个, 禅院修也被迫成为“影之门”之后, 才渐渐明白为何这个可怕又沉重的身份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因为在穿越成为“禅院修也”之时，他就已经贯通了两个世界。
他就是“奇点”本身。
所谓“世界”，就像是飘浮在混沌之中的一枚枚鸡蛋。禅院修也的灵魂不知因为什么从过去自己的世界离开, 降生于这个咒术世界。在他降生的那一刻，他本人就完成了穿越两个世界的过程，将自己烙印在了世界边缘的蛋壳上, 像是一个小洞，连接着蛋壳的内外。
从那时起, 他就注定要成为“影之门”。
所谓的影子世界, 其实就是鸡蛋壳外、世界与世界之间的混沌。能量体、信息流等等杂乱的物质与非物质在这里乱糟糟地通行堆放，在影子世界里, 弹幕甚至能以文字的形势在高天上被许多人所看见，只是没人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更想不到那是来自于更高维世界观众的寄语。
影子和式神们就是各个世界的投影在此处形成的能量体，它们能被修也看见，能与修也沟通，对它们来说，向他们伸出手的修也是它们在这个混乱无序世界中唯一确定的光芒。
对修也来说，影子们的存在也成了他在卷入咒术界肮脏纷争时的慰藉。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弹幕和发动术式后的所见所闻告诉了修也答案：这个世界和他喜欢的那些二次元作品没有什么差别。
这是一个偶然被拥有更高科技的高维人类观测到的世界。
一千年前，某一家公司观测到了这个世界。在初步确定了这个世界正在发展的事情之后，这家公司架设了观测设备，开启了用以盈利的直播。
那就是曾于千年前降世的“神明”。
千年之前，那场直播一开始的主题早已湮灭不得探寻，但在上一任影之门对着两面宿傩说出自己所勘破的秘密之后，观看直播的人与公司都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
《异世界观测干涉法》规定，观测异世界时，只能在标准允许的范围内对异世界进行干涉，不能让异世界察觉到本维度的存在。
一旦异世界有人察觉，那进行观测干涉的个人或团体将面临三年以上二十年以下的刑期。
对于公司来说，瞎子影之门和两面宿傩察觉真相这件事绝对不能泄露出去，一旦让外界或是执法部门知晓，那无疑是灭顶之灾。更何况他们的屁股也并不是那么干净，干涉观测世界已经是这些直播公司私底下不成文的流行做法了，为了爆点和噱头，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在真相进一步被传播开之前，为了不吃牢饭，公司采取了行动，最简单也最有效的行动：
灭口。
瞎子影之门在泄露秘密的当晚就悄无声息地死了。两面宿傩之后去找过他，但那间小屋曾经所在的位置空空荡荡，连土包都没有留下，瞎子影之门和他的老母亲仿佛从未存在过。
之后，一场针对两面宿傩的狩猎开始了。一夜之间，几乎所有的阴阳师、僧人和武人都被植入了一个念头：
杀死两面宿傩！
这场围猎甚至被公司做成了另一场直播，观众们纷纷下注，猜测谁才会是最终击杀两面宿傩的那个人。
一夜之间，两面宿傩成为了猎物。但他却不以为意——因为没有人能杀死他。
被神明选中的人们前赴后继地截杀两面宿傩，但就像是某主时间线中发生的那样，一切都只是徒劳，不管神明怎么提供更多的咒力和和咒具，两面宿傩始终好端端地活着，手染鲜血，甚至越来越强。
他甚至开始挑衅神明：来啊，派遣更多的人来试试看吧！
究竟是神明杀死他的速度更快，还是他突破世界的界限、来到神明所在的世界更快！
猎人与猎物的立场很快就要翻转，两面宿傩无人能敌。被他血红的眼睛盯上之后，高维世界的公司开始睡不着觉了。
他们开始恐惧，他们开始千方百计地寻找能够终结两面宿傩的方法。
也就是在这时，他们选中了羂索。
狡诈，野心勃勃，但实力并没有强大到令人无可奈何，羂索被所谓的神明选中，成为了神明最得力的棋子。
他被赋予了一个任务：整合现存的力量，帮助“御三家”封印两面宿傩。
羂索带着“御三家”找到两面宿傩，假意讲和，邀请他参加祭典。两面宿傩如他们所料应邀前来了，因为他根本不相信凡人能够杀死他，足够多的鲜血浇筑了他的自信，他此时的对手只剩下神明。
【‘就在此时，禅院家有人开始向神祈祷了。神回应了他们，光芒拔地而起，两面宿傩伏诛。’】
【‘谨遵神谕，人类咒术师将两面宿傩的手指砍下，做成咒物将其封印，分发到每个家族手中妥善保存。愿今后世间再无此等灾祸。’】
这是记录在加茂咒具库中的古老文字，一千年前，公司终于亲自下场了。他们启动了绝不会被允许的干涉工具，简单粗暴地介入了这个下级世界，直接封印了两面宿傩，并指导人类将他彻底封印。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这家接连违反了《异世界观测干涉法》中数条规定的公司关闭了直播间，消除了他们在这个世界留下的痕迹，将知晓他们秘密的羂索也一并处死后，把这个世界的观测坐标脱手卖给了另一家娱乐公司。
是的，他们跑了。在被检举违反《异世界观测干涉法》之前，这家公司飞快地跑路了。而接手世界观测坐标的这家娱乐公司并非对上一家公司的所作所为一无所觉，毕竟这个坐标的价格实在是低得令人起疑。但眼下娱乐公司没有太多选择，他们急需做出一档好节目来让公司存活下去，而拥有人气主时间线剧情的“咒术世界”就是他们打响翻身仗的依仗。
【“光陨之日，神赐影之书”】
这是写在禅院家千年传承的宝物“影之书”第一页上的内容。它的真正含义是：两面宿傩被封印之日，新的公司接手了这个世界，舞台来到了禅院家——
《禅院101》开播了。
