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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段之愿瞬间睁开眼。


    房间里的缱绻尽数消散, 几乎是一秒钟褪去,只?剩空气中弥漫着剧烈的心跳声和不知所措。


    张昱树也没料到秦静雅突然回来燃城, 一时间也愣住了。


    片刻后,他连忙起身将脱了一半的裤子重新穿好。


    刚穿上衣服就见段之愿把他的拖鞋往柜子里塞。


    “你这是干什么?”张昱树问她。


    “你,你——你躲到床底下……”


    “床底下?”张昱树走近:“害怕啊?你都多大了你妈还不让处对象啊?”


    “不是……”段之愿心脏就要跳出来了,眉头拧成疙瘩,按着张昱树的肩膀让他蹲下,声音又小又颤抖:“你先进去,先进去……”


    张昱树虽然觉得荒谬,但看段之愿的表情实在不好, 也只?能屈膝趴在?地?上, 咬着牙蹭进了床下。


    做完这?些?, 段之愿胡乱整理了下头发赶紧走出去。


    “妈妈,你,你怎么过来了?”


    秦静雅正在?换鞋,身边还放了四五个购物袋。


    段之?愿拎起来刚要朝里面走, 突然见秦静雅的手搭在鞋柜上。


    她忙退回来:“妈妈我给你拿拖鞋。”


    说完, 快速从里面拿出一双, 还不忘把秦静雅穿的这双放进去。


    “你一个人在?这?边住我?不太放心,就想着过来看看你。”秦静雅说完掏出手机:“我这个电话不知道怎么回事, 打电话总也听不清可能是坏了, 正好拿过来让你给我?调调, 调不好了我再换一个——”


    话说到一半, 秦静雅看见段之愿一直蹲在鞋柜旁, 问她:“你干嘛呢?”


    段之愿正用拖鞋将张昱树的运动?鞋挡住, 闻言慌忙开口:“我?,我?整理一下鞋柜。”


    “放那吧不着急, 我?今天过来就是帮你收拾家里的。”


    说完,她站起身从餐桌上拿起张昱树刚刚随意扔在?上面的围裙。


    “你看看你,在?厨房做饭,围裙脱到了客厅。”


    她说着就走到厨房,突然感慨:“呀!愿愿你自己做这么多菜呀?”


    “……”


    段之?愿五官都快皱到一起:“嗯……”


    秦静雅完全不敢相信,拿着筷子尝了一口:“嗯,味道不错呀,果然是长?大了。”


    说完,她又朝卧室走去。


    此刻段之?愿的心就如同海面上翻涌的潮,生怕妈妈发现这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秦静雅先去了从前和姥姥一起住的房间。


    上一任租户搬走后留下一张床,因为太大了而且也不算破,段之?愿就没有扔掉。


    她也不在这个房间住,只?浅浅打扫了一遍。


    秦静雅摸到一手的灰,就让段之愿打了盆水要收拾房间。


    段之?愿来到洗手间,连忙把张昱树的洗漱用品收好。


    好在?他的东西不多,随手就能放进储藏柜里。


    秦静雅挽起袖子开始擦桌子,一边擦一边说:“还行,没败坏的不成样子,比妈妈想象中的好多了。”


    趁秦静雅干活的时候,段之?愿跑回自己房间,反锁上门后蹲在床下:“你,还好吧?”


    “不好。”张昱树枕着自己的手臂仰面躺着,阖着双眼幽幽道:“又冷又暗。”


    段之?愿抿了抿唇,有些内疚:“对不起呀,你再等等,晚点我?妈妈睡了,你就可以回去了。”


    沉默了一阵。


    张昱树:“你不给我个解释?”


    他转过头,没有被光照耀的床下也能看见他幽深的双眼:“为什么偷偷摸摸的?老子是你养的备胎啊?”


    “因为,因为……”段之愿艰难开口:“我不知道,该怎么和我?妈妈介绍你……”


    她很无奈。


    关于张昱树和段覃之间的关系。


    段之?愿用?了四年的时间才走出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凭着张昱树对她的好,以及她对张昱树四年不改的想念。


    而这?些?情绪,秦静雅都不会有。


    对于?秦静雅来说,张昱树是让她守寡二十几年的罪魁祸首。


    如果不是段覃英年早逝,这?么多年她不会背井离乡出去打工,姥姥也不会一大把年纪还要守在?市场开杂货店。


    尽管秦静雅从未在段之愿面前对生活抱怨过。


    可她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她的苦全都藏在?心里。


    段之?愿没办法想象,当她得知自己的女儿?和让自己丈夫牺牲的人在一起时的心绪。


    尽管张昱树并没有错。


    “张昱树……”段之?愿咬着嘴唇,眼圈红红的:“你能听我这一次吗?”


    又是良久的沉默。


    沉默到段之愿甚至以为他生气了。


    可能下一句话就告诉她要一刀两断。


    最终,她听见床下的人沉闷的声音。


    “嗯。”


    段之?愿轻轻舒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看他:“那你会不会生气呀?”


    张昱树撇撇嘴,食指碰了碰脸,有些?不耐烦:“你过来亲老子一口。”


    段之?愿没动?。


    张昱树急了:“老子跟你说话呢!”


    她索性也跪趴在?地?上,声音轻细:“那你出来点呀……”


    离得太远了,她又碰不到他。


    “草。”张昱树嗤了一声,脸上明?目张胆带着不爽,问她:“那是你亲老子还是老子亲你啊?”


    到底是她没考虑周到。


    都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了,也没想好该怎么和家里人介绍他。


    不怪他发脾气,换位思考一下,段之愿如果遇到这种事,一定?比他还委屈。


    她瞧了一眼门口,确定?秦静雅打扫房间不会那么快。


    便也赶紧钻进床底下。


    果然是又暗又冷,刚好张昱树的手臂摊开,她就枕到他的肩膀上,将人楼得紧紧的。


    张昱树“啧”了一声:“你倒是舒坦。”


    段之愿按着他的胸膛撑起来,后脑蹭着床板俯视他的脸。


    微微低头将吻落在张昱树的唇瓣上。


    “你别生气呀。”段之?愿安抚他,手指无意识抚摸他的鬓角:“等今晚我就问问我?妈,这?段时间和你在?一起太开心,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对不起呀。”


    这姑娘安抚人倒是有一套。


    就挑他爱听的话说,声音又软又甜,还是贴着你耳畔说的。


    她身上带着香,嘴里也香,哪哪都香。


    软软的身子贴着你,认真又虔诚,张昱树还真就气不起来了。


    他心里骂了一句,暗道自己没出息。


    手还是扣着人家的腰,紧紧搂着。


    “别跟我画大饼!”


    “我?没有。”段之?愿用?手抠他下巴,感受细小的胡茬划过指腹,跟他商量:“我妈妈其实还挺好说话的,说不定过几天就同意了呢,在?这?之?前你就先别露面,让我?跟她说说吧,好不好?”


    妈的真他妈受不了了!


    张昱树扣着她的手往下带,塞进去后贴在她耳边说:“早知道不该先喂饱你,应该让你先给老子喂得饱饱的!”


    冤大头吗这?不是!


    上赶着接人家买菜做饭,还贴心地?把碗刷了。


    结果刚把人按住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段之愿耳朵尖都红了。


    只催他:“你快点吧。”


    “老子什么时候快过?”


    “……”


    没一会儿?,秦静雅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愿愿,你怎么还养狗了呀!”


    lucky就在门外接连不断地?挠门。


    段之?愿害怕,刚想出去被张昱树拦住:“这句不用?回。”


    可不到五分钟,秦静雅又喊她:“愿愿你在干嘛?给妈妈换盆水,这?个床底下你是不是一直都没有打扫呀,太脏了……”


    这次真的不能再装作听不见。


    段之愿挣扎着从床下爬出来,缕了两下头发赶紧跑出门。


    她一走,床单也撂下了。


    张昱树眼前的光彻底消失,只?能自己动?手解决。


    段之?愿先来到洗手间把手洗干净后,又接了一盆水。


    “妈妈,那个床底下我忘记打扫了。”


    秦静雅正在?擦窗台,回头一看:“你怎么又拿了一个盆?”


    “你不是说要换水吗?”


    秦静雅接过来,指着自己脚下的一盆,说:“你可以先把这个拿出去倒掉再重新接呀,这样又要弄脏一个盆。”


    “没,没关系。”段之?愿端起那盆脏水:“冲一下就好了。”


    这期间秦静雅进进出出,忙里忙后。


    家里一共才五十多平,地?方小,两个卧室的门对着,基本一眼就能看见全部格局。


    段之愿根本找不到机会让张昱树离开。


    秦静雅拿着拖布来到客厅,环顾了一下,点点头:“嗯,客厅和厨房倒是挺干净的,我?还以为你得每天在外面吃饭呢,没想到自己还学会做饭了,厉害呀愿愿。”


    厨房是刚刚张昱树收拾的,lucky扒着橱柜明显盯上了剩下的半块馒头。


    秦静雅把馒头撕成碎屑给它,它马上就吃掉了。


    “你养这?小狗还挺乖的。”秦静雅很满意,说:“有这?么个小东西陪着你,省得你一个人住无聊。”


    “嗯,这是我捡的狗狗。”


    段之?愿敷衍着回答,心思全都在自己的房间里。


    好在她之前的性格也是慢吞吞软软的,秦静雅并没有发现倪端。


    擦好客厅的地?,秦静雅又打了盆水:“我给你房间也收拾收拾。”


    说完,还不等段之愿说什么,她直接开门进去。


    段之?愿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一把攥起,拴在?万丈高的悬崖峭壁上。


    秦静雅进了房间就说她:“你看,起床了被子也不知道叠。”


    “我?,我?听见你的声音着急出来嘛。”段之愿站在?床边,企图用?瘦小的身子挡住一切。


    “啊?”秦静雅问她:“你刚刚才起床?为什么?”


    她走过来摸段之?愿的额头:“不会是生病了吧?”


    “没有,就是有点困。”段之愿垂着脑袋:“待会儿,还想睡觉。”


    “哎呦,是不是工作?太累了呀,那妈妈快点收拾,收拾完了你就睡觉。”说完,秦静雅就开始洗拖布。


    段之?愿就快急哭了,一时间又找不到别的理由。


    只?能看着秦静雅将地板拖得锃亮。


    lucky终于?找到机会进卧室,在?床边嗅了嗅,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后‘嗖’地一下钻进床下。


    秦静雅笑笑,打趣道:“这狗还挺活泼。”


    说完,她就要掀起床单拖床底下——


    “妈妈!”段之愿突然出声阻拦:“床底下是我?工作?用?的资料,都是纸,纸包着的,不用?拖了。”


    秦静雅看着她苍白的脸,还以为是累的,点点头:“那赶紧休息吧,我?再去看看你厨房的柜子里有什么该扔的没扔,帮你收拾收拾。”


    “妈妈。”段之?愿挽着她的手臂:“好久没看见你了,我?想跟你说说话,要不今天我?跟你一起睡吧。”


    说完,她拎起水盆:“先别干活了,我?有话想和你说。”


    带着妈妈回到另一个房间,段之?愿关上了门。


    相信张昱树能明白她的意思,趁这?个时间溜走。


    秦静雅擦干净手,问她:“怎么了,想和我?说什么?”


    “妈妈……”她眼神飘荡,感觉全身都在?拧巴。


    耸了耸肩,问她:“你手机出什么问题了?”


    说到这?,总算提起秦静雅的注意,她拿出手机埋怨:“听不清对面说话,还时不时就卡住,你看看能不能帮我清理下垃圾。”


    ……


    张昱树从床底下钻出来时,全身不舒服。


    Lucky紧随其后欢快跑过来往他身上蹦,扒着他的腿求抱抱。


    张昱树睨了它一眼,轻声道:“你主人见了我要是有你半点欢快劲,我?也不至于?费这?么大劲。”


    他摇头晃脑走出卧室,看见柜子里被段之愿隐藏的自己的鞋时,笑了一声。


    迅速检查了一遍这?个房子里有没有能让他露馅的东西,确认没有后,悄然离开——


    张昱树从段之?愿家里出来,就骑着他的街车来到一家酒吧。


    贺铭洋组织的场子,说是庆祝他一个海外归来的朋友回家。


    之前问他来不来,张昱树说不来,要陪媳妇。


    现在自己来了,自然要被罚酒。


    一杯威士忌进了他的肚,张昱树敞亮地摊了摊手:“我给媳妇哄睡着了,偷着跑出来的。”


    他不吹嘘所谓男人的尊严,也不在?外面贬低自己的女人。


    他从不掩饰对段之愿的喜欢,要爱就明?目张胆的偏爱。


    但到底还是没好意思说自己出来的原因。


    编了个瞎话,反倒是让大家都相信了。


    贺铭洋说他:“别看我这哥们长得狠,在?他媳妇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张昱树勾着唇笑,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今天他不是主角,就拿了两瓶酒摆在?面前,一边喝一边给段之愿发信息。


    发了两句话,也没等到回复。


    张昱树叹了口气,烦躁感成倍增长?。


    期间有人跟张昱树说话,他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不知道谁递给他一支烟,张昱树咬在?嘴里,两只?手握着手机,半天了还没空点燃。


    直到身边响起老贺的声音:“妹妹,这?人哪儿?好啊?”


    张昱树这?才抬眼。


    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个热辣的姑娘,手里拿着打火机。


    张昱树不明?所以时,又听老贺说:“听哥的,这?里到处都是单身汗,你在这块榆木疙瘩上吊死他都看不见你。”


    话说完了,姑娘走了。


    老贺坐下,也往嘴里扔了颗烟,笑着睨了他一眼:“以前你上学的时候,一提到女人你就说没人看得上你,这?回怎么女人凑身边了也不正眼瞧人家一眼?”


    “家里管得严。”张昱树说。


    他拿下嘴里那根女士细烟扔到桌上,转而接过贺铭洋的烟,点上吸了一口,说:“以前是真没姑娘看得上我?。”


    从前学校里无论男女,躲他都来不及,哪有敢跟他告白的啊。


    那双眼睛冷冷瞥你一眼,做一宿噩梦。


    贺铭洋说他:“但是自从妹妹回来以后,我?发现你这?张脸耐看了呢。”


    “是吗?”张昱树伸手摸了摸两腮,故作?深沉:“都是跟我?们家愿愿学的,温柔向善。”


    “你他妈早有点笑模样,还至于?没人追你?”贺铭洋倒了一杯酒,跟他碰了下,又问:“待会儿还有下一场,你去不?”


    “去啊。”张昱树说。


    反正也没地方回去。


    自从在段之愿家住过以后,他像是尝到了甜头。


    对于宾馆里自己那个房间,怎么看怎么别扭。


    他就贱得慌,就喜欢去人家当老妈子,给做饭,给暖床。


    段之愿那个粉色毛绒床单,他睡得那叫一个舒坦。


    唯独不喜欢是她枕边那个小熊,因为她偶尔会抱着小熊看手机。


    嘴里咬着的烟越来越没味,幸好段之?愿回复了信息。


    张昱树一个字一个字地读。


    我?媳妇:【这几天你别过来了,在?旅馆好好的,开门做生意的脾气别太冲呀,等我?妈妈走了我?再告诉你。】


    几句话给他安排好接下来几天的日子了。


    张昱树用力吸了口烟。


    攥着手机的力气好像下一秒就要把手机捏变形。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辈子就折她身上了。


    他回复:【行,你好好陪阿姨。】


    段之?愿没再回复。


    张昱树扔了手机。


    ‘嘭’一声摔在?桌上,一颗烟抽完又续了一颗。


    跟着贺铭洋他们去了下一场,没坐多大一会儿?。


    因为这场里有人喝醉了,吵得慌。


    从前他也喜欢热热闹闹的场所,现在?不一样了。


    在安安静静的姑娘身边待久了,好像自己也被感染了。


    张昱树回到宾馆,怎么睡都不舒服。


    抱着枕头,卷着被子,翻来覆去很久依然睡不着。


    只?得打开手机充上电,找出段之愿的照片来了一发,卷着和她身形差不多的被子,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勉强睡过去。


    张昱树是在下午醒过来的。


    洗漱完毕正要去接段之愿下班,突然收到她的信息。


    我媳妇:【你今天不要来啦,我?妈妈会过来接我?。】


    张昱树撂下牙刷,吐掉嘴里的泡沫。


    【下班贴一会儿的机会都不给?】


    我?媳妇:【对不起嘛,昨天太晚了怕打扰你就没说,白天工作?又太忙,刚刚想起来,你体?谅我?一下嘛。】


    张昱树扔下手机,刷牙的力气大了些。


    硬是忍着洗完头和脸,这?才拿起手机回复她:【嗯,我?店里也忙。】


    我媳妇:【那好,你先忙吧。】


    草!


    他忙个der!


    店里都没他的活了。


    体谅这个体谅那个,怎么没人来体?谅他。


    不行,张昱树还是想见她。


    哪怕偷偷摸摸瞧一眼也好。


    他特?意找朋友借了个车,早早等在段之愿公司楼下。


    距离她下班时间不到十分钟,秦静雅从远处慢慢走过来。


    不只?是她,还有个老太太。


    张昱树认得,好像是跟段之愿一个小区的老邻居。


    之前段之愿还叫人家奶奶来着。


    两个人散步一样走到大门口,对着楼上指指点点一阵。


    瞧秦静雅笑着的脸,估计是给人介绍自己闺女的公司呢。


    张昱树也笑了一声,朝楼上的牌子看。


    他的愿愿就是聪明?又能干,平时不争不抢还有猎头挖她过来工作?。


    没一会儿?,段之愿就从楼里走出来。


    身上穿的这?件裙子张昱树眼熟。


    他给买的。


    酒红色丝绒材质,到脚腕的长裙随着她的步伐前后晃动?,太阳光就融化在?面料上散发出细闪的光芒,似乎是将凌晨的夜空穿在?身上。


    因为看见了秦静雅,她步伐变快。


    挽起的马尾也跟着上下晃动?,张昱树看的心痒痒,喉结上下涌动?。


    真想把她抱在怀里亲两口。


    他叹了口气,抖出一颗烟咬在嘴里。


    看她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容,应该是那个奶奶在?夸奖她。


    三个人就等在大门口,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张昱树便也乐得轻松,靠在?椅背上看她。


    可没一会儿?,一辆汽车停在她们面前。


    车上下来个文质彬彬的男人,和她们说了几句话后,先是替奶奶和秦静雅打开后座的门。


    然后又绕过车头,亲手为段之愿拉开副驾驶的门。


    随后,汽车扬长而去。


    张昱树面色一沉。


    掐了烟,紧随其后启动汽车跟了上去。


    第52章


    秋季的太?阳越来越短, 灯火初上,燃城的傍晚席卷了太阳所有的光泽, 悄然?而至。


    目光灼灼送着那四个人进了饭店,张昱树拿着?钱包下了车。


    站在?前台,语气低沉,问:“刚才那四个几楼?”


    他面色不善,前台心里一紧。


    稳了一下才露出礼貌又疏远地微笑:“不好意思——”


    “呦!树哥!”


    来人是饭店的大堂经理,去过几次张昱树家的店。


    别看张昱树干的活糙,但他在?火车站那片的名声可不是一般的响。


    稍微有点人脉的,大多听说过他的名字。


    张昱树记得?他, 这人姓李, 之?前还跟还找他商量过投资的事。


    只?不过他不懂这些商业术语, 也懒得?分析什么利润和回报。


    直接回绝了。


    他就想在自己的擅长的地盘当个土老板,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不分别人的蛋糕,别人也别想动他的羹。


    “李经理。”张昱树开口。


    “哎呀,你就叫我小李就行。”李经理上前一步, 问他:“来这吃饭?”


    张昱树没好意思说自己是过来盯梢的, 抿了抿唇:“我就想知道?刚才上去那个四个人, 是几楼的,哪间包房。”


    李经理立马吩咐:“给树哥查一下。”


    都是头脑灵活的生意人, 李经?理也明白了。


    查到之后告诉他:“三楼, A305包厢。”


    他没有多说什么, 告诉张昱树后也识趣的没再跟上去攀谈。


    只?是叮嘱楼上的服务生注意点, 千万别打起来。


    张昱树就坐在三楼的休息区。


    缓台明亮, 一眼就能望到楼下的摆设。


    大厅正中央有个人造鲤鱼池, 锦鲤在?池里?打架。


    二楼墙角处是两个抓娃娃机器,张昱树看见有个小女孩正因为爸爸抓到了个娃娃, 兴奋地直转圈。


    小姑娘跳了跳着突然一抬头,与张昱树对视。


    没过几秒种,她倏地转过身,头埋得低低的。


    玩具抱在怀里扯着爸爸的手要?抱抱。


    张昱树看的一脸懵逼。


    他有那么吓人吗?


    离得这么远还能吃小孩不成?


    又转过头,透过玻璃看自己的倒影。


    这发型,这脸型,还有这一身衣服。


    不吓人啊。


    多他妈帅啊!


    不帅能追到段之愿?


