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伏黑家
外面下雪了。
十二月的川崎县,屋外已经大雪纷飞。
暖烘烘的屋内,电视机里放着哆啦A梦,我和伏黑惠还有津美纪,三个人围在桌前,制作年糕。
津美纪语气嗒丧:“好羡慕大雄。”
伏黑惠淡淡:“他有什么好羡慕的。”
“大雄可是有哆啦A梦的!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人羡慕了吧……我们班的同学都想成为大雄的,尤其是那个抽屉,一钻进去就能穿越时空的道具最想要了。如果我也有一只哆啦A梦就好了……”津美纪说了一通后,忽然转头看向我,“奈穗子姐姐,如果可以随意选择一项哆啦A梦的道具的话,你想要什么?”
嗯……
这个问题的话。
我手上动作不停,陷入深思,几秒之后,郑重回答:“我想要任意门。”
津美纪眼睛一亮:“是啊!任意门也最好了!如果有了任意门就可以随时去别的地方了,比如说:带我去五条先生的所在地,只要一开门就能过去。”
我眼睛弯弯:“是啊。”
其后,我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伏黑惠:“小惠呢,你想要什么道具?”
伏黑惠正在低头认真制作年糕,听见我的问话,脑袋没抬:“我没什么想要的。”
“诶,为什么?”
我有些不解,就连我都有想要的东西,七八岁的孩子就更有了吧。
谁知伏黑惠下一句话就是:
“都是假的不是吗?不可能真的拥有。”
好一本正经……
忽然显得我这个再过几个月就要成年的人,好幼稚……
“啊?小惠你也太无趣了吧!你这样子长大可绝对没女人缘哦~”一道突如其来的插话。
是悟少爷。
他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正单手插兜着站在伏黑惠身后,用手重重碾了几下伏黑惠的脑袋,拖长音调调侃着,直到伏黑惠脸越来越黑,一把拍开他的手,他才噘嘴不再蹂.躏伏黑惠的头发。
其后。
他的眼睛隔着墨镜,看向了我。
恰好此刻我也在看他,还没收回视线。
我连忙垂头,低低说了句“这些年糕足够了哦,我去做饭”,就将制作好的年糕都装进盘子,步伐略显匆忙地走进厨房。
听着客厅里传来的欢声喧闹,我盯着眼前沸腾的锅。
神思一点点飘远。
总感觉……总感觉跟悟少爷之间越来越难正常相处了,在那次他莫名其妙靠近然后问可以吗之后,只要我们两个共处一室,即使还有伏黑惠和津美纪在,气氛也是难以言喻的微妙跟尴尬。
这并非像之前在夏油杰寝室时那样,悟少爷单方面忽然觉得尴尬,不适应,然后莫名其妙跳窗离开,而是我也陷入这种氛围之下,甚至比悟少爷逃的还要快。
为什么?
我伸手摸向心口的位置。
【砰、砰、砰、砰砰砰砰……】
跳得好快。
“需要帮忙吗?”倏忽的一句问话,让我浑身一激几乎要炸毛,慌里慌张地转头,就看到悟少爷正站在厨房门口,他脸上贴了很多贴花,一头白色短发也被星星发绳扎了两个小揪揪。
见我只是呆呆看他,没说话。
他眨巴两下眼,最后干脆直接走进来,接过我手上的大勺子,开始调味。
他的动作看起来很熟稔,没有新手的手忙脚乱。
厨房很小,悟少爷又很大一只。他进来之后,我就完全没了什么空位可以站,只能缩在角落里,僵硬的一动不动,不知道该看哪里,该说什么和该做什么,所以最后干脆低头玩手指,只要我假装自己不存在,那就百毒不侵。
“外面下雪了,好冷的。”他说,嗓音轻轻的,“你还睡在客厅吗?会感冒的吧。”
我抬了下头。
发现他正暗戳戳在看我,注意到我抬头后,又佯装不在意地偏开脑袋。所以此刻,我只能看到他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后脑勺。
我声音很小地回答:“小惠他们帮我弄了暖炉,睡觉的时候打开,很暖和。”
“噢……”
我重新垂下头,看手指:“嗯……”
“那个——”
“嗯?”
“今年大晦日,我老爹让我回本家,说有很重要的事。那时候惠他们也要放寒假了,应该会跟我一起回去过节,你也会去的,对、对吧?”
“京都吗?”
“嗯。”
“直哉少爷那边……”
“有我在的呀。”
我抬头,看他。
他也在看我,这次没佯装不在意转头了。我注意到他与头发同色的眼睫正不安轻颤着,似乎很紧张,“你不去吗?”
几秒之后,我朝他笑一下,声音很轻:“如果惠他们去的话,悟少爷也允许,我也很想去五条家看看。”
他好似松了一口气,又开始喋喋不休了:“到时候如果真碰到直哉了,我一定会好好帮你教训他一顿的啊!”他好似已经在幻想直哉少爷就在跟前了,恶狠狠地挥舞了下拳头,像小猫般龇起牙,“然后告诉他,你已经脱离禅院家了,现在叫伏黑奈穗子,让他以后别再拿你当所有物看,最好永远都别出现在你面前,否则我还要再揍他一顿!”
我没忍住,噗地一下笑出来。
见悟少爷扭头看我,我立马捂住了嘴。
他看着我:“……”
几秒后,扬起嘴角也笑了两声:“你笑什么,我真的会这么做的啊。”
我放下捂嘴的手:“只是觉得悟少爷挥拳头那一下,很可爱。”
“可爱吗?”
我认真点头。
“你笑出声的样子也很可爱啊。”他同样认真,“笑声,很好听。能再笑笑看吗?”
能再笑笑看吗……?
我僵硬片刻,然后努力上扬嘴角,露出一个生硬的笑。
“……”他嘟囔,“不是这种啊。”
他比划了下,没比划明白,最后干脆模仿我的笑,嘴角颤啊颤的上扬,露出一个尴尬却不失礼貌的假笑。
“噗——哈哈哈。”
我看着他那张贴满贴花、还被星星发绳扎成两个小揪揪的脸上露出这个笑之后,再次笑出声。
他也跟着笑起来,“我说的笑是你现在的这种笑。”
我指指自己的脸,歪歪头。此刻,我的嘴角还没下去,眼睛也弯弯的。
“嗯哼。”
我敛下眼睫,嘴角的笑还在,“悟少爷,真的是个脾气很好的人。跟你在一起,人都会变得开朗呢。”
“我一直都是啊。”他毫不否认。
忽然。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一触即离,随即脸上就多了个东西。我诧异地往上摸了摸,摸到了贴画一样的东西。
我抬头,看向悟少爷。
发现他的脸颊上少了一个哆啦A梦的大头贴画。
他笑得很得意,“分你一个。”
我再次摸摸脸颊,随之将胳膊上的贴画取下来一个,是一个美少女战士的大头贴画。在制作年糕之前,我陪津美纪玩了一二三木头人不许动的游戏,输了之后就要贴上贴画,津美纪没贴在我脸上,是贴在我的胳膊和手上的。
我踮起脚尖,将美少女战士的大头贴画贴回了悟少爷脸上之前哆啦A梦贴画的位置,朝他笑弯一下眼睛,“那我也分你一个。”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又听到了那种心跳急窜的动静。
又是我的吗?
我微微歪头,正想伸手靠近心口感受一下,悟少爷就来了个夸张的大动作,战术后仰后迅速转身,抓住一袋调味的佐料,就掀开锅盖往里猛撒。
我呆滞住,出声想提醒:“悟少爷,那个是……”盐,不用放这么多的吧?
“我知道啊!”
他像在掩盖什么一样。
声音超大。
我眨巴眼睛:“噢,那我先出去了。”悟少爷看起来对做饭很熟悉的样子,也许只是另一种美食的配方吧。我应该相信他的。
悟少爷扬扬下巴:“嗯嗯,快出去吧,这里交给我一个人就好了。”
十分钟后。
热气腾腾的年糕饭出锅。
伏黑惠尝了一口,沉默:“……”
津美纪好奇伏黑惠的反应,也尝了一口。
津美纪沉默:“……”
我有点意外他们怎么这幅表情,紧跟着尝了一口。
我:“……”
“哈?你们这是什么反应?!”悟少爷嘟嘟囔囔抱怨着,也挖了一口年糕饭塞嘴里。
一秒后。
他拿勺子的手僵硬住:“……”
伏黑惠:“……”
津美纪:“……”
悟少爷:“……”
这种诡异的沉默持续了几分钟后,悟少爷率先放下勺子,“我们,还是出去吃吧。”
一连下了很多天的大雪,街上的积雪被清扫了,但路边和花坛的雪还很厚,伸手戳一下,手指都能完全陷进雪里。
街上。
津美纪拉着我的手,欢欢快快的往前小跑,看到什么,我们两个都很好奇。伏黑惠面无表情跟在我们后面,像个小大人一样,避免我们走散。悟少爷则跟在最后面,东张西望寻找不错的店。
我们最后选择在一家家庭餐厅吃饭。
吃完之后,夜市也开始了。像庙会一样,是由许多拉着小推车的摊子组成的夜市,除了卖吃的用的之外,还有游戏类的活动。
例如扳手腕赢超大份炒面,但需要付参赛费;
投掷类游戏,可以将套到的东西带走;
射击游戏;
还有将娃娃机摆到街上的。
津美纪看中了娃娃机,悟少爷换了不少游戏币,递给她。但津美纪一连试了十多次都没抓上来后,满是气馁,但又十分想要里面的大象娃娃。
悟少爷鼓励:“再试一次嘛。”
“万一抓不上来呢?”
“那我帮你抓?”
“但那就不是靠我的努力得到的了……”
“那你再试试啦!”
“可万一……”
“不试试怎么知道啊,快点啦!再试一次。”
津美纪再次投币。
这次眼看娃娃又要中途掉下去,但掉下去的半途中,娃娃像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掉进了出口处。
津美纪欢呼一声,把大象娃娃拿出来,抱进怀里。
伏黑惠看了满脸兴致勃勃的悟少爷一眼,把他的那份游戏币还给了店长,店长好奇问他是不是想退钱。
伏黑惠摇头:“不用退。”
“为什么?”店长好奇。
伏黑惠看一眼比津美纪还欢呼雀跃的悟少爷:“没什么原因,就是不用退。”
悟少爷往伏黑惠和店长的方向看一眼,做作地眨了下左眼。
伏黑惠:“……”
悟少爷笑吟吟转头看向我,“你想要什么娃娃吗?”
我摇头。
“你不喜欢娃娃吗?”
我迟疑,然后点了一下头。
“那好吧……”悟少爷拖着长腔幽幽道,有些失落的样子。
接下来,悟少爷又带他们去玩捞小金鱼。上次捞出来的那些小金鱼,至今还养在浴缸里呢。
悟少爷也递给我一个纸网。
有了上次的经验,我这次很成功就捞上来一只。
“奈穗子姐姐好厉害!!一下子就捞上来了!”一旁的津美纪兴奋不已,看向教她捞小金鱼技巧的悟少爷,“是不是五条先生?”
悟少爷没否认:“是啊。”
紧接着,又补了一句,“不过你也太笨了点,都十多个纸网了啊,你怎么还是一条都捞不上来。”
津美纪噤了声,像是想否认,“惠他……”
伏黑惠举起小水桶,给津美纪看里面的三条小金鱼。
津美纪:“……”
最后,这项活动由津美纪在第二十七个纸网成功捞上来一条小金鱼而结束,我们继续逛,夜市人很多,热闹非凡。我曾经来过很多次夜市,有去过京都的夜市、东京的、还有香川附近的小镇子上的夜市。
但这次逛夜市的氛围,是最让我轻松的。
我目光在周围扫啊扫,最后被一个摊子上的小皮球吸引住。
那是个粉色的小皮球。
被挂在奖品区。同样挂在那里的,还有巨大的玩偶、水枪、遥控汽车、美少女战士的的武器、宝剑之类。
小皮球显然是最不显眼的,呆在角落里,是等级最低的奖品。
但我却一眼看到了它。
一错不错地盯着看了几秒后,直到津美纪晃一晃我的袖子,我才回神,微笑着低头,询问:“怎么了?”
津美纪举起小金鱼,问:“这些小金鱼跟家里鱼缸的那些金鱼一起养,那么多,会不会分不清哪一条才是我的小奇?”
小奇是津美纪给她的小金鱼起的名字。
我笑着:“当然不会,小奇的花纹很特别啊,这里,看到了吗?这里要比其他的金鱼更红一些哦。”
津美纪看了看我手里的小金鱼,作对比。
几秒后。
她惊叹:“真的诶!”
我笑意盈盈的。
“哇啊,那家店好火,一定很好喝吧!”悟少爷欢呼一声。
津美纪和伏黑惠跟着看了过去。
我也看过去。
发现是一家排了很长队伍的奶茶店。
悟少爷戳戳伏黑惠的肩膀,兴致勃勃:“我们一起去吧!”
伏黑惠:“……”
伏黑惠:“你自己去。”
悟少爷根本不理会他的拒绝,推着他就走,然后朝我和津美纪挥手,让我们在长椅上等他们回来。
我和津美纪坐在长椅上,聊关于小金鱼的话题。
津美纪看过很多童话故事,那本童话故事书,现在更是由我每晚念给她听。有一篇故事是关于小金鱼是海宫的公主,能实现人的所有愿望的故事。她语气希冀地冲小金鱼说:“我希望五条先生、奈穗子姐姐、还有惠和我,都能一直在一起。”
我的嘴角轻轻上扬了下。
忽然,我身后传来一道熟悉至极的温柔嗓音:
“嗨,奈穗子~”
“好久不见。”
我浑身僵硬住。
津美纪听到我的名字后,好奇转身,去看是谁。然后就看到了一个穿着五条袈裟的奇怪男人,和两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
那两个女孩似乎对她很敌视,眼睛死死瞪着她,“你是谁?为什么会跟奈穗子姐姐在一起!”
“咳咳,菜菜子不要这么凶哦。”夏油杰笑眯眯地摸了摸菜菜子的脑袋,“会把那个小猴子吓坏的。”
菜菜子蹭了蹭夏油杰的手掌,其后重新看向我,眼神湿漉漉的,很委屈,“奈穗子姐姐?她是谁啊,你为什么那么久没回家。”
美美子抱着玩偶,也很紧张地看着我。
“我不是跟你们说了吗?奈穗子姐姐只是贪玩而已,你瞧,现在不就回来找我们了。”夏油杰语气无比有耐心地哄完她们,看向我,“是吧,奈穗子?”
见我僵硬着始终不动,没点头也没摇头否认。
夏油杰脸上的微笑加大,“欢迎回家。”
说着,他就要走过来牵我的手。
菜菜子和美美子也一拥而上,搂住我的腰,死死抱着我。
“奈穗子姐姐,我们好想你……”
“夏油爸爸说你贪玩跑出去了,我们一开始可是很生气的,觉得你出去玩居然不带上我们,而且外面猴子那么多,你又没有咒力,万一受伤怎么办?还好你现在毫发无损,不然我和美美子一定要把这里的猴子全杀光!”
美美子弱弱插了句,“把卖可丽饼的那个猴子留下来。”
菜菜子想了下,点头:“把他抓去盘星教,每天都给我们做可丽饼吃。”
津美纪被挤在了外面,她怀抱装着小金鱼的水桶,手足无措,几乎要哭出来了,“奈穗子姐姐……?”
“闭嘴,猴子!”菜菜子扭头冲津美纪恶狠狠瞪了一眼,“奈穗子姐姐也是你能叫的吗?”
津美纪被吓得脖子一缩,眼泪彻底掉了下来,泪眼朦胧地望着我,想哭又不敢哭出声。
美美子抬头看我,“奈穗子姐姐,那个人跟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跟我们一样喊你奈穗子姐姐啊……”
夏油杰此刻也慢悠悠走到了我身侧,抓住我的手。闻言,笑眯眯回答:“不用管她,我们回家吧。”
“好!”
菜菜子美美子很兴奋,在讨论晚上的时候要让夏油杰做什么好吃的来庆祝我回家。
回家。
回‘家’……?
菜菜子搂着我的腰,美美子抱着我的左胳膊,夏油杰则牵着我的右手,要带我走。但我却停顿住,怎么都迈不出一步。
夏油杰看向我,疑惑的歪歪头,“怎么了,奈穗子?”
这幅表情,就好像并不知道我跟人逃跑这件事,而我也真的只是出去玩了一段时间就主动回来找他们了一样,如同我们真的永远是小镇子上温馨相处的一家人。
我看着他,脸上没太多表情,声音也很轻:“夏油,你不是有别的家人了吗?”
“你是指那些术师吗?”夏油杰问。
我点头。
菜菜子已经率先帮夏油杰回答了,“那些术师是我和美美子还有夏油爸爸的家人,我们也是他们的家人。但奈穗子姐姐不一样呀,奈穗子姐姐只能是我们的家人,不能是他们的!”
美美子也轻声附和,“奈穗子姐姐,只能是我们和夏油爸爸的。”
是这样吗?
看着菜菜子和美美子眼睛里对我满满的占有欲。
我明白了。
在他们的认知里,我是独属于他们的,只能是他们的家人,只能被他们拥有。在镇子上时,夏油杰就曾因为我与其他人交好而生气,现在想想或许并非因为对方是猴子的原因,而是因为我要拥有除了他们之外的其他人了。
被挡在外面的津美纪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奈穗子姐姐……?我们去找五条先生吧,我好害怕。想回家。”
“回家?”
菜菜子敏锐听到了什么,“奈穗子姐姐,你要跟她回家?”
美美子将我的左胳膊抱得更紧了,看向津美纪时满是敌意,“奈穗子姐姐,是我们的。”
而夏油杰却注意到其他,微笑着问我:“五条先生,是悟吗?”
“喂喂——!”
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夏油杰顺着声源,抬头看去,见到不远处的人群里,那个一手抱着四杯奶茶,一手抱着个臭脸小男孩的白发少年,他脸上的笑容不减反增,“哟,悟,好久不见。”
悟少爷的视线落在津美纪哭得满是眼泪的脸上,随即,落在我被夏油杰牵着的手上,目眦欲裂。
隔着老远的距离,都能听见他磨牙的声音。
他像一头水泥车,横冲直撞过来,‘啪’地一下拍开夏油杰的手,转而一把将我的手塞进他口袋里,挡在我身前,“干什么!你现在不是出家了吗,为什么还这么六根不净?你比以前更烂了!还有你多久没回去看你父母了,你老爹前几天还给我打电话问你什么时候回家,真的很麻烦啊你!”
我微诧。
不是因为悟少爷的口袋很暖和,而是因为悟少爷的话。
夏油杰的父母?
我以为已经死掉了……被他亲手杀死了。
因为我记得那天晚上在盘星教,夏油杰满身疲惫的回来,告诉我,他最终还是把那个村子里的人全杀了,之后,他还回了一趟家。
我还以为他最终也会朝父母下手的。
夏油杰点了根烟,“你确定要让我回家吗?我一回去说不准就会控制不住杀人。”
悟少爷的声音平静了点,“那112个人不是你杀的吧,有人伪造了你的咒力残骸。还有学校里的那些人,你最开始也只是教训了他们一顿吧。”
夏油杰:“这些重要吗?我现在已经杀了不少猴子了。”
悟少爷沉默住了,没再说话。
夏油杰看向我,“奈穗子,过来。”
菜菜子和美美子也满是期待地望着我,“奈穗子姐姐,跟我们和夏油爸爸回去吧,我们真的好想你。”
我没有动作。
但悟少爷依旧将手伸向口袋,紧紧抓住我的手。
伏黑惠也状若无意地双手插兜挡在了我身前,始终酷酷着一张臭脸。
见我许久没动作,菜菜子攥紧拳头:“奈穗子姐姐?为什么不过来,是因为眼前这个白发丑男的原因吗!”
随即,菜菜子抬头看向夏油杰:“夏油爸爸,把奈穗子姐姐抢过来!”
悟少爷表情夸张:“啊?我哪里丑了。你什么审美。”
夏油杰神色平静地注视着我,“奈穗子,你跟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和她早就认识了啊!你难道忘记奈穗子以前是住在京都的了吗?实话告诉你吧杰,她之所以要逃离禅院直哉,就是因为私自生下属于我的孩子这件事被直哉知道了。”悟少爷煞有其事地将伏黑惠和一直在掉眼泪的津美纪扯过来,“就是他们,五条惠和五条津美纪。”
伏黑惠:“……”
津美纪:抱着小水桶擦眼泪。
“哦对,还有。”
悟少爷将被他挡在身后的我拉出来,介绍,“这位是五条奈穗子,我的妻子。”
其后,他露出有些好奇的表情,看向我,“老婆,对面那个怪刘海为什么认识你啊?你们见过?”
不等夏油杰有所反应,菜菜子率先怒目圆睁,想冲过来教训悟少爷,但被夏油杰拉住了胳膊。
但这并不能阻止她嚷嚷:
“才不是!”
“奈穗子姐姐明明姓夏油,你这个恶心的第三者快点离开奈穗子姐姐!”
悟少爷冲菜菜子做了个鬼脸,故作凶狠:“臭小鬼,你跟你的夏油爸爸才是第三者,搞搞清楚啦。”
菜菜子被气哭了。
美美子的眼泪也在眼眶里转。
最后,美美子也跟着菜菜子大哭起来,喊着:“奈穗子姐姐快回来!”
津美纪受到氛围感染,也再次大哭起来:“奈穗子姐姐不要走。”
夏油杰看着我,眼神始终平静。半晌后,他嘴角露出很轻的笑意,“奈穗子,那个小女孩的头发,是你扎的吧。”
我看向津美纪。
她的发型跟菜菜子今天的发型很像,因为我是被夏油杰教会的。
我轻声:“嗯。”
“那就说明,我在你心里还是留下了些什么。”他微笑着说。
悟少爷:“……”
悟少爷气鼓鼓地将津美纪的头发弄乱。
津美纪:“……?”
津美纪捂着头发哭得更大声了。
悟少爷帮津美纪扎了个特别简单的、歪歪斜斜的低马尾。
然后一把将津美纪扛到肩上,还想去扛伏黑惠,伏黑惠一脸嫌弃地后退两步,“我自己会走。”
悟少爷也没强迫。
而是转而将手里的四杯奶茶都塞进了伏黑惠手里,然后抓住我的手,就带我离开。
夏油杰没追上来。
他始终站在那盏路灯下,神色平静地看着我们的背影。
一旁,是菜菜子和美美子越哭越大声的质问:“夏油爸爸为什么不把奈穗子姐姐抢回来,我才不要奈穗子姐姐跟别人走,我要奈穗子姐姐回来——”
好半晌,他才开口,一如既往的温柔有耐心,安慰着她们。
至于怎么安慰的。
因为距离一点点拉远,我并不能听见。
走出去好远。
悟少爷才将津美纪放下来,但没松开牵着我的那只手。直到我不适应的动一动手腕,他才嘟囔了句什么,松开我的手。
这一片已经远离了夜市。
街上没多少人。
雪势渐起,街道的路灯间隔很远,两个路灯中间的位置是最黑乎乎的。悟少爷买的奶茶分到了每个人的手里。
伏黑惠走在最前面,一手插兜、一手拿着奶茶在喝。
喝到了奶茶,而我也并没有跟人离开。
走在伏黑惠后面的津美纪没再哭了。一边喝奶茶,一边看小水桶里的小金鱼,在跟小金鱼介绍即将到的会是怎样的一个温馨的家。
悟少爷则走在我身侧。
我双手抱着奶茶,在喝。这是我第一次喝奶茶,很甜,还带些水果的清香,里面还有桃子的果肉。
我喝了几口后,感觉到悟少爷在看我。
所以侧抬头。
悟少爷动作迅速地收回了视线,在低头喝奶茶。
我也收回视线,继续喝。
过了会,我又感觉到了那股注视。于是又朝悟少爷看去。
他依旧装作在喝奶茶,没看我。
“……”我缓慢垂下头,但又立马抬头。这次悟少爷被成功抓包了,他看着我,蓝眼睛微微瞪大,像是有些不理解我怎么就忽然抬头了。
我朝他笑,“被我抓住了。”
悟少爷噘嘴,有点不满:“是啊是啊。”
“……”
“……”
我们没了话题,继续沉默。
走到差不多一半的路时,奶茶喝完了。悟少爷将我的奶茶空杯子接过去,塞进他的口袋,口袋不是很深,奶茶杯子露出来大半截。
悟少爷是也在收集这个吗?
我收回视线。
因为太冷了,我将手插进口袋里,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印。每走一步,路上就会多出一个属于我的脚印。
也有不少积雪化成的小水坑,我一一绕过。
“喂……”
我再次抬头,看向悟少爷,“嗯?”
他将一直挂在手腕上的那个粉色袋子递给我。
我有些不解地眨了下眼睛,将袋子接过来。不是很重,有点像一盘菜的重量。我好奇:“是给我的吗?”
“嗯。”悟少爷已经偏过头去了,暴露在我视野里的耳尖,红红的。
是被冻的吧。
这个天太冷了。
我将这个袋子打开,里面是一个小盒子,我更加好奇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了,在询问‘可以现在就拆开吗’得到肯定之后,我将盒子打开。
随着盒子的盖子一点点被拿开,里面静静躺着的粉色小皮球逐渐露出来。
“……”
我猛然抬头,看向悟少爷。
在此一刻,我感觉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我的心跳声,像细小的电流,心脏每跳动一下,这电流就流窜我全身一次,令我的全部、乃至于大脑都在此一刻只因他而跃动。
他没看我,在低头,十分认真地踢路边的石头。
我一直以为,这里面装的是甜品呢,毕竟悟少爷爱吃甜品到了随时随地都要带一块蛋糕的事根本不算秘密。
是去买奶茶时准备的吗?
说不准是让小惠去排队,然后他去赢奖品?
怪不得会非要带小惠去买奶茶。
如果是津美纪去的话,他会不放心留下津美纪一个人在那里排队吧?
