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贺铭沉,我好像吃醋了。”
贺铭沉的心脏扑通乱跳,血液直蹿头顶。
没有被巨大的惊喜给冲昏头脑,他稍稍保留着一些理智,问道:“是因为纪晚吗?”
纪敛咬住下唇,很不理解贺铭沉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听到喜欢的人说“吃醋了”,贺铭沉的第一反应不该是开心吗?
纪敛心情复杂,却不想对贺铭沉说谎,承认了:“是。”
尽管贺铭沉很高兴纪敛会吃醋,这说明纪敛很在意他,但比起自己,他更担忧的事,纪敛因为这件事产生了多少负面影响。
他跟纪晚只照面打过招呼,连能让纪敛真正会吃醋的肢体接触都没产生过。
贺铭沉:“为什么会是纪晚?”
纪敛的虎牙又戳了下自己的嘴唇,这是他烦恼时最喜欢做的小动作。
贺铭沉为什么能那么理智?
纪敛自己都没察觉到,他已经非常在意贺铭沉的一举一动,贺铭沉的每个反应。
也没察觉到,贺铭沉的反馈没能让他满意,会让他那么失落。
“没什么。”在被铺天盖地的失落与难过淹没之前,纪敛松开了贺铭沉。
他像一只谨慎胆小的小动物,一旦遇到让他觉得害怕的事物,第一本能永远都是退缩逃避。
但这次,贺铭沉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他被贺铭沉强行拽回了怀里,他的脸颊被捧住,被迫迎接贺铭沉灼热的目光。
“小敛,不想告诉我吗?”
纪敛:“不想了。”
贺铭沉假装恼怒道:“纪敛,你知道你有时候很坏吗?”
被教训了,纪敛有些不爽,也有些委屈:“我哪里坏了?”
他可以对其他人坏,但从没有对贺铭沉坏过。
只除了刚见贺铭沉那几天,他将自己讨厌的辛辣食物送给贺铭沉吃,这之后,他就没有这样做过了。
难道,这事被贺铭沉发现了?
想到这,纪敛开始心虚了。
“你仗着我喜欢你,一而再再而三撩拨我,又不给我一个确切的答复,你觉得你还不够坏吗?”贺铭沉声音发狠,动作却依旧温柔。
纪敛眼里的心虚更加明显了:“我不……”
后面的话没能说完整。
我不是?
他连说完的勇气都没有。
贺铭沉说对了,他的确是仗着贺铭沉的喜欢肆意妄为。
他喜欢贺铭沉吗?
这个问题从贺铭沉跟他告白,给他期限开始,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认真去思考过,他唯一做的只有逃避,一而再再而三的逃避贺铭沉。
“我……我……”纪敛不知道该怎么说,急得眼睛都红了。
贺铭沉原本是想强硬一次,逼着纪敛直面自己的内心,希望能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一看到纪敛通红的眼睛,他立即抛弃了自己的原则和坚持,抱住纪敛好一顿拍抚。
“好了,我不逼你了,小敛,是我错了,我不该那么凶你,别哭了。”
衣服太厚,纪敛没能感受到贺铭沉掌心的温度,只能感觉到贺铭沉的手掌十分有规律地抚摸着他的脊背,让他慌乱的心瞬间就安定了下来。
他慢吞吞道:“我没有哭。”
贺铭沉笑了,哄道:“好,我们小敛没有哭。”
纪敛:“……”
纪敛被贺铭沉带进房间里,贺铭沉让他在沙发里坐下,他听话地坐了下来,贺铭沉转身进了厨房,不过片刻就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杯刚热过的牛奶。
“喝吧。”
纪敛接过牛奶,乖乖喝了起来。
“纪晚来的那天,我跟他在片场门口撞上,我不知道他是来找你和祁星寒的,那时我也没认出他。”贺铭沉忽然开口解释。
纪敛握着牛奶杯,没再继续喝,静静听着贺铭沉的话。
“那天,我跟纪晚没有说过一句话,这之后,见面的时候也只是互相打了声招呼而已。”贺铭沉抽出纸巾,抹去纪敛唇边的奶渍,笑道,“他是你的同事,除了这部剧,你们还有一档综艺要合作,我都决定当你的尾巴了,跟在你身后,总有跟他碰上的时候,不能装作视而不见吧,我们的关系已经公开了,我们是绑在一条船上的关系,我做的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影响到你,我不想毁坏你的形象。”
贺铭沉说的,纪敛当然明白,他也知道自己只是在杞人忧天。
但是,他还是害怕。
因为他不是这本书里的主角,他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因为童话中,公主和王子最后是一定要在一起的。
而他从一开始就选择了坏人的角色,他没办法变成公主,也没办法变成王子。
“小敛,你还有什么顾虑吗?可以告诉我吗?有问题,我们可以一起解开它。”贺铭沉的声音温柔到过分。
纪敛的心防有一瞬间的松动,很快又再次提高了警惕。
这种事情他没办法告诉贺铭沉。
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书,你是这本书的主角攻,而纪晚是主角受,你会为了纪晚来报复我。
纪敛犹豫良久,只能换一种说法:“贺先生,你应该听过鸠占鹊巢的故事吧?”
“我听过。”贺铭沉很聪明,立即就想明白了纪敛正在担忧的事情。
不过,他想明白的只有一点点,纪敛不可能将那个秘密全部告诉给他的。
因此,贺铭沉想的事情跟纪敛的全然相反,这也是纪敛故意引导的结果。
贺铭沉在纪敛面前蹲下,握住纪敛的手,轻声道:“这场意外不怪你,那时你刚出生,无法选择去哪个家庭,你和纪晚谁都没有错,犯错的是当初弄混了你们的那位医护人员,再者是两个家庭的长辈,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纪敛:“我知道,可是,如果没有被抱错的话,跟你联姻的那个人不会是我。”
贺铭沉笑了:“所以你觉得,如果你和纪晚的人生没有改变,我联姻的对象会是纪晚?”
纪敛:“嗯。”
贺铭沉捧住纪敛的脸,使劲揉了揉:“你错了。”
纪敛被迫鼓起了两团脸颊肉,加上那双迷茫遍布的双眼,像极了一只呆萌可爱的水獭。
贺铭沉看得喜欢,又揉了几下才解释道:“还记得我们的关系是怎么开始的吗?”
纪敛点点头。
贺铭沉:“那时是你主动来找我,如果没有你的主动,我不可能会想到纪家的孩子,我可能会在一众人选中筛选,最后选一个可能是我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与之联姻,当然,这只是假设。”
一想到那种假设,纪敛就下意识皱起了眉,明知道那个假设不成立,他还是会胡思乱想。
不仅是纪晚,一想到贺铭沉会喜欢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他的心口就一阵难受,久久都消不下去。
纪敛:“那……”
贺铭沉不等纪敛开口,率先堵住了纪敛的话:“你是觉得,如果没有抱错孩子,纪晚也主动来找我,我会不会答应?”
纪敛抿了下唇,又点了下头。
贺铭沉膝盖跪地,俯身靠近,额头贴在纪敛的额头上,轻声呢喃:“没有发生的事情不要去想如果,与其为了未曾发生过的事情自寻烦恼,还不如珍惜当下。”
“小敛,我们已经开始了,我已经喜欢上你了,你会担忧的那些事情没有发生的可能了,我喜欢你,而且会一直喜欢你,你没必要为了一个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担忧,请你相信我,我对你的心意不会改变。”
被贺铭沉手掌贴着的地方窜起灼热的高温,纪敛清楚感觉到是自己脸颊的温度烫到了两个人。
被贺铭沉发现他脸红了也没关系了,他现在非常想要汲取贺铭沉的温暖与安慰。
他主动往前贴了点,额头紧紧贴着贺铭沉的,缓缓闭上了眼睛,在脑中一遍遍回味贺铭沉的告白。
耳边响起贺铭沉的低笑声,纪敛睁开双眼,茫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笑脸,问道:“贺先生,你在笑什么?”
贺铭沉却反问他:“小敛,可以再跟我说一遍,你吃醋了吗?”
纪敛:“……”
纪敛:“为什么要再说一遍?”
而且,在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后,贺铭沉才再次跟他提这件事。
贺铭沉的反射弧是有多长啊?
贺铭沉:“小敛,你会吃醋,我很开心,一想到你有可能喜欢上我了,哪怕只有一点,我都很开心。”
纪敛:“……”
不止是脸颊,现在连身体也快烧起来了,纪敛想低下头,躲避贺铭沉的眼神。
这会的他倒是知道害羞了,想藏起来的念头被贺铭沉及时扼制,他的脸颊深陷在贺铭沉的掌心中,没有往下,反而被贺铭沉带着往前靠近。
贺铭沉左手大拇指轻移,在他唇角缓缓蹭过,嗓音莫名喑哑:“小敛,我能亲你吗?”
贺铭沉的暗示太过明显,纪敛知道贺铭沉说的亲,是亲哪里。
本就超负荷的心跳再次乱了节拍,他眼底闪过慌乱,贺铭沉这会却强硬起来,不容他再次逃避。
纪敛咽了几下喉咙,手心都被自己捏出汗来。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贺铭沉耐心十足,终于等到他松动:“随、随便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温热的嘴唇就贴了上来。
跟他想象的不一样,贺铭沉的唇一点都不冷,蜻蜓点水般的试探。
这个吻还没加深,就被一串急促的铃声给打断了。
两人都被吓了一跳,相较于贺铭沉的坦荡荡,纪敛反倒显得惊慌失措,他用力推开贺铭沉,贺铭沉也没想到纪敛会吓成这样,他对纪敛毫无防备,被纪敛推倒在了身后的茶几上。
纪敛连一句道歉都顾不上说,慌乱地掏出口袋里的手机,也没看来电显示人就接起了电话。
那边响起魏冬乐呵呵的声音,纪敛第一次觉得,魏冬的声音那么好听。
“小敛,你和你对象回酒店了吗?”
纪敛:“嗯,你、你找我有事吗?”
魏冬反问:“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纪敛脑子乱糟糟的,想也没想便道:“没有呀,我东西都带上了。”
其实是,他的东西都是贺铭沉收拾的,他是稀里糊涂被贺铭沉带回了酒店。
魏冬:“你再想想。”
纪敛在房间巡视一圈,终于发现了被他和贺铭沉都遗忘了的东西。
不该说是东西。
电话那边传来贺笙委屈巴巴的声音:“小爸,你真的忘记点点了吗?小爸,到、到你来接我的这段时间,我决定暂时不喜欢你了。”
纪敛:“……”
房间里很安静,纪敛没开免提,贺笙和魏冬的声音很大,就在边上的贺铭沉也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
纪敛和贺铭沉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尴尬与羞愧。
偏偏魏冬在这时又加了一句:“你俩还真的是一对啊,你俩的cp粉不该给你们取明恋这个cp名的,就该叫你们忘崽夫夫的。”
纪敛:“……”
贺铭沉:“……”
他们是真的将贺笙忘得一干二净了。
纪敛挂断电话,抓了把散下来的碎发,满是歉意:“抱歉,我将贺笙忘了。”
贺铭沉:“不怪你,我也有责任,我带你回来的时候,没有想到贺笙。”
纪敛只顾着发呆,贺铭沉只顾着在意发呆的纪敛,加上这两天,贺笙在魏冬那里玩得很开心,有时候叫他回来还要三催四催,有几次是魏冬亲自送贺笙回来的,两人下意识都忘记了这件事。
“我、我去接贺笙回来。”纪敛从沙发上跳下来,不等贺铭沉回应,就着急忙慌地冲出了房间。
贺铭沉看着紧闭的门板,嘴角缓缓牵起。
他抬手,轻轻抚过嘴唇,只碰了一下,纪敛的触感和温度仿佛烙印在了上面,每一次抿动嘴唇,都能回想起来那种感觉。
他今晚肯定又要睡不着了-
剧组提早收工,魏冬却不能提早休息,他跟编剧还有些剧情需要讨论,得继续留在休息室里加班。
这也是他没办法亲自送贺笙回酒店的原因,他可以让助理把贺笙带回去,但没有。
他得惩罚一下那两个不靠谱的家长,怎么可以两个人都忘记了自家小孩呢!
魏冬有事要出去一趟,他特意叮嘱贺笙在院子里好好待着,纪敛马上就过来,贺笙乖乖答应。
这片地方被剧组包场了,周围还有没走的工作人员,魏冬倒不担心贺笙会出什么意外。
魏冬走后,贺笙开始收拾起水盆里的小鸭子。
这是魏冬给他买的新玩具,贺笙经过纪敛的允许后才收下的。
这一套一共有七只小鸭子,按下按钮,放在水里可以自动往前滑,每一只小鸭子都能发出不同的叫声,贺笙很喜欢。
他蹲在地上,用干净的毛巾将每一只鸭子仔仔细细地擦干。
小爸说了,小鸭子的外壳虽然是用橡皮做的,但防止残留在上面的水进入到内部,导致里面生锈,玩完之后尽量将每一只鸭子都擦干净。
贺笙将纪敛的话牢记在心里,每次玩完都会将它们擦得干干净净。
水盆里还有两只小鸭子,贺笙拿起一只鸭子,身边被一道阴影覆盖,最后一只鸭子被一只大手拿了起来。
贺笙以为是纪敛过来了,欣喜地抬起头,就看到一张眼熟的脸,但来人不是纪敛。
是纪敛曾经的哥哥,贺笙在别墅里见过几次,他还记得这人的名字,叫纪远。
纪远捏了捏小鸭子的肚皮,冲贺笙露出还算温和的笑,伴着鸭子粗噶的嘎嘎声,他的声音反倒显得清润不少:“点点,好久不见呀。”
贺笙瑟缩了下脖子,刚站起身想往旁边退,就被纪远抓住了手腕。
“走什么呀,点点是不认识我了吗?”
贺笙的力气哪抵得过纪远一个大人,他抽了一下没抽动,也不敢挣扎,怕弄伤了自己,小爸会担心的。
贺笙小声打了招呼:“哥、哥哥好。”
纪远:“点点,哥哥很想你哦,你还没吃饭吧,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怎么样?”
“不好。”贺笙嗫嚅。
纪远笑容收敛,待在周围的工作人员向他投来目光,纪远又重新挂起了笑容。
他是问纪晚的经纪人要到的牌子才能顺利进来的这里,要是跟贺笙起了冲突,就算有牌子,他也会被赶出去。
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他耐下心,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笑道:“我还记得点点最喜欢吃草莓味的糖果哦,这是哥哥特地给你带的。”
贺笙看了一眼棒棒糖就挪开了目光,并没被吸引。
纪远对他的态度一直都是这样,也不完全都是这样。
年纪小的他都知道,纪远是个表里不一的人,只要没达到目的,纪远就会暴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他见过几次。
纪远当初也拿糖来诱哄过他,纪远想要见他的大爸爸,那时他知道大爸爸很忙,没有时间回来,他委婉拒绝了纪远的请求,纪远就在他面前变了脸。
不过,纪远没有骂他,反而把他的小爸大骂了一顿,小爸一句话都没有反驳。
一想到纪敛被骂的事情,贺笙就难受,他再次抽了下手,这次态度变得强硬了不少:“我不要。”
纪远的脾气本来就不好,能耐下心说这么多软话已经算是奇迹了。
连番被拒绝,他的表情终于维持不住,想到要做的事情,也不敢跟贺笙说什么重话。
“点点,纪敛哪里去了?怎么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纪远尽力用软和的声线说话,听得贺笙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贺笙提高了警惕,问道:“哥哥要找我小爸做什么?”
纪远:“好久没见纪敛了,我很想他,怎么说,我跟他也做了二十多年的兄弟,我只是过来看看他而已,点点能带我去见他吗?”
贺笙没有犹豫,直接拒绝道:“不能。”
握着贺笙手腕的手收紧,贺笙小眉头蹙起,疼得眼睛都红了,他转头看向墙边的工作人员,刚想开口求助,他的手就从纪远的桎梏中抽离。
又一道新的阴影覆盖了下来,贺笙的肩膀被按住,懵懵地被拽到了来人身后。
“纪晚,你他妈干什么!”纪远的声音引来了周围的视线,他面色尴尬,怒瞪着突然出现打断他好事的纪晚,压低了声音,警告道,“别来碍事。”
纪晚面色冷凝,将贺笙护在自己身后,平视着还没他高的纪远,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话问出口之后,他就看到了纪远手上的牌子,答案渐渐明晰:“李姐给你的?”
李姐是纪晚的经纪人,纪晚回到纪家没多久,纪远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跟他的经纪人搭上了线,两人的关系倒是比他要好。
“我自有我的办法。”纪远没搭这个话题,也没否认纪晚的话,他指了指纪晚身后的贺笙,说道,“我来这里不是找你的,你不顾咱爸的死活,不想管家里的事情,那也少掺和我的事情,你走开,把贺笙给我。”
纪晚却不肯退让,他往旁站了一步,将贺笙完全挡住,冷声道:“你想要做什么我不阻止,但是你不能对一个三岁小孩出手。”
“我呸,你在这跟我装什么高尚啊!我又不是要贺笙的命,你把我当成什么了!”纪远懒得跟纪晚掰扯,上手就要来抢贺笙,被纪晚再一次挡住,两人的手臂碰撞在一起,压在心底的火蹭地一下窜起。
“你他妈……”
“宝宝。”纪敛的声音打断了纪远出口的脏话。
贺笙转头,看到院子门口的纪敛,担忧的表情立刻褪去,高兴地窜到了纪敛跟前,抱住了纪敛的手臂:“小爸,你来接我啦!”
完全没了跟纪敛打电话时的硬气,不过也如他所说的,直到纪敛来接他之前,他都不跟纪敛好了,但是纪敛来接他了,他可以遗忘纪敛忘记他的事情。
纪敛笑着摸摸贺笙的脑袋,前面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
“小敛。”纪远一看到纪敛出现,也懒得继续跟纪晚争执下去,他笑着走到纪敛面前,抬手就要抓纪敛的手,被纪敛躲开了。
笑容僵在脸上,纪远压下已经喷薄的怒火,热情道:“小敛,好久不见啊,我很想你,我之前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你怎么都不接呢?”
纪敛抬眸,打量这张陌生的面孔,记忆中有纪远的影子,他跟纪远却是第一次见面。
纪远长了张好相貌,完全遗传自他的漂亮母亲,这也是纪父会出轨的原因。
如果不知道纪远是什么样的人,大部分人都会被他的皮囊迷惑,原主就是例子。
纪敛不接他的话,只拿一双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这双眼睛看着他的时候,他会觉得害怕。
纪敛好像真的变了。
纪远头皮发麻,头一次,不敢冲纪敛大吼大叫,他强撑笑容,语气也放软了:“你是不是还记恨着你妈将你赶出纪家的事情呀,你知道的,你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任谁知道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都会受到打击,她那时也是伤心过度,才会做这样的事情,她其实很记挂你,这不,之前让我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可惜你都没接……”
纪远在过来找纪敛前就想好了这些说辞,他脾气差,但哄人和忽悠人的手段一流,不然‘纪敛’也不会被他傻傻忽悠那么多年,几次三番被他痛骂后还愿意相信他,因为他事后都给了足够的糖来安慰‘纪敛’。
纪远当初给纪敛打的那几通电话,不是为了纪夫人,而是想要纪敛的钱,可惜纪敛没接。
现在刚好用来当借口。
“你知道我跟你妈的关系有多糟糕,我怎么可能会帮她说话,”纪远叹了口气,装出一副不忍心的模样,“你妈真的很想你,在家总是提你的名字,连我都看得心软了,她很想你,想见见你,我实在看得难受,所以过来找你了,小敛,跟我回家一趟好不好?你不是最喜欢你妈做的菜了吗?”
贺笙抱紧纪敛的手臂,就连他都没有被纪远这些话忽悠,更何况是纪敛呢。
但贺笙并不知道纪敛是怎么想的,只能以这种方式来提醒纪敛,不要被面前的坏哥哥给骗了。
这个哥哥不是什么好人。
纪敛:“当初纪先生和纪夫人亲口说过,我不是他们的孩子,没有资格再继续待在纪家,他们连当面跟我说这件事的机会都没有给我,现在又求着我回去,你觉得这里面有几分真心?”
纪远:“我说了,那是他们被真相打击到了,才会说出这些口不择言的话,他们……”
“废话不用再说了,”纪敛没耐心听纪远的废话,嗤道,“当初是他们先说我跟他们没有关系的,这些年,我在纪家过得怎么样,你也知道,除了金钱之外,他们没有做到一个父母应尽的责任,跟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的我,也没什么地方亏欠他们。”
纪远急了:“怎么没有亏欠……”
纪敛再次打断,笑了:“哦,我想起来了,的确有金钱上的亏欠,不过,他们花在我身上的钱,我全部都还在了你身上,你从我这里拿到的钱我没怎么算过,但粗略一算,应该也高出了他们的几倍吧。”
纪远一噎,就听纪敛慢条斯理继续道:“我知道你打得什么算盘,但我劝你省一省,收起你那些小心思,这次就算了,如果你不听警告还想继续,惹得我不开心了,你从我这里拿到的钱,我会一笔一笔跟你算清楚的,你想被我告,那就继续来找我,我手上有大把的证据,你就算请最好的律师,想必也赢不了贺铭沉的律师团队吧。”
提到贺铭沉的名字,纪敛的神色终于露出了一点不自然。
话已经说完了,他才意识到,他本能且自然地就说出了贺铭沉。
以前从来不愿意依靠谁的他,在这种时候,也愿意依靠贺铭沉了。
贺铭沉没在身边,光想到这个人,他的脑子又开始乱了,他捂住莫名发烫的脸,牵起贺笙的手,也不看纪远是什么反应,转身往酒店走。
他想回去了,贺铭沉现在一定在做饭。
他多少也得帮贺铭沉打下手,不能总让贺铭沉付出吧?
纪远望着纪敛离去的背影,眼皮连续跳了好几下,被纪敛完全无视的感觉很不好受,那个在他面前连句重话都说不出来的纪敛竟然也学会了反抗,而且说得他哑口无言。
纪敛那些话实在戳人心窝,戳得他回想一遍就难受一次。
纪敛说的很清楚了,他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再继续招惹纪敛了。
想起得罪过纪敛那些人的下场,纪远只觉得一阵心悸。
急于找到一个发泄口,发泄心中的怒火和憋闷,他转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纪晚,不顾周围还有人在,冲着纪晚就是一顿破口大骂。
“要你有什么用!爸妈多次求你帮忙,你一次都不愿意帮忙,家里已经够困难的了,你怎么就可以那么冷血无情!”跟他的亲生母亲一样,纪远最擅长的便是道德绑架,他最知道如何让一个人难堪了。
纪远不是第一次用这些手段,做得得心应手。
如他所猜测的一样,纪晚跟当初的纪敛一样,也是个软包子,被骂了也不知道反抗。
不能靠着纪敛,得到贺铭沉的帮助没关系。
他还有个下下策的办法,他得趁着纪晚母亲对自己亲儿子出手前,先榨干纪晚,卷款跑路。
这不能怪他,他爸待他不错,可也是因为他爸软弱无能,多次纵容纪夫人,才害得他亲生母亲车祸去世。
纪夫人在的一天,他迟早会步他妈的后尘,他爸那么没用,他得为自己想后路。
“我知道你在恨父母抱错你的事情,可爸妈已经跟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你回来的这几个月,爸妈对你还不够好吗?你要什么他们给你什么,连我都忽略了,我不嫉恨你,我只恨你不懂得珍惜他们的好,他们想尽办法尽力去补偿你,你怎么闹小别扭都可以,家里遇到那么大的危机,这种时候你还要闹别扭,纪晚,你能不能成熟一点?多少也为家里,为爸妈考虑,可不可以!”
纪远缓缓走到纪晚面前,痛心疾首,言辞恳切,表现得像极了为父母担忧的样子,跟他面前依旧木着一张脸的纪晚形成了鲜明对比。
纪晚双目空洞,在看纪远,却像是透过纪远在看一个不存在的影子。
那个黑影最近总是出现,不断告诉他——
你就是个失败者,你活在这世界没有意义。
为什么要反抗呢,他们说得难道不对吗?
谁都不要你,谁都不喜欢你,你不配拥有光明的未来。
“我在跟你说话呢,你又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又要假装听不到,你怎么能这样……”纪远的话被自己的痛呼声取代,他的脸猝不及防被袭了一拳,他趔趄了几步,茫然看向突然转回来的纪敛。
纪敛看也没看纪远,抓起同样茫然的纪晚的手。
纪晚的手颤了颤,纪敛抬眸扫向纪晚,以为纪晚是不想被他碰,但这种时刻,他没办法松开纪晚的手,只能无奈道:“先忍一忍吧。”
纪晚更加茫然,还有困惑。
纪敛说的是什么意思?