    一想到这,张昱树面色陡然下沉。


    又默默坐回到沙发上,内心的火苗一簇一簇往外蹿。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大多数时间都爱用拳头教训人。


    但屋里那姑娘实在胆子小,他怕吓哭她。


    又等了将近半个小时,终于看见305包厢的门打开。


    沙发的位置在一盆巨大的绿植后面,将他完美遮挡。


    张昱树看见段之?愿走出来,抬头顺着?指示牌寻找洗手间的方向。


    他咬了咬牙,跟在?她身后。


    段之?愿进了洗手间就先对镜子里的自己长长叹了口气。


    双手放在凉水下无意识地冲。


    好一会儿才动了动手指,擦干水分离开洗手间。


    刚走出来没几步,突然?旁边男洗手间门里伸出一双大手,一把将她扯进去。


    段之?愿吓了一跳,刚要喊出声就被捂住嘴。


    直到后背抵着冰冷的墙,才看清面前站着?的人。


    终于松了口气,雾蒙蒙的眼睛眨了眨,定定地望着?他。


    直到张昱树放下手,她才抿了抿唇,刚要?开口,张昱树先一步。


    “抹口红了?”


    他掌心蹭上她的唇釉,段之?愿从旁边撕下一张纸帮他擦手。


    “今天,今天……有点事,所以就涂了一下……”


    “什么事?”


    明明掌心的唇釉已经擦干净,段之?愿却?再次对折纸巾,接着?擦。


    张昱树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心中潜伏的野兽猛然幻化出来,目光灼灼,直截了当喝道?:“你拿老子当二表哥耍呢是吧?!”


    段之?愿没听过这种话,此?时却?也能无师自通话的意思。


    她摇头,解释说:“不是……是我妈,我妈她要?我来见见人家,我不敢告诉你……”


    他脾气多大呀,属于点火就着的那种。


    要?是被他知道?了,还不得闹到妈妈这边来。


    这样子很影响他在妈妈心中的形象。


    她就一个人悄悄来见一见,今晚就礼貌一点回绝,这样对所有人都好,妈妈也不会怪她。


    “那小白脸知道这裙子是我给你买的吗?”


    段之?愿摇头。


    “你去告诉他!”


    “……”


    “不说就把裙子还我。”张昱树说着就弯腰捡她的裙摆。


    “哎——”段之?愿紧紧抱住他肌肉线条明朗的手臂。


    她抬眸,琥珀色的瞳仁里全是他的倒影。


    看起来纯真又无暇的一张脸,偏偏刚被他抹花了的唇釉溢出在嘴角,让她神态上又带着?凌乱的风情。


    两种感觉交织在她脸上并不突兀。


    反倒是她乖巧纯欲的模样,有效抑制了张昱树心中燃起的火。


    “我和他又不熟,干嘛要告诉他我的裙子是你买的。”段之?愿想去抱他的腰,被张昱树推开。


    还在?气。


    她就快速将双手搭在他肩膀上,踮起脚尖。


    一个吻就落在他的下颌。


    “别生气啦。”


    她用一双雨雾般的眼睛看他,这回轮到张昱树错开视线。


    “离老子远点。”


    喉结上下涌动两次,刚好就在?段之?愿眼?前,引得?她伸手去摸。


    手腕马上被扣在?墙壁,张昱树近了一步贴着她。


    喉咙发紧,眸色见深,脖颈上青筋凸起,唇几乎要?碰到她的脸,沉声问她:“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


    段之?愿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小声说:“打架。”


    “不是。”


    “不让我在?这?”


    “不是。”


    段之?愿猜不到了,加之?和他的距离太?近,让她觉得大脑细胞在燃烧,根本想不出问题的答案。


    只能问他:“那是什么?”


    “老子想弄你!”他说完就捧着她的脸吻了下去。


    周边的气压就在这一瞬间降低,张昱树眉头紧锁,恨不得?现在?就将她吞入腹中。


    洗手间的大门就在左面。


    万一进来一个人就会看见他们在做什么。


    段之愿心中一紧,连忙把他推开。


    本来豆沙色的嘴唇颜色变深,张昱树用拇指抿了下自己唇,指腹捻了捻上面残余的唇釉,问她:“咱俩的事,你没跟你妈说?”


    这气势就好像是久违了的暴风雨,低沉地语气在?耳畔响起像是打雷。


    段之愿哭丧着脸:“我还没来得及说,我妈妈比我先开口,说她这次回来也有别的原因。”


    她瞧了他一眼,不敢对上视线。


    “是徐奶奶的孙子刚从国外进修回来,徐奶奶就想让我和她孙子见一面。”


    “我们家的老邻居了嘛,就不得?不同意。”


    “徐奶奶以前和我姥姥关系很好的。”


    一开始她还因为瞒着张昱树而觉得?内疚,可说着?说着?,突然?发现自己也没做错什么。


    出于礼貌,她和妈妈来和旧日邻居叙旧。


    尽管两家长辈的意思是希望给他们俩牵线,但她内心绝没有此?意。


    段之?愿抬眼?,声音稳了些,与他的眼神对视:“就是我刚刚说的这样,我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说完了?”张昱树眉梢轻抬,语气带着?漫不经?心。


    段之愿点头:“完了。”


    话音刚落,她被张昱树托着腰一把抬起,将她放到黑色洗手池上。


    酒店不小,洗手池也干干净净。


    动作太?突然?,她坐上去时,手不小心推倒洗手液。


    “张,张昱树,你做什么!”


    “小结巴。”


    他冷冷叫她,舌尖划过嘴角。


    双手放在她的膝盖上,分开。


    两人的距离拉近,张昱树一手捏着?她的下巴一手按在她腿上。


    墨色的瞳仁深不见底,似乎下一秒就会将她卷入黑暗,永久吞噬。


    段之愿有点害怕了。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善茬,在?她身边的‘做小伏低’全都源于对她的爱。


    一旦在?这方面触碰了他的底线,让他丧失了安全感,那等待她的就是狂风骤雨的波澜。


    段之愿双手推着他的肩膀。


    似是一块坚硬的铁,任凭她怎么用劲也不能撼动分毫。


    洗手台的寒气袭来,段之?愿觉得?不舒服,扭动着?身体偏偏又被他固定住,动都不让动。


    这期间段之愿能听见门外有走动的脚步声,还有人影从门口晃过。


    她全身血液都凝固住,生怕有谁踏进这里?,一眼?就看见他们。


    段之?愿想踢他又踢不到,张昱树冰凉的手指自小腿摩挲,凑到她耳边沉声笑了下:“夹我?”


    “你不要在这里闹。”


    段之?愿按着?裙子,却?也隐隐知道?,哪怕他再生气也不会选择在?这里?。


    他只是想要吓唬她而已。


    张昱树已经?成功了,段之?愿很害怕,藏匿在?鞋子里的脚趾都蜷缩在一起。


    刚好手机响起,拿起来一看是秦静雅。


    张昱树也看见了,掐着?她小腿上的肉悠扬开口:“不准回去。”


    强烈的占有欲在看见那个小白脸为她殷勤开车门时,陡然?爆发。


    他既然跟过来也把人逮到了,就没打算再给还出去。


    这小东西是个宝贝,他得?好好守着?,不让别人觊觎。


    这么多年里?每一个辗转反侧,失眠的夜晚都是为她,见不到她的每一秒都觉得空虚。


    他就是这么小气。


    是他的人,别人看一眼都不行。


    段之?愿软软的声音跟秦静雅说公司临时有事,必须要?回去一趟。


    让妈妈帮忙跟徐奶奶说句对不起。


    秦静雅又问她是不是故意跑的。


    段之愿硬着头皮说不是,会好好考虑考虑。


    电话一挂,她就被张昱树抱下来。


    丝绒裙子不知何时起了静电,张昱树就蹲在?她脚下,帮忙抻裙子。


    静电响了几声,微弱的电流划过张昱树的手也不见他皱一下眉头。


    等散发着?银辉的长裙重新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他牵起段之?愿的手,把人带出了饭店。


    刚走到门口,凉风瑟瑟。


    段之?愿被他带着?走,突然?就觉得少了点什么。


    又一阵风吹进衣襟时,她才恍然?明白。


    风这么大,张昱树没把外套脱给她。


    不知道?为什么,都答应跟他走了,好像他还在别扭。


    段之?愿抿了抿唇,走几步突然‘嘶’了一声,站在?原地。


    待张昱树疑惑转过头看她时,她才晃了晃脚腕:“有点疼。”


    “崴到了?”张昱树立马在?她面前蹲下,下巴抬了抬:“车就停对面了,上来我背你过去。”


    爬上他的背,视野也高了些。


    风还是没小,段之愿侧脸贴着他宽厚的肩膀,一只?手捏他的耳垂玩。


    张昱树背着她打开后座车门,两个人一起挤在?后座上。


    他弯腰将她长裙掀至膝盖,给脱了鞋又抱着双脚放到自己腿上。


    一层薄薄的打底裤向上掀,露出戴着?小熊图案的袜子。


    袜子脱下来就看见最小的脚趾被磨出了水泡。


    水泡早就破裂,嫩白的脚趾出现一道血痕,看上去极为明显。


    张昱树又检查她另外一只?脚,脚趾微红,怕是再多走几步也会磨出泡。


    他问:“怎么回事,鞋子小吗?”


    “有点。”段之愿点头。


    “小为什么还穿?为了好看?”他板着?脸教训她:“知不知道第一眼都看脸,谁会先看鞋啊?”


    段之?愿问他:“没人看鞋吗?”


    “我从来不看鞋,你要给谁看啊?”张昱树睨着?她:“我说你能不能别朝三暮——”


    “这不是为了配你的鞋。”她嫩白的脚趾垂下,点了点张昱树的运动鞋。


    “我看你经?常穿这双鞋,我们俩这是一个牌子的,你都不知道吧。”她抿抿唇低下头,手揪着?裙子上的毛绒,闷闷道:“买了很久呢,我要?是不说,你都不注意。”


    皮球突然就打到了他手里,张昱树一时语塞。


    盯着?她的脸,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为了配我的那你不早说,你穿什么舒服,我配合着?你穿不就好了。”


    “……”


    “喂?”


    张昱树晃了晃她的脚趾:“生气了?”


    “……”


    “我,都说了我不看鞋,我——”


    草!他想给自己一耳光。


    这时候怎么能硬气的起来。


    “好了我的错我的错,我不该不注意你的鞋。”


    张昱树用捧起她的下颌:“对不起好不好?”


    段之愿一直低着头。


    沉默让张昱树的心七上八下。


    “是我的错,愿愿,明天就给你买一双合适的,不,现在?就去。”


    终于,她轻轻开口:“那这样就互相抵消了……”


    “什么?”张昱树一怔。


    段之?愿重新抬头,抿着?唇笑:“我原谅你,你也不能生我的气了。”


    明媚的眼睛似是天上星,带着?得?逞后狡黠的笑意,更像难得?一见的流星。


    张昱树反应过来,抬起手打了她脚背一下。


    故作凶狠道:“我就应该把你绑起来,绑在?床上,让你只?能看见我一个人,只?能和我一个人说话!”


    段之愿笑眼弯弯朝他肩膀上靠。


    又被他掐着?脸蛋,在唇上狠狠亲了一口。


    “你不是跟他说你会好好考虑吗,你考虑什么?”张昱树咬了下她的果冻唇,咬着?牙问她:“嗯?考虑什么?”


    “我,我那是缓兵之计……”她被捏着脸,吐字不清说出来的话听着?更可爱。


    好不容易挣开,段之?愿用手背贴着?酸痛的面颊:“都已经和好了,你别想再欺负我,不然?我也考虑用工作的理由,疏远你。”


    话说的一本正经?。


    还带着?威胁属性,生怕自己被看扁了。


    给张昱树气笑了。


    拽着脚腕把人拽到跟前,一把搂在?怀里?。


    “老子不让你工作,你能工作?”


    “让你下不了床,以后你就在?床上工作,你考虑考虑这个呗?”


    静默一瞬。


    段之愿点头:“好。”


    张昱树微怔:“我没听错?”


    “不用考虑。”她说:“好。”


    像是六月傍晚的微风,夹杂着?蔷薇花香拂过,张昱树顿时觉得心都酥了。


    从来软硬不吃、不解风情的他,偏偏就吃她这张无辜脸说出来的每一句话。


    “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别的小白脸就别想挨着?你,老子死了也缠着?你,谁敢靠近你我弄死谁。”


    段之愿抱着他的脖颈,半张脸埋在?他颈窝。


    感受他身上清新的洗衣粉味道?,轻轻道?:“一起死。”


    第53章


    张昱树到底还是遵守承诺, 带着?段之愿来到商场,两人买了双一模一样的情侣鞋换上?。


    段之愿刚才没有吃饱就被他带出来, 他们又去吃了烤鱼。


    餐上?来之前,段之愿一直在和秦静雅微信说话。


    秦静雅告诉她:【我已经从饭店出来坐上?车了,你?什么?时候回家?】


    段之愿:【再过一会儿。】


    秦静雅:【你去哪了?】


    秦静雅:【真?的是去工作了吗?别骗妈妈。】


    段之愿按在键盘上的手就滞了一下。


    最后,还是回复她:【其实我有男朋友了,没来得及告诉你?。】


    秦静雅:【既然有了男朋友,为什么?昨天不说?】


    段之愿:【对不起妈妈,我?今晚回去再?跟你?说,我?是有苦衷的, 是不是程明?知道我?在说谎了, 那我给他打个电话道歉。】


    秦静雅:【没有, 人家还让我告诉你好好工作,别分心呢。】


    秦静雅:【这么大的事一定要等到现在才和妈妈说,那你?早点回来吧,我?等着?你?。】


    放下电话, 段之愿才看见眼前多了个盘子。


    烤鱼端上?来后, 拨开一层辣椒, 张昱树将鱼肚子的位置夹出来。


    再?淋上?些汤汁,全都放到段之愿的餐盘里。


    段之愿吃了几口, 才看见鱼刺少的地方全都进了她的盘子。


    “怎么都给我夹过来了?”


    “不是跟我?装柔弱, 说脚疼吗。”张昱树又给她接了一杯酸梅汤, 放到跟前:“吃吧, 今天伺候你?。”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问。


    “你?吃饱了。”张昱树压低声音, 目光径直看着她:“老子就可以吃你?了。”


    他的如意算盘早就打好了。


    待会儿就让段之愿给她妈打电话, 就说公司加班太晚,今晚不回去了。


    有种丢回的糖果失而复得的感觉。


    再拿回来时, 味道更甜,香味更浓。


    唇齿留香,比直接拥有更让人上头。


    可段之愿却鼓了鼓脸蛋,犹豫道:“张昱树……”


    “嗯?”


    “今天得回家。”


    “不行。”张昱树的脸沉了下去。


    段之愿近一步解释:“我得跟我妈妈说一下你的情况呀,这样以后你?也?不用躲躲藏藏了。”


    “我再躲一天也没关系。”他说。


    “不行啦……”她打开手机,把刚才和秦静雅的聊天记录给他看。


    从?头到尾看完,张昱树扔下筷子。


    本就一身黑色衣服,再?加上?他神色恹恹的脸,好像周围的气压全都降低。


    漠然的情绪席卷,段之愿将手放在他自然摊开的掌心中。


    “等过了今晚,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出现在我?家了。”


    她用小指勾住他的小指,晃了晃,轻声道:“我还想吃蓝莓山药,再?点一份好不好呀?”


    “……”——


    张昱树将段之愿送到楼下。


    又把人按在怀里吻到天昏地暗,直到她呜咽着?推他,这才肯放手。


    段之愿上?楼后,他又在楼下坐了好一会儿。


    看月亮上?的暗影,看风吹起地上?的塑料袋,最后调转车头依依不舍地离开。


    段之愿进到房间时,秦静雅正在洗水果。


    听见开门声只是浅浅望了一眼,又垂下眼继续。


    “妈妈。”段之愿站在厨房外探头:“你?是生我?气了吗?”


    “你?说呢?”


    秦静雅关?了水龙头,问她:“从小到大属你最懂礼貌,今天可倒好,招呼都不打一声说走就走了,那你?告诉我?,有了男朋友不告诉我?,究竟是什么?苦衷?”


    说完,秦静雅拿着?一盘水果坐在沙发,翘起二郎腿:“要是不能给我个合适的理由,今天这些好吃的,一个也别想吃。”


    段之愿乖乖坐下来,问她:“妈妈,你?还记得爸爸当初救过的那个小男孩吗?”


    秦静雅手里拿着个桃子,指尖一顿,脸上?的表情骤然僵住。


    她似乎已经预料到段之愿要说什么?,依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她:“你?什么?意思?”


    这样的情绪是段之愿一早就预料到的。


    她又向秦静雅那边靠了靠,挽住她的手臂:“他叫张昱树,后来,我?和他上?了一个高中?,高二那年分到了一个班级。”


    ……


    段之愿将这些年发生的一切,全都和秦静雅讲了一遍。


    包括两人分手又复合的原因。


    这中?间大概有八年的时间跨越,不是几句话就能讲清楚所有情绪。


    段之愿说得有些艰难,说到分手时还掉了眼泪。


    讲述完这一切后,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


    她说的口干舌燥,秦静雅却一言未发。


    桃子放在手上?,咬过的地方都变了颜色。


    粉嫩的桃子,缺口处发黑,正如秦静雅现在的面色。


    她将桃子放到桌上?,转身看向段之愿:“你爸爸去世后的整整两年,你?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段之愿轻轻点头。


    “为什么?”秦静雅问她。


    几岁的事情了,段之愿也不知道为什么。


    想来是因为,任谁都没办法接受自己的亲人在眼前离世。


    明?明上一秒他还在陪她说笑,给她推秋千,可下一秒,人就跳下湍急的河流。


    等再?看见时,他已经毫无声息躺在担架上?,再?也?醒不过来。


    段之愿说:“应该是难过吧,我?爸爸——”


    “你也知道是难过!”秦静雅一拍桌子站起来,怒瞪着?眼睛:“你?因为谁难过?因为谁患上?心理疾病?一病就是这么多年!”


    段之愿直愣愣地看着她,大脑一片空白。


    她活着?的二十几年里,秦静雅一直是个温柔的女人。


    从?未见过她对谁发过脾气,也?从未听过她有对生活的一句抱怨。


    段覃去世后,她的确消沉过一段时间。


    可是很快就带着段之愿四处求医,基本上?一天跑两个医院。


    后来她上?了初中?以后,秦静雅通过邻居介绍,去咸城找了份工资高的工作。


    即便?聚少?离多,段之愿每天和她通电话时,也?能感受到电话里秦静雅的乐观和喜悦。


    生活苛待她,岁月鞭策她。


    但秦静雅仍旧人如其名,她活得安静、优雅。


    她的衣服永远干干净净,即便?是十多年前的老款,穿在她身上依旧整洁如新。


    平日里遇见邻居,她总会率先露出和蔼的笑。


    无论段之愿遇到什么挫折,传到她那里都是小事。


    可直到今天,得知段之愿的男朋友居然就是张昱树时。


    过去一切似乎都是幻境,像是锤子敲在了玻璃最脆弱的位置。


    只需轻轻一下,满屏裂痕,所有幻境归为虚无。


    秦静雅就如同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倒的骆驼。


    指尖用力点着段之愿。


    “你好好想想吧!”


    卧室门从?未像今天这样关得如此用力。


    吓得段之愿浑身一抖,眼泪就簌簌掉了下来。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


    原来未从阴影走出来的人,是妈妈。


    或许在手里捧着段覃见义勇为奖章时,她也?曾在内心怨恨张昱树一家人。


    又或许,是时间将她的情绪逐渐演变成怨恨。


    她是英雄的家属,是伟大的妈妈。


    两个沉重的名头落在头顶,所以她必须要面朝阳光,必须勇往直前。


    可所有人都忽略了,除了这些身份以为,她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她失去了丈夫,失去了整个家庭的主要劳动力。


    所以即便她心如刀绞,也?得振作起来。


    或者,段之愿猜想。


    夜深人静时,她是不是也会怨恨段覃。


    她们都是有血有肉的活人。


    当心里的阴暗面浮出时,全世界都应该配合着她的消极情绪共同毁灭。


    就像她小时候那样,受了委屈就要用力敲打相框,哭着?怨爸爸不能出来帮忙。


    段之愿一整晚都没有睡,巨大的压力席卷了她全部细胞和神经。


    好像下一秒就要窒息,她实在忍不住了,电话打到张昱树那端。


    当他的声音传过来时,本来已经止住眼泪的段之愿突然就小声抽泣起来。


    眼泪越来越多,取之不竭。


    她断断续续给他讲了事情的经过,到最后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眼泪一串一串往下掉,床头柜上都是她用来擦鼻涕和眼泪的纸巾。


    “愿愿,愿愿。”


    他沉稳的声音徐徐传进耳朵:“你?别哭,听我?说。”


    “明?天我?会去你?家,我?来和你妈妈谈这件事。”


    “可是……我?妈她,她应该不想见到你。”


    “你?相信我?吗?”张昱树问她:“你相信我能处理好这件事吗?”


    段之愿心里七上八下。


    本来都已经觉得自己必须要在爱情和亲情之间做出选择,可现在,一听到张昱树的声音,想起他的脸,就好像在夜半时分看见了初升的太阳。


    她寻寻觅觅,似乎是看见前方有条曲折蜿蜒,通往光明?的路。


    “相信……”她说。


    “那好,既然相信我?,就不要再?哭了。”张昱树告诉她:“你躺下睡觉,等你?睡醒了,我?就出现在你?面前。”


    “可我睡不着……”


    “那让我看看你?”


    “不要。”段之愿掖了下耳边的碎发,手指碰到耳蜗时,带出冰凉的眼泪。


    “我现在一定很丑。”


    “不给我看看我怎么能知道。”


    段之愿还是和他开视频了。


    因为很想见他,思绪万千无限延伸,似乎只有见到他才会安心。


    张昱树躺在床上?,看样子是在睡梦中被她的电话吵醒。


    他开了床头的一盏灯,暗黄色光线能看清他下巴上青灰色胡茬。


    嘴里咬着?颗烟,烟头一点猩红忽明忽暗。


    他笑了一声,靠在床头上枕着手臂。


    “怎么?就露个脑门啊?给我看你的美人尖呢?”