悟少爷真的是个很细心的人。
细心到我只是多看了这个小皮球一会,就注意到我喜欢它。
“悟少爷。”我轻声喊他。
他还在踢石头,闻言含糊沙哑地“嗯”了一声。
我踮起脚尖,靠近他,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应该是刚喝过奶茶,他的唇是温热的,很柔软,还带着奶茶的甜味。
他眼睛猛睁,如猫咪炸毛般浑身一激。
“悟少爷,谢谢你。”
“我一直以来都没怎么看过外面的世界,所以,不止是今天,还有那次的修学旅行,我真的很开心。”
我朝他笑。
“……”
他看着我,红晕顺着他的脸颊‘腾’地一路爬上耳根,蓝色的瞳仁颤啊颤地收缩又放大,最终茫然地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自己的唇角。
之后,他的眼睛变成了蚊香眼。
好似正在天旋地转。
好久之后,他才忙不迭地将眸光转移向别处,“啊、噢……嗯。”
摸唇角的手也放下去了,想塞进口袋,但口袋被奶茶杯子堵住了,他又想塞裤子口袋,但因动作导致制服外套口袋里的奶茶杯子掉地上了,他又着急忙慌地去捡,重新塞口袋里。之后,他像是放弃了插兜,手僵硬在身侧几秒后,抬起来,心绪恍惚地在后颈处捏了捏。
几秒后,他磕绊:“我要先走了。”
“是来任务了吗?”这次好像没听见他手机响。
“嗯。”他含糊。
“那祝悟少爷武运昌隆。”我又朝他笑。
“啊、好。”他浑身僵硬地掉头,然后一头撞上了路灯。
巨大的撞击响声,让我的手都抖了下,正想关心他有没有受伤,他就已经从原地消失不见了。
我抱着怀里的粉色袋子,眨巴了两下眼睛:“……”
悟少爷应该没事吧?
他上次直接撞碎了浴室玻璃,都没什么大碍的。
我已经要死在计算机前了
三章合一呜!
第52章 伏黑家
那天过后,悟少爷每次来,都会带我们出去玩。去游乐场、游戏城、电影院,去逛冬日祭,去滑雪、看琉球灯笼节,去寺庙祈福。
坐一遍又一遍的地铁、新干线。
将地上的枯叶捡起来,插津美纪头发上,捧起一大把雪,洒在伏黑惠身上,因为我看了很多眼,所以将那只黑猫金眼睛的流浪小猫收留。
他问我叫什么名字好。
我说:杏花。
他没觉得这个名字奇怪,用逗猫棒逗弄起杏花,结果被怎么都抢不到逗猫棒的杏花气急败坏地挠了下,还喵喵叫个不停冲他炸毛龇牙,他顿时就露出了牙酸的表情:“怎么老感觉这猫长得眼熟,性格也好熟悉。”
我好奇:“怎么了?”
他指指杏花的黑色毛发,以及杏花的金色眼瞳,牙更酸了,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耷拉着表情:“没。”
我捏起几粒猫粮,喂杏花。
杏花不感兴趣,反倒对津美纪手里的饼干很好奇,一直喵喵叫着要吃的。
然后隔天。
家里就又多了只猫,是白色的布偶猫,蓝眼睛。
悟少爷扬着下巴说:“这只叫雪花。”
我问他为什么要养这么多只。
悟少爷捏着后颈,眼神飘忽:“杏花会寂寞啊,多养一只,他们可以当好朋友的嘛。”
但悟少爷明显更喜欢雪花一点,我好几次都瞧见他故意把逗猫棒给雪花玩,然后开着无下限冲一直想挠他却挠不到的杏花做挑衅的表情。
因为悟少爷的偏爱,所以雪花要更喜欢悟少爷。但杏花却更喜欢我,即使它刚被捡到的时候脏兮兮的,还因为受冻不停发抖,是悟少爷把它塞进衣服里一路抱回家的,它也更喜欢我,时刻都要粘着我,悟少爷一靠近过来,它就要龇牙。
不过,杏花不是除了我之外对谁都龇牙。
是只对悟少爷龇牙。
它很喜欢津美纪和伏黑惠,每次他们放学回家,它都要喵喵叫着去蹭他们的腿,求抱抱。
它也挺喜欢跟雪花相处的,雪花性格比较软些,杏花会多让着它点。
“所以到底为什么啊,这家伙。”看着将我手里的猫条让给雪花先吃的好脾气杏花,悟少爷拖着长腔抱怨。
伏黑惠瞥一眼他,“讨厌一个人不需要理由,这句话好像也作用于猫。”
悟少爷:“……”
悟少爷塞了一块年糕进伏黑惠嘴里:“闭嘴吧你。”
津美纪:“五条先生好像挺容易被讨厌的,为什么?”
悟少爷:“……”
悟少爷又塞了一块年糕进津美纪嘴里:“你也闭嘴。”
“我觉得……”我刚一开口,就注意到了悟少爷又拿起一块年糕,微眯着眼盯我,一副我只要说坏话这块年糕就要塞我嘴里的架势。我笑笑,“我觉得可能是悟少爷跟杏花的性格在某些方面比较接近的缘故吧?才会容易互相讨厌。”
伏黑惠将年糕咀嚼掉了,“也许吧。”
大晦日的前两天,悟少爷带我们一起去了京都。五条家府邸跟禅院家府邸没什么不同,院墙一样高高的,养的花草绿植也大多接近,庭院相似,长廊也如出一辙的弯弯绕绕。佣人仆役们也都穿着古板守旧的和服。
但区别也很明显。
禅院家佣人的规矩是,笑不能笑出声,哭也不能,说话也绝对不可大声。
但这一点在五条家好像并没有。
五条家很热闹,各种意义上的热闹。因为临近大晦日,需要忙的事情很多,但他们不像禅院家那样忙得死气沉沉,而是欢声笑语的。
我记得以前了解过的,五条家的六眼四百年才出现一次。而无下限术式虽然也有其他人继承,但因为没有六眼的缘故,根本运用不出无下限术式来。所以五条家对于术式的开发,只能寄托在六眼诞生上。
不像加茂家,一直有在做血脉研究。
禅院家就更不用说了,基本上御三家都无继承祖传术式的人时,禅院家能独大。
所以,禅院家是御三家里最守旧封建的家族,五条家反倒没有那么死气沉沉。
刚到悟少爷的住处。
悟少爷就被五条家主派来的人喊走了。
他把我们交给两个女佣之后,就离开了。那两名女佣,一位接近六十多岁,满鬓白发,一位头上的白发不多,但看起来也约莫有四十多岁了。
较为年老的那位,叫菊枝,跟直哉少爷身边的女佣长神似,比较严肃,不茍言笑。
但那位四十多岁叫笑美子的女佣,倒是很爱笑,而且看得出来笑点很低。基本上每说几句话,就要掩嘴笑几下,还很有童趣,看到津美纪手里的杏花和伏黑惠手里的雪花,会很好奇地去逗弄一下。
之后,听见津美纪的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后,她取来一盘点心,给津美纪吃。
我觉得她很眼熟。
也很快就清楚了为什么觉得眼熟。
她笑着笑着,朝我的方向看来,眼底闪过惊艳,朝我点点头,笑得更灿烂了。
是幼年那次大晦日,给我糕点吃的女佣。
但她没认出我。
想必她在这十多年里,还做过很多她自认为是举手之劳实际上能让人铭记一生的善举吧。
悟少爷回来的时候,我们正在玩捉迷藏的游戏,笑美子跟我们一起玩,起先是她和伏黑惠当鬼,来抓躲藏起来的我和津美纪,后来伏黑惠抓住了津美纪,就变成了津美纪和笑美子来抓我和伏黑惠。
悟少爷回来的时候,刚好第二轮开始。
他兴冲冲地也加入进来。
听着津美纪和笑美子在庭院里捂眼数数的声音,我想躲藏到刚才藏身的地方,结果一打开拉门,那个小小的储物隔间已经塞了个人。悟少爷挤在一堆杂七杂八的架子中间,嘴里还不忘嚼着刚从津美纪那里顺来的点心,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像仓鼠般看着我。
院子里,津美纪已经数到了87。
“我换个地方……”我小声,正要将拉门重新拉上。
我的手腕就被抓住了。
伴随着庭院里津美纪越数越着急的“98、99、100!”。悟少爷将我拉进了储物隔间,把拉门关上了。
储物隔间原本塞下悟少爷一个人,就已经很艰难了,此刻多了一个我。我们连挪动一下都可能会碰到身后的木质架子,发出响动。
所以,我们的距离近到我能听见他咀嚼点心、然后下咽的动静。
悟少爷坐在地上,原本大刺刺岔开的双腿为了给我腾位置,并拢起来,第一次以一种有些乖的姿势出现在我面前。
我蹲坐在他旁边,双手抱膝。
尽管空间很狭小,我也努力不触碰到悟少爷。不过即使我贴上去,也触碰不到的吧,毕竟悟少爷有无下限术式。
“糖,吃吗?”悟少爷吃完点心后,从口袋里掏出两根棒棒糖。
我看一眼棒棒糖上画着的图案。
这次不是草莓口味,而是苹果的。
我还没吃过苹果口味的棒棒糖,于是点点头。
悟少爷将棒棒糖的包装纸撕开,“刺啦”一声很明显,我顿时慌张起来,冲悟少爷指指外面,超小声提醒:“津美纪在找我们了。”
他歪歪头,眼神古怪的好似在看笨蛋,其后伸手,指一指他自己的眼睛。
学着我用超小的声音说:“我有六眼的啊。”
也……也是哦。
我放下心来。
悟少爷剥开糖后,率先塞我嘴里。他塞来时,我乖巧的张开嘴,等着,但他却迟疑住了,棒棒糖停在我唇边,许久都没下一步动作。
我嘴巴张大到有些发酸,并且很尴尬的是我有些控制不住口水。
我抬起眼,看悟少爷。
就看到他白色的眼睫下撇,盯着我半张开的唇看,似乎感到口渴,还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我伸手,想戳戳他的无下限,提醒他。却不想直接就碰到了他的胳膊。
他没开无下限。
于是,我停顿一下后,就干脆戳一戳他的胳膊,在他目光上移、与我对视时,我用眼神询问:“?”
他:“……”
他像是忽然反应过来,猛地将棒棒糖戳进我嘴里。
“唔……”
磕到我的牙齿了。
他又着急忙慌将棒棒糖拔出来,扒开我的嘴就要去看我的牙齿有没有事,直到我无奈挥挥手,表示没有什么问题。他才颇有些委屈和无辜地眨巴两下蓝眼睛,“哦……”
然后就十分自然地将那根棒棒糖塞进了他自己的嘴里。
我眼睛睁大,结巴:“那个,糖……”
他不解地歪歪头,但还是将棒棒糖从嘴里抽出来,低头看了下。
之后——
他:“……”
我:“……”
我们对视着相互沉默了大概有十几秒,直到他剥开另一根苹果味的棒棒糖递我手里,这种尴尬的对视才结束。
至于那根害他错误百出的棒棒糖,则被他不怎么自然地再次塞进嘴里。
空气里弥漫着窘的味道。
我含着棒棒糖,双手抱膝盯着地板看。
因为有之前的某次经验,在这种单独相处的环境下,跟悟少爷一块吃棒棒糖,我不是很敢将棒棒糖挪动位置。
所以直到左边的口腔内壁有些被棒棒糖的甜味浸得发麻,悟少爷才率先开口,打破这种尴尬的氛围,“这次大晦日回来,我老爹说的很重要的事情是要把家主的位置交给我。”
“那以后,岂不是就不能喊悟少爷了,要喊五条大人?”借着悄声说话,我小心翼翼将棒棒糖挪到了口腔的右边去。
“啊?为什么。”悟少爷朝我看来,表情有些不理解和轻微的嫌弃,“喊五条大人好怪,可能是我听多了别人这么喊我老爹吧。不过你可以直接喊我悟的啊。”
我因为他的话微微睁大眼,“那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他双手抱膝,歪着脑袋枕在膝盖上,看我。
“……”我结结巴巴老半天,憋出来一句,“就、就是不可以啊。”这样的话,身份岂不乱套了,即使我现在已经不在禅院家了,也不是女佣了,但我与悟少爷依旧有着无法跨越的身份上的差别。
“算了,你想喊什么就喊什么吧。”他白色的眼睫轻眨了下,小声,“反正就连名字都只是一个代号而已啦。就像奈穗子,有时候我喊你喂,你不也清楚我是在喊你吗?惠偶尔冒出来的那句‘白发男’,我也清楚在喊我。”说到最后,他似乎觉得搞笑,还捂嘴贱兮兮偷笑了下,“还有还有,我有时候喊海胆头,惠他也知道我在喊他,还会摆着一张臭脸跟我说下次不准喊。”
“哈哈……”我笑出声。
悟少爷忽然捂住我的嘴,冲我做手势,指指外面。
我了然,就连呼吸都开始屏住了。
储物隔间外面,我听见有脚步声走进来,在檐廊转悠了下,没见到人,还嘀咕了两句:“明明有听见的啊,是奈穗子姐姐的笑声……怎么会没有。”
没一会,津美纪就离开了。
悟少爷摆出一副松了口气的表情来,还抬手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我也松懈下来般舒了口气,热热的呼吸吐出去,又被挡住,微热着扑洒在我的脸上,我才注意到悟少爷捂住我嘴巴的手并没有移开。
他显然也才注意到。
感受到我的吐息,手指微微蜷缩了下,然后慢吞吞的收回去,被他塞进了制服口袋。
我开始继续盯着地板看,因为尴尬。
不知道为什么,跟悟少爷相处时总会觉得尴尬。
“不过,不管当不当家主,我都有其他关于我未来想做的事。”悟少爷再次开口,“我想当老师。”
“嗯?”我抬起头。
“我马上就要从高专毕业了,我打算留在东京校当老师。”
“嗯……”我干巴巴点头,开始紧张地用手指在地上写写画画了,对于这种关于未来的话题,我一向都很局促不安,因为太过迷茫了。直到悟少爷又问“你有没有以后想做的事”时,我犹豫了两分钟,咬住下唇摇摇头。
悟少爷沉默了几秒,开口:“你很喜欢学习的不是吗?”
我这才注意到,我在地上随手写写画画、绕圈圈似的东西,居然是我学到的字,我在地上画圈的手指顿时僵住了,连带着我整个人都变成了石头了,我的脸唰地一下红透,连忙用手掌将地板呼啦了一下,抱住双膝,浑身紧绷地盯着拉门的门缝看。
空气沉默了一会后。
我的后背被轻轻戳了一下,与此同时还有悟少爷很轻的嗓音,“你要不要试着来高专上学?我马上就要留校当老师啦,你来当我的第一个学生?毕竟……如果是考大学的话,也需要之前的学籍的吧。”
考……考大学?
我猛然回头,眼睛瞪大着看他。
他墨镜后面的蓝眼睛倒是弯弯的,“你很想去学校的不是吗?高专的话学生很少啊,应该不能满足你对学校的好奇心吧。但你现在去上高中肯定赶不上啦,不过可以尝试一下考大学的嘛。”
“我……我吗?你在说、说我吗?”我结结巴巴,眼睛逐渐又要变成蚊香眼了,脸颊也是,好红好烫,就像被放在蒸炉上,马上就要被蒸熟了。
“是、是啊。不、不然你觉得我现在在跟谁说这些。”他学我的样子,故意结结巴巴说话。
“可是我好笨,我从来没上过学。”
“啊?我之前明明说过你学习能力很强的啊。”他不满地扯扯嘴角,“而且没上过学也没关系啊,毕竟我可是最强嘛,有我教你,考大学这种事轻轻松松啦!”
我语气希冀:“真、真的吗?”
“真、真的啊。”他继续模仿我结巴的样子。
我眨巴着眼睛看他:“……”
他也眨巴着眼睛看我:“……”
我们对视着。
不知道是谁先吞咽了下口水,储物隔间内的气温逐渐升高。
“上次那个……可以再试一下吗?”他轻声。
我大脑被蒸熟了,完全没有思考能力,看着他,结巴问:“哪、哪个?”
“就是,那个啊。”他伸手,虚虚戳了下我的唇,蓝色的眼睛里带起些潮气,湿漉漉的,“上次的那个……你不记得了吗?”
“记得……”
“那可以……再试一下吗?”他看着我,嗓音轻轻的。
我抱住双膝的手紧张地攥在一起,我将脸埋进膝盖里,感受着心脏狂跳的感觉好半晌,才缓慢回应:“嗯……”
没有窗户、显得有些昏暗的储物隔间内。
悟少爷将墨镜取下来,规整地折迭好,收进口袋。然后看着我,他长长的睫毛轻轻眨动着:“那……开始了?”
我始终垂着眼睫,不敢看他,盯着自己紧张攥在一起的手看,“嗯。”
我能感觉到悟少爷正缓慢地朝我靠近。
我越来越紧张,无措,脸也越来越烫红。我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已经接吻过那么多次了,接吻的对象也很多,却从未有过此刻的这种心脏七上八下的感觉。悟少爷似乎也同样很紧张,他越靠近,我越分不清是我的心脏在跳还是他的。
逐渐靠近到我能感受到他不是那么稳的呼吸的地步,他侧头错开,温热的唇贴上我的同时,他微凉的鼻尖也触碰上了我的左边脸颊。
我们谁也没闭眼。
唇瓣相贴的同时,眼睛也相互对视着。
有点尴尬,我错开视线。
吞咽一下口水。
很快,我就也听见了他吞咽口水的动静。
我视线转移回去,发现他还在看我:“……”
他干巴巴地盯着我,耳尖越来越红:“……”
唇上的温度越来越热了,直到他僵硬着伸手,指指我的眼睛,又指指他自己的,我明白过来他是在说接吻不是应该闭眼的吗,所以,所以……所以我闭上了眼睛。
他应该也闭上了眼睛吧……
没有视觉后,唇上的触感更明显了,温热的,柔软的,还带着苹果口味棒棒糖的甜味。
我再次吞咽一下口水,忽然有点想再吃一根苹果味的棒棒糖了。
我听见他也吞咽了一下,同时,唇瓣上忽然传来两下摩擦的感觉,我浑身一激,本能想往后躲。
他抬手穿过我耳边的发丝,隐隐扣住我的后脑,阻止我。
之后,他摩擦的力度越来越快、越来越重,他本就紊乱的呼吸也一声重过一声,抵在我后脑的那只手掌也烫到不行。
我被这种氛围带动,感到脑袋晕乎乎的,全身都没什么力气。
直到一阵湿润忽然触碰上我的唇。
他……他伸舌头了?
我忍不住睁开眼。
悟少爷像是有所感应,也紧张巴巴地睁开眼。此刻,他的舌尖已经有往我唇缝里钻的趋势了。
我干巴巴的看着他:“……”
他肩膀微微起伏着,眼睫下垂,想将舌尖收回去:“……”
但我张开了嘴。
他似乎愣住了,蓝眼睛微微睁大。
我已经重新闭上了眼,脸很烫,不用摸和照镜子,我都清楚,一定跟西红柿一样红。
他重新吻上来。
这次,他的舌尖成功钻了进来。
这次的接吻,我完全没用到过去所学的那些知识。明明悟少爷明显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吻技青涩得一塌糊涂,时不时还会用牙齿磕碰上我的唇瓣,弄得微微发痛,压住我的舌面后就结结实实贴上来,全然不顾我的舌根是否发酸,但我却克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和发软,陌生奇异的快感完全席卷了我的神经。
直到外面又有脚步声传来,悟少爷才轻轻放开我。
他肩膀微微起伏,半张着唇喘息着,蓝眼睛潮润到泛起些水雾,因分泌过快而完全来不及吞咽的口水顺着他的嘴角流得满下巴都是。
我能感觉到,我的下巴也与他一般。
我们对视了一会:“……”
他率先垂下视线,白色的眼睫轻颤着,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后,又用另一只袖子帮我擦了擦。
其后,他嗓音带着刚接过吻后的干干哑哑和含糊,“我……我出去了。”
我双手抱膝,盯着地板看,“嗯、嗯……”
他打开拉门,独自钻出来,又很快关上拉门。
我听见津美纪欢呼一声说:“抓住你了五条先生!”
以及悟少爷的依旧很含糊沙哑的声音:“嗯嗯是啊,真棒。”
储物隔间内少了一个人,那种热烘烘的感觉减淡了点,我伸手,摸一摸自己的脸颊。
还是……
好烫啊。
这次大晦日,悟少爷要被转交家主的身份。
转交仪式,在今天举行。
据说咒术界所有的家族,基本上都会安排人来。
一大早,天还没亮悟少爷就被折腾起来了,因为外面太过热闹,所以跟我一起睡的津美纪也醒了,揉着眼睛往外看,“好多人啊。”
我也揉着眼睛往外看,发现悟少爷院子里的佣人几乎全部出动了。
不多时,我们就看到了穿着蓝白和服的悟少爷。津美纪从未看过悟少爷穿和服,眼睛都睁大了,我也是第一次见到长大的悟少爷穿和服。
他原本正双手揣怀里,靠着庭院里那颗落满厚厚一层积雪的樱花树打哈欠,注意到我们的视线,偏头看来。
津美纪朝他招手。
悟少爷也回了个招手的动作,随即,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我朝他弯弯眼睛。
他停顿一下,也朝我做了个招手的动作,然后转身,在一群佣人的簇拥下,离开了。
因为今天的事太过重大,原本热闹闹的庭院一下子没了人,津美纪觉得有些寂寞。拉着我翻悟少爷书房里的书架。刚来这里的第一天,津美纪就表示了感兴趣,悟少爷说喜欢的话可以随便看,所以津美纪一无聊就去翻一翻。
翻出来一本悬疑类的书。
这是由许多短篇故事集成的,津美纪很感兴趣,把书递给我,要我念故事给她听。
我现在认识的字越来越多了,念故事的时候已经不怎么需要提前去悟少爷那里学习了,虽然还是有不少字不认得,但根据句意我也能猜测出那些不认得的字是什么意思,对念故事影响不大。
第一个故事,是个只有四页的小故事。
讲述的是类似于《谁是凶手》的故事,故事的开头,是一个女人在冲警官哭,说自己的丈夫失踪了。
她丈夫的徒弟在安慰她。
翻到第三页。
故事出现反转,其实男人已经死了,而且徒弟就是凶手。
找到男人尸体埋藏的地点后,在男人的裹尸袋上发现了徒弟的手印,应该是太过着急和慌乱,没有处理妥当。
之后徒弟入狱,本以为故事就这样毫无悬念的结束了。
不想在故事的第四页,留下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尾,其实女人才是真凶,她杀害了自己的丈夫,并用丈夫的手机给徒弟发消息,让他来店里。
徒弟一进店就看到了师父的尸体,崩溃不已正要报警,女人再出现,佯装惊恐开始说徒弟就是杀人凶手,这时候的徒弟很慌乱陷入了自证怪圈。之后,女人露出一副理解的表情,说:
我相信你,但是这种种证据都指向了你,到时候警察来了保不准会把你当凶手,不如我们把他处理掉吧,伪装成失踪案。
津美纪听得鼻子一酸,差点被吓哭:“我、我不要听这个了,奈穗子姐姐,我好害怕。”
我连忙将书合起来,“好好,不念了。”
对书丧失兴趣后,津美纪再次无聊起来,趴在和室里发呆了一会后,提议:“我们继续玩捉迷藏吧!”
伏黑惠正在用猫条逗杏花和雪花:“拒绝。”
津美纪:“可是我好无聊啊,奈穗子姐姐也很无聊的,对不对?”
伏黑惠抬头,看向我。
我挠挠脸颊,笑着点一下头。
伏黑惠将最后一根猫条喂完之后,站起来,“我来当鬼。”
津美纪欢呼一声。
因为不止是悟少爷的庭院没人,外面也几乎看不到什么佣人,所以在庭院里藏身好几次都被轻易找到后,津美纪提议扩大藏身的范围。
伏黑惠本来下意识想拒绝。
但津美纪说:“来来回回就只有这几个地方可以藏啊,好无聊的。”
伏黑惠转头看向我。
我干干巴巴,再次笑着点头。
伏黑惠收回视线,同意了。应该是觉得反正都是在五条家,不会出什么事。
津美纪拉着我藏在了庭院外面的一个巨大的水缸后面,躲了一会后,看到伏黑惠臭着脸的在到处找,并且路过这附近,津美纪捂着嘴笑了下,觉得很有意思。眼看伏黑惠在那边转悠一会,又想回来这边,津美纪拉着我的手,一路猫着腰离开水缸,来到长廊,躲躲藏藏地往前跑,最后躲进了一片半人高的灌木丛里。
刚一躲进去,灌木丛上的雪扑簌簌往下掉。
我还打了个喷嚏。
津美纪立马捂住了我的嘴,冲我做了个噤声的表情。
我听见了有脚步声过来,以为是伏黑惠,所以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再咳嗽了。
津美纪应该也以为是伏黑惠,我看到她在揉小雪团,估计是想趁伏黑惠不注意砸他。却不想,随着越来越靠近,我们才注意到这脚步声根本不是一个人的。
抬头。
透过层层迭迭的灌木丛枝叶,和厚重的积雪,我看到了外面的那个熟悉不已的身形。他背对着我,穿着宽大的黑白配色的和服,金色的短发变长了一点,后颈那里,明显有一道伤疤,是刀口的形状。
站在他身前的,则是一个穿着炳组织服饰的男人。
直哉少爷恨恨地瞪着他,用咬牙切齿的声音怒骂:“废物,东京就那么点大,都多久过去了还是找不到人!还有派去川崎县的那好几拨人,为什么每次回来都支支吾吾的!”
男人声音发抖:“是因为…是因为……”
“因为什么,说啊!”直哉少爷一脚踹上去,直将男人踹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男人被踹翻之后,又赶忙连滚带爬着重新在地上跪好,彻底哭出来了,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是……是家主大人的命令,家主大人不准我们告诉您。”
“家主大人不准少爷您继续去川崎县搜人,所以之前派出去的好几拨人实际上都是在川崎县外围晃哒几天就回来了……”
直哉少爷紧紧咬住牙。
即使隔着些距离,我也能听见直哉少爷嘎吱嘎吱磨牙的动静,他表情阴狠得像是要吃人,伴随着男人胳膊四分五裂,满地鲜血,他从牙缝里挤字:“你们到底听那个老不死的,还是听我的?”
男人捂着胳膊在地上直打滚,却不敢哭出声,连连求饶。
说再也不敢了,这就安排人去川崎县。
直哉少爷这才勉强放过他,不耐烦地哼笑,“还不快滚。”
“是……!”男人连自己的碎胳膊都不敢捡,就屁滚尿流地跑了。
但直哉少爷却仍旧站在灌木丛外。
他似乎仍在忍心底的愠怒,这时有一只鸟飞过,直接被无形的空气切成了碎肉末。
“最好别让我逮着你,贱人。”他咬住手指,眼神跟淬了毒般,恨恨的,熟悉他秉性的我清楚,他这时候一定是在思考什么折磨人的方法。
想象这些时,似乎能让他好受一些,原本极端烦躁的愤慨情绪稍微安稳下来一点。忽然,他的舌尖似乎不小心舔到了自己的手指。
他顿时浑身一激,甚至从嗓间溢出一声呜咽。
赶忙将手指移开,盯着指尖的那点晶莹的口水,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眼尾逐渐泛起潮气,胸膛也剧烈起伏起来。
最终。
“贱人……贱人!”他相比之前,完全可以称得上毫无底气地怒骂几句之后,步伐慌乱地离开了。
我始终紧紧捂着津美纪的眼睛,抱着她。
津美纪也很听话,察觉出来不对劲后,就一动都不动,即使蹲的身体发麻,陷进雪里的鞋袜已经湿透了,她也不发出一点声音和动弹一下。
晚上。
我念睡前故事给津美纪听。
因为对白天的书和事都有心理阴影,所以津美纪一定要听美好的童话故事,但这次来京都,并没有带故事书。
所以,我只好搜刮脑子里的那些故事,都是从夏油那里听来的。
有一个是关于恶魔和农夫的故事。
这个恶魔能放大人内心的恐惧,依靠这个能力,它吓死了不少人。但这个农夫是出了名的胆子大,根本没有害怕的事情,恶魔尝试了好几次之后,彻底被惹怒,想要越过流程直接动手杀死农夫,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把自己害得灰飞烟灭了。
津美纪盖着被子,眨着眼睛看我,“奈穗子姐姐有害怕的事情吗?”