在禅院家，一代又一代咒术师主动或被动地卷入争名夺利的漩涡中。无数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他们，其中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肮脏交易和阴暗内幕，兄弟阋墙，父子反目，节目组将异世界最真实的人性之恶放大到观众们面前，然后赢取一笔又一笔的赞助。
这就是禅院修也要面对的真相。
这就是禅院修也要拯救的世界。
禅院修也是个二次元爱好者，从上辈子开始就是了。但从某一天开始，他发现自己竟然也成了他所深爱的ACG二次元的组成部分：他的生活，在别人眼中只是一部漫画，只是一台综艺，只是用来打发时间的万千作品中的小小一个。
而他的朋友和亲人们毫无所觉地成为了舞台上的活动木偶，许多人在经历了无数苦痛折磨后才勉强撑下去的人生，在更高维世界的人眼中也只是节目组的一处恶趣味闲笔。
世界的真相十分残酷，这种残酷在于“神明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的挣扎在一些更高位者眼里看来只是乐子，究其一生的努力被所谓的“神明”轻易就能推翻。沉重的命运也被消解了神圣性，成了被一个念头就能逆转的玩笑剧情。
知晓了世界真相之后，人该何去何从呢？
会疯癫吗？就像是上一任影之门，戳瞎自己，关在不见天日的暗室，惶惶不可终日，惧怕着神明将自己杀死。
会扭曲吗？就像是羂索，千年来执着于摆脱自己“凡人”的身份，想要超脱于世界，来到神明当中，成为像当初抛弃他的神明那样能够随意摆弄他人命运的上等人。
又或者像是两面宿傩，在最靠近神明的地方蛰伏起来，耐心地等待着，寻找一个能够绝地翻盘的机会。
“禅院修也，我有问题要问你。”
将世界的真相和盘托出后，里梅紧皱着眉头，看向面色依旧平静的金发少年：“你说要向神明复仇，但听你所说，神明不只是一两个人，他们是一整个群体，其中一些人还已经逃遁了。你究竟想要怎么做？”
“我刚才说了，我们要将神明们对我们这个世界所做的事再出演一遍。”修也说，“内定，做票，造假，和选手联手做局操纵结果，甚至亲自下场淘汰选手捂嘴，我要将那些人做过的一切都在观众面前挑明，让那些肮脏的勾当在阳光下无处遁形。”
“你竟然指望那个世界的观众为你主持公道？”里梅质问，“你未免太天真了，禅院修也，那些观众和神明是一丘之貉！如果不是那些观众喜欢观看厮杀，那些神明又何至于将我们的世界做成节目？”
“是啊，他们爱看。”
修也抬起头，看向影子世界中混沌未明的天空。在昏暗中，无法辨明的字符持续滚动着，那是不知来自何处的弹幕，表达着某一个人此时的心绪。
“但他们对于节目中这个世界倾注的感情也是真实的。”
“你知道吗？我经常在影子世界里从高处往下坠落。每一次借由影之门穿梭到其他地点，我都会在影子世界里下坠。”
“但是我从来没有在坠落时感受到恐惧，也从来没有受过伤。因为每次穿梭的时候，都会有一种力量托住我，像是很多温暖的能量体，轻轻地把我推举起来，保护我，让我免受伤害。”
修也稍稍展开双臂，直到此时，他也仍然能感受到那种温热的托举感。
“那些能量就是观众们倾注在我身上的情绪。换句话来说，那就是另一个世界中无数个人对我的支持。即使身处另一个世界，即使终其一生也无法接触到我，即使我可能只是一个生命转瞬即逝的综节目的角色……”
他垂下双眸，语气十分温柔：“他们的爱和我的存在一样真实。”
禅院修也在面对世界真相时并没有什么极端的情绪产生。
因为他是一个二次元。
身为二次元，他爱过许多虚拟的角色，也将自己的精力投注在很多人眼中没用的事情上。正因于此，他知道，即使隔着世界，总有人愿意向一个角色倾注自己的感情。
这种真切的感情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之一，也是他，以及整个咒术世界对抗神明最有力的武器。
请不要小瞧角色，也不要小瞧那些真心喜爱角色的粉丝们。
总有一天，当愤怒被点燃，运营者会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的。
第78章 第 78 章
禅院直哉醒了。
身体还残留着酸痛感, 他做了一个漫长又极其真实的梦。梦中，他被投放到了一个充满危险的大楼中, 重重关卡限制，重重强敌包围，那些被咒灵打伤的部位现在还隐隐作痛。
好在他拼尽全力突破了那座大楼，冲到了楼外。在他重获自由的那一瞬间，梦也破碎了。
禅院直哉甚至隐约有个恐怖的猜测，如果他在梦中真的被击败, 或许他将永远无法醒来。
他勉强地坐起身，门外天色暗沉，但天边却出现了熹微亮光。
这已经是第二天的黎明了。
他竟然睡了一整天？！
禅院直哉晃晃脑袋, 努力回忆入睡前所发生的事情。
他原本是要去做什么的呢？
哦, 对了, 今天是他的弟弟修也去东京咒术高专入学的日子, 虽然知道东京高专有五条悟那个烦人的天才六眼, 修也去了也不至于会被欺负, 但禅院直哉就是心神不宁。
这似乎就是孪生兄弟之间的心灵感应，直哉忽然想起他在陷入昏睡前所听到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了，有人来向他通报, 他父亲禅院直毘人匆忙请来了大长老，说是事关修也……
直哉一骨碌站起，他用力推开房间的拉门, 匆匆穿上木屐，“咚咚”地来到走廊上。
院落中的屋檐下整齐地平躺着一列人, 有侍女, 有“炳”的成员，有禅院的咒术师, 整齐得相当不自然。直哉皱起眉头，很快他就意识到，似乎禅院家的绝大多数人都和他一样陷入昏睡，而在他们睡过去之后，有人还能自由行动，并将他们搬动到了屋檐下。
其中一些人还在沉睡，有些人正在茫然地揉眼睛，醒得比较早的已经站了起来，对着他恭敬地行礼：“直哉少爷！”
禅院直哉敷衍地点点头，大步流星地继续向禅院直毘人所在的主宅走去。
“直哉少爷！！！”