纪敛为什么忽然回来了,还揍了纪远一拳。
“跟我走吧。”纪敛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抓紧纪晚的手,似乎是不想给纪晚继续反抗的机会,这次收紧了力道,强硬地拖着纪晚走出了院子。
身后,纪远的叫声持续不断地飘了过来,纪晚像是听不到那些狰狞的怒吼,他呆呆地盯着手腕上那只白皙的手,直到眼眶酸涩,才眨了下眼睛。
目光缓缓上移,眼前人比他矮,肩背也不宽阔,身形也比他瘦小许多,却装了无限的力量,从紧抓着他手腕的指尖溢了出来,传递了过来。
第72章
纪敛带着纪晚离开片场后松过一次手,他往前走了两步,还是贺笙提醒他,纪晚没有跟上来。
他转头看向呆呆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纪晚。
这里离酒店很近了,已经离开了影视城里面,就代表着狗仔和来蹲点的粉丝们肯定少不了。
人是他带出来的,留这幅状态的纪晚一个人在这里,纪敛不放心。
他上前,再次拉住纪晚的手腕,没有说话,纪晚也没有反应,乖乖地任由他牵着。
一直到走进了酒店大门后,纪敛才松开。
“可以自己回去吗?”纪敛比纪晚矮,也矮不了多少,对视时倒是不需要他仰起头。
纪晚表情依旧呆滞,纪敛的问话过去了好几秒钟,他才像是反应过来了,缓缓点了下头。
“那就行。”纪敛丢下这三个字,牵起贺笙的手就往电梯那边走。
上带崽综艺时,贺笙就记住了纪晚,但比起谈定康和许嘉年,纪晚只能算是认识的大哥哥,贺笙跟纪晚说过的话没有超过十句。
纪晚虽然总是笑着,但小孩子最是敏感,贺笙能感觉到纪晚笑脸下藏着的阴郁,还有竖起的一层隐形屏障。
这也是贺笙释放了天性后,也不敢主动找纪晚说话的原因。
现在再重新看这位大哥哥,贺笙突然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这位哥哥被那个坏哥哥骂得好惨,他看上去好可怜。
小爸会帮助的人,一定不会是坏人。
贺笙停下脚步,拉了拉纪敛的手。
纪敛被迫停下来,贺笙仰起头,小声道:“小爸,那个哥哥还在那里哦,我、我们不带着哥哥一起走吗?”
纪敛顺着贺笙的话向后看去,纪晚跟刚才一样,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机器,只有扭动他身上的发条后才能推着他往前走。
酒店大堂有几名正在登记的客人,频频朝门口的纪晚投来视线,看她们的样子,是认出了纪晚,正在犹豫要不要上来搭话。
纪敛叹了口气,蹲下来,推了推贺笙的背,在贺笙耳边说道:“宝宝,你去把他带过来吧。”
周围有视线,纪敛不方便再去拉纪晚的手了,他跟纪晚本来就处于话题中心,不管做什么都受人关注。
贺笙点点小脑袋,小跑着冲到纪晚面前,两只小手抱住了纪晚的手。
纪晚还是在发呆,贺笙扯了扯他的手,大声道:“小晚哥哥。”
纪晚眼皮一颤,回过神来,对上了贺笙明媚的笑脸。
“小晚哥哥,我们走吧。”
纪晚:“去哪?”
“去楼上呀!房间里。”贺笙倒是没有思考,顺口就回答了,“爸爸现在正在做晚饭哦,爸爸做的饭很好吃呢,小晚哥哥跟我们一起吃饭吧。”
纪敛没有告诉贺笙,把纪晚带过来之后要做什么,他以为纪敛的意思是带着纪晚一起回房间。
之前,纪敛也让他带祁星寒回房间过,这次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小爸,我把小晚哥哥带回来了哦。”贺笙拖着纪晚,急着跟纪敛邀功。
电梯恰好到了一楼,电梯厢里走出来几个陌生客人,纪敛就近拉住纪晚的胳膊,将纪晚拖到了自己身后,等到电梯里的客人全部出来后,他拖着纪晚进入电梯才松开了手。
现在是饭点,幸运的是,上行一路畅通无阻,一直到他们所住的楼层,两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有贺笙那张小嘴在不停地叭叭叭。
纪敛牵着贺笙,贺笙牵着纪晚,走了两步之后,纪敛才回味过来。
纪晚为什么要跟着他们一起走?
“小晚哥哥,我大爸爸做鱼很好吃哦,中午吃午饭的时候,他、他跟我说,晚上做我小爸最喜欢的松鼠桂鱼,我、我也很喜欢哦!不过我知道,大爸爸是特意给小爸做的,我只是沾了我小爸的口福,哥哥,你知道什么是松鼠桂鱼吗?我第一次听说的时候,还以为是真的小松鼠哦,松鼠桂鱼很好吃!小晚哥哥也尝尝我大爸的手艺吧,如果不好吃的话,可、可不可以不要实话说出来,我大爸爸也是要面子的……”
纪敛连劝退的机会都被贺点点这个小话痨给阻止了。
贺笙都那样说了,他也不好再开口赶走纪晚。
他将纪晚从纪远那里带了回来,转头又将纪晚丢弃在这里,怎么想都有点过意不去。
如果是祁星寒的话,纪敛倒是能心安理得地随便丢弃,对于不熟的人,他还真做不到。
“跟我们一起吃晚饭,你会介意吗?”长久的沉默后,这是纪敛第一次开口。
纪晚:“会不会很不方便,你的先生会介意吗?”
纪敛:“他为什么会介意?”
实话说,会心存芥蒂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在此之前,他还因为贺铭沉跟纪晚没有多少的互动而吃醋,他现在又要假装当个老好人,将纪晚带回去,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很伪善。
“因为,你先生很喜欢你。”纪晚说。
纪敛:“……”
纪晚跟贺铭沉打过几次照面,男人冷冰冰的,看上去很不好说话,虽然会主动跟他打招呼,但他感觉得出来,这是为了纪敛而不得不做的礼貌之举。
他在‘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四人小群里不怎么发言,谈定康和许嘉年不会厚此薄彼,从不落下他,他有时候会出来说两句,跟纪敛一样,他大部分时候都是沉默者,默默关注他们的交流。
他也看到过谈定康和许嘉年多次提到纪敛的伴侣,爱吃醋,莫名其妙就对他们流露敌意。
贺铭沉虽然还没对他表现出这些态度,但那是在他没有跟纪敛接触过多的前提下。
看着纪敛一点点红透的脸,纪晚的心情豁然开朗,忍不住调侃道:“谈老师和许老师说,你先生挺会吃醋的,我跟你回去,我怕他会吃醋。”
纪敛:“……”
纪敛脸颊愈来愈滚烫,心里那点异样的感觉倏地消失了。
他不自在道:“他们只是在调侃,你别相信,贺铭沉很大方的,才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吃醋。”
纪晚终于露出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抹笑,点了点头。
纪晚答应了,纪敛却更加不自在了,他直觉纪晚只是敷衍他,根本还是相信了谈定康他们的话。
他扭过头往前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没有转头,拿后脑勺对贺笙说:“宝宝,带你纪晚哥哥过来。”
“好。”贺笙大声回应,拖拽着纪晚跟上了纪敛-
门口响起动静的下一秒,听到声音的贺铭沉就果断地从厨房里出来了,他腰上还系着纪敛给他的那件粉色兔子围裙,这是萧助理来给他送衣服的时候,他特地让萧助理带上的。
“小敛,你回来了。”贺铭沉手里还拿着锅铲,脸上的笑在看到跟纪敛一起进门的纪晚时倏地消失。
“爸爸,我也回来了,你、你怎么不喊我的名字呀。”贺笙换上了自己的小仓鼠拖鞋,哒哒哒地冲进了贺铭沉怀里,一脸不高兴地抱怨。
“点点,你也回来了。”贺铭沉拍了拍贺笙的脑袋,说得极其敷衍,贺笙却不在意,听到这句话后就高兴了。
“爸爸,小晚哥哥晚上要跟我们一起吃饭哦,我、我跟他说了,你的松鼠桂鱼很好吃哦!”
贺铭沉的目光重新落在走到客厅的纪敛脸上,他的疑惑没能传递给纪敛,直接被纪敛故意无视了。
小混蛋。
嘴上说着吃醋在意,现在把人带回来了是怎么回事?
“你……你先坐会,要喝点什么吗?”这算是纪敛跟主角受第一次正式相处,本就不善于应对社交的他,做什么都很局促,见纪晚站着没动,他直接伸手,拉着纪晚坐在了沙发里。
大概是刚才牵手的次数太频繁,这会再这样做,纪敛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这番举动落进贺铭沉眼里,就像有数把尖刀刺进了他的心底,流出来的不是血,而是酸到刺鼻的陈年老醋。
纪晚笑笑:“不用,谢谢。”
“咦,爸爸,你、你在做什么臭臭的东西吗?”贺笙使劲吸了吸鼻子,顺着气味钻进了厨房,大喊道,“爸爸,锅冒烟啦。”
贺铭沉反应过来,他出来的时候调了小火,以为简单的打个招呼就能立即回去炒菜,没想到会被耽搁那么久。这会,锅里的菜全部黑了。
贺铭沉叹了口气,转身从冰箱里翻出明天的食材,准备再做一盘新的菜。
纪晚什么都不想喝,纪敛还是去洗了一盘水果,他故意没去厨房,避开与贺铭沉见面,去的浴室洗的水果。
等他回到客厅时,贺笙打开了最喜欢的动画片,正给纪晚介绍他最喜欢的小猪猪们。
“吃。”纪敛将果盘摆放在纪晚面前。
纪晚:“谢谢。”
但是没有动。
纪敛在沙发另一边坐下,跟纪晚隔了一只手臂的距离,两人看着电视里颜色不同,性格各异的小猪们,发起了同样的呆。
之前见到纪晚时,纪敛能够做到无动于衷,他只想着与主角受不要有过多亲密的接触就行,他跟纪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太适合做朋友。
现在,因为有了贺铭沉的原因,纪敛已经没办法做到忽视纪晚了,尤其是在看到纪远是怎么对待纪晚后。
回酒店的一路上,纪敛都在回忆原文后续的剧情,纪晚回到纪家后,跟纪家的亲人是怎么相处的。
大概是‘纪’这个字有毒,纪家人都沾了点冷血无情,豪门纪家也是。
纪晚回到纪家后,并没得到亲生父母太多的关心。
纪父没有才能,从纪老爷子那里接手家族事业后,没能把纪家送上新的高峰,反而一直往下坡路走,纪晚回来的这段时间,纪父为了挽回纪家衰败的结局,忙得焦头烂额,纪母和纪远只想着怎么在纪家破产前捞上最后一笔钱,他们都没时间管纪晚,更别说去补偿纪晚了。
纪晚那时的心里状况很糟糕,从养父破产后,他一个人撑起了养父和自己,他便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内心。
在亲生家庭里没能得到缓解,反而陷得愈来愈深。
原文里,给予纪晚救赎的人是贺铭沉,是贺铭沉的温暖与温柔让纪晚渐渐振作起来。
可现在,剧情因为纪敛这只小蝴蝶改变了。
想到纪远当着众人面讽刺纪晚,纪敛的胸口莫名难受。
他一直觉得自己身上流着纪家的血,也是个冷漠无情的人,他没想到,他也会被这种事情所触动。
“纪远不是第一次阴阳怪气你了吧。”纪敛突然开口。
纪晚看向纪敛,眸中闪过一瞬诧异,似是没想到,隔了那么久,纪敛还会跟他提起这个话题。
他以为,纪敛刚才没有提,这个话题会被自动遗忘了。
纪敛盯着屏幕,问道:“从你回到那个家后,他一共说过你几次?”
纪晚笑了笑:“不知道,没数过。”
这个回答比有一个确切的数字还要可怕。
没数过,代表着次数太多了,多到连怎么数清楚都不知道。
纪敛:“你没想过要反驳他的话吗?”
“没什么好反驳的,从他决定开始讨厌我后,不管我做再多都没办法让他不要讨厌我,就算我说了,他还是会继续这样,与其做无用功,让他说两句,能换来短暂的安静,这样也挺好。”纪晚声音含笑,无所谓的态度让人感受不到他的一点笑意。
纪敛感觉到了,纪晚的态度非常消极,连思想都是消极的。
“那你就任由他诬陷你吗?”
纪晚:“清者自清,他的话还影响不到我。”
纪敛在心底呢喃了句“骗子”,如果没被影响到,纪晚刚才就不会是那种魂不守舍的反应了。
站在纪敛的角度,纪敛不是豪门纪家的孩子了,没有资格指责纪远,但他还是说出口:“纪远不是什么好人。”
纪晚:“我知道。”
纪敛:“他可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颠倒黑白,迟早有一天会当着你粉丝的面抖露你的事情,你觉得清者自清,但一个假装站在道德高点的人来利用舆论道德绑架你,那样的局面,你该如何收场?”
那时候,贺铭沉会站出来帮助纪晚,将纪晚空洞的内心填满,让纪晚重新振作起来,有了反抗纪远,反抗纪家的勇气。
可是,现在的纪敛,私心不想把贺铭沉让出去。
贺铭沉形容自己是个卑鄙的人,纪敛觉得,他也是个卑鄙的人。
卑鄙到想要独占贺铭沉,所以才会伪装自己是个好人,假惺惺地去劝说纪晚。
纪晚:“我相信大部分网友是理智的。”
纪敛:“如果他们理智,那我当初就不会被全网黑了。”
纪敛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心虚,当初会被全网黑,有一半是原主太作的原因。
纪晚:“可你现在不也回到正轨了吗?”
纪敛明白了,纪晚这是已经完全摆烂了,连反驳纪远一句都做不到。
这副样子的纪晚,让纪敛想到了当初的自己。
因为太过相像了,让他有了种恨铁不成钢的憋闷感。
纪敛很少安慰人,除了点点和贺点点之外,他也没有哄劝过谁,这项技能他不专精,面对这种局面,他不知道该如何劝说纪晚。
没有贺铭沉,他无法想象,纪晚要如何从这段糟糕的命运中走出来。
他唯一能想到的是,纪晚自己能想通。
原文里的贺铭沉是如何做的呢?
就在纪敛拼命回忆,把自己脑袋都要想痛的时候,纪晚难得开了口,没有转移这个话题。
“你当初在这个家,纪远也是这样对你的吗?”
纪敛一怔,不明白纪晚为什么会有这一问,他下意识回答道:“嗯,他一直都很坏。”
只要是对纪远有利的,纪远会想尽一切方法榨干对方身上的所有价值。
吸血虫,这个称号非常适合纪远。
“爸妈对你怎么样?”
纪晚的问题还是很奇怪,纪敛还是如实回答了:“不闻不问。”
这四个字再贴切不过。
纪晚低低笑了,声音里满含歉意:“对不起。”
纪敛疑惑:“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纪晚:“如果我们没有被调换的话,你不会被爸妈冷待,不会被纪远欺负那么多年,对不起。”
你会在自己的家庭里得到温暖的关怀,得到父母所有的爱。
或许,换做是你的话,养父养母他们就不会有那种结局。
你跟我不一样,你是个福星,而我只会给别人带来灾难。
纪敛:“……”
纪敛转过头,看清了纪晚的表情,大概是因为有原著的帮助,他读懂了纪晚此刻的想法。
‘纪敛’值得可怜吗?
纪晚竟然还会心疼‘纪敛’这种人,觉得‘纪敛’可怜。
正常人在知道自己被抢了二十多年的豪门生活,都会愤怒委屈吧,可纪晚反倒来心疼‘纪敛’。
有够愚蠢的。
他终于找到了比贺笙还要傻白甜的人。
贺笙是小孩,傻白甜一点没关系,但纪晚已经成年了,这么大的人了,还傻成这样,就算没有纪远,也迟早会被某些心思歹毒的人骗走所有。
“你是觉得,我们的命运没有被强行改写,我在亲生父母那里就不会受到那些不公平的对待了?”
纪晚点点头。
纪敛嗤笑出声,他拿起果盘里还在滴水的草莓,一整个放进嘴里咀嚼。
汁水爆开,他收敛起来的本性在同时释放出来,面对这会消极无比的纪晚,跟面对纪远时一样的态度。
“你想的完全是你的假设,这些根本不成立,事情都这样了,一个劲地去想如果有什么用?你假设的事情会发生吗?我从没见过我的亲生父母,也没办法假设这种不存在的东西。”
纪敛穿书后,‘纪敛’的养父不知道为什么,从没主动来找过他,也不想见到他,只在死亡的前一天给他发了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
“我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模样,性格怎么样,会如何对待陌生的我,在我眼里,他们只是陌生人。”纪敛表情淡淡,语气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或许如你所说,我们没被抱错,我在那个你所说的温馨家庭长大,那又如何?这种事情我没经历过,也不想要在我已经过得很好的时候去想象没经历过的一切来折磨自己,我只知道,过好现在就够了,将自己困在过去,连未来都不敢看一眼,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纪晚的笑容早已收起,他怔怔看着纪敛浓黑如墨的眼睛,毫无防备,也毫无反抗地被卷入了深潭之中。
“请你不要用你的想法来可怜我,我还不至于沦落到,被一个比我还可怜的人来可怜我。”
纪晚面色惨白,干燥起皮的嘴唇张合了数下,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他好像惹纪敛生气了。
他本意不是这样的,他不想这样的。
“对不……”纪晚的话被一颗塞过来的草莓堵住,草莓表皮还带着水,浸润了他的嘴唇。
纪敛往里面推了推,提醒道:“咬住,这一颗草莓很贵的,不要浪费。”
纪敛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股不容人抗拒的气势,纪晚听话地将草莓咬住,纪敛这才松开了手,继续拿起下一颗草莓放入了嘴里。
“纪敛,我刚才说的话有问题,你不要往心里去,是我口不择言,对不……”同样的,纪晚的话再次被一颗草莓堵了回去。
纪敛这次什么都没说,纪晚已经意会到了纪敛的意思,这次不用纪敛提醒,他将草莓咬住,放过了纪敛的手。
“吃饭了。”贺铭沉端着刚烧好的菜站在餐厅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站了多久,开口时,声音没了以往的温柔。
纪敛抽出纸巾擦掉手指上的水,指着餐厅,对纪晚道:“不需要我拉你过去了吧?”
纪晚一怔,而后笑了:“不需要。”-
“够不着吗?”纪敛问完,不等纪晚回答,就夹起一筷子菜放到纪晚碗里。
那盘菜离纪晚有点距离,要完全伸直手臂才能够得着,纪晚想夹,倒是没有丝毫难度。
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菜,纪晚发懵,回过神来时,他碗里又多了其余的菜,满满当当,将空缺的碗都给填满了。
纪敛面不改色催促道:“多吃点。”
这是纪敛唯一擅长做的安慰人的方式,当初仓鼠点点也是这么哄他吃饭的。
只要吃很多好吃的,心情就会变好。
纪敛不停给纪晚夹菜,只要纪晚的碗里空了,他就会立即添上,完全不给纪晚拒绝的机会。
贺笙看得眼睛都红了,连他爱吃的松鼠桂鱼都吃得不香了。
放以前,这是他的专属特权。
小爸今天都没给他夹过一次菜,也没关心他吃饭香不香,想要吃什么。
小爸把关心全部给了小晚哥哥。
呜,他不喜欢小晚哥哥了,小晚哥哥一来,他的爱就没了。
贺笙瘪着小嘴,目光放空,挖了好几次,都没挖起碗里的鱼肉,面前响起碗碟碰撞声。
贺笙看向前方,贺铭沉的筷子落在了盘子的边角,那么大一盆菜,怎么夹,都应该能夹到一根菜吧!
这不应该会失误的。
贺笙抬眼去看贺铭沉,这一眼,他受伤的心立刻就被抚平了大半。
他的大爸此刻比他还要难受,死死盯着小爸和小晚哥哥,对面那两人但凡肯看他大爸一眼,都能看出他大爸的不高兴。
可惜,小爸和小晚哥哥忙着‘恩恩爱爱’,根本不愿意施舍他大爸一眼。
呜,他大爸好可怜哦!
贺笙突然不难过了,比起他,他大爸更可怜呢。
至少,他上桌的时候,是被小爸抱进座椅里的,他大爸可什么好处都没捞着。
“爸爸。”贺笙费力地夹起几根青菜放进贺铭沉碗里,扯了扯贺铭沉的袖子,鼓励道,“爸爸吃,你、你还想吃什么跟我说哦,我帮你夹。”
小爸不给大爸眼色没关系,他给。
大爸得不到小爸的宠幸没关系,他也可以给。
贺铭沉看着碗里多出来的两根青菜,滋味难言。
他觉得自己就跟这两根青菜一样,索然无味。
爱吃大鱼大肉的纪敛根本瞧不上。
连青菜都在讽刺他-
吃完饭后,贺铭沉终于找到机会跟纪敛说话了,开口却是:“我来洗碗,你们去坐会吧。”
明明心里早就醋意泛滥,却硬是要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最让他难受的是,纪敛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还真的照着他的话这样做了。
贺铭沉待在厨房里刷碗生闷气,纪敛完全没注意到,他让纪晚在沙发里坐会消食,纪晚笑着拒绝了。
早在进门的时候,纪晚就察觉到了贺铭沉对他的敌意,这么久过去了,这份没来由的敌意不减反增。
吃完饭后,贺铭沉看他的目光都带着哀怨了。
纪晚想不注意都难,既然吃了贺铭沉做的饭,间接拿了别人的好处,他也不能不看眼色继续留在这里当电灯泡。
“明天还要拍戏,我有些累,想回去早点休息。”纪晚随便找了个借口。
“是这样嘛,那你好好休息吧。”纪敛送纪晚到了门口。
一顿饭过后,两人的关系倒没了之前的尴尬,也没有加深多少。
纪晚笑着跟纪敛挥挥手:“纪敛,谢谢你们的招待,我很开心。”
纪敛:“不用谢。”
“还有,”纪晚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将话说出来,“我似乎让你的先生不开心了。”
纪敛茫然:“贺铭沉不开心了吗?”
他为什么没看出来。
纪晚被纪敛的迟钝逗笑,没有解释太多,只道:“希望我不会让你们产生误会。”
看着纪晚的背影消失,纪敛茫然地关上了门。
贺笙吃完饭后就躲去了房间,陪小仓鼠玩了。
纪敛没去找贺笙,而是走到了厨房门口,看着贺铭沉忙碌的身影,想着纪晚那些话。
贺铭沉早就发现了纪敛,他故意没出声,等着纪敛的反应,结果等了半天,都没等到纪敛主动开口。
他无奈,最后还是选择先退一步,他洗干净了手,走到发呆的纪敛面前,问道:“怎么了?”
纪敛实话实说:“纪晚说你不开心了。”
贺铭沉:“……”
贺铭沉好笑:“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纪敛:“我在想,你为什么不开心。”
他就知道,纪敛在这方面那么迟钝,就算被提醒了,也不会知道他在不开心什么。
贺铭沉:“你觉得我为什么会不开心?”
“因为我没打招呼就带纪晚回来?因为我吃醋你跟纪晚,却又把纪晚带回来,因为我很无理取闹。”
纪敛能想到的只有这些,不然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贺铭沉被纪敛彻底打败,他无奈一笑。
这种反应在纪敛看来,贺铭沉承认了他的话,他心里一慌,抓住贺铭沉的袖子,解释道:“贺先生,我不是故意无理取闹的,我跟你说的不是假话,我的确很在意你跟纪晚有过多的接触,我带纪晚回来,不是要向纪晚证明你有多喜欢我,我不是在炫耀……”
他不是表里不一,阴险至极的人。
他害怕贺铭沉误会他是这种人。
他有太多秘密了,却没办法跟贺铭沉解释,他会担心纪晚的原因。
他为什么不能坦诚面对贺铭沉呢。
“我知道。”纪敛一慌,贺铭沉也无法继续沉稳下去,他抓住纪敛的手,声音坚定,“你可以跟所有人炫耀我有多喜欢你,因为事实跟你说的一样。”
纪敛的心更加慌乱,前后的情绪却不一样。
他刚低下头,就被贺铭沉强硬地抬起下巴。
“小敛,知道我为什么不开心吗?”
纪敛到现在还不知道,但在答案确定前,他莫名觉得心虚,轻轻摇了下头。
贺铭沉:“那你想知道吗?”
纪敛肯定那个答案会让他的心脏彻底爆炸,他下意识就想逃避:“不、不想知道了。”
贺铭沉却不给他逃避的机会,直接做了解答:“因为我在吃你跟纪晚的醋。”
纪敛:“……”
“你说你带纪晚回来,不是要向纪晚证明我有多喜欢你,但我觉得,你带他回来,是想向我证明,你跟纪晚的关系有多好,好到让我不得不吃醋的程度,小敛,你是故意的吗?”
纪敛:“我没有。”
贺铭沉:“可我觉得你就是故意的。”
被诬陷了,纪敛莫名委屈,他睁大眼睛看着贺铭沉,再次回答:“我没有。”
贺铭沉像是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俯身靠近,直视着他的眼睛:“不管有没有,我都吃醋了,小敛,这是你的责任,你得负责。”
纪敛明知道贺铭沉说的是歪理,可放任思考跟着贺铭沉走,下意识顺着贺铭沉的话问道:“怎么负责?”
贺铭沉笑道:“这种事情该由你来思考吧,小敛不该哄哄我吗?”
纪敛被牵着鼻子走,开始思考起贺铭沉的问题。
哄。
他该怎么哄贺铭沉?
用哄贺笙的方式哄贺铭沉吗?
那太幼稚了!
纪敛想得头疼,下唇被他死死咬住,都快被磨出血来了。
贺铭沉看得心疼,伸手剥开纪敛的嘴唇,将纪敛的下唇从虎牙中解救了出来。
“贺先生,我当时吃醋的时候,你也没有哄过我啊。”纪敛终于想到了答案,满是抱怨道。
他说的是假话,贺铭沉其实哄过他了,他倒打一耙,是想躲开这个让他费解的答案。
他知道贺铭沉会惯着他的。
果不其然,贺铭沉道:“对不起,那我现在哄你,还来得及吗?”