我帮她掖被子,“害怕的事情吗?”
可能是今白天看到了许久不见的直哉少爷,所以在听见津美纪这个问题时,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幼年被直哉少爷一手捏爆的小皮球。小皮球爆炸的声响,犹如刚发生的事,在我耳边不断回放。
肚子饿的难受,只能一直喝水,水喝到肚子都快要撑破了,但饥饿感依旧强烈得仿佛一团火在肚子里烧。
匕首刺进人的脖子,结果卡住怎么都拔不出来也刺不进去时的那种恐惧。
还有……
咒灵房。
我垂垂眼睫,说:“我是大人哦,已经没有害怕的事情了。”
“真的吗?”津美纪眼睛红红的看着我,“长大了之后,就什么都不害怕了吗?”
“是啊,因为已经很成熟啦。”我将杏花塞她怀里,笑眼弯弯地逗她。
津美纪吸吸鼻子,“那我要快点长大。”
“嗯嗯。”
津美纪抱着杏花睡着了。
杏花也很乖地趴在她怀里没动,至于雪花,雪花在伏黑惠那里。伏黑惠没跟我们睡一间。其实我也有单独的房间,但津美纪到陌生的环境,很害怕一个人睡,所以我就跟她一起睡了。
我盯着津美纪的睡颜发呆,不知过了多久。
屋门被轻轻敲了两声。
我过去,拉开推门,发现是悟少爷。他还是白日那身和服,没戴墨镜,与白发同色的眼睫下,是那双完全暴露出来的蓝色眼睛,那双眼睛很好看,仿若天空和碧海糅合而成,里面倒映着我。
他弯一下,问我:“津美纪睡着没有?”
我点点头。
他顿时露出可惜的表情,“惠也睡着了诶,好可惜。”
但很快,他伤心的情绪就一扫而空。悟少爷总是这样,开心能持续很久,但难过却能很快就调节好,他眼睛亮亮的,很兴奋:“白天的时候又下了雪,好大!你看到没有?”
我又点点头。
“所以,我们去堆雪人吧!”他说。
堆雪人……?
不等我说同意的话,他就直接拉住我的手,带着我往外跑。边跑,他边说话,呼出的白色雾气在夜色里很明显,“我知道有个地方的积雪一般不会被打扫,我们去那里吧。”
也是他这句话,我才注意到。
白日里下的雪那么大,现在雪刚停不过半个小时而已,路上的雪居然都被清理干净了。
他带我来到种植着好几颗古树的地方,那些树很粗壮高大,因为是冬天,叶子掉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雪飘下来,落在枝头,地面,积了厚厚一层。一脚踩上去,能没过小腿,想必不止是今天的雪没清扫,前几日下的雪也没管。
悟少爷站在清扫干净的道路上,蹲下来,伸手呼啦了一大把雪,揉成一个小团,然后放在那厚厚的积雪上滚,肉眼可见的速度,就滚成了一个西瓜大小的雪球。
悟少爷转头看我呆傻傻站在他旁边,习惯性调侃:“喂喂,干嘛?想光看不出力吗?”
我连忙弱声:“没有。”
“那就快来一起,像我刚才示范的那样。雪人的脑袋就交给你好了。”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蹲下来,制作雪球。因为京都比川崎县还要冷,带来的衣服保暖方面不是很足,所以女佣长给我拿了几件衣服避寒,御三家内很少有现代服饰,所以我此刻身上穿的,也是和服,是红茶花的颜色。
耗费了差不多十多分钟,悟少爷已经滚出来水缸那么大的雪球了,我也成功滚出来三个西瓜大小的雪球。
悟少爷“嘿咻嘿咻”地抱着雪球,来到被清扫干净的砖瓦路上,把雪球放到地上。
然后招招手,示意我把我的雪球也抱过去。
“……”我尝试了下。
抱、抱不动……
悟少爷大笑起来,“你这也太弱了吧。”
我眨巴着眼睛看他,鼻尖都冻红了。
他过来帮我,将雪球抱到那个水缸大小的雪球上面,之后,他捡来两个石头,当成雪人的眼睛,还有不知道他从哪里拿出来的一根胡萝卜,当雪人的鼻子。
我犹豫了下,捡来两根树枝,当雪人的胳膊。
悟少爷支着下巴思考了下,“总感觉还少了点什么。”
我抬手,用手指在雪人的鼻子下面,画了个笑脸。
“画笑脸,是说你现在很开心吗?”
他侧低头看我。
我心跳漏了一拍,也抬头看他。
他移开视线,揉一揉被冻红的耳朵,问:“第一次一起堆雪人,要不要拍张照庆祝一下?”
我点点头,交叉在身前的双手捏作一团。
他将手机拿出来,调成拍照模式,然后十分自然地搂住我的肩膀,摆了个耶的手势,我学着他的样子,两只手抬起来,放置胸口位置,也摆了两个耶。
但我这是第一次面对镜头,很不自然。
脸上的笑很僵硬。
随着悟少爷一声“茄~子~”,我感觉到自己的脸忽然被捏了一下,因为太过突然,我睁大眼睛看向身侧的悟少爷,“咔嚓”一声,快门被按下,照片被拍了出来。
照片里的我,因为脸颊被捏住,嘴巴直接挤成了小鸡嘴,红彤彤的鼻子上,眼睛睁得很大,正望着右边的悟少爷。
悟少爷倒是摆出了很完美帅气的表情。
悟少爷哈哈嘲笑着我的表情。
我:“……”
我有点不开心,明明是他捏我的脸,才会变成这样的啊,为什么又要嘲笑我的表情……所以扯一下他的和服袖口,仰头看他,说:“我想……我想重新拍。”
我第一次说出要求什么的话,所以声音就像我扯他衣袖的手指一样,微微颤抖。还有些胆怯。
但悟少爷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好啊。”
我们重新开始拍照。
我将双手抬起来,摆出耶的手势,时刻警惕悟少爷会不会捏我的脸,但并没有,我松了口气。但没想到的是,照片拍出来之后,依旧在被嘲笑。
悟少爷指着照片里我那张僵硬的仿若‘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的脸,捧腹大笑。
我再次扯住他的袖口,“重、重新拍。”
这次,我稍微理直气壮了一点,但还是结巴了下。
“好哦。”悟少爷依旧没拒绝。
这次我努力想让笑容自然起来,但猝不及防的,悟少爷居然又一次捏了我的脸。
悟少爷无情嘲笑:“哈哈哈哈哈哈——!”
我:“……”
悟少爷笑着调侃:“还要重新拍吗?”
我重重点头,毫不犹豫,“要。”
这次拍照的时候,我悄悄捏了一团雪在手里。秉着只要悟少爷不捏我的脸,我就不朝他丢雪,我朝镜头露出笑脸,但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看着手机镜头里的我,总感觉这个笑有点傻兮兮的,是因为嘴角上扬弧度的问题吗?
我稍微将嘴角收敛了一些,笑容里的傻劲还是没消失。
为什么?
但已经没什么时间供我调整了,眼看悟少爷要按下快门,我警惕心起。果不其然,悟少爷又想偷袭我,这次我连忙将手里上的雪赶在他捏我脸之前,砸在了他脸上。
结果……
结果悟少爷只是想帮我把头发上的枯树叶取下来。
顶着满脸雪的悟少爷:“……”
“你不觉得你头上有树叶,显得你的笑很傻吗?还有,”他微眯着眼,语气质问,“为什么要朝我撒雪。”
我手足无措地抬手帮他擦脸上的雪,快哭了:“对、对不起。”
我完全不清楚,自己刚才是怎么有胆子做这种事的。
我正一边吸鼻子,一边擦他脸上的雪,下一刻,就有一团雪朝我的脸上砸来。
然后是,悟少爷哈哈哈大笑着跑开的身影。
我:“……”
隔天。
我成功冻感冒了。
伏黑惠端来姜汤给我喝,“怎么会感冒?房间不是有空调吗?”
我心虚的没敢说,昨晚跟悟少爷玩了很久的打雪仗。我虽然是第一次玩打雪仗,但是打雪仗跟枕头大战很类似,所以我还是蛮有经验的。
我喝了两口姜汤,就忍不住捂住鼻子打了个喷嚏。
与此同时,除了我之外,还有另外一道喷嚏声。是和室外面传来的。
悟少爷拉开推门,看到我正在喝姜汤,揉揉发红的鼻子,用感冒之后沙哑的声音说:“我也要。”
伏黑惠:“……”
“你们昨晚干什么了,”伏黑惠看向悟少爷,“还有,你不是有反转术式吗?怎么会也感冒。”
悟少爷自己给自己盛了一碗姜汤,嘟囔着不答反问:“就她一个人感冒,说不准会再也不想跟我玩打雪仗了吧?”
“你们昨晚去玩打雪仗了?”伏黑惠说。
“是啊。”悟少爷没否认。
津美纪听到了,眼睛一亮,立马:“我也要玩打雪仗!”
“好哦好哦。”
喝完姜汤之后,悟少爷就又跟津美纪去庭院里玩打雪仗了,但这次打雪仗的规模跟昨晚相比小很多,因为只能从绿植的枝叶上取雪下来,但对于两人的打雪仗来说,已经足够了。
伏黑惠没参与,坐在我旁边。
直到悟少爷的雪球不小心砸到他,他臭着脸,满是肯定地说:“你是故意的。”
悟少爷朝他做鬼脸。
所以伏黑惠也参与了进去,跟津美纪一起针对悟少爷。
我怀里抱着杏花和雪花,裹得厚厚的看他们打闹,时不时就打一下喷嚏。忽然,我感觉到身侧有人坐下来。
是笑美子。
她看着我,弯弯眼睛朝我笑,“悟少爷跟你们在一起玩的很开心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所以只是干巴巴地笑。
她拿出手机来,给我看。只见是一个类似于分享身边事物的网页,有一个人分享了一张照片。
是我笑容傻兮兮的,然后悟少爷被砸了满脸雪的照片。
我眼睛微微睁大,有些失语,指着照片,震惊地接连发出好几声弱弱的:“啊…啊?”
笑美子噗嗤一声笑开了,“悟少爷脸上的雪是你砸的吗?也太好玩了。”
我挠挠脸颊,不晓得怎么回,干脆垂下视线。
笑美子将手机收了起来,看庭院里跟伏黑惠和津美纪玩闹的悟少爷,有些感慨似的,说:“看到现在的悟少爷,真是太好了。”
“悟少爷因为六眼的缘故,可是一直很辛苦呢,我还记得小时候,悟少爷经常会头疼,一头疼就什么都吃不下,还会动不动起高烧,有时候忘记关无下限,谁都碰不到他,医生也束手无策,就只能等他自己挺过去。所以悟少爷小时候不爱笑,也不爱说话,一直都没什么朋友。至于长大之后……咳咳好吧好像也没什么朋友,基本上都会因为悟少爷糟糕的性格敬而远之。”
笑美子倒是丝毫不避讳这些,捂嘴笑起来。随即,她转头朝我看来:
“奈穗子你应该跟悟少爷差不多大吧?”
“同龄人里可是很少有人能得到悟少爷这样的关注度的,更何况奈穗子你还没有术式。”
“所以昨天晚上看到悟少爷发的这条推特后,就忍不住想,如果奈穗子你很早之前就认识悟少爷就好了,这样悟少爷小时候就有玩伴了,不会那么寂寞了。”
我垂着眼睫,盯着自己的手指看。
饿着肚子写的
第53章 伏黑家
打完雪仗,悟少爷打着喷嚏重新钻进和室。
看见几乎裹成球的我,他嘴角上扬,故意趁我不备戳一下我的脸颊。
他的手指很冰,令我浑身一激。
见此,他带着恶作剧得逞般的邪恶微笑,期待我的反应。
但我只是看了他一眼。
就垂下了脑袋,低头玩手指。
悟少爷戳一戳我肩膀,“喂,你不开心吗?”
我摇头,依旧没有与他对话的欲望。但他却说:“不可能吧?你一情绪不佳,注意力就放在手上的呀,喏喏就像你现在这样,低头玩手指,但却一副发呆的表情。所以你肯定不开心的吧?为什么。”
他说着,探头。
脑袋钻进我低垂的视线里,眨着那双蓝眼睛与我对视:“谁惹你不开心了吗?”
我惊讶于他对我的了解。毕竟这个习惯,在他说出来之前,我自己都没怎么发现。
我将手收进袖子里。偏开头,不与他对视:“没有不开心,只是感冒了而已。”
“真的吗?”
“嗯。”
悟少爷看了下手机,又过来戳戳我,“直哉找上门了诶,我决定去揍他一顿,你要去看吗?揍完他之后我们还可以带惠和津美纪去新年参拜,你去过新年参拜吗?虽然有点古板但还是很有意思的。”
我依旧摇头,“不了,我身体不太舒服,想多休息。”
“哦……”他语气很失落。
大晦日结束没多久,悟少爷就从高专毕业了。
如他之前与我说的那样,他选择留校。虽然一开始有诸多阻力,他三天两头就要跑一趟本家和咒协,但最终还是成功当上了东京校的一年级负责人。
悟少爷原本就因为任务的事很忙,现在又多了五条家和东京校的责任,每天忙得脚不点地。从之前三两天能见到他一次,到现在他半个月才能抽空来一趟川崎县。墨镜也换成了白色绷带,津美纪问他为什么。
他满不在乎:“因为绷带很方便啊,不容易掉。”
“那还能看见路吗?”
“当然能啊。”他在舒适的地方似乎还是更喜欢戴墨镜,将眼睛上蒙着的绷带拆开后,从裤子口袋拿出墨镜,戴上。
津美纪:“……还是觉得这样看起来更习惯一点,虽然知道五条先生能看见路,但蒙着绷带总让人担心你会不会撞到东西,而且头发会竖起来。感觉是那种很奇怪的盲人大叔。”
“哈?大叔?我有那么老吗。”
“因为五条先生头发是白色的呀……”
悟少爷:“……”
悟少爷拿起贴画,取下来一个最丑的红唇贴画,贴在津美纪脸上。
津美纪:“……”
她也取下来一个野比大雄抠鼻子的贴画,贴悟少爷脸上。
他们开始互相伤害。
过了会,杏花迈着猫步慢悠悠路过他们旁边,被悟少爷一把抓过去,在它屁股上也贴了个贴画。
杏花:“???”
杏花:喵喵喵喵喵喵(咒骂)
看着龇牙伸爪想挠他却怎么都挠不到而气急败坏的杏花,悟少爷捂嘴偏头,贱兮兮笑了两声。
他侧头的方向正好面朝我,我没来得及收回视线,他轻眨一下左眼,朝我笑。
我没做回应。
低下头去,玩手指。
悟少爷似乎还在盯着我看,我能感受到他的视线。直到津美纪出声:“五条先生,我们来玩翻花绳吧。”
他才如梦初醒“噢”一声,收回落在我身上的视线。
但时不时的,他就会朝我看来一眼。我逐渐抿起唇,从沙发上站起来,进厨房,刷碗。
在我刷到第二个碗时,有另一个人走进厨房,我没回头,但光听脚步声就知道是谁。他探头探脑的站在我身后,说:“我来吧。”
我依旧没跟他说话,当然,碗筷也没交给他,继续有条不紊的清洗。
他站在旁边看着我,过去了好久。直到客厅里传来津美纪的声音:“五条先生,我有一道题不会写。”
“……”他又沉默一会,才出去。
我听见客厅里,他有些幽幽的语气:“你怎么现在才开始写作业。”
津美纪有些心虚:“我一到家,杏花和雪花就缠着我嘛。”
之后他没再说什么,开始讲题,思路清晰,干净利落。短短几句话就让津美纪理解了这道题该怎么做,可能他的确真的很适合当老师吧,教我认字时的方法,也很好用。
等到晚上九点。
津美纪写完作业,回楼上睡觉。客厅里就只剩下我和悟少爷了。我们谁也没说话,这种沉默与之前令人晕乎乎的尴尬不同,而是更加怪异、难受的,能让人压抑的情绪冒出头来的氛围,就像身处有指甲挠墙声响的房间。
最终,与之前每一次沉默相同,这次依旧是悟少爷先开口,他问我:
“你吃糖吗?”
“有很多口味哦,草莓味、苹果味,还有菠萝的,这个有点酸,你能接受有点酸的口味吗?”
我闻言静默一会儿,才回答:“我不想吃。”
“哦……”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失落。
最后,他自己也没吃,把所有糖都塞回了口袋。
我坐在沙发上,低头反反复复整理本就很整洁的衣服袖口。他双手插兜反坐在椅子,下巴压在椅子靠背上,盯着我看。他身上的学生制服也已经换成了教师制服,看了几次,就像津美纪说看不惯他蒙绷带,我也有些看不习惯他穿教师制服。
直到过去三四分钟,他才又再次开口:
“你决定好什么时候来高专上学了吗?”
我将袖口折起来,又展开,一点点将褶皱捋平摊,再次折起来,然后又展开。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大,却很平稳,“我已经不打算去了。”
“为什么?”
我再次静默,片刻后,抬头,朝他露出些笑,语调也十分闲快:“我仔细想过了,学校不是我这种人能去的。悟少爷那么忙,还要费功夫教我,一定会很辛苦吧。我不是很想给您继续添麻烦。”
“你在说些什么。”他眉头微拧,有些不理解我为什么要说这些。
我没响应,而是将伏黑惠给我准备的那个抽屉拉开,把里面放置着的粉色小皮球拿出来,还给悟少爷:“还有这个,还给您。虽然很感谢悟少爷您送我礼物,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留在我这里,它应该会落灰吧……这样对它也太不公平了。”
将礼物还给他后,我故作轻松的吐出一口气,好像卸下了什么重担。
我转身。
想去整理毯子,睡觉,手腕却被抓住了。
“你不开心吗?在生我的气?这段时间我每次来你都不怎么搭理我……为什么啊——?”他还保持着反坐在椅子上的姿势,因为我是站着的他坐着,所以看我时,他微微仰起头,很难得的我能用俯视的视角去看他。他此刻戴的是墨镜,墨镜下滑到鼻尖处,将他那双湿漉漉的蓝眼睛完全暴露,他拖着委屈又无辜的长腔,问我。
“说起来,好像是那天在本家开始的。难道是感冒一直没好透吗?不应该吧,你对小惠和津美纪,甚至是杏花雪花的态度都跟以前别无二致。除了我。”
“那天你好像在跟笑美子聊天。”
“难道是笑美子跟你说了什么你不开心了吗?我老爹让她来传话了?看到了我发的推特,所以跟你说些什么给你一个亿离开我儿子的这种烂话?”
我看着他,半晌,笑一笑:“我没有不开心啊,而且悟少爷说的这种事也并没有发生。”
他嚷嚷:“不可能没有不开心啊,绝对!”
“真的没有。”
“你那天也说真的没有不开心,然后就不开心到了现在。刚才还说不想给我添麻烦,不愿意去高专上学。”
我清楚,幼年那件事根本没办法怪在悟少爷身上。他与我非亲非故,又为什么要帮助我呢?
只是……
看着被悟少爷抓住的那只手腕,在此一刻,压抑在心底许久的情绪就像要被怪物吞噬一般,以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怖姿态徐徐从我嘴里钻出来,“也许真的有不开心吧。因为那天是宫本少爷的忌日,我最近每天都能想起他,所以才表现得很死气沉沉吧,但不是故意这么对悟少爷的。”
“宫、本、少、爷?是谁。”他一字一顿。
在听见我说“我喜欢的人”后,抓我手腕的那只手也稍稍紧了些力气。
但很快,就又松回了刚才的力度,他目光古怪地抬起手,贴一贴我的额头:“你是那次起热烧胡涂了吗?说你喜欢杰都比这个莫名其妙突然冒出来的人有信服力吧。”
我盯着他,沉静开口:“宫本少爷是禅院家的人。我们在小时候就认识了,我被直哉少爷欺负的时候,宫本少爷都会在暗地里偷偷帮我。我肚子饿得难受,他会给我米糕吃,我被直哉少爷推进泥坑里,也是他拉我出来。”
“后来他带我一起逃跑,被直哉少爷发现。为了保护我死掉了。”
“这是我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唯一的希望,所以,我喜欢他,永远最喜欢他。”
“对了,我之所以喜欢小皮球,”我的视线落在悟少爷怀里抱着的那只粉色小皮球上,之后又转移到悟少爷的脸上,与他的眼睛对视,嗓音逐渐放轻了些,“是因为宫本少爷曾送了我一个这样的,但后来被直哉少爷弄坏了。我最喜欢他了,最喜欢,所以我也喜欢小皮球。”
我反复强调“我最喜欢他”,告诉悟少爷的同时,更像是在告诉我自己般,但我又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将佐藤少爷换成宫本少爷,也不理解为什么要撒小皮球的谎,我已经无法理解自己了,不管是想法还是行为,甚至是心跳。
他脸上的表情也逐渐趋于冷静:“你最喜欢他了,那我呢?你不是都跟我接吻了吗?”
他的声音也很少有的冷静,没有带那些可爱的语气词,也没有使用女生才会用的卖萌措词。是那天在夜市遇到夏油杰时,他冲对方说‘你没有杀人’时的状态。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因为感激呀。”
“悟少爷忘记了吗,我自小在禅院家长大。接吻是我表达感激的一种方式而已,就像之前感激夏油杰收留我保护我,所以我跟他接吻一样。悟少爷弥补了我被直哉少爷弄坏的小皮球的失落,所以我很感激你。至于那天在储物隔间的接吻,是因为悟少爷你身份尊贵,我没有资格拒绝你。”
“悟少爷不也是在御三家长大的吗?怎么会……把一个简单的吻理解成喜欢。未免太单纯了点。”
注意到悟少爷脸上的表情逐渐下沉,嘴角下撇着一副‘我很不爽’的状态。
我的大脑始终是放空的,我的回答完全是嘴巴自己在动,我完全说不上来看到悟少爷此刻的表情,我心底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更多,我通过这些话,潜意识里又到底是想得到些什么。
但我无比清楚,我们应该回不到过去那种相处状态了。
我们对视了许久,直到我尝试将手抽出来,成功了。我才注意到我因为紧张一直紧咬着牙关,腮帮和牙床都隐隐发痛了。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准备去厨房一个人待一会。
但我的手腕又被抓住了。
“喂,宫本这个人可能真的存在,但大晦日那天绝对不是他的忌日,以及你喜欢小皮球是因为宫本,跟我接吻是因为感激,也都是假的吧。”他顿一下,轻描淡写,“我想你一定听说过撒谎的人会小动作不断、眼神飘忽这件事,所以你撒谎时,一直都有个特点,很僵硬,并且喜欢紧盯着对方的眼睛看。要清楚,很多事都过犹不及。”
见我手足无措的回头,他声音染笑:“但骗骗其他人还是可以的。你失败就失败在骗我太多次啦,而且后面还都被我发现了。”
“我、我说真的!”我有点气急败坏,忍不住冲他发火,但中途结巴了下,导致气势一下子就弱下去了。
我忽然感觉到极大的委屈,因为那个结巴,我忍不住鼻尖发酸。
“……”他露出难办的表情来,抬手帮我擦眼泪,“我相信不就是了,你哭什么啊。但你生气肯定不是因为宫本吧。到底是什么事。”
我偏头,避开他帮我擦眼泪的手。
他的手顿在半空。
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的手转而伸进口袋,将手机拿出来,没接电话,而是摁下了关机键,重新塞回口袋。
期间他的眼睛始终与我对视着,没有挪开,他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平静过了头:“我们今天只有这一件事。说说看吧,到底为什么跟我闹别扭。”
我始终不开口。
他就始终抓着我的手腕,不准我走。
最后僵持了多久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几乎要站着睡着了,好几次控制不住打瞌睡。悟少爷干脆把他坐着的椅子让给我,他站着。但依旧没松开我的手腕,每当我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要睡着时,他都晃一下我胳膊,“醒来,不准睡。”
我就不得不迷迷瞪瞪睁开眼。
然后保持着低头看地板的姿势发呆,到我再次忍不住想睡觉,继续被他弄醒。
他非让我说。
但这种事要怎么开口?
根本没有办法开口,因为这只是一个扎在我心上的刺而已,不管有没有被拔出,扎了十多年,早已留下窟窿了。
我们就这样一直僵持到天亮,伏黑惠和津美纪都起床下楼了。
看到我们这副状态,津美纪揉揉眼睛,然后一下瞪大,“五条先生还没走吗?我还以为早就离开了呢。还是说走了又回来了?”