当直哉来到主宅外时，一名熟悉的禅院家咒术师正好在拐角处现身，见到他后，这名禅院家成员稍稍加快脚步，大声呼唤道：“直哉少爷！请留步！”
禅院直哉侧过头去，很快认出了这张丑怪的脸——是禅院甚尔的兄弟，禅院甚一。
禅院甚一比先前更丑了，因为他的脸上多了好几块通红的擦伤，其中还有一些细小的血凝块，显然他陷入昏睡的时机并不太好，倒下的时候脸朝地。
直哉一直不喜欢禅院甚一，这一点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直哉抑制着不耐烦，勉强停了下来：“你有什么事？”
“刚才直哉少爷是不是也做了梦？”
禅院甚一直截了当地提出了问题，直哉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感觉眼睛都被丑人刺痛了：“禅院家所有人都陷入了昏睡，做梦也是很平常的事，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个梦不对劲。”禅院甚一说，“我在梦里遇到了禅院家别的咒术师，他们是真的，不是我做梦梦到的幻象，我是说，他们和我做的是同一场梦，这是个人为的梦境！”
直哉冷笑了一声：“当然了，难道禅院家这么多人同时陷入昏睡就是自然现象吗？”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不可遏制地轻微恐慌了一秒。
直哉的梦里并没有其他禅院家的人。
怎么回事，难道不同的人梦到的也不一样？
那个幕后黑手究竟想做什么？
究竟都有谁被拖入梦境了，是只限于禅院家宅内的人，还是整个京都？
修也，修也在东京会有事吗？
直哉继续笔直走向主宅，但在主宅门口，他看到了令他心骤然一紧的场面。
主宅内一片忙乱，禅院家主支的咒术师们站在门口眉头紧锁，越是靠近房间，血腥味就越浓。
直到直哉来到房间门口，他看到地板上凝着一大团已经干涸的暗红血迹，在房间正中，一大方白布盖着一具尸体，他看不见这具尸体的脸，但越是未知，想象就逼得他越是恐惧。
“这是……”
“直哉！”
直哉猛地抬头，主位上，禅院直毘人大马金刀地坐着，抬手向他招了招：“过来！”
在见到平安无恙的父亲的那一刻，直哉的心落回了原地。他立即小快步冲了过去，来到直毘人身旁：“父亲！那个梦——死掉的那个是——修也——”
直毘人伸出一只手，示意他闭嘴。
直哉咬住嘴唇，他看向房间内其他的人，只见禅院家的各位长老、所有一级咒术师和“炳”的首领都在此处。禅院家的精英都被汇集到此处了，除了家族内最重要的事项，这些人不会集合得这么整齐。
禅院甚一也找到了属于他的位置，恭恭敬敬地端坐下来。
“人齐了，开始交换情报吧。”直毘人冷声说，“第一件事，也就是我们醒来之后发现的最可怕的事：大长老死了。”
直哉难以置信地看向那块白布。
白布下的是大长老？！
那个自他出生起就岿然不动，牢牢把持着禅院家的部分权力，和直毘人斗得分庭抗礼的老东西……死了？
“关于我们昏睡期间发生的事情，咒术高专和五条家都给我们发来了报告，两相映证，看来大部分都可以取信。”直毘人将一只布偶娃娃和一张写满字的薄纸都放到面前的榻榻米上，而后拢起袖子，“外面已经发生了宛如天翻地覆的变化，禅院家必须立即想出对策！”
屋内聚集着禅院家几乎所有的精英，直哉坐在直毘人身后，放在大腿上的手轻轻攥成拳。
修也现在怎么样了？
“首先说最重要的事。”
直毘人严肃道：“加茂家被灭族了。”
此话一出，举座哗然。
“加茂？！”某位长老更是直接站起身，情绪激动到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一定是五条家在诓骗——加茂，那可是加茂，和我们一样从一千年前传承下来的顶尖咒术家族，加茂家怎么可能会被灭族？又是谁有这样的实力？”
“是盘星教做的。”直毘人冷冷地说，“不管他们是怎么做到的，目前加茂已经没了，主宅被占领，所有战斗力都被俘虏，接受事实吧。”
禅院甚一脸上的肌肉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屋里的一些人也已经转头看向了他。
盘星教的副教主禅院甚尔是他的兄弟。
“第二件事，大长老死了。在我们集体陷入昏睡后，有诅咒师潜入了禅院家，想要进入我们的库房行窃，在大长老昏睡的时候杀死了他。咒术高专派出了咒术师进入禅院家，在诅咒师继续杀人前将他们都抓了起来，避免了更多伤亡和损失出现。现在那两名诅咒师已经在咒术高专手上了，随时可以移交。”
说完之后，下面自然有人质疑：“咒术高专的咒术师？那都是什么样的货色，怎么能允许他们进入禅院家？万一他们也对我们的库房起了歹心——”
直毘人神情冷硬地打断了那人的话：“咒术高专派出的是特级咒术师五条悟，特级咒术师夏油杰，还有四级咒术师禅院修也。你的意思是，五条家家主五条悟会对我们的库房起歹心？我的亲儿子修也会对我们的库房起歹心？还是说，在五条悟和修也的监督下，夏油杰有这个能力对我们的库房下手？”
直哉听到修也的名字之后眼睛亮了起来，他抿起嘴唇，稍稍放松下来——修也没事，在他们昏睡的时候，说不定修也还和他见过一面。
想到这儿，直哉的心又有些别扭。
为什么修也就没事？
“最后一件事。”直毘人拿起那只和整个禅院家都格格不入的布偶，捏了一下，“这是东京高专校长夜蛾正道的传信，我觉得，在座所有人都应该听一听。”
布偶歪着脑袋，发出了夜蛾正道粗犷的声音：
“加茂宪伦没死，他就是昏睡事件的幕后黑手。两面宿傩即将复活，要小心！”
主屋陷入一片恐怖的死寂。
“加茂……宪伦？”