    段之愿抽了下鼻子,没动?。


    “不给看脸也行。”他的丹凤眼微眯,镜头向下晃了晃,露出明?显精壮的腹肌,再?到胸肌。


    手上?下划了两下,又开口:“也给我看看你的。”


    声音轻佻,吊儿郎当的样子。


    话说的又痞又野,好像完全不跟她在一个情绪里。


    段之愿才哑着嗓子说他:“你?别闹了。”


    接视频里重新出现他的脸,笑得浪荡冲她抬了抬下巴:“睡不着给你唱首歌啊?”


    “什么?歌?”


    张昱树开始唱起段之愿从小就听过的一首——


    “ABCDEFG,HIJ……”


    五音不全,段之愿“噗嗤”一声笑了,说:“太难听了。”


    “难听?”张昱树换了个姿势,说:“我?就靠这首歌才把这二十来个字母背下来的,专业老师评价一下我英语水平怎么样呗?”


    “挺好的。”段之愿点头,抿着?唇配合着说:“你能背下来这些,已经很厉害了。”


    ……


    他俩说了很长时间的话,直到段之愿突然从床上爬起来,换了个地方。


    张昱树问她是不是要去洗澡,不许挂视频,他要看。


    段之愿抿着唇给他看四周:“我还在房间,这是窗台边上?。”


    她说从前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爱坐在窗台上?。


    开着?窗,等微风拂过面颊。


    这样就好像在和风相拥,自己也?就不会那么?难过。


    小时候每次想爸爸了,她也?会坐在这里数天上的星星。


    最亮的那一刻永远都是爸爸的眼睛。


    话说完,沉默了好一会儿。


    张昱树沉声对她说:“愿愿,以后再也不让你坐在窗台上。”


    心似乎就在这一刻静止。


    刚好有微风从?窗外袭来,离开时卷走了她内心所有的阴霾。


    可下一秒,张昱树又开口。


    “弄你的时候除外。”——


    早上?,段之愿被妈妈做饭的声音吵醒。


    本就觉浅,在床上?回忆了下昨天电话里张昱树说的话后,就彻底睡不着?了。


    洗漱完毕后,段之愿趿着拖鞋来到客厅。


    秦静雅看了她一眼,说:“饭马上?就好,你?上?班不着?急吧?”


    情绪与平日一样,好像昨晚发生的一切都被遗忘,睡一觉就湮没了全部阴霾。


    段之愿心头一酸。


    这些年,妈妈竟都是这么过来的。


    而她却毫无察觉。


    粥和菜端到桌上?,秦静雅说:“感觉好久都没和你一起吃过早饭了。”


    她将排骨推向段之愿:“你说你怎么就做了这么?多的菜,冰箱里还有那么?多,都不知道要吃多少?顿呢。”


    “是和张昱树一起吃的。”段之愿说。


    秦静雅面无表情咀嚼着?,好像自动将这个名字过滤。


    “妈。”段之愿的手攥着?桌布,试探着?问:“张昱树……想见见你?,可以吗?”


    夹菜的手滞了片刻,秦静雅垂着眼:“不要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


    两人皆是一怔,随后,段之愿站起身走向门口。


    凌晨挂了电话,天一亮张昱树就出现在她家楼下。


    跟段之愿问好了秦静雅喜欢什么?,能买到的他自己开车去买,买不到的,他的兄弟们帮忙。


    没浪费一分一秒,很快就出现在他的后备箱里。


    挂念了一个晚上?,张昱树终于见到他的小结巴。


    今天更像是小可怜。


    眼眶红红的,鼻间也?泛红。


    穿着?淡粉色的兔子睡衣,头发简单弯成个球盘在脑后,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无助又无措。


    秦静雅并没有回头,淡然地吃着?自己的饭,仿佛一切都不存在。


    段之愿想接过来他提着的东西,被张昱树拒绝。


    他将这些尽数放到秦静雅面前,点了下头:“阿姨您好,我?是张昱树。”


    秦静雅淡薄地抬起眼,微微点头。


    没表示出欢迎,倒也没激动到赶客。


    她依然保持优雅。


    张昱树自己拖了个椅子坐下,段之愿则跑去厨房盛了一碗粥给他。


    “还没吃饭吧?”


    “嗯。”张昱树也?没客气,拿起筷子扒了两口粥,又夹了一大口土豆丝送进嘴里。


    而后竖起大拇指:“阿姨,您这手艺不错啊,愿愿怎么没遗传您这好手艺。”


    秦静雅就像没听见一样。


    “不过幸好我?厨艺不错。”张昱树用筷子敲了敲桌上?的排骨:“这个就是我?做的,您吃着?怎么?样?”


    秦静雅抬眼:“这是你?做的?”


    “是啊!我哪里舍得让愿愿给我?做饭。”张昱树瞄了眼她手边的骨头,笑道:“好吃吧阿姨,这可是我?们家祖传的独门秘籍。”


    温度骤然降低。


    段之愿小心翼翼看着妈妈。


    察觉出她眼神中?的厌恶之色,就知道这道排骨她不会再吃了。


    冰箱里剩下的每一道菜,她都不会再?吃了。


    张昱树也?看出来了,但他依然努力寻找话题。


    他的花言巧语段之愿是领教过的。


    这人要么?不说话,一双眼睛看的你发慌。


    要么?东扯西?扯,你?长了多少?张嘴也?说不过他,最终只有缴械投降被他说服的份。


    可这一切,终究被秦静雅的冷漠所打破。


    任你?有三头六臂,她就是不接招,让你?像个跳梁小丑一般上蹿下跳,永远无可奈何。


    张昱树说的口干舌燥,一碗粥全都喝了,最后又把话题归结到礼物上。


    他拿出一盒上好的人参。


    “阿姨,我?知道姥姥身体不好,前几年我在火车站遇见过她,那时候她不小心摔倒,后来愿愿和我说恢复得很好。”


    “但老人家的身体是需要一直滋补的,这些东西?算是我?的心意。”


    “不用了。”秦静雅吃完了饭,撂下筷子。


    “这些你?全都拿回去吧,愿愿的姥姥最近几年身体很好,不需要再?补了。”


    她看着张昱树,视线上?下打量。


    “今天我?让你?进这个家门,也?是为了我自己的好奇心。”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其实我?不同意你?和愿愿在一起,并不是完全因为愿愿的爸爸。”


    段之愿眼睫微颤,不明?所以。


    “段覃当初救你?是见义勇为,是他自愿,我?们全家都为了我丈夫的行为感到骄傲,你?并没有对不起我?们家。”


    秦静雅继续说:“但我们家愿愿是名牌大学毕业,工作虽说不算上?名列前茅但和你?相比,也?是出类拔萃。”


    “我?们家从?愿愿太姥爷那一辈开始,都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所以我?没办法?接受她和一个……江湖气息如此之重的男人在一起。”


    “你们俩不合适。”


    秦静雅给出总结后,张昱树的确语塞。


    和高素质家庭打交道的确不容易,字字诛心,用软刀子割你?的肉,没有伤痕只剩痛觉。


    他沉思了好几秒,食指扣在礼品盒上轻轻地敲。


    “阿姨,我?——”


    “你?什么学历?”秦静雅打断他。


    张昱树动了动唇,又一次语塞。


    “你?高中?时,先是被降级,接着?又被退学,虽然被退学是误会,但你最终并没有重返校园。”


    这些都是昨晚段之愿跟她说的,她毫无保留,将一切都告诉了自己的妈妈。


    秦静雅说:“我知道你们家有钱,但像你?们这样的家庭,钱,除了能滋生出自大、狂妄、盲目的自信以外,毫无用处。”


    “你看看你们两个站在这里,你?们俩说话的方式。”


    “我说好听一点,你?们俩不合适,说难听的——”


    顿了一下,她一字一句道:“你配不上?愿愿。”


    “妈——”段之愿刚想说什么?,被张昱树制止。


    按着?她放在桌上?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后又笑着看向秦静雅:“您说得对。”


    “的确是我?配不上?她,当初在一起又分开,直到前段时间重新复合,对我来说一切都像做梦一样,我?今天过来除了想跟您聊聊以外,还想向您证明?我?的决心。”


    “放弃学业这件事也是我?的遗憾,当初我?妈被人欺负,我?……”


    张昱树仔细考虑措辞,尽量能让他看起来不是那么粗鲁。


    大脑飞速运作,想让说出来的话更委婉,更有说服力一些。


    “我?做错些事情,用我?自己的方式替我妈出气,然后……”他欲言又止。


    “然后你进了监狱?”秦静雅皱眉问他。


    他的确在狱中待了几天,朋友们把他捞了出来。


    也?是他运气好,发了狠地揍杜宇康,结果那人身体不错,加上?冬天穿得多,全身上下都疼却没一处是重伤。


    没留案底,交了罚款就出来了。


    张昱树点头:“对。”


    秦静雅荒唐地叹了口气。


    “也?就是因为这件事,当初做生意和上?学,我?只能选择生意。”张昱树说:“因为我得养活我?妈。”


    “阿姨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您,我?不是您想象的那么?混蛋。我?有担当也?有能力,我?对愿愿并不是一时兴起,八年前我?就喜欢愿愿,直到今天也一直都很喜欢她,未来也?是。”


    “从?小不学无术,长大进监狱、打架、斗殴……”


    秦静雅看着?他:“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相信一个流氓的话?”


    辍学已经够荒唐,今天又得知还进过监狱。


    秦静雅没再?给张昱树解释的机会,起身回房间前撂下一句:“长痛不如短痛,早点散了,各自安好吧。”——


    张昱树将段之愿送到单位楼下,偏头看她。


    今早应该是没有时间和精力,她不施粉黛,换了套衣服就出了家门。


    现在看起来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扎好的丸子头还落下一绺垂在颈间。


    张昱树探过身,将那绺头发重新缠到皮筋上?。


    手指下滑顺着面颊勾起她的下颌,温热的指腹划过她的唇。


    笑了声:“没关系,来日方长。”


    段之愿惊讶于他的执着:“你还没放弃?”


    “这就放弃了?”张昱树捏了捏她的脸蛋:“你?男人在你?眼里就这么?脆弱吗?”


    段之愿鼻子一酸,一下扑倒他怀里,攥着?他的衣衫。


    呜呜地哭:“我还以为你会让我?跟你?私奔,从?今以后都不让我?回家了。”


    他低低地笑,段之愿能感觉到他胸口的震动?。


    他说:“忘了昨天我怎么跟你?说的了?”


    “你?说,一切都交给你。”


    “对啊。”他吻了下她的头顶,清新的洗发水味道萦绕在鼻间。


    心情舒适了不少?,张昱树说:“安心工作、安心生活,这个时候就是展现男友力的时候了,你?要是敢抢我?风头,我真打你。”


    段之愿接过他递来的纸巾,笑了一声。


    后怕道:“我?还以为,你?会放弃说服我妈妈呢。”


    然后,她掰着?他的手指,指着其中两根说:“这个是我?,这个是我?姥姥。”


    “别忘了,我姥姥已经同意我们在一起了,所以现在的票数是,二比一。”


    第54章


    一句二?比一, 的确给张昱树增添了无数信心。


    在努力不仅仅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他的愿愿。


    张昱树刚想抬手摸她的脸蛋, 段之愿突然开口:“我小时候……”


    声音带着落寞,他的手就顺势放下,扣在她手上,与她十指相扣。


    段之愿说:“我小的时候,邻居给我妈妈介绍过男朋友。”


    “她们以为我睡着了,所以也没防备我。”


    “我姥姥和邻居们都劝我妈妈去见?一见?,说那个男人?很好,那时候我不爱讲话?, 她说那个男人?也有个女儿, 爱说爱笑, 一定能有办法让我多说话?,还说那个男人?家庭富裕,能送我去更好的医院。”


    “然后呢?”张昱树轻声问她。


    “那些人告诉她年纪轻轻不要守寡,说或许我也希望能有个完整的家。”


    “我当时在房间里听得很紧张, 很怕我妈妈和别人结婚就不要我了。不过?幸好她拒绝了?, 她说我怕生, 即使要结婚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结婚。后来又说了?什么,我就不太记得了?。”


    感受到她的紧迫, 张昱树凑近了?一些, 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


    段之愿深呼吸了一口气, 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 总算放松了?一些。


    又说:“反正从那时候开始, 我几乎每天?都会做噩梦, 害怕我妈妈不要我,后来上了?中学, 又有人?给她介绍男朋友,她又拒绝了?,说我们家三个人一起生活习惯了,不想再发生什么变故,我的情况才刚刚好一些,不希望我受到刺激。”


    说到这,她好像又要掉眼泪。


    眼圈通红,蓄着半个眼窝的晶莹看着他。


    攥着他的手,沙哑着嗓子开口:“她从来都不爱钱,不贪慕什么荣华富贵,她只是?希望我过?得好。”


    “我知道我妈妈今早说的话?有些过?分,可那都是?因为她爱我,她只有我,你不要怪她好不好?”声线沙哑,眼中晶莹剔透。


    张昱树紧紧将她抱在怀里:“我怎么会怪她,怪谁也不会怪她。”


    抽出两张纸,张昱树将她脸上的泪珠擦干净,还给她擤鼻涕。


    又帮她整理好衣领和凌乱的头发,像是?照顾小孩子一样嘱咐她:“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工作,好好吃饭、睡觉。不要乱想,懂吗?”


    段之愿点头:“好。”


    “现在多少?斤?”


    段之愿想了想:“上个星期量的,91斤。”


    “嗯。”张昱树点头:“下个星期的今天?,要是?没到95就说明你没听我的话?。”


    段之愿眉头蹙起:“哪里会一下?子涨4斤呐?”


    “你敢跟我犟?”张昱树瞪着眼睛。


    段之愿就不再说话了。


    下?巴又被他挑起来,亲了?一下?后,张昱树说:“去吧,下班我再过来接你。”


    他就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变小,直至完全消失。


    突然想起和她分手那几年里,发生的事情。


    那年吴真刚刚离婚,在张昱树和他兄弟们的保驾护航之下?,吴真得到了?婚后应有的财产。


    收回?了?曾经张富丰租出去的宾馆,张昱树又托人在宾馆附近找了个房子,开始做烧烤生意?。


    火车站那个地方人来人往、寸土寸金。


    开张第一天生意就非常好。


    日子就这么忙忙碌碌地过去,废烟随着烟囱徐徐飘向天?际。


    某天?凌晨,张昱树刚回?到宾馆,突然就想起段之愿来。


    寂静的深夜里,蝉鸣都消失在耳畔,思绪游荡在荒芜的沙洲里,抓不到、碰不着。


    一包烟下?去,张昱树也没能控制住自己。


    连夜开车去了咸城。


    他在段之愿去学校这条必经路上等了?许久,从黎明等到上午,终于瞧见?她一身洁白?的连衣裙,白?色帆布鞋,头上扎了?个简单的马尾,怀里捧着两本书和室友并肩走在柏油马路上。


    青春的干净气息盘旋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纯真又无暇。


    张昱树紧紧攥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就搭在门边,手臂青筋凸起。


    只要他想,现在就能触碰到她。


    然后脑海里再次闪过那本日记,以及上面恨入骨髓的诅咒。


    张昱树最终还是目送着那道窈窕的身影远去。


    他又跟去学校,看她在翠绿的操场上奔跑,看她迎着朝阳和室友有说有笑。


    那应该是她第一次用共享单车,扫码摆弄手机,站在原地很久也没能搞定,


    最后还是舍友出来帮忙,才重新看见?她脸上的笑。


    他再也不想看见这张脸的嘴角向下?。


    所以,抑制住不断滋长的想念,和跃跃而试的期盼,张昱树启动汽车,拉近与她的距离,再无法回头地超越她。


    并肩0.1秒也算是上帝的馈赠,送过?去的夏风就算是?和她打招呼。


    后来他跟贺铭洋喝酒,不知怎么的,话?题就引到了当初路遥转学那件事。


    平时大家尽量不在张昱树面前提及段之愿,但?那天?贺铭洋喝多了?,口无遮拦。


    他说他永远感激段之愿,没有她,路遥可能不会那么快走出阴影。


    最后,贺铭洋拍着张昱树的肩膀说。


    “咱们都是可怜人。”


    当年,段之愿孤身一人跑去津市找路遥。


    那是?她第一次离开家,离开让她充满安全感的燃城。


    那时候那么难,她都没有放弃,现在他又怎么可能放弃。


    从高中喜欢上她那天?开始,段之愿就注定是他要娶的人——


    此后的一个星期,两个人?都只能在上班和下班的路上见?面。


    秦静雅熟悉她每天?下?班时间,偶尔几次还来公司门口等她一起回?家,本就稀少珍贵的快乐时光便少?了?好几个小时。


    段之愿挽着妈妈的手臂缓缓走向公交车站点,视线就落在马路对?面张昱树的车上。


    上了?公交车也要快速走到另一边,目光依旧锁定黑色车窗。


    秦静雅抬眼瞧她,又面无表情转过头。


    回?到家,段之愿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秦静雅则去了?厨房,没一会儿锅碗瓢盆的声音响起。


    吃饭时两人也没有说话?,面对?面吃自己?的。


    除了筷子和碗碰撞的声音,再无其他。


    饭后,段之愿回?到自己?的房间,视线落在电脑上,直到屏保自动弹出她才反应过来这一个小时竟一动未动。


    想了?想,她还是来到秦静雅的房间,见?她正戴着花镜看手机。


    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眼花,犹记得小时候姥姥串针线还需要妈妈帮忙。


    她缓缓踱步坐在秦静雅身边,好一会儿才开口。


    “张昱树这个人?,我之前和姥姥提过?的。那时候我和他分手快四年了?,后来姥姥说,让我活得自私一些,多为自己?考虑,所以我才选择回到燃城,回?来找张昱树。”


    秦静雅默了默,放下?手机。


    “高中时是?因为我的证词,所以张昱树被学校开除,那时候我以为他再也不会原谅我,可没想到,对?我来说天?大的事,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一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妈妈你懂这种感觉吗,就好像我每次像你求助时那样。”


    “你们都是?能给我安全感的人。”段之愿说。


    秦静雅叹了口气:“他给的安全感只是?表象,因为那样的人?根本就不在乎学业,不在乎自己?的未来,在他眼中这的确就是和呼吸一样平常的小事,你和他不一样。”


    秦静雅坐起身来,近一步给她分析。


    “之所以会喜欢上那样的人?,就是因为你这么些年过得平稳又安静,突然来了个和你性格截然不同的男孩子,带你去见?你从来没见?过?的东西,你自然?觉得新奇。”


    “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新鲜感褪去,他厌倦了你无趣的性格,就不会再给你新奇的世界。那你们最后的结果就是?一个逍遥自在,另一个原地徘徊!后者?就是?你的下?场!”


    “妈妈不会害你的,愿愿。”秦静雅苦口婆心?劝告,握着她的手:“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开心?,也希望你能找到相爱一辈子的人?,但?很显然?,张昱树他不是。”


    “不用担心?忘不掉他,你辞职妈妈也辞职,我带你出去旅游带你满世界玩,很快你就会发现这世界很大,他给你看的不是全部。”


    段之愿感觉喉咙发紧,哑着嗓子开口:“可是?,不会有人再愿意为我毫无保留地付出了?。”


    所有人?都长大了?。


    再也不会有哪个男人会像当初的少年,一腔热血。


    爱意?纯粹,不掺杂半点私心。


    带着一大群兄弟强硬帮她值日,在暗黑不见尽头的小巷里真诚告白?。


    在她面前永远肆无忌惮、永远不要脸皮,打不走也骂不走。


    999朵玫瑰花常有,却不如将所有种类的冰糖葫芦送到眼前更让人?怦然?心?动,更何况她还见?过?一屋子让人神魂颠倒的鲜花。


    世界再大也没有他的怀抱温暖,因为太阳是?全世界的,而他的心?跳只属于她一个人?。


    她炽热的爱过?,然?而青春只有一次,热血已然?耗尽。她再也没办法保证自己还能真诚的爱上别人?。


    同样,被张昱树那样的人?爱过?,她也不觉得还有谁能像他这样毫无保留的爱她。


    曾拥抱过?、也曾失去过?,如今再次得到就永远都不想放手。


    “妈妈,我有自己?的判断力,也能承受万一判断失误的后果。”


    段之愿吸了吸鼻子:“我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如果得不到,我也不会怪你,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你永远都是我最爱的人。”


    张昱树之前给姥姥买的补品被放在厨房的地面上,挨着垃圾桶,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被扔出去。


    段之愿浅浅看了一眼,转身回?到房间——


    第二?天?一早,细风拂面,将段之愿的大衣吹散。


    她用手拢着衣襟,站在小区门口等张昱树。


    平时他不会迟到的,甚至她在吃早饭时,他已经等在楼下?了?。


    段之愿心?里一紧,脑海里立马萦生出秦静雅用更严重的话打击张昱树。


    以至于彻底戳到他的痛楚,一走了?之。


    段之愿一边打电话一边朝马路上走。


    电话一直提示等待音,挂了?重新再打。


    刚要伸手拦出租车,突然身后传来细微的引擎声。


    段之愿猛地回?头。


    他换了?一辆摩托车,因为之前段之愿抱怨过引擎声太大,吵得人?心?慌。


    新摩托是橙色和黑色相间,车轮前还帮了?一条彩带。


    男人?带着纯黑色头盔,看上去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躁动的心?渐渐平静,又随着他的车停在眼前而重新鲜活地跳跃。


    张昱树摘下?头盔甩了?甩头,向后缕了?下?头发问她:“怎么都走到这了?等着急了??”