“……”他沉默片刻,松开我的手。转而龇牙咧嘴地转头,吓唬津美纪:“据说这一片最近有偷小孩的人贩子啊,所以特地等到现在没走,送你们去上学。”
听见‘人贩子’,津美纪瑟缩了一下。
看着悟少爷的后背,我知道,他是不想在津美纪和伏黑惠面前暴露出我们在冷战这件事。我低头,用熬了一整夜很酸涩的眼睛看自己的手腕,被抓了一整晚,也没什么红印子,他用的力道很轻。
接下来一段时间。
悟少爷每次来,我都用各种理由躲在浴室、厨房之类的地方不出来,直到他离开。反正他现在很忙,每次来,最多呆一个小时而已。
如此好几次后,他应该也发现了我在故意躲着他。
有一天早上我睡醒。
发现自己额头用双面胶贴了张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是悟少爷的,但有一些话不像悟少爷的说话风格,应该是为了避免用我不认识的字,所以刻意转换措词导致的:
【浴室和厨房都没空调,每次躲在里面都很冷吧?我最近要去海外出差一段时间,大概要持续一个月,你不用再时刻防备了。如果你想跟我说为什么不开心,就用客厅的座机给我打电话,座机会用吗?】
他画了使用座机的简笔画,末尾,还留下一串手机号和一句:当然,如果这一个月内你没主动跟我说的话,等出差回来我会采取强制手段,逼你说的~!以及入学手续办妥啦。
“强制手段”,他还特地加粗了字体。
我逐渐蜷缩起来,双手抱膝着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茶几上的笔看,那只笔应该是昨晚悟少爷写字用的,笔帽都没怎么盖严实,想必他走得也很匆忙吧。
我睡眠算不上沉,居然完全不清楚悟少爷昨晚什么时候来的,又是怎么把纸条贴在我额头上的。
我的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悟少爷趴在茶几上写纸条,又贴在我额头上的画面来。我忽然发现了被积压在我心底的真正情感,以及无法再忽视一件事:
我被改变了。
在川崎县的这段日子里,我被伏黑姐弟治愈的地方有很多,但因悟少爷而改变的地方更多。
在修学旅行那天,我第一次忽视身份地位比我高的存在,而跟小朋友们玩作一团;
悟少爷递过来的糖,我甚至没怎么说谢谢,就很自然地吃掉了;
成功捞到小金鱼后,会很激动地分享;
敢跟他抢枕头;
敢笑出声;
敢对悟少爷提要求;
敢往他脸上撒雪;
敢冲他发脾气;
一点一点,越来越过分。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我看准了按照悟少爷的性格,就算生气了也不会对我做什么而已。
我逐渐发现自己的卑鄙。
在川崎县这段日子,我一直在受着悟少爷的保护,否则直哉少爷肯定早就找到我并抓我回去了,我明明没有任何立场在那天晚上对悟少爷说那么多过分的话。
尤其是那句“至于那天在储物隔间的接吻,是因为悟少爷你身份尊贵,我没有资格拒绝你”和“悟少爷未免太单纯了点”,更是卑劣至极。
明明我很清楚,悟少爷根本不会拿权势压人。
但是……
也正是因为这些保护,我才更加难以忍受自己,大脑忍不住一遍遍回放那些年在禅院家地狱般的生活。如果说跟悟少爷离开是个结局的话,把这个结局提前十几年,那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吧,我所遭遇的事情也都不会发生。
但相同的结局放到十几年后的今天,也只会使得那十几年被折磨的日子是毫无意义的。
我就是不够正直,喜欢埋怨他人,即使知道不是悟少爷的错,我也没有办法做到原谅过去的悟少爷,甚至对现在的悟少爷也有恨意。
我不想让那些年的苦难,成为毫无意义的过去。
是那些苦难塑造了我。
如果它们毫无意义,那我在那些折磨下苦苦挣扎,努力学会的下三滥的手段,岂不也是毫无意义的?
我绝不认同。
那明明是我赖以生存了好久的保命手段,如果没有它们,我早就死掉了。
第54章 逃离御三家
我被堵上嘴巴,蒙住眼睛,双手被捆在身后,被人塞进车里。做下这一切的几个人,一声未吭,直至车停下来,将我从车里推出来,也没说一句话。
但我仍旧清楚,他们是禅院家的人。
因为这姑且算得上是我亲手策划的被抓戏码。被带回来,是我故意为之。
我被一路拉扯着走,像是被推进了一个房间,因为我被推进来时膝盖不慎撞上了门框,后背还抵在了桌角上。
最后,我的腿被抓住,一个铁块一样的东西扣在了我的脚踝上。
有熟悉的脚步声从房间外面传来。
步伐悠哉,但依旧能听出些急不可待的味道。拉门被拉开了,抓我来的那伙人十分有序地跪在地上,来人没有任何让他们起来的意思,一刻不停地朝我走来。
在决定回来禅院家把一切事情的源头解决掉时,我就对自己将要面临的处境有一定的把握,并做好了一些准备。
但可能是双手被捆住,脚上还被扣住了不知什么东西,眼睛也看不见,所以我还是稍稍有些慌乱。
忍不住后退。
随我走动,有冰冷的铁链声传来,我的那只脚也很重。而且没后退几步,我的后背就直接抵上了凹凸不平的墙面。
我观察出来。
这个房间,很小。
蒙住我眼睛的黑布被一把扯开,我的视线终于重获自由。
但由于被蒙住眼睛太长时间,乍一下接触外界,眼睛酸酸涩涩的。
我嘴里的布块也被扯开了。
我眨一眨往外冒生理性眼泪的眼睛,不等我多适应一会,我的脸颊就被一只大手一把掐住了,然后高高抬起。
许是急于确认被抓住的是不是我,所以他来的很匆忙,衣服和头发都有些乱乱的。在捏住我的脸左右晃动几下后,我明显感觉到捏我脸的那只手兴奋到发颤,他的嘴角也是,一点点上扬,直至忍不住激动地放声大笑。
我的脖子倏忽被一把掐住。
直哉少爷凌乱的金色碎发下,那双金色的眼瞳兴奋到癫狂,睁大,死死瞪着我,声音里洋溢着令人恐怖的愉悦: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奈穗子你是不是过得很爽啊?”
我看着直哉少爷,但脑子里却在想其他事。
因为被悟少爷保护着,所以在发现推特的事之后,直哉少爷即使知道我就在川崎县,也无可奈何。
这个世上,应该只有悟少爷能做到这种事。
如果没有他的保护,我想我现在还是无法融入现代社会,不认识字,只能靠捡瓶子捡废纸、东躲西藏度日的可怜虫,在危险来临时,空空如也的大脑,也只能思考出用身体换取活命这一个解决方案的蠢货。
但我无法安心的承受这一切。
如果没发现我对悟少爷的那点感情,我也许会像被笑美子点破之前那样揣着明白装胡涂地继续跟悟少爷相处下去,因为跟悟少爷相处,真的很开心,我总会忍不住沉溺进去。
可就像直哉少爷之前说过的那句话:
“我以后要娶的肯定会是咒术家族的嫡女,对方姑且不说样貌方面如何如何,能力也不必比我出众,但怎么说也得继承些什么术式吧?而你呢,不过是个没有咒力的废物女人,到时候应该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吧?”
即使悟少爷本人不端着架子,他的身份依旧高高在上。
即使他说自己不爱被人约束,也始终无法脱离御三家的束缚。
他最终都将会结婚吧。
不管我们的感情到最后有没有被点破,他都一定不会娶我这种平凡的女人。在悟少爷娶妻之后,他的妻子肯定容不下我的存在。到时候我会被迫脱离悟少爷的保护吧,依旧逃不开被直哉少爷抓住的命运。
更何况,我现在……
根本没有办法忘记过去的一切。
因为我是个小肚鸡肠、爱记仇和怨天尤人的人,不管怎么说服自己,我都无法抹消心底对他的那点埋怨和恨意。
“你说,我该怎么折磨你好呢?又或者说是从哪里开始?”直哉少爷笑得得意扬扬,每个字都刻意说得很慢,确保我能一字不落的全部听进脑子里,“把你的肉一寸寸割下来喂狗,还是干脆把你丢进咒灵房让咒灵把你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抑或,”
他微眯起眼,用指腹摩挲了两下我的眼睛,扬着嘴角:
“干脆先把眼珠子挖出来好了,捣碎成汁再给你灌下去。说不准就能长出来新的眼球了呢哈哈哈哈哈哈——”
伏黑惠那边我也都已经说好了。
我说,我想离开一段时间。其实提这件事时我是很忐忑的,因为这是我最喜欢的‘家’,伏黑惠说,他和津美纪要做我的家人,我们都体验过被‘家’抛弃的感觉,理应更珍惜彼此,但我却说出了这种话。
我很担心,他们会就此不愿再接受我。
但我又没有办法不这么做,因为相比较家人,认识了更多字的我,更渴望活着,和接触更多我以前从未接触到的新事物。我就是如此贪心,永远不可能得到满足。只要我多活一天,我对这世间的留恋就会增加一物,所以说到最后,什么都没有我的命重要。
但伏黑惠却说:
“不是说要一辈子都绑在一起才是家人,只要你会回来,离开的这段时间也会跟我和津美纪保持联系,我们就一直会是家人。”
他应该是,看出了我和悟少爷近期的矛盾吧。
见我怎么都不开口求饶后,直哉少爷的耐心一点点被消磨光,他脸上虚假且恶劣的笑逐渐维持不下去。
浑身戾气暴涨。
他将别在腰间的匕首抽出来,用冰凉的刀背拍一拍我的脸颊,然后抵在我的脖子上。他从牙缝里挤字:
“你那时候不是有本事的很吗?敢往我的脖子捅刀。”
“我就说东京那么点大的地方怎么可能找不到人,原来是跟六眼那个奸夫跑了啊。你小时候就想跟他走,终于得偿所愿了,你开心得快死了吧?没我的日子,你跟他是不是过得很爽啊,你的身体早就被他玩烂了吧?贱女人。”
“六眼也真是不挑啊,都快被我玩坏了的女人他也要。”
伏黑惠不会主动告诉悟少爷我不在的事,我再稍稍配合点,直哉少爷安排过来抓我的人,自然会懂得如何规避悟少爷安排在川崎县的人。
毕竟除却悟少爷后,五条家的综合实力并无法对抗禅院家。
这也就是五条家没有六眼诞生,禅院家就是御三家之首的原因所在。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不管是哪种情况,只要直哉少爷还活着,就一定有隐患。我要再杀他一次,这次我一定要斩草除根,我不需要悟少爷的保护,这些年我努力学会的下三滥的保命手段,足以保护我自己。
因为它们不是毫无意义的。
它们是被我握在手里的,属于我最锋利的武器。
“荡.妇。”
“贱人!”
“你以前不是个软骨头吗?稍微饿一饿吓一下,就怕得像狗一样过来舔我的手指,什么时候这么硬气了。该不会是在等六眼来救你吧?”他眼睛都气红了,却偏偏还要挤出笑,“我告诉你,死心吧。五条悟现在还在国外呢,最快也要一个月才能回来。你期待他来救你,先不说那个目中无人的混蛋有没有把你放在心上,就算他来了,你的尸体估计也早就进咒灵肚子了吧?”
“你说说,你想要被什么样的咒灵吃?”
“长得像毛毛虫的,长得像蜘蛛有一堆腿的?又或者是蚯蚓一样的趴在地上蠕动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我的反应。
见我始终没开口求饶。
掐我脸颊的手越来越用力,抵在我脖子上的刀也逐渐往里割去。他的脸色彻底下沉,如笼上一层阴云,牙齿也被他磨得咯吱作响:“去死,你这个贱女人!”
可等刀真的割破我的脖子。
他却又脸色骤变,下意识将刀收回去了。
我看不见脖子是什么情况,但我能感觉到刺痛,应该是流血了,但伤口估计不深。虽然我从小就在遭受虐待,但事实上我的忍痛能力很弱,总是忍不住掉眼泪,所以之前的直哉少爷才总是对欺负我这件事很感兴趣。
我感觉到我的眼前逐渐朦胧。
是眼泪控制不住,冒了出来,蓄在眼眶里,只需要轻轻一眨,就会滚落出来。
看见我的眼泪,他又本能似的伸手,想帮我擦。
但顿在了半空中。
他像是逐渐反应过来什么,抓匕首的那只手越来越用力,青筋都爆了出来。他再次咒骂:“贱人……贱人!”
似乎是对自己刚才因为割破我的脖子就立马收刀,和看到我哭就想帮忙擦眼泪的事情很后悔很不满,毕竟此刻房间里除了我和他之外,还有几个禅院家炳的成员。
尽管他们始终跪在地上低着头,压根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他也有一种自己丢了脸的羞耻感,脸都红了,那双金色的眼瞳气得竖起来,像毒蛇般死死瞪着我。像是为了找回面子,他伸手重重推了我一把:
“去死!你就饿着肚子好好待在这里吧!”
抛下这么一句话,他略显狼狈、步伐慌张地转身就走,那几个炳成员见状,也跟上去,但却被直哉少爷挨个踹了一脚。
“都滚开!”
深夜。
禅院直哉在自己的房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他忍不住从床上坐起来,用力咬住手指。
晦暗下,他脸色难看,眼神恶毒的像一条毒蛇。
他想起来刚看到五条悟发的那条推特时,他刚好起床,在女佣的服侍下穿衣。看到那张照片时,他无法准确形容出自己是什么心情,但毫无疑问所有情绪都肯定是跟‘愤怒’挂钩的。
凭什么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不笑。
说话时,也都是小心翼翼的讨好。
跟五条悟那个奸夫一起堆雪人就算了,拍照时脸上的笑还那么纯粹。
贱人……
她就是一个妥妥的贱女人!
现在总算是被他抓住了吧?他一定要狠狠地折磨她,让她生不如死,跪在他腿边求饶,说以后再也不敢了。
说起来真是解气。
用刀割破她脖子的时候,她胆子都吓破了吧?
眼泪立马就掉下来了,哈哈!
活该!
明明他对她已经那么好了,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全给她了,并且他都决定以后要让她当侧室,也说了以后肯定会多罩着她一点,她居然还胆敢那么对他……!
对待这种女人,就应该用拴小猫小狗的方法,把她一辈子都捆在房间里,哪里都去不了,只能看见他一个人,否则肯定会红杏出墙,去找野男人。
佐藤这个奸夫就是个例子。
现在又来了个六眼。
真是……荡.妇!
荡.妇!
禅院直哉越想越气,胸臆间仿佛有一团气悬在那里,不上不下。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她跟佐藤那个奸夫逃跑,他都没继续跟她计较,之后还亲自帮她扎头发,她想要什么都会帮忙买来,看到她想逛庙会,明明他的脸受伤了很疼,还是陪她去逛了。
她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咬手指的力道加重,鲜血的铁锈味很快就在嘴里蔓延开。昏暗的房间里,镜子在反光,映出了他脸上的神情,脸色苍白,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满是阴毒,因为手指被咬破了,有一点鲜血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流。
他重重咬牙,抓住枕头用力朝镜子砸去。
从床上爬起来。
他来到关那个女人的房间,是在他的院子里,不过跟她当初住的那间典丽的大房间八竿子都打不着,是一个又破又小的小房间。
他用手指往纸窗户上戳了个洞,往里看。
这个房间连灯都没有,晚上要想要亮光,只能点蜡烛。但由于咒术师的夜视能力都很不错的缘故,禅院直哉还是能看清里面的情况。
那个女人正躺在地板上。
她的双手还保持着被捆在背后,右脚的脚踝上拴着捆在床腿的铁链。过长的头发把脸挡住了,看不清楚,被他白天割破的脖子也被挡住了,看不清伤口怎么样了。
不是有床吗?铁链就拴在床腿上,无论如何都能上.床的吧?为什么不到床上睡,想博可怜吗?
这个贱人最拿手的就是这一招了!
白天的时候本来还想硬骨头到底,最后听了他的话,发现等五条悟来救她她早就死了,所以又改变策略,想装可怜博取同情,拖延时间好等到五条悟从国外回来?
禅院直哉咯吱咯吱地磨起牙来,手指也被他捏得骨头作响。
可她躺的位置,好像是他白天推的地方。难道是那时候用的力气太大了,她撞到了哪里?毕竟她身体一直挺弱的,不管是脸还是手腕,都稍微捏一下就发红,要好久都消不了。
……她该不会是死了吧?
禅院直哉再次咬住手指,这是他的习惯,一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亦或者是在想什么恶毒的事情,就喜欢咬手指。
最后他狠狠踹了一脚门,又跑回来,趴在窗户的洞上往里看。
她还躺在那个位置,一动不动。
哈,死了最好!
就这么死了还是便宜她了呢,否则他一定要让她生不如死!
明天就把她的尸体丢去咒灵房好了,那里新关了一只毛毛虫一样的咒灵,就让这个丑东西把她吃掉好了。
禅院直哉带着理所当然的气定神闲,一副好心情的样子往自己的卧室走,重新趴在床上,开始酝酿睡意。
半个小时过去后。
他臭着脸从床上爬起来。
大晦日刚过去没多久,前两天也刚下了一场小雪,天气还很冷。他沿着走廊,强行让自己的步伐看起来不是那么着急,期间有碰到两个路过的女佣,尽管清楚她们根本没胆子过问他的事情,也没胆子留意他去哪,但他还是逼迫自己假装吹风在走廊站了十多分钟,才继续靠近那个女人目前呆着的住处。
没有人看守。
因为是在禅院家他自己的院子,整个禅院家,除了他父亲的住所,就数他住的地方巡逻最严了。
他将门打开,又做贼似的立马关上了。
来到那个女人旁边,不是很耐烦地轻轻踢她几下,口气生硬:“起来。”
她毫无动静。
真的死了?
他佯装一点都不在意的蹲下去,看似不耐烦,实际上动作刻意放缓了地将她翻过来,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还活着。
他又去看了下她的脖子,伤口早就没再流血了,在一点点愈合。至于脑袋和肩膀什么的,也没看出来有撞伤的痕迹。
“啧。”他心底那点说不上来的情绪消失了,转而被烦躁代替。他搞不清楚自己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这里干什么。
他厌烦地咬了两口自己的手指。
从地上站起来,转身要回去继续睡觉,但袴角却被一只虚弱无力的手扯住了。
他心跳似漏了一拍,呼吸也停住了。
他慢慢侧低下头。那个女人趴在他脚边,苍白瘦削的手轻轻扯着他的袴角,有低弱得跟蚊子似的声音在说:
“好冷……”
这一定又是她装可怜的诡计,想博取他的同情,然后再出其不意给他脖子一刀。
她就是这样诡计多端的坏女人!
禅院直哉僵硬着将袴角扯回来。
没了支撑点,她的手直接重重摔回了地板。
他没管,目不斜视地往外走。推开房间门,外面的冷风立马灌了进来,他身上穿了不少衣服,乍一下还是感觉到了冷。
但她……
他扭头,看向身后。
她身上只穿了一条长裙,刚才摸了下,虽然是适合冬天穿的裙子,但没有外套,也没穿保暖的长袜。
而且她还是睡在地板上。
禅院直哉臭着脸将门重新关上了。
他把她抱起来。
她很轻,被他抱住之后,整个人就像一只软绵绵生重病的虚弱小猫,他甚至怀疑自己一只手就能捏死她。
心底那股气不匀的感觉又出现了,尽管清楚她听不见,但他还是忍不住嘲讽:“六眼是不给你饭吃吗?瘦这么多,奈穗子你挑男人的眼光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烂啊。当初那个佐藤也是,穷的只能给你穿一些破烂衣服,每天给你吃的也都是乞丐才吃的垃圾,你居然还甘之若饴。我真是好奇你的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把她放到床上去,想一想,还给她盖上了被子。
他站直身,想走,但视线却控制不住在她脸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她红艳艳的唇上。
说起来。
再次见到她,她的气色是不是好了不少。
如果光是吃好喝好的话,虽说会让人身体变好,但如果情绪不佳郁郁寡欢,气色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胡思乱想着,忍不住伸手轻轻戳了一下她的唇。
软软的,但有些冰凉。
他的手指陷进去,触碰到了她湿热的舌尖。他身体紧绷了下,忍不住发出一声微弱的:“……哈啊?”
但又被他赶紧捂嘴堵住了。
他做贼似的赶忙环顾房间周围,查看有没有窗户没关,全都关上了,但是有一扇窗户上有个小洞,是他之前戳出来的。
他赶忙拿纸和胶带给堵住了。
之后又去桌子上倒一杯水,灌下去。是冰凉的,但他顾不上这么多,一口气喝完后,他双手撑着桌面,大口喘气,还没怎么从刚才久违的快感抽离,呼吸都是断断续续的。他只跟奈穗子做过那种事,之后虽然也有想尝试别的女人,但她们的口水都好恶心,说起来,奈穗子的口水也很恶心!
黏在手指上,真的让人恶心的忍不住想把手指都剁了。
但是……
但是被她的口腔包裹住,热热的,好舒服。他甚至有想过把别的什么塞进她嘴里,但那个太脏了,他还想跟她接吻呢,所以不想那么做。
他呼吸不稳地看向床的方向,眼尾都泛着湿湿的潮气。
反正,反正她本来就是他的所有物,即使她被佐藤和六眼这种混账野男人骗走过,但最后依旧是属于他的不是吗?现在就乖乖躺在他的院子里。
他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朝床的方向走去。
她还乖乖睡在那里,因为盖了被子暖和了不少,她微拧的眉头舒展开来,放松了不少。
他又吞咽一下,感到十分的口渴和热,低头,他贴上她的唇,重重磨了两下,就急不可耐地将舌头钻进她口腔里。
“奈…奈穗子,呜……”
她是他的,从小时候起就是属于他一个人的,谁都抢不走。如果再有人敢来骗她,他一定将那个人剁成肉泥。
当然,以后也没机会了。
他要把她关在这个房间里一辈子,让她再也没办法去勾引野男人。
他呼吸紊乱,感受着手指上的黏糊糊,他咬住另一只手的手背,努力不发出声音地把脑袋埋进她脖间,因为刺激,脚趾一会儿绷紧一会儿蜷缩。
最终,他还是忍不住溢出一点喘息。
“唔,奈穗子……”
大家不要说的我好像再过两章就完结了(捂脸)
我的完结=最后的四分之一剧情
以及,娜娜米还没出场呢呀!!
但我每本书都是到大结局就很卡,之前有试过不管卡不卡都继续写,毫无例外结果就是有点烂尾,所以我开这本书的目的有两个,第一个是复健(因为很久没写文了)
第二个目的就是练习收尾
所以这本书我想好好收尾,呜所以如果我有写不出来更新的情况,求老公们轻点骂
第55章 逃离御三家
禅院直哉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昨晚埋在她怀里喘了好久,然后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他睁开眼,看蜷缩在他怀里睡觉的奈穗子。
伸手。
五指穿过她的长发,一捋到底。
这种抱着她睡觉的感觉,让他恍惚间误以为回到了过去,那时候奈穗子还没有跟佐藤逃跑,也没有被六眼拐骗,是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人的。
他每天像逗小狗似的给她点吃的,她都会感恩戴德;
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都能上来踩她一脚,她连反抗都不会,还需要他给她报仇;
给她买漂亮衣服,她会受宠若惊到手足无措,甚至都不敢穿,说害怕弄脏。
如此想着,他的注意力被她红艳艳的唇吸引住,转而注意到她整张脸。这么仔细一看,她长得,好像的确有那么一点好看。
但也顶多就是跟‘漂亮女人’稍微沾边那么一点儿罢了。
她这种琴棋书画一样不会,唱歌也只会反复唱那一首,连哄人睡觉都做不到,要说贤良淑德这方面,她又有的是恶毒愚蠢,胸还一点都不大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好的。佐藤六眼,一个二个都上赶着跟他抢人。
他们是都没见过女人吗?
比奈穗子好的女人,明明满大街都是。
他想着想着,摸她头发的手,就转而放到她脸颊上,轻轻抚摸了下。
似乎是不舒服,她眉头轻轻拧了下。
禅院直哉整个人都如临大敌,以为是被他给弄醒了,于是手忙脚乱地爬下床,直接钻进了床底。
看着床边地上放着的他的鞋子。
他还伸手,将鞋子也勾进了床底下。然后屏住呼吸,等着。
但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床上再无动静。
禅院直哉的脸色逐渐臭起来。
他躲什么?
整个禅院家都是他的,就连她也是。
抱着她睡一晚而已。
有什么好躲的?!
他又不是佐藤和五条那种见不得光的奸夫!
他气势汹汹地从床底爬出来,将鞋子穿上,就看到那个女人居然还在睡,压根没醒来的意思。
不过她怎么这么能睡。
是猪吗?
说起来,抱着她睡觉的时候,她身上是不是热的过分了。
以前也抱着她睡觉过好多次,她应该是身体不太好,手脚一直很冰凉,需要捂很久才会变热。
他抬手贴了下她的额头。
好烫……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
禅院直哉步伐很快的走在廊间,碰到女佣长正在盯梢佣人们做工,注意到他,他们全都伏地行礼。
他停在女佣长身前,正想开口让她去请医生。
冷不防的,他就想起昨天的事来。
一向软骨头的她,即使脖子被割破,眼泪都吓出来了,还是连一声求饶都不肯说。
而且,他昨天还当着好几个人的面放了狠话。
说要让她饿着肚子好好待在那个基本没有保暖措施的破屋子里。
只过了一个晚上而已,就改变主意,让人去请大夫给她看病。是不是太打脸了?
禅院直哉闭上了嘴,紧绷着脸,一言不发的越过女佣长走了。
回到他自己的卧室。
他先是自我安抚地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又趴在床上看了会越来越觉得无聊的少年漫,之后打开电视看时下最火的动漫,但没过十分钟就兴致缺缺将电视机关掉了。
他忍不住又咬起手指来。
那个房子又破又小,没有空调暖炉,还需要点蜡烛才能照明。那张床也是,硬邦邦的,他睡上去一晚就腰酸背痛,浑身不舒服。被子也好薄,甚至还有一股发霉的气味。
他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烦躁,把手指闷闷地从嘴里抽出来,锤一锤额头,想要摆脱脑袋里莫名其妙的东西。
然后就不经意的看向了镜子方向。
镜子旁边的地上还有枕头,是他昨晚砸过去的。
镜子里,他没什么精神的双手撑在身后坐在地上,有一段时间没染发了,他的发顶长出来一点黑色,左耳的耳洞,在奈穗子不在的这段时间,又增加了好几个。往下,就是脖子那里,有一道很明显的刀疤。
光是看一眼,他就感到锥心的疼,仿佛又回到被刀子捅中脖子的那个晚上。
这全拜那个贱人所赐!
他慢慢捏紧拳头,咬牙切齿地从地上爬起来,拿起弓箭就去院子练习射箭,好以此转移注意力。练习了一个早上,他吃了顿还算合胃口的午膳,又悠哉悠哉地去京都校上了几节课。
等再回来本家。
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他一回来,佣人就将晚膳摆好了,琳琅满目,是如果他不大发慈悲,奈穗子那个女人一辈子都吃不上的美味珍肴。
他心情舒畅地夹起一筷子做工精细的素馅饺子。
口感还不错。
一桌子的菜,他吃了十几口后就没了兴趣。之后悠然自适地洗了个热水澡,开始重复早上的事,趴在床上看少年漫。
这是最新期。
下午去学校的时候,那两个窝囊废似的同级生上贡给他的。
最新期还算不错。
起码比早上看的那本要好多了,没有那么多在女人身上纠缠的剧情,大部分都集中在打斗画面上。
可看着看着,他翻书的速度越来越慢,原本应该是很感兴趣的,但他就是兴致缺缺。最终,他厌烦地抓一把头发,从床上起来,拉开卧室拉门。
随口叫住一个女佣,问她:“女佣长呢?”