率先出声的是禅院甚一，他的声音都有些哑了：“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不，他没有。”直毘人说，“实际上，在我昏睡之前，我收到了东京的传讯。修也在东京遭遇了一只由两面宿傩手指生成的咒胎，那根手指是加茂家的族人从加茂家偷出去的。修也说，他和五条悟被同时卷入了一场奇怪的梦境，梦里出现了一个头上有着缝线的女人，这个女人自称加茂宪伦，这一百年来靠着将自己的脑子换到别人的身体里活着，想要在梦境里将修也和五条悟杀死。”
直哉忍不住问：“那修也——”
“修也没事，五条家那个小子也没事，他们之后不是还来我们家抓诅咒师了吗？好好听我说话！”直毘人没好气地让大儿子闭嘴，“我昏睡前召集所有人前来就是为了讨论这件事，咒术高专已经调查过了，修也和五条悟描述中的那个女人在现实中确实存在，她本来应该在几年前就死了，但却奇怪地存活到现在，还生了一个儿子。”
在座众人都没有说话。加茂宪伦被称为史上最邪恶的诅咒师，他们小时候都被加茂宪伦的故事吓到夜不能寐过，听闻此人竟然还活着，还对禅院家下了手，如今还和两面宿傩有了关系，任谁都不由得心里发怵。
“眼下，我们必须做一个简单的决议了。”
直毘人抓起脚边的长刀，横放到他的膝盖上：“大长老被杀，禅院家被加茂宪伦盯上，盘星教灭了加茂家，两面宿傩即将复活。所有事都汇集到了一处，恐怕我们现在面对的是有史以来最危险的局面，如果不能团结一致，加茂家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禅院覆灭也就在今天。”
“作为家主，我必须做出正确的决定，我必须为禅院的存续负责。”
直毘人抬起头，双眼中光芒凛然：“无论眼下我们之间有什么分歧，无论过去有什么旧怨，在生死面前，也必须抛开！加茂宪伦和两面宿傩是咒术界共同的敌人，此时我们需要联合所有可以联合的力量，咒术高专、五条，甚至盘星教！”
说到这里，直毘人的手已经按上了刀。
“若是有族人不听从……我也只能清理门户了。”
一时间，主屋内鸦雀无声。
“传令下去，禅院举族戒严，做好战斗准备。”直毘人冷声道，“你们都下去吧，随时准备接受命令。”
众人纷纷起身，对着直毘人恭敬行礼：“是，家主！”
直哉站在直毘人身后，欲言又止。
直毘人放下刀，他从腰侧拿出酒壶晃了晃，“啵”地拔开瓶塞：“臭小子，有什么话就快说！”
待众人退去后，直哉坐到直毘人身前，急切地问：“甚尔哥把加茂灭族了？！”
直毘人吞了一大口酒，然后用手背粗暴地一抹嘴角：“是，也不是。你以为就凭他一个能制住加茂家那么多的咒术师？”
直哉：“甚尔哥有这个实力，我相信他！”
直毘人用酒壶重重敲了一下直哉的头：“你信个球！”
直哉梗着脖子和直毘人对视：“那你说，谁有这个能力把加茂家灭族？难道是五条悟？”
“和那小子还真有点关系。”直毘人冷笑一声，“盘星教有高人，趁禅院沉睡，甚尔找人在加茂和五条之间挑拨，都放话说盘星教要和对方联手吞并禅院家，五条和加茂就打了起来。”
直哉皱起眉头：“五条悟默许了五条家和加茂起冲突？甚尔哥是趁虚而入摘了桃子？但五条家怎么会允许盘星教消灭加茂家的呢？”
“更详细的事我怎么知道，我也才刚醒不久。臭小子，有什么事你等出去之后问修也吧！”直毘人又敲了一下直哉的脑袋。
直哉完全没有被直毘人的脑瓜崩吓到，他从小到大都习惯了。他稍稍坐直，绷住脸，严肃地问：“你刚才也做梦了吗？”
直毘人瞥他一眼：“什么梦？”
“关于……厮杀与试炼的梦。”
直哉将自己刚才梦境的内容叙述给了直毘人，又提及了禅院甚一的梦境：“我不明白，如果我们的梦都是加茂宪伦为了杀死我们而设置的，为什么他不使用更加激进的手段？比如让所有人都落单，然后让更强大的敌人对我们发起攻击。比起谋杀，梦里的那些敌人更像是……”
“更像是选拔，对不对？”
直毘人喝了一口酒，笑了一声：“在出发去加茂家之前，先和我去看一眼影之书吧，直哉。”
“影之书？”直哉一愣，“和影之书有什么关系？”
直毘人站起身，他将酒壶系到腰上，又抓起刀，大步流星地跨过大长老的尸体向外走：“这一轮的选拔结束了，难道你不想看看影之书的排名吗？”
直哉在理解了直毘人的意思之后，心中骇然：“影之书——不，你是说，这个梦境其实是用来选拔禅院家下一任家主的？！可，可加茂宪伦和禅院家又——”
“加茂宪伦只是个幌子。盘星教想要一个攻打加茂家的理由，加茂宪伦正好在这个时候撞到了枪口上，甚尔自然要好好加以利用了。”直毘人说。
直哉小快步追上直毘人，一迭声问：“那修也呢？修也在东京被袭击难道不是加茂宪伦做的吗？”
“那应该是加茂宪伦做的，加茂宪伦的威胁真实存在，他对修也和五条悟下了手，只是禅院集体昏睡和他没有关系。”直毘人说，“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你弟弟，修也的实力超乎你的想象，他不需要其他人的保护。”
忌库已经被封锁了，负责看管忌库的族人正在库房里一一清点咒具数量。见直毘人和直哉，他们纷纷行礼：“家主大人，直哉少爷！”
“数目对得上吗？”直毘人问。
“两面宿傩的手指不见了。”族人答道。
直毘人点点头：“影之书呢？”
“影之书还在。”族人迟疑了一秒，“但影之书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直毘人没做声，直哉立即替他下令：“继续干吧！”
他们父子两个前往忌库深处，待走到无人的地方，直毘人才嗤笑一声。
“昏睡期间，能自由出入的人也只有诅咒师、修也、五条悟，还有那个夏油杰。你猜是谁翻看了影之书？”直毘人问。
直哉犹豫了一下：“……修也会这么做吗？”
“有可能，五条悟也有嫌疑。”直毘人说，“走吧，让我看看那两个臭小子有没有对影之书动什么手脚。”
影之书还和先前一样，破旧，纸页发黄。直毘人伸出手，毫不顾惜地翻了两页，直哉好奇地探出头来，有些惊叹地看着先前纸页上永不褪色的墨字。
“每一任的家主都是这样被选出来的……”直哉念叨，“但除了家主之外，其他名字都是什么？”