    “嗯。”她点头:“还以为你不来了。”


    现在的时间比她平时下楼时间要早,张昱树帮她戴上头盔,问她:“害怕老子跑路啊?”


    话?毕,以手指做枪抵着自己的太阳穴,又揶揄道:“放心?,枪顶着脑门也跟你一起死。”


    说完,将人抱上车。


    风驰电掣中,段之愿紧紧搂着他的腰,感受风将她的长发扬起,轻轻闭上眼睛。


    从家里到公司的路程就变得短暂。


    下?车之后张昱树拽着她的手臂,先不让走,问她:“今晚几点下?班?”


    “五点左右吧,不会超过?五点半。”段之愿抿了抿唇:“要不你别来了?,我妈妈今天?应该还会过?来,这几天她都是这个时间遛弯的。”


    “嗯,不过来了。”


    他答应得很快,手里摆弄着手机。


    段之愿眨了?眨眼,愣了两秒才点头:“哦。”


    张昱树抬起眼,晃了?晃手机:“我给你发了个位置,今晚把阿姨约到这来,你自己?回?家就行。”


    段之愿微怔,指着鼻子。


    “把我妈约过去,我自己?回?家?”


    “嗯,五点半吧。”张昱树教她:“你就说你发现个好吃的饭店,让她去那等你,到时候我去见?她。”


    “不带我吗?”段之愿问。


    “不带,你明天不是还得上班?回家早点休息。”


    见?她半天?不说话?,张昱树不轻不重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信不过我啊?”


    虽然不知道张昱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她信他。


    乖乖点头:“那好吧。”——


    五点钟,张昱树准时到达饭店。


    就是?一家家常菜馆,人均消费不超过五十元。


    老板是?他的熟识,端上他点的菜,笑问:“怎么?今天要喝点啊?”


    张昱树点头,视线还在菜单上浏览。


    点了某一处:“毛豆给我按盆上,啤酒一箱凉的一箱常温。”


    “怎么还有常温的呢,我记得你那群兄弟各个都是?壮士啊!”


    张昱树笑说:“今天不是。”


    “那是?谁啊?”


    “我妈。”张昱树说。


    老板:???


    五点三十刚过?,门外响起服务员问好的声音。


    包厢门打开,张昱树拢着衣襟,清了清嗓子站起身。


    对?上秦静雅惊诧的视线后,淡然?开口:“阿姨。”


    第55章


    段之愿到家时刚好五点半, 家里空空如也。


    她给张昱树发信息问情况,那边回复她:【来了, 没事儿,别担心。】


    安慰的话没起到安慰的作用。


    段之愿还是心神不宁。


    秋季的太阳越来越短暂,没一会儿天就完全暗了下来。


    书也看不下去,段之愿一会儿趴在窗台上,一会儿在?客厅踱步。


    敲门声响起时,段之愿加快步伐跑到门口。


    来人却是外卖小哥。


    交给她一大袋外卖,还不忘祝她用餐愉快,再给个好评。


    段之愿看见外卖单备注写着:【全吃光, 别掉秤。】


    是张昱树给她点的。


    知道没人给她做饭, 又不希望她自己煮面胡乱对付一口, 所以提前订好了外卖,这个时间?送到家里来。


    吃过饭后些许安心,工作了一小会儿,很?快就提不起劲又合上?电脑, 站在窗台看楼下小朋友追逐打闹。


    说来也是?感慨, 这个孩子的妈妈和她年纪一般大。


    小时候还一起手拉手上过学。


    现在人家的孩子都能跑能跳的了, 她还生活在?家人的羽翼之下,什么事都要靠男朋友来解决。


    段之愿觉得自己应该是不讨长辈喜欢的那种人吧。


    不过幸好, 她的妈妈姥姥喜欢她。


    吴真也喜欢她。


    等待的过程尤为漫长, 天际从墨蓝色变为纯粹的黑。


    像是一张黑色巨网, 将她整个人笼罩, 呼吸都不顺畅。


    张昱树那个脾气应该不会对妈妈发, 但万一妈妈骂他, 旁边又有?人看热闹的话,保不准他会把火发到别人身上?。


    想到这, 段之愿问张昱树:【你们还在吃饭吗?】


    张昱树:【是?啊,你累了就睡一会儿。】


    张昱树:【需不需要哥给你唱英文?歌?】


    她实在想听听那边是什么动静,于是?回复:【可以。】


    很?快,ABCD歌从听筒里传出。


    嘈杂的背景音似乎能想象到推杯换盏的场面。


    段之愿告诉他:【我妈妈不太喜欢吵闹的环境呀。】


    张昱树回复:“我知道,我这是?出来给你唱的。”


    又说:“昨晚是不是没睡好啊?你睡觉吧,有?我在?别担心。”


    他的话是抚慰心灵的良药。


    昨晚的确没有?睡好,段之愿躺在?床上?,没一会儿眼皮就撑不住,开始犯困。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多久过去了,突然被开门声音吵醒。


    手机还在她手里攥着,时间?显示十?一点。


    半夜了。


    段之愿从床上爬起来,打开房门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进来的不止是秦静雅和张昱树,还有?饭店的人。


    因为他俩已经喝得东倒西歪、不省人事。


    张昱树到还能在别人地搀扶下走路,秦静雅已经昏睡过去。


    段之愿赶忙把秦静雅扶进怀里,往房间?里走。


    听着身后的男人跟张昱树说话:“兄弟,你是?真行啊,能把你丈母娘给喝晕了!”


    张昱树已经咬字不清,疲惫地?摆摆手:“谢了!谢了兄弟辛苦!”


    扶着秦静雅躺下,段之愿帮忙仔仔细细盖好被子后走出来,礼貌地?和送他们回来的人道谢,把人送走后,又将张昱树带到自己床上。


    她打了两盆水,先帮秦静雅擦好脸,手背贴上?去不算太热,脸颊通红的原因纯粹是喝太多酒了。


    倒了一杯蜂蜜水放到床头柜上?,确认她没事后,段之愿才?回到自己房间?。


    张昱树脸喝得通红,呼吸沉沉睡得正香。


    温热的毛巾覆盖在他脸上?时,他皱着眉翻了个身。


    段之愿只得一直膝盖支在窗边,半个身子探过去帮他擦脸。


    毛巾划过他的下颌,指腹也顺带着刮过那道月牙似的疤痕。


    她轻轻摩挲两下,神色渐渐变得淡然。


    突然张昱树大手一挥,段之愿没防备也没有支撑点,直愣愣地?向后倒。


    手碰到床头柜上为他准备的蜂蜜水摔在地上。


    玻璃破碎的声音让张昱树猛地?睁开眼。


    看见段之愿摔在地上后快速起身,将她抱起来。


    “你没事吧?”


    他自己还站不稳,放下她就踉跄了几下,幸好段之愿扶着他的手臂:“我没事,你快点躺下。”


    等她收拾好地上的狼藉,回来张昱树还没有?睡,应该是?在?等她。


    一只?手臂搭在?眼睛上?,听见她的脚步声转过头。


    段之愿也爬上?床,他一把将人扯到怀里,给她揉腰。


    “摔疼了吗?”


    “没有?。”段之愿说他:“你怎么又喝这么多酒?”


    之前他说过很?不喜欢醉鬼,原因是段之愿曾经被醉鬼吓到过。


    平时吃饭时,他也就是?浅饮几杯,绝不会让自己喝醉。


    今天不仅给自己喝得不省人事,还带着她妈妈一起。


    张昱树抱着她,下巴垫在她头顶嗅着芬芳的气息:“不把你妈喝高兴了,她能把你给我吗?”


    “你是说——”段之愿从他怀里抬起脸,眼睛睁得大大的:“我妈同?意?了?”


    “嗯。”张昱树很?困,闭着眼睛说话也有气无力。


    段之愿看着他下巴那道月牙,小声说他:“你都耍酒疯了。”


    本以为他听不见,岂料到张昱树瞬间睁开惺忪的双眼。


    因为喝多了,本来浅淡的双眼皮变宽,让他的眼睛看起来比平时大了些,却又因为眼底的红血丝耳变得更加可怖。


    张昱树问她:“我耍什么酒疯了?”


    “你把我推到地下了。”


    他长长叹了口气,又闭上?眼睛。


    在?她面颊上?亲了一口,说:“我不知道是你。”


    “睡着了迷迷糊糊有人给我擦脸,我还以为是?在?宾馆里,忘记是?在?你家了。”


    “对不起。”他越说声线越低:“等我睡醒了给你打回来……”


    下一秒,绵长的呼吸声就传出,呼吸也打在?她脑门上?,一根头发随之摇摆,痒痒的。


    段之愿埋头在他怀里蹭了蹭。


    他发出沉闷的一声:“明天打,明天打……”


    段之愿笑了一声,安安静静躺了会儿。


    自从他俩的事被秦静雅知道后,两个人好像很久都没挨得这么近了。


    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他的呼吸打在?头顶,段之愿前所未有的安心。


    只待他彻底睡熟之后,才?轻轻从他怀里脱离,跳下了床。


    又跑去秦静雅的房间借着月光看她的脸色。


    这间?屋子的光线很?好,月色毫无?保留照射进来,让她的面庞看上去无比温馨。


    这个房子一共就两间屋子。


    前几年秦静雅经常去咸城打工,偶尔回来就和姥姥挤在?一起。


    那时候这张床上睡的是?姥姥,妈妈的床则放在?对面,现在?摆放着柜子的位置。


    那是?在二手市场买回来的弹簧床。


    秦静雅这一辈子好像都没有真正意义休息过,前几年姥姥身体?不好,也是?她守在?身边日夜照顾,等到姥姥康复以后,又马不停蹄赶去咸城工作。


    段之愿轻轻抚摸她的鬓角,能理解她不喜欢张昱树的原因。


    走出门才看见鞋架上还放了个袋子,打开一看,竟是?一盒打包好的龙虾面,还带了一瓶可乐。


    知道她不太能吃辣,麻辣单独装好,密封得严严实实。


    一看就是?出自张昱树之手,因为秦静雅一直觉得这种快餐店不干净,不会给她打包。


    白天给她打电话约饭店时,还被唠叨了好几句。


    段之愿好说歹说她才勉强同意。


    秦静雅睡得很?沉,呼吸沉重,段之愿轻轻关上了房门离开——


    张昱树早些年酒量极好,就是?最近几年不经常喝了,所以才?会醉成这样。


    也是他还年轻,新陈代谢够快。


    半夜睡梦中被尿憋醒,上?个洗手间?出来浅浅闭了会儿眼睛,就彻底精神了。


    段之愿睡梦中感觉呼吸不过来,惊醒后才?发觉身体?上?的变化,血液上?涌,耳朵尖都发烫。


    分辨出她的呼吸声,张昱树凑到她耳边,灼热的空气很快包裹住耳廓。


    “醒了,宝贝儿……”


    他也不再小心翼翼,动作变得热情起来。


    一个多星期给看不给吃了,张昱树早就如同?一只?恶狼,见到了可口的小山羊根本不懂什么叫手下留情。


    他双眸中有明显的火焰在燃烧,盯着她的眼神都发烫。


    段之愿躲避他的目光,视线落在?门上?。


    推他的肩膀:“我妈,我妈就在?隔壁……”


    “放心吧。”张昱树笑得又痞又野,声音喑哑:“现在打十个雷也不会把她吵醒。”


    久违的熟悉感袭来,足以麻痹段之愿全身脉络。


    指骨关节处都在滋生星火,每根头发丝好像都在?颤抖。


    热浪席卷而上?,她觉得自己浸泡在冒着白烟的温泉池里。


    ……


    段之愿的大脑一片空白,幽暗的房间?里,似乎看见了耀眼的光芒转瞬即逝。


    而后视线内才慢慢浮现出带着花纹的天花板。


    张昱树大汗淋漓,气都喘不匀。


    趴在?她脖颈处,深吸一口气嗅满了女儿香再重重吐出,炙热的呼吸喷在?她耳廓。


    指腹划过她潮湿的脸蛋,喊了句:“真他妈爽!”


    段之愿想起来开窗户,被张昱树拦下。


    让她穿好衣服后,他才?下去打开窗,窗外秋风卷入房间?,也被这旖旎的氛围羞红了脸。


    好一会儿,段之愿才闷闷开口。


    “张昱树,你不觉得你有点过分吗?”


    张昱树本来趴在阳台上抽烟,听她这话连忙凑过去,手向下探:“疼了?”


    “不是。”她推他的手,朝另一边挪了挪,和他拉开了些距离。


    张昱树就静静看着她。


    未几,段之愿埋怨他:“你怎么能把我妈给灌醉呢?你知不知道这样根本就没用,等她酒醒了会更生气。”


    她睨着他,声音重了些:“会更讨厌你。”


    不曾想,张昱树却笑了一声。


    段之愿更生气了,抱着肩膀偏过头不看他。


    他说:“亏你还是你妈的好闺女,你连她多能喝都不知道?”


    段之愿微怔,转过头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她妈妈什么时候喝过酒啊。


    这人是?不是?还醉着呢,在?这说些不着边际的鬼话。


    张昱树重新点燃一颗烟,说:“有一天晚上我在你家楼下,看见你妈下楼倒垃圾,正好垃圾车过来,那人就告诉她扔地上。结果垃圾袋散了,里面掉出来好几个捏扁了的易拉罐。”


    他的嘴角朝一边弯起,语气带着调笑:“你应该不敢背着我喝酒,所以你说喝酒的是?谁?”


    段之愿像是在听天方夜谭般。


    视线在他脸上扫了好几圈,确定他没在?开玩笑。


    虽然不敢相信,但事实就摆在眼前。


    张昱树伸手比了个高度:“三箱酒,你妈喝了两箱。”


    又抬手比了个大拇指:“海量。”


    段之愿此时是一片懵然的状态。


    得知秦静雅会喝酒,而且酒量比张昱树还要高,在?她的观念里好比六月见飞雪一样不可置信。


    “那你怎么和我妈说的?”


    静默一瞬。


    张昱树告诉她:“像跟你保证会对你好那样跟她保证,但她不信,我就朝脑袋上?敲碎一瓶啤酒——”


    段之愿用力推了他一下:“你这人怎么说话都不正经的!”


    这时候了他居然还开玩笑。


    一点都不管人家着不着急。


    张昱树笑了一声,伸手去掐她的下颌,把脸掰过来,告诉她:“我妈也过去了,她俩聊了一会儿,把我从前和现在?那些事全都告诉你妈了,还跟她保证只?要她同?意?咱俩在?一起,就把我们家旅店所有的营业额按月打到你账户。”


    “她就同?意?了?”


    “不同意这酒也不能喝完啊。”


    段之愿知道,秦静雅和她都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


    秦静雅更是?属于外面坚强内心柔软的,打动她的不是?金银富贵、也不是旅店流水般的高昂营业额,而是?张昱树的诚意和他拿在明面上的安全感。


    张昱树又笑了一声:“还别说,你妈挺能喝的。但也是?因为我好多年不喝这么多酒了,多喝了一点就想吐。”


    “你都喝吐了?”


    “嗯。”


    “那我妈……”


    “好着呢,没听我说她海量吗!”张昱树坐直身体?,盘着腿扳过段之愿的肩膀,不轻不重捏了几下,皱眉呵斥她:“我说你真没良心啊,你男人都喝成这样了,你还不安慰安慰?”


    段之愿上?下打量他,扁扁嘴:“反正你现在活蹦乱跳的,我妈还在?那屋睡觉呢。”


    “别担心。”张昱树又说:“你妈跟我说了,她一个人在?咸城打工的时候,经常喝酒。”


    “因为我爸?”


    “是?吧。”张昱树的手不老实,拨弄着她睡衣领口的蝴蝶结,指尖偶尔故意?划过旁边,激的段之愿手臂都起了鸡皮疙瘩,缩着肩膀往后躲。


    “她没细说,我也没问。”


    张昱树换了个位置靠在?床头,揽着她的肩膀,吊儿郎当告诉她:“总之,你现在是老子的了!要是再敢跑给你腿打折!”


    第56章


    第二天, 秦静雅罕见的中午才睡醒。


    按着额头走出来见到段之愿乖巧期盼的笑脸。


    沙发上还有张昱树翘着二郎腿坐在那,慢条斯理抬起手:“hi!妈妈。”


    吊儿郎当一副痞子样。


    秦静雅垂下眼, 又抬起来,深深地望着张昱树,悄无声息叹了口气。


    又把视线落在局促的段之愿身上,问她:“怎么没去上班?”


    声音沙哑,带着疲惫,很明显的宿醉后遗症。


    段之愿赶忙到厨房调了一杯蜂蜜水,拿给她:“今天和同事调了班。”


    “哦。”一杯蜂蜜水,秦静雅喝了大半杯, 喘了口?气又看向他俩:“你昨晚在这睡的?”


    “是啊, 妈。”张昱树大言不惭点头。


    再一看段之愿低着头, 通红一张脸。


    无需多言,秦静雅摇摇头,走向厨房。


    案板上摆了好几道菜,各个色泽鲜艳, 就像是那天的排骨。


    一碗刚盛出来的饭, 还冒着热气。


    “妈妈, 你在哪里吃饭呀?这里还是客厅?”


    “这里吧。”


    段之愿赶紧拿了个椅子搬过去。


    眼看着秦静雅拿起筷子?,第一口?菜吃进嘴里时, 段之愿回头朝张昱树眨了下眼。


    秦静雅在吃饭, 张昱树就在客厅和段之愿亲亲我我。


    段之愿还不让, 耳朵尖都红了去推他八爪鱼似的手。


    张昱树就趴在她耳边:“你以为她能不知道啊?”


    “那也不行……”段之愿压低了嗓子?, 小小声:“反正不行。”


    草!


    可爱死?了!


    不行就不行吧, 白天不行晚上行。总之天一黑, 她就任他摆布了。


    张昱树这个人?,喜怒都摆在脸上。


    尤其是现在, 段之愿不让碰,他就走去厨房,看着秦静雅将垃圾桶旁边的人参补品拿起来,用纸巾擦去上面沾上的土豆皮和洗碗水,放到橱柜整齐摆好后。


    他腆着脸,倚在厨房门边问:“妈,我买这人参合你的意吗?”


    秦静雅睨了他一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止住。


    最终挥挥手,烦躁地呵斥他:“别在我眼前晃!”


    “好嘞,那就不晃了。”张昱树回到客厅里牵着段之愿的手:“我带愿愿出去晃,晚饭你就自己热热吃吧。”


    段之愿从来没这么和秦静雅说过话。


    挣脱开张昱树的手,来到她身边:“妈妈,我们就是去上桥看看。”


    “去吧。”秦静雅嘱咐她:“早点回来。”


    “好,我知道。”


    上桥是前两年燃城重新翻修的大桥。


    桥上装饰了很多彩灯,每逢整点两侧还会喷出无数条水柱,彩灯的照耀下,似是流动的彩虹徐徐坠入桥下的上桥河。


    上桥河晚上要比白天绚烂,所以他俩先去了趟旅馆。


    段之愿很久没见过吴真了,张昱树去店里,她也没跟着,就坐在吧台里和吴真聊天。


    两个人?聊得热络,吴真突然告诉她小芊上个星期辞职了。


    “那孩子这些年一直跟在小树身边,一开始和其他人?一样,后来出了那事,小树帮忙出了头。”


    吴真叹了口?气,说:“小姑娘嘛,遇到英雄救美就容易动心?,平时也总过来帮我的忙,但小树一直拒绝她。”


    “这次你回来了,她也就知难而退了。”


    段之愿十分清楚小芊的心?理。


    因为她当初的心?理过程也是这样,等反应过来时,早已经沦陷在张昱树为她营造出的世外桃源里了。


    他那个人?,凶是凶了点。


    但他是个好人?。


    就比如为了帮路遥隐瞒被欺负的事,即使自己被退学,他也选择缄口?不言。


    又或者是当年胡佳冤枉她偷了MP3,张昱树第二天就把MP3找到。


    ……


    这些事,他做的不露声色,也不求回报。


    甚至做事的方式属于两头不讨好。


    可他全然不在乎。


    他长着一张生人勿近的面孔,内心?比任何?人?都炽热。


    “对了愿愿。”吴真告诉她:“小芊走的时候跟我说了很长时间话,你想听吗?”