那女佣连忙跪地:“女佣长在前院。”
“算了,就你好了。去医生那里弄点治发烧的药,熬好之后端过来。”
“是。”她压根没胆子过问直哉少爷是不是生病了。
禅院直哉在卧室等了一会,大概二十分钟左右,那个女佣就将药送来了。是装在隔热碗里的。
满满一碗,光闻气味就忍不住皱眉。
“再去弄碗粥。”他说。
女佣有点诧异,几乎要将“直哉少爷没吃饱吗?”这句话脱口而出了,但幸好憋回去了,唯唯诺诺:“是。”
等外面没什么人走动的动静后,禅院直哉状若散步吹风的离开卧室,等远离佣人最多的地方后,就跟作奸犯科的鼠窃狗盗般偷摸摸去了那个破屋子。
屋内。
她还跟早上他离开时那样,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身上因为发烧滚烫得很,脸也通红。
他面露嫌弃地将枕头塞她后背,方便她靠着睡在那。
之后喂她喝粥。
她现在还昏睡着,喂她喝粥困难得很,好几次粥都从她嘴角流出来了,他不得不时刻准备纸巾,帮忙擦掉。
其后又耐心十足的喂她喝药。
喂她喝药跟喂她吃粥一样困难,他好几次都恨不得把她嘴巴掰开,把药直接往她喉咙里灌。
好不容易喂完药,看着她盖着的那张又薄又有霉味的被子,他又臭着脸沉默了一会,还是回去卧室,把自己的被子抱过来给她盖了。
做完这一切。
禅院直哉坐在床边,轻轻掐住她的脸颊晃一晃,尽管清楚她现在昏睡着根本听不见,但还是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口吻讥嘲道:“像你这种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也不是多漂亮的废物女人,这个世上能这么有耐心对待你的,除了我应该也没别人了吧?”
她眉头轻拧着。
似乎因为被掐住脸颊感到不舒服,发出很微弱的嘤咛。
但声音太小了,禅院直哉没怎么听清,等凑近一点,就听见她在用很虚弱的声音喊:“悟、悟少爷……”
禅院直哉暴跳如雷,捏她脸颊的手力道倏忽收紧,像要吃人似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她,“脑子如果没用干脆直接撬开把脑浆煮熟了去喂狗,给我睁开眼好好看清楚现在在照顾你的人,到底是那个奸夫还是我?”
但她依旧昏睡着,嘴里还在喃喃些什么,声音太弱了,即使趴在她嘴边听也听不清。
“啧。”
禅院直哉松开了手,转而帮她掖了掖被子,“等你病好了再跟你算账。”
已经很晚了。
他的生物钟就是九点左右睡觉,看看手机,现在已经快九点半了。回卧室睡觉的话,他的被子都在这里呢。
禅院直哉打着哈欠,干脆趴在床边睡过去了。
第二天醒来。
他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就迷迷瞪瞪地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没有昨天烧的那么厉害了。
他打了个哈欠,刚清醒那么一点,就与床上躺着的人的视线对了个正着。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醒的,睁着眼睛与他对视着,许是还在发烧的缘故,她的眼睛看起来迷雾蒙蒙,还红彤彤的,有点像昨晚吃的一道红眼兔子造型的点心。
他故作镇定,佯装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不爽地先发制人:“再看我就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按照以往的相处看来。
一旦他说出这种话,她这种胆小如鼠的废物女人就会立马怯生生地垂下视线,然后道歉。
但这次并没有。
她不仅依旧盯着他看,还朝他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
禅院直哉心脏漏了一拍,呼吸都稍稍放轻了。可等回忆过来她脸上这个笑,跟之前五条悟分享在推特上的那张照片里她的笑像极了后。他又恶狠狠地瞪她,“丑死了,不准笑。”
但她依旧盯着他傻笑。
他眼睛危险的眯起来,语气也故意压低,“你想让我重复第二遍吗?”
她:傻笑。
难道发烧太久傻掉了?
禅院直哉伸手,又摸摸她额头。她乖乖的,任由他摸,之后还抓住他的手,抱在怀里。但很快,她就重重咳起来,就像打开了闸门,一旦开始咳就怎么都止不住。她捂着嘴,咳得腰背都弓起来了。
不再傻笑了,也没再抱着他的手了。
“……麻烦死了。”禅院直哉不耐烦地抛下这么句,整理一下睡乱的衣服,离开房间,等再回来,手里多了一碗药和一碟粥。
因为她现在醒着,他故意没再像昨晚那样动作轻柔有耐心地喂她喝粥吃药,嘴里也一直鄙夷地念叨一些贬低她的话,例如她的脑子简直就是面团做的,脸蛋身材样样没有,一丁点勾引男人的资本都没有,她已经完全丧失了作为女人的价值,但她全程就跟没听见似的,每喝一口粥,就朝他弯弯眼睛。
“……”禅院直哉忽然觉得很没趣,“啧”了一声不再说了。
她反倒开口了,再次见面以来,她第一次跟他说话,嗓子哑哑的,就跟公鸭似的难听死了,“这个粥,是您亲手做的吗?”
禅院直哉:“……”
禅院直哉:“……?”
“哈?”禅院直哉露出无语又鄙夷的表情,“你在做什么异想天开的梦。这个粥原本打算拿去喂狗的,要不是看你快死了,我担心以后没办法继续折磨你,才不可能这么大发慈悲的端来给你喝。”
“哦……”她有些失落,不再傻兮兮的笑了,而且连粥都不大喝得下去了。
看着还剩下四分之三的粥,他语气不耐烦,“你到底喝不喝了。”
她慢吞吞的嘴巴跟黏上了似的张不开,喂都喂不进去。
“是,是我做的行了吧。”禅院直哉咬牙瞪着她,眼睁睁看着她在听完话后立马重新露出来的傻兮兮的笑,他语气里带着极端的烦躁,“真是看到你就一肚子火,等你病好了一定把你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喂狗,还要让你亲眼看着。”
她跟没听见似的,一直冲他笑。等药喝完,可能是药物作用,她比之前看起来更没什么精神。
现在还很早。
早上八点多一点。
他站起来想走,去京都校上课。但袖口却被轻轻扯住了。
他停顿住。
见此,她干脆得寸进尺,直接朝他抱了过来,脑袋拱进他的怀里,声音病恹恹的,却听得出来有撒娇的意思,“好难受,你能不能不要走。”
他愣了一下,腰杆僵硬住。
她从来没对他撒娇过,即使是之前相处,她也都是小心翼翼。
“……”他努力平稳住呼吸和心跳,清清嗓子,阴阳怪气,“你这不是很会讨好人吗?所以是清楚六眼没办法来救你,所以想讨好我以便拖延时间是吗?你的这些小伎俩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然而身体却十分诚实地躺到床上,搂着她睡。
她双手搂着他的腰,整个人都挤进了他的怀里,娇娇小小的一个,很轻松就能全部抱住,这种感觉就像有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拱在他怀里,想更用力地抱住,又担心太用力弄伤她。所以他只好将注意力放在她的头发上。
离开他的那段日子,她一定过得很辛苦,六眼那个混蛋目中无人惯了,对待她一定就像对待路边的流浪猫狗似的,想起来就逗一逗,忘记了就不管。毕竟这个世上能这么贴心照顾她的,除了他之外就没有别人了吧?
瞧瞧,不管是六眼推特上的那张照片,还是昨天第一次见面。没有他帮忙之后,她的头发都扎得乱七八糟的,一点都不好看。
她真该洗洗眼睛了。
挑的每一个男人,都这么没品。
他冷哼着摸向她的脸,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那片原本就因为生病泛红的脸颊一下子变得更红了。
莫名的,他就又想起来喂她喝粥时她傻兮兮的笑来。
从胸口处传来的酥麻似电流一般淌过全身,禅院直哉不禁放轻呼吸,摸她脸颊的手也变得温柔起来。最终他不太爽地“切”了一声,但神情却十分缓和,甚至看起来有那么一点说不上来的愉悦。
他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没一会,忍不住又啄了一下,这次他与她唇瓣相贴的时间保持了很久,舌尖也控制不住地探出来,将她因生病而干干的唇瓣舔得湿漉漉的,之后往她唇缝里钻,轻轻触碰到了她的舌尖,他有些把控不住,喘着气将舌头都钻了进去,同时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和后背,把她用力往自己怀里按。
在没有灯的安静房间里,“咕叽咕叽”的口水被搅动的声音格外明显。
不多时,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开始变得断断续续,身体也出现了熟悉的变化,于是强行让自己离开她的唇。
毕竟他可不是那种会在她生病的时候,还要做那种事的没品男人。
可能是她睡得太香了,又或者是抱起来软软的很舒服,让他回忆起以前搂着她睡觉的那些日夜,渐渐地,原本不困的他也睡了过去。
他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
等再次醒来,只感觉屋子都昏暗无比。
天黑了。
他摸摸身侧,冰凉一片,也没摸到人。这才头疼似的揉揉太阳穴坐起来,然后就看到那个女人正如临大敌地蜷缩在墙角,鞋子都没穿,小腿都冻得有些发紫了,正满是恐慌地小心翼翼观察他。
禅院直哉微微拧眉:“你躲那里干什么,不冷吗?过来。”
她没动弹,反而蜷缩得更紧了。
如果不是有脚铐,而脚铐的最远距离是无法勾到门的,否则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会趁他睡觉的功夫偷跑了。
他压低嗓音,威胁:“我说过来,你没听见吗?”
她依旧假装没听见,双手抱膝,将脑袋埋进腿间。
禅院直哉从床上下去,大跨几步到她跟前,将她从地上扯起来,瞪着她:“你是聋了吗?”
她的眼泪直接吓出来了。
“……”禅院直哉缓和一点脸色,抬手去摸她额头,烧退了不少,但应该还需要喝一次药的吧?
他将她抱到床上去,盖好被子。
离开之后再次回来,手上一如既往多了一碗药和一碟粥,他将药放在矮凳上,先喂她喝粥,但这次她紧闭牙关怎么都不张嘴。
最后居然还把粥给打翻了。
“你这个贱人,在干什么?!”看着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碗,他声音带着怒气,伸手就要去抓她。
她却一副看到恶鬼似的表情,吓得哇哇乱叫往床里面躲,“别、别碰我。”
“别、碰、你?”禅院直哉的耐心一点点消磨光,愤怒让他不自觉眯起了眼,“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想明白了。
一切都想明白了。
为什么她之前看到他一直在笑,不仅乖乖喝粥吃药,还问他是不是亲手做的这种白痴问题,现在又一副见到鬼似的表情抗拒他,说起来完全是因为她之前病胡涂了把他认成了五条悟了吧?!还有那个撒娇,她也是误以为他是五条悟吧?!
要知道她昨天晚上就一直在喊什么鬼子的‘悟少爷’。
现在病好了脑子也恢复正常了看清楚照顾她的人是谁了,又摆出一副贞洁烈妇要为五条悟守贞操的样子,这个贱人……贱人!
他一把掐住她的脸颊,强迫她张开嘴,拿起矮凳上的药就强行往她嘴里灌。
她拼命挣扎,但病刚好一点身上根本没什么力气,完全反抗不了。但就算她没生病,对于他来说,她挣扎的力度也跟蚂蚁差不多,她整个人也是,就是他动动手指头就能捏死的蚂蚁,也不知道她到底哪里来的胆子和底气敢对他说出‘别碰我’这种混账话。
褐色的药汁顺着她的嘴角咕噜噜往外冒,把她的衣服和身下的床单都弄脏了。她捂住喉咙趴在床上剧烈咳嗽,肺几乎都要咳出来了。
“你怎么不继续笑了,把我当成五条悟那个奸夫的时候,你不是笑得很开心吗?跟他在一起,你就这么爽?”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眼睛朦胧的看着他,听见他的话后,居然还敢大着胆子说:“是……”
“你还敢回答?!”原本只是嘲讽她,没想到她居然有胆子说“是”,禅院直哉一把掐住她脖子,将她重重按倒在床上,神情又疯又狠,“跟他在一起很爽?你这个荡.妇!整天都只知道勾引野男人的贱女人,我到底对你哪点不好,贱人,贱人!”
她被掐得嘴巴大张喘气,但还是断断续续地继续跟他唱反调:“悟少爷他、他一直都有尊重我。而且之前那碗粥,根本…根本就不是直哉少爷你亲手做的,你撒谎……”
“我撒谎?”他气笑了,“那你骗我的地方又少了?”
他用的力气越来越重,她的眼泪越掉越多。他却没有一点怜惜的想法,“哈,弄得我差点都忘了,是该好好检查一下你被五条悟那个奸夫到底玩坏到什么程度了!”
他松开她的脖子。
不等她多呼吸新鲜空气,就开始重重咬上她的唇。但不等他再做些什么,他的脸就被打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在脸上,其实根本没什么感觉。
因为她生病了一点力气都没有。
但对禅院直哉这种打一出生就身份高贵、瞧不起女人惯了的盛气凌人小少爷来说,是十足十的侮辱。他捂着一点红印子都没留下的左脸颊,金色的瞳仁阴毒的竖起来,在黑暗里就像一条暂时蛰伏随时准备咬人一口的毒蛇。
“上一次打我巴掌,是为了佐藤那个混账玩意。”
“这次打我,又是为了六眼。”
“奈穗子啊奈穗子,你该让我怎么说你好。”他脸色阴暗得吓人,却偏生非要挤出一抹灿烂的微笑,“我原本还以为你脑子放聪明了点,明白要扮可怜拖延时间等五条悟回国,现在看来这么长时间没见,你依旧一点长进没有,蠢的可以。五条悟还要一个月才能回来,我倒要看看你饿着肚子能不能活一个月。”
禅院直哉冷着脸走在廊间,步子迈得很大,走得也很快。佣人们远远地看到他,全都立马伏地行礼。他看到不顺眼的就踹一脚,直将人踹得从廊间滚到地上去才罢休。
他把自己重重锁在房间里,不准任何人靠近,也不开灯,坐在角落里盯着房间随意的某个地方,阴暗咬手指。
贱人…贱人!
就不能太给她好脸色!
就应该像之前那样把她饿上七八天,她自然就会变得老实听话,受宠若惊地吃完他赏的食物之后,还会乖得跟狗似的来舔他的手指。真是太宠着她一点了,以至于让她无法无天到看不清楚自己的地位,居然敢摔碗,敢打他巴掌,那以后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干的,啊说起来,她还敢拿刀子捅他脖子,拿石头砸他眼睛,贱人,贱人,贱人贱人贱人!
他咬手指的力道越来越重,满嘴都是鲜血的腥味他都没注意。
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几天,强迫自己不准去看那个女人怎么样了。但这几天,他可不会不吃不喝,相反,他这段时间的胃口相比以前不知好了多少倍。终于等到第七天,他草草装了几个自己按照网上教程学会的点心,就急不可耐的打开房间门,阴沉着一张脸,都没顾上要避着旁人一点,就径直往那个破屋子走。
等快到了,他才强迫自己的步伐放缓下来,刻意装作一副屈尊降贵、只是忽然想起来才来看看她死了没有的样子,打开破屋子的门锁,跨步进去。
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一副已经了无生气的模样。
禅院直哉心脏猛跳了一下,快步过去,就去探她鼻息。
还活着……
但她脸色苍白得很,就连唇瓣都没有血色了。明明刚把她抓回来的时候,她的唇红艳艳的。
他捏住她的脸晃几下,强行将她从昏睡状态弄醒,将袖子里的点心拿出来,喂她嘴边,语气生硬:“吃。”
吃完之后舔舔他的手指,跟他说她知道错了。他也不是不可以大发慈悲的不继续跟她计较。
但她明明已经饿到这种地步了,居然还倔强着不张嘴。甚至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偏开头了。
为什么?
到底还想让他怎么样?
明明跟六眼在一起的时候,笑得那么开心,明明把他错认成六眼的时候,对他笑得那么开心!明明……明明他都那么原谅她了,她跟佐藤逃跑,之后还打他一巴掌,他都没跟她计较,后来捅他脖子,逃跑去跟六眼厮混,前几天又打他一巴掌,他也只是嘴上说要喊打喊杀,她生病了还亲自喂她吃饭和喝药,她到底还想怎么样!他都已经这么对她了!她怎么就只能看见那些混蛋对她的一点点好,看不见他的呢?
狼心狗肺的贱女人……
他隐隐感觉到牙齿被他咬得咯咯作响,拿点心的手也一点点捏紧成拳,点心都被揉烂了。
“你不吃也得吃!想把自己饿死吗,就这么死也太便宜你了吧?”他哼笑着拿起另一块点心,强行喂她嘴里,她不咀嚼,他就扣住她的下巴强行她咀嚼,然后灌水,让她将食物咽下去。
接下来几天,他都这么喂她吃饭。每次这么喂食,她都表现得很痛苦,拼命挣扎。但可能是每次挣扎都无果,而且很消耗力气,所以慢慢的,她不再挣扎了。又过几天,甚至会主动张口吃饭。
但她神情始终恹恹。
看起来比没吃饭的时候更没精神了,基本上要晃她好久,她才能费劲地睁开眼吃他喂过去的食物,吃完之后,又很快就继续陷入昏睡。
为什么?
不是已经吃了饭了吗?怎么还一副快要死的样子。
他开始每天在喂完饭之后,去摸她脉搏,听她心跳。甚至晚上有时候睡觉会突然醒来,做贼似的跑去看她死没死。
他开始往这个破屋子搬暖炉,还给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床。
但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了。
到底为什么?
明明每天都有吃饭,他也没打她骂她。
他无措地咬住手指,实在担心她像小时候母亲送他的金鱼,一不留神就死了,这种感觉,就像心脏被什么紧紧地攥住,顷刻之间,就收缩成一团,让他堵得慌。于是去旁敲侧击着问家庭医生。
当然,他是以自己养了一只兔子为例讲解奈穗子的情况的。
“直哉少爷,我不是兽医……”家庭医生有些为难,但见他脸色不爽,最终还是为难地开口,“可能是心情不太好吧?如果说这只兔子是野生的,忽然被关在笼子里不准出去,就会郁郁寡欢,久而久之就会对身体也产生诸多不良影响,因此死掉都是有可能的。直哉少爷您可以适当的带它去外面散散步,说不准就心情好点了。”
“你是在搞笑吗?”禅院直哉冷笑着。
把她放出去散步,然后继续勾引野男人红杏出墙吗?
他吃到的教训还不够多吗?!
就算死了都好,他也不会再允许她出去哪怕一步。
可看着她没有一点血色的脸,即使清醒着也格外空洞和无神的眼睛,整个人就像一片从树枝上飘落的泛黄落叶,轻飘飘的,充满了疲倦和虚弱。
他还是将她脚上的脚铐打开了。
这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凌晨一点多,他担心她死,所以跑过来听她心跳。看着她艰难睁开眼,朝他看来的不明所以的目光。他深吸一口气,语气里透漏着不爽,“要不要出去散步。”
她只是眼神平淡的看着他。
明明他都这么大发慈悲了,她却没表现出一点受宠若惊。
“不去也得去。”他语气不佳,把她从床上扯起来,给她换上超级厚的和服,还裹了围巾,然后扯着她往外走。
今天又下雪了。
甚至不需要庭灯,地上的积雪就能让夜幕充满微弱的光。
这个点,佣人们早就睡觉了,在禅院家这种九点基本就没什么人的地方,现在还出来闲逛的,估计也就他们了。
他想早点遛完一圈就回去,但她走路慢悠悠的,还时不时晃一下一副要摔倒的样子,他又不得不也跟着放缓脚步。
他嘴角下撇着,很不耐。
但走着走着,看她脚步虽然虚弱,但比刚开始下地那会儿要稳不少,他心底的烦闷焦躁又减少了点,然后刻意带她多走一会。
养活物,原来真的是都需要遛弯散步的吗?
所以隔天晚上,趁禅院家的人都差不多入睡后,他又带她去散步了。如此坚持了几天,她走路相比较第一天出来散步,更稳了。甚至不需要他拉,都能稳住身形不跌倒。
路上的积雪早就被扫干净了,只剩下树枝和灌木丛上还有点薄薄的积雪。
她不知什么时候蹲在花丛旁,伸手将花枝上的积雪全部弄到手心里,然后揉搓成一团。
他还没弄明白呢,一个雪球就朝他脸上砸来了。
“哈哈哈……”她笑得很开心,脸上那股病重虚弱的感觉都减少了。
“……”禅院直哉狼狈不堪地将脸上的雪用力抹掉,咬牙切齿地狠狠瞪着她:“你在干什么蠢事,贱人!”
原本还笑着的她,忽然就沉默了下去。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睫颤啊颤的垂下,然后从地上站起来。
那股心里堵堵的感觉又出现了。
就好像他做错了事一样,可明明是她往他脸上砸雪球,明明是她的错,他只是骂她两句而已,都没跟她计较!
但是……
“……”他也揉了个小雪球,臭着脸不情不愿地朝她肩膀砸去,力度很轻,雪球还没砸到她,就已经散开了,以至于落在她身上的,只是一点细雪罢了。
她神情微愣着看向他。
半晌后,再次笑起来,蹲下去又揉了一个小雪球,朝他砸来。
她脸上的笑很开心,很温柔。
而且她现在肯定是清醒着的,没有把他错认成五条悟,但她还是朝他笑了。这是认识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如此认真的朝他笑。
与此同时,还有她轻轻的,像是一片落叶飘落在雪地里的嗓音:“直哉少爷,这些天我吃的东西,都是您亲手做的吧?”
“很好吃。”
她终于开口跟他正常交流了,但只是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道谢而已,只是她认清现实,在服软祈求他能对她更好一点而已,可他的心跳还是停了一拍,然后猛烈跳动。他浑身都麻麻的,大脑也停留在刚才那股心跳漏了一拍的窒息感里,连怎么呼吸都忘记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
他们相安无事的相处着,再也没有剑拔弩张的情况出现了。她甚至会乖乖吃饭,偶尔也会主动跟他说两句话,每次开口,她的声音都弱弱的,以至于他不得不放轻呼吸仔细去听,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依旧会带她去散步。
她的身体逐渐好转,越来越有生机。甚至还会轻声向他提要求,问能不能养花。
晚上散步回来,太晚了,她偶尔还会留他在这里一起睡。她第一次开口留他时,他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有轻轻的惊喜和雀跃划过心头,那天晚上他们什么都没做,只是单纯的躺在一张床上睡觉而已,但他却觉得比之前搂着她做各种事时心跳得还要快。
但也有起争执的时候,那天她在迭千纸鹤,他只是随口问一句谁教她的而已。
她就不假思索地说:“悟少爷。”
他没忍住立马就掐了她的脖子,恶狠狠的骂她:“贱人,去死!”
他当时完全不知道该从哪里骂起,只知道提起五条悟这个奸夫他就来气,尤其这个奸夫的名字还从她的嘴里冒出来,就更来火了,他当时真的恨不得掐死她得了。
但看着她被掐住脖子后呼吸不畅咳嗽的样子,以及这段时间她看向他时,明明眼睛里都已经开始有一点亮光了,还偶尔会冲他笑一下,但现在又重新变得很恐惧的看着他……
他最终一点点松开了手。
因为不想看她的那种恐惧的眼神,所以将脑袋埋她颈窝里,用力拱了两下,语气闷闷的,很不爽:“以后不准再提六眼。”
他顿一顿,之后又补一句:“佐藤也不准提。”
清晨。
厨房里忙作一团。
因为女佣长不在,几名女用肆无忌惮的聊天。
“直哉少爷最近是不是哪里怪怪的?”其中一名女佣四处打量了下,然后低声说。
立马就有女佣附和了:“你也觉得?”
“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直哉少爷最近是不是胃口比以前好了点?而且还总要那种半成品的食材。他吃这个?”另一名女佣小心翼翼的说,“我有听说过异食癖之类的传闻,直哉少爷该不会……”
“说什么呢。”
一道突如其来的严肃声音,使得这三名女佣全都如惊弓之鸟,纷纷跪在地上求饶。
“直哉少爷的事也是你们能随意讨论的?我看你们真是不要命了!”女佣长冷声,“全都去雪地里罚跪到明早。”
“是……”
那三名女佣去领罚后,女佣长身边的另一位年约四十岁左右的女佣摇一摇头,“最近很多人都很不安分,要去提点几句吗?”
女佣长清楚她说的是哪些人。
视线透过厨房的窗户往外看去,就看到庭院里几名年轻女佣正假借扫地,实际聚在一起聊天。她们的妆容都化得很艳丽。这些女佣的年龄普遍不大,是之前奈穗子逃跑后,家主老爷安排到直哉少爷院子里来的,目的是为了让直哉少爷安分点。
但直哉少爷从没管过她们。
现在奈穗子回来了,就更不会有心思去理会她们了。但她们却不这么想,眼皮子浅薄得只能看到直哉少爷近段时间对奈穗子明面上的忽视,早就按捺不下去心思了。
“不用管。”
禅院直哉在卧室里根据视频教程,捣鼓出来新口味的粥后,用袖子做遮挡离开卧室。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粥上,每走一步都很小心,避免弄撒,以至于没怎么关注外界,直到有一个人娇声连连撞进他怀里,他才反应过来。
注意到粥撒了一点,都弄到他袖子上了,他微眯起眼,从牙关里挤字:“你没长眼睛吗。”
女佣愣怔片刻,随即便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求饶。
禅院直哉抬脚想踹她,但刚抬起来一点,因为动作幅度过大,碗里的热粥又开始晃动了,他不得不收回脚,不耐烦:“滚远点,别让我再看到你。”
“是…是!”
女佣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他继续端着粥走,来到那间屋子时,奈穗子正坐在椅子上,盯着桌子上的盆栽看,时不时就浇一点水,亦或者用指尖碰碰绿叶。
注意到他来了。
她转头朝他看来,但盯着他看了两秒之后,就莫名其妙垂下了视线。虽然从表面来看,她脸上的表情根本没什么变化,但可能是经历了前段时间的事,他现在对她情绪变化还算敏锐。
他不太理解为什么,只当她今天身体不舒服,坐在她旁边的凳子上,要喂她喝粥。
但她却眉头微拧着,偏开了头。
这个动作让禅院直哉的呼吸微微一滞,他对这个动作有点心理阴影,前段时间她怎么都不肯吃饭几乎要饿死的时候,她就这副拒绝的姿态。
“为什么?”明明这几天没闹过一点矛盾,唯一算是矛盾的就是那天关于千纸鹤和五条悟的事情,但他不是都大发慈悲没跟她计较了吗?虽然之后他有点担心她会重新情绪不佳,但隔天的时候她看起来挺正常的,依旧有乖乖吃饭。所以肯定不是因为这件事,那除了这件事他们就没再起过争执,为什么忽然就这样了?
“别靠近我。”她如此淡淡说了句,就从凳子上起来了,坐在了床上,后背靠着身后的靠枕,在低头发呆。
“……为什么?”他想不明白。
她抬头,朝他看来。
视线是落在他肩膀处的。
他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去,就看到肩膀处的衣服上,有唇印,他不由得想起来的路上碰到的那个女佣。
他呼吸的频率都下降了。
但这种异样的好像心脏被揪成一团的感觉,很快就被烦躁代替了,他抬起头:“哈?就因为这个要跟我闹脾气吗?且不说这是那个人自己撞过来的,就算我是主动的又怎么了,别忘了你只是区区一个女人,顶了天当上我的侧室你就已经要感恩戴德了。以后我还会有数不清的女人,你每个都要跟我闹脾气吗?”