直毘人淡淡地说：“这是排名。所有排名都定格在最后决出家主的那一瞬，再没有更改的机会。除非拥有家主资格的那人死去，第二名递补。”
直哉“哦”了一声，然后催促：“我们的那一页呢？”
直毘人翻到了空白页前最后有着墨迹的那一页。
在那一页上，几十个名字被纵向排列，在最顶端，一个四字的名字闪烁着鲜红的亮光：
禅院直哉。
在看到自己名字被排在第一的那一刻，直哉先是一愣，紧接着，狂喜席卷他的整颗心。他的嘴唇微微颤抖起来，当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嗓音变得又尖又细：“爸……爸！你看，你看到了吗？我，我这一次是第一名，我是第一，我……我终于赢了修也一回！修也呢，修也那小子，手机，手机，我要把这个图片拍下来发给他！”
直毘人伸出手，死死按住直哉。
“不对。”他轻声道。
直哉的心又陡然一沉，他瞪着眼睛问：“哪里不对？我的名字不是在第一位吗？”
直毘人说：“修也的名字，没有了。”
第79章 第 79 章
名字消失意味着什么, 直毘人和直哉都很清楚。
“不，不会的, 修也不是和五条悟待在一起吗？”直哉的声音发着抖，“五条悟可是‘六眼’，修也他能调伏‘十影’，他们两个怎么可能——”
直毘人抓起影之书，扭头就向着忌库外飞奔而去：“去加茂家！”
直哉再没有问东问西，他脸色惨白, 从忌库的架子上随手抓了一把太刀，跟在直毘人身后如电般闪出。
父子俩的术式都是速度型，但直哉跟上直毘人的速度还是有些吃力。当他们出现在加茂家宅院外围时, 五条家的咒术师与咒术高专的咒术师早已在加茂家门口等待了。
“禅院直毘人！”
五条大长老手中捧着一个大盒子, 见到直毘人后, 他脸上竟然出现了松了一口气的神情：“禅院家现在如何了？”
“基本稳定。”直毘人说, “你们都站在这里做什么, 里面是什么情况？我儿子呢？”
五条大长老叹了口气：“谈判结束, 上层承认盘星教成为新的‘御三家’，你的儿子嘛……据我所见，你的大儿子在你身后, 小儿子在加茂宅院里面。刚才他作为禅院家的代表和我们家主一起进去了，现在应该还在里面吧。我们正要进去，不如一起？”
直毘人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圈五条大长老的脸色, 一切正常。在五条大长老身后，东京高专的校长夜蛾正道和京都高专的校长乐言寺也都在, 他们向着直毘人微微点头示意。还有几个穿着高专校服的少年, 其中一位留着古怪的丸子头发型，直毘人记得他是目前仅有的特级咒术师之一, 咒灵操使夏油杰。
直毘人压下心中的急躁，回礼后直接问：“加茂家里面还有谁？”
“加茂家的俘虏，盘星教的教众，五条悟，还有禅院修也。”五条家大长老说。
五条悟和修也是青梅竹马的好友，五条悟不会对修也出手。
至于盘星教，以直毘人这些年对盘星教的认识，这些人只是一群抱团赚钱的底层咒术师罢了，真正的战斗力唯有禅院甚尔一人，而禅院甚尔也不会伤害修也。这些年修也没少和禅院甚尔往来，直毘人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直毘人说服自己不要被冲昏头脑，他看向五条大长老手中的盒子，夜蛾正道手中也有一个差不多的盒子。
“这是什么？”直毘人问。
“我们能搜集到的所有两面宿傩的手指。这是禅院甚尔与上层谈判的结果之一，为了防止加茂宪伦成功复活两面宿傩，他要集中保管两面宿傩的手指。”五条大长老苦笑一声，“我们正准备给他送进去。你和我们一起进去吧，正好见见你儿子。”
直毘人求之不得。
他率先向加茂宅内迈步，五条大长老紧随其后。直哉二话不说也跟了进去，夜蛾正道和乐言寺交换了一个眼神，乐言寺点点头，夜蛾正道默不作声地向前，夏油杰毫不犹豫地走在最后。
加茂宅内静得可怕。
没有盘星教的教众驻守，加茂宅成了一处鬼宅。直哉四下打量着，小声问夜蛾正道：“盘星教的人不在吗？”
夜蛾正道有些讶异，之前他可没和这名禅院家的大少爷接触过，没料到直哉会主动和他搭话。不过他回神后还是很快回答了直哉的问题：“至少我们没见到盘星教的人从里面出来。不过盘星教拥有带着大量咒术师转移的能力，他们可能是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离开了，也有可能隐藏在某处。”
乐言寺冷哼一声：“莫非他们想偷袭我们不成？”
“有五条家主在，盘星教翻不起什么浪。”五条大长老笃定地说，“走吧，继续走。”
他们接近加茂家主宅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人。
禅院甚尔坐在主宅门口，悠闲得好像这里就是他自己家一样。
“哟，好久不见了，酒鬼老头！”
见众人到来，禅院甚尔也没有任何起身的意思。他坐在原地，懒洋洋地抬起一只手：“禅院家的人都醒了？挺好，省得修也替你们操心。我要的东西你们带来了吗？”
直哉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直勾勾地盯住禅院甚尔，直毘人扬声问：“修也呢？”
禅院甚尔向屋内指了指：“当然是在里头休息啦，他都奔波一整天了，还不让孩子歇歇吗。喂，不要把我的问题当耳旁风啊，我要的东西呢？”
五条家大长老和夜蛾正道向前，交出盒子：“在这里！”
禅院甚尔接过木盒，他打开盒盖，清点了一下里面手指的数量之后，抬眼微微笑了笑：“不错，既然东西齐了，那我该拿去给教主交差。诸位，谁想和我一起进去面见教主？”
五条大长老微微变了脸色：“教主？你不是盘星教的实际掌权人吗？”
“我一直自称的是副教主，从来都只是暂时替代教主行事而已，什么时候自称过实际掌权人了呢？”禅院甚尔笑着说。
直毘人心头浮现出和五条大长老相同的担忧：