纪敛:“怎么哄?”
“那小敛可以答应我,会照我的方法来哄我吗?”
能让他从难解的问题中脱困,纪敛想也没想就答道:“可以。”
贺铭沉眼眸深邃,手指在纪敛的下唇上狠狠碾磨,嗓音喑哑:“那我可以亲你吗?”
第73章
纪敛的大脑瞬间宕机,唇上的触感还在反复折磨着他,反复的让他回想起贺铭沉那句问话。
“那我可以亲你吗?”
亲哪里?
贺铭沉至少还给纪敛保留了最后一份颜面,没有让纪敛羞耻的去问贺铭沉亲哪里的问题。
答案再明显不过了。
“小敛,可以吗?”贺铭沉这次像是真的吃醋狠了,不给纪敛退缩的机会,步步紧逼。
下唇被迫打开,贺铭沉的手指带着柠檬味洗手液的味道,纪敛一呼一吸间都能感受到这种味道,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用笨拙的办法来反抗贺铭沉的进攻。
贺铭沉的手指转移,指尖落到他微微凸起的唇珠上,反复碾磨揉搓。
心跳乱了,呼吸也跟着乱了。
“小敛,可以吗?”贺铭沉再次逼近,声音轻飘飘的,像是深海中蛰伏的海妖,用美妙的声音引诱无知无觉的人类。
而纪敛就像那些愚蠢的人类一样,没什么抵抗就自愿陷进了贺铭沉编织的陷阱当中。
纪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贺铭沉的,当他近距离看清贺铭沉眼底的亮光时,他的唇就被贺铭沉封住,不是玩弄他嘴唇玩到开始变热的手指,而是贺铭沉冰凉的嘴唇。
跟印象中一样的温度,贺铭沉的吻技不像初学者般拙劣,跟纪敛梦到过的方式一样,先是亲亲地啄吻过他嘴唇的每一块皮肤,紧贴着他的嘴唇轻而易举便撬开他的唇肉,再次轻松地攻陷了他的齿缝,舌尖尝试般探入,在相触的一瞬间快速退回,两人都被这种生疏又奇妙的感觉刺激到了。
贺铭沉还没怎么样,纪敛就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力气正在被一点一点抽干。
他的腰被贺铭沉搂住,被贺铭沉带着转身,背贴在了厨房的门板上,这过程里,贺铭沉的唇没有松开他,身体有了支撑,紧贴在门板后的下一秒,湿滑的舌头再次钻入了他的嘴里,这次不再是浅尝辄止。
贺铭沉像是完全放开了,疯狂深入,卷起狂风骤雨。
纪敛被吻得不能呼吸,后知后觉想要逃跑,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他的退路早就被贺铭沉提前堵死了。
他也发现了,之前跟他牵个手还会脸红的贺铭沉进化了,虽然还是会害羞的,但敢有勇气朝他迈进一步。
贺铭沉亲他时是睁着眼睛的,两人的距离贴得太近了,他能清楚地看到贺铭沉眸中正在不停旋转的漩涡,将他牢牢吸附,卷进其中,再也没办法抽身。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不专心,贺铭沉的脑袋朝他压了一点,双唇辗转间换了一个姿势,贺铭沉的鼻尖压在他的脸颊上,落下来的发尾和纤长的睫毛扫过他的眼皮和下眼睑,刺得他痒意难捱,忍不住闭上了眼。
视觉被封闭,其他感官被扩大。
贺铭沉的目的也达到了。
这个吻太漫长,又那么炽烈滚烫,从开始到结束,温度没有下降的迹象。
纪敛不知道贺铭沉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只知道等贺铭沉放过了他后,他的脑子还是懵懵的。
“我可以抱你去沙发吗?”
纪敛点了下头,然后,他就被贺铭沉抱去了沙发。
“我可以继续亲你吗?”
纪敛知道贺铭沉在趁人之危,趁他还不清醒的时候再次进攻,他其实已经恢复了一半的清醒,却麻痹了自己,他故意没作回答,他知道卑鄙的贺铭沉会将他的无声沉默当成是默认。
果然,当贺铭沉滚烫的唇再次落下来的时候,这次他学乖了,立即就闭上了眼睛。
贺铭沉的吻,野蛮中带着温柔,强势中带着温暖。
“小敛,喜欢你……好喜欢你……”贺铭沉的吻从他的嘴唇转移到他嘴角的梨涡上,从脸颊再到耳垂,在他耳边一声声呢喃着戳人心窝的告白。
喜欢。
他也喜欢被贺铭沉亲吻-
听到卧室的开门声,贺笙放下仓鼠笼子,起身扑向刚进门的纪敛。
“小爸,小仓鼠今天吃了很多饭……”贺笙的话戛然而止,疑惑地看着纪敛的嘴唇,“小爸吃了辣椒吗?”
他记得,小爸不爱吃辣的,只要有一丁点辣味的菜都会被小爸排除。
小爸怎么背着他偷偷吃辣椒了呀。
纪敛耳廓一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贺笙的问题。
——我不是吃了辣椒,我的嘴是被你大爸亲成这样的。
他是疯了才会这样说。
“嗯,刚才吃了点零食,没想到会那么辣。”纪敛选择说谎。
贺笙转身,从他的小包里翻出水壶,又跑回来递给纪敛:“小爸喝水,多喝水就不会辣了。”
纪敛笑着接过小孩的心意,薅了把小孩的头发,说道:“去找你大爸洗澡吧。”
“好哦。”贺笙没有推拒,松开纪敛,抱起床上早就准备好的小熊睡衣,就去外面找贺铭沉了。
平时一般都是纪敛帮着贺笙洗澡的,贺铭沉今日十分贴心地揽了这份活,放纪敛回房间躲着的时候,还不忘提醒纪敛把贺笙放出来。
纪敛很感谢贺铭沉的体贴,他很想告诉贺铭沉,贺铭沉要是在‘对待’他时更加体贴就好了,下次亲他的时候不要那么久,不要那么凶就好了。
但这种话纪敛羞于启齿。
纪敛摸了摸仍旧发烫的脸,卧室内放着一面穿衣镜,他打眼扫去,一眼便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样。
整张脸绯红一片,眼睛四周更是红得厉害。
刚才,他被贺铭沉亲到哭出来了,倒不是真的哭,而是生理性的泪水。
睫毛濡湿,眼尾发红,完全是一副被人疼爱过的模样。
捂着脸颊的手迅速上移,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纪敛快速走到床边,不敢再看自己的样子。
他就是顶着这副模样出现在贺铭沉面前的吗?
太狼狈太羞耻了!
贺笙喜欢将手指戳进笼子里跟小仓鼠玩,担心小仓鼠会咬伤贺笙,纪敛特意给小仓鼠换了个密封性较好的笼子,空间也比上一个笼子大了许多。
这会,金黄色的小仓鼠在跑轮上不知疲倦地奔跑。
纪敛凑过去看的时候,小仓鼠发现了,它从跑轮上跳了下来,拖着近日来变得愈发圆胖的身子,三两下就奔到了笼子边。
上次故意逗弄小仓鼠后,纪敛之后又费了一番功夫哄了小仓鼠好几次。
他倒是没有费多少力,也没有真的哄。
他不过是给仓鼠换了个更加舒适的笼子,全新的跑轮,每天都会投喂吃的,仓鼠就不计前嫌愿意跟他和好了。
真是笨蛋。
纪敛蹲在笼子前,抬手戳了戳透明罩,仓鼠的爪子隔着透明罩跟他贴了贴,一双黑色豆豆眼直勾勾盯着他,嘴巴微张露出上颚两颗牙齿,看着呆萌又可爱。
纪敛顺其自然想起了另个世界的仓鼠点点。
灯光将他的身影投在透明罩上,只能看到模糊的一小团黑影。
再次想起那只巨型仓鼠,纪敛的心情不再像初来乍到时那般伤心失落了。
如果没有仓鼠点点,他可能早就死了。
他这条命是仓鼠点点救回来的,所以,就算为了仓鼠点点,他也不会选择轻生。
即使分隔两个世界,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也没有关系。
他相信他跟那只不知道身在何方的仓鼠会在各自的世界活得很好的。
“我在这个世界过得很好。”纪敛隔着透明罩点了点小仓鼠的爪子,笑道,“有个小孩和你有一样的名字,他也叫点点,他跟你一样很可爱,很黏着我,他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的寄托和生存希望。”
“至少,之前的我是那么觉得的。”纪敛的手指一直停留在透明罩上,小仓鼠缩在透明罩边看着他,似乎是在仔细聆听,尽管它根本听不懂人类的语言。
小仓鼠的安静打开了纪敛尘封已久的话匣子,在夜深人静,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他愿意跟一只不会暴露他秘密的小动物分享他的秘密。
“我以为有贺点点就够了,没想到这个世界会给我带来那么多的惊喜,贺先生,萧助理,谈老师,许老师,还有那几个可爱的小孩,点点,我在这里过得很好。”纪敛蹲累了,盘膝坐在了地上,他的身体靠在床边,支腮看着小仓鼠,只有他知道,他看到的是另外一只更为壮硕的仓鼠。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呢?”
“你没有见过我的家人和朋友,我也没有告诉过你他们的事情,我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叫祁星寒,他也来到了这里,从他选择在我兄长手底下做事后,我们就冷战了很久,再次见面,我以为会很尴尬,我们还会继续冷战下去,但我没想到,他的性格还跟以前一样,我俩什么都没说,就自然而然和好了。”
“其实做错事的人是我,我曾经欺负过他很多次,每次都是他主动原谅我,主动黏着我……”
“我知道我的性格很不好,是个非常被动冷漠的人,这样的我,却遇到的都是热情主动的人,这大概是老天爷对我的特殊优待吧,我突然有了家人,有了朋友,有了许许多多喜欢我的人,以前的我,从来不敢奢想这些东西……”
“点点,谢谢你当初救了我,能活下来,真的太好了。”
“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我想留在这个世界,我知道配角永远无法变成主角,但是,没努力过怎么知道不可能呢,所以,我想当个卑鄙的人,即使贺先生知道真相后会讨厌我也没关系,我一定不会告诉他真相的……”
贺笙在浴室里坐了半天,贺铭沉让他看着浴缸里的水,如果水满了,不用关,过来叫他。
贺笙乖乖坐在小板凳上,将魏冬送给他的小鸭子们扔进浴缸里。
纪敛和贺铭沉都叮嘱过他,让他不要靠近正在放水的浴缸,不小心滑倒掉进去会很难受的。
贺笙谨记两位爸爸的叮嘱,就算放小鸭子,也是用丢的,距离有些远,他失误了好几次,才成功地将所有小鸭子都丢进浴缸里。
等他做完后,浴缸的水也快满了。
贺笙连忙出来找贺铭沉,说是去拿东西的贺铭沉站在纪敛的卧室门口,不知道在干什么。
“爸……”贺笙刚出声,就被贺铭沉抬手制止了声音。
贺笙捂住自己的小嘴,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疯狂眨动,表达自己的疑问。
贺铭沉原本是想去拿被贺笙遗漏了的浴巾的,贺笙从卧室出来时忘记关紧门了,还没靠近纪敛的卧室,他就听到了纪敛的声音。
贺铭沉收回目光,走到贺笙面前,推了推贺笙的背,轻声道:“点点去浴室等我,我很快就过来。”
“好哦。”
贺笙听话地回了浴室,贺铭沉转身去了自己的房间,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浴巾,这条浴巾对贺笙来说太大了,但能应付-
纪敛、祁星寒和纪晚三人同框的戏份并不多,这几天在片场里,除了戏外,三人同框的画面倒是挺多的。
午休时间祁星寒让纪敛来他的休息室吃饭,纪敛答应了,回头一定会拉上纪晚,因此,剧组所有人都知道,这三人关系不错。
阮新维走后,事情仿佛往越来越好的道路发展。
或许是纪敛吃纪晚醋的原因,又或许是不想频繁过来引起关注,这两天,贺铭沉没再给纪敛送过午饭。
纪敛有时候跟着剧组一起吃盒饭,祁星寒有时候也会给他们开小灶。
纪晚在,贺铭沉没来是好事,但纪敛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不喜欢将话憋在心里,昨晚下戏回去后,就问了贺铭沉。
贺铭沉说:“再过几天,你就要杀青了吧,我还有一辈子的时间跟你待在一起,但你跟那两个朋友待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杀青完离开剧组,下一次见面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想给你一点时间,让你跟朋友们多多相处。”
纪敛明白贺铭沉的用心良苦,可还是会觉得失落。
他其实一点都不讨厌贺铭沉的占有欲。
他好像,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加希望贺铭沉黏着他。
饭吃得差不多了,祁星寒的助理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一个袋子,一边关门一边说道:“哥,东西我给你买回来了。”
祁星寒莫名红了一张脸,冲上前堵住助理的嘴,压低声音道:“买回来就行了,你叭叭个什么,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吗!”
助理的话没引起纪敛关注,反倒是祁星寒诡异的行为让纪敛好奇了。
“你让小南买了什么?”
小南是祁星寒助理的小名,彼此熟悉后,纪敛也跟着祁星寒那么称呼助理了。
祁星寒释放本性后,脾气越来越好,时常跟助理还有身边的人开玩笑,助理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知道祁星寒不会真生气,他扒开祁星寒的手,大声跟纪敛解释道:“小寒哥和纪老师下午有场吻戏要拍,小寒哥让我去买几瓶漱口水呢。”
纪敛:“……”
纪晚:“……”
这纪老师说的是谁,自然不用多说,当然是饰演主角受的纪晚了。
祁星寒逮着助理就是一通揍,直把助理揍得躺在地上才肯罢休。
他下手一点都不重,知道助理怕痒,他只往痒痒肉上挠,出了恶气之后,他抓起袋子回到自己的座位。
“纪晚,柠檬味和百香果味,你喜欢哪种味道?”祁星寒翻着口味不同的漱口水,一脸无语,“草,怎么漱口水都有这么多味道啊,柠檬味就算了,百香果又是什么味道啊!”
助理趴在地上,不怕死地来了句:“因为柠檬百香果很好喝啊!我特意给你们挑的这两种口味呢!”
中和在一起一点都不突兀,这是一场既契合又浪漫的吻戏。
三人:“……”
祁星寒抓起桌上还没使用过的一次性筷子就往助理身上丢,怒吼道:“你给我滚外边去,今天别说话,不然扣你工资。”
助理哭丧着脸,抱着筷子,听话地滚到了门外。
出门前,他都在用表情告诉房间内的三人——
我的良苦用心,你们为什么都不明白呢。
门关上,尴尬留给了祁星寒和纪晚。
纪敛继续优哉游哉吃着饭后小甜品,下午的吻戏跟他没有关系,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这会,他才发现,当主角也不是什么好事。
跟自己不喜欢的人接吻,他绝对做不到。
从这点上来说,他可能永远都无法做偶像剧主角了。
他讨厌跟贺铭沉以外的人接吻。
跟纪敛一样,祁星寒今年也不过刚满18岁,连段恋爱都没谈过,他穿来前,这副身体也没有任何恋爱经验,魏冬难得没在开拍前给演员们导戏。
吻戏有什么好说的,按照导演说的姿势直接上嘴就行了。
听着很简单,实际做起来相当有难度。
祁星寒做足了心理准备,导演一声令下,他深吸口气,视死如归般靠了过去,唇还没贴上纪晚的,他就笔直地滑跪在了地上。
“对不起……我是废物!”祁星寒双手撑在地上,他痛苦的话引得全场大笑。
魏冬忍着笑意,严肃道:“别墨迹哈,这么简单的戏都过不了,你还行不行了?”
激将法对现在的祁星寒来说根本没有用。
祁星寒自愿接受了‘不行’的这口锅,在原地郁闷了半天。
魏冬也不催,等着他自己缓过劲来。
既然选择当演员,既然接了偶像剧,吻戏是怎么都躲不过的,这条路祁星寒迟早都得迈过去。
第一次拍吻戏,会紧张会害羞是在所难免的,魏冬和剧组所有人愿意给祁星寒准备时间,同样的,也给了纪晚充足时间做心理准备。
同样是第一次拍吻戏的纪晚表现得十分正常,他连一点害羞都没有,像是做什么都无所谓。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他走到魏冬身边,对魏冬耳语了几句。
魏冬犹豫了会,点了下头。
纪晚笑笑,重新回到祁星寒旁边,魏冬拿起大喇叭,冲还在独自emo的祁星寒喊道:“小寒你站起来,我们要开拍了。”
祁星寒一怔,大喊道:“可我还没有准备好。”
“不用你准备。”魏冬说。
祁星寒满脸茫然,魏冬不给他解释原因,直接喊了开拍,话音落下的瞬间,祁星寒的衣领就被纪晚扯住,祁星寒没防备,与纪晚的距离拉近的时候,他的眼睛都瞪大了。
纪晚的吻落在他嘴角旁边,没有亲到他的嘴唇。
一个借位吻,跟剧本上写得不一样,魏冬却十分满意。
剧本里,主角受沈源的真实性格本来就很强势,在经历攻与白月光的事情后,面对攻时,他不再压抑自己的本性,而攻在察觉自己真实心意,又被沈源决绝的放弃后,反倒从强势变得胆怯小心。
纪晚跟魏冬提议,纪晚想要做主动方,魏冬没多想就答应了。
尽管是借位吻,但拍摄角度看得出来两人是接吻了的,祁星寒给出的反应也正正好。
“没有提前跟你打招呼,抱歉。”纪晚松开了祁星寒的衣领,冲祁星寒歉疚的笑了笑,解释道,“我怕提前跟你说了,你更加紧张。”
祁星寒仍旧摆出一副呆傻过度的表情,僵硬道:“没、没关系……”
“你缓一缓吧。”纪晚指了指那边的空位,纪敛坐在那里好奇地张望两人,他的身边还有两个空位。
最近三人都是坐在一起讨论剧本的。
只不过这一次,纪晚突然离场,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片场。
中场休息,后面几场戏都没有纪晚的戏份,他会先离开倒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祁星寒呆滞地回到纪敛身边。
纪敛难得好心地递给了他一瓶水,递出前还贴心地帮忙拧开了瓶盖。
见祁星寒一直没接,纪敛询问:“怎么了?”
祁星寒在纪敛身边坐下,接过那瓶水,没有喝,慢吞吞道:“你注意过纪晚的手腕没有?”
祁星寒的话让纪敛想起了曾经瞥到过的一眼。
祁星寒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刚才纪晚拉我的时候,我看到他手腕上有划痕,不止一条,密密麻麻的,有点吓人。”
纪敛当初只看到了一点点,因为被衣袖挡住,没能看清楚,他只看到了一小块红色疤痕,当时没太在意,以为是不小心磕碰到的。
祁星寒的反应那么大,那绝对不是小伤口。
纪敛眉心渐渐拧起,心中的答案被祁星寒说出了口:“纪敛,纪晚是不是在自残啊?”-
“小晚哥哥?”
稚嫩的童音突然闯入,纪晚还没反应过来,穿着一身粉的贺笙就跑到了他面前。
“小晚哥哥,你躲在这里抽烟吗?”
纪晚匆忙捻灭指尖的香烟,嘴里的烟还没吐出来,他捂着嘴,强行将它咽进了喉咙里,呛得他咳嗽不止。
贺笙着急忙慌地拍着他的肩膀,焦急道:“小晚哥哥,你难受吗?哪里痛呀,对不起,是、是我跟你说话你才被难受到了吗?”
纪晚缓了好一会才开口,咳了半天,声音虚弱且沙哑:“不是点点的错,是我自己不小心。”
他艰难地撑起一抹笑,就听贺笙用着担忧不已的声音说道:“小晚哥哥,难受的时候就不要笑了。”
纪晚一怔,笑容僵在脸上。
他特地找了这么一个僻静的位置,这边没有座位,他有些累,找了路边一块木桩就坐下了。
木桩很矮,贺笙虽然矮小,但也能跟坐着的他平视了。
贺笙的手上移到他的脸颊,说道:“这句话是小爸告诉我的哦,以前,我、我不想让小爸担心,就会假笑,小爸发现了,就跟我说了这样的话。”
贺笙看出纪晚在假笑,跟以前的他一样。
他用纪敛安慰过他的方式,一模一样地安慰纪晚。
小手轻轻抚过纪晚的脸颊,擦去纪晚不存在的眼泪,摸了摸纪晚泛红的眼皮,轻声哄道:“小晚哥哥,不开心就要说出来哦,你可以说给我小爸听,说给小寒哥哥听。”
纪晚笑了笑:“我没有不开心哦,而且,就算不开心的话,也不适合跟他们说这些……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一个人很不安全哦。”
“酒店的姐姐带我过来的,我、我本来是要去找我小爸的,我在那边看到你了,我跟姐姐说来找你,你会带我去找我小爸的,姐姐就同意我过来啦!”贺笙指了一个方向。
他没被纪晚带歪,不等纪晚说话,就自然地接上了被纪晚强行带偏的话题:“为什么不能说,小爸和小寒哥哥不是你的朋友吗?朋友就是要在不开心的时候让你开心的呀,小爸和小寒哥哥都很担心你哦,小爸经常跟我提起你,他让我多多关心你呢。”
纪晚怔住,眼睛酸涩,眼眶也逐渐开始泛红。
贺笙拍了拍纪晚的脑袋,像个小大人般,语重心长道:“不止是小爸和小寒哥哥,导演哥哥也很关心你呀,还有我,还有小徊哥哥!”
“周徊?”
“嗯。”贺笙想了想,还是将秘密说出了口,他凑到纪晚耳边,小声道,“小徊哥哥最近都有联系我,他不好意思跟你说,就拜托我,让我多多照顾你哦。”
纪晚:“……”
怪不得这两天,贺笙会对他那么热情。
莫名其妙给他送吃的,关心他冷不冷,热不热,累不累。
“小晚哥哥,就、就算没有小徊哥哥拜托,我也会关心你的。”贺笙比大多数孩子聪慧,也很敏感,他直觉自己的话说的不好,匆匆强调了一遍自己的真实想法。
贺笙早就决定做诚实的孩子,虽然不好意思,却还是将实话都说出来了:“但是,我还是最最关心我的小爸了。”
有些爱是不能分割的,小徊哥哥才是小晚哥哥的孩子。
他可以帮小徊哥哥照顾纪晚,但绝对不能代替小徊哥哥。
“小晚哥哥,你可以跟我小爸一样,把小徊哥哥接过来,这样你就不会寂寞了,我、我也能跟小徊哥哥一起玩了。”贺笙的目的是想跟周徊一起玩,但他的本意还是想让纪晚能够开心一点。
纪晚被小孩的诚实打动,成功被贺笙逗笑,郑重道:“谢谢,我会考虑的。”
贺笙跟着笑了起来,想到什么,恳求道:“小徊哥哥不让我说这件事的,小晚哥哥,你知道了也别告诉小徊哥哥,好不好?”
纪晚:“好,我不跟小徊哥哥说。”
贺笙:“小晚哥哥,你真好。”
纪晚眼中忽然闪过一瞬的落寞,呢喃道:“我不好。”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是在自说自话。
贺笙听到了,他捧住纪晚的脸,认真道:“小晚哥哥很好的哦。”
小孩的力气很大,突然一扯,纪晚的下巴被迫抬了起来,他都听到了骨头的喀嚓声。
贺笙再次强调道:“小晚哥哥真的很好,我很喜欢小晚哥哥。”
纪晚闭上眼,将酸涩塞回了眼里,蹭了蹭贺笙小小的掌心,感受着过分温暖的体温,低声呢喃:“谢谢……”
第74章
回到纪家之前,纪晚都没学会抽烟,他是从回到纪家后才染上烟瘾的。
往常,遇到让他觉得心烦的事情,只要抽一根烟就能消除大半,但这次,一根香烟还没抽完,他的心情就豁然开朗。
贺笙的安慰很有作用,比纪敛还要瘦小的家伙,却拥有巨大的能量。
能将他焦躁不安的内心填平。
“点点,你着急去找你的小爸吗?”纪晚突然问。
贺笙眨了眨眼,他好像明白了纪晚释放的讯号,摇了下头:“虽然很想见到小爸,但、但是我可以多陪小晚哥哥一会哦,小晚哥哥想跟我说什么小秘密呀。”
纪晚被小孩的聪慧逗笑,他挪了下身体,拍了拍身边半个树桩,说道:“点点坐这边。”
贺笙听话地坐到了纪晚身边,他个子小小屁股也小小,根本不需要半个树桩,坐下后,他拉了拉纪晚的手,提醒道:“小晚哥哥,你、你这样坐会很不舒服,你坐过来一点吧,这里还有很多的空位。”
“谢谢。”纪晚依言跟贺笙挨在了一起。
带崽综艺前期的时候,纪晚以为贺笙是个怕生内向的小孩,与贺笙相处后,小孩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贺笙比他想的还要外向,熟悉之后,不需要主动抛话,贺笙自己就能说个不停。
“点点,能跟我说说,你小爸是什么样的人吗?”
纪晚这句问话抛出去之后,贺笙拉着他说了很长时间。
贺笙语速慢,却不妨碍他说得清楚,小孩稚嫩的声音也消除了他所有的不耐与烦躁。
纪晚听着耳边激动到破音的童音,看着小臂上多出来的两只小手,嘴角一直含着笑。
纪晚只问了一个问题,贺笙对这个问题发言了半个小时,直到他觉得口干舌燥,想要喝水了才停下。
纪晚这才发问:“要去找你小爸吗?”