她没说话,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的手看。
“……”他烦躁到不行,把沾上口红印记的白色外衣脱掉了,语气里透漏了一丝烦躁,“这样总行了吧?”
她依旧没说话。
禅院直哉端着粥走到床边,要喂她。
她却再次偏头躲开。
“你什么意思!”禅院直哉带了怒气似的说,伸手,想抓她。
但他的手还没伸过去,她就开始控制不住地干呕,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眼睛也红彤彤的。
他的手顿在半空。
为什么?
只是一个唇印而已。
难道是有难闻的气味吗?所以才会干呕。
他皱着眉低头,去闻了下肩膀,一点气味都没有。只是一个唇印而已,怎么可能有气味,并且他还已经把外衣脱掉了。
他想继续靠近她,她却直接捂住鼻子往床里面缩去,远离他。
为什么?
他又把里面那件衣服也脱掉了,皱眉:“这样总行了吧。”
但她还是拒绝。
他逐渐冷起脸,“你别得寸进尺。”
伸手,一把抓住她,将她从床里面扯出来。但她却又再次干呕起来,怎么都停不下来。直到他松开手,站得离她远一点,才止住这种行为。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但他不喜欢这种僵持着感觉,可能是这段时间他感觉不到奈穗子身上那股‘只要给食物就什么都愿意’的气息了,所以有点不安,他迫切地想找到新的能控制她威胁她的事,在此之前他不想跟她起争执,所以他愿意稍微顺着她一点,只要她不是太过分。
他去浴间,将肩膀的位置洗了洗。
可她还是不满意。
他彻底愤怒起来,掐住她的脖子质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却依旧在捂着嘴干呕。
他咬咬牙,忿忿地放开她,不爽地再次去浴间洗肩膀,这次洗得很久,那一片的皮肤都搓红了,“这样总行了吧?”
但她依旧是那副冷淡看着他的表情。
到底为什么?
他又没做错什么,这明明是那个女人自己撞过来的!而且根本就不可能有气味,就算是有也早就没有了。
这个贱人,就是在故意找茬!
他怒极反笑,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穿上,干脆利落地将粥倒掉了,转身就走。
不过是区区一个女人而已,真以为他稍微宠着一点,就能在他这里作威作福了,不自量力的贱人!
他绷着脸,越走越气。
最后回到卧室,重重摔上拉门。即使没有奈穗子那个臭女人,他也完全可以自给自足,他确保所有窗户都关上,窗帘也都拉好后,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严严实实的,就连头发丝都不暴露出去一丁点。
开始干巴巴的做那种事。
但没一会,他就烦躁的试图把一只手塞进自己嘴里,之后又过了会,他一把掀开被子,厌烦地去让女佣长找几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来。
这个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了,比奈穗子身材好长得漂亮的贤良淑德的女人,更是比比皆是,真是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胆子和底气敢跟他叫板。
以为他会离不开她吗?
真是个贱女人!
很快,女佣长就安排了四个女佣过来,看着她们艳俗的装扮和大着胆子偷偷烫染的头发,他就感到一阵心烦,但最后还是强迫让自己静下心来:“张开嘴。”
她们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全都张开了嘴。
他朝她们走近一点,立马就闻到一股刺鼻的廉价香水味。但他强逼着自己不准后退,他一定要打破只有奈穗子一个女人这件事,哈,一定是因为这件事才让那个贱人有底气跟他闹,真是个蠢货。女人这辈子只能依附一个男人,但男人却可以同时拥有许多个女人,她自小长在禅院家,这么多年了居然看不透这件事吗?
他伸出手指,试图塞进其中一个女人的嘴里。
但还没靠近,只是感受到那个女人口腔里往外冒的热气,他就有股浑身蚂蚁在爬的不适,他不想把手指塞进去,所以下达命令:“自己伸舌头。”
女佣们一一照做。
但看着她们伸出来的那根连着恶心唾液的舌头,他忽然就感觉到一阵恶心从胃部翻涌着往上。
“呕——”
他捂住嘴,干呕起来。
见他干呕,那些女人立马惊慌失措地围过来,想看他怎么了,但那些刺鼻的香水味,刺激的他更加控制不住呕吐的欲望,他抬脚将她们一个个全都踹开,捂住嘴跑去浴间大吐特吐起来。
几乎要将胃都给吐出来。
怎么会?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
等呕吐的欲望降低一点后,他蜷缩在浴间的墙角,无措地啃咬着自己的手指。
他双手撑地从地上爬起来,从之前那两个同级生送他的盘片里翻找出来几张爱情片,关掉房间的灯,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开始看小电影,还是特意找的那些有手指剧情的。
但没一会——
“呕——”
他忍不住恶心捂住嘴跑去浴间,呕吐起来。等吐得差不多后,他狼狈地趴在池台上,镜子里倒映出他,因为吐了太多次,他脸色都白了,眼角还有生理性的眼泪挂在那里。
他愤恨地一把擦掉眼泪,出去就将那些小电影的盘片全都砸碎,从窗户丢出去。
觉得可能是自己今天不想做那种事的缘故,所以决定睡觉。
但趴在床上,不多时,他就莫名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廉价香水味,可能是之前她们进来时留下来的。与此同时,他控制不住的又回忆起那些女人肮脏恶心的舌头,和电影盘片里那些污秽淫.乱的场面,那些肮脏做作的荡.妇居然叫那么大声,真是……
“呕——”
他又开始忍不住呕吐欲望了。
他捂住嘴,逃似的离开卧室,躲去书房。
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能闻见那股香水味。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
难道是沾到了衣服上?
他开始换衣服。
但不管换多少件衣服,都能闻见那股难闻的气味,难道已经沾到了他身上?恍惚间,他想起来早上撞到他怀里的那个女人来,那个女人身上好像也有一股刺鼻的气味。他低头,闻了闻肩膀处,结果就闻到了令人作呕的气味。
他开始大吐特吐。
等完全吐不出来东西后,他就开始干呕。
他反复搓洗,但不管怎么洗都依旧有味道,直到那块皮都搓烂了,有殷红的血从翻滚的皮肉里流出来,那股味道才终于被血腥味掩盖住,闻不到。
此刻,他已经疼得脸色苍白,满眼是泪。他搞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蠢事,也想不明白根本不是他的错,是那个女人自己要撞上来的,奈穗子那个贱人凭什么要怪他。明明他都没怎么计较她被野男人骗走两次的事。
第56章 逃离御三家
禅院直哉一边强忍疼痛,艰难地给自己肩膀上药,一边在心底怒骂奈穗子。药还没上完,书房门就被外面的人敲得跟禅院家要亡了似的,他愤愤地一把将药瓶砸碎,也不管上到一半还往外冒血的伤口了,胡乱扯好衣服,就怒气汹汹地打开书房门,一脚踹过去。
“你想死吗!”
那名佣人被踹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又赶忙重新跪好,说话都打着颤:“直哉少爷,五条、五条家的那个六眼来了!”
禅院直哉要踹去的第二脚就这样僵在了半空。
五条悟回来了?
他想起来上次去五条家要人,结果被五条悟狠狠揍到毫无还手之力的事。他顿感已经消肿好久的脸又开始隐隐作痛。
“拖住他!”
禅院直哉撂下这么一句,就一路急走,将那间独立屋子的门锁打开,就看到那个女人居然还十分有闲心地在浇花,之前吵架吵的那么凶,她居然一点都不在意,还在浇花?浇花?!贱人……贱人贱人!
他扯住她的胳膊就往外走,他要赶快把她藏到禅院家之外的地方去,让六眼那个混蛋奸夫找不到她。
这次,被他触碰,她没再呕吐。
并且也乖乖地跟着他走。
但他却更生气了,心底那股气不匀的感觉折磨得他脑子都要炸了,他紧绷着下巴,抿着嘴,拉着她的胳膊,越走越快。
她逐渐跟不上了,被他扯得跌跌撞撞,最后摔倒在地上。
他动作粗暴地把她拉起来。
没走几步,她又跌倒了。
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这个贱人!
“五条悟回来了,你开心的要死了吧!你又要跟他走了是不是?!你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想跟他走,现在他来找你了,你巴不得多摔几次,好让他赶快追上来把你接走是不是!”他像受了什么刺激,气急败坏地掐住她的脖子,因为之前肩膀的皮肉被他搓烂了而红的眼睛,在此刻更红了,他又凶又狠地瞪着她,就像一条疯狗,“你想得美!就算是死你也得死在禅院家!”
却不想她只是缓慢眨了下眼睛,然后指向他肩膀受伤的地方,嗓音软软的:“这里……没有难闻的气味了。”
“……”他下意识顺着她的指尖看去。
那块的皮肉因为翻得太狠,血一直没止住,现在已经把他肩膀处白色的衣服染成的血红色。
她弯弯眼睛,问:“现在天还没黑,我们就出来散步了吗?下次如果还是白天出来,我可以带那盆花一起散步吗?那个房子窗户一直锁着,它经常晒不到太阳。”
他掐她脖子原本就不是多用力的手,一点点松开了。
因为我的速度太慢了,还经常摔倒。
所以最后是直哉少爷抱着我走的,将我从后门带出禅院家结界后,他将我塞进车后座,随后他自己也跟着钻进来。
刚把车门拉上,司机就把车开出去了。
期间,他一直回头张望,同时狠狠踹几脚司机的车座,催促:“再开快点!”
我没问他我们要去哪。
一直垂头,盯着自己捏在一起的手看。
直到车猛地急停,直哉少爷一把将我搂进他怀里,避免我的脑袋朝前撞去,但他的脑袋却重重撞上了玻璃。他咬牙切齿地捂住额头受伤的地方,眼神阴毒地看向车前方十来米的位置,一个穿着高专教师制服、眼睛蒙着白色绷带的年轻人正站在那里,右手摆出的术式手势是【术式顺转·苍】。
直哉少爷将车门踹开,拉住我的手下车,然后将我扯到他身后去,挡住,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让我暴露出去。
我听见他从牙关里挤字:
“悟君,这里不是你们五条家的地盘吧?你是不是太目中无人了点。”
“哟,直哉,好久不见。”悟少爷甩甩刚才发动术式的那只手,双手插兜笑嘻嘻地走过来,“我问过你老爹了啊,你不知道吗?你老爹跟我说,你擅自安排人去川崎县的事他并不知情,已经把你交给我处理了,说是只要不打死就好。”
他在直哉少爷身前站住。
歪歪头,用好奇的口吻说,“欸,你的脸已经消肿了啊。我还以为需要好几个月呢,没想到你皮还挺厚的。”
直哉少爷气急败坏地抡起拳头,却只打在悟少爷的无下限上,随即,直哉少爷就反被悟少爷一拳揍倒了。
他的脸立马就青紫肿起,牙齿也掉了一颗,满口鲜血。
他疼得眼泪都蓄在了眼眶里。
悟少爷甩甩手,没再管他,而是看向我。隔着绷带,我看不清他此刻的眼神,但他嘴角是抿成一条直线的,没像以往那样总带着轻浮的笑。
我清楚。
他一定知道我是故意被抓住的。
毕竟悟少爷那么聪明,他什么都想得到。
但他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只当我依旧是在跟他闹别扭。甚至还是选择这么愚蠢的方式跟他闹别扭。
他拉住我的手,要带我走。
直哉少爷立马扑过来,抓住我的左手,死死不放,同时紧盯住悟少爷抓我右手的手,眼底毒狠的情绪让人光是看一眼都心惊,毫无疑问,他此刻一定是想砍掉悟少爷的那只手,甚至是连我的手都想一起砍掉。
“别逼我再揍你一拳哦,放手,快点快点~”悟少爷语气很慢的警告。
“这是我的女佣,该放手的是你才对吧?”直哉少爷怪笑,“难道说是五条家已经没有女人了吗?悟君要大费周章的来禅院家抢人。”
“我真的要揍人了哦,三~二~”
眼看要数道“一”,我轻轻开口:“悟少爷。”
他即将揍过去的拳头停顿住,偏头,被绷带蒙住的眼睛朝向我。
我不清楚他能不能看见我,但我不想跟他对视,所以我低垂下眼帘,看向悟少爷拉我的那只手,语气没什么波澜地说:“其实,我们小时候见过面。您还记得吗?”
悟少爷微微愣怔住,没反应过来。
反倒是直哉少爷像是想起什么,立马狂笑起来,从他嘴里往外冒的血越来越多,将他下巴都染成了血红,但那双被金色碎发半遮住的暗金色眼睛出奇的亮,眨也不眨的紧盯着悟少爷,满是兴奋:
“啊说起来,悟君你小时候明明有机会带她去五条家的不是吗?让我想想啊,那时候这个废物女人应该都快饿死了吧?大着胆子祈求你带她离开禅院家,只要你当时点头,她从那时候起就是你的了,是你自己拒绝带她走,还害得她被关在咒灵房又饿又怕地呆了三天。现在又跑过来当好人,悟君你还真是有意思。呀,我想起来了,之前在东京校的时候你就在觊觎她了吧?还假装一副根本不在意的样子,哈,怎么样,这个女人很好看吧。”
“是不是像你这种有六眼的家伙都要更目中无人和容易得眼红病一点?小时候她饿得面黄肌,穿得也丑兮兮的你看不上,后来看我把她养的这么好,你就嫉妒了。哈哈哈你早干什么去了,现在这个女人都要被我玩——”
“砰。”
又是一拳。
这次悟少爷没再吊儿郎当着,冷着脸:“上次就提醒过你吧,再说那种垃圾话,我听一次揍你一拳。”
“你这个混蛋……”直哉少爷被揍得趴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悟少爷没理会直哉少爷的脏言脏语,站在原地沉默一会,“所以,你一直在因为这件事不开心,对吗?”他自言自语,“原来是因为这个。”
我没响应,只是静静地看他。
他深深呼吸了下,抓我的手紧了点,拉我走:“先回家。”
我却不动。
“悟少爷,我不需要你。”
我明显注意到他后背微顿了下后,僵硬住,片刻,他很冷静的声音传来:“回家再说。”
我的力气没他大,即使不愿意也被他拉着往前走。我越是挣扎手腕,他抓得就越紧。
“你不要强迫我。”我努力用平静的语调说,也没再挣扎了。我明白悟少爷去海外出差一个月,除了很忙之外,也有为了给我点缓冲时间的目的,希望我能自己说出来为什么不开心,他本意是想跟我解决矛盾的吧,他是期待我能主动给他打电话告诉他我为什么不开心的吧。即使我后来没有打电话,他回来之后,大概率也不会像他贴在我脸上的纸条上说的那样,要采取强制手段,悟少爷不会做出这种事,他不会强迫人。
我明明清楚的。
可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我才说,‘你不要强迫我’。
“既然那时候选择了无所谓,那么之后就一直这么对我吧。否则我会恨你的。你越是想帮助我,我越是控制不住地讨厌你。”
他停了下来。
我又重复一遍:“悟少爷,我不需要你。”
“在外面的世界呆了一段时间后,我发现,果然还是禅院家这种地方最适合我这种人。”我语气故意放得很轻松,“悟少爷您以后,”
“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
家入硝子穿着白大褂,嘴里叼烟,接受着伊地知给她捏肩捶背的服务,懒散问:“他们怎么还没来。”
五条悟双手插兜靠在身后的栏杆上,闻言看起来依旧在发呆,却回复:“歌姬跟七海都去抢厕所了吧。”
家入硝子:“”
这家伙自从夏油叛逃、成为老师后,以前那种疯疯癫癫的感觉就收敛了不少。对于当初他问的那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以及那个现在想起来都头皮发麻的三人世界的话题,他现在已经很少说这种话了。
但偶尔还是会冒出来一些让人无语的话。
他低头,剥棒棒糖。
草莓味。
他的手停顿片刻,继续剥,然后塞嘴里,腮帮子立马鼓鼓囊囊起来。他盯着不远的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发呆,然后注意到了家入硝子手里拎着的书包,“你什么时候出门有带包的习惯了。”
“你说这个。”家入硝子举举书包,“送给七海的礼物啊。他现在不是要上大学了吗?据说大学管得很严,每节课都要带书,所以给他买了个书包。”虽然感觉他不会用就是了。
五条悟撇撇嘴,“审美好差劲哦。”
家入硝子耸耸肩,懒得在这方面跟他争辩。
他们沉默起来。
家入硝子吸烟,五条悟吃棒棒糖,至于伊地知,但凡有五条悟在的场合,他都扮演沉默寡言的背景板,生怕引起五条悟的注意力。直到过去了好一会,五条悟率先开口:“硝子,伊地知,如果说,我的一个朋友因为过去的某一次选择而错过了现在很珍视的人,他该怎么做。”
家入硝子斜眼:“你的那个朋友是夏油吗?”
五条悟:“……”
五条悟无语:“你怎么觉得是杰。”
“因为你只有这一个狐朋狗友。”家入硝子毫不留情。
“……”五条悟无语X2,“那你就当是他。”
不等家入硝子和伊地知回答,他就又无语X3,摆摆手,用轻飘飘的腔调说:“啊我真是疯了,怎么能想到问你们~~”
家入硝子:“……”
伊地知:“……”
五条悟低头看时间,“都快下午一点了啊,七海海还没到就算了,歌姬在干嘛——也太慢吞吞了吧。今天可是庆祝七海海考上大学的大好日子诶!”
忽然。
他倏地弯下腰来,躲到家入硝子身后,压低声音语速飞快的问:“硝子,我哪里最显眼。”
因为捏肩太过舒服,家入硝子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下意识回答:“外表方面吗?头发啊。”
下一刻,她手里的书包就被人一把抢走了,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五条悟就已经将书包的拉链打开,然后套到了自己的脑袋上。
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彻底无语了:“喂,你在干什么蠢事。”
五条悟笑嘻嘻摊手,也不说话。
因为那天的选择,我在禅院家的日子再次好过起来。
搬回了之前那个很宽敞的房间,有一张很软、像躺在棉花上的大床,穿不完的衣服,用不完的首饰,每天三餐都有各式精细的点心。
但直哉少爷不放心把我一个人留在任何地方,他总觉得有人在暗地里觊觎我,要挖墙脚。就连女人有时候他也很警惕。
他每次外出。
即使把我锁在房间里,他都不安心,直至后来演变成除非不能,那么不管去哪里都要带着我。这正合我意。
这次,他带我去商场,买衣服。
远远的,我看到两个熟悉的人。
一个是当初团体交流赛时第一个被迫投降的一年级男生,好像是叫伊地知。
另一个女生,则是家入硝子,许久没见,她原本的齐肩短发已经长长到能扎起来了,她简单扎了个低马尾,正在吸烟。
而她身后。
有一个只露出半个肩膀、将书包套在脑袋上的怪人。
我匆匆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身侧,直哉少爷的脸经过多日冰敷,已经消肿了,他在说些什么。我捏一捏袖子里藏着的长针,因为心事重重,对于他的话不是很关注,所以基本没怎么响应。但现在即使不回应也没关系,因为他已经适应了我话少的状态。
他带我去了一家很昂贵的服装商店。
我跟直哉少爷出来逛街买衣服,只有两次。一次是还在京都校的时候,一次就是现在。两次经历,店员们看到我们都是很惊喜,立马围上来鞍前马后。
我随意指了一套衣服后,就被店员带去了试衣间。
而直哉少爷则坐在店内的躺椅上等待,至于直哉少爷带来的那几名负责拿东西的佣人,则是守在商店门口。
我换上店内的这套衣服后,拿出那根长针。
因为直哉少爷对于我捅他脖子的事有阴影,所以即使他现在算是对我的要求百依百顺,却决不允许我触碰水果刀之类的东西。
我深呼吸一下,轻声朝外喊道:“直哉少爷,您能进来一下吗?”
只有杀死他。
我的未来才会有保障。不管去哪里,都不用担惊受怕。即使没有悟少爷的保护,也能自由自在的站在太阳下,不用全副武装躲在阴暗角落里。
我喜欢依靠自己的努力获得真正自由的感觉,那会令我无比畅快。
七海建人和庵歌姬都到,已经快下午两点了。
一跟家入硝子碰面,庵歌姬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同时道歉:“呜临时要带新入学的学生去做入学考核,所以来迟了。”
他们走在街上,决定去最近很火的那家居酒屋聚餐。
五条悟全程都表现得异常兴奋,甚至有点兴奋过了头到了刻意兴奋的程度,跟这个叭叭几句,叭叭到对方不耐烦理他后,就又去找下一个人叭叭。等所有人都不耐烦后,他又循环到第一个烦他的人那里。
听着他一句接着一句的:“我跟你说哦~”
伊地知慢慢后退,缩小存在感。然后就跟七海建人并排了。
一段时间没见,七海建人周身的气场变得更加沉淀了。同时,黑眼圈也加重了不少,可能是经常熬夜看书备考的缘故。
并排走,如果不聊天会很尴尬吧,毕竟不是五条学长。伊地知开始寻找话题,想到了什么,问:“七海学长,你知道五条学长之前发的推特吗?五条学长是不是有女朋友了?”他觉得这个话题七海学长应该会感兴趣,因为他记得七海学长也有女朋友。
但是——
“嗯?”七海建人有点不解看他。
伊地知:“你不知道吗?”
七海建人:“……”
七海建人无语表情:“他一天能发二十多条,我早就把他推特拉黑了。”
伊地知:“……”
伊地知:“你怎么说了跟硝子学姐同样的话。”
并且都是尽管他要找出来那张照片给他们看,他们也是拒绝态度,就连脑袋转向的方向都一致。
七海建人单手插兜,将脑袋转向右边,拒绝表情:“我对那家伙的事不感兴趣。”
“什么感兴趣?”被家入硝子嫌弃的五条悟耳尖听到了后排的聊天,笑哈哈地放慢脚步,然后挤到他们中间来,一手搂一个,“你们在说什么?”
伊地知顿时抖了起来,如果让五条学长知道他在八卦他的事情,他就死定了!
所以他擦汗:“没……”
七海建人看出了伊地知的求助眼神,面无表情撒谎:“他在说待会要去的居酒屋,有一款面食很不错,他很感兴趣。”
“哦——”五条悟露出无趣表情。
倏忽。
他的视线扫到身侧商店展示台上的什么,脚步逐渐放缓,直至停顿住。
那是一个小皮球。
很漂亮的、金色的带着七色繁琐花纹的小皮球。
“这个,还给您。虽然很感谢悟少爷您送我礼物,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留在我这里,它应该会落灰吧……这样对它也太不公平了。”
“喂,五条,你愣在那干什么!”庵歌姬不爽地冲他喊。
家入硝子顺手点了个根烟:“应该是想去找厕所吧。”
七海建人:面无表情。
伊地知:躲七海建人身后。
五条悟单手支住下巴,拖着长腔“嗯”了一声,最后懒懒散散摆手:“啊就当是吧,你们先去啦!待会我再去找你们。”
他想去找她,因为有一句话一定要让她听到:他不会再丢下她了。她被剥夺掉的童年,他也会还给她。
这是他针对【奈穗子】课题,思考出的解。
完结倒计时,顺便带带预收《暗恋虎杖的我选了伏黑》
文案↓
我暗恋一个人。
是我的同班同学,他叫虎杖。
起因是有同学的炒面面包掉到了地上,还没吃就不要了,我觉得太浪费了,所以趁没人的时候捡起来吃,这一幕刚巧被虎杖同学看见。我很紧张,担心他把这件事说出去,可他并没有,之后的每一天还都大方的邀请我一起享用他的便当。
理由是:不小心做多了。
这样像阳光一样温暖的人,会喜欢上他也不奇怪吧。
可就在我准备跟他表白时,却得知他转学的消息,至于转学去了哪所学校,老师也不清楚,只知道是在东京。所以我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也转学去东京,即使我这么多年根本没攒下来多少钱。
为了能碰到虎杖同学,每个周末我都在东京街头从早上待到深夜。
因为周末无法兼职,所以我变得更拮据了。
我不得不做起在遇到虎杖同学之前的兼职,只要跟陌生人约会三个小时,就能得到一笔很可观的工资。
不想工作的第一天就遇到难缠客人,是一个酷酷的海胆头救了我。我原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来自陌生人的出手相助,以后再无交集,不想在隔天陪另一个客人时,又碰到了他。
虽然他帮助过我,但他总是面无表情,揍起人来也很狠,似乎是个不良。长期被不良霸凌的我其实很害怕他,想假装没看见就走掉,但他一直盯着我看……
最后,我只得尴尬的朝他笑。
他冲我点点头,没再看我了,跟我擦肩而过。
后来。
我终于找到了心心念念的虎杖同学,正激动到得了失语症、无措掉眼泪时,却在他身后看到了双手插兜的酷酷海胆头。
虎杖同学跟我介绍,说这是他的同学。
我心脏骤停。
因担心自己做那种兼职的事被他告诉虎杖同学,我坐立难安,神经兮兮,即使很害怕他,最后我还是鼓起勇气找到他,请求他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虎杖同学,为此我可以:“我可以免费跟你约会,可、可以吗?”
我胆颤心惊地看着他。
第57章 逃离御三家
“喊我做什么。”门帘被掀开后,直哉少爷满脸怏怏地走进来,似乎是因为之前我对他的话不怎么搭理的事感到不爽。
我拢着衣服,有些畏畏缩缩地遮掩身体:“后面的拉链够不着。”
这身衣服是冬款的长裙,拉链在后背。我够不着,只能拉上去一点儿,用这个理由喊他进来,我也不完全是撒谎。
“你连这种事都需要人帮忙吗?”他习惯性地嘲讽。
但还是站到我身后去,帮我拉拉链。他的手有些微凉,指腹还有常年练习射箭导致的薄茧,帮我拉拉链时稍稍触碰到我后背的肌肤,有些痒痒的。
他将我后背的拉链拉到顶端,就要出去。
却被我轻轻扯住了和服的袖口。
他脚步顿住,停顿一会儿,被我扯住的那只袖口下面的手微微蜷缩了下:“还干什么?”
我想去亲他嘴角。
却被他避开了,他捂住嘴后退两步,后背都抵在了试衣间的墙上,那双暗金色的眼睛一点也不凶狠、反倒有些无措地瞪着我。
压低声音,重重警告:
“你做什么,一点也不知羞耻的吗?这里可是商场。”
他一向如此。
但凡有人在的场合,他甚至连牵手都感到不自在。我不清楚是因为羞耻心,还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一个出生尊贵的禅院家少爷,跟我一个没有咒力的女佣牵手会很丢脸。
就更别说接吻了。
每次接吻,他都要精挑细选在没人路过的地方,最常有的地方就是他的卧室,因为这里没有他的允许,不会有任何人敢靠近,就连敲门都需要再三思量。
我微微垂眼,问他:“不可以吗?”