能够让“天与暴君”心甘情愿低头跟随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盘星教真正的教主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加茂会是他们野心的终点吗？
加茂主宅的蜡烛都点了起来，屋里一片通明。
主位空悬，下首处，五条悟和禅院修也端坐着，两人都保持着沉默。
见禅院修也状态良好，直毘人和直哉都松了口气。
“修也！”
禅院修也缓缓转过头来，他的目光快速地在直毘人和直哉身上转了转，然后起身，轻声招呼：“你们醒了。”
“你……”
直毘人走向前，凝神打量着修也：“你确定自己没事？”
修也摇头：“悟可以作证，我很好。”
五条悟用眼角看了一眼直毘人，脸上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欠揍：“我作证我作证——哦，杰！你怎么也来了？”
夏油杰眯起眼睛，他扫视一圈主屋，又看向修也。修也别过头去，并没有看他。
夏油杰总觉得有些违和之处。
“你们教主呢？”五条家大长老问，“莫非你想说，你们的教主就是悟，或者是禅院家的小少爷？”
禅院甚尔将盒子放到空悬的主位前，他转过身，环抱双臂，气定神闲：“我就那么一说，你们也就那么一听得了。有没有教主又如何呢？在诸位眼里，和教主打交道与和我打交道有什么分别？反正你们该瞧不起盘星教也还是瞧不起。”
五条家大长老隐隐要动怒，禅院甚尔竖起手指，挡在他嘴角那道瘢痕前，轻轻“嘘”了一声。
“安静，诸位，客人来了。”
烛火摇曳，骤然熄灭。
主屋内的温度开始急速下降，众人看向门口，微微泛着晨光的天幕下，一个像是从古画中走出的人缓缓向前，出现在了众人眼中。
那是一个白发的瘦小少年，从外表看不出性别。但此人穿着一袭和尚的服饰，于是姑且可以被视作男性。
随着少年的接近，室内温度越来越低，门边甚至出现了霜冻。
“你是何人？”
白发少年不带感情的双眼看向发问的夜蛾正道，他垂下头，轻声说：“我是两面宿傩大人最忠实的仆人，里梅。”
“在两面宿傩大人亲自到来之前，我向千年后的诸位传达两面宿傩大人的口信。”
五条悟站起身，慢慢走到众人之前。
“说吧。”他淡淡地回应。
里梅依旧垂着头，他的声音并不高，却清晰地传递到了所有人的耳朵当中：
“交出禅院修也，他可以饶你们一命。”
此话一出，屋内有一半的人都露出了惊怒的神情。
“你竟敢——”
“他要修也做什么？”直毘人粗暴地将五条悟挤到一边，踏着霜冻向前，“告诉我，两面宿傩要修也做什么？！”
里梅微微一笑，神情阴恻恻的：“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传达两面宿傩大人的意思罢了。既然禅院修也就在此处，那么，诸位等待两面宿傩大人的降临就好。”
霎时，一堵冰墙拔地而起，将主屋的大门结结实实地封堵住。五条悟沉着脸伸出手，弹指一击，便将冰墙击个粉碎，可里梅早已不在原地了。
“两面宿傩为什么索要修也？”直哉急切地询问。
直毘人沉默不语，修也静静地坐在原地，没有表情，没有动作，像是一尊精致的金发人偶。
“或许是因为，修也是影之门。”
众人看向五条悟，五条悟缓缓开口：“加茂宪伦设置梦境将我们捕获的目的就是想抢夺修也的身体，因为他盯上了修也的术式：影之门。既然加茂宪伦和两面宿傩有所勾结，那么两面宿傩想要谋夺修也的目的应该也就是想要得到他的术式了。”
“可是……”直哉怔怔地出声，“可是影之门不就只是能够在影子之间穿梭，还有召唤出影子式神吗？两面宿傩那么强，为什么想要修也的术式呢？”
目光都集中在了禅院修也身上。
修也的反应似乎比平时要慢了许多，他一直枯坐着，不动也不说话。此刻，夏油杰忽然察觉到了他从进门开始就觉得违和的地方究竟在哪里了——
“你的影子为什么会这么大？”
众人悚然一惊，他们看向地板，熹光中，修也的影子缓缓拉长，它伸出四条手臂，其中一只轻巧地抓住了被禅院甚尔放在主位上的木盒，然后将它们尽数拖入影子之中。
下一秒，从修也的影子里传来咀嚼的声音。
修也慢慢站了起来。他金色的双眼渐渐染上血红，双侧的眼睑下方，又一双眼裂睁开，以猩红的瞳眸注视向眼前众人。
“因为这是我的影子。”两面宿傩轻声说，“你们倒是帮我省了不少力气，免得我一根一根再去收集手指了。”
语毕，两面宿傩一一扫视向屋内表现不一的各人，微微笑了起来。
“两……面……宿傩？”
“是啊，怎么，不相信？”两面宿傩勾起唇角，“是啊，我没有展现出该有的模样，没有两张脸，也没有四只手，更没有恢复原先的体型……以小橘猫的面貌现身，怪不得你们不相信，他长得太可爱，实在是没有什么威慑力。”
说到这，两面宿傩闭了闭眼睛，有些厌烦：“真多啊，多得我什么都看不见了。小橘猫每天都是看着这些东西生活的吗？”
“那我还是尽快让这一切终结吧。”
他合拢双手，低声道：
[术式·影心奇点]
霎时间，天地变色。
第80章 第 80 章
综艺《禅院101》又上热搜了。
还有人记得前段时间《禅院101》上热搜是因为这个节目出了一个咸鱼选手, 他长了一副精致的脸蛋，实力出众又讨喜, 却想方设法想要摆烂退赛，对名利毫不心动，是勾心斗角的选秀综艺中的一股泥石流。
而这一次的热搜却是：
#修也被两面宿傩夺舍
从羂索和里梅被拖入影子世界开始，从直播的视角就只能看到黑屏了一段时间。无论导播怎么调整亮度，“帐”的笼罩下，一切都黑得难以辨认。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 直播间陆续走了一大半人，“帐”才渐渐消退。
此时，修也看起来还一切正常。
“真恶心, 溅了我一手的脑浆……”
弹幕看到修也掌心向上虚虚举着双手, 嘟嘟囔囔地走向主宅。在主宅正门口, 五条悟与他撞了个正着。
“怎么样？”五条悟问, “我什么都没堵到, 他是逃了, 还是你把他直接杀了？”