    吴真说:“你们小姑娘心?思?太细,要是你不想听的话阿姨就不告诉你。”


    “我想听。”段之愿说。


    饭店服务员也不签什么合同,小芊回宿舍收拾了几件东西,背着包就走了。


    临走时又来到旅店跟吴真告别。


    其实小芊的存在对于吴真来说,一直是心?头的一根刺。


    这么些年,她知道她儿子心里一直都有段之愿,好不容易盼到人?回来了,她很害怕会?因为小芊而发生变故。


    所以小芊辞职对她来说是件好事,临走时就多聊了几句。


    小芊跟她说:“我知道树哥一直都不喜欢我,但我其实还挺自信的,因为店里的其他人?都对我很好,也经常夸我长得好看。”


    “我以为只要我经常陪着树哥,听他的话不给他添麻烦,他就能看得见我。可是……”


    她缓了一会?儿,声音带着落寞:“看见他对象,我才知道原来树哥不喜欢我是有原因的。”


    “她英语说得真好,而我大学都没考上。”小芊眼神?空洞,透过面前的景物再次看到那晚。


    “我们两个在吧台里,那么小的地方就好像是两个世界。我收银,应付各种醉酒的客人?,面对他们开黄腔要礼貌地笑,每天说的最多的就是欢迎、慢走、对不起……”


    “她就只需要对着电脑打打字,看的书都是英文字母。树哥那样的暴脾气,发起火来谁也拦不住,可偏偏在她面前,说话声音低的我都听不见。”


    想争取,但在看见对方那么优秀时,突然觉得所谓的争取变成了挣扎。


    这样就平白无故多了几分自卑,可偏偏,对方什么都没说。


    于是,自卑更甚。


    她没说的是——


    那晚警察来过之后,客人催点的菜怎么还不上,她就跑出来找张昱树。


    走过转角赫然瞧见张昱树把段之愿抱在怀里亲,软言细语地哄。


    而刚刚还带着事业女人气质的段之愿,此?刻正红着脸埋在他胸膛,变成?了个娇羞的小姑娘。


    原来这就是他的另一面。


    原来,他的眼里从未有过她。


    也就是从那一晚开始,她的自信随着遍地啤酒瓶残渣一同扫进垃圾桶,再被捻成齑粉悄然蒸发在深不见底的黑夜里——


    从旅馆出来已经下午了。


    黄昏的光圈像是个刚腌好的咸蛋黄,风一吹就褪去不留痕迹。


    上桥侧边的彩虹灯已经打开,他们刚走过去就很幸运的碰上了整点。


    悦耳的音乐声在耳畔响起,小提琴曲掺杂了古巴的韵味,听上去像是漫步在香榭丽舍大道的清晨。


    街边人?来人?往,情侣们肆无忌惮拥吻缠绵。


    段之愿当然不会和张昱树这样,她只和他食指相扣,顺着桥边慢慢踱步。


    前面有卖糖葫芦的推车,段之愿多看了几眼。


    张昱树就问她是不是想吃。


    段之愿点头。


    糖葫芦种类繁多,段之愿选了两个黑葡萄的。


    拿在手里咬了一口?,冰糖甜脆融化在舌尖上,接着就是酸甜可口的葡萄汁。


    段之愿问:“你还记不记得,上学的时候,你给我买糖葫芦那次。”


    “记得。”张昱树说:“被你耍小姐脾气扔垃圾桶里了。”


    “你——”


    段之愿气鼓鼓地看着他:“我说的是在总校,你,你买给我那次,第二次,我没扔。”


    又急了。


    张昱树看着她,笑得懒散又讨人嫌:“哦,你说的是第二次啊,不太记得了。”


    段之愿脸上的情绪淡了些。


    居然不记得了,那件事她记得很清楚呢。


    记了这么多年,半点细节都没有忘记过。


    她咬了口?糖葫芦,表情恹恹地朝前走。


    突然手腕一沉,是张昱树攥着她的手,一口咬下她吃了一半的葡萄。


    一边嚼着,眼底含着浪荡的笑,幽幽道:“我就记着,你咬过的那一半葡萄很甜。”


    说完就咽下,又咂咂嘴回味:“嗯,今天这个好像更甜。”


    段之愿‘噗嗤’一声笑了,抿着唇:“讨厌。”


    他连忙接了小学生都会的那句:“讨人?喜欢,百看不厌?”


    散步一样又走了会儿,走到上桥最高处时,刚好又是一个整点。


    上桥瞬间成?为水做的彩虹桥,段之愿趴在扶手上,突然挽着张昱树的手臂:“我们拍张照,好不好?”


    “好啊。”他揽着她的肩膀,主动接过手机,让自己的脸离镜头近些。


    段之愿就小鸟依人似的靠在他怀里,露出甜甜的微笑。


    拍了几张照片,张昱树还不忘自夸:“媳妇,咱俩真是俊男靓女?,天造地设,你说是不是?”


    一句‘媳妇’,好像他们已然在一起无数个年头。


    段之愿弯着唇看他。


    此?时此?刻无比庆幸时光没有流逝太快,他们还算得上年轻。


    张昱树还在自我欣赏,抬了抬胳膊问她:“是不是?”


    “嗯。”她点头,声音很轻。


    张昱树没有发现倪端,牵着她的手继续走。


    路过卖饰品的小摊,段之愿凑过去看。


    少女心在看见一个超级可爱的卡通贴纸时,瞬间爆发。


    作为比其他顾客年纪和身高都要大的她,花了五块钱买了一袋贴纸,美滋滋揣进包里,脑袋里盘算着家里什么地方可以贴。


    身后突然传来嘈杂的轰鸣声,段之愿回头一看,是五六个骑着街车的人?。


    各个身穿一身黑色皮衣、皮裤,骑着的摩托五颜六色。


    以为摩托车会?急速飞驰而去,却不曾想他们到了面前开始放慢车速,围着他俩转圈。


    轰鸣声盘踞在耳廓,车灯晃在两人?脸上,伴随着响亮的低音炮。


    段之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紧紧攥着张昱树的衣袖。


    摩托车渐渐熄火,嘈杂的声音总算褪去,感觉世界分外安静。


    有人?手里拎着个黑色头盔,摇摇晃晃走下来,像个一米左右的距离将头盔扔到张昱树手里。


    他接过,偏头看向段之愿:“别怕,这都是和我一起玩的兄弟。”


    这些人?不像好人?。


    段之愿抿了抿唇,不露痕迹向张昱树身后挪了挪。


    眼看着张昱树和那人碰了下拳头,笑得肆意妄为。


    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随着他说话,上下晃动,像是脱离了航线。


    在一起时间久了,差点忘记张昱树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是这群人里的‘老大’,人?家还叫他树哥呢!


    张昱树和人聊了几句,又低头跟她说:“走,带你出去玩。”


    “不行。”段之愿有些犹豫:“走之前,答应我妈妈了,早点回去。”


    张昱树笑了一声,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不到七点。”


    说完,贴近她的耳朵,低声告诉她:“宝贝儿我告诉你,你现在是有老公的人?,以后不用听妈妈的话了,你得听老公的,知道吗?”


    “……”


    有个人下车坐上了另一辆摩托的后座,给他们俩空了一辆出来。


    段之愿就被忽悠着半强迫上了摩托,紧紧搂着他的腰身。


    张昱树开得不快,甚至悠哉。


    摩托车下了桥拐进一条小路,再出来时赫然是段之愿熟悉的地方。


    ——十七中?。


    这里承载着太多关?于他们的回忆,路过后巷时,她问他:“那里面还是你家的库房吗?”


    伴随着轰鸣声,段之愿听见他说:“是,要不要进去来一炮?”


    话音刚落,她就将手探进他衣服下摆。


    两根手指尖捏住他腰间一点点肉,用力地拧。


    张昱树疼得差点握不住车把,晃了两下低头去捉她的手。


    此时车已经行驶至街道,前面就是十七中?的大门。


    张昱树停下车,抓住她的手腕。


    回头懒散地说她:“行啊段之愿,现在都学会?偷袭了是吧?”


    “谁让你说那种话……”她带着头盔,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张昱树抬起腿,敏捷从摩托车上迈下来,再把她也抱下来。


    头盔摘下后,是她在夜晚白到泛着微光的脸。


    “怎么在这里下?”


    张昱树帮她掖好头发,说:“带你重温一下校园生活。”


    学校严密,外人轻易进不去。


    张昱树就带着她拐到学校另一边的北街,北街是一条美食街,各种各样的小吃应有尽有。


    张昱树从小在这边吃到大,带她到了一家麻辣面馆里。


    “两碗面,青菜牛肉正常放,一碗加麻加辣多放醋,一碗微麻微辣。”


    又要了两瓶汽水,没见到瓶起,张昱树懒得找,直接将两个瓶口对到一起,不知道怎么用的劲,‘呲’的一声就打开了。


    面端上来还冒着热气,青菜和牛肉点缀在上面,拆开一次性筷子?,他麻利地拌了两下。


    “尝尝,这条街最好吃的店。”


    前几年太忙了,张昱树一共也没来过几回,这段时间为了和段之愿在一起,他把大部分工作都交给其他人?,总算有空过来吃一碗面。


    段之愿不像他,筷子一挑夹起来一大口。


    她慢条斯理,夹着几根面条往嘴里送,细细地嚼,点点头:“挺好吃的。”


    张昱树唇角挂着笑,又给自己碗里撒了点辣椒油。


    抬起眼皮,问她:“你不爱吃是吧。”


    她没说话,微微弯起的嘴角已经代表一切。


    慢慢用筷子捡上层的花生碎吃。


    “不爱吃没关?系,待会儿带你去别处吃。”


    “吃什么?”


    “蛋糕吧。”


    门外突然传来风铃声音,来的时候没注意,现在店里关?了火,外面的风一吹,叮叮当当地响。


    声音空灵,总感觉在哪里听过。


    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


    段之愿拿着筷子的手陡然一顿。


    “张昱树。”


    “我说你能不能别总这么连名带姓地叫我。”张昱树歪着脑袋看她:“叫声老公来爽一下。”


    段之愿没跟着他的话题走,指着大门问他:“你记不记得,我们在这里见过面呀?”


    张昱树眉梢诧异一挑,摇头。


    暑假,秦静雅没给她做饭,给了她十块钱让她自己买东西吃。


    再三强调不可以去北街,因为那边都是快餐,不健康。


    只准她去离家里很远的市场,因为市场里有一对卖饭包的老夫妻,做的饭包干净又营养。


    但段之愿之前听同学们说过,北街的美食是全燃城最好吃的。


    于是她鲜少的没听秦静雅的话,一个人?来到北街。


    并不宽敞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自行车和出租车抢路,偶尔还有推货车的工人从身边经过。


    段之愿来到这家面馆前,刚想进去尝尝,突然门被从里面推开。


    少年顶着一头不可一世的寸头,面颊泛红,‘斯哈’着走出来。


    手里的半瓶冰镇矿泉水,尽数倒在头顶。


    阳光下,他甩了甩脑袋,有水珠溅到段之愿的白色连衣裙上。


    他,他他好吓人……


    他为什么突然走出来做这么奇怪的事情,接下来会?不会?打她?


    不该不听妈妈话的,不该跑来这里的。


    段之愿透支了自己仅剩的全部勇气,拔腿就跑!


    头也不回离开这条街。


    张昱树听了以后,先是滞了一瞬。


    而后——


    “卧槽——哈哈哈哈哈!”他乐得不行,笑声吸引了邻桌的几个客人?。


    “跑什么啊,见了老公先打招呼啊!”


    她垂下眼,搅拌着面条,小小声说:“你长得那么凶……”


    “没办法啊,上学那时候统一剃头。”他缕了下自己现在精心打理的背头,指尖挑过眉梢上方的一寸刘海,问她:“现在帅了吧?”


    她的声音更小:“还是那样。”


    张昱树听见了,扣住她的手腕:“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以前她很害怕,现在不一样了。


    段之愿抬起头,一双璀璨乌黑的眼睛里映出张昱树的身影。


    “你就是很凶嘛,不过要是多笑笑的话,就会?好一点。”


    张昱树立马露出笑脸,指腹在她光滑的手背上滑来滑去,视线却?是放在她胸前上下扫。


    他扔下筷子?,随手抽出两张纸巾抹了下嘴角,牵起她的手:“走。”


    燃城前几年组织了一个街车俱乐部,张昱树听说后也加入到其中?。


    闲来无事时,跟着俱乐部参加过几次比赛。


    这一次,他把段之愿带到了赛车场里。


    “带你飙车,怕不怕?”张昱树问她。


    正规的赛车场,专业的街车。


    加上有严密又安全的保护装置。


    段之愿说:“还好吧……”


    “不用怕,也就是速度——”顿了一下,他勾起唇角,意思不言而喻:“与激情。”


    速度与激情体现在耳边呼啸而过的风,以及眼前瞬移的景色。


    好几路车队一起出发,随着一声尖锐的哨声,带着喧嚣撞破浓稠的夜色。


    段之愿只觉得自己一会儿向左倒,一会?儿向右倒。


    恍然间才明白,原来之前坐他的摩托,他已经调至小学生的速度。


    她觉得心?跳加速,并且速度持续上涨。


    似是在大海中?漂泊,被巨浪掀起万丈高,唯有紧紧搂着他的腰,抱住海中唯一的浮木才能活命。


    全程不超过六分钟,张昱树荣获第一。


    早已准备好的金色徽章别在胸口?,灯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俱乐部还有奖颁给他,但他正在和朋友讨论刚刚路上的障碍太过于小儿科,就跟碰了碰段之愿的手臂:“你去帮我拿。”


    奖品就在台上。


    段之愿上了两层台阶,刚把奖品拿到手,突然被一声响吓得一颤,接着从头顶飘落下来五颜六色的彩带。


    她站在原地,眼神迷茫地看着一切。


    直到音响里传出乐声,刚刚懒散站在台下的人突然聚拢,在所有人?地簇拥下,张昱树慢条斯理走过来。


    他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视线落在她身上从未离开过,好像早已预料到一切。


    段之愿不明所以,看着他走到眼前,从她手里拿走奖品。


    当着她的面拆开礼盒,露出里面木盒子?。


    曾经见过的,在张昱树房间的箱子里。


    刚刚平复的心再次被点燃,火势愈演愈旺。


    直到看见张昱树后退几步,托着盒子?单膝跪在地上时。


    终于火花四射。


    第57章


    少?女时期, 她见过书里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看男女主角有情人终成眷属时, 也曾幻想过自己的未来。


    她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又会过什么日子。


    或者,她会不会嫁人,能不能有人愿意和她白首不相离。


    曾经有过无数幻想,最终是张昱树毫无征兆闯进她的世界,完整了她的幻想。


    和他在一起以后,闲暇时她也会思考,张昱树这样的人, 会不会给她求婚。


    段之愿觉得不会。


    可下一秒就想到那间被鲜花包围的浪漫满屋, 和给她保留了五年的百宝箱。


    她隐隐的激动?, 猜想过无数种被他求婚的画面,却唯独没想到,真的到了这一天,被求婚竟是在这样的场合。


    在一大群人的见证下, 她毫无准备, 甚至是全场最后一个进入状态的人。


    属于她的‘男主角’带着一身荣光, 顶着比赛冠军的勋章,单膝跪在她面前。


    依旧是那张不可?一世的脸, 说出让她这辈子难以忘怀的话。


    “就在今天, 我解决了所有困难, 终于和我这辈子第一个爱上的女人在一起了。”


    他目光灼灼盯着她, 突然抬高音量, 大声喊道:“段之愿, 你给我当媳妇!跟我结婚吧!”


    台下的欢呼声骤然响起,还?带着几声悠长的口哨。


    张昱树已?经打开戒指盒, 钻戒在强烈的灯光下散发着银白色的光,像是借了月亮的一角。


    红色已?经蔓延到了耳朵尖,被这么多人关注,段之愿觉得自己的一言一行似乎都已?经不受控制。


    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说完就要过去扶张昱树起来。


    他没着急,先给她无名指套上戒指。


    而?后有人从台下递上头纱,张昱树接过后站起身,把头纱扣在她脑后。


    小心翼翼拾起她的头发,卡子扣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同一时刻,段之愿心里的齿轮也被启动。


    全新的齿轮,宣告她已?经迈进了人生的下一个阶段。


    无名指上套着的钻戒就是她的新标签,从今以后,又多了个?人爱她,幸运的是,她也爱这个?人。


    张昱树突然一把将她拉近怀里,低头就吻上她的唇。


    台下的欢呼声更盛,刚才以为是极限,没想到那只是巅峰之前的过度。


    段之愿推了他几下,被搂得更紧。


    马上就被他带上云端,吻得头昏脑涨,索性就由着他去了。


    最终,段之愿有种喝了一瓶伏特加的感觉,脚底发软,额头发胀,不知怎么的就被他带下了台,离开赛车场。


    坐上车才发觉到自己头上还有残留的彩带条,拿下来放在掌心把玩。


    等张昱树绕过车头坐上驾驶位的同时,又把她拉过来亲。


    这一次,他们吻的时间很久。


    “在这里?就没意思了对吧?”他低声问?她,声音似是融化了夜里?的黑,神秘又性感。


    段之愿喘着气不说话。


    “但是在这里?,你的嘴也会动。”


    她会回吻他,下意识的。


    虽然动?作轻微,但他能感觉的到。


    也会配合着他,反应带着迟缓和谨慎。


    虽然慢得不行,但张昱树很享受这个过程。


    他依依不舍地把手拿出来,沾了她温度的手变得格外让人欢喜。


    张昱树多看了几眼,而后把手放在方向盘上,启动?汽车。


    走?的路不是回家的方向,段之愿问?他:“我们去哪里呀?”


    “我订了宾馆。”他说。


    安静了一会儿。


    段之愿小声开口:“我答应我妈妈早点回家的……”


    她到底还是记得刚刚张昱树告诉她,让她听他的。


    所以说话声音格外的小,要不是这条路上没车,声音就湮没在空气中了。


    张昱树笑了一声:“那就跟你妈请个?假,说你?要和老公待一晚上,实在不行我再给你?签个?字,省得她不批。”


    段之愿也跟着笑了。


    随即又板起脸:“你别笑话我。”


    “没笑话你啊。”张昱树偏头看了她一眼,指尖挑了下她的下巴,流里?流气道:“我们家愿愿这么乖,多好啊。”


    段之愿还是给秦静雅发了个信息。


    得到的回复是:【知道了。】


    隔了半个?多小时,又发来一条:【注意安全。】


    这条是张昱树看见的,因为段之愿正在洗澡。


    放下手机,他径直走进浴室。


    路过抽屉时伸手一拽,果不其然,一整盒。


    从淋浴头下,再到狭窄的窗台上,墙壁与玻璃轮换着抵在后背上,冰凉和空气中的氤氲交错。


    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淋浴水,挥洒在整个?浴室里?。


    出来是张昱树抱着出来的。


    他又接了个?电话,刚放到耳边,段之愿就听见那边在问他:“算着时间打的,没打扰到你?吧?”


    她用力?咬了下嘴唇,眼神都不知道放哪里好。


    张昱树揉了揉她的脑袋,把烟扔掉拿着电话离开。


    像他们这种人,说话口无遮拦没个深浅。


    平时也就算了,现在容易吓到媳妇。


    他没抽完的烟按在烟灰缸里?,还?没有完全熄灭,一半星火奄奄一息。


    盯着看了一会儿,段之愿好奇地拿起来,烟蒂位置还微微发烫。


    一缕细雾朝她脸上飘,有些?呛人。


    她细眉微蹙,眯着眼睛缓缓拿到自己嘴边。


    唇上有软绵绵的触感。


    脑海里回忆着张昱树的样子,她也试探着吸了一口。


    尼古丁直接飘进嗓子眼,辛辣味来的突然。


    她只觉得喉咙一紧,倒是勇敢的忍住了咳嗽,可?依然觉得不好受。


    一个?烟,一个?酒,都那么苦那么涩,怎么有人就爱不释手呢。


    到底是爱屋及乌,再加上强大的好奇心。


    烟头的红色因为她刚刚吸了一口,燃烧地更盛。


    段之愿还打算试一次。


    清了清嗓子,下唇刚刚才碰上,突然一只小麦色的手臂伸到她眼前,拿走?她手中的烟,拧灭在烟灰缸里?。


    烟头触碰到玻璃发出微弱的星火声,最后一点红光彻底熄灭,张昱树上了床。


    “段之愿,你?叛逆期才来啊?”他沉声问她。


    “我就是有点好奇。”她的视线还放在被他按得扭曲的烟头上。


    “别好奇。”张昱树说:“很容易上瘾。”


    他说完就把她抱在怀里?,重新躺回还?残留余温的被窝,也阻挡住那道没放在他身上的视线。


    段之愿盯着他的锁骨,问?:“那你为什么要抽烟?”


    “大家都抽,我跟他们学的。”


    “那我也跟你学啊。”


    这人干嘛这么双标。


    张昱树舔了舔嘴角,垂眸看她,揽在她腰间的手紧了一下,吊儿郎当的样子问她:“看老子抽烟帅,所以你?也想试试?就不怕上瘾戒不掉?”


    段之愿用那双含着水的眼睛看着他,好一会儿都没说一句话。


    能让她上瘾的只有烟雾后那张桀骜不驯的脸,朦胧之后是他看她的眼神。


    只要看一次,她就会醉一次。


    ‘上瘾’一词不足以用来形容这种感受,还?要加上着迷、蛊惑、沉溺才能勉强表达。


    段之愿自然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


    按着他的胸膛坐起来,穿上真丝的吊带裙,光滑的面料在吊灯下发光。


    她从包里拿出之前在上桥买的贴纸。


    先给自己的手机背后贴了一张,比着爱心的小女孩,又回到床上拿起张昱树的手机。


    他的手机有个黑色外壳。


    拿下来时突然掉了两样东西出来。


    一个是折叠起来的一百块。


    张昱树告诉她:“迷信。”


    而?后是个?白色卡片,背后还黏了胶水的痕迹。


    翻过来一看,竟是她的照片。


    小二寸彩色照片。


    高一那年,学校统一组织照相,为了进校门的人脸识别和图书馆的借书证。


    那时候段之愿还留着齐刘海,每天为了刘海不打绺而?洗头,后来偶然听见其他女生说,早上走?得急只洗了刘海,段之愿便也学会了这招,给自己省出了二十分钟的睡觉时间。


    她笑容腼腆,校服领口整洁。


    看着稚嫩又清纯。


    身后的那块红布记得还是收发室老师的红衬衫,透明胶带黏在墙上,还?总是往下掉。


    她把照片轻轻捏在手里,与高中时的自己对?视。


    喃喃道:“原来是被你拿走了。”


    张昱树本?来在看她的脸,突然瞪起眼睛:“可不是我啊,你?别诬赖好人!”