贺笙点点头,开心道:“好,去找小爸。”
贺笙被纪晚牵着进入片场时,纪敛正好和祁星寒拍完一场戏,魏冬笑呵呵地拍上两人肩膀,他的手刚要碰到纪敛的腰,就被冲过来的贺笙强行打断。
“小爸,我来啦!”
贺笙抱住纪敛,再次化身老母鸡形态,怒瞪魏冬:“导演哥哥,你答应过我的!”
魏冬暗叹可惜,讪笑道:“好好好,我不碰你小爸行了吧!”
纪敛抬起贺笙下巴,摸了摸贺笙的脖子,问道:“嗓子怎么哑了?”
“我跟小晚哥哥说了很多话哦,小爸我想喝水。”贺笙实话实说,但如果纪敛要问他都跟纪晚说了什么的话,他不会告诉纪敛的,这是他跟纪晚哥哥的小秘密。
不过他显然是多虑了,纪敛并不打算知道这些。
“要喝水吗?”纪敛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未开封的水递给纪晚。
纪晚有些受宠若惊,也有些怔忡。
纪敛解释:“点点说你们聊了很久的天,他都渴了,你应该也渴了吧。”
纪敛本不用解释这些的,不过是送一瓶未开封的水罢了,以他跟纪晚同桌吃过几次饭的关系,这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他察觉到了最近的纪晚十分敏感,敏感到连别人一个不经意的善意之举都会担惊受怕。
“谢谢。”纪晚接过水瓶,手指无意识蜷缩,水瓶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他立刻反应过来,松开了力道,无措地看向纪敛,像是担心这点小声音会惊扰到纪敛一样。
纪敛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口时放软了声音:“纪晚,你没事吗?”
纪敛摇摇头:“我没事。”
纪敛:“真的吗?”
纪晚重重点头:“嗯,我真的没事。”
贺笙已经安慰过他了,所以他真的没事了。
总不能让这对父子一起来安慰他吧,那样只会显得他太矫情-
《带爸爸去旅行》第一期反响不错,不像其他综艺每星期播放一期,为了让家长和小孩有更充足的休息时间,节目组定的是一月三期。
好听的说法是这样,其实是节目前身突然停播,等到节目重新企划的时候,四位嘉宾早就有了其他的行程安排,导演不得已,只能将一月四期的节目安排成了一月三期。
带崽综艺一共九期,满打满算也是三个月就能拍完。
以防万一,谭兵在节目重启之前,提前想到了可能会遇到的麻烦。
第二期即将录制,纪敛四人恰巧都有工作,巧合的是,四人都进了剧组,纪敛和纪晚在同个剧组,谈定康和许嘉年拍的不是一部剧,但四个人的拍摄地相距不远。
在征求三个剧组的同意后,《带爸爸去旅行》第二期选择跟着剧组拍摄。
利用演员休息的时候记录演员在剧组的生活,也是一个不错的方案。
谭兵和魏冬是老朋友,跟谈定康和许嘉年的导演也相识,因此才能轻易说通这三位导演,同意综艺团队进组拍摄,这也算是变相的给他们的剧做宣传了,互赢的合作,谁都不会蠢到拒绝,况且他们协定过,在演员拍摄期间,综艺团队不能记录演员的镜头,以免剧情泄露。
一大早,谭兵就带着他的团队来了剧组。
副导演他们去了谈定康和许嘉年那边,谭兵选择了纪敛和纪晚这边。
谈未亦和许桃昨天晚上就到了各自爸爸那,周徊还没有,谭兵特意起了大早去接了周徊,带着周徊一起来了纪晚所在的剧组。
跟剧组提前打过商量,剧组现在还没开始拍摄,谭兵的综艺团队毫无障碍进入了片场。
直播在他们进入片场的第一时间就开启了。
这一期的观众明显比第一期时还要多,听说这一期会在剧组拍摄,好奇的网友们纷纷涌入直播间,他们都想知道演员平时在剧组里都做些什么。
这一期,谭兵没有给大小嘉宾们安排任务和游戏,全凭嘉宾们自由发挥,他们只以纪录片的形式记录他们的日常生活,听着挺无趣,但不妨碍观众们对喜欢的嘉宾的溺爱。
有贺铭沉在,最近这几天,贺笙不再只黏着纪敛一个人,贺铭沉没来前,贺笙宁愿牺牲睡眠都要早起跟在纪敛身边,贺铭沉来了后,纪敛早上有戏的时候,贺铭沉会过来陪着贺笙睡。
连续好几天都是这样,今天却破了例。
纪敛今早八点有一场戏,要提前一个小时来剧组化妆做造型,犯着困的贺笙跟着纪敛一起起床,一起洗漱出门,到了片场门口,他没有跟着纪敛一起进去,而是坐在工作人员给他的小板凳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等他的小徊哥哥过来。
贺笙穿着纪敛给他买的那一套粉嘟嘟的小猪套装,防止被冷风吹感冒,他将自己从头到脚都包得严严实实,小脸还是被吹得红扑扑的,吹了几分钟冷风了,他还是没有清醒,有频率地点着小脑袋,眼皮耷拉着,一副没精打采的小模样。
【刚进来就被贺点点可爱到了,几天不见,姨姨的小宝贝又可爱了不少呢!】
【哈哈哈怎么又是这套衣服!!!点点你是有多喜欢小猪啊!让我想起当初他那么嫌弃小猪的样子,真香定律不限制年龄段。】
【当然喜欢呀,毕竟是他的小敛小爸送给他的礼物嘛!】
【宝贝是还没睡醒吗,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你怎么不待在你小爸身边啦?】
贺笙的脑袋突然往下重重一点,他身体一颤,被惊得清醒了不少,他睁着迷茫的双眼,环视了四周,像是还没发现,作弄他的人就是他自己。
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小身影,看清穿着一身黑的周徊,贺笙立刻就清醒了。
他从小板凳上跳了起来,小心翼翼跨过门槛,到了平地后彻底放开,撒开脚丫就奔向了周徊,给了周徊一个热情的拥抱。
快十天不见,周徊似乎又长高了不少,他本来就是所有小嘉宾中年级最大的那个,之前比贺笙高半个头,现在快要赶超贺笙一个头了。贺笙这一扑,没将他扑倒,他稳稳接住了热情的小家伙,用着没怎么变过的正经表情,一本正经道:“别跑,会摔倒。”
“可、可是我见到小徊哥哥很开心呀,我想来接你。”
周徊耳廓一热,被贺笙的实话弄得有些不自在。
他自小家教严格,不管是父亲还是其他长辈,都没有对他说过那么热情又窝心的话。
“那你也不要跑,昨晚下过雨,地还是湿的,很容易滑倒。”周徊按住贺笙的肩膀,将贺笙从自己身上扒了下来,贺笙小嘴瘪起,失落还没在脸上浮现,就被周徊牵住了手。
周徊道:“我会朝你走过去的,所以,点点不要乱跑,等着我过去找你就好了。”
贺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周徊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就算没有附加多少感情,贺笙还是被周徊的话感动到了。
他紧握住周徊的手,重重点头:“嗯,我、我知道了,我会等着小徊哥哥来找我的。”
【made,我竟然被一个六岁小孩撩到了,明明他的语气很正常,不,更像是在棒读!但他的话还是成功撩到我了!】
【原谅我当初以为周徊是个无趣的性格,嗯,确实无趣,可一个小孩给到的安全感比大人还要多!】
【相信我,小徊长大后绝对会是个潜力股。】
【听说他家是豪门,他以后肯定要继承的,未来的面瘫脸总裁但是暖男?(这属性我可以)】
“小爸,我带小徊哥哥过来啦!”贺笙牵着周徊的手走进了休息室。
剧组给两位主演准备了单独的休息室,当然也给纪敛准备了,只不过比主演的要小上很多。
祁星寒不在自己那间宽敞舒适的休息室里待着,非要跟纪敛挤在一起,似乎跟纪敛待在一起,他会更有安全感。他嫌两个人不够热闹,还将纪晚也拉了过来,美其名曰,三人在一起才能更好地培养感情,感情到位了,拍戏的时候才不会频繁NG。
祁星寒压根就没想过,他们在剧中的关系有多复杂和纠结,这真要像剧里那样培养感情,只怕培养的只是一波又一波的修罗场。
贺笙刚进门就被祁星寒揪了下脸,贺笙捂着被碰过的地方,气得鼓起了腮帮子:“小寒哥哥,我说过你不能碰我脸的!”
祁星寒:“好啦,哥哥错了,哥哥下次不这样了!”
被祁星寒袭击的次数太多了,祁星寒话音落下的下一秒,贺笙就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避开了祁星寒的这一波攻击,他三两步跑到纪敛身边,委屈巴巴告状:“小爸小爸,小寒哥哥又欺负我!”
化妆师正在给纪敛上唇色,纪敛不方便转头,他看向镜中的祁星寒,给了祁星寒一个锋利的眼刀。
祁星寒头皮一紧,讪笑道:“我跟他逗着玩呢,别当真嘛!”
纪敛收回目光,摸了摸贺笙红了一片的地方,淡淡道:“点点,我们不跟癞皮狗计较。”
纪敛知道摄像头开着,当着摄像头的面直接就说出来了,完全不把祁星寒放在眼里。
祁星寒也没真的生气,被纪敛骂做是癞皮狗,他还笑嘻嘻地挤到纪敛身边,当着纪敛的面继续逗弄贺笙,看来是要将‘癞皮狗’这个称号做实了。
祁星寒的粉丝知道祁星寒跟纪敛待在一个剧组拍戏,不抱希望地进入了直播间,想着或许能在综艺直播间里看到他们正主的身影。看是看到了,结果被性格大变的祁星寒直接创飞了。
他们怀疑祁星寒是精神错乱,才会变成这个模样。
以前的祁星寒虽然爱笑,但总是皮笑肉不笑的,一看就是城府很深,很腹黑的样子,从来没表现过憨憨的一面。
屏幕里那个蹲在纪敛身边,死皮赖脸逗弄贺笙的祁星寒真的是他们印象中的祁星寒?
就跟观众们能那么快接受纪敛性格大变一样,祁星寒的粉丝们纠结了一会,有个大粉站出来指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
[星寒这次合作的导演是魏冬啊!魏冬是谁?演艺圈里出了名的爱揩演员油的导演!(咳咳,当然,魏冬的片子还是挺好看的,他也不是真的揩油,皮肤饥渴症这个毛病没有救治办法,能理解,他也有分寸就更能理解了),但是是个直男都肯定受不了魏冬这种对待,我觉得,星寒肯定是长期遭受魏冬的‘虐待’,所以才变性了!(当然,这指的是性格)]
#魏冬你还我正常的祁星寒#
娃综第二期开播没半个小时,固定嘉宾们还没冲上热搜,反倒是不沾边的人快速冲上了热搜前排。
魏冬一觉睡醒就被吓到了,打开热搜一看,祁星寒的粉丝们的言辞并不严厉,大多都是调侃,他放心地放下了手机。
除了魏冬这个解释之外,另一位大粉也站出来说了自己的想法——
[星寒从来没参加过综艺节目,除了拍摄之外,他以真实性格展露的只有采访和剧组宣传活动。
但是,这些也跟他拍摄的剧脱不开关系,星寒需要以正面形象做宣传,所以他的公司要求他必须时时刻刻维持自己的人设,给观众一个正向反馈。
这么多年,老粉们其实也不太清楚,星寒到底是什么性格。
除开拍摄时的镜头,他其他时候总是带着笑的,但不管是谁来看,那笑容都不太真实。
或许,这么多年,星寒一直都在伪装自己?
综艺节目就是艺人们的放大镜,就算演技再好的人,也很难再高强度的镜头下不暴露自己。
所以,这会憨憨像大狗的祁星寒,或许才是真正的祁星寒?]
这位大粉说的话不无道理,但也有许多人发表了自己的想法,有些是合理的,有些是故意乱带节奏。
一些因为祁星寒之前的表现粉上祁星寒的粉丝们,在看到这副模样的祁星寒后立即就宣布脱粉。
祁星寒的公司都没想到,一个跟他们家艺人毫无关系的综艺而已,竟然会影响到祁星寒。
但祁星寒的经纪人祁大年却一点都不紧张,淡定地让手下团队开始公关。
祁星寒跟纪敛谈完心的那天,就决定效仿纪敛做自己,他犹豫了好几天,才敢跟经纪人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祁星寒做足了心理准备,开口仍是忐忑,他选择当面跟祁大年摊牌。
在祁大年来探班的时候,他对祁大年说:“小叔,我想做回我自己……”
祁星寒没想到,他想好的所有解释没有派上用场。
他不过是开了句口,祁大年就理解了他想说什么。
那天,祁大年难得温柔,搂着他的肩膀鼓励他:“我知道那么多年,你为了家里一直压抑着自己,辛苦你了!你现在事业也平稳了,想要做什么就做吧,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事情都没关系……”
祁星寒一脸懵逼,从祁大年絮絮叨叨的话里渐渐琢磨出祁大年的意思——
‘祁星寒’家里条件不好,从小吃了不少苦。
童星出道后,一直都是‘祁星寒’拼命工作养活家里那么多人的。
这么多年下来,‘祁星寒’帮衬了家里不少,连同亲戚们,生活也逐渐变好了。
幸运的是,祁家没有一只吸血虫,在‘祁星寒’刚出道的那两年没有吸‘祁星寒’的血,也不会因为‘祁星寒’如今年入千万就赖着‘祁星寒’,他们谁都没有让‘祁星寒’送他们房子和车子。
祁大年每次回家,都会听亲戚们念叨‘祁星寒’,拜托祁大年多多照顾和关心‘祁星寒’。
祁大年什么态度,什么方法都用尽了,‘祁星寒’还是那个半死不活的模样。
祁大年知道‘祁星寒’一直戴着一层假面具,知道‘祁星寒’攒了那么多年的压力,将自己憋成了一个变态,‘祁星寒’跟他直言,想要跟几个小男生约/炮。
祁大年是阻止了的,但看着‘祁星寒’那么痛苦,他还是放弃阻止了。
他没想到,他都帮‘祁星寒’安排好了房间,做了隐秘工作,祁星寒突然说不玩了。
看着亲侄子没走向深渊,祁大年高兴不已。
没过几天,他又听到祁星寒说:“小叔,我想做回我自己……”
他怎么可能不高兴。
祁星寒什么都不用解释,只一句话,就有了解释。
知道《带爸爸去旅行》的综艺团队要来剧组拍摄,祁星寒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他跟纪敛商量了下,又将自己的意思表达给祁大年,双方都同意后,他才在镜头前做回了真正的祁星寒。
他能想到那些质疑声,想到他会损失多少粉丝,但没关系。
这是他能在这个世界好好生活下去,必须要经历的事情。
好在,他不是孤身一人。
他有纪敛这个熟知内情的朋友,有祁大年和家人的陪伴-
贺铭沉今天没有重要的工作,没像往常般早起去楼下跑个步,顺便去附近的超市或菜场购置当天的新鲜食材。
生物钟将他早早唤醒,他洗漱完就坐在了客厅里,打开平板,早早就进入了纪敛的直播间蹲守。
纪敛和贺笙中午在剧组解决午饭,贺铭沉这两天都没有去片场,但还是会做好午饭让贺笙或者工作人员帮忙送给纪敛。
今天他不打算做午饭,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没有异能在纪敛身上装个眼睛,平时在酒店里,无法看到纪敛在片场做了什么。
现在可以了。
他得看紧点,看清哪些人跟纪敛产生了肢体接触,有几次。
他得一一记清楚了,然后在纪敛身上讨回来。
纪敛面对他时愈发的听话。
他知道,纪敛会答应他的任性索取的。
贺铭沉怀着激动的心,一脸平静地等到了直播间开启的时候。
屏幕亮起,镜头立马对准了纪敛的侧脸,高清无美颜的镜头下,纪敛的脸没有一点瑕疵,如疯狂涌动的弹幕说的一样,纪敛这是妥妥的美颜暴击。
【老婆老婆,我漂亮的老婆,舔舔舔舔!】
【啊啊啊啊这次拍得是什么啊,老婆,我不允许你将领口敞得那么开!这漂亮的锁骨只有我能看!】
【emmm魏冬的剧,你们只求剧情不要特别离谱狗血就好了,我就怕剧毁了演员们的形象。】
【没关系我会溺爱,小敛老婆就算演个黑心白莲我也爱!他越坏我越爱好嘛!】
贺铭沉的欣喜和激动在看到这些弹幕时冷却了下来。
贺铭沉知道哪里可以关闭弹幕,但他没有那样做。
他得看清这些弹幕,看清这些抢他老婆的观众们的真实嘴脸。
萧助理来给贺铭沉送换洗衣服时,他老板忙着点击屏幕,都没有功夫搭理他。
往常,贺铭沉就算再冷漠,至少还会给他一个眼神,现在是完全的无视了。
萧助理以前觉得,任何人染上网瘾,他老板都绝对不会染上网瘾。
事实是,贺铭沉的网瘾比他所见的网瘾少年还要重。
贺铭沉恨不得把脸怼进屏幕里了。
这是干什么呢?
萧助理将衣服放进了贺铭沉的卧室里,又假装在房间里忙碌了会,实则是在借忙碌打量贺铭沉究竟在做什么。
萧默:“老板,你的衣服我给你放在衣柜里了。”
贺铭沉:“嗯。”
萧默:“……”
萧默不放弃,继续想了一个话题:“纪先生和小少爷有换下来的衣服吗?我走的时候一起带上。”
贺铭沉:“在浴室,自己拿。”
萧默:“……”
萧默想了想,还是决定有话直说来得更加直接,这次开口,明显比方才要细声细气许多:“老板,你在干什么呀?需要我帮忙吗?”
萧默提醒了贺铭沉,贺铭沉挺直腰背,冲萧默招招手:“你过来。”
萧默眼睛一亮,似是没想到,贺铭沉会那么好说话,他赶紧大踏步走过去,生怕慢一步,贺铭沉就不给他知道小秘密的机会了。
平板电脑依旧挂着纪敛的直播间,贺铭沉指着满屏的弹幕,正色道:“你知道这些东西怎么关闭吗?”
萧默一看,被满屏叫‘老婆’的弹幕无语到了。
他也终于知道贺铭沉阴沉着一张脸的原因了。
“点击这个就可以关闭弹幕了。”萧默指了一个地方,他以为贺铭沉平时不用这些东西,不知道怎么关闭弹幕。
贺铭沉:“这个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怎么让这些弹幕全部消失?”
萧默:“……”
是他错了,他不应该以正常的脑回路来思考他老板的想法。
“这个……”萧默想了想,不确定道,“要不,您点举报试试?”
萧默只是说说而已,贺铭沉还真的按照他说的方法举报了几条弹幕。
举报理由填写的是‘色/情低俗’。
萧助理一整个无语住了!
老婆两个字哪里色/情低俗了?
他老板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
萧默站在一边不敢吭声,眼看着他老板在‘色/情低俗’和‘侵犯隐私’间来回点击,贺铭沉举报得认真,他看得一阵无语。
他顺着贺铭沉的脑回路,琢磨贺铭沉是怎么想到侵犯隐私这个理由的。
贺铭沉跟纪敛的关系早就公开了,就算纪敛是贺铭沉合法对象的事情是隐私,那也是过去式了。
萧默想不通,终于看到贺铭沉给了别的理由。
贺铭沉才发现举报理由还可以填写自己的想法。
他点击了其它,在举报栏里填写了一句简短的话——
那是我老婆!
五个字。
萧默感受到了其中包含的愤怒,还有捍卫自己地位的强势坚决。
这么多弹幕,贺铭沉一条一条举报下来,那得弄多久啊?
贺铭沉的十根手指都点废了,这些弹幕都举报不完。
这些弹幕用词很正常,被封的概率太低了,贺铭沉做的完全是无用功。
好在,贺铭沉比萧默想得要理智一点,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萧默正在担心的问题,问道:“这个方法太慢了,还有别的方法吗?”
萧默:“这个……”
萧默犹犹豫豫,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就听贺铭沉淡定地来了一句:“你跟在我身边那么多年,还是没有一点长进。”
萧默:“……”
萧助理觉得自己很委屈。
贺铭沉:“给你一天的时间,把这家直播平台买下来。”
萧默还是聪明的,他立即就明白了贺铭沉的意思,委婉提醒道:“老板,他们之所以采取直播形式,就是为了方便观众评论的,限制弹幕的话,观众会有意见,谭兵导演也很为难……”
想到那个可怜巴巴,已经够卑微的综艺导演,同是打工人的萧默感同身受对方的痛苦,大胆帮对方说了好话。
“观众们会发这些弹幕也是为了表达他们对纪先生的喜欢,没有恶意,太过刻意限制弹幕,或许会影响到纪先生……”
好在,贺铭沉是个愿意听取意见的上司,这前提是,这些意见里包含了‘纪敛’两个字。
贺铭沉沉思良久,还是保留了自己刚才的意见,不过多少听进去了萧默的委婉提醒。
“这几家直播平台全部收购,弹幕功能可以不用去掉,但要限制两个字。”
萧默:“哪两个字?”
贺铭沉:“老婆。”
能叫纪敛老婆的只有他。
贺铭沉说着,又随手举报了一条叫纪敛老婆的弹幕。
萧默:“……”
他老板可真够小心眼的。
萧默没敢跟贺铭沉说,就算你让直播平台全面禁止‘老婆’两个字,那你可以阻止粉丝们在微博等其他平台叫纪敛老婆吗?
他直觉,他要说出来,贺铭沉一定会将它们全部收购的。
全网禁止‘老婆’二字。
他那位醋意上头,激发了发疯属性的贺老板是真的做得到的。
第75章
从贺笙那听说了周徊的事情,纪晚以为自己再面对周徊的时候会尴尬,但没想到,他还是跟从前一样平静。
大概是小孩天生不爱表露情绪吧,那副古板正经的小模样,让纪晚生不起一点紧张局促感。
纪晚坐在化妆镜前,化妆师正在帮他上妆,周徊坐在他旁边的椅子里,什么也没做,只盯着镜中的他发呆。
“不去找点点玩吗?”纪晚问发呆的小孩。
周徊摇摇头:“点点有他的小爸……”
他耳尖微红,又慌忙解释道:“你们去拍戏的时候,我再去陪点点。”
纪晚微微一笑:“好。”
周徊从他的背包里翻出一本全英文的书,认真地阅读起来,他阅读毫无障碍,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一页,翻页的轻微声响被休息室内嘈杂的说话声盖过,休息室内并不安静,对比之下,他们这块位置倒显得格外安静,直到纪晚上完妆,都没人开口说过一句话。
【小徊和纪晚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啊,他俩怎么都不交流的,不会尴尬吗。】
【实习父子是这样的,不是从小一起长大,两人的性格都有点闷,很难碰撞出火花吧,如果他们有一个外向点的话倒还好。】
【越来越好奇周徊的身世了,他6岁就可以看全英文的书,回想我6岁的时候在干什么,我可能还在玩泥巴吧QAQ】
“三位老师,准备开拍了哦。”导演助理从门外探出一个头,小声对房间内的三人喊道。
“知道了!”祁星寒大声帮大家一起回应了。
纪晚起身,对还在看书的周徊道:“我先去拍戏了。”
周徊抬起头:“祝你顺利。”
纪晚唇角微勾,嗓音含笑:“好。”
“小爸,你还要拍多久呀?”贺笙不肯在休息室里等纪敛,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纪敛身后,他紧抓着纪敛的手,祁星寒要黏过来,被他的小屁股一顶,顺利地隔档开了。
纪敛看得好笑,回答道:“魏冬导演说是还有一星期,看拍摄顺不顺利吧,如果不顺利,后面还会延期。”
“啊。”贺笙板起小脸,不高兴道,“还要那么久吗!”
纪敛走得是靠里侧的位置,身边唯一的空位被贺笙占了,祁星寒只能跟在纪敛身后,但这个位置也被贺笙严防死守。
贺笙跟祁星寒的关系虽然变得越来越好,但贺笙还是像只护崽的小母鸡似的,防着祁星寒靠近纪敛。
只要祁星寒跟纪敛靠得太近,他就会冲过来拉开祁星寒。
被针对的次数太多,祁星寒都习以为常了。
逗弄贺笙很好玩,他很多次都是故意靠近纪敛,为了看贺笙气得跳脚的模样。
听到贺笙不悦的语气,祁星寒停止了逗弄,忍不住好奇道:“你有急事吗?你要是急的话,你可以先走呀,反正你小爸待在这里很安全。”
贺笙被纪敛牵着走路,回过头看向祁星寒,说道:“可是跟小寒哥哥在一起就不安全了。”
祁星寒笑了:“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贺笙认真求解:“小寒哥哥,洪水猛兽是什么呀?是像狮子老虎那样可怕的动物吗?”
“你就当这么理解吧……”祁星寒不知道怎么跟四岁不到的小孩解释这个,草草敷衍了过去,将话题掰正,“为什么我跟你小爸在一起很不安全?我对你小爸还不够好吗?他想吃什么,哪次不是我给他投喂的?”