修也把双手亮给他看：“杀了一个，逃了一个。让我擦擦手，我手上都是他的脑浆。”
五条悟嫌弃地“啧”了一声：“你可真是个脏小猫！喏, 手绢。”
修也用五条悟的手绢擦了擦手，然后就跟着五条悟一起走向主屋，路上, 修也告诉他自己击杀羂索的经过：“他们想用‘帐’来限制我的行动，但我小时候已经被同样的招式偷袭过一次, 这次怎么也不可能再中一次陷阱。我把羂索拖进了影子世界, 然后在影子世界里捏碎了他的脑袋。里梅倒是逃跑了，不过没了羂索之后他对我也构不成什么威胁。”
“你没受伤吧？”五条悟问。
“当然没有。”修也对他稍微笑了一下。
【我草, 单杀羂索！】
【这战绩，这实力！我们修宝实在是太强辣！！！你不当禅院家主谁来当！！！】
【我们修修不只是要做禅院家主的人，他的目标可是一统咒术界！】
【呜呜呜为什么单杀羂索的时候黑屏了啊，为什么摄像跟不进影子世界啊，我想看修宝的单杀直拍呜呜呜】
五条悟盯住修也，忽然，他问了一个问题：“你最害怕的东西是什么？”
修也自然地回答：“巨人大结局。怎么了？你不会怀疑我被夺舍了吧？”
“谨慎一点总没错。”五条悟笑笑，“解决羂索之后还需要做什么？”
修也说：“静观其变。”
回到主屋之后，五条悟和修也就安静地相对而坐，直到禅院甚尔领着匆匆赶来的直毘人和夏油杰等人带着两面宿傩的手指来到他们面前。
当修也的影子骤然变大，化身两面宿傩吞噬手指之时，观看直播的人也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不是，不是？！】
【？？？？？？？？】
【啊？？？？？？？】
【啥啊？？？我刚从直哉的直播间过来，你就给我看这个？？？】
【咋回事啊，论坛都在说修也被影之书除名了，什么情况，怎么会除名呢？他是退赛了吗？】
【他不是退赛了，他是被夺舍了！！！】
【为什么修也的影子会是宿傩啊？？？维克托呢？傻狗去哪儿了？傻狗不会已经被宿傩吃了吧？！】
【不——傻狗——】
【宿傩你竟然吃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修修！我的修修！不——我的修修——（撕心裂肺）】
【md！主世界线捅我好几刀，怎么综艺也给我捅刀！！！蓝莓酸奶你就是必须要夺舍什么才舒服是吧？！】
【大爷在发什么颠，为啥他夺舍修宝之后就不把头发梳上去搞酷炫发胶头了？还有，他说‘真多啊，每天小橘猫就看这些吗’又是什么意思？】
这一切讨论在两面宿傩发动术式时戛然而止。
[术式·影心奇点]
将所有咒力灌注于一点，然后开启连接两个世界的通路。
修也曾发动过这个术式，而以他的力量，他只能做到让精神体来到高维世界，以数字生命的形式穿梭于高维世界的网络之中，仅仅凭声音和人交流。
但两面宿傩与修也不同，两面宿傩拥有的是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难以比拟的力量。
他拥有的是真正能开启一条与高维世界交互的通道的庞大咒力。
而后，天穹碎裂，一道白至无人能直视的灼热光点在天际旋转着扩大，逐渐变作一个缺口，像是天残了一角。
两面宿傩狂笑着展开双臂，他步出加茂主宅，对着天际，四目圆睁：“现在，让我们来看看究竟是谁应当感受到恐惧吧！”
“所谓的，神！”
五条悟神色凛然地随着两面宿傩走至屋外，他伸出手，结出手印，笔直地对准了两面宿傩的背影。
“修也在哪里。”他低声问。
两面宿傩微微侧过头来，冷笑着用一侧的两只血红眼盯住五条悟：“自然是被我吞噬了。”
“不，你没有。”五条悟冷静道，“从影子世界里出来开始，修也就已经不在这具身体里了吧。”
“打败羂索之后，和我对话的那个人是维克托，维克托和修也已经置换过了一次身体，而从那个时候你就伪装成了修也脚下的影子，对吗？”
“这是你和修也做的局？他故意让你占据他的身体，好打开通道？”
两面宿傩稍眯起眼睛，他正面转向五条悟，轻轻拍了一下手，作势鼓掌：“脑子很灵活，六眼。既然清楚这是我和小橘猫合作的结果，你又要怎么做呢？”
“杀了我，让小橘猫的谋划毁于一旦？”
五条悟摘下墨镜，他笔直地注视着两面宿傩的四只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会去帮他。”
两面宿傩缓缓举起一只手。那只已经长出黑色刺青的手指向了天穹，指向了那片天缺。
“他在那里。”两面宿傩轻声道——
一个小时前。
“我会让维克托伪装成我继续行动，至于你，宿傩老师，你现在没有实体，只能以影子的身份行动，你去做我的影子。等到咒术界的其余人把你的手指都拿来之后，你就用我的身体吞下手指，用我的身体受.肉，发动术式，开启[影心奇点]。”
影子世界中，修也面对两面宿傩和里梅说出了他的计划。
“那你呢？”两面宿傩问，“使用了你的身体之后，我可不一定会再归还了。”
修也平静道：“我要去神所在的那个世界，把他们的罪证找出来。”
里梅看起来有些怀疑：“怎么找？你刚才不是还说上一个公司已经将他们的证据销毁干净了吗？”
“不，其实并没有销毁干净。”修也忽然眨眨眼，“线索其实在一开始就透露给我们了。还记得影之书上第一页写着什么吗？”
里梅：我怎么知道？
“‘光陨之日，神赐影之书’。”两面宿傩复述，“你是说……”
“‘光陨之日’就是宿傩老师被封印的那一天，而在那一天影之书正好被赐予给禅院家，羂索也透露出神通过影之书和他有过交流……影之书是前后两个公司都使用过的道具，这绝对不是巧合。”
修也抬起头，看向影子世界天边隐约流动的文字：“我没有宿傩老师这样的力量，即便我使出全力，也无法打开可以供人自由出入的奇点通道，只能以二维生命的形式进入高维世界。”
“但这也正是我的优势。我可以潜伏在高维世界的网络之中，当宿傩老师打开真正奇点通道的时候，公司必然会慌乱，那时他们就会选择尽快销毁罪证。我正好可以顺藤摸瓜，将他们想要掩盖的一切都挖出来。”