    “这不是证据确凿吗?”段之愿抖了抖照片,说:“我补借书证还?花了十块钱呢。”


    张昱树气笑了,歪着脑袋跟她说:“这明明是你掉在地上的,可?不是我拿的。”


    那天中午,她怀里捧着卷子从办公室出来。


    张昱树也刚好从转弯处走?过来,刚要叫她,突然见她口袋里?掉了个?借书证。


    捡起来一看,是她乖巧洁白的小脸。


    想还?也不还?了。


    张昱树如获至宝揣进兜里?,那天开心,还?请了钱震一顿晚饭。


    至此,这照片就一直在他那。


    后来时间一长也忘了,直到那年收拾库房加上搬家,他发现旧物里还放着她的借书证。


    就把上面的照片撕下来,一直放在手机壳里?,随身带着。


    “看够了吧,还我。”张昱树说。


    段之愿垂眸给他手机贴上比心的小男孩贴纸,而?后将钞票和照片重新放回去还?给他。


    “干嘛急着要,人都是你的了。”


    “是啊。”张昱树笑了声,攥住她的手腕:“人都是我的了,连头发丝都是我的。”


    说完,他伸长了手臂打开床头抽屉,又从里?面拿出来一个?。


    段之愿眉毛都拧成结:“你还……”


    张昱树用牙咬着边缘,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手向下一撕,东西就落在他手心。


    “咱妈刚才说了。”张昱树沉声重复了一遍:“注意安全。”


    “……”——


    第二天吃过早饭,张昱树有事要回店里。


    把段之愿送到家门口,告诉她:“查账去了,你?腿行?”


    “……什么?”


    他的手攀上去不轻不重捏了一下:“刚不是还?说腿疼?”


    “……没事了。”她解开安全带:“你?走?吧,慢一点开车。”


    她今天穿了的是一件针织衫,灰白色宽松式,下面穿着一条烟蓝色牛仔裤,脚也小,笔直的小腿纤瘦,坐在那里和张昱树的手臂一般粗。


    低着头,一侧发丝半遮挡她的脸,因他故意的浑话眼底还有尚未褪去的赧色。


    尽管在一起这么久了,她在这种事上依然放不开。


    永远做不到像张昱树那么坦然,说出来的话像是问你做菜放不放香菜一样平常。


    偏偏他就吃这一套,只要看她这样子,就觉得自己的恶作剧成功了。


    他握着她的手腕不让走,感受脉搏在他指腹跳动?。


    说:“亲我一口。”


    段之愿就凑过来亲了他一下。


    早上是她给他刮的胡子。


    手法生疏,没有他自己刮得干净,唇碰上时感觉有些扎。


    还?没等她退开,他就带着熟悉的压迫感袭来。


    缠绵悱恻过后,张昱树抬起手,勾着她的衣领朝下看。


    不怀好意地说:“忘了你?今天穿什么颜色了。”


    她今天穿得豌豆绿色上面还印着卡通人物,因为不知道他会突然求婚又不让她回家,昨晚就被他笑了一通,今天想起来又要嘲笑。


    段之愿气得直打他,奈何拳头砸在他胸膛上就跟挠痒痒一样。


    他眉头都不皱一下,任由她撒野出气。


    而?后握着她的手腕低低地笑:“小刺猬似的。”


    说完捏着她的无名指,钻戒在她手上刚好合适。


    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出声:“上去吧,顺便问?问咱妈什么时候回去,我好搬过来。”


    才不要问?。


    她巴不得和妈妈在一起住。


    往楼上走?时,段之愿盘算着,待会儿上去就劝她重新回来燃城,再把姥姥也接回来,这样日子就又能回到从前了。


    可?是刚打开门,就见门口梳着一个?大行李箱,这是秦静雅辗转两地经常用的。


    段之愿走进房间时,秦静雅正叠衣服,柜门敞开着。


    “妈,你要走了吗?”


    “嗯。”秦静雅睨了她一眼,收回视线:“回来就是看看你?,你?又整天不在家,我还?留在这干什么。”


    段之愿有些局促:“妈妈……”


    安静了会儿。


    秦静雅突然笑出声来,眉眼弯着跟她招手:“妈妈逗你玩呢!本来我也是打算今天走?的。”


    “吓死我了。”段之愿走上前,帮她一起整理衣服。


    问?她:“要不你这次回去把我姥姥接回来吧。”


    “那你?住哪里??”


    段之愿微怔,不解道:“我还住在这里?呀。”


    秦静雅埋怨瞧了她一眼:“算了吧,我可?不在这里?给你?们当电灯泡。”


    张昱树之前就说过,她什么都看出来了。


    可?话突然摆在明面上,倒是让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再加上昨晚的信息,段之愿顿时觉得自己就好像一张白纸摆在这。


    默了默,她又说:“我可?以住在张昱树家的旅馆里。”


    “我想每天都看见你们,不想分开。”


    其实秦静雅也有这个想法,守着段之愿过一辈子了。


    突然分开还真是舍不得,犹豫了一会儿,才点头:“行,再看看吧。”


    下午,段之愿送她到火车站。


    临别前,段之愿说:“妈妈,我姥姥也支持我和他在一起。”


    停顿一下,又问:“你是真的不怨张昱树了吗?”


    火车站的广播声在耳边盘旋,秦静雅眨了眨眼,嘈杂声音逐渐褪去。


    思绪似乎又回到从前。


    段之愿那么小,扎着麻花辫每天活蹦乱跳。


    段覃人高马大,常把段之愿高高举起放到肩膀上,带她到处玩。


    回忆似乎添加了一层厚厚的滤镜,泛黄又模糊。


    午夜梦回时偶尔会恍惚,不记得丈夫的脸,忘记他的音容笑貌。


    所以就要手忙脚乱打开抽屉,毫不怜惜拂过那些?奖状和勋章,在最底层的隔板里?,抽出他的照片,指腹在他脸上细细地摩挲。


    这样才忆起。


    哦,原来他是长这个样子。


    我没忘记,没忘记……


    段之愿能看见她眼中又盈盈泪光,最终又尽数淡去。


    “只要你?喜欢,只要他对?你?好。”秦静雅平静地说:“妈妈不怨。”


    当年的事,说到底也说不出究竟是谁的错。


    那就把责任都归于那条河,或是那天的太阳、那天的风。


    活在过去的是件极其痛苦的事情,总得走?出来迎接新的生活。


    也算是放过了自己——


    回来的路上张昱树给她打电话,知道秦静雅走?了以后,他反倒成了受益人。


    告诉她:“等着我,今晚就搬过去。”


    傍晚,张昱树给她打电话叫她下楼。


    段之愿以为是要帮忙搬什么东西,可?下来了却不见踪影。


    她左右张望,突然悠闲的口哨声自身后响起,段之愿回头的同时,一只手搭在她肩头:“找我的,小结巴?”


    男人宽阔的胸膛占据了她全部视线,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又痞又野,两手空空站在她旁边。


    “走?啊,带你出去玩。”


    “去哪里?呀?”


    “夜游。”


    张昱树说的夜游就是,和她手挽着手,走?过燃城的大街小巷。


    他们最先去了当年的图书馆。


    图书馆经过多年的沉淀,书香味道更浓郁。


    摆设也比当年精致,张昱树陪段之愿选了几本书,翻译相关,他看不懂,但他喜欢看她认真的样子。


    任何时候的认真。


    床上的,平时的。


    图书馆关门之前,他俩从里?面出来。


    段之愿问他:“没继续读书,后悔吗?”


    “还?好吧。”


    张昱树仔细想了想,不算后悔。


    且不说当时的条件,他必须选择赚钱。


    就算听她的话重新复读,也考不上和她一样优秀的大学。


    不能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无论在哪里过什么样的生活。


    都是乏味的。


    倒不如一盒烟、一瓶酒。


    把自己喝到微醺,梦里说不定能跟她见上一面。


    张昱树佯装不悦:“突然问这个?,嫌弃老子了?”


    “没有呀。”段之愿挽上他的手臂:“每个人的人生都不同呀,你?不后悔,就说明你?没走?错路不是吗。”


    她又举例:“就像有的人觉得一寸光阴一寸金,有的人就喜欢一觉睡到太阳高挂。反正只要自己觉得幸福,人生就值得了呀。”


    “我后悔过。”张昱树突然走?到她前面,俯身按住她的肩膀,声线压低:“后悔那天没逮着你?。”


    “逮着了,怎样?”段之愿轻声问。


    他目光灼灼,带着高温的视线描绘她的五官,最后定?格在她含着水的双眼。


    微微动唇——“草.死你。”


    段之愿的心脏就要跳出来了,耳朵里?泛起火车鸣笛声。


    埋着头就要向另一边走?,又被张昱树一把搂在怀里?。


    他身上带着尼古丁的味道,不重,淡淡的。


    声音自头顶传来,脸贴着的胸腔也微微震动。


    “愿愿,你?这么乖,哪怕上课走?神都能回答问?题。”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大学刚一毕业,就有那么好的公司来竞争你。”


    停顿了几秒钟,又听他说。


    “我配不上你?。”


    段之愿从他怀里抬起头,下巴垫在他胸膛上,食指轻触那道月牙疤痕。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觉得这个你配不上的人,她爱了你?整整八年。”


    “张昱树。”段之愿告诉他:“我见过这世间最好的,就再也看不见别人了。”


    这一刹那,张昱树脑子里的钟摆刚好到十二点整,时针分针秒针完美契合在一起。


    钟声响起,沉重又喧哗。


    段之愿也一样,这话说出口,抱着他腰的手臂都像过了层电流。


    街道边的车水马龙顷刻间隐匿,所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两两相望,抚今怀昔。


    时间好像就回到高一放学的那天晚上。


    尽管一条腿缝了十几针,依旧不减锐利。


    他带着一身的桀骜,表情平淡又恹,告诉胡佳:“我知道MP4在哪。”


    又在段之愿告诉班长谁没交作业时,猖狂地走?到她面前,抢了她的包子,吊儿郎当吩咐她:“我那份,你?给我写了。”


    当初有多害怕讨厌他,后来就有多爱他。


    在他捧着不重样的糖葫芦送到她眼前时;


    为了掩盖自己一身伤痕,潦草收拾自己和屋子时;


    绷着脸在操场上跑十几圈时,以及将一屋子鲜花摆在她眼前,告诉她这些?花都没有她美时。


    ……


    曾经那些?与他共度的时光,如同胶卷一般在她脑海里循环放映。


    第一次和他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接吻。


    听他带着狠劲将她列为属于他的私有物,看他在上面挥洒汗水,又温柔地过来吻她的唇。


    这些?所有的一切,都是上天赐给段之愿的礼物。


    为了弥补小时候对她的伤害。


    曾经她一直觉得人生是一片昏暗,她被一切孤立,吝啬到一束光都不给她。


    现在才得知,屠龙的少年要经历无数磨难。


    用弓箭在身上留下的伤疤做勋章,徒手摘下的荆棘做献礼。


    腰板挺直、手握着全世界最灿烂的光辉,堂堂正正出现在她面前。


    亲手将她梦寐以求的阳光放在她的掌心,照亮全世界并告诉她:“别怕,我来了。”


    ……


    张昱树垂眸看她,食指弯曲不轻不重刮了下她的鼻子:“怎么眼睛又红了?”


    “不许哭啊。”他说:“今天带你出来玩的,你?得给老子笑!”


    段之愿就咧开嘴,露出了八颗洁白的牙齿。


    但与此同时,一串晶莹剔透的泪珠也从眼眶坠落。


    张昱树低头。


    吻了上去。


    “甜的。”他说。


    “才不是,眼泪是咸的。”


    张昱树摇头,认真道:“你的真是甜的。”


    “不是吧。”


    “尝尝。”他凑过去,吻上她的唇。


    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张昱树眼底又见星火,箍紧了她的腰:“想弄你了。”


    明明说好今晚是带她出去玩的,结果只逛了会街,去了趟图书馆又把她带回了家。


    后来,段之愿问他:“你知道,那四年,我都做过什么吗?”


    “什么?”


    段之愿犹豫了很久很久,张昱树只能看见她脸都红到耳朵尖,最后被子一捂,破罐破摔似的:“想你?!”


    不用她说,她肯主动?回来,张昱树就知道,她从来没有忘记过他。


    张昱树笑着掀开被子,露出她一双清澈还带着雾霭蒙蒙的眼。


    他一如?往常那样轻佻,眼尾翘得荡漾,故意逗她:“别总是白天想,有本?事晚上也想想啊。”


    他把手抬起来,虚握着上下晃了晃。


    “就跟老子想你那样想。”


    段之愿看着他,不说话。


    眼睫微颤,捏着被子的手指尖都泛白。


    张昱树脸上的笑就渐渐凝固。


    半晌。


    问?她:“真的?”


    段之愿倏地扯起被子盖过头顶。


    “是不是真的?”张昱树也钻进去追问?。


    “是不是?”


    “你?说话啊!”


    “段之愿老子问你话呢!”


    ……——


    又赶在一个?休息日,张昱树带着段之愿来到后巷。


    这里?曾是他自己住过一年多的地方,后来用做了库房。


    前几天张昱树叫人把东西都搬到修理厂,段之愿上班的时候,他就一个?人过来鼓捣。


    这天终于大功告成。


    他把段之愿接过来,临进门前告诉她:“今天带你?来,就是想跟你?证明。”


    他指着胸口,眼底和语气尽显骄傲自豪的神色:“你男人诚实守信。”


    段之愿不明所以,跟着他走?进?小巷。


    月光与巷口那盏白炽灯光辉交错,洒在小巷每一个?角落。


    刚迈进?来脑海中就浮现出从前。


    她来过好几次,有过忐忑害怕,还?有遗憾懊悔,今天又徒增了一种新的情绪——感慨。


    段之愿轻轻出了口气,嘴角上扬。


    快走几步追上张昱树的步伐,同时主动?把手塞进?他的掌心。


    铁门打开发出‘吱呀’一声,她看见院子里?有很多绿叶。


    直到张昱树把门打开,芬芳馥郁的香味浅浅递到她鼻间。


    段之愿的心,猛地一震。


    快走几步终于看见房间里的全貌。


    竟是满满一屋子的玫瑰花。


    不单单是红玫瑰,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玫瑰花呈过渡色,由浅至深再由深到浅铺在四面墙壁上。


    这是张昱树带着工人们从凌晨忙碌到两个?小时前的全部成果。


    玫瑰花易枯萎,而?她视线所见到的皆是娇嫩欲滴的花瓣,各个?花开正盛,像是原本?就长在这里?的一样。


    呼吸都漏掉,雀跃的心后知后觉燃起。


    段之愿一下扑进张昱树怀里。


    玫瑰花香也不敌姑娘的身体香。


    张昱树抱着她,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喜欢吗?”


    “喜欢,好喜欢!”


    现在才明白,他说的诚实守信是什么意思。


    那年他半强迫送她一屋子鲜花,最后告诉她。


    ——“你?和我处对?象,下次我给你看更好更漂亮的。”


    现在想起这句话还觉得感动?,可?下一秒就陡然想起,当时他说这句话时,是那么卑微。


    因为前面几句是。


    ——“你喜欢它们,它们才有意义。”


    ——“你不喜欢,这就是垃圾。”


    ——“就像我,你?不喜欢我,我就是个?被所有人都厌恶的垃圾。”


    其实段之愿在那个时候就想告诉他,他不是垃圾。


    所幸遗憾隔了这么多年月,终于被抚平,得以体面地重见天日。


    段之愿说:“我生命中最遗憾的一件事,就是没能早点把心里?话说出口。”


    她看着他如墨般深邃的眼瞳,那里?倒映出她的影子。


    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间,连同着心跳一起跟他说。


    “我想告诉你,无论生死,我都爱你?。”——


    浮躁的人世间,月亮满载我的心事,曾是我在这里唯一的知音。


    现在,我借着月光跟你?邀约,把我心里所有的伤疤都毫无保留展现在你?面前。


    将风吹来的花香做献礼。


    每一片流云都是我的诚意。


    从此,我看风的方向是你?,看云的轨迹是你?,看日升月恒、明月千里也是你?。


    ——正文完——


    第58章


    咸城大学校庆这天, 蓝天白云交织,勾勒着一副艳丽的山水画作。


    段之愿又和曾经的室友们碰了次面。


    毕业之后, 她们都留在咸城,只有段之愿一个人辞了工作回到了燃城。


    这一次碰面,更是说不尽的悄悄话。


    周蔓雾眼睛瞟了眼张昱树,悄声问她:“你跑回咸城就是为了他呀?”


    “也不算是吧。”顿了一下,段之愿又说:“是。”


    方璐笑出了声:“我们偶尔聚餐时也会说到你,真没想到你会和你男朋友……”


    剩下的话?没再说,但段之愿已然会意。


    两个人的性格与气质相差十万八千里。


    比如现在,她们几个都穿着干净的裙子端端正正坐在一起, 青春朝气蓬勃。


    唯有张昱树, 坐在后排家属区, 嘴里嚼着口香糖,那道断眉将他的痞气无限放大,视线直勾勾落在段之愿身上。


    他周围的位置都空着,离得最近的也是几个中年男人, 陪着孩子过来一起参加校庆的。


    这人天生面相凶, 面无表情时看着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只有段之愿回头看他, 他才会勾着嘴角,露出肆意不羁的笑?。


    段之愿收回视线:“其实他很好相处的, 刚刚还跟我说, 等?校庆结束了请你们吃饭呢。”


    “真的吗?”周蔓雾说:“那我们去新开的那家日?本料理好不好, 他们家三文鱼套餐真的超级好吃!”


    吃什?么段之愿从?来都没有主意, 听见她们有想吃的自然点头答应。


    这一年是咸城大学成立20周年。


    校长脸上也出现了难能可贵的笑?容, 相比曾经见过他不苟言笑?的样子, 今天也算是两级反转。


    连方璐都说:“你说他今天笑?得这么开心,明天得多长好几道?褶子。”


    沉长的话?说了将近四?十分钟, 接下来讲话?的便是从?学校走出去?,在重大领域上做出了成绩的学生。


    其中有一个段之愿很早就听说过,他叫陆南景。


    也是翻译专业,如今在高级翻译学院工作。


    由他翻译整理出来的文献还被用作过大学教材。


    他几乎是每一位老师在上课时都要举的正面例子。


    所以,当人群中突然出现了一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学长,翻译专业的所有同学都抱着期盼的目光。


    一位西装革履,脸上戴着金丝边框眼睛的男人出现时,的确在台下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低沉的嗓音从?麦克风里传出时,连站在一旁的系主任都露出微笑?。


    陆南景果然和老师们形容的一模一样,是个低调谦逊又好说话?的男人。


    声音不大,但在场的同学们却比之前更加安静。


    当他的靡靡之音飘在整个蓝天下时,周蔓雾扯了扯段之愿的衣袖,问她:“你说,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这么个男人呢?”


    “大概是……”段之愿抿了抿唇,说:“和他一模一样的知?性女人,或者是乖乖女之类的吧。”


    “就像你一样吗?”周蔓雾打趣说她。


    段之愿轻轻捶了下她的腿:“才不是,别乱说啦。”


    她们几个坐在前排,低低的笑声就从她们四个这边传来,果然就被老?师注意到。


    于是,老?师在台上说了句:“你们有什么想问陆学长的吗?”


    麦克风递到他们这里,林艺率先接过又递给了周蔓雾。


    周蔓雾一脸懵,林艺小声说她:“赶紧啊,你不是很感兴趣吗!”


    一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想推给段之愿,但段之愿说什?么也不肯接,拳头攥得紧紧的。


    无奈只下,周蔓雾站了起来。


    不过几秒钟,她已经一脸坦然。


    “学长你好,我们早就听说过您的伟大事迹,大学这几年也一直将您视作榜样,所以我的问题是——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啊?”


    台下一片哗然。


    段之愿她们几个更是替她害臊。


    但周蔓雾却秉承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你们’这个真理腰板挺得直直的,问台下其他人:“你们笑什么呀,难道?你们不想知?道?吗?”


    “哦对了,你们还没毕业现在应该是学习的阶段,但是学姐我毕业了呀,我大学四年一个恋爱都没谈过我亏不亏啊我……”


    系主任终于看不下去,从?她手里抢过麦克。


    本以为陆南景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但出乎意料,他的唇微微勾着,思考了一下,回?答:“因?为我工作时需要绝对的安静,所以我大概会对文静又温柔的女生感兴趣。”


    这话?毫无意外狠狠敲打了周蔓雾的自?尊心。


    她被室友们扯着,含恨坐下来。


    直到名?人问答会结束,周蔓雾走出场地,一把扯掉花坛里盛开的蔷薇花,捏在掌心:“什?么东西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我难堪!哼!”


    段之愿安慰她:“刚刚我们不是都分析了吗,他那样的人,就是很平淡无趣啊。”


    林艺说:“但是他穿西装真的很帅呀!”