【啊这这这,这是什么意思?祁星寒为什么突然对小敛那么好,他不会喜欢小敛吧?】
【我承认纪敛的脸没有缺点,性格也挺戳我,可祁星寒这种早早就出道的,见过多少被称为仙品的前辈了,比纪敛好看的又不是没有,这才合作几天就喜欢上了?绝对不可能!况且纪敛是有家室的人,祁星寒不可能那么没理智的。】
【投喂?不要说的那么暧昧啊!这样我会对纪敛的对象有负罪感的!(这是□□这是□□,乱磕cp的后果我承担不起!)】
贺笙觉得祁星寒说的很有道理,冲祁星寒感激一笑:“谢谢小寒哥哥,你买的那些东西都很好吃哦。”
祁星寒正想顺杆往上爬,就听贺笙说:“可是,我听导演哥哥他们说,你们拍戏的人最容易日久生情了,容易代入剧中的角色,产生错误的感情……”
贺笙说出这些对他来说十分难理解的话时,其实是一知半解的状态,他大致清楚这些话的意思,记性好的他只是照着魏冬他们的原话,一字不差地说出来。这话落在其他人耳里,却惊呆了一众人,尤其是被攻击的目标祁星寒本人。
他会喜欢纪敛?
搞笑吧!
按剧情设定,他一开始的确是喜欢纪敛的,可他日久生情的对象应该是纪晚才对。
贺笙该保护的对象应该是纪晚呀!
不对。
祁星寒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才反应过来,他的思维被贺笙牵着走了,他自然而然将自己代入成了‘洪水猛兽’。
“小爸还要喜欢你七天。”贺笙改用小臂抱着纪敛的手,掰着自己的手指开始数,看着指头逐渐增加,他的小眉头狠狠蹙起,“怎、怎么还有那么多天呀!”
这要是真像导演哥哥他们说的一样,小爸对小寒□□久生情了怎么办!
那他大爸就太惨了。
祁星寒:“……”
【@魏冬,有视频为证,你们的剧情是贺点点泄露出去的,我能作证!】
【哈哈哈哈你们其实什么都不用防的,只需要堵住贺点点这张嘴就够了。】
【纪敛在剧里喜欢祁星寒是吗?照贺点点说的,纪敛直到杀青的时候还喜欢着祁星寒?啧,这到底是什么人设啊,真够深情的。】
【别别别,那可是魏冬的剧啊,魏冬的深情人设都给了主角,纪敛这次是男二,魏冬能给他安排个不作妖的人设我都感天谢地了。】
【有贺点点当儿子一定很幸福吧,他不仅长得可爱,还能帮他的大爸守卫老婆,呜,又是羡慕纪敛对象的一天(咬手帕)】
祁星寒总算明白贺笙的症结所在。
敢情是贺笙不满纪敛在剧中的人设,所以故意来挑刺他呢。
“这是拍戏,拍戏!”祁星寒着重强调了‘拍戏’二字,一本正经教育贺笙,“我跟你小爸是很好很好的朋友,绝对不会发展别的关系。”
贺笙:“真的吗?”
祁星寒保证道:“当然是真的咯!”
……
“停!”今天的魏冬依旧很有耐心,面对祁星寒的连番失误表现出了十足的耐心,他举着大喇叭,看着挺有气势,开口时却是慢声细语的。
“小寒,你这时已经不喜欢小敛了哦,你面对小敛时不能再脸红啦!不然人设会崩的哦。”
祁星寒:“……”
魏冬一点都不介意自己的剧本泄露,他对自己的剧有绝对的把握,就算将剧本全部摊开,观众知道了所有剧情,他也坚信这部剧的收视率绝对不会低于他以前的那些剧的。
因此,在贺笙的跟拍摄像跟着贺笙进入片场的时候,他没让人阻止,反而让那位摄像照常拍摄,该怎么拍就怎么拍,他不会追责的。
跟拍摄像听进去了,也不敢全部听进去,他的镜头只敢跟着贺笙,不敢挪到其他人身上。
谁知道这些阴晴不定的导演,上一秒说的话,下一秒会不会被推翻,他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镜头没带到正在拍戏的纪敛和祁星寒那边,贺笙精彩的面部表情和魏冬的大喇叭全都被记录了下来。
听到魏冬对祁星寒说:“你面对小敛时不能再脸红啦!”
贺笙用力捏紧了自己的小拳头,理智尚存,他没冲上去往祁星寒的肚子上捶两拳。
祁星寒刚才还信誓旦旦跟他保证过,祁星寒跟他小爸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面对自己的朋友怎么会脸红呀!
“骗子哥哥!”贺笙小声咕哝道。
周徊坐在贺笙旁边,听到了贺笙的碎碎念,他以为贺笙是在跟他说话,从书中抬起头,问道:“点点,怎么了?”
贺笙:“小寒哥哥是骗子。”
周徊不清楚前因后果,看看愤怒的贺笙,又看了眼捂着脸难堪不已的祁星寒。
两相对比,祁星寒怎么都不像是贺笙口中的那个骗子。
周徊:“他骗了你什么?”
贺笙:“小寒哥哥说,他跟我小爸是朋友,可、可他还会对着我小爸脸红,这是朋友会做的事情吗!”
想到这,更加愤怒了。
小拳头也捏得更紧了。
周徊想了想,说道:“我觉得,是因为点点的小爸长得太好看了,所以小寒哥哥才会脸红的。”
贺笙的小拳头松开,显然是相信了周徊的解释,他惊喜追问道:“真的吗?小徊哥哥也觉得我小爸长得很好看吗!”
“你小爸很好看。”周徊点点头,常年正经的小表情让他拥有开口就能让人信服的魔力,特别是他不假思索就回答了,更加深了他话里的真实性。
贺笙比被夸奖的纪敛本人还要开心,他挪了挪小屁股,挤到周徊身边,蹭蹭周徊的手臂,高兴道:“小徊哥哥,你真是个好人。”
周徊:“嗯,点点也是好人。”
站在贺笙身边的工作人员全程听着俩小孩的对话,憋笑憋得十分痛苦,而直播间的观众们完全没有顾忌地用一个“哈”字将屏幕刷屏了。
【我宣布,这是本年度最快的打脸,祁星寒你混得好好的干嘛要走谐星人设啊!但是效果还不错?】
【贺点点真的很好哄诶,只要夸他小爸就能哄好他哈哈哈,呜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父子情啊!】
【小徊说的是实话,纪敛的确长得很好看,要是能跟他近距离相处,我一定比祁星寒还要狼狈。】
【以前也没听说祁星寒跟谁拍戏因为脸红就吃NG的呀!我可不可以认为,他这是在变相的给纪敛的脸做宣传?】
【有幸给纪敛化过妆,我可以为祁星寒证明,纪敛的颜值真的无可挑剔,他其实很不上镜,你们就能知道现实里的他有多绝!】
魏冬还嫌祁星寒不够狼狈,似乎已经遗忘了还有一支综艺团队存在,继续拿着大喇叭跟祁星寒对话:“小寒,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呀,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祁星寒现在只想抢走魏冬手中的喇叭,拿喇叭对着魏冬的耳朵让他闭上嘴巴。
他听过泪失禁体质,易受惊吓体质,还是第一次遇到容易发红体质。
别看他表面威风凛凛的,其实是个害羞boy,以前那副身体还能帮他掩饰这个毛病,现在换了这个身体,情绪稍稍激动一点,就全都在身体上显露,这要他怎么办嘛!
“休息会吧。”魏冬的话让祁星寒松了口气,他赶紧跑到自己的位置上休息。
大冬天的,他扯着自己的领口,试图让冷风灌进身体里,将过高的体温快速降下来。
助理小南给他送来了冰块敷脸,祁星寒感受不到小南的体贴,只觉得这位最近皮痒了的助理是在借机羞辱他。但他还是接过了冰块,贴在脸上。
“真的那么喜欢我?”纪敛落后祁星寒一步,还没坐下来,就扔下了一颗炸/弹。
纪敛语气平平,却差点让祁星寒的心脏爆/炸,也不管周围那么多目光,用刚敷过脸的冰块堵住纪敛的嘴巴,还没碰上,就被纪敛眼疾手快地打掉了手。
“发什么疯?”
祁星寒瞪大眼睛,最该说这句话的人是他才对!
纪敛才是发什么疯呢!
刚才那话是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的吗!
纪敛是想让他死呢。
“小寒哥哥,你不能欺负我小爸的。”贺笙扑进纪敛的怀里,被周徊安抚好的情绪在看到祁星寒朝纪敛伸出手时再次爆发。
祁星寒委屈巴巴道:“不是我欺负你小爸,明明是你小爸欺负我,你听到他说什么了吗!”
贺笙:“听到了呀。”
祁星寒指着纪敛,看着贺笙,故意放慢语速,一字一字认真做出回答:“我不喜欢你小爸。”
“哦,真的吗?”纪敛支着腮,眉眼含笑,尾音拖长。
祁星寒伸直的手指抖了下,指尖微微弯曲,坚定的表情瞬间垮了,有气无力答道:“不喜欢。”
祁星寒无法违抗身体的本能反应。
他是真的畏惧认真时候的纪敛,也是真的不喜欢纪敛。
他也不想拥有容易害羞的体质啊,他都那么害怕纪敛了,怎么可能会对纪敛心动呢!
纪敛不爱做表情,现在故意摆出这副笑脸,就是故意让他难堪。
拳头要硬了!
他这个反应落在别人眼里,却是不同的意思。
【哟,手指弯了,接下来其他地方也要弯了吧。】
【啊啊啊啊老婆我不许你对别人笑得那么好看!】
【纪敛你醒醒,你对象或许正在屏幕前看着你呢!你在这里乱勾人真的好吗?(呜呜呜你不要勾祁星寒,你来勾我好不好!)】
这是纪敛笑得时间最长的一次,那么久,却始终维持在一个恰好的度,丝毫让人看不出来他在假笑。
熟悉纪敛的祁星寒看到了纪敛眼里装的戏谑。
纪敛的皮肤好,只化了淡妆,嘴唇上了唇釉加深了一点颜色,将他的皮肤衬得更加冷白。
化妆师故意将下唇的颜色画的比上唇深,让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就往他的唇上看,甚至忽略了那双过分好看的含笑眼睛,饱满的嘴唇开合,说话时能看到一点洁白的牙齿,话还没说完,心跳就本能被勾着往他那里走。
“真的不喜欢吗?”纪敛的声音罕见的带上了点情绪,本就清润好听的声音故意压低,让听的人的耳膜一阵麻痒。
祁星寒快速收回手,双手捂脸,悲愤道:“混蛋,不要用你那张脸胡作非为好不好!讨厌死了。”
纪敛这下是真被祁星寒娇羞的反应逗笑,他掐了把贺笙震惊不已的小表情,说道:“我可不信,你一定暗恋我。”
祁星寒:“谁暗恋你了!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我是疯了吗?”
纪敛:“哦,既然不喜欢,那就证明给我看呗,等会拍摄,你要是再NG,那你肯定是喜欢我。”
这种幼稚的激将法,是个聪明的人都不会吃,祁星寒还真就吃了。
他悲愤交加地上场,为了给自己争一口气,咬牙撑了下来,听到魏冬满意的“咔”,他松了口气后立马就找纪敛炫耀:“怎么样,就说我不喜欢你了吧。”
纪敛嗤笑道:“嗯,早就知道了。”
祁星寒:“……”
祁星寒冷静下来,也逐渐反应过来。
纪敛会那么做,都是帮他的行为打圆场呢。
他有一些感动。
没想到,在他跟纪敛冷战了那么久之后,纪敛还会愿意主动帮助他。
纪敛将贺笙拉进怀里,替小孩把被风吹乱了的兜帽整理好,轻声道:“宝宝,以后不要为难你小寒哥哥了。”
祁星寒更加感动了。
他果然没交错这个朋友。
贺笙撅起嘴:“我、我才没有为难小寒哥哥。”
这是正义行为,保护小爸难道是错的吗?
纪敛猜出了小孩的想法,捧住小孩的脸。
这个动作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等回过神来,纪敛、贺笙和贺铭沉在跟对方认真说事的时候,都喜欢用这样的动作,似乎这样做,能让对方看清自己的眼睛和表情,能将自己重视的问题仔仔细细地传递给对方。
“宝宝,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哦,我又不是钱,不是谁见了都会喜欢的。”
纪敛进组后就发现了,贺笙看他看得很紧,防祁星寒,防魏冬,防任何要接近他的人。
纪敛看得好笑,觉得愿意保护他的贺笙很可爱,之前都没管,贺笙跟祁星寒熟悉了之后,祁星寒那种性子,容易纵得小孩的脾气越来越大,长此以往,祁星寒怕不是要被贺笙欺负到哭。
祁星寒哭不哭的,纪敛倒是无所谓啦。
他不希望贺笙会变成那样,得在事态变得严重前及时纠正。
贺笙:“可、可是我觉得小爸就是最好的!”
纪敛笑道:“宝宝这样想我很开心,但不是所有人都有宝宝这样的想法。”
贺笙搂住纪敛的脖子,还是不愿意承认纪敛话中的意思。
他就是觉得纪敛是最好的,他就是觉得谁都会喜欢纪敛。
毕竟,纪敛是世界上最最最最好的小爸。
纪敛任由小孩贴着他的脸颊使劲蹭,知道贺笙倔起来不愿意改。
他知道,如果他态度强硬一点,贺笙绝对会听劝的,但他不想用强硬的方法让贺笙妥协。
他在软乎乎的摩擦中思考了良久,换了种方法。
“宝宝可以坚持自己的意见。”
贺笙抬起头,下瘪的嘴角高高翘起:“真的吗?”
纪敛笑道:“宝宝可以认为所有人都会喜欢我,但是,宝宝不可以帮我推开向我靠近的人。”
贺笙小眉头拧起,不明白纪敛的话:“小爸,我、我做错了吗?”
他想保护小爸,想要帮他的大爸守住小爸,他做错了吗?
“这不是错不错的问题,”纪敛再次捧住贺笙的小脸,语气认真,“他们喜欢我,所以才会接近我,喜欢有不同的意思,可以是亲人,可以是朋友,可以是爱人,像小寒哥哥,魏冬导演,他们想要跟我做朋友,才会靠近我,朋友之间的正常接触是没有问题的,宝宝跟未亦哥哥,桃子姐姐,小徊哥哥相处时,是不是也会靠得很近呢?”
贺笙重重点了下头,脸颊陷进纪敛手心里,鼓出了两团腮肉。
纪敛看得好笑,眉眼弯了起来:“宝宝有许多的朋友,我也想要很多很多的朋友呢,如果我阻止宝宝跟你喜欢的哥哥姐姐们见面,宝宝会不会难过?”
贺笙顺着纪敛的话仔细想了想,双眼立刻红了起来,他吸吸鼻子,小声道:“小爸,对不起……”
纪敛捏了捏贺笙的小鼻子:“不用道歉。”
贺笙搂紧纪敛的脖子,将脑袋枕在纪敛肩膀上,难过道:“我、我不希望小爸没有朋友。”
他体会过这样的感觉,一个人的滋味很不好受,就算‘纪敛’和孙兰淑在房子里,他还是会感觉到寂寞。
尤其是胖胖生病后,这种感觉扩大了几十倍。
他是个坏孩子,怎么能让小爸经历那种感觉呢。
“呜……”贺笙哭得很伤心,他不是在为自己哭,一想到纪敛会变成以前的他那样,他就觉得自责,为纪敛感觉到难受。
伤心的时候,他还没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他的啜泣声很轻很轻,没有影响到片场正在忙碌的工作人员。
哽咽着,一声声呢喃着“小爸对不起”。
纪敛轻抚着小孩的背,凑到贺笙耳边,耐心地一遍遍回应:“没关系的哦。”
等到贺笙情绪终于平缓下来,纪敛拿纸巾擦掉贺笙的眼泪,他好笑地戳了戳小孩哭得通红的眼皮。
“小哭包。”
贺笙哼哼了两声。
以前纪敛这样说他,他都会拒绝这个称呼,这次倒是没有反驳。
他就当这是小爸给他的爱称。
被小爸嘲笑一点都不丢脸,至少,他得到了小爸的疼爱和安慰。
贺笙哭完了,仍旧赖在纪敛怀里不肯离开,他主动抓起纪敛的手,贴在自己发红的脸颊上,忐忑询问道:“小爸,那、那我还能继续保护你吗?”
纪敛笑道:“当然可以。”
贺笙还是纠结:“那……那要是有除了朋友关系之外的人喜欢你的话,我可以赶走他们吗?小爸会生气吗?”
小孩的话让人听得云里雾里,纪敛很快就明白过来。
这个问题其实还存在一个隐形的问题,如何让贺笙正确判断喜欢的含义?
在目前的贺笙眼里,或许任何接近他的人,都是除了朋友之外的喜欢的吧。
就冲贺笙一开始对许桃有那么大的敌意就能看出,贺笙并不能正确判断喜欢这个词。
“宝宝能分辨清楚不同的喜欢吗?”问出这话的时候,纪敛突然想起了贺铭沉。
“为什么分辨不清楚呀,我、我知道的哟,朋友不可以亲亲这里,但是喜欢的人可以亲亲这里哦!”贺笙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说着说着红了张小脸,似乎觉得害羞了,使劲按住纪敛的手,让纪敛帮他遮挡脸颊,免得被人看出来了。
纪敛:“……”
纪敛觉得羞愧,他自己都还没完全理解‘喜欢’这个词,贺笙一个三岁多的小孩都比他懂,他是怎么敢大言不惭教育贺笙的。
贺笙这番举动逗笑了周围旁观的一众人,也让本就羞愧的纪敛承受了过重的视线压力。
没办法冷静,满脑子都被‘喜欢’和‘贺铭沉’占据。
贺笙:“小爸,我说的对不对?”
纪敛无奈笑道:“嗯,宝宝说的很对。”
贺笙的话点醒了他,他似乎能理解喜欢的含义了。
贺笙:“那、那我可以继续保护小爸吗?”
纪敛:“宝宝可以继续保护我,但是……”
纪敛话音一顿,耳廓发热,声音比方才轻了点:“宝宝可以相信你的大爸,他比你想象的还要有安全感。”
贺笙呆住:“小爸,这是什么意思呀。”
纪敛将脑袋埋进贺笙的肩窝里,掩饰自己的羞怯,声音闷闷的:“你可以去问你的大爸。”
【安全感?来人给朕解释一下,小敛老婆说的这是什么意思!】
【啊啊啊啊啊他是在跟点点大爸告白呀!点点大爸很有安全感,小敛老婆其实想说:我对你的大爸一心一意,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我会被别人勾走!】
【贺铭沉到底长啥样啊!有生之年能让我看看他的脸吗?我真想知道抢了我老婆的心的男人到底长什么样!(可恶)】
第76章
午休时间,谈定康和许嘉年特地从他们的剧组赶过来探班,两人下午还有戏要拍,休息一个小时就要赶回片场。
剧组本来就人多,有了几个大人和小孩加入后,变得更加热闹。
魏冬的剧组气氛很好,每个人性格不一,但都一样的善良,纪敛在阮新维这件事中就感觉出来了。
他拍戏的时候,能放心将贺笙交给工作人员们照顾,他们之中,有一半人都看过纪敛的带崽综艺,是贺笙的忠实粉丝,也是其他小孩的粉丝。
知道谈未亦和许桃要来剧组,工作人员宁愿牺牲午休时间也要蹲在休息室外的空地上,等着他们的小偶像。
“小敛哥哥。”许桃和谈未亦跨过门槛,看到纪敛的声音,异口同声喊了出来。
纪敛刚转身,身上就粘上了两只小糯米团子。
“小敛哥哥,我好想你呀,你想不想我呀。”许桃拉住纪敛的右手轻轻晃了晃,小姑娘将脸贴在了纪敛的小臂上,双眼亮晶晶地仰望着纪敛,她眼里的亮光是因为纪敛而升起的,看得人心脏忍不住发软。
纪敛另只手被谈未亦拉住,没办法伸手摸小姑娘的脑袋,谈未亦不甘示弱,鹦鹉学舌般,照着许桃的话,也对纪敛说了一遍,他连语气都学了个九成像。
许桃皱了下鼻子,不高兴道:“谈未亦,你不许学我说话。”
谈未亦:“小狗才学你说话,你别乱诬陷人。”
许桃:“谈小狗。”
谈未亦:“你爸爸在后面,你还敢骂人。”
许桃鼓起腮帮子,扯了扯纪敛的衣袖,控诉道:“小敛哥哥你看他,谈小狗欺负我。”
纪敛无奈一笑:“好了,我知道你们都很想我,谢谢你们呀。”
许桃脸一红,将脸埋进纪敛的衣服里,小声道:“小敛哥哥,我问过爸爸了哦,爸爸同意我下午待在这里,我可以跟点点一起玩吗?”
纪敛:“当然可以。”
话音刚落,左边的袖子也被扯了扯,谈未亦生怕落后一步,纪敛的注意力就全被许桃分去了,纪敛一看过来,他便焦急道:“小敛哥哥,我下午也想待在这里,我也想陪点点一起玩。”
“谈小狗,你又学我说话!”
老父亲许嘉年一进门就听到了自家女儿的大叫声,他一副像被雷劈了的表情,颤颤巍巍上前,颤抖着按住女儿的肩膀,语重心长说道:“桃子呀,咱们要当有礼貌的小孩,不能随便骂别人是小狗哦。”
“可是他好讨厌,老是学我说话。”许桃撅起小嘴。
谈未亦得不到小敛哥哥的喜欢,就想效仿她博得小敛哥哥的关注,谈小狗真不要脸。
“他根本就没问过谈伯伯,他是自己决定留下来黏着小敛哥哥的,他就是在学我说话,哼。”
小秘密被戳穿,谈未亦小脸爆红,怒声道:“我、我才没有学你说话呢,我真的问过我爸爸了,我爸爸也同意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谈定康的声音从身后飘了过来,谈未亦身体一抖,心虚立马爬上了他的脸颊。
偏偏许桃不肯放过这个揪住他把柄的好机会,腾了一只手拉住谈定康,问道:“谈伯伯,未亦哥哥下午想留在这里,他说你同意了,是真的吗?”
谈定康看向谈未亦,谈未亦难得对他流露出求助的目光,他笑了笑,迅速避开这抹目光,在谈未亦的失望中,轻描淡写道:“是有这回事呢,我答应了的。”
谈未亦一怔,不可置信看着谈定康。
他爸竟然愿意帮他说话?
他是听错了吗?
许桃戳了下谈未亦的手背,谈未亦回过神来,看向对面的小姑娘,许桃的脸颊仍旧红扑扑的,冲他歉疚一笑:“谈未亦,对不起,我不该骂你是小狗的,也不该诬陷你的,你可以原谅我吗?”
第一次收到女孩的主动道歉,谈未亦有些不知所措,他本能向他的老父亲求助。
这次,谈定康难得没有调侃他,而是冲他眨了眨眼睛,点了下脑袋。
那瞬间,他跟谈定康心灵相通,明白了谈定康的意思,再次看向女孩时,抓紧了纪敛的袖子。
纪敛察觉到了,他压下心底笑意,手臂被桎梏着,只能用手拍了拍谈未亦的腰侧。
谈未亦感觉到了,心底的底气更足,开口时仍然结巴了:“没、没关系啦……”
还没说完,一张脸就红透了。
【啧啧,原谅我眼盲心更盲,初见谈宝宝时,还以为他是个小霸王一样的人物,结果是一只表面张牙舞爪,私底下动不动就会害羞的小猫。】
【主动道歉的桃子真的太可爱了,话说,她跟谈宝宝的关系怎么那么好了?】
【听说他们上了同一个兴趣班,成了同桌,天天吵来吵去,吵着吵着感情就变好了嘛!】
【哈哈哈虽然吵架但是有着同样的兴趣和喜欢的人(纪敛),真羡慕他俩,能跟喜欢的人贴贴,我也想跟我的小敛老婆贴贴呀qwq】
周徊坐在自己的椅子里,膝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贺笙老老实实坐在他身边,正在拆谈定康送给他的棒棒糖。
风吹开了纸张,周徊将书页压平,问还在努力跟包装袋搏斗的贺笙:“点点,你不去找你的小爸吗?”
贺笙闻言抬头,看到被几个大人小孩簇拥着的纪敛,淡定地低下头:“不去。”
周徊有些惊讶,放平时,纪敛一被人缠上,贺笙早就飞扑过去抢占他小爸身边的第一位置了,这次怎么变得那么乖了。
不需要周徊开口询问,贺笙自己打开了话匣子:“我、我知道小爸心里有我就好了,我要当个大度的小孩,这样才能配得上小爸的喜欢呀。”
他这番话,真不像一个三岁多的小孩能说出来的,配上奶呼呼的童音,听得人耳根发软。
周徊面上浮起几丝淡笑,伸手拿过贺笙手里的棒棒糖,轻松撕开封口,取出棒棒糖递还给贺笙。
“谢谢小徊哥哥。”贺笙高兴地将棒棒糖塞回袋子里。
周徊不解道:“你不吃吗?”