他有些烦躁的揉一下后颈,但语气却比刚才要好上不少,甚至都没再用警告和辱骂之类的词了:“试衣间又不隔音,而且那些店员都看到我进来了,我们一男一女在这里待久了很奇怪吧?”
我双手放置在腹部,搅在一起。低垂下脑袋,盯着手看,一言不发。
“……麻烦死了。”
他不情不愿地叨叨两句,靠近过来,比较敷衍的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就立马直起身,佯装无事发生地说:“这样总可以了吧,你不是已经换好衣服了吗?出去吧,照照镜子。”
说着,他就要往外走。
我一下扑进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我胳膊肘的地方触碰到他腰间那把总是随身携带的、镶嵌着宝石的匕首。
因为我突如其来的拥抱,他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其后,我抬高手臂,环住他的脖颈往下拉,踮起脚尖在他嘴角亲了一口,他那双跟杏花一样漂亮的金色眼睛微微失神。
我朝他半张开嘴。
他潮湿的眸下垂,视线落在我的唇上。我清楚,以他的视角肯定能看清我口中微微翘起的舌尖,他颇有些狼狈地吞咽了一下,呼吸也变得断断续续起来。
几秒后,他一点点俯下身来,主动亲吻上我的唇。
他紧紧搂着我,将我往他怀里压。他胡乱舔了两下我的唇瓣后,就急切地往我唇缝里钻,我将嘴巴张开得更大些,好方便他的舌头全部钻进来。“咕啾咕啾”的口水声在安静狭小的试衣间里格外明显。
过了会,他浑身一僵。
塞在我口腔里的舌头也僵硬住了。
我的腹部也感受到了。
他收回舌头,将嘴角透明的延液用袖子胡乱擦掉,眼神躲闪着就是不看我,嗓音闷闷的:“你先出去,我待会再出去。”
“我留下来陪您吧。”我轻声。
他有些焦躁:“两个人都呆在这里,就算不做那种事,外面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劣等人也会往这方面联想的吧?!”
因为他语气有些凶,我肩膀微微耸了下,立马埋下脑袋,瑟瑟发抖的不敢再说话了。
他:“……”
他“啧”了一声,更不爽了,但语气却稍稍放缓:“你抖什么,我又没骂你是劣等人。”
我不言不语,依旧低着头。
“……”他不耐烦,“那你留下来陪我,总行了吧。”
我吸吸鼻子,重新朝他笑起来。
他下意识想说些嘲讽人的话,却又憋回去了,不爽地瞥开视线。
但尽管他没说出来,我也猜得到他肯定是想说“你还真是废物,就这么离不开我吗”这种话。
这个试衣间不大。
塞下我们两个人后,就没什么多余的空间了。我们接下来没说话,起先我们是面对面沉默着的,过了会,他就不耐烦地侧过身去,再过一会,背对着我蹲下去。
我嗫喏着率先开口:“直哉少爷,您好一点没有……”
“……”他没回答,将脑袋埋进了膝盖。
我也蹲下去,在他身后,我抬手轻轻戳一下他的肩膀,我能感受到他的肩膀立马僵硬住了,像块石头:“直哉少爷,你……”
他快速回头,努力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你能不能别跟我说话!原本已经要好了,全都怪你!烦死了!”
我僵硬住,然后眼泪就蓄在了眼眶里,唰地一下就淌下来了。
他张张嘴,最后又干巴巴地闭上了,抬手用袖子帮我擦眼泪。伴随着试衣间的门外店员的询问“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我将他的手抱住,塞进自己的嘴里。
他过激般浑身都颤抖了一下,甚至从嗓间溢出些喘息,但很快就因他咬住另一只手的手背而堵回去了。
他整个人都因紧张而紧绷起来,呼吸都停止了。
外面的店员又问了一遍:“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见我们没有回应后,就想打开门查看情况,被另一名店员拦住了。
“你是白痴吗?这种时候那两位客人一定在……”刻意压低的声音,随着两名店员走远而消失。
我抬眼,观察直哉少爷。
他坐在地上,后背抵着墙。正咬着左手的手背,正凶巴巴地瞪着我。
我含含糊糊解释:“如果帮忙的话,也许要更快一点。”
他更生气了,却没说拒绝的话。
我更努力帮忙,同时有些疑惑:“直哉少爷,你为什么每次都咬手背。”
他此刻已经失神了,听到我的问题大脑依旧在神游,却是下意识“嗯?”了一声。因他咬着手背,这声“嗯?”显得既闷又迷离。
我伸手过去。
他的眼神一片混沌,几乎没怎么反抗,我就将他的手从嘴里拿出来了。
手背上面已经有一个鲜红的牙印了。
因为没有东西堵住,他立马就从嗓间溢出一声呜咽,也因此而清醒过来一点。他正要抖着声音骂我,但随着他两只手的食指都被我塞进嘴里,他的咒骂顿时变得断断续续,生理性的眼泪也从他眼角溢出,看上去可怜巴巴的,即使嘴里污言秽语,也毫无平日里的盛气凌人。
我朝他弯弯眼睛,抬起手,去触碰他的眼角。
他被我触碰一下,整个人都剧烈颤抖起来,发出甜腻又慌张的喘息声。我将他眼睫上沾着的眼泪擦去。随即又注意到他的嘴角,因为没有东西堵住,他的嘴情不自禁地半张开,在一声声努力压低的喘息声下,口水也忍不住流下来,挂在下巴上。
我帮他擦眼泪的手,又转而去帮他擦口水。
他抖得更狠了。
眼看他那双金色的瞳仁要因舒爽而控制不住地上翻,我将藏在袖口里的长针下滑到手心里,瞄准他的脖子刺进去。
长针很细,相对我而言,比水果刀更容易刺进人的肌肤,因为方便规避骨头。
他原本要达到顶点,忽然被我刺中脖子,眼睛猛地瞪大,也立马清醒过来,愤怒地看着我,我的针只是往里面扎了一点儿而已,他就快速反应过来推开我,然后重重掐住我的脖子。
这全都源于他对于脖子上那道刀疤的心理阴影。
他连水果刀都不准我碰,可以见得他对那件事的恐惧,对于我肯定多有防备。因为我将针刺进了他脖子上的穴位,即使只刺进去一点儿,也会让他暂时不怎么发的出声音,所以尽管他的眼神很愤怒,掐我脖子的手用力到鼓起青筋,发出的声音也很小,微不可闻。
但我也猜得到他要说什么。
无非就是他对我多么多么好,不明白我这个贱人为什么要自寻死路。
因为被掐住脖子,呼吸困难喘不上来气,我的眼泪逐渐冒出来,要往下掉。他看我这副模样,便不忍心的一点点松开手了。他这时候很松懈,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识破了我的诡计,而且也没受到什么伤害,只是脖子被浅浅扎了一下而已,此刻是完全处于他上位我下位,我要任由他处置的境地,现在掐死我还不如先把我带回禅院家再慢慢折磨。
他一向这么自负。
我趁他此刻没通过咒力强化身体,将他腰间的匕首拔出来,刺进了他的心口。
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心口,因为直哉少爷穿着衣服,我不是很确定。我学习到这些,是从书上看来的。直哉少爷书房的书有很多,我经常看,他知道我不识字,以为我每次看书都是太无聊了打发时间而已。
他朝我颤巍巍抬起手。
我清楚,他是想朝我发动术式。
我低下头,抓住往前垂的长发捋到耳后,探出舌尖轻轻舔了下他摆出术式手势的手指,然后用膝盖抵了一下他的腹部,像有一股电流通过被我舔过的地方传达他全身,他原本就已经快要达到顶点,立马就剧烈颤抖起来。
不一会,我膝盖那里的裙摆湿了。
他摆出术式手势的手也乱糟糟得不成样,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眼睛一点点失去光彩。喘息声也是,越来越弱。
我将刀拔出来,想收进他的刀鞘。
但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我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自己因紧张而喘息的声音也很大,眼泪也是,已经流了满脸。
我努力平复心情,总算将匕首收进了刀鞘。
看着直哉少爷瘫在地上的身体,以及他胸膛处殷红一片的鲜血。我不确定那里是不是心脏,所以我紧张地俯下身去,去听他的心跳。
听了几秒后,我就立马直起身来,想爬起来,却因为腿软又摔回去。
听不见声音了。
他一定是死了,太好了……
我应该开心,应该开心,要开心,要开心。
我捂住心口不断给自己打气,才终于从地上站起来。我将身上染血的衣服换掉,穿回自己之前的衣服,那套衣服没有沾上血。
我整理一下衣服后,将直哉少爷掉在地上的手机捡起来。
从试衣间出去。
那几名店员看到我出来,以及我脸上还没擦干净的泪痕,全都在窃窃私语什么,脸上的笑很暧昧。
我忽视,走到角落去,打开直哉少爷的手机。
他从不避讳在我面前使用手机,所以我知道他的手机密码。我找到【山本廪人】这个名字,用直哉少爷的口吻给他发送一条简讯:
【进试衣间来,快点】
发送成功后,我将手机收起来。朝店外走,我看到原本跟另外几名佣人守在店外的山本匆匆忙忙走进店内,询问店员直哉少爷在哪个试衣间后,就靠近过去。
他是直哉少爷这次出行,带的唯一一个炳成员。
一级术师。
使用术式需要依靠武器作为媒介,而他最常用的就是长针。长针与普通的绣花针不同,是足以杀人的利器。他通常当做飞镖使用,飞射进物体的体内,发动术式让其体会万箭穿心的感觉。
山本不在,门口还有三名没有术式的佣人在。
我在他们身上扫了一眼后,最后在一位叫【四谷】的男人身上停顿住,我弯弯眼睛,喊他过来,跟他说直哉少爷有吩咐,带他一起往试衣间去。
山本最先进去。
不过十几秒,我就带着四谷一起进去了。
然后就看到山本浑身僵硬、一副反应不过来的表情站在直哉少爷倒在血泊里的身体旁。看到我们进来,山本顿时慌乱起来,语无伦次地辩解:“不、不是我,我一进来直哉少爷他就已经……真的不是我。”
眼看四谷惊慌失措地要打电话,他一把将佣人的手机打掉,他此刻甚至没想起来可以通过咒力残骸来辨认,只是一味地说:“真的不是我,你要相信我。”
四谷浑身发抖,看着直哉少爷脖子上的长针,“可是那个针……”
“不是我的!”他语气凶狠起来,引起外面店员的注意。店员敲一下试衣间的门:“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四谷想大喊,山本一把将他的嘴捂住了。
山本凶戾的眼睛看向我,我连忙出声:“我相信你。”
他眼睛陡然冒出亮光来,“真的吗?”
我重重点头,同时朝外响应:“没什么,你们不用在意这边。”
店员:“好的小姐。”
听着店员越走越远的脚步声,山本稍微放松一点,朝我投来感激的眼神,正想松开四谷的嘴巴跟他好好解释,却发现四谷早已在刚才因为他太过紧张而过于用力,昏迷了。
山本更惊慌无措了,一把放开四谷,不敢去检查四谷是不是死了。
还是我蹲下去,探他鼻息。
几秒后,我开口:“他已经死了。”
山本眼睛通红的看向我,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也不知道他会这么容易就死。”
我深吸一口气,浑身都在发抖,一副很害怕的样子,但几秒之后还是坚定起来,看向山本:“我相信你。”
“但是不管是不是你杀的,直哉少爷死了这件事,禅院家那边一定会以你‘疏忽职守’为由让你陪葬的。”
眼看山本紧张得团团转起来,我垂下眼睫,开口:“你逃吧。”
他有些不敢相信:“什么?”
“既然不管怎么样都有风险,如果逃跑的话,说不准还有一线生机。”我把直哉少爷的手机递给他,眼睫颤啊颤的,声音也虚弱起来,“这个是直哉少爷的手机,逃跑的话需要很多钱吧?我知道直哉少爷支付的密码,你把直哉少爷的钱转走,然后逃跑吧。我、我不想让你死。”
他似乎在犹豫。
我怕他多想下去,会质疑。而且看他这幅样子应该是也想到了咒力残骸的事情,所以我连忙开口:“直哉少爷这边你不用担心……如果不是你杀的,没有留下你的咒力残骸,禅院家那边不会误会你的。禅院家虽然会因为疏忽职守要杀你,但追一段时间找不到你之后应该就会放弃了。”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把你杀了四谷的事说出去的。”我朝他笑一下,“你应该也清楚吧,我之前捅过直哉少爷脖子这件事,不如到时候我去认罪好了,禅院家那边这么快就抓到了凶手,有地方解气,说不准会更早放弃追捕你这件事。”
他呼吸一滞:“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我笑容更灿烂了,但声音却很落寞:“没啊,我是在帮我自己。自从被抓回禅院家,重新没了自由,我早就想死了,只是直哉少爷一直不准而已。”
他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捏紧,最后抓住我的:“我、我们一起逃吧,我会保护你的,禅院家势力很庞大,肯定会很快抓住凶手的,直哉少爷也死了,以后不会再有人紧抓你不放了,我们一起逃跑的话,过个一年半载禅院家就会放弃找我们了。”
我眼睛倏忽睁大,看向他,有些不敢相信:“你愿意带我走?”
他更坚定了,“嗯。”
之后,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出去,让另外两个佣人去找来一个大箱子,将直哉少爷和四谷的身体装进去,密封好,让那两个人搬去郊区埋起来,说是直哉少爷的命令。
尽管这个命令很奇怪,但由于是直哉少爷的吩咐,他们连多问一句都不敢,就照做离开了。
之后他将直哉少爷的钱分批次转到他手机上,也没转太多,只转了两百万而已,因为担心引起禅院家那边的注意。
他带我离开商场,驾车离开。
等到了临近城市的郊外。
眼看他还要继续开车,我喊停之后下车,他问我为什么,我解释,如果我们一起逃跑的话,禅院家那边说不准会怀疑我们有私情,早有密谋,毕竟我们都是直哉少爷身边亲近的人。不管有没有你的咒力残骸,都会认定此事与我们有关。
而分开行动之后再约定一个地方会晤,反倒会更好一点。
他此刻已经六神无主,只是犹豫了一秒就同意了,然后问我在哪里碰面。
我笑着:“香川。”
看着他的车远离视线,我却并没有往香川的方向去。
四谷并没有死,只是昏迷了。
按照禅院家找人的效率,应该很快就会找到藏直哉少爷尸体的地方,从而打开箱子,四谷那时候应该还没饿死。
只要他不死,就会指认是山本杀的直哉少爷。
而我之所以选择山本作为替罪羊,完全是因为之前在东京时,致使拾荒老人死亡的伤口,那个腹部的窟窿,是山本所为。
可山本逃亡应该能逃很久吧?十几二十年都有可能,毕竟他可是一级术师。但他也只能在逃亡中度日了。
“直哉少爷怎么会下这种奇怪的命令啊。”其中一名男佣嘟囔道,此刻他们正在挖坑,因为直哉少爷不在,所以他可以放心大胆地抱怨。
另一名男佣也很无奈:“别说了,快挖吧,天马上黑了。”
他们继续挖。
没多久,其中一个人停下动作,看向身侧的大箱子:“你刚才有没有感觉这个箱子动了一下。”
“有吗?是你的错觉吧。”
“是吗……”男佣自言自语地说道,正要继续挖。
那个箱子又动了一下。
这下两个人都注意到了,他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人大着胆子走过去,伸手想打开看看,但还没触碰到锁扣,一把匕首就忽然从里面刺穿了箱顶。
男佣吓得节节后退,一屁股摔进了土坑里。
另一个男佣也吓得魂飞魄散,僵硬在原地动弹不得。
然后他们就看着那把锋利染血的匕首,一下下将箱顶捅破,其后,一个满身血污的人从里面爬了出来。
他染血的金色碎发下,眼神阴毒。身上除了浓重的血腥味外,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旖旎气味。他环顾四周后,视线定格在他们身上,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奈穗子呢?”
是……是直哉少爷?!
两名男佣彻底吓尿了,连忙跪地:“属、属下不清楚……应该是跟山本回禅院家了吧……”
“山、本?”禅院直哉这才想到什么似的,将脖子上刺着的长针也拔下来,他眼睛低垂,盯着长针看了会,狞笑起来,“啊我搞清楚了,又来一个杂碎把奈穗子那个脑子里全是水的贱人哄骗住了。他们是什么时候搞上的?什么时候?!明明这次我都那么小心了!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男人!”
他越喊越大声,越喊越疯癫。让那两名男佣吓得浑身上下打哆嗦。
随后,他们就都被狠狠踹了一脚,“快去!把山本和奈穗子这对奸夫淫.妇给我抓回来!”
“是……是!”
没用多久,他们就查出来一点眉目。
原因来自他手机里的钱被转走的账户,根据那个账户去查就能查到山本的路线。虽然山本也不傻,中间换了好几次付款账户,但禅院家的人还是一路追查到了,最后在香川看到了山本。
但他们都不如山本强,死的死伤的伤,山本彻底成了禅院家被追捕的对象。
可奈穗子那边却一点踪迹没有,他们将这件事上报给禅院直哉。
彼时,禅院直哉正在上药,听到了用力踹他们一脚:“他们是一起的,抓到山本不就能抓到那个贱人了吗!这种事还需要问我?!”
拉起的警戒线。
被封锁的有大量鲜血的试衣间,惊慌失措的店员,疏散人群的警员。
眼睛蒙着白色绷带的高个子青年双手插兜站在慌乱的人群里,他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手腕上挂着的购物袋里,是那颗橱窗里展示的金色皮球。
我一路逃跑,期间有时刻关注有没有人来追捕我。
但并没有。
我逐渐放松下来,却依旧不敢坐新干线之类的东西,即使我已经学会了怎么乘坐。我开始思考去哪里,漫无目的走在街上的时候,我听见有人说袖岛那边很偏僻,所以我就决定去这个地方了。
很抱歉,佐藤少爷。
最后没有选择去香川。
因为悟少爷知道我一直很想去这个地方定居,如果他会来找我的话……会选择去那里找我吧。当然只是如果……很大概率他不会来找我,毕竟我当初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还说了不需要他,希望他不要打扰我的生活之类的话。
我感到很抱歉。
悟少爷真的很温柔,但我必须这么做,因为我很自私胆小还记仇,为了不继续伤害悟少爷,也为了不让我自己再继续忍受痛苦。
而且……
就算我们心无芥蒂的解决了矛盾,我们也不可能再回到过去那种相处状态了。因为我已经清楚我对悟少爷动心这件事,而悟少爷身为五条家的家主,身份那样高贵,而我不过是个没有术式的平凡女人,即使现在对我很感兴趣,以后也绝对不会娶我。
我无法做到毫无波动的看悟少爷娶别人。
所以,还不如离开。
但如果他说自己一定会娶我呢?啊又在做白日梦了,但如果有这种情况的话,我也只会是后腿吧,没有能力,没有家世,咒术界里权利斗争那么激烈,我只会是他的累赘。
我是乘坐大巴,一站站换乘前往袖岛的,之后乘坐游船,站在没多少游客、空荡荡的甲板上,远远地能看到一个小小的离岛,那里就是我要去的地方。
袖岛跟我期待中的一样。
人不多,大多还都是老人和小孩,平静、祥和。
刚搬到这里时,由于我身上那些微薄的钱都花在路费上了,所以我是没地方住的。我连住处都没先找,就去找工作了。
最后找到一个在鲜果超市的工作。
这是袖岛唯一的一家鲜果超市,店长是一个微胖的女人,她人很好,还允许我留在店里住,直到攒到足够的钱搬出去为止。
说起来,能来到这里工作也很奇幻。
刚来这家超市面试时,店长就问我的学历,见我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正要不耐烦地撵我走。忽然她就整个人都僵住了,定在那里不动,眼睛也无神起来。然后她就重新开口了,语气变得客气不少,“我查一下就好了。”
查一下?
我很不解。
我什么都没说,她就只是在计算机上查了一下,然后点开一个网页给我看,说:“爱知奈穗子,是吗?毕业于大阪市的XX高中。”
我整个人都愣住了,正想说这不是我。
她指指照片:“这是你吧。”
我看到了那张照片上我的脸。但这真不是我的学历,而且姓氏也不是我的,虽然……虽然奈穗子这个名字是我的。
我正想解释,一道很年轻的声音传来:“妈妈。”
我扭头去看。
在楼梯的阴影处看到一个身影,是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人,听声音挺年轻的,他紫色的眼睛淡淡扫过我,看向老板:“我饿了。”
老板仿佛无神般站起身,跟我说了句‘明天就开始上班’后,就离开了。
就这样,我稀里胡涂的入职了。
鲜果超市的工作不是很忙,卸货装货之类的工作老板从不让我做,只需要我摆商品、收银,慢慢的,由于经常能见到来买东西的人,偶尔会聊上两句,我对袖岛上的人也熟悉不少,有时候在外面走,他们会很热情地跟我打招呼。
这种感觉好新奇。
就像心里被塞进去一罐子蜜,从头甜到脚。
我偶尔会用老板家的电话给伏黑惠和津美纪打电话,跟他们聊我在这边的生活。我会说,我认识了一名老师。
她是袖岛唯一一所小学的老师,很年轻,只有26岁。
她来买东西时我们认识的,她知道我喜欢看书后,就经常会借给我书看。老板也经常在店里看新闻和电视剧,我根据台词按照字幕推测,也能认识不少字,持续到现在,我认识的字越来越多,已经很少碰到不认识的字了。
袖岛的老人和孩子很多。
孩子最大的也只有十二岁,因为袖岛没有高中和初中,他们如果要上学的话,要去别的地方。孩子们都很天真无邪,可能是因为我的口音是京都的,跟他们不一样,他们就总喜欢偷偷来看我,还会夸我,说我声音好听,说话的腔调也好听,长得还好看。
之后我就会买糖给他们吃。
他们又会夸我,说我是他们最喜欢的大人。
他们有时候还会等我下班,催促着喊我,要跟我一起去玩。他们说袖岛有一个废村,那里闹鬼,已经有人在里面失踪了,但他们说自己才不怕呢,那些都是大人编出来的谎话骗小孩子的,他们都长大了,已经不相信了。
看着一群小萝卜头说自己都长大了,我总忍不住笑。
他们会带我一起去探险,但也只是在废村的外围。因为里面已经被废铁围起来了,过不去。
等太阳落山,我们才回去。
我们在交叉路口挥手告别,我一转身,就看到了店长的儿子,正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看着我。他很奇怪,我从第一天去面试的时候就感觉到他很奇怪,因为他总是戴着口罩帽子,只露出眼睛部位。
他似乎身体不好,之前摆货的时候,我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是他扶住了我。
他的手,好凉。
就像冰块。
可能是这个原因吧,他即使看起来不过是高中生的年龄,却没像袖岛其他孩子一样离岛上学,要放假才能回来,而是一直都留在岛上,甚至连出门都很少。这一片的小朋友们甚至对他都不熟悉,提起店长的儿子这件事,他们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我也不知道……
只知道他姓木下,跟老板一个姓。
但我知道在外面的世界喊‘木下少爷’什么的会很奇怪,尽管我现在跟木下家算是主家与被聘的关系,但喊木下太太都不需要喊夫人,只需要喊老板就好……
所以我真的不知道喊他什么,喊老板儿子吗……
好失礼。
所以我僵硬在原地,跟他对视几秒后,尴尬地朝他笑一笑。
他看了我一会,转身离开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
之后,我再也没在店里与他碰过面了,应该是身体恢复了,去岛外上学了吧?
清晨。
我从收银台旁边的折迭床上醒来,将被子枕头都收拾好,然后把折迭床收起来,打开卷帘门,营业。
因为现在还很早,没有人光顾。
我就开始打扫卫生,不仅是店内的卫生,我还会帮忙打扫楼上老板家里的卫生,因为老板收留我在这里睡觉我很感激,不做点什么总有些过意不去。
我正在楼上的走廊拖地,听见楼下有说话声,职业本能让我觉得是有客人来了,所以探头去看。
就看到有一个背着奇怪武器袋的金发男生正弯腰不知在做什么,手里还拿着奇怪的东西。我想起来最近岛上流浪猫经常被毒死的事情,以及经常在店门口放盆栽的台子上睡觉的大黄来。
由于放春假了,很多学生回来,顺道还带同学一起,就导致鱼龙混杂,可能出现了害虫,还是一只没有被抓住的害虫。
难道是他吗?
眼看浑身白色、但留着黄色刘海的肥猫一点点探出头,要吃那个男生喂给它的奇怪东西,我手忙脚乱,着急之下将浇花的水壶打开,朝楼下泼去。然后连忙蹲下去躲起来,避免事后被报复。
等过了两分钟,始终不见楼下有质问的骂声。可能是那个人也自知自己做的是亏心事,如果跟我理论起来只会是他吃亏,所以逃走了?
我犹豫一会。
片刻。
我小心翼翼探头,往下看。
结果出乎意料的是那人并没走,我与他有点生气、但更多的还是无语和无奈的视线对了个正着,他浑身湿透,三七分的金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举起手里奇怪的条状物,“猫条,你也要吃吗?”
妹这边有里梅酱打掩护
而且山本不弱,他当诅咒师的话能好久不被抓到,即使他被抓到了,妹也很安全,因为山本也不知道她在哪
以及老公们,呜我好想开图床,但是月石不够,有没有老公赏我一点月石(可怜巴巴)(爆哭)我好想开图床啊呜呜呜呜呜
第58章 逃离御三家
我将毛巾递给他,又帮他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旁边,双手背后,埋着脸,很过意不去:“对、对不起……”
他接过去,擦脸,“没事。”
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所以我悄悄抬头,观察他,见他脸上的表情的确跟刚才比缓和了不少,我松了口气。同时更加感到抱歉了,“对不起,我这里没有男士的衣服让你换……”
由于他是正好站在楼下的。
那壶水让他淋了个结结实实,从头湿到脚。他此刻已经在擦头发了,闻言还是很平淡的一句:“没事。”
我咬咬手指,很愧疚地解释:“我没在岛上见过你,最近岛上死了很多流浪猫,所以以为你是……你是坏人来着。”
他掏掏口袋,拿出来两条蓝色的条状物,就是他之前在楼下喂大黄的东西。
“猫条。”他说,“你要试着喂喂看吗?”
我接过他手里的其中一根猫条,蹲在生鲜超市外面,朝睡在一堆盆栽里面的大黄喵喵叫两声,吸引它的注意力。
等它懒洋洋地将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后。
我将猫条的封条拆掉。
我是没闻见什么特殊的气味,但大黄的眼神却一下子变了,从之前懒洋洋不羁的状态一下子变得兴奋无比,喵喵叫着就一颠颠儿地跑过来,眯起眼睛舔猫条。
我认识猫条的。
以前跟悟少爷他们养杏花雪花时,悟少爷也给它们买了猫条。我喂过。杏花雪花每次看到猫条,也跟大黄一样很兴奋。我忍不住想,猫条对于猫来说相当于人类的什么食物呢?