    “确实。”段之愿附和着。


    话?音刚落,突然手边一沉,是张昱树攥住了她的手腕。


    手掌顺势下滑,和她食指相扣。


    刚刚他听了一半就坐不住冷板凳了,给段之愿发消息:【媳妇,等?老?子以后烤串出名?了,老?子说的话?也是真理。】


    段之愿回复他:【那你现在说说,我提前记录下来,也算是提前领悟。】


    张昱树:【咱俩去你们学校小树林打一炮,吸取日?月精华。】


    这条信息发完了以后,张昱树一个表情包刚刚发过去,就看见个冷漠的红色感叹号。


    校庆上还有社团同学在休息区摆摊,卖的都是些小饰品。


    趁着三个室友在摊前看东西时,张昱树一把将段之愿搂在怀里。


    “胆子大了啊?”他的手不轻不重捏她的肩膀:“还敢删老?子了?”


    “有什?么不敢。”她用手抵着他坚硬的胸膛:“我以前也删过你。”


    从?前她还删过他的Q.Q,现在怎么就不敢删他微信了。


    而且,谁让他口无遮拦,青天白日就说那样的话。


    看得人脸都红了。


    张昱树板着脸:“你给老子加回来。”


    “才不要。”


    “不加老子就在这亲你。”


    段之愿心里一颤,相信他能做的出来。


    她咬着牙:“张昱树。”


    张昱树眉梢一挑。


    “你捏的我肩膀好痛呀……”


    下一秒,肩上的力道松了不少。


    他掌心炙热,隔着嫩黄色的碎花连衣裙,轻轻帮她揉肩膀,感受骨骼的弧度在掌心游走。


    突然笑了:“你就知道卖惨。”


    说完弯下腰凑近她耳廓,炙热的气息盘旋:“吃定了老子心疼你。”


    段之愿弯了弯唇,一双比月亮还温柔的眼睛,无辜地眨了眨:“是真的疼呀,我没有骗你。”


    妈的,又软又柔。


    声音都掺着蜜,蜜里带着钩子,准确无误勾住张昱树的心头肉。


    他舔了舔嘴角,咬着牙说:“又痒了是吧?”


    段之愿跟他吐了吐舌头,扭头就跑到室友身边。


    只剩张昱树一个人留在原地,深深吸了口气再重重吐出。


    周蔓雾拿起一对儿手链,又探头拨弄了两下。


    学妹们看到后,告诉她:“学姐,这个就只剩两个了,没有多余的了。”


    “可惜了。”周蔓雾摇摇头:“我还想着咱们四?个戴一模一样的呢。”


    段之愿低头瞧了一眼,说:“没关系呀,我们再去?看看别的。”


    方璐说:“你这个手链还挺好看,以后留着和男朋友戴吧,反正这个黑色的,男生也可以戴。”


    她们又向前走了几步,找到了相同颜色的发卡,戴上以后想要合照,可四个人谁都不想站在前面,于是便喊来了张昱树。


    张昱树从来没给人拍过照,更不清楚什?么叫打光。


    被四个女生叽里呱啦给说晕了,于是便说:“你们怎么拍都好看,实?在不行加我一个,有我在肯定把你们衬托的跟鲜花似的。”


    这几句话成功逗笑了她们几个。


    拍好照片后,段之愿偷偷问他:“你怎么这么会说话呀?”


    张昱树不屑地嗤了一声:“要不是因为那是你姐妹儿,老?子才懒得理呢。”


    说完,偏过头看她:“我得给我媳妇面子,出门在外不能丢媳妇的脸啊,你说对不对?”


    他的油嘴滑舌可谓是张口就来,段之愿说不过他,耳朵尖都发烫。


    她点头:“嗯。”


    “那你给我从黑名单里拉回来呗?”


    “不要。”


    “那你亲我一下。”


    “……不要。”


    忽然前面传来一阵喧哗声,段之愿抬眼一看。


    是陆南景走出来,身边还跟着助理。


    有校领导护送着,还有迷妹们偷偷拍照。


    张昱树垂眸,瞧了眼段之愿。


    她倒是没像其他人那样,眼睛里都冒着火光。


    但视线的确一直放在那男的身上,还顺着人家走路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呢。


    张昱树咬了咬牙,突然抬手捏了段之愿鼻子一下。


    这一下用了点力气,段之愿疼得皱眉。


    “瞪我干嘛?”张昱树沉声告诉她:“看别的男人还敢瞪我?再瞪眼珠子给你剜出来!”


    “我……”


    段之愿捂着鼻子尖,抿了抿唇,闷声说:“那你就没背着我看过美?女吗?”


    “有你站在我面前,这世界上就没有美女了。”


    “……”


    行吧,是她理亏。


    可她也只是看热闹似的看看人家而已,又没有觉得他有多帅啊。


    “我是在回?忆,之前在路遥朋友圈里见过你穿西装的样子,也很好看呀。”


    段之愿轻轻去拉他的手:“别生气啦,我给你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老?子不稀罕。”


    “……”——


    他依然遵守承诺带着她们几个去?吃了日?料,吃完饭后已经是傍晚了,霓虹璀璨下是他俩紧紧牵着的双手,看他勾着唇保持友好的微笑?跟室友们挥手再见,让段之愿觉得他早已不生气了。


    距离上次来咸城很久了,他们俩又来到海边。


    夏风和煦,吹拂到脸上带着清爽的舒适。


    海浪一波又一波卷上岸,冲刷着段之愿的脚趾。


    每冲刷一次,都像是给她的脚背覆上一层水晶。


    张昱树看得喉咙发痒,偏过头又见她乐此不疲地在沙滩上写自己的名?字,每次都写不完第三个字,就被浪花给冲得一干二净。


    张昱树问她:“你要写什么?”


    段之愿说:“我们俩的名字呀。”


    她的字很好看,娟秀又干净,就和她这个人一样。


    试了好几次,终于赶在浪花袭来的前一秒,段之愿写出了两个人的名?字,再由着冲刷到海里。


    她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像个容易满足的小孩子。


    张昱树抬起手,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


    回?到酒店,段之愿放下手机要去洗澡。


    猝不及防被张昱树拦下,粗粝的大手扣住她的手腕,一把将人扯到自?己腿上。


    问她:“知不知道你今天做错什么事了?”


    他面色微沉,像是审讯一般。


    段之愿眨了眨眼,被海浪冲刷过的脚白的发光,脚趾翘了翘,小声说:“看,别人了……”


    张昱树冷眼瞧她:“那怎么办?”


    寒冷的神色打在她身上时,段之愿才明白,原来他根本就没有消气。


    这件事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过去?。


    他一直都是个痞子,痞子最是无赖,还难满足。


    “你总算,总算逮到机会了。”段之愿低着头,语气带着受了委屈的音调。


    抓他揽在腰间的手,玩他的手指,一边掰一边说:“反正就是每天不欺负我几次,你就不舒服。”


    突然身体一轻,她低呼一声,再反应过来时整个人被张昱树控制住


    这回?他不扶着她的腰,为了避免掉下去?,她只得牢牢按着他的肩膀。


    “胆子大了不少啊!”他瞧着她,一双丹凤眼里带着戏谑:“小结巴还开始怪我了?”


    说完猛地凑过去?,唇瓣就落在她雪白的脖颈上。


    第59章


    段之愿觉得自己好像漂浮在无边无际的海上。


    没有长明的灯塔指引她方向?, 张昱树是手里唯一的?浮木。


    唯有紧紧抱住手中?的?浮木,才不?会被潮涨潮落的浪花湮没。


    张昱树开心的时候什么都依着她, 但凡他情绪稍有些不?对劲,就不?管不?顾。


    任凭她怎么推打,都?不?会放过她。


    借着月色能看见他鬓角和额头都?泛光,段之愿颤抖着抬起手,指尖轻抚,带下一层细汗。


    能从他炙热的眼睛里瞧见点点星火,恍然间,漫无边际的?大海中?燃起一盏明灯。


    像是在海面上拂动的一颗钻石, 专门?为她亮起。


    不?知是什么东西被他撞掉, 落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


    段之愿下意识扭头去看, 被他一把捏住下巴。


    目露凶光,沉声问她:“拉黑我?”


    段之愿皱眉:“都把你拉回来了……”


    声音都?被他撞碎,拼凑出上下不一的音调。


    “给我看看。”


    段之愿的手抚遍能够得到的地方,这才恍然明白?, 刚刚掉在地上的?是她的?手机。


    “掉了……”她说完, 张昱树放开她。


    又趁着她半个身子探下床时, 再次袭来。


    慌乱之中点了好几次手机屏幕,段之愿找到?和他的?对话框。


    等张昱树看见时, 怒火不?减反增。


    按着她的?锁骨, 在她随着海浪冲刷到?制高点?时, 恍然听见他问:“不给你男人一个备注?”


    26键在此时显得那样累赘, 等她终于打出【老公】这个备注后, 才能感觉他温柔了些。


    而这时, 段之愿却突然感觉空虚,甚至……有几分不适应。


    少时曾读过张爱玲的?作品, 在此刻恍然浮现在脑海里。


    【人的?理智,本来是不?十分靠得住的?,往往做了利欲的?代言人,不?过自己不觉得罢了。】


    张昱树就是她的‘利欲’——


    这一晚,缱绻与旖旎交织。


    光线与空气勾勒出的颜色都?是淡淡的?粉红。


    酒店外依旧灯火长鸣,窗帘半遮,段之愿躺在张昱树怀里,昏昏欲睡。


    他的?手无意识轻轻敲打她的?背,所以才让她躺了这么久都?无法入睡。


    但段之愿没有阻拦,反倒是享受当下的宁静和惬意。


    窗外是星辰与大海,身边是她一生的挚爱。


    寸金难买寸光阴,他掌心炙热,每拍她一次,就幸福一秒。


    张昱树的手机在黑暗中散发出荧光,拿起来一看是钱震发?来的?消息。


    燃城一家酒店的小程序,钱震让他帮忙砍一刀。


    张昱树轻笑,胸膛微微颤动。


    他回复:【他妈的打.炮还要帮你砍价,让人家姑娘知道了给你剁下来。】


    钱震很快发来一张照片,红底,结婚证。


    上面赫然是他和一位笑眼弯弯的姑娘。


    钱震说:【今天领的证,嘿嘿。】


    【两口子过日子不得精打细算吗,这还是我媳妇找的?小程序呢。】


    【哥,我都合法了!】


    早就听说钱震之前追一姑娘,在一起后张昱树提过两次一起吃个饭,钱震藏着掖着不?肯,说怕张昱树给他媳妇吓跑了。


    后来偶然间想起,张昱树还问过段之愿,他有那么吓人吗。


    那时候段之愿正坐在桌前,捧着一本英文书。


    她抬眼,阳光打在她的?侧脸上,笑得跟比阳光还要耀眼,轻轻摇头:“不吓人呀。”


    可能他们都?忘记了,当初段之愿都不知道被他吓哭多少次。


    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了几下,打出来的?字删删减减,最后张昱树给他回了句:【恭喜啊兄弟!】


    放下电话,段之愿已经睡着。


    浅浅的呼吸喷洒在他胸膛,有些痒。


    张昱树身子慢慢往下挪,突然凑到?她耳边。


    “咱俩结婚吧。”


    睡梦中?的?段之愿没有回答,等他轻轻一个吻落在她额头上时,她则下意识把头往他怀里缩。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接近中午了。


    段之愿发现一件很明显的?事情,只要和张昱树在一起,生物钟就会失灵。


    她一定会随着他的?休息节奏醒来、入睡。


    去?洗手间洗漱再回来的几步路都废了不少的?劲,昨夜他太过于蛮横,也不?知道节制,让她双脚发?软,总感觉像是踩在一团棉花上。


    刚坐下,门铃声就响起。


    张昱树订好了早餐。


    推到?段之愿身边时,她觉得自己练拿筷子的力气都没有。


    张昱树坐在她身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肉,用手在下面托着送到她嘴边:“啊——”


    段之愿配合着张开嘴,嚼了两下再由他喂一口饭。


    “好吃吗?大小姐。”


    段之愿点?头。


    未几,又道:“这还不是怪你。”


    张昱树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痞笑,又喂给她一勺饭,说:“所以我亲自伺候我媳妇用餐。”


    “那你还说我大小姐。”她拧着眉毛。


    “大小姐什么时候成不好的词了?”张昱树掐了她大腿一把:“我这不?是恭维你,给你当舔狗呢吗,还不开心了?”


    段之愿‘噗嗤’一声笑出来,耸了耸肩膀,靠在张昱树怀里:“好累,不?想嚼了。”


    张昱树这个舔狗做的很?称职,立马品出话里的?潜台词。


    微微弯腰,一手揽着她,一手帮她盛放在最远处的嫩豆腐羹。


    白瓷碗捧在手里,一口?一口?为她喝。


    一顿饭都是张昱树喂到嘴里的,等到?段之愿吃饱喝足,躺在落地窗前的?摇椅上时,张昱树才捡起她剩下的半个包子,两?口?塞进嘴里。


    解决好饭后,又休息了一会儿。


    段之愿躺在床上玩他的?手,偶尔碰一下他的?喉结。


    摸了两次后张昱树不再让她碰了,段之愿问他:“怎么了?”


    他喉结上下涌动,声音比刚刚还要低沉:“再摸咱俩明天还出不?去?。”


    “……”


    段之愿红着脸转过身——


    这次来咸城,他们还去了咸香山。


    这个当初段之愿一个人爬上来,为张昱树祈福的?大山。


    这一次,段之愿没有那天的?雄心壮志,大概是因为她的人生已经达到最满意的阶段。


    什么也不?奢求,惟愿日?子能长长久久停留在这一时刻。


    咸香山这几年有了改变。


    从前为了验证人们是否心诚,缆车只接下来的?游客,从不?会载着游客爬上山顶。


    如今上山也可以坐上缆车,只不?过会有工作人员看管,坐缆车上来的?游客,只可观景不?可祈福。


    他俩坐着缆车上山。


    那颗百年老树依旧屹立在原地,周遭红绸更密,记载着有志者的?祈愿。


    风一吹,随之舞动摇摆。


    段之愿记得多年前自己系绳子的?位置,拉着张昱树闯进人群,一个一个地找。


    好久好久,段之愿头上都?腻了一层汗,还是没能看见属于自己的红绸。


    一偏头,看见张昱树站在不远处。


    眉眼低垂,目色沉沉。


    她走过去?,眼前一亮:“你怎么知道这就是我写的?。”


    “你的字我当然认识。”


    他攥着那根细细的?红绸,指腹在字上轻轻摩挲,心里默念了无数遍段之愿当年一笔一划写在上面的?小楷字。


    【炽热旭日东升,日?落不?改滚烫。】


    段之愿挽着他的手臂,头靠在他手臂上,慢慢给他讲。


    “‘昱’是日?光的?意思,象征光明。所以,不?管日?出还是日?落,太阳永远都是滚烫又炽热的。”


    段之愿看着他,璀璨的?瞳仁里是他刚毅的面庞。


    “那时候,我觉得你身上好像有用不完的劲,永远都?那么有朝气。”


    张昱树一把揽住她的腰,往怀里一带。


    “我现在也有用不完的劲。”说完,不?怀好意顶了她一下。


    段之愿左右环顾,确定没有人注意到她这边,才拍了下他的?胸膛,闪身离开。


    第二天下午,他们才启程回家。


    告别了咸城的?一草一木,段之愿想,短期内他们应该不会再来了。


    姥姥和妈妈都已经回到?燃城,从今以后也不?会再离开。


    她按下车窗,探出手抚摸呼啸而过的风。


    在心里跟咸城说再见。


    张昱树店里有事,先把她送回了家,自己回了烧烤店。


    姥姥和妈妈正在准备晚饭,见她回来了还向门口张望:“小树怎么没上来。”


    “他说晚点再过来。”


    秦静雅告诉她:“趁着你现在有时间,把你房间要用的?东西全都?装起来,待会儿我大扫除。”


    段之愿整理东西时,顺带着把陈旧的杂物都拿出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丢掉的?。


    自从他说服秦静雅同意两?个人恋爱后,没过多久,张昱树就把他常用的东西全都?送到?了这里。


    本来房间就不?大,硬是为他添了个衣柜。


    张昱树的衣柜永远是乱的?,段之愿总会定期帮他收拾。


    找出几件他很久不穿的旧衣服放到?一旁,段之愿又从衣柜最下方拿出他的?行李箱。


    皮箱沉重,她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扯出来。


    掀开一看,里面大多是些他不常穿的衣服。


    段之愿问他是扔了还是留着,张昱树说随便。


    为了节约空间,她还是选择把他不?常穿,或者一看就是他不喜欢的衣服扔掉。


    收拾出来好多,箱子慢慢见了底。


    夹层里突然露出一个文件袋,段之愿好奇,一圈一圈拆开。


    封口?掀开,里面放着的是竟那本黑色日记。


    锁已?经被破坏的?不?成样子,能想象到张昱树当时的状态。


    这本日记曾是段之愿平淡人生的对立面。


    里面记载着她内心的魔鬼,以及魔鬼的?心声。


    曾经多少个深夜,她攥着笔,每一道笔迹都?像是一把尖刀,划过的不是纸而是她的怨恨。


    段之愿怔愣了好一会儿,指尖轻轻碰在黑色外皮上。


    内心鼓噪,犹豫良久终究还是将日记放回去?。


    她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唇,转过身才叠了几件衣服,动作又顿住。


    早已?为张昱树已?经将这本日?记毁掉,不曾想居然还能完好无损出现在她面前。


    似是潘多拉的盒子,只等着她来开启。


    最终,她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心。


    再次将它从袋子里拿出来。


    段之愿安慰自己。


    时间早已将她的伤痕抚平,所以被时间留下来的?物品,理应得到?善待或是处置。


    这是她第一次在白?日?下打开这个本子,却惊奇的?发?现属于她的字迹全都不见了。


    上层有被撕过的痕迹,厚厚一沓纸不?知去?向?。


    往后的每一页都是空白无字的?。


    翻到?后面时,赫然看见背面有字迹。


    段之愿将笔记本翻转过来,从最后一页开始,是张昱树的?字。


    【1.25】


    【2.8】


    【3.21】


    【4.2】


    【4.14】


    【5.2】


    ……


    诸如此类的?日?期,一共四?页纸,从一月记录到十二月。


    他们分手那年是夏天的尾声,张昱树从第二年开始记录。


    一句话也没有,只是简单的日期。


    但段之愿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他来过咸城的?日?子。


    不?是没有感知,有好几次,段之愿走着走着总能感觉背后有双眼睛。


    她回头,除了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以外,没看见他的?身影。


    这其中有一个日期,四?页纸上都?有。


    【1.25】


    是她的?生日?。


    每一年固定的这一天,他都?会过来。


    那些年她是怎么过生日的呢。


    无非就是好友的?祝福,妈妈和姥姥的生日礼物。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一顿丰盛的晚餐,然后,一切就如同往日?一样。


    太阳东升西落,月亮枝头高挂。


    有心事的人总是格外抗拒这些听上去?应该开心的?日?子。


    总觉得寂寥又孤独。


    如今才得知,原来在内心空旷时,拼死硬撑的并不只有她一个人。


    除了她的亲人陪在身边以外,还有人愿意为了她跨越千里,哪怕不?能与她对视——


    张昱树今晚过来待了一会儿,和姥姥说两句话就把段之愿接走了。


    钱震过几天办婚宴,今天带着老婆请他们吃饭。


    上学那时候,钱震整天没个正形。


    张昱树好歹还会看老师的?脸色,嬉皮笑脸也有个度,钱震属于不?挨打发现不了老师已经怒火冲天的那种学生。


    本来都觉得他情商不高。


    但另他们没想到的是,竟然是他率先结婚。


    他老婆叫孙琪,站在钱震身边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进门?时,钱震还快走几步,先开门让老婆进。


    如此,段之愿就更明白?,张昱树和他玩得好,是有原因的?。


    她在他们两个身上,都?看到?了‘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气质。


    钱震大方,尤其是对朋友。


    选的地方都是燃城最豪华的酒店。


    开了个包厢后先给孙琪点了几道她爱吃的?菜,然后把菜单往张昱树面前一摆:“哥,你点?。”


    张昱树很自然地将菜单推到段之愿身边,而后问钱震:“婚礼几桌啊?”


    “大概算了一下,我们两家能有五十多桌吧。”


    “这么多呀?”段之愿发出惊讶的?声音。


    “是啊,我妈连天天和她一起跳广场舞的邻居都告诉了。”


    偌大的包厢里虽然只有他们四?个,这顿饭依然吃得很?活跃。


    钱震嘴里咬着根烟,和张昱树讲他追孙琪的过程。


    两?人是大学认识的?,那时候钱震还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质,在学校里称王称霸,最后因为打饭时插了孙琪的?队,被她揪着耳朵在食堂痛骂了一顿。


    钱震说:“要是换成在高中那会儿,我肯定给她点?颜色看看,她现在是赶上好时候了!”


    孙琪狠狠掐了一把他腰间的肉:“你再说一遍?”


    “我错了我不说了。”钱震往张昱树身边躲,埋怨她:“媳妇你给我留点?面子不?行吗!”


    “你刚刚不是说这房间里都是你的亲人吗,在亲人面前留什么面子。”


    ……


    这顿饭是傍晚开始吃的,直到?后半夜才散。


    张昱树和钱震都?喝得东倒西歪,服务生帮忙去外面打车很?久都?没有回来。


    段之愿想要出去?看看,刚要起身被张昱树一把扣住手腕。


    低头一看,他还没有清醒,面颊泛红眼神半睁。


    向?来挺直的?脊背现在也颓下,整个人靠在沙发?里,唯有一双手下意识攥住她的手腕。


    力气很?大,段之愿扭了两下还是没有挣脱。


    只能凑到?他耳边,轻声问他:“你好点了没?”