贺笙把包好的棒棒糖往地上一摔,棒棒糖顷刻间碎成了无数块。
他捡起包装袋,将袋子捧到周徊面前,笑道:“我、我想跟小徊哥哥一起吃。”
周徊脸上仍旧没有多余的表情,心里却被一波接着一波的暖流冲刷过。
在纪晚进入这个剧组之前,他跟贺笙的关系算不上亲近,也没到过于生疏的程度。
严格来算,他跟贺笙第一天时,还因为纪敛吵过一次架。
那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吵架,回去后,他还是挨了老师的一顿训。
不是第一次被老师批评了,但那天,他的心情异常畅快。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完全释放自己原来是那么开心的事情。
不过,那次之后,他又将自己封闭在了被规矩束缚的壳子里,再也没有像第一天时那样的活泼。
也是从那之后,他跟其他三个小朋友的关系一直保持在‘认识但是不熟’的状态。
跟贺笙变成如今这么亲密的关系,好像是从他给贺笙打第一通电话开始。
某一次,他听到了父亲和秘书的谈话,得知纪晚生病了。
心病,比所有的病都要难根治。
父亲很担心纪晚的情况,却不知道该如何帮助纪晚。
听说纪晚要进组拍戏,纪晚不想带上助理,只有纪晚一个人,不光是父亲,他也很担心纪晚会出事。
他特意打听过,纪敛和贺笙也在这个剧组里,他鼓足了所有勇气,才给贺笙拨打了电话。
这通电话将他们之间未曾系上的纽带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他很庆幸自己的勇气,也感谢贺笙的主动关怀。
“小徊哥哥,你不喜欢吃棒棒糖吗?”周徊一直没有动作,贺笙开始怀疑自己太过擅作主张,没有询问过周徊喜不喜欢,就直接将糖塞给了周徊。
贺笙犹豫着要把糖收起来时,周徊伸出了手,从袋子里拿了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糖果。
“谢谢点点。”周徊真诚道谢,将糖放进了嘴里,不过是一小块糖果而已,还没完全抿开,糖果的味道便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
不怪老师曾经对他多次叮嘱,这些东西很危险,一旦沾染上了,就会被迷失心智。
从有记忆起,周徊就被告知,他是父亲的独生子,将来是要继承所有家业的,他的担子很重。
从四岁起,他的言行举止就被诸多规矩限制,或许更早,在他有清晰的记忆之前,他就被束缚住了。
糖果这种东西,只有在过年和生日的时候才能吃到,这种甜腻腻的东西有违他的身份。
老师那么教育他的时候,他相信了老师的说法,也坚持到现在,未曾对老师的话产生过一丝质疑。
他不是没有吃过糖,这次的糖果仿佛施了魔法,让他有了不一样的感悟。
喜欢甜腻腻的东西,和成为周家掌权人并不会产生冲突,这种东西不会蛊惑他。
糖果很快就被咬碎融化,周徊主动问贺笙:“点点,可以再给我一块糖果吗?”
贺笙眼睛亮晶晶的,把整个袋子都塞进周徊的手里,包装袋在几番拉扯间裂开了很大的口子,有几块碎糖果掉在了周徊摊开的书上。
“对不起。”贺笙面色一变,快速将书上的糖果扫落,糖果缺口处更加黏腻,轻轻一扫没能扫下去,反倒换了个姿势牢牢地粘在了书页上,翻滚的地方还画出了一条黏腻的痕迹。
贺笙急得眼睛都红了,他换了个方式,手指小心翼翼拿起书上的糖果,不住道歉道:“小徊哥哥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周徊一脸平静,按住贺笙发抖的手,轻声道:“没关系的。”
“呜,可是书都脏了……”贺笙比周徊本人还要心疼这本书,他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眼泪啪嗒啪嗒,说掉就掉。
周徊茫然地看着贺笙的眼泪,泪水掉落在纸张上,洇湿了打印工整的字。
“呜,我、我又把它弄脏了。”贺笙急急往后退,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在冬天穿着厚,他的裤子是加绒了的,这一摔没把他摔疼,倒是把他的眼泪全都摔了出来。
周徊很不理解,贺笙为什么会那么伤心。
他放下书,起身拉起贺笙,贺笙很轻,被他轻轻一拉就站了起来,他蹲下身拍拍贺笙裤子上的泥土,问道:“点点为什么要哭?”
答案再明显不过,一向聪明的周徊却突然变笨了。
贺笙抽抽噎噎道:“因、因为我弄脏了小徊哥哥的书。”
周徊:“一本书而已,没关系的。”
“可是,小徊哥哥总是在看书,你、你肯定很喜欢看书吧。”
贺笙吸了下鼻子,慢吞吞说道:“我喜欢玩积木,除了小爸和大爸之外,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积木,小徊哥哥那么喜欢看书,那些书肯定是你最宝贵的东西,别人碰了我的积木我会生气,我碰了你的书,还将它们弄脏了,你肯定非常难过和生气……”
贺笙的意思表达的很明显,但周徊并不能苟同。
周徊一直在看书,不代表他喜欢看书,他只是装出一副喜欢看书的样子,不让自己看上去那么孤单罢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融入大人和小孩们之间,只能借着书本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与窘迫。
他的做法成功误导了所有人,包括贺笙。
“点点,你理解错了,我不会生气的。”周徊说。
贺笙似乎陷进了一个固执己见的怪圈里,任凭周徊解释再多,贺笙的眼泪还是止不住。
眼前的小孩哭得那么可怜,周徊却觉得异常温暖。
被人关心,被人在意的感觉原来是那么的开心。
贺笙哭得很小声,又因为是背对着众人的,除了身边几名工作人员和直播间的观众们,没人发现他哭了。
周徊拿出手帕,不厌其烦帮贺笙擦掉眼泪,也极其有耐心地给贺笙解释自己真的不会生气,可贺笙固执起来听不进去劝,似乎只有纪敛的话才能让贺笙在第一时间缓和过来。
周徊聪明,成绩好,他从没做过那么难解的题。
头一次面临这样的难题,也头一次感觉到了‘烧脑’是什么感受。
再回忆一遍贺笙说过的话,他似乎找到了贺笙的症结所在。
他又一次帮贺笙擦去新流下来的眼泪,轻声细语道:“点点说,积木是你最宝贵的东西,只有你的小爸和大爸才能碰,对吗?”
贺笙点了下小脑袋。
周徊扯了下嘴角,一个简单的微笑,他做起来却十分艰难。
“点点说的没错,书本确实是我很宝贵的东西……”
周徊话还没说完,听到这句话的贺笙又瘪起了嘴,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呜……”
周徊赶紧道:“我跟点点一样,最宝贵的东西只有我最喜欢的人才能碰。”
贺笙睁大眼睛,积聚在眼里的眼泪扑簌簌滚落了下来,倒是没再继续生产眼泪了。
周徊这次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他蹲在贺笙面前,比贺笙矮了小半个头,目光从未有过的温柔:“我的书,只有我和点点可以碰哦,所以,点点弄脏了也没关系,我不会生气的,点点如果真的过意不去的话,那给我重新买一本新书好不好?”
贺笙重重点了下脑袋,靠近一步,抱住周徊的脑袋,哽咽着应道:“好、好呀。”
【呜呜呜我忍不住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没有说什么伤心的事情,可我就是很想哭。】
【小孩子的友谊真的很宝贵,呜要是我小时候能遇到贺点点这样的小伙伴就好了,那群臭小孩,弄坏我东西,别说哭着懊悔了,连一句道歉都不说,还冲你嬉皮笑脸的,想想就生气。】
【我的眼睛一定出了问题,我怎么会在小徊身上看到纪敛的影子?】
【一个六岁小孩都比我温柔有耐心,活到现在的我真的好失败QAQ】-
纪敛等人没有跟着剧组一起吃盒饭,隔了那么多天,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谈定康在来之前就让助理提前定好了饭菜,他跟许嘉年到达魏冬剧组没多久,饭菜也送过来了。
人数太多,剧组没有宽敞的闲置房间供他们使用,今天是阴天,外面刮着北风,一群人坐在外面吃饭不合适,更何况还有小孩。
想了想,只能借用祁星寒的休息室,一群人挤一挤倒是刚好能坐下。
谈定康和‘祁星寒’合作过几部剧,祁星寒一开始还绷着跟谈定康说话,维持‘祁星寒’的人设没多久,就绷不住破功了,谈定康虽然有疑惑,但有纪敛帮忙解围,他也渐渐打消了疑惑。
“我之前还大言不惭跟你说小寒本来就是这种性子,现在看来是我眼力不行呀,竟然没看出你是装的,小寒,你的演技真好。”谈定康叹了一口长气,真心夸奖道。
祁星寒好不容易放松的心再次高高悬起,忙说道:“不是不是,我的演技哪能跟您比呢。”
谈定康故意开玩笑道:“那你就是没把我当真心朋友,看来你以前都不肯跟我真正交心呢。”
祁星寒:“……”
妈的这是故意挖坑给他跳呢。
“谈老师,不要逗他了。”纪敛适时插嘴,替祁星寒解了围。
祁星寒眼含热泪,刚想搂住纪敛的肩膀说一句“好兄弟”,就听纪敛说:“再逗下去,他等会要哭出来了。”
谈定康睁大双眼,笑了:“不会吧,你真的会哭呀?”
祁星寒:“……”
能不能给他留一点面子了?
谈定康想知道祁星寒被逗哭出来是什么样子,祁星寒被好奇不已的谈定康拉到一边,祁星寒朝纪敛疯狂递眼神,全被纪敛无视掉了。
小孩们坐在角落的小桌子上吃饭,光谈未亦和许桃就够吵的了,加上贺笙和最近愿意主动开口的周徊,对比起来,小孩那桌倒比大人这边热闹。
许嘉年一颗心全在他的女儿身上,在两桌之间来来回回,就怕许桃只顾着跟谈未亦吵架,没吃上几口饭。
祁星寒被谈定康拉过去说话了,大人桌上只剩下埋头吃饭的纪敛和只顾着玩手机的纪晚。
从上桌后,纪晚就一声不吭,左手就没松开过手机,似乎在忙工作,凝重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遇到了棘手的问题。
“不饿吗?”
面前没有动过几筷子的饭上多了一只红烧鸡翅,纪晚从手机里抬起头,下意识摁灭了手机屏幕,他的手指颤抖了好几下,看清来人是纪敛,他松了口气,笑道:“还好。”
纪晚身旁的位置原本坐着许嘉年,许嘉年又去了小孩那桌,纪敛回头对许嘉年说道:“许老师,我跟你换个座位。”
许嘉年想也没想就答道:“好。”
征得同意后,纪敛在许嘉年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他一边将许嘉年的碗筷放到自己的座位上,一边漫不经心说道:“饭点应该要好好吃饭,不要辜负了美食。”
纪晚:“你说得对。”
纪敛拿起公筷,又夹了几道菜放进了纪晚碗里,催促道:“吃。”
谈定康很大方,点了很多菜,五个大人加上四个小孩也吃不完这么多的菜。
各种口味的菜都有,纪敛挑中的全部都是纪晚爱吃的。
纪晚发现了一个重点,纪敛在给他夹菜的时候,特地将附着在菜上面的葱挑了。
纪敛是怎么知道他不爱吃葱的?
心底有疑问,他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询问,总觉得,突然一问会十分唐突,他害怕尴尬,也担心纪敛会觉得尴尬。
只能认真说了句感谢,听了纪敛的话,埋头认真吃饭。
盖在米饭上的菜都被他吃光了,纪敛又给他夹了新的菜。
跟刚才一样,纪敛似乎对他的口味十分了解,完美避开了所有甜口菜,给他夹的都是重口菜。
这次也是,也给他挑去了葱花。
“多吃点。”纪敛说。
纪晚笑道:“谢谢。”
【是我漏看了什么吗?纪敛和纪晚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了?他俩莫名和谐诶!】
【果然,帅哥都喜欢跟帅哥玩在一起!】
【纪晚人也太好了吧,还愿意跟纪敛一起玩。】
【前面的在说什么屁话啊!什么叫还愿意跟纪敛一起玩?纪敛哪里不好了?别人的家事,咱们这些外人就不要随便掺和了好吗!】
【我倒是觉得这样挺好的,少一点戾气吧,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纪敛和纪晚的错,他们能和平共处,皆大欢喜好吧!】
纪敛如果不是早早进入娱乐圈了,他其实非常适合胜任幼师这个职业,对于不爱吃饭不专心吃饭的小孩,纪敛自有一套办法。
这方法不局限于小孩,大人也有效。
在纪敛的‘逼迫’下,纪晚忽略了振动个不停的手机,忘记了那些烦心事,老老实实将一整碗饭吃完了。
“碗里还有两粒米,要吃干净。”纪敛指着纪晚的碗,他用的不是命令的口吻,声音有些冷漠,却能让人信服,一听便想立即遵从他的话。
纪晚重新拿起筷子,将碗底的米粒吃干净了。
纪敛唇角往上扯了一小弧度,看上去是满意了。
纪晚的胸腔莫名滚烫,从小学三年级之后,他就没被人这么管教过了,被如此幼稚的对待,他一点都不觉得讨厌,反而觉得,纪敛这种管束十分温暖,他已经好久没有被人这么管过了。
放在桌上的手机再次振动了两下,吃饱喝足之后,注意力无法被饭菜吸引,纪晚下意识看了眼手机,脸上的笑容缓缓褪去。
纪敛刚想开口问纪晚怎么了,放在手边的手机也发出了两下振动。
他扫了眼,看到来信人的名字,暂时将心中的疑虑压下,拿起手机给贺铭沉回了消息。
【贺先生:[小狗抬头.gif]】
【贺先生:真好……】
【纪敛:哪里真好?】
贺铭沉这条消息莫名其妙,让人费解。
【贺先生:我也想被小敛喂饭。】
纪敛:“……”
【纪敛:你看了直播?】
【贺先生:嗯,想知道你在做什么,有谁靠近你了,你跟谁在一起比较开心。】
贺铭沉诚实地将自己的想法毫无保留说了出来,他的行为很像个变态,纪敛却不觉得讨厌。
【纪敛:贺先生,让自己吃醋很开心吗?】
【贺先生:小敛知道我会吃醋,那能不能少做一些让我吃醋的事情?】
纪敛:“……”
纪敛看了眼对着他拍摄的摄像头,他知道,贺铭沉此时正开着直播间,正在看他。
他的所有表情都逃不开贺铭沉的眼睛,他可以躲,却没有躲。
他冲镜头露出一抹假笑,无声说了两个字:不能。
【啊啊啊啊小敛老婆看我了,他在说什么啊,他是在跟谁说悄悄话啊!】
【不能?不能什么???啊好急,他在打什么哑谜!】
【贺先生:小敛,我不明白,我比较有安全感是什么意思,可以帮我解释一下吗?】
纪敛:“……”
纪敛脸颊一热,对着摄像头说道:不可以!
【又来了!呜呜老婆你到底想对我们说什么呀!】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现在在跟他的男人聊天,他男人在看直播!】
【草,过分了啊!你俩能不能不要当着百万观众的面玩这种情趣啊!我们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可恶,老婆老婆老婆!纪敛是我的老婆!(都给我刷起来,让那个不敢露脸的男人知道,我们才是小敛的正牌老公)】
【老婆老婆老婆……】
贺铭沉被满屏的‘老婆’两个字淹没,他没有起初看到弹幕喊老婆时的愤怒,也懒得一个个举报这些弹幕。
看着纪敛给他发的消息,他的嘴角高高翘起。
——宝宝可以相信你的大爸,他比你想象的还要有安全感。
如弹幕所说,他可不可以认为,纪敛对他也是一心一意的。
如果是这样,他倒是可以大度一点,暂时允许纪敛替别人夹菜,关心别人-
午休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担心许桃和谈未亦留在这里影响纪敛拍摄,谈定康和许嘉年还是带着各自的小孩离开了。
纪敛下午有三场戏,难度不大,这种狗血剧本来也不需要特别好的演技,纪敛的表现达不到一百分,达到魏冬的及格线后就能顺利过关。
虽说只有三场戏,都很简单,但也磨了很长时间,等到拍完后,已经下午四点半了。
纪敛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他跟贺铭沉说了自己的行程,贺铭沉五分钟前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贺铭沉炖好了甜汤,在房间里等着他。
纪敛看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给贺铭沉回了消息。
他自己都没发现,在给贺铭沉发消息的时候,他不再是面无表情的,他的唇角总会在不经意间勾起。
这是在跟其他人联络时,从未有过的表情。
“你看到纪晚的热搜了吗?”
“没有,怎么了?”
“听说他红了之后就对养父母不闻不问,豪门纪家一找上门,他毫不犹豫抛弃养他多年的养父,为了钱选择了亲生父母,结果亲生家庭遇到了财务危机,他对他的亲生父母也是不管不顾,他一部剧能挣那么多,帮衬点家里又怎么了?就算跟亲生父母没感情,可以不管,他也不该不管养他多年的养父呀!他养父也可怜,孩子被掉包了,结果就养出来这么一只白眼狼,真是可怜。”
“啊这,没看出来,纪晚看着挺亲和的呀,他的粉丝们都说他很有礼貌,态度很好……”
“啧,粉丝的话你听听就好,一群被外貌和虚假人设迷了心智的小姑娘们,哪里知道人心险恶,这种人多了去了,前几个月爆出来的xxx和xx,之前不也是夸他们很好吗,结果就这,那么多例子摆在前面了,你还相信那些营造出来的人设啊,都是假的。”
纪敛拉住贺笙,小家伙气得眼睛都红了,蹬着双腿,第一次在纪敛怀里反抗。
“小晚哥哥才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坏呢。”贺笙抱住纪敛的手臂,在纪敛怀里委屈地哭了。
他在替纪晚觉得委屈。
纪敛从头到脚裹得严实,全身上下只能看到一双眼睛,那两个人经过他身边时没有认出他。
交流声虽然压低了,但那么近,还是被纪敛听到了。
他们注意到了纪敛的存在,经过纪敛身边时也没有停止交流,他们觉得这些话已经不算是秘密了,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地发表自己的感想,即使被人听到了也没关系,因为,现在许多人都在讨论这些事情,都在说着跟他们一样的话。
纪敛拍拍贺笙的背,等到贺笙情绪平复后,才打开了手机。
“小爸,小晚哥哥真的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坏。”贺笙晃了晃纪敛的手,抬手指了个方向,“我之前在那边跟小晚哥哥说话了,小晚哥哥在抽烟,他看到我过来了,就把香烟给扔了,香烟是不好的东西,他、他没有熏到我……他真的很好!”
纪敛将小孩抱紧,温声安抚道:“我知道小晚哥哥很好,宝宝不要着急。”
那些狠毒的话让贺笙想起了纪敛之前的遭遇,纪敛从未跟他说过这些事,他也不会使用电子产品上网,就算将那些议论纪敛的恶毒评论摆在他面前,他也认不出几个字来。
可是,他不止一次听到过陌生人在背地里说纪敛的坏话。
他讨厌说他小爸坏话的人,也讨厌说小晚哥哥坏话的人。
明明他们都是很好很温柔的人,为什么要遇到这种事情呢?
贺笙的情绪不安定,纪敛也没心情和时间看手机,他抱起贺笙,准备将贺笙交给贺铭沉后再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不用了解,从那两人的对话中,纪敛大致猜出来了。
……
“小徊哥哥。”纪敛抱着贺笙进入酒店大堂,贺笙眼睛尖,远远就看到了站在酒店花坛边的周徊,他拍拍纪敛的肩膀,连忙提醒道,“小爸,小徊哥哥一个人在外面。”
纪敛回头,看到了孤零零站在花坛边的周徊,隔着老远,他都能看出小孩的身影有多焦急。
纪敛放下贺笙,贺笙一个箭步冲向了外面,跑到了周徊面前。
纪敛落后一步,贺笙已经问完了话,他听到了周徊着急的解释:“小晚哥哥说去楼下拿外卖,我在房间等了二十分钟也没等到他回来,我打他电话打不通,我就下楼来找他了……”
纪敛还是第一次看到周徊露出紧张担忧的表情,他蹲下身,抱住周徊,轻声道:“不要担心,我会帮你找到小晚哥哥的,小徊,你跟贺笙一起回我的房间,等着我的消息好不好?”
周徊摇摇头,纪敛拍抚着周徊的脑袋,转头对贺笙说:“宝宝,带小徊哥哥进去,我会让你的大爸来接你们。”
在慌乱不已的周徊面前,贺笙反倒显得非常镇静,他点点头,拉起周徊的手:“好,我会看好小徊哥哥的。”
“我不要,小敛哥哥,我想跟你一起……”周徊的话被一双大掌强行打断,纪敛捧住周徊的脸,正色道,“这种事情不该交给你一个小孩来做,小徊,你现在要做的是思考,等我将你的小爸带回来,你要对你的小爸说些什么,我一个人可安慰不来你的小爸。”
周徊冷静下来,纪敛掌心的温度并不滚烫,却将他的焦躁不安全都安抚了下来。
纪敛松开手,掏出手机,给贺铭沉打了个电话,他将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了贺铭沉听。
“好,我现在马上下来。”贺铭沉没有多说,纪敛听到了开门关门的声音,电话被挂断了。
纪敛将贺笙和周徊交给了酒店的工作人员照看,转身走出了酒店,他给谭兵打了电话,没能得到纪晚的线索。
纪晚比纪敛提早下戏,回到酒店后,说想休息,跟着他们的摄像师们就撤走了,酒店房间的摄像都被纪晚关闭了。
谭兵也看到了热搜,谁能想到,纪晚说去休息后没多久就爆出了这样的事情,现在接到纪敛的电话,他急得火烧眉毛,赶紧让工作人员分散去找纪晚。
纪敛挂掉谭兵的电话,又给祁星寒拨去了电话。
祁星寒刚结束一场戏,接到纪敛的电话还挺开心:“不是,刚分开没多久,你就想我了啊?”
他最近越来越嘴贫,纪敛没搭腔,反问道:“你有看到纪晚吗?”
“没有啊,他不是回酒店休息去了吗?”祁星寒疑惑道,“你直接去他房间找他不就好了?”
“他没在房间里……”纪敛没空跟祁星寒解释这些,只道,“你如果看见纪晚了,抓住他别让他乱走,然后联系我,谢了。”
“喂!”祁星寒看着被挂断的手机,只觉得莫名其妙,嘀咕道,“怎么神神叨叨的?”
“星寒哥,你看这个。”助理小南将刷到的东西递给祁星寒看。
#纪晚白眼狼#
#纪晚不肯赡养养父#
#纪晚被包养#
[你们知道吗?纪晚的养父在纪晚回到豪门纪家后没多久就死了,听说是喝醉了跌进湖里淹死的,养父家还有个孩子,是纪晚异父异母的弟弟,两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多少有点感情的吧?
纪晚的养母组建了新的家庭,现在养父死了,纪晚也离开养父家了,只留下这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那孩子还没成年,以后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纪晚不管养父死活,连这个弟弟也不想管,他赚了那么多钱,养一个孩子的钱都没有吗?]
[怎么可能没有!他就是一只白眼狼,只顾自己不管别人死活!纪晚小的时候,养父家还挺有钱的,破产前一直将纪晚当成眼珠子般对待,结果,纪晚就是这么对他们,对他们的亲生孩子的,我听着都觉得心寒。有钱的亲生父母找上门,他还真就跟着他们回去了,以为能过豪门生活,结果亲生父母也遇到了破产危机。]
[笑死,纪晚是灾星吧,怎么他在哪里,跟他沾上关系的人就会倒霉呢!我看他最好一个人待着,不要祸害别人了。]
[我就奇怪一件事,纪晚是在养父破产后才进入的娱乐圈,他从出道以来资源就不错,你说他没什么背景,哪来那么好的资源啊!他一定是被人包养了,算起来,他那时还没成年呀,未成年被包养,太离谱了吧!]
纪晚坐在天台边,看着晚霞逐渐铺洒了整个天空,绚烂的景色装入他的眼底,却无法扫去他心底的阴霾。
亮着的屏幕上显示着最新留言,那些人从他的身世,养父母,养父母的弟弟,讨论到他的亲生父母,同父异母的大哥,现在已经讨论到了他的资源问题,还有他背后的金主。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这是一块绝佳的赏景地,很适合一个人在这里放空自己。
他闭上眼睛,手掌撑在台子上,低头往底下看。
这家酒店一共37楼,算上这个天台的话,一共38层,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一定没有生还的可能。
从他的角度望下去,一路垂直,畅通无阻,没有任何东西作为缓冲,生还的几率无法提高0.1%。
纪晚没有恐高症,也被这么高的高度晃花了眼,脚下的行人都成了黑点,连车子的形状都看不清楚。
晚霞并不刺眼,他的眼眶却酸涩的不得了,腰背渐渐佝偻,大脑一阵晕眩,就要往下跌的时候,腰被一只不怎么有力的手臂勾住。
一阵天旋地转,他从天台边缘栽进了一个并不宽阔的怀抱里。
这具身体锻炼之后还是那么弱,好在纪晚跟他一样瘦弱,纪敛能将纪晚从上面拖拽下来,却承受不住一个成年人的全部重量,他的背狠狠砸在地砖上,被厚实的羽绒裹着,倒是没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痛是肯定的,但现在顾不上这点疼痛。
积攒在胸腔的怒火在看到坐在天台边缘的纪晚时就点燃了,此刻对着他怀里的纪晚彻底爆发。
“你是笨蛋吗!”