里梅问：“你会被发现吗？”
“或许会。”修也笑了一下，“可想要拯救世界怎么可能不冒风险呢？所有少年漫画都需要历经九死一生才能获得胜利，有时候主角团会死得只剩下一个，或是两个……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说到这里，他向两面宿傩的方向走了一步，仰起脸，看向他没什么情绪波动的红眼。
“我有最后一个请求。”
“说吧。”
“夺舍之后，请尽量不要把我的外貌更改太多，我不想变成四条手臂的样子。”
两面宿傩提起唇角：“我以为你很喜欢我的肌肉。”
“嗯，我喜欢。我特别喜欢宿傩老师的体型，喜欢得想每天对着你画速写。”修也诚实地承认，“但是……但是让悟和甚尔哥看到我和平时相去甚远的样子的话，他们会特别难过吧。”
两面宿傩嗤笑一声：“连死都不怕了，你怎么还担心这些小事？”
修也沉默了几秒，小声道：“拜托你。”
两面宿傩没再多说，他扫了一眼里梅，然后对修也伸出手：“好了，把我和里梅送上去吧。”
修也握住两面宿傩和里梅的手，将他们推入骤然开启的两扇暗门中。
很快，影子世界里就又只剩他一人了。
修也仰头看向天际，那些在明昧中流动的文字几乎成了这个黑暗世界的北极星。他合拢双手，结出手印，用叹息般的声音念出术式：
[影心奇点]
飘浮在影子世界中的光点们温柔地拽住修也的手腕和脚踝，在旋转着出现的漫长隧道中，修也开始下坠。
就像是上一次下坠的完美复刻，很快，修也短暂失去了意识。
当他重新睁开眼，他听见了近乎刺耳的警笛，还有忙乱的奔跑声，和崩溃的责骂声。
“快，快把涉及到违反《观测法》的那些资料都删掉——不，把所有观测数据都删掉！！！”
在某个电脑的屏幕一角，一个金色的脑袋悄悄探出头。
修也对着已经爆炸的办公室张望起来，他看向办公室窗外，还没来得及拉起的窗帘后，一个诡异的裂口出现在了天际，像是一面碎裂的镜子。
原来两面宿傩用出来的[影心奇点]是这样子的！
修也微微感叹了一下，很快抖擞精神，开始观察都有哪些员工开始删除文件。
右边那个穿格子衬衫的开始删了……
等等，左前方那个格子衬衫也在删……
啊，最开始那个格子衬衫也开始搜索文件了！
怎么这么多格子衬衫啊！
修也尽力将那些员工删除的文件都拖到他的口袋里，但数据量太过庞大，也太过分散，修也很快就感到分身乏术。
此时，一颗白色的脑袋悄悄从修也身后出现了。
“需要帮忙吗？”
修也猛然回头，对上了一双笑眯眯的蓝眼睛。
“悟？！”
“是啊。”五条悟扭扭同样变成信息流的身体，“哇，你现在的样子好怪！不过——”
修也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了他。
一团信息流要如何拥抱住另一团信息流呢？
无论如何，他们还是做到了。修也的情绪在那一刹那与五条悟的交融，短暂的信息交汇，而五条悟在愣怔后回拥住了他。
“……我需要你。”修也说，声音微微有些哽咽，“请帮我一起收集那些人准备销毁的罪证，拜托了。”
五条悟点了点头，他想帮修也擦去眼泪，却发现二维生物不会落下泪水。
“放心吧，‘六眼’什么都可以做到。”
他牵起修也的手。两团代表着手的信息交叠在一起，触感通过信息计算后传输到他们的信息处理中枢，尽管如此简陋，可他们还是坚持牢牢拉着对方，不愿松开。
五条悟开始收集整间公司的销毁数据，修也在一旁开始分析整理数据，同时上传网络。
高维世界的论坛早已经炸开了锅。
起初，并没有人将直播里两面宿傩的举动和突然出现的诡异天象联系在一起。但修也开始发帖之后，《禅院101》被冲上了热搜第一。
#《禅院101》涉嫌操纵投票数据
#《禅院101》锁票
#《禅院101》购买二手世界观测权
#低维世界角色被观测者谋杀
很快，修也看到了他最想要看到的热搜词条：
#《禅院101》违反《异世界观测干涉法》
舆论是可以被操纵的，但舆论不是可以被轻易操纵的。修也很快就看到了质疑，显然《禅院101》还有公关部，珍珍酸奶也不会容许自己的赞助打水漂。
许多人开始说这些都是竞争对手放出来的谣言；还有人说所有综艺都一样干涉低维世界，天下乌鸦一般黑；甚至有人觉得低维世界就活该被高维世界当做游乐场取乐，低维世界的人那还能算人吗？纸片人能算人吗？
修也和五条悟没有余力反击，不过有人替他们反击。
是那些真心喜爱修也的粉丝们。
那些光点在影子世界里一次又一次托住修也，那一双双温柔的手就是这些粉丝的情绪力量，它们以另一种形式在影子世界里具现化了，自然，在高维世界里会以更加澎湃的力量显现出来。
【低维世界的人怎么就不算人了？修也善良，聪明，有理想有坚持，为了能让世界变得更好而不懈努力，至少他比你这种没心没肝没道德的家伙更像人！】
【《异世界观测干涉法》被你们当厕纸是吧？要不要我把法条糊你脸上？】
【兄弟姐妹们，这条链接[网页链接]里面就是整理好的公司违反《干涉法》的时间线！从一千年前的影之门被谋杀、两面宿傩被封印开始，每一条都列出来了！大家对线的时候可以从这里找论据！】
【狗公司还我妈生排名！狗公司给个说法！上一届我们累死累活花了那么多打投，搞了半天公司下场给我玩操纵排名锁票？！】
【好哇，我说为什么之前我追的那一届的那个选手那么轻易就被淘汰了，原来是狗公司在背后搞鬼！】
【进监狱吧你们！进监狱！进监狱！】
这一次，修也眼前已经没了弹幕。取而代之的是飞速滚动而过的回帖和评论，以及飞速增长的转发数。
他转过头，看向依旧专心挖掘着公司电脑中潜藏证据的五条悟，微微笑起来。
“会赢的。”修也说。
五条悟有些疑惑：“什么？”
“抱歉，玩了个烂梗。”修也吐出一口气，“不过这一次，我觉得我们真的能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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