我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了棒棒糖。
因为悟少爷说过,猫条不能天天吃的哦,一周喂两三次就好啦,只能算作奖励。
但棒棒糖也不能天天吃吧,却也可以作为奖励。我每次用糖果奖励那些嘴甜的小朋友,他们的眼睛都亮亮的,同样很兴奋。
我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扬一扬。
“喵~”
我听见了另一道猫叫声。
转头去看,就看到了大白。大白是一只通身雪白的猫,相较于大黄要挑食不少,所以很瘦。我听小朋友们说,大白以前是一位老奶奶喂养的家猫,经常吃鱼,后来老奶奶去世,它就变成流浪猫了,别人喂它吃的猫粮它经常挑嘴,所以就饿着。
大白探头探脑地蹭过来,也想吃。
但我手里的这根猫条已经有大黄在吃了。
我身旁的那个男生将他的猫条拆开了,喂大白。
我悄悄侧头,看向他。
他的头发被擦过了,但还是湿漉漉的,往下滴水。已经是第二次了,上次是不小心将口水滴到他的炸猪排饭上,这次又是将水泼到他身上。但他每次都没跟我计较,上次把猪排饭送给我吃,这次还给我猫条喂猫。
我感觉脸颊烫烫的,是觉得丢人。
许是我盯着看了太久,他有些不自在,也侧头过来,与我视线相对。
我:“……”
我连忙垂下头,继续喂猫,很心虚。
他:“……”
他沉默一会,最先开口:“你搬家了。”
“欸?”
我惊讶的连忙抬头。
他没看我,在低头专注喂猫,声音平静:“你以前是住在东京的吧。”
原来他也还记得我啊……
我小心翼翼,“之前的饭,谢谢你。如果没有你的帮忙,我也许就饿死了。”
“不用在意。”他停顿一下,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般,说,“我记得你还欠我两首歌。”
我顿时脸红:“我记得的。”
那时候我嗓子受伤,哑掉了,没办法唱歌。他就告诉我,可以先欠着。不过之后我就因为禅院家的人找来离开那里了,啊等等,那之后他不会还去找我了吧,但是没有找到我。他是不是怀疑我是故意逃走的。
我慌张地抓住他一点袖子,解释:“我那是……那是不得已离开,不是故意吃了你的东西不唱歌的。”
他低头看着被我扯住一点的袖子,微微有些愣神。
我也逐渐反应过来,立马松开手。
尴尬的沉默过后,他说:“我没怀疑你。”
“哦、哦……”
我磕磕绊绊回应过后,沉默的氛围再次袭来,过了会,我试探性寻找话题:“你的失眠症,好一点了吗?”
他:“好很多了。”
“那就好……”
“嗯。”
再次沉默起来。
我纠纠结结,再次努力寻找话题:“你、你怎么也来袖岛了。”
他:“我来帮我的一位学长处理事情。”
“这样呀……”
“嗯。”
又沉默下去了,这次我怎么也找不到话题可以说了,索性就这么尴尬下去了。
等猫条喂完了。
大白和大黄晃悠悠的离开了,去选好地方晒太阳。原地只剩下我和他了,我纠结过后,咬咬指尖,小声开口:“我会补给你的。”
怕他不理解,我又补一句:“那两首歌,我会补给你的。”
之后,我又想起来,我之前给他唱歌时,反反复复只会母亲教我的那首,虽然也有想学习新歌,却唱得结结巴巴,不是忘词就是跑调。
于是我又添一句:“我现在……有学会新歌。”
他目光微顿:“什么歌?”
我一脸认真:“哆啦A梦的主题曲。”
之前我经常跟津美纪一起看哆啦A梦的,悟少爷也经常哼这首歌的主题曲。慢慢的,我就学会了。
“……”他嘴角抽了抽,好像是回忆起不太美好的记忆。
我紧张:“你不喜欢这首歌吗?”
“没。”他说,“这首歌很好听,只是想起某个很欠揍的人而已。”
我眨巴一下眼睛,问:“那我现在唱吗?”
他低头看一下腕表上的时间,“下次吧。我还有事。”
“下次?”我歪歪头。
“嗯,”他将抵着墙放的武器袋拿起来,背到肩上,“我的大学就在离袖岛不远的地方,等我下次来,你再补回来吧。”
我弯弯眼睛:“我就在这家鲜果超市工作,那等你有空了,一定要记得来找我。”
他盯着我,视线微顿。半晌,他总是拉成一条直线的嘴角,罕见的微微上扬一下,“嗯。”
可等他再次来,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
彼时我正在店里忙,结完账抬头,才发现我刚才结账的人是他。
等我下班,已经下午五点半了。
太阳都快落山了。
他一直等在店外,我感到很抱歉。但他却是将刚才在店里买的一份面包递给我,“没什么,反正我今天也没有什么事要做。”
“谢谢。”我将面包接过来。
我们坐在沙滩旁的长椅上,此刻太阳已经即将落山,远处的夕阳将海面都照得金灿灿的,我开始十分认真的唱歌,最先唱的是母亲教我的那首,其后才开始唱哆啦A梦的主题曲。
唱前面那首歌时还好,他全程表情都很认真地听我唱歌。可等哆啦A梦的主题曲一出来,我明显感觉他在忍笑。
所以没唱几句,我就纠纠结结开口:“是太难听了吗?”
他清清嗓子,“没,我只是想到了你之前唱幼儿园的歌而已,感觉你的确进步了很多,唱得很好听。”
“真的吗?”我感到开心,因为被夸奖了,有点飘忽忽的捧脸。
他嘴角又扬了扬,很轻:“嗯,不过你还真是容易满足。”
“嗯?”我咬一口面包,疑惑地看他。
“之前你说,就算是喂流浪猫狗结果多出来的剩菜剩饭都好,坏掉馊掉的也行,你什么都吃得下去。”他看向我,见我表情呆呆地看他,他神情很缓和,“那时候就感觉你很容易满足。刚才夸你的时候,你的开心也全写脸上了,一点遮掩也没有。”
我摸摸脸颊。
发现……好像嘴角的确是一直上扬的,还几乎要扬到耳根了。
我的脸一下子红起来。
但是……
——“感觉你的确进步了很多,唱得很好听。”
我的嘴角再次控制不住。
自从第一次被悟少爷大篇幅夸奖之后,对于别人称赞我的话,我就总忍不住笑,或许就像他说的这样,开心全写在脸上了。
那些小朋友们可能就是看出了这一点?
所以才每次跟我见面都夸我,毕竟我一开心,就会想给他们买糖果吃。
“我很喜欢别人夸我。”我轻声。
之前一直被直哉少爷贬低,说我长得丑身材差劲,脑子也蠢得像一团浆糊。好长时间,我真的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人,还是后来才逐渐发现,我长得应该还算不错,起码我能利用脸蛋示弱,获取一些便利。
再后来。
还是因为悟少爷夸我,我才发现自己可能并不是那么蠢。
我弯弯眼睛,再次朝他笑:“谢谢你夸我。”
他也再次扬扬嘴角。
之后,我们交换了名字。出于某种方面的考虑,我沿用了‘爱知’这个姓氏,因为老板的缘故,整个袖岛的人都以为我姓爱知。
我也知道了他的名字,七海建人。
之后我们又见面了几次,我带他在岛上参观,他带我到他大学附近的地方玩。我对他的学校很好奇,他便主动提出:“你要试着来旁听吗?”
“旁听?”
“嗯。”他买了一瓶橘子口味的汽水,递给我,“大学管得很宽松,每节课基本上都有别的系或者是外校的人来旁听。你如果感兴趣的话,也可以……”
“感、感兴趣!”不等他说完,我就立马回答,眼睛亮亮地注视他。
他被我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侧过头去,声音含糊:“嗯,那明天早上,我早上十点有课,你要来吗?”
“嗯!”我重重点头。
同时思考,如果赶最早的船五点半出发的话,差不多九点左右能到他学校附近,可以来得及。我朝他笑,“谢谢你。”
“这没什么。”他不自在地将自己手里的汽水罐打开,仰头喝。
晚上我回去。
就跟老板请了明天一天的假。
兴奋的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好,以至于第二天早上五点醒来时,整个人都懵懵的,可等跟着七海像那些学生一样走进学校,我又完全清醒过来,兴奋激动的同时,又有不少的胆怯。我的脚步越来越慢,注意到周围人朝我投来的注视,我的脑袋也越埋越低。
没上过学的人,应该是光从外表的气质上就能看出来跟上过学的人不同吧?所以他们才会……一直盯着我看。
我的手腕被轻轻抓住了。
是七海。
我的心稍微安定不少。
我跟着他走进教室,他选了个比较后排的座位,问我:“这里,你能看清黑板吗?”
见我点头。
他才侧身让我先进去,然后再坐下。
他把自己的本子和笔分了我一份,书本摊开在我们中间。不一会,老师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讲课。
这是我第一次以学生的身份坐在课椅上听课。
我努力平复心情,认真听。
老师写在黑板上的字,我都认得。对于他口中讲述的内容,由于他讲的很细致,所以即使我是第一次听这节课,也能听懂不少。只是……一旦涉及到算数一类的事情,我的眼睛就变成了蚊香眼。
完全……
听不懂。
我想更努力一些,重新打起精神。
十分钟后。
我的眼睛再次变成蚊香眼。
啊…啊?数字怎么会这么难以理解……
所以我的脑子根本没有悟少爷夸得那么聪明吧,不然怎么会一点都听不明白。所以我其实还是挺蠢的,我低头,有点失落。
不由得就想起悟少爷曾说过的那句:“没上过学也没关系啊,毕竟我可是最强嘛,有我教你,考大学这种事轻轻松松啦!”
我眼睫颤颤的,盯着课本上那些难以理解的公式发呆。
忽然,一只手映入我眼帘。
七海建人将那道公式又拆解了很多,是比黑板上老师拆解的步骤还要多出好多倍的。他递给我一张纸巾,“因为有很多步骤之前都学过,所以老师简略讲了,你听不懂很正常,我教你。”
我也是这时候才发现,我居然哭了吗。
诶……?
怎么会……
只是因为没学会一道公式而已,为什么会掉眼泪?
明明我根本不可能这么脆弱的。
可真的只是因为一道公式的缘故在哭吗?我如此恍惚地问自己,却得不到答案。
我将纸巾接过来,擦眼泪。
他的笔尖指着拆解出来的第一个步骤,也是最长的一道步骤,跟我讲解。等确保我理解后,才去讲解第二个步骤。
但从第二个步骤开始,我就晕头转向了,等这节课结束,我都没怎么搞明白。
他安慰我:“没关系,时间还长,可以慢慢学。”
“噢……”我将怀里的本子和笔还给他。
他没接:“留给你。”
我疑惑地看他。
“你打算只旁听这一次的吗?”他说。
我的眼睛逐渐再次亮起来:“我以后、还可以继续来旁听吗?”
他嘴角微扬,但很快就又恢复了平时抿成一条直线的状态,“嗯。教室里经常有外校的人来蹭课的,有时候一位教授的课,一整个学期都座无虚席,一半都是外校的。你如果想来随时可以。”
我将笔和本子重新抱进怀里,眼睛弯弯,脸上满是幸福满足的笑:
“上学真好。”
“是吗?”他语气意味不明,接着说,“过几天学校还有体育祭,你要来看吗?”
“要!”
蹭了一学期的课,还有七海建人教我,我感觉我对数字方面没有一开始那种听天书的感觉了。也是在教我的过程中,七海逐渐发现,我甚至连小学课本的基础都是零。我没跟他说我没上过学,他也没问,只是开始从小学的知识教我了。好在大部分字我都认得,这无形中让我学习国语的过程轻松很多,几乎是一学期的功夫,就把小学国语的知识学完了。
我已经不想考大学了。
因为,如果要考大学的话,首先就需要过去的学历。虽然在老板那里,她查到的关于我的信息上面说我毕业于大阪市XX高中,这个条件完全足够让我去参加大学考试,但这个学历不是我的。即使照片上那张脸是我的,我也感觉无所适从。
但我已经很满足了。
能学习到这么多我过去想都不敢想的知识。
更何况,我还能经常跟着七海去蹭课,已经算是满足了我上学的梦想了。
在后来我攒钱买了手机之后,我和七海之间的往来越来越密切。他会带我去吃他觉得还不错的店,给我拍他亲手做的食物,我会给他分享晒太阳的大黄和大白,波光粼粼的海面,小朋友们带我去废村探险的照片。
我们还会在周末约在图书馆见面,学习。
七海跟朋友聚会时,也会问我要不要一起参加,说是他们让他问我的。
那些朋友是他大学同学,其实他平时都是独来独往,但由于体育祭那次班里有报名的同学腿受伤,他不得不顶替,结果直接以一己之力让班级获胜之后,他就成为了班里的风云人物,即使经常面无表情着一张脸,还不爱说话,也有不少人主动找他聊天。
如此一来,经常跟着他蹭课的我,就也被那些人注意到了。
他们会逗笑着问我是不是七海的女朋友。
我每次都很尴尬,需要七海解围,即使七海解释了我们只是朋友关系,他们还是经常对着我们吹口哨。
时间慢慢过去。
七海从大学毕业了。
我也在七海的辅导下,磕磕绊绊学会了很多很多知识,现在就连英语方面也很流畅了。有一次走在街上,有欧美那边国家的人用英语朝我问路,我起先很紧张,但在七海的鼓励下,还是磕磕绊绊用英语回答了。
自那以后,我就对英语方面自信了不少。
七海从大学毕业后,留在这座城市,去了一家企业工作。我这些年也在袖岛攒了些钱,我在袖岛买下了一间独属于我的房子,当然……是只付了首款,以后每个月都要还钱的那种……但我还是好开心!
老板的那家鲜果超市也越来越大。
因为袖岛的风景照被油管上的博主分享出去,吸引了不少外来游客。所以老板的生意也直线上升,还多招收了几个员工,连带着我这个最老员工的工资也上涨啦!
而且四年过去,当初那些跟在我后面为了得到糖果而一直夸我的小萝卜头们也长大了,好几个都出去上初中去了。只有放假的时候我们才能碰到。
每次他们放假回来,都会来看我。
会带我一起去放烟花,做游戏。他们会好多小游戏,都是我从来没接触过的,例如玩泥巴。
他们喜欢将泥巴捏成方块,然后放在地上,拍着玩。
我也跟着照做。
然后裙子就变得脏兮兮的,好难洗。
即使上班了,我和七海也会经常见面。我们会去很多人夸的店吃饭,去逛庙会,圣诞节的时候,他还送给我圣诞节套装,哈哈,好可爱的!是圣诞老人的手套,圣诞树图案的围巾,以及麋鹿发饰。
我问他怎么想起来送我这个。他说:“只是觉得你很适合。”
“是吗?”我笑得眼睛都成月牙了。
我们并排逛着夜市,然后就看到了捞小金鱼的活动。他见我一直盯着看,问我:“要不要试试。”
半晌,我才回神般,朝他笑着点头。
他玩这个游戏有些笨手笨脚,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反倒是我一次就成功了。
看着小水桶里的金鱼,我欢喜抬头,“捞到了!”
他看着我,笑着:“嗯,很厉害。”
然而我心里分享的喜悦,却倏忽消散了一些。我也不清楚原因,只是感觉,只是感觉……我伸手进小水桶,用指尖轻轻搅动了一下水面。
其后,我吸吸鼻子。
抬起头,笑容更灿烂了,“我教你!”
我坐在七海旁边,轻声细语地跟他说:“要把小金鱼撵到水池边上,才比较好捞起来哦。你试试看。”
他试了下。
真的成功捞到了。
我比他还激动,晃着他的胳膊超开心:“成功了成功了!”
他应该是被我的激动感染,也很开心,“是啊,成功了。”
我们一人一条小金鱼。
他问,要不要试着给小金鱼起名字。
我一下子就想到了津美纪,她成功捞到的那只小金鱼,她起名字叫小奇。但是很可惜,很久之前就死了,小奇死的时候,津美纪打电话过来,哭得很惨。可一听到悟少爷来的动静,她就立马止住了哭。
悟少爷问她在给谁打电话。
她结结巴巴,急中生智撒了个谎:“老、老师!是老师,老师说我的作业做得很差,明天要留校补课。”
然后她就悲惨的先被悟少爷拉去补了好几个小时的课,事后给我打电话吐槽悟少爷,然后问我,明年放暑假,她和惠可以来找我吗?
她还说,绝对不会让悟少爷发现。
我也很想他们,想带他们在袖岛玩泥巴,海边放烟花,去废村探险。
所以我同意了。
想到这,我垂眼笑着,说:“叫小春吧。你的呢?”
他沉思一会,回答:“小秋。”
下雪了。
天气越来越冷了,大晦日也越来越逼近。
七海建人的公司放春假了,但他比不上班的时候更疲惫了。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的祖父希望他回家乡那边工作,但他不是很想回去,因为一旦回去,就意味着:
催婚。
他拒绝了十多次之后,祖父扬言要来把他绑回去,所以他随口说了句:“我已经在这边结婚了,没有办法回去。”
结果,他祖父就要求他必须把新娘带回去给他们看看,如果不带来,他们就过去。还谴责他为什么结婚不跟家里说。
我眼睛微微睁大。
老实说,催婚这个词对我来说,比较遥远。
我有点好奇,咬着奶茶吸管,问他:“被家里人催婚,是什么感觉?”
因为我没有家人,没有人会对我的婚事上心。而且在禅院家,基本上是一辈子都无法跟【正常婚姻】挂上钩的。
他思考了下,吐口气说:“就像你好不容易彻夜完成一项作业,准备休息几小时去上课时,突然发现还有好几项作业没做。很有压力。”
我也是这时候才注意到。
七海的发型变了,从之前的三七分,变得很成熟了。穿衣风格也从休闲风变成了西装,喝的东西也从饮料汽水变成了咖啡。
我下意识低头,看一下我自己。
奶茶。
红手套,圣诞树围巾。
紧接着就注意到了杏色裙摆上的泥巴痕迹,是上次跟小朋友们玩摔泥巴,结果回去洗衣服遗漏掉的地方。我顿时脸红,连忙将大衣拢一下,遮住那抹泥巴痕迹。
“那你上哪里去找结婚对象呀,你祖父不是说必须要你带回去看看吗?”我尴尬找话题,开始思考七海的女性朋友,最后发现……
我干巴巴眨一下眼,指指自己:“我……我吗?”
七海像是没反应过来,微愣着看我。显而易见,他从没思考过真的要带所谓的妻子回去见家长,而是在疲惫的思考有什么办法能摆脱祖父那边的纠缠。
但我觉得我跟他是朋友。
他帮了我这么多,我也应该要帮他。
是朋友就应该要为了对方两肋插刀。——这是来自袖岛上11岁的小萝卜头円城阳翔的口头禅。
我郑重其事开口:“我陪你回去吧。”
七海的老家在北海道。
冬天的时候要更冷一些,雪也更大。但我却很兴奋,捧起一把雪就揉成雪球,朝七海砸去。
七海一边接电话,一边侧头躲开我的雪球。——似乎是工作上的事。
七海祖父那边要来接我们,但是他们的车还没到,我们就只好在路边等着。太过无聊了,我开始堆雪人。
先是揉成一个小球,然后放在雪地上滚,滚啊滚,变成了一个好大的雪球,我搬不动。尝试了几次,都没搬动。七海那边注意到了,将电话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帮我搬,放到一颗大树下面。
我又去滚比较小一点的雪球。
考虑到自己的力气问题,我做的这个雪球很小,放到大雪球的上面,身体和脑袋的比例严重失调,我笑到不行。
其后捡起两根树枝,当雪人的胳膊。
又捡起两颗石头,当雪人的眼睛。
我思考着少了点什么,于是在雪人的脸上画了个微笑的表情。
但是……
还是少了点什么。
是什么?
我支着下巴,看雪人:盯——
盯了一会后,我恍然大悟,少了胡萝卜做的鼻子。但是……我环顾四周,这个点了,根本没有店铺开门,买不到胡萝卜。
也没有办法了。
但这样已经很可爱啦。
我站在雪人旁边,举起剪刀手,自拍。
拍完之后。
我将照片发给七海。
七海还在打电话,听到手机响了一声后,将手机开免提听电话,在手机上敲了几下。
我的手机响了下。
我打开,就看到七海也分享给我一张照片。
是他的自拍。
但他只露出半张脸,大部分镜头都给了他身后。那个站在雪人旁边,举起剪刀手自拍的白裙子女性身上。
我眼睛微微睁大,是真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拍的。注意到我这副惊讶的表情,七海眉眼柔和一点,将免提关掉,继续听电话。
没多久,七海的祖父就开车来了。
他的祖父是丹麦人,即使年龄很大了,但看起来依旧壮实。他从车窗探头出来,先是看了看七海,其后将目光落在我身上,诡异的停顿几秒后,揉揉眼睛,努力瞪大眼睛看我。
半晌,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之后,他:“……”
我不明所以地看向七海建人。
七海没说什么,只是打开车门,让我先上车。
一路上,我感受到了他祖父的十二万分的热情,等到了他家之后,又感受到了他家的二十四万分的热情。
全程下来,我的嘴角已经僵硬住了。
是笑僵的。
但我超级开心,因为他们一直在夸我,夸我漂亮,脾气好,性格温柔,还很体贴。
我全程飘飘然的。
直到他们将我和七海推进一个房间。
门被关上后。
我们站在没开灯的房间里,面面相觑。
我:“……”
他:“……”
最后,他是睡在房间的沙发上的,我睡在床上。
我们开始干巴巴聊天。
七海建人说了很多他小时候的事,他说他的祖母很严厉,作业做不好就要被打手心。他的祖父其实在他小时候是很温柔的,每次祖母要打他手心,都是祖父为他开脱。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随着年龄长大,祖母变得温和起来,祖父又开始变得严厉了,比如说要他回家乡工作这件事,他就格外坚持。
他还说,他小时候,祖母对他也不完全都是严厉,也有很温柔的时候。
知道他喜欢吃红豆饭。
每年生日,她都会早早起来煮红豆饭给他吃。
我想起来那个拾荒老人,尽管我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也总是会给我买米糕吃,每天拾荒换到的钱,第一件事就是给我买一块米糕。
我嘴角上扬着,觉得心里很甜蜜。
我觉得我的人生并不完全糟糕。虽然有经历过不好的事,但迄今为止,我也遇到过很多温柔的人。
隔天一大早。
我一跟七海下楼,就看到了丰盛的早餐,其中就有红豆饭。
七海的祖母笑眯眯的看着我们:“快吃吧快吃吧。”
七海的祖父笑呵呵的冲我说:“吃完早饭,我和你祖母带你去附近熟悉熟悉。”
七海的母亲和父亲工作很忙,在国外。即使是大晦日也没有办法赶回来,所以我想他的祖父母希望他能回家乡工作的原因,也有他们很寂寞吧。
我点头同意了。
吃完早饭,七海的祖父和祖母就带我出门了。而七海则留在家里,负责洗碗。
他们带我去商场,给我买衣服。
不止是他们,还有店员都止不住的夸我,说我身材很好,不管穿什么都很好看。
“真、真的吗?”我脸红,眼睛亮晶晶的。
店员:“真的!”
七海祖母:“好看好看,都买。”
七海祖父:“能娶到你,完全是那小子的福气!”
我:捧脸。
我想自己付钱的,但是七海的祖母抢先付钱了。我感到很不好意思,所以也给他们买衣服,等回去,我们大包小包的。
七海建人:“……”
七海建人:“你们怎么买这么多。”
我笑眼弯弯:“因为太开心了嘛,我今天被好多人夸了。”
七海建人:“……”
之后,他把我拉到厨房,要把我给他祖父祖母买的衣服钱给我,我拒绝了,“他们也给我买了好多的。”
七海还想说些什么,但电话响了。他将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在看到来电人名字的那一刻,他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嘴角抽了好一会。
我明显感觉到他不太想接电话。
也的确如此。
他果断地将电话摁掉了。
但没几秒,手机又响起来了。
七海建人:“……”
他深呼吸,最后疲惫地揉一下后颈,对我说:“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嗯嗯。”我笑。
他离开了家门。
我转而去跟他的祖父母跟整理衣服,我们今天购物买了超级多,都分不清谁是谁的了。后来我们发现,今天逛街的时候居然还给七海买了一件外套,但一时间完全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买的。
可这件外套是男款的。
不管是颜色还是款式都只有七海能穿。
我们三脸懵逼。
最后,我咬咬手指开口:“我把他喊进来试衣服?就说是我们一起帮他买的。”
祖父连忙附和:“对!就说我们即使逛街不带他也没忘了他!”
七海建人接到五条悟电话的时候,是极不情愿的。
但由于他坚持不懈的电话骚扰,所以他还是出去了。远远的,就看到站在雪地里嘿咻嘿咻堆雪人的幼稚白发男。
“……”他无语的走过去,“你怎么来北海道了。”
“出差啊。”他拍拍手上的雪,一把揽住他的肩膀,笑嘻嘻说,“顺道来看看你祖父,来之前我先给你祖父打了个电话,然后就听到一个大秘密,你猜是什么?”
对于他跟他祖父有联系这件事,七海建人并不惊讶。
随着灰原雄去世,夏油学长叛逃。
他们的家人就都交给五条悟照顾了,连带着,他也顺道多多照顾了伊地知、家入学姐和他的家人。
因为咒术师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尤其是家入学姐的家人,家入学姐的术式由于是很罕见的反转术式,她大部分时候只能待在高专,家那边也很难经常回去。
他有很多时候都有些好奇,五条悟到底是不是人。当然这句话不是辱骂,而是觉得他……
他看过去。
五条悟那张蒙着白色绷带的脸,正笑嘻嘻着歪头,似乎不理解他不搭话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这样看他。
七海建人侧开视线,回答:“我不感兴趣。”
“大秘密就是原来你已经结婚了吗!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他就跟没听见似的,立马就迫不及待分享了出来。
七海建人:“……”
他满脸无语,正想说情况不是这样的,他已经得意扬扬地晃手机了:“我已经把这件事通知给大家了,歌姬超感兴趣的,立马就赶过来了,现在已经在市中心挑选吃饭的居酒屋了。硝子伊地知他们也在过来的路上。哦对,猪野也很感兴趣,所以他也来了。把你老婆带上,我们一起去聚餐!”
“聚~餐!聚~餐!”
他一边拍手,一边鬼叫。
七海建人:“……”
就在他想拒绝的话时,远远的,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七海,你祖母喊你回去试衣服哦。”
他转头,正想回应。
就看到他身侧,原本一直吊儿郎当不正经的五条悟,脸上夸张的大笑,逐渐收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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