    张昱树显然听不懂,头往她肩膀上靠。


    全身都?是放松的?,除了握着她的那双手。


    幸好服务生打到?车过来通知他们,段之愿这才哄着张昱树站起来跟她走。


    从酒店出来,微风习习。


    吹得人精神了不少。


    坐上了车,张昱树问她:“我们去哪?”


    “回家?”段之愿提议。


    他摇头,孩子似的把头埋在她颈窝,嗅了嗅手开始不?老实。


    “不?回家。”


    她妈妈姥姥都?在,张昱树不太喜欢过去,原因也就那一点?。


    不?方便。


    不方便摸,不?方便弄。


    平时他说话声音又不?小,偶尔逗得她面红耳赤还要被捂着嘴警告小点?声。


    张昱树还是喜欢吃饭时摸她大腿,更喜欢在窗台边听她的?靡靡之音。


    然而这一切,在家里全都不行。


    车最终还是开到了宾馆,吴真坐在吧台里,段之愿喊了句阿姨之后,带着张昱树上了楼。


    先给了喝了一杯蜂蜜水,再将窗户打开通风。


    等段之愿拿着凉毛巾给他擦完脸,张昱树已?经不?困了。


    一双丹凤眼半眯着看她走走停停,来来回回好几次,最后又往喝空了的杯子里填满水这才坐下来。


    岂料到她刚一坐下,张昱树站了起来。


    段之愿问他:“你怎么了?”


    “我给你看个宝贝。”张昱树一边说一边扯自己的?皮带。


    段之愿的视线落在门口:“阿姨,阿姨刚刚走,你小点?声……”


    “不?是。”张昱树抓着她的手往口袋里探:“愿愿你帮我掏出来。”


    两?个人一个扯一个挣,最终还是段之愿抬高音量:“张昱树。”


    他这才怔住,一瞬不瞬盯着她看。


    段之愿扶着他坐下来,缕了下耳边的?碎发?,缓缓开口:“既然你不?睡觉,那我们聊聊吧。”


    张昱树眨了下眼:“好。”


    喝醉了的?他看似凶悍,实则不?知道比平时好说话多少倍。


    坐在那里,段之愿不说话他就等着,也不?催。


    未几,段之愿抿了抿唇,面颊绯红。


    还是鼓起勇气开口。


    “我们,要不我们结婚吧。”


    这话说完,好像连空气都凝结。


    房间的钟摆与窗外的风声一齐停滞。


    段之愿忽然觉得脑子发?胀,房间里的?气压不足以支撑她呼吸的频率。


    鲜少的主动让她觉得很紧张。


    再次开口:“我——”


    话还没说完,突然看见张昱树缓缓抬起手。


    从刚才到?现在,他的?手一直放在口袋里没拿出来。


    在她眼前的是一枚钻戒,灯光下散发?出耀眼的?光。


    此前张昱树跟她求婚时,送过一枚钻戒给她,如今又来了一枚。


    “掏出来了。”张昱树说。


    第60章


    婚礼选在了第二年春, 树枝嫩芽刚刚萌发,风一吹割碎斑驳的阳光。


    张昱树的名声在火车站响当当, 婚礼当天来?了不少宾客,各个带着厚礼。


    秦静雅这么些年罕见化了回妆,在人群中端庄又素雅。


    姥姥也穿上早就准备好的新衣服,坐在秦静雅和吴真中间。


    一场由三位家长坐在主位的婚礼,温馨又华贵。


    段之?愿喜欢鲜花,张昱树就在婚礼现场铺满了鲜花,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


    段之?愿还喜欢颜色鲜艳的装扮,所以台上的背景墙是用向日葵花瓣拼凑而成的。


    一切的一切, 张昱树全都打理得周到又全面。


    丝毫没用段之愿操半点心, 也没问她?什么意见。


    因为她一点要求都没有, 只要是张昱树选的,她?一定说好。


    段之愿穿着贴身的鱼摆式婚纱,犹如美人鱼降临人间,美得不可方物。


    张昱树也穿上了西装, 一板一眼的黑色礼服, 与他那张野痞的脸显得格格不入。


    痞子打领带, 看上去就像空旷的山脊盛开一束雪莲花一样违和。


    衣冠楚楚的模样,就连姥姥看见了都?咂咂嘴, 一脸纳闷:“这孩子的衣服感觉穿得不对劲呢。”


    张昱树也装不了多长时间绅士, 婚礼一系列繁琐的流程结束后, 他就揣着一包烟招呼钱震出去了。


    等段之愿换好衣服出去找他, 才看见他刚从吸烟区出来?, 和钱震勾肩搭背朝大门口走?。


    门口有卖爆米花的, 钱震买了一袋,俩人就蹲在街边, 抓了一大把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说着什么。


    没一会儿?,张昱树就表情痛苦地扯了扯领带,瞧他的口型大概是骂了一句。


    段之愿抿着唇笑了。


    领带松垮地套在他脖子上,衬衫扣子也解了两颗。


    又抓起一把爆米花,刚塞进嘴里,瞧见了她?。


    等段之?愿走?到他面?前时,张昱树扯着她?一起蹲下?来?,手搭在她?肩膀上,语气轻佻:“这么一会儿不见,想?你男人了?”


    “才不是。”段之愿说:“你请了那么多客人,怎么都?不进去招呼人家呀?”


    之前段之愿还觉得钱震婚礼,摆的桌太多了。


    不曾想?,他们俩的婚礼足足摆了八十桌。


    真不知道张昱树哪来的朋友,平时也不见他联系,今天来?了看上去都?那么熟络。


    和他一样咋咋呼呼的,没几个像好人。


    “不用招呼。”张昱树用拳头点了点自己的心脏:“兄弟都?在心里。”


    事实证明,他那群兄弟的确不用招呼。


    吃完饭后礼貌地跟吴真和秦静雅还有姥姥告别,最后给他打了个电话恭喜,告诉他有事再联系。


    张昱树揉了揉段之?愿的脑袋,语气闲散又得意:“你当你男人这么多年白混的啊?”


    钱震在一旁咯咯笑,附和着说:“段之?愿,你忘了树哥他爸以前就在火车站那一片混的吗,这些人我们从小玩到大,根本就不用招待。”


    与他相处久了,脑袋里都?是他扎着围裙做饭洗碗的画面。


    都忘记他在外面其实野得很。


    也忘了最初他在心中的形象是一匹恶狼了。


    但今天他们俩是主?角,对于两边的老?人和亲戚还是要有些礼节。


    在外面?放了会儿?风,段之愿重新给他系好领带,再将扯开的衬衫扣子扣好,两个人回去挨桌敬酒,婚礼结束已经是下午了。


    坐上回家的车,段之愿和他食指相扣。


    指腹摩挲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倏地听他问:“蜜月去哪里?国外怎么样,你找个地方咱们过几天去。”


    段之?愿想?了想?,说:“你记得我有个同事叫柳雯雯吧。”


    张昱树不记得了。


    但也没什么关系,段之愿找出照片给他。


    “她?结婚去了海洲,你看这些照片好不好看?”


    海洲算是旅游胜地,每年这时候都有外来游客出海、旅游,全都?会选择那里。


    张昱树指尖翻了两下?,问她:“不想去更远的地方玩?”


    “不爱动。”段之愿说。


    她?休了婚假,本?来?张昱树都?做好准备带她好好玩这几天,却忘记她?其实是个宅女。


    张昱树也无所谓去哪里,但作?为?男人总要给媳妇一些仪式感。


    他能想?象到的,基本?都?是跟电视剧学的,或者是钱震给出的主意。


    但既然段之愿想去近处,他也更好安排。


    “行。”张昱树搂着她的肩膀:“以后要是再想?出去玩,老?公再带你去。”——


    抵达海洲这天,万里无云。


    张昱树一个人拖着两个行李,身上还背着背包,穿着背心短裤,脚下?踩着人字拖,走?起路来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由着段之愿挽上他的手臂走出机场。


    入住酒店后,张昱树把空调调低了些,递给她一条裤子让她穿上。


    “刚吹一小会儿没关系的。”段之?愿摇头,走?向落地窗懒懒地抬起手臂:“我还不冷,我要——啊,你干嘛——!”


    话还没说完,身体一轻。


    张昱树一把揽住她?的腰,坚硬的手臂固定住,再向上一抬就让她坐在他的肩膀上。


    突如其来的高度让重心不稳,段之?愿只得牢牢抱着他的脑袋,吓得心脏砰砰跳:“你,你放我下?来?。”


    下?一秒,‘啪’的一声传出,张昱树拍了她?一下?,问:“听不听话?”


    “……”


    “穿不穿裤子?”


    “……我穿。”


    天气太热,要是等她真的感觉到冷时再穿,晚上一定膝盖疼,肯定是睡不好的。


    张昱树没把她?放下?,牢牢抱着她?的腿,后退几步把人扔到床上。


    柔软的大床瞬间将她?包裹,还没等段之?愿反应过来?,又被扯着脚腕朝他的方向拽过去。


    张昱树从地上捡起裤子,先搭在肩膀上,又去行李箱里找袜子。


    段之愿说:“我要白色的那双。”


    “那双太薄。”他从自己的箱子里翻出一双白袜子回来?。


    段之愿安安静静坐在床边,看男人蹲下?去抻了抻袜子。


    突然有一个神奇的发现,他的袜子居然那么————长。


    套在她?脚上用力一抻,居然直接到了小腿肚下方。


    套另一只时,段之?愿的脚趾一直动,倏地被张昱树抓住脚腕,吓唬她:“再动老子给你扔出去。”


    段之?愿嘻嘻嘻地笑,问他:“你的袜子怎么那么大?”


    “你男人什么不大?”他抬眼,眸中似有若无地笑意闪过。


    段之?愿努了努嘴,又说:“再抻长一点,我就不用穿牛仔裤了。”


    给她?穿好袜子后,张昱树把肩上的牛仔裤拿下?来?。


    牛仔裤发硬,他又是第一次给别人穿,怎么也套不进去。


    沉声说:“是不是太小了。”


    “是你不会穿。”段之愿说。


    张昱树这个人,面?对挑衅时从来都是迎头而上。


    当即就把她?的腿扛到肩上,吓得段之愿一把捂住裙子:“我,我自己来?也行。”


    “我看你个小结巴现在是越来?越能说了。”张昱树攥着她的脚腕:“要是再让你看笑话,老?子在你心里一点威严都?没有了。”


    牛仔裤最终还是在张昱树的蛮力之?下?穿了进去。


    段之?愿站起身来?,细细将裤腿扭正,视线又落在他那双厚袜子上,扁扁嘴没说话。


    张昱树一直盯着她?看,倏地笑了声,语气懒散:“怎么?嫌弃老?子啊?”


    “不是。”她?说:“我的袜子上面有小青蛙图案。”


    他这个什么都没有,只带着竖纹,一点也不好看。


    张昱树猛地起身一把将她抱起来,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冲到鞋柜前。


    “穿上鞋就看不出来了。”


    和他在一起,就得学会适应突如其来的速度。


    他俩先去开了沙滩车,这是张昱树最期待的项目。


    看碎沙扬起,感受强风拂过面?颊,偶尔再看一眼身边坐着的老婆。


    思绪恍然间能回到当初骑摩托载着她?的日?子里。


    沙滩、香车、美女。


    曾几何?时今天的一切都只能在他梦里出现,不像现在,他切切实实感受并且拥有。


    沙滩车结束后他们俩马上又去潜水。


    结婚前一个月,张昱树带着段之愿去游泳。


    亲力亲为?教她?换气、憋气,总算是把这个旱鸭子教会了。


    潜水加船上摩托,让段之愿笑了一整天。


    晚上,他们还有幸赶上了三个月一次的篝火晚会。


    大家围坐在一起,每一桌都是情侣和夫妻。


    侍者送上来两杯香槟,段之?愿试探着浅尝一口,感觉和饮料差不多。


    甜甜地划过嗓子后,只觉得神清气爽。


    这一晚上,他们看异域风情?的舞蹈,听从未听过的西班牙歌曲,最终,段之?愿昏昏欲睡。


    张昱树看着她面前喝空了的酒杯,问她?:“你喝了多少?”


    她?也不知道,只是感觉牛肉发腻。


    腻了就喝一口,慢慢的就开始头晕。


    段之?愿抬起手,比划两下?,软软开口:“好像是挺多饮料的。”


    还饮料。


    张昱树发笑,抱着她的肩膀捏了捏:“还能站起来?吗?”


    “应该能。”她说。


    张昱树便让她试试。


    结果正如他所料,段之愿是滑着从椅子上下去的,幸好有他的双手一直护在腰间,才让她?软绵绵的身子没瘫倒在地上。


    他低低地笑,把人横抱在怀里,提前离开。


    远离了晚会的喧嚣,回酒店这一路上,段之?愿就乖乖靠在他胸膛上。


    忽然开口:“我看你那个日记本?了。”


    张昱树眉心一跳,脚步放缓。


    她?又说:“以前,就是在你箱子里看见那个日记本的,前一秒……我都?没觉得,是我错。”


    她?声音很轻,可四周万籁俱寂,传到张昱树耳中又变得沉重。


    “可是,我看见那个破了的锁,和,和撕掉的痕迹……还有你在背后写的,那些日?期。”段之?愿突然把脸埋进他的胸膛,环在他颈间的手收紧。


    声音闷闷地,说:“我突然觉得,好对不起你的……”


    那个日记本当初辗转过无数地方。


    先是被他整本扔到垃圾桶,而后又被捡出来?,一把撕掉前面?的字,一张一张烧成灰烬。


    最后看着熊熊燃烧的火堆,张昱树有想把日记本也扔进去的冲动。


    手都抬到半截了,又滞住。


    这个本子大概是伴随她?长大最长时间的东西了吧。


    她?走?的决绝,和他断的干脆利落。


    只剩下?这个伴随她多年的日记本?。


    最终还是败在她?的果断之?下?,张昱树将日记带回家放到抽屉最底部。


    又在每一次偷偷去看她的当晚拿出来?,记下?日?期。


    每看见一次,心痛就会增加一份。


    段之?愿抬起头,眼圈红红,脸也红红的,问他:“你是不是怪我乱翻你的东西了?还是说,你还在因为我写的那些东西生气,你怎么,怎么都?不说话的?”


    “你想让我说什么?”张昱树垂眸,睨着她?:“知道自己错了吗?”


    段之?愿扁扁嘴:“对不起……”


    椰子店旁边有秋千,张昱树把她?放在秋千上,握着她的手抓紧两边的绳。


    他目光灼灼,眼底的神情?段之?愿捉摸不透,只能可怜巴巴看着他:“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以后我不乱翻你的东西,也不,不写了……”


    张昱树抬手抹去她的眼泪。


    语气低沉:“为什么要把过错归于你自己?”


    段之愿一怔:“什么?”


    “你为?什么——”张昱树弯下?腰,一瞬不瞬看着她:“要把所有的错归到你自己身上,为?什么要自责?”


    她眼底倏地续上了泪水。


    “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如果一定要找到那个罪魁祸首,也是我。”


    张昱树指着自己说:“是我害得你承受那么多痛苦,以后我给你当牛做马,我补偿你。”


    “我所有的东西,和我自己,你想?翻就翻想?碰就碰。”张昱树把她纤瘦的身体抱在怀里,感受她?微颤的心跳。


    风拂过面?颊,不及她的身体软。


    他说:“愿愿,你永远都没有错。”


    张昱树比谁都?想?突破重围,冲散时间的齿轮回到曾经去拯救当时的少女。


    可既然岁月不可回头,那就努力让未来变得更好,更合她?的意。


    他指腹轻触她脸上的泪痕:“不要哭,我不想?看你哭。”


    回酒店的路,段之?愿一直趴在他背上。


    香槟后劲很足,她一直嚷着头晕想吐。


    张昱树告诉她?想?吐就吐吧,段之?愿却说:“那不就吐到你身上了,那样你的衣服会脏的。”


    然后她就一直不说话,张昱树以为?她?睡着了。


    轻手轻脚把人放到沙发上时,垂着酸痛的腰回头,竟发现段之?愿一直睁着眼睛。


    他失笑出声:“你没睡着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因为?张开嘴巴可能会吐。”段之愿愣愣看着他。


    张昱树拿来垃圾桶放到她脚下,说了句:“吐吧。”


    然后就进浴室洗澡。


    花洒刚刚打开,突然门外传来‘嘭’的一声。


    他弯腰去看,是段之愿冒冒失失跑了进来?。


    她?直接往他怀里钻,脸贴在他胸膛上好久才发现他身上是湿的,眨了眨眼,问他:“下?雨了吗?”


    刚喝了酒,她手心滚烫。


    按着他胸膛贴近心脏的位置,灼热使他的心跳更快。


    张昱树握着她?的腰,眸间沾染了浴室的氤氲,低声问她:“吐了吗?”


    “没有。”她摇头,脸红扑扑的。


    张昱树的手覆上她?的胃,轻轻按了按:“还难受吗?”


    “不。”她又摇头。


    “那你进来干嘛?”


    “我……我想你了……”——


    段之愿是被张昱树打电话的声音吵醒的。


    睁开眼的瞬间大脑一片空白,脑子发胀太阳穴猛跳。


    伸手去够桌上的凉白开,只觉得腰和小腿肚又酸又胀。


    睡衣随着她?的动作?,从胸口处抻开,她才看见自己身上竟都是吻痕。


    像是初雪过后红梅破雪而出,看得她?心惊肉跳。


    将衣襟重新裹紧,她?看向张昱树。


    男人早已打完电话,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刚刚她?一系列的表情全都没能逃过他的眼,包括粉红色的耳朵尖尖。


    电话在他手指上转了个弯,再老?老?实实回到他掌心。


    张昱树轻佻地抬了抬下巴:“慌什么?”


    段之愿缩了缩肩膀。


    “不是你昨晚求着我弄你的时候了?”


    “什么?”脑中的脉络瞬间崩断,段之?愿怎么也不敢相信张昱树的话。


    “我,我……你乱说。”


    他笑得又痞又坏,抬起腿走?到窗边,摆正她的肩膀让她正面对着他,说:“跟我装失忆呢?”


    “……”


    在这种事情?上,张昱树从不遮掩,也不觉得有什么丢人。


    他开始帮段之愿回忆。


    从篝火晚会上的香槟,到浴室、浴室墙壁、洗手台、沙发再到床上。


    听得段之愿鼻尖都冒了一层细汗。


    直推他肩膀:“你别说……你不许说了……”


    “想起来昨晚是怎么求我的了吗?”


    段之愿不吭声,背过身不理他。


    他却把手臂从她耳后伸过去,擦着她?的耳垂,让她?感受到自己的温度。


    段之愿偏过头看了一眼,倏地一惊。


    “这是,我咬的?”


    “不是。”他摇头,一本正经:“小野猫咬的。”


    “……”


    他小臂内侧有个明显的牙印,整整齐齐。


    张昱树嗤了一声,说:“你这算不算耍酒疯啊段之愿?”


    “酒品太不好了吧!”


    段之?愿用指腹轻轻摩挲那个牙印,抬起眼问他:“会不会留疤啊?”


    “要是留疤了,老?子就在这地方纹个身,纪念我们家小野猫终于换牙了。”


    “……”——


    他们在海洲玩了六天,回去的时候段之愿依然精神抖擞。


    俩人把行李箱扔到宾馆,直接去了趟超市。


    张昱树整个人都黑了一个度。


    他皮肤本?就不白,常年在外面?烟熏火燎,这六天风吹日?晒把他的皮肤颜色吹得更加健康。


    段之?愿把自己的手臂伸出来跟他一比较,色差更为?明显。


    她?咬着唇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老?爷们黑点怎么了。”张昱树睨她:“看不上老?子啊?”


    “没有呀。”她挽着他的手臂:“这样的肤色很健康啊。”


    “那你怎么不晒这么健康?”


    “可是我的防晒霜,你不是不用吗?”


    “谁家好老爷们抹姑娘抹的东西啊?”


    段之?愿皱眉:“我们高中那时候,你不是还抹过我的护手霜吗?”


    她?记得那时候他还很喜欢呢,抹完了以后一个劲地闻。


    张昱树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不轻不重捏了捏她的鼻子:“那是喜欢护手霜吗,老?子那是喜欢你!”


    说完,他伸手拉下?她?的皮筋,丝绸般滑顺的黑发散落下来?,铺在肩膀和胸前,遮住了春光又若隐若现。


    张昱树目色微沉,幽幽道:“以后在外面给我收敛点,不许穿这种衣服。”


    因为?之?前是在海边,段之愿穿了条吊带裙。


    锁骨明显,撑起吊带裙在锁骨窝处形成一个三角窝。


    比锁骨更明显的是她脊背的蝴蝶骨,似是下?一秒就有翅膀生出。


    “你这人真是的。”段之?愿将蒙在脸上的头发掖到耳后,抬眼瞧他:“那你呢?”


    张昱树抬眉:“我怎么了?”


    他穿的比她更凉爽,宽松的黑色背心,和一条深蓝色短裤。


    段之愿指着他的肩膀:“那你为?什么穿这么少,你还……你还不穿内衣!”


    “那今晚回家把你内衣借我穿穿。”张昱树打量了她?一眼,笑得浪荡:“反正咱俩尺码差不多。”


    “你……!”


    段之?愿推着车就走?,张昱树几步追上捏了一把她的脸。


    揶揄道:“小结巴生气了?是不是要哭了?”


    “是啊,你把我欺负哭的。”她故意附和着他说。


    张昱树随手在货架上拿下一包她爱吃的薯片。


    “我可舍不得欺负你——”他把手搭在她?肩膀上,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凑到耳边笑了声,又补充:“床上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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