纪晚像是被纪敛吓住了,躺在纪敛怀里,呆愣愣看着纪敛,没有任何回应。
这个怀抱一点都不温暖,急促的呼吸不停打在他的脸上,可以猜出纪敛有多焦急,找他的过程经历了多少磨难,才会喘得那么厉害。
对上纪敛愤怒与难过交织的眼睛,纪晚感受不到纪敛释放的负面情绪,也没被纪敛的愤怒震慑。
只觉得,被晚霞照亮的这双眼睛异常夺目。
在纪敛的眼里,他终于有了那么一点亮光。
积聚在眼里已久的眼泪终于掉落下来……
第77章
看到纪晚坐在天台边缘,腰背佝偻快要往下坠的时候,纪敛的心脏从没跳得那么快过。
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紧张不安交织在一起,他的心脏仿佛绑在了纪晚身上,一旦纪晚从边缘落下,就会随着纪晚下坠而坠落。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和速度,毫不犹豫冲过去抱住了纪晚,将纪晚从边缘处拽了回来。
直到现在,他的心脏仍旧怦怦乱跳,这种情绪非常陌生——
后怕。
陌生的让他不经大脑思考就骂了出来,也没想过,他跟纪晚的交情并没那么深,还有一件让彼此都尴尬的事情横亘在他们之间,是最不该说出这样话的人。
可纪晚的反应让纪敛觉得费解,剩余的话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眼泪堵回了喉咙里,他茫然看着泪流不止的纪晚:“你哭什么?”
纪晚没有回答,只呆呆看着纪敛眼中的自己,眼神中流露出几丝眷恋与向往。
纪敛不懂纪晚的眼里为什么有那么复杂的情绪。
现在的纪晚脆弱的如同一张纸,脆弱的让他这次开口时,声音都比方才要低上很多。
害怕吐气重了一点,都会将这张纸吹向天台边缘,真的直直坠落下去。
“你哭什么?”
嗓子里好像嵌了一把尖刀,每一次吞咽都带来强烈的疼痛感,纪晚眨眨酸涩的眼睛,将眼眶里承载过多的眼泪眨落,低声道歉:“对不起,我不哭了。”
“我不是在责怪你,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哭。”纪敛解释道。
“不过……”纪敛话音停顿,自己都没察觉他话语里带上了轻嗤与没来由的愤怒,“你要是从这跳下去,就永远没有哭的机会了。”
眼泪顺着之前的痕迹滑落,重新打湿了纪晚的面颊,再次看到纪晚流泪,纪敛反应过来自己的语气有问题,莫名有些无措,也有些懊恼。
他不该在这种时候还用这样的语气对本就脆弱的纪晚说话的。
“别哭了,不对,”纪敛懊恼地抓了下自己的头发,叹气道,“你想哭就哭吧。”
纪敛这句轻飘飘的话,像是无意中打开了纪晚身上的某个开关,纪晚的泪水仿佛决堤了般,紧抓着他的衣襟,缩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这副样子的纪晚,让纪敛想到了贺笙。
真的就像个小孩一样。
纪敛回忆着贺笙哭泣的时候,他都是怎么安慰贺笙的。
手刚抬起来,在落到纪晚头上之前又被他迅速收回了,这只手最终撑在冰凉的地砖上,再也没有其他动作。
纪晚比他重,但坐在地上后,这点重量,纪敛倒是可以支撑很久。
他仰头看着漫天橙红的晚霞,耳边回荡着纪晚低低的啜泣声。
会救助纪晚,只是因为纪晚跟以前的他很像,他不止是在救助纪晚,也是在救曾经的自己。
他以为他可以平静面对,可现在亲耳听到纪晚的哭声,感受到纪晚的脆弱,自以为早就变得冰冷无情的他原来也是可以感同身受别人的痛苦的。
纪晚像是哭累了,啜泣声停下了有一段时间,两人谁都没有出声,纪敛也没有提醒纪晚,你是不是可以从我身上下去了。
他看着仍旧绚烂的晚霞,脑袋放空,什么都没有想,直到耳边响起纪晚的声音。
“纪敛,曾经的你也经历过这些吗……纪敛,曾经的你也有这样的感受吗,你难过吗?”
纪敛之前觉得,纪晚跟贺笙一样是个傻白甜。
到如今,这个想法依旧没有改变。
纪晚比他想象的还要单纯善良。
这种时刻了,纪晚还能想到‘纪敛’。
回忆起原主曾经遭受的铺天盖地的网暴,除去原主自身的原因,纪敛觉得:“应该是难过的吧……但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挺好的。”
纪晚叹息道:“真好。”
从旁人口中听到只言片语,到回酒店就听说纪晚失踪了,找寻纪晚的过程中,纪敛根本没时间确定纪晚到底怎么了。
豪门纪家那些人的嘴脸,纪敛通过原文知道的一清二楚,可是,除了这些之外,一定还发生了其他事情,纪晚才被刺激成这副模样。因为在原文中,纪晚就算被亲生父母吸血,也没绝望到生出过轻生的念头。
这个问题如果不能及时解决的话,那纪晚还会失踪第二次。
纪敛不确定那个时候,他还能不能成功找到纪晚,还能不能冲过去抱住纪晚。
因此,他斟酌了半天,还是决定问出口:“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纪晚一怔,反常地轻笑出声:“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来找我了吗?”
纪敛不理解纪晚会笑的原因,也不理解纪晚的情绪怎么会那么反复无常,他照实点了下头,反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纪晚笑着摇摇头,从纪敛身上下来,屈膝坐到了纪敛身边,看样子情绪是缓和下来了。
但还没有完全缓过来,他的睫毛都被泪水濡湿,脸颊不知道是长时间压着纪敛的衣服,还是哭泣导致的,红得不可思议。
纪敛:“那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纪敛又改口,变得不再强势:“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反正我可以上网,到时候就都知道了。”
说完后,他紧紧咬住嘴唇,似乎有点不甘心。
纪晚被纪敛突然转头吓了一跳,纪敛的肩膀向他靠近了一点,只差半个手指的距离,两人的肩膀就会挨在一起。
纪敛说:“可是我还是想要听你亲口告诉我,网上那些事情半真半假,我都不相信,只有你说的,我会相信。”
轻飘飘的话,却仿佛陨石撞击在纪晚的心上,狠狠砸出来一个大坑。
碰撞出来的不是血肉淋漓的场面,他的心防因为这场意外的碰撞,悄然打开了。
“回到纪家后,我……我的母亲,还有大哥一直在找我要钱。”纪晚到现在都没能适应身份的转变,多出来的陌生亲人,提到这些人难免会想起他们的面容,想到他们,脑袋就开始疼痛,连表情也变得痛苦起来。
纪敛:“你给了?”
纪晚点了下头:“给了一点,不是很多,毕竟,他们怎么说也是跟我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纪敛嗤笑道:“可他们不见得会记得这点血缘关系,你的纵容只会滋长他们的贪婪。”
“我知道。”纪晚苦笑道,“一开始是两万,再是五万,十万,到后来一开口就是几十万,我拒绝了,然后他们就翻脸了……”
——我知道你心里是怨恨我们的,抱错孩子我们也很自责,但纪晚,怎么说我们也是你的亲生父母啊,家里有难,你难道想对我们见死不救吗?
——听说,你养父破产后,一直都是你照顾他,照顾那个没血缘的弟弟,你可以为了他们那么努力,为什么对亲生父母见死不救?这点钱对你来说只是皮毛,你拍一部剧,一部综艺,一个代言,轻轻松松就能赚那么多,而我们只是需要你拿出其中的三分之一救助我们,你为什么都不愿意呢?
——纪晚,你怎么那么冷血。
那一句句,一字字戳人心窝的话,如尖刀般剜得纪晚鲜血淋漓。
“他们是在道德绑架你。”纪敛说。
纪晚笑道:“我知道,所以我没有答应他们,纪远跟我说,如果我继续见死不救的话,他会给我好看……”
纪晚知道纪远会做什么,却没当一回事。
纪远的骚扰短信不断,拉黑了就换一个新号码,继续拉黑继续换。
纪晚知道纪远的做法很过分,也知道纪远和母亲说的那些话是在道德绑架他。
但他还是被束缚住了,还是没办法做到报警,他任由纪远继续骚扰他,没再拉黑纪远的号码。
前几天,网上有几个营销号试水般爆了他的黑料,纪晚知道那是纪远做的,公司替他拦下了那些虚假黑料。
纪远平静了几天后又找上门来,没在纪敛那里讨到好处,反倒被纪敛的拳头砸掉了最后一块遮羞布。
纪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纪海联系上的,这次的热搜,跟纪晚养父有关的事情,全部都是养父的亲生孩子,纪晚曾经的弟弟纪海爆料的。
纪敛蹙眉,这个名字他不陌生,却无法在脑海中寻找到纪海一丁点的外貌记忆。
纪敛没有见过纪海,‘纪敛’也没有见过纪海。
纪敛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一件事。
‘纪敛’的身世公布后,纪晚都回到了豪门纪家,‘纪敛’理应也要回去他的亲生家庭,但‘纪敛’躲在贺铭沉别墅里选择逃避,他逃避的这段日子里,他的亲生父亲都没有联系过他,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纪敛发了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
亲生父亲不愿意认‘纪敛’这个儿子,纪敛倒是无所谓。
可原文中的纪海可是跟‘纪敛’有许多纠葛。
从家里破产后,本就性格阴郁善妒的纪海变得更加极端,在纪晚还没离开前,他多次暗地里针对纪晚,只因为父母更加重视纪晚,他没有纪晚出色的外貌,聪明的脑袋,可以得到所有人的夸奖,他不知道反思自己,反倒走上了极端的道路,企图将纪晚拉到跟他一样甚至是比他还低的位置。
纪晚因为主角光环,道路越来越顺,纪海没办法纠缠纪晚,只能将怒火发泄到‘纪敛’身上。
按照纪海这个性子,理应会主动来联系纪敛,从纪敛这里要到好处。
但是,都过去那么久了,纪海都没有给纪敛发过一条短信,似乎是没有见纪敛的打算。
纪敛觉得疑惑,他转而想到一个可能——贺铭沉。
纪父给纪敛发的那条短信非常决绝,他不愿意承认纪敛这个儿子,如果纪父是那种态度的话,那一定会阻止纪海跟纪敛见面,那从纪父去世后,阻止纪海跟纪敛联系的,就只剩下想要保护他的贺铭沉了。
想通这一点,纪敛直接肯定了这个答案,还没来得及欣喜,紧接着便想到了另一件事。
如果没有他的参与,如果不是他这只蝴蝶煽动了翅膀,纪晚本不该经历这些的,这会的纪晚跟贺铭沉已经认识了,纪晚会受到贺铭沉的庇佑,不管是纪海还是纪远,都不会伤害到纪晚。
心脏蓦地一痛,良心不安原来是这种感受啊。
纪敛下意识离纪晚远了点,低声道:“你应该有证据吧,那些谣言很容易就能澄清,你为什么不澄清?”
纪晚对养父母,对纪海有多好,纪敛一个旁观者再清楚不过。
纪海和纪远联合起来的诬陷只是一个笑话,只要纪晚愿意,一定有办法解释。
可纪晚为什么偏激地选择了这种方法。
明明可以很轻易就解释清楚的,纪晚为什么不解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解释,可能是太累了吧。”纪晚圈住自己的膝盖,将额头抵在了膝盖上,一句话,被无奈的气音包裹。
光凭着声音,纪敛就感觉到了纪晚的疲惫。
纪敛:“你是在自毁吗?”
纪晚双目空洞,抱得自己更紧:“可能吧。”
纪敛:“有什么东西困着你?”
纪晚没有说话,只睁着眼睛,跟他现在蜷缩的姿势一样,仿佛将自己困在了一个密封的壳子里。
纪敛:“你对我的父母,对纪海怎么样,你心里清楚,我也清楚……”
纪敛说前半句的时候,纪晚还是无动于衷,说到后半句,纪晚转了下头,目光里终于有了点惊讶的情绪。
纪敛说了个小谎:“抱歉,没经过你同意,我就调查你了,我总要知道,对我来说很陌生的家庭里发生了些什么吧。”
纪晚眨了眨眼:“嗯,我能理解。”
纪敛:“我知道你对他们很好,事实根本不像纪海说的那样,你可以解释清楚的,纪晚,为什么不解释呢?”
纪晚茫然盯着纪敛,纪敛忽然有些无力,一瞬间觉得,好像说什么,都不能撬开纪晚的内心。
如果纪晚是祁星寒,如果坐在他面前的是祁星寒就好了,只要一个拳头,祁星寒就能被他打醒。
可纪晚不是皮糙肉厚的祁星寒,纪晚的心思也比祁星寒细腻,一个不小心触碰都能让他崩裂。
纪敛深吸口气,压下堆积起来即将翻涌的暴戾情绪,嗓音温柔到连他都自己产生了怀疑。
这是他可以发出来的声音吗?
“抱错孩子这件事不是做错了一个题目,可以得到正确答案及时更正,这已经成了定局,我们都没有做错,血缘关系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我知道那是跟我有血缘牵扯的家,可我一点都没有要回去的心思,你们可以说我冷血无情,但我还是会那么做,分开了二十几年,难道因为血缘就能变得亲密无间了吗?在我看来,他们都是陌生人,在父亲死去后,在知道纪海是什么样的人后,更没有要联系和深入了解的必要。”
“你问我你的父母,你的哥哥对我怎么样,我也实话告诉你了,你也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对你来说,那个亲生家庭真的是你的归属吗?你跟他们有多少感情,值得你用自己来交换吗?”
纪敛抓起纪晚的手,将遮挡着纪晚手腕的袖子掀开。
纪晚有短暂的挣扎,纪敛抓得很紧,用了十足的力道,掀开之后,纪晚就放弃了挣扎,任由纪敛将他极力隐藏的秘密摊开在两人面前。
即使清楚那下面藏的是什么,亲眼看到,纪敛还是被那一道道划痕给刺得心脏揪紧。
纪敛不是没见过血肉横飞的场景,他在战场上见过太多触目惊心的画面了。
但他从没见过认识的人选择放弃生命的过程。
他不知道纪晚下手的时候,是拿出了多少的勇气。
至少对于他来说,死亡只需要一个决心,是他的话,会选择干脆果断的一刀结束,而不是这种反复折磨。
折磨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身体,还有自己的心。
“那些人值得你这样做吗?”
纪晚摇了下头。
纪敛:“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纪晚抿紧嘴唇,像是把难以启齿的秘密封闭在了自己的嘴里,不让它们吐出来。
纪敛伸手,强硬地将纪晚的脑袋抬了起来,双手捧住纪晚的脸颊。
这是他跟贺铭沉,跟贺笙认真谈话时经常做的动作,已经刻在了他的身体与记忆里。
只有这样做,才能让对方正视自己。
“这些事情不足以让你这样,这么多年你都一个人熬过来了,你遭受了那么多白眼和冷待,被那么多人针对都挺过来了,不过是区区一个纪远和纪海,你不是会被这些东西束缚住的人……”
是的,纪晚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他是书中的主角,是要走上人生巅峰的,绝对不会被这些事情轻易打垮。
“纪晚,你被什么东西困住了,解开它,好吗?”
或许是因为,纪敛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个冲过来抱住他的人,或许是因为,纪敛问出这句话时,声音异常的温柔,纪晚没有任何防备与抵抗,没有犹豫太久,就将困住他许久的心事说了出来。
“爸妈……”纪晚突然停了一下,嘴角漾起一抹苦涩的笑,“你爸妈对我很好,从来没有苛待过我……”
纪晚小时候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外貌、成绩、性格等各方面都比同龄人优秀,是养父养母引以为傲的孩子,即使后来,他有了一个比他小五岁的弟弟,养父母对他的爱也没有减少半分,反而比弟弟出生前还要更多。
纪晚曾经不小心听到过养父母和姑姑的谈话。
那次,爷爷生病了,需要有人在医院看护,养父母不放心家里两个孩子,姑姑随口一说:“你们有什么不放心的,不是还有小晚在吗,小晚都那么大了,可以照顾小海了,你们在医院照顾爸,就让小晚照顾小海呗!他毕竟是哥哥,是老大,以后迟早也得学习照顾弟弟的。”
那时已经十岁的纪晚,在听到姑姑这番话后并没有生出什么多余情绪。
“小晚也是孩子啊,我们怎么可能放心。”
养父这样说后,纪晚才感受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眼泪莫名不受控制,任凭他怎么压抑都无法停止。
那之后,养父养母轮流交换,养父去医院照顾爷爷的时候,养母会留在家里看着纪晚和纪海,轮到养母的时候,就由养父来看着两个孩子。
那时的纪晚觉得,他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到如今也是那么觉得。
即使在养父破产,养母离家出走后,他依旧觉得,能跟养父母度过十几年的幸福时光,也是值得的。
养父性格大变,只知道酗酒不管家里的事情,纪晚没有任何怨言,一个人挑起了家里的重担,缩衣节食,利用闲暇时间打工挣钱养家。
那时的他还没成年,如养父母曾经说过的,他还是个小孩,他要照顾成日醉酒不省人事的养父,要照顾比他小五岁的弟弟,他从未崩溃过。
直到豪门纪家来找他,他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后,他才第一次崩溃。
他崩溃的不是被人强行剥夺了二十多年的优渥生活,不是从养父破产后到现在的这几年艰难困苦的生活,不是长辈的过错和责任都要由他一个人来承担。
他难过的是,他原来不是养父母的小孩。
原来,他得到的所有疼爱与关心,其实是他抢夺了另一个小孩才拥有的。
纪家来接他走的时候,他选择留在养父家,是养父推了他一把,将他赶出了门外。
“你不是我的小孩,你走吧,别再回来了。”
那句话彻底将他那么多年的坚持摧毁,他狼狈地回到了他真正的家里。
跟想象中的不一样,这里没有温柔的母亲,没有虽然严厉但会在身后默默关心他的父亲,倒是有一个同样牙尖嘴利,对他抱有敌意的兄弟。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是什么契机,纪晚突然想要了解纪敛这个人。
他想知道,纪敛在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家庭里,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不是为了对比,他是想要找到一个答案。
答案告诉他,纪敛在这个家过得并不好,甚至比他想象的要糟糕数百倍。
纪母的长期疏忽,纪父的厚此薄彼,纪远的冷嘲热讽,纪敛就是在这种对待中长大的。
到纪敛进入娱乐圈后,这三人终于对纪敛有了重视,却是为了榨干纪敛身上所有的价值,纪敛就像一个会赚钱的工具,不停运作不停磋磨,直到零件生锈,直到无法再运作的时候才能停下来。
纪晚好像能理解纪敛的性格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刁钻,为什么会不顾自己的名声只想往上面爬了。
因为纪敛不想下坠,那就只能赌一把,争取到往上爬的机会,逃离纪家,追求他想要的生活和自由。
换做是他,可能也会做出纪敛那样的选择。
可纪敛跟他不同,他只不过是在纪家待了几个月的时间而已,就彻底崩溃,生出了极端想法。
纪敛在那里待了那么多年,却能挣脱束缚,创造新的人生。
跟纪敛的接触逐渐加深,他被纪敛身上的光芒刺得疼痛。
自从知道纪敛的曾经,他就被无数的歉疚淹没。
心底有许多声音,一面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这是双方家长的责任,不应该由他来承担。
一面又在反复指责他,如果不是你抢占了纪敛的父母,纪敛不会在那个家庭,那个环境中长大,那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纪敛不会为了自由做出那样的选择,不会因为做出那些事情被全网黑,不会被网暴……
虽然他有一段日子过得很艰难,但他至少享受了十几年幸福快乐的日子,享受了父母全心全意的疼爱与关怀。这些,都是他从纪敛身上夺走的。
“你不是我的小孩,你走吧,别再回来了。”
过去那么久,养父当初的那句话仍旧清晰地刻在他的脑海里,一闭上眼睛就会被反复回忆起。
他从未听过养父用那么冰冷的声音跟他说过话,即使在养父成日酗酒的那段日子,养父都没对他疾言厉色过。在得知养父去世的消息后,这句话成了一个无法抹去的魔咒,终将伴随他直到生命结束。
那句魔咒转化成无数恶劣的声音,一遍遍提醒着他,摧残着他,跟他说——
连唯一的支撑都不要你了,你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真可悲。
你没有家了,从今以后,没有人会疼爱你,关心你了。
这就是你抢占了别人人生,别人美好生活的代价。
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是纪远和纪海的联合针对,而是他自己。
他放弃自救,是他自愿自甘堕落……
‘啪’——
纪敛的手重新捧住纪晚的脸颊,比第一次时要用力,清脆的声响在相触时响起。
纪敛的力道不重,纪晚还是被打懵了,对上纪敛深邃的黑眸,他再次被纪敛眼中的绚烂晚霞给惊艳得说不出话来。
“我不需要你的可怜,我也不值得你可怜,我要过怎么样的人生,选择权在我,不是你想施舍,我就会愿意接受的。”纪敛胸口积满了怒气,声音发狠,咬字却极其清晰。
“过去能够更改吗?你在做什么梦!向前看,而不是执着于过去,将自己困在过去的阴影里,你继续这样下去,只会将美好的未来给推远。”
“你可以对我愧疚,但我不接受你的愧疚和怜悯,我曾经确实有一段灰暗的日子,但我成功从阴霾中走出来了,我在为了自己,为了某个家伙过更好的生活,我想努力活下去!”
现在的纪晚就是当初的纪敛,在决定自毁的时候,被一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巨型仓鼠拯救了。
就算是为了不辜负巨型仓鼠的善意与温柔,他也要努力活下去。
即使无法见面,即使只能存在记忆里,为了回报巨型仓鼠花在他身上的精力与感情,他也要好好活下去。
他终于明白巨型仓鼠当初是怎么看待他的了。
也终于明白,巨型仓鼠为什么要拯救他了。
被拯救过的他,也想将深陷在泥潭里的纪晚拉出来。
“我已经跟过去和解了,请你不要用没道理的理由给我施压,我不接受。”
纪敛觉得自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非常有气势的,非常凶狠的。
可实际上,他的脸上罕见地流露出了心疼,这份感情通过指尖,真切地传递给了纪晚。
纪晚喃喃道:“对不起。”
纪敛:“你可以认为,是你抢了我应该拥有的幸福生活,那我也可以认为,我抢了你可能拥有的未来。”
纪晚满脸怔忡:“什么未来?”
纪敛抿了下唇,艰难开口:“如果没有交换人生,你是纪家的小少爷的话,或许,你会跟贺铭沉联姻,贺铭沉人很好的,只要你对他好一分,他会还你十分,你对他温柔一点,他会给你全部温柔……如果你身边有贺铭沉,你不会经历这些,他会保护你……”
这些话,纪敛之前一五一十全部讲给贺铭沉听过,贺铭沉也将满意的答案交给了纪敛。
但就像纪晚被养父那句话困住了一样,纪敛也被原文的剧情困住了。
他始终解不开心结,害怕主角之间的吸引力太大,贺铭沉迟早有一天会重回正轨,跟纪晚在一起。
‘啪’——
纪敛眼睫颤动,脸颊被一双冰冷的手捧住,纪晚效仿他的动作,抬起了他的脸。
“纪敛,那只是你的假设。”纪晚终于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他被纪敛突然消极的反应逗笑,也被纪敛含着醋意的话逗笑,心底的阴霾被纪敛扫去,晚霞逐渐淡去,他眼底却亮起了光。
“我不喜欢贺铭沉。”
纪敛:“真的吗?”
纪晚笑道:“原来你一直把我当你的假想敌吗?”
可是,他跟贺铭沉连正经的交流都没有过。
如果不是纪敛,跟贺铭沉几次短暂的碰面,他根本不会记住贺铭沉这个人。
纪晚:“连我都看得出来,贺铭沉很喜欢你,就算我有千分之一的可能会喜欢上贺铭沉,但是,贺铭沉眼里只有你,我该用什么办法取代你在他心中的地位呢?”
纪敛:“……”
纪晚:“我跟你站得近一点,贺铭沉都会吃醋,他把我当成了情敌,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对我有敌意的人呢?纪敛,你告诉我,不要把美好的未来推远,那你为什么要把贺铭沉推向我呢?”
纪敛:“……”
看着纪敛呆滞的表情,转瞬之间,两人就交换了攻守位置,纪晚好笑道:“纪敛,你很喜欢贺铭沉,对吗?”
纪敛的脸颊在纪晚的掌心中逐渐染上晚霞的颜色,他没有回答,一切尽在不言中。
纪敛拍开纪晚的手,侧过身,看着远处暗下来的天空发呆。
冷风侵袭着两人的面颊,滚烫的温度终于降下来后,纪敛才再次出声:“纪晚。”
纪晚:“嗯?”
纪敛:“跟我做朋友吧,我觉得我们一定可以相处的很好。”
纪晚一愣,转而笑了:“好呀。”
“但是,”纪敛转过头,晚霞最后一点余晖照亮了他的眉眼,“跟我做朋友是要有条件的。”
纪晚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主动提出要跟他做朋友,转头又要提条件。
可对方是纪敛,他根本生不出一点脾气,纪敛好像天生有一种愿意让人迁就他的力量。
“你说。”纪晚说道。
纪敛:“你自己把网上的事情解释清楚,我不想跟名声不好的家伙做朋友。”
纪晚笑道:“好,还有吗?”
纪敛:“我是个重度颜控,我不想跟外貌有缺陷的家伙做朋友。”
纪晚顺着纪敛的目光,扫了眼自己的手腕,那里早就被衣袖重新遮住了。
想起纪敛看到那些伤疤时候的反应和表情,纪晚的心塌陷了一块,不自觉变得柔软:“好,听你的,还有吗?”
再提要求只会显得纪敛蹬鼻子上脸,这根本不是想要跟人做朋友的态度与诚意。
纪敛还真的顺着纪晚的话认真思考起来,也思考出了结果:“有。”
纪晚的笑意漫进了眼睛里,自己都没察觉,他的语气很像在哄一个任性的孩子:“你说。”
纪敛:“我的朋友很少,从交心到真正确定朋友关系这一步要经过很长的时间考验,交朋友很简单,但是我从没将它当做一件简单的事情,我希望,我交到的朋友,是能长久的交往下去,是一辈子的。”
只有意外能让我们分开,除此之外,任何毫无道理的理由他都不愿意接受。
纪晚眼眶酸涩,将喉头的哽咽强行压制了下去。
漫长的等待中,再开口后,声音还是带着哽咽:“好。”
即使他还无法与从前的自己和解,还困在那场醒不来的梦魇中。
至少为了纪敛这些话,他也会好好活下去,等到属于他的美好未来降临的时候,他会微笑去迎接的-
纪敛跟纪晚在天台上又待了很长时间,两人的手机开着,期间收到了许多电话和消息。
纪敛给贺铭沉发了一条报平安的消息,之后就跟纪晚一样,没再看一眼手机。
等到晚霞彻底消失,黑夜笼罩整个天空后,纪敛才站起身,跟纪晚一起下了楼。
贺铭沉收到纪敛的消息后,就将消息告诉给了谭兵等人,出去找纪晚的人都回来了。
这件事情是纪敛先发现的,也是纪敛先号召大家一起去找纪晚的,贺铭沉让萧默买了一些吃的喝的分给了辛苦寻找纪晚的工作人员们,谭兵和魏冬也明白过来贺铭沉的意思,他们通知了手底下的人,封住了所有人的口。
纪晚还没澄清谣言,要是再传出纪晚无故失踪的消息,那些营销号指不定要怎么编排纪晚呢。
这件事最好藏着,不然只会影响到纪晚。
嵛媳征哩!
纪敛本该送纪晚回纪晚的房间的,但出了电梯后,他还是带着纪晚回了他的房间。
在纪敛出去找纪晚的时候,周徊情绪稳定下来,贺笙拉着他一起玩积木,他答应了,但明显心不在焉。
门口响起纪敛和贺铭沉的交谈声,周徊立刻站起来,看到纪敛身旁站着的纪晚时,他毫不犹豫冲了过去。
什么教养,什么规矩全都抛之脑后。
他紧紧地抱住纪晚,将脸埋进纪晚的怀里,不发一言,抱住纪晚的力道越来越紧,生怕松开一点,纪晚又会不见了。
猝不及防被抱住,纪晚全身紧绷,他的双手张开,一时半会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周徊这份难得的热情,偏偏周徊一句话都不说。
长久的沉默,纪敛拍了下他的肩膀,他抬起头,看到了纪敛的笑脸,纪敛同样什么都没说,拉着贺铭沉离开了,给了他和周徊一个单独相处的空间。
纪晚好像明白了什么,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这时才感觉到小孩抱着他时用了多大的力气。
未曾流露的真心在此刻全部泄露。
纪晚小心翼翼地收起手臂,双手搭上周徊的背部时,怀里的小孩颤抖了两下,没有挣扎,反倒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
难以想象的欣喜将他淹没,他不再小心翼翼,学着周徊,也用力回抱住了怀里的小孩。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纪晚轻声呢喃。
周徊在纪晚怀里摇了摇头。
从认识纪晚以来,他们之间沉默居多,他不会表露自己的情绪,对最亲近的人都不会,更何况对纪晚表达自己的想法呢。
在得知纪晚失踪的时候,他生平第一次那么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办。
纪敛安抚住了他,告诉他,他现在该做的是,等纪晚回来后,应该要对纪晚说些什么。
他花了很长时间去思考,纪晚也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可无论他怎么去回忆读过的那些书,都无法在那些书本中寻找到,在面对这种情况时,应该要对纪晚说的话。
别人都夸他聪明,他却觉得,他是天底下最笨的小孩。
贺笙说:“小爸难过的时候,只要抱着小爸,小爸就不会难过了,让小爸开心的方法有很多哦,每次我告诉小爸,我好喜欢你,小爸就会对我笑。”
想要让对方开心一点都不困难。
只需要学会开口就好了。
沉默太久的他,连怎么开口说出那句简单至极的话都不会。
爸爸第一次带纪晚回来的时候,告诉他:“他叫纪晚,以后就由他来陪着你。”
他知道陪伴是什么意思,却不明白纪晚对他的陪伴是什么意思。
从那天起,纪晚就成了他的小爸。
可他跟纪晚的相处,和普通的父子不一样。
少了亲密,有的只是生疏和从未有过的沟通。
到后来,他通过观察,自己领悟过来了。
纪晚和他的爸爸是合作关系,纪晚是他的小爸,这个身份随时都能消失,等到纪晚跟他的爸爸合作结束,纪晚随时都会离开。
留给他的只有合作时虚假的陪伴,但那也是真实的。
纪晚来了之后,他第一次知道小爸做的饭很好吃,第一次知道睡前的故事有多好听,第一次知道,在打雷下雨时不需要强装坚强,有许许多多的第一次,都是纪晚给予他的……
那句话埋在心里太久,在喉咙里上下滚了好几遍,在纪晚轻轻地拍抚中,终于有了宣泄的机会。
“你可以不要再消失了吗?我……我不想你消失,我想要你继续陪在我身边,不要离开。”
就算还是无法说出喜欢两个字,但字字都是喜欢。
他知道他喜欢的小晚哥哥很聪明,一定会明白他有多喜欢他的。
第78章
纪晚内心大受触动,难以启齿的是,他曾经嫉妒过纪敛。
纪敛不仅拥有让人安心的力量,也拥有让所有人都喜欢他的力量。
当初录制综艺的第一期,纪敛什么都没做,只用一场游戏就赢得了所有小孩的目光与喜欢。
就连内敛的周徊,也在那场游戏中失了态,做出从未有过的反应,发出过那么响亮的声音。
与周徊认识了那么多年,纪晚还是第一次见到周徊有了一个小孩应该有的模样。
这一切,都是因为纪敛。
曾经有一瞬间,他想变成纪敛,周徊的一颗鸡蛋将他这个想法打消了。
让他明白,他想变成纪敛,不是想要所有人的喜欢,而是,他想留住周徊的目光,想要这个他亲手照顾了那么多年的小孩能对他敞开心扉。
现在,他做到了。
“我……”纪晚的答案还没说出口,就被一道冰冷的声音打断。
“周徊,松开纪晚。”
周徊本能抖了两下身体,双臂下意识松开了一点力道,却被纪晚反手按住了。
纪晚转头,看向身侧的高大男人。
男人一身西装革履,向来整齐的头发今日不知为何有些凌乱,几缕碎发掉了下来,遮挡了他的额头,打破了他的端庄自持,仔细看,男人跟周徊有五分像,应该说,周徊比较像他。
他是周徊的亲生父亲,纪晚的联姻对象,周凛。
“老师。”纪晚轻声唤道。
周凛点了下头,快步上前,伸向纪晚的手偏移了方向,落在了周徊的肩膀上,冷声开口:“周徊,不要那么没有规矩。”
在周徊再次松动前,纪晚紧紧抱住周徊,替周徊避开了周凛的触碰。
纪晚脸上浮起几丝显而易见的淡笑,嗓音却听不出笑意:“老师,小徊不是没有规矩的小孩。”
周凛:“你需要安静与放松,他这样抱着你,是在给你添乱。”
纪晚的笑容倏地收起,眼中失望与难过交织。
这一次,他不再选择将它隐藏,坦坦荡荡袒露在周凛的眼前。
“老师,我们解除合约吧。”轻飘飘的几个字,语气听上去不痛不痒,周凛却感受到了纪晚的坚决。
纪晚话音落下的瞬间,周凛身体僵住了,上一秒还在指责周徊没有规矩的他,罕见地在纪晚面前露出了不该有的震惊表情。
周徊从纪晚怀里抬起头,脸上带着周凛同款的震惊,更多的是难过,他紧紧环住纪晚的腰,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心爱的玩偶,玩偶却告诉他:对不起,我不能陪你了,我们就此分别吧。
“小爸,你不要离开我……”
是他领悟得太迟的原因吗?
纪晚已经对他的爸爸,对他失望了。
所以才能说出那么决绝的话。
他好笨,他要是早点能开口,是不是就能留住纪晚了?
母亲离他而去的时候,周徊其实是有些记忆的,到现在,他还能回忆起母亲决绝离开的背影,那时的他没有落泪,因为保姆阿姨告诉他,母亲终于自由了,她终于可以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从小被规矩束缚,做什么都要受到限制,即使是自己生日的时候,也不能随心所欲的开怀大笑,那时的他也没有落泪。
就算跌倒了,摔疼了,他从来都没有哭过。
他压抑了那么多年,到如今才第一次流泪。
他知道眼泪会弄湿纪晚的衣服,这样非常失礼,可无所谓了。
如果继续受制于这些礼仪规矩,那他就再也没有机会抱住他的小爸了。
“不……不要走……”
周徊第一次放纵自己的情绪,畅快地哭出来,声音响亮到躲在房间内的纪敛三人都听到了。
贺笙从卧室内探出半颗小脑袋,他捂着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没被遮住的眼睛流露出担忧。
“小爸。”贺笙抬头看向自己上方的纪敛,声音从指尖泄露,“那个叔叔是不是欺负小徊哥哥了?”
纪敛眯眼打量突然出现的男人,男人身量很高,目测应该超过了一米八,同样是被西装束缚,贺铭沉驾驭的游刃有余,不会被封锁在西装壳子里,贺铭沉是轻松的,而门口的男人却肉眼可见的封闭了自我。
难怪周徊会有样学样。
周凛,原文里用不少笔墨描述了这个人,纪敛并没给予多少关注与重视。
纪晚今年22岁,与周凛相差了15岁,纪晚称周凛一声老师,但两人没有一天的师徒情谊。
纪晚16岁踏进娱乐圈,在他的第一部 戏里演了个少年将军,按番位来算,连男三都算不上,戏份不多,戏份却很重,可惜当时初出茅庐的纪晚没能诠释好这个角色,即使是配角,也被网友们群嘲演技烂。
纪晚反思自己,公司给他安排了表演课,好巧不巧的是,周凛与那位老师是好友,纪晚去上课的那一天,周凛刚好在表演老师家做客,纪晚打开门,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周凛,他以为周凛是他的老师,便喊了周凛“老师”,从那以后,即使知道真相了,周凛依旧让纪晚那么称呼他。
周凛是卑劣的,也是可怜的,他喜欢纪晚,却不愿意向纪晚坦白内心。
知道纪晚有困难,借着喜欢的名义,用一纸合约束缚住了纪晚。
他给纪晚提供了帮助与容身之所,还有大量的资源,明明已经趁人之危与纪晚签订了协议,又偏偏想当个正人君子,从纪晚18岁到如今的22岁,四年里,一次都没对纪晚袒露过心意,也一次都没对纪晚出手过。
周凛拥有贺铭沉一样的头脑和能力,他能轻轻松松打理好几家大公司,却不知道如何处理自己的感情问题。正因为他的笨拙,才让前妻对他失望,毅然决然地与他离婚,也因为他的笨拙,在纪晚选择贺铭沉时,他连挽留和告白的勇气都没有,眼睁睁看着纪晚离开。
“小爸。”纪敛迟迟不理他,贺笙没有不开心,他扯了几下纪敛的衣服,终于将纪敛的注意力拉回到了自己身上,问了刚才就问过的问题。
“那个叔叔是不是欺负小徊哥哥了?”
纪敛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嗯,他欺负你小徊哥哥了。”
贺笙急了,纪敛眼疾手快搂住小家伙的肩膀,蹲下来,凑到贺笙耳边,说道:“宝宝,交给你一个任务。”
贺笙眼睛亮了,兴奋道:“任务!好、好呀!”
纪敛莞尔一笑,低声叮嘱:“宝宝要看紧你的小徊哥哥,尤其是那位叔叔在你小徊哥哥身边的时候,你更要好好看紧你小徊哥哥。”
作为一个商人,周凛是成功的,但他不是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
周凛改变不了,痛苦的只会是周徊,在周凛长期的严格教育下,周徊会成为让周凛满意的机器,却无法成为周徊想要的自己。
原文里,周徊从未对纪晚打开过内心,到纪晚决定离开的时候,周徊跟他的父亲一样,冷漠的没有选择挽留,纪晚彻底失望,两人从此再无联系。
而现在,周徊的悲剧是可以被改变的,周徊已经向纪晚敞开了内心。
既然无法改变周凛,那需要改变的是不会沟通的纪晚和周徊。
纪敛复杂的心理活动,贺笙全然不知,他只知道,纪敛的话就是圣旨,纪敛说完后,他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将这些话牢牢记在了心里。
“周徊,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周凛眉头紧蹙,他故意无视纪晚那句“解除合约”,只要装作没听到,他相信纪晚会跟以前一样,不再提这个话题。
他再次伸手要拉开这个不再听话的儿子,再一次被纪晚避开了。
纪晚的掌心按在周徊的脑袋上,轻轻揉搓着小孩柔软的头发,他到这时才发现,周徊看上去冷冷淡淡的,其实头发也跟同龄的小孩一样柔软,冷漠的外表下,也有一颗柔软的内心。
周凛失策了,纪晚变了,纪晚不再小心翼翼地回避问题,目光坦然看着他,轻声道:“老师,我们解除合约吧。”
声音虽然轻,但语气异常坚决。
纪晚已经做出了决定。
向来优柔寡断的人,一旦做下决定,任凭怎么挽回和补救,都无法更改。
周凛的手悬在半空,儒雅的外壳碎裂,表面的平静被打破,他却依旧固执地守护着已经崩裂了的外壳,艰声询问:“为什么?”
他对纪晚还不够好吗?
纪晚想要什么,他立刻就让人送到纪晚面前,纪晚想做什么,他放任纪晚去做,在身后默默守护着。
“那纸合约不是束缚你,我没有要你做什么,你为什么要解除合约?我对你不好吗?”说这些话可能是在要挟和绑架纪晚,可是,如果没有他这么多年的帮助,纪晚很难走到现在这个位置,很难独善其身。
纪晚摇头,无奈道:“老师,不是好不好的问题,你对我很好。”
周凛:“那为什么?”
“老师,您对我有多好,我记得清清楚楚,我也明白您是怎么看待我的,我真的很感谢您愿意帮助我。”刚和周凛认识的那几个月里,纪晚一直都是用“您”来表达对周凛的尊敬的。
后来,周凛让他改口,他才艰难地改掉了。
现在,纪晚再次用“您”来尊称周徊,他的决心已经很强烈了,他在自己与周凛面前竖起了坚硬的屏障,将周凛那句未曾宣之于口的喜欢彻底挡在了屏障之外,就算周凛现在再开口,也已经迟了。
纪晚不是一个愿意将就的人,他明白周凛的心意,曾经也问过自己好多次,他喜不喜欢周凛,愿不愿意为了周凛主动迈出那一步。
几次沉思过后的答案告诉他:他不愿意。
他也试过妥协,配合周凛玩这一场暧昧游戏。
他知道周凛对他很好,但比起他,周凛更在意的是自己的事业。
周凛喜欢他,却不会为了他主动向前迈一步,哪怕只是一小步。
周凛总是习惯等人先主动,习惯计较得失,习惯公平。
就像周凛那一句“我对你不好吗”,这无异于一条锁链,将纪晚牢牢锁了那么多年。
就像今天,周凛会在第一时间赶过来,一定是周徊通知了周凛,但周凛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问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而是纠正周徊的‘失礼举动’。
对于纪晚来说,周徊抱着他,对他撒娇对他坦白内心,一点都不失礼。
可在周凛眼里,这是不允许的,有违家规。
周凛关心的永远都是自己,在意的永远都是自己的颜面。
“纪晚,你在想什么?”
跟纪晚认识那么多年,周凛哪里会不知道纪晚在想什么,可他还是问出了口,想要亲耳听到纪晚的想法。
纪晚唇角轻扯,淡淡一笑:“您在我身上花的精力与时间,我已经平等地还在了小徊身上,您给我的资源,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希望可以用金钱来偿还。”
偿还……
纪晚都已经用上了这么残忍的词吗?
周凛:“我跟你签订合约的时候,没想过让你以后偿还我,我是心甘情愿这样做的,我们那么多年的情分,你真的要用这个词全部抹消吗?”
周凛心口攒着太多的情绪,从接到周徊的电话开始,到赶过来的这路上,他想了很多事情,从初见纪晚开始,到如今的桩桩件件都回忆了一遍。
他很确定,他无法放弃纪晚,他想要纪晚留在他身边。
“小晚,不要闹脾气了,如果我有哪里做错的地方,你跟我说,我会好好改正的。”周凛从未用过这样的语气,这样的态度对谁说过话,这是他第一次低声下气跟纪晚说话。
放在以前,纪晚一定会妥协的。
可现在——
纪晚笑了笑,语气依旧坚定:“老师,我已经做下了决定。”
周凛没忍住,积攒已久的情绪终于冲出了口:“为什么!”
“因为我想要自由。”纪晚淡淡道。
周凛一怔,双目瞬间放空。
被这句话揭开了心里早已结痂了的伤疤,疤痕再次撕开,鲜血一点一滴渗透了出来。
当初,前妻离开前,也对他说过一样的话。
纪晚摸了摸周徊焦躁与担忧遍布的脸颊,轻声道:“老师,当初我面临两难选择的时候,是你出手拉了我一把,我真的很感激你,没有让我走上歧途,您让我帮您照顾小徊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个孩子会成为我努力生活的动力。”
周徊眼睛睁大,纪晚掌心的温度并不高,他的脸颊却被一股股暖流冲刷过,直直流进他的心底。
这些窝心的话,纪晚从没对他说过。
原来他也可以成为一个人的救赎吗?
纪晚的指腹点了下周徊的眼皮,让睁开许久的眼睛得到解救。
周徊眨了几下眼睛,反倒把自己的眼睛眨湿润了。
纪晚被他的反应逗笑,眼里流淌着温暖的笑意,他在对周凛说话,满心满眼却只有周徊。
“这么多年,我一直逼着自己努力,我比同龄人少了可以玩乐的时间,这些时间我得用来赚钱,拼命的赚钱,才能留住我的养父,才能拼接早就残缺的家庭,直到养父去世后,支撑我的信念倒塌了,我曾经试过将老师您当成我新的信念,可尝试了几次后,我明白了,您不能成为我的救赎。”
周凛呼吸粗重,纪晚的声音非常温柔,却像钝刀剜肉,剜得他鲜血淋漓。
原来一个人的温柔也可以那么残忍。
“养父还在的时候,我麻痹自己,以为金钱能挽回一切,但我这个想法显然是错了的,我之所以会答应与你签订合约,不是为了金钱,不是为了自己,我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但是我一点都不后悔,能认识你,认识小徊,我很开心。”
“养父去世后,到现在我才明白过来,我想要的不是名利双收,我只是想要一份可以支撑我前行的温暖,如果我继续停留在原地踌躇不前,我只会将自己继续困在原地,老师,我得向前走了,原谅这一次,我不能等你过来了。”
纪晚转头,这次终于直视了周凛,将自己的笑容与决心毫无保留地向周凛袒露。
周凛被纪晚的笑容震得说不出一个字,呼吸也在那一刻停止了。
他终于愿意承认自己的卑劣,他主动向纪晚提出帮助的时候,不是抱着不求回报的心情的,他是想要纪晚回报他的。
不管多少年,他都可以等。
可他等了那么多年,最终等到了这样的结果。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错了。
他以为他在等纪晚,其实一直都是纪晚在等他。
看似停留在原地默默守望着纪晚的他,其实一直在奔跑,真正在原地等他跑过来的人是纪晚。
但他醒悟的太迟。
明明只要往前迈出一步的事情,却败在了自己的自以为是和沉默寡言中。
纪晚收回了落在周凛身上的目光,在周徊面前蹲下,捧住周徊的脸,莫名的,无声笑了起来。
奇怪,他怎么也被纪敛传染了,也开始做这样的动作了。
纪敛这人,真的是太可怕了。
“小徊,我跟你爸爸分开之后,你还愿意跟我联络吗?”
周徊的伤心只存在几秒钟,便重重点了下脑袋,似乎觉得不够,又连续点了好几下。
他以前希望纪晚能一直留在他身边,做他的小爸。
但如果纪晚觉得痛苦的话,他不希望纪晚痛苦地留在他身边。
他想要他的小晚小爸能开开心心的。
“好。”纪晚郑重承诺道,“我们要一直保持联系,我会经常来看你的,你也不要忘记我。”
“怎么可能忘记。”周徊开口,声音满是哽咽,他学着贺笙,不管不顾搂住了纪晚的脖子,将脸埋在了纪晚的耳侧。
贺点点说过:“小徊哥哥要是不好意思跟你小爸说心里话的话,只、只要将脸埋起来,不被你小爸看到你的脸,有些话就可以说出来了,我、我以前不敢跟我的小爸说心里话的时候,就是这样做的,你看我现在什么话都愿意说给我小爸听,这一点都不难的,小徊哥哥要勇敢一点,只要试过一次,接下来再做就很简单啦,我会永远支持小徊哥哥的,你是最棒的。”
第一次尝试确实非常困难,可如果不去尝试的话,他一定会后悔的。
周徊闭上眼睛,贺点点说完这话后,往手心里吹了口气,掌心紧紧地贴在他的额头上。
那口气仿佛隔着额头灌进了他的身体里,即使过去那么久,身体里依旧能感受到暖流在流动。
他不是一个人,还有人在他身后鼓励他,支持他。
“你永远都是我的小爸。”周徊覆在纪晚耳边,还没说完,整张脸已经红透了。
“小晚哥哥,我其实非常喜欢你。”最后五个字,周徊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说出来,他觉得自己是成功说出来了的,也成功传递给了纪晚,但又觉得自己没有说出来,那几个字还是被羞耻淹没,淹没在了无声之中。
但是,他的感情一定传递给了纪晚。
因为,在他说完之后,纪晚笑了-
当天晚上,纪晚将手头的证据整理完毕,交给了经纪人处理。
纪晚跟这位经纪人合作了快五年的时间,经纪人对纪晚的事情一清二楚,可以说,这位经纪人是纪晚的亲姐姐也不过分。
经纪人当初会与纪远联系,还给纪远牌子进入片场,是为了给纪远挖坑。
从纪晚回到纪家后,经纪人就从助理那听说,纪远总是找纪晚的麻烦,经纪人早就想收拾纪远这只蛀虫了。
刚好借由这个机会,将纪远彻底铲除。
周凛想在合约解除前,最后一次帮纪晚的忙,被纪晚拒绝了。
“周先生,我不想再欠您什么了。”
从你变成您,从老师变成先生。
他们从未熟络过,变得生疏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谣言很好澄清,纪晚有足够的证据,心结解开后,当晚就将这些舆论处理得干干净净。
这件事情还波及到了纪敛,纪敛倒是没受什么影响,反而陆陆续续涨了好几十万的粉丝。
原因是——
网友们知道了纪远,纪父纪母的真面目,随即脑补了纪敛当初在纪家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从而又脑补了纪敛之前之所以会做让人反感的事情的原因,网友们在此时才终于放过了曾经的纪敛,对现在的纪敛,只有怜爱是不够的。
[呜呜呜,纪敛和纪晚是什么小可怜啊!刚爆出来真假少爷的时候,我真的讨厌过纪敛,心疼过纪晚,我在此道歉,我不该在真相还没出来前就妄下断言的,呜呜那种父母和哥哥,就算是豪门我也一刻都不愿意待。]
[这俩孩子怎么一个比一个可怜啊,真的不能看到豪门两个字就觉得那种生活很好,就算纪敛和纪晚没有交换人生,他们的命运不见得就会变好,只能说,他们现在能好好的,能和平相处成为好朋友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交换人生或许不是一个错误,或许,这其实是两人缘分的开始呢,彼此替对方承受了对方家庭的压力,如果没有被抱错,那结局能不能像现在这样,还算是个好结局呢?]
[没有发生的事情就不要想如果了,小晚不都发动态说了,要向前看嘛!不要执迷于过往啦!]
[啊呜呜呜,你们不要再说了,我的脑子要奔向纪敛x纪晚了,请让我住脑!]
“噗——”祁星寒刷着手机,一口水喷了出来。
贺笙坐在他旁边,被殃及到了,他从凳子上跳起来,跑到纪敛身边,抬起被水溅到的胳膊,委屈控诉道:“小爸,小寒哥哥吐我!”
纪敛给了祁星寒一个眼刀,祁星寒连忙摆手,接过助理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嘴,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是这些人说话太放肆,我才没忍住喷出来的。”
他又伸出手,道歉道:“点点,对不起啊,你要是生气,我给你喷回来。”
贺笙:“不用啦,我原谅你了。”
纪敛放下剧本,难得心情不错,问道:“你在看什么?”
祁星寒:“我在看纪晚的帖子,还有你的。”
纪敛好奇:“怎么还有我的事情?”
祁星寒:“纪家那种家庭,纪远那副嘴脸,谁听了都要生气,理智的网友们当然会为你鸣不平啊。”
祁星寒挥手让助理离远一点,周围没外人,他还是凑到纪敛耳边,小声道:“不过你也真是幸运啊,什么都没做就洗白了,你这大概就是别人口中的天选之子吧。”
纪敛:“……”
祁星寒:“我收回我之前那些话,纪晚虽然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但你比纪晚还要主角好吗,你的气运比他还要好!”
纪敛:“……”
祁星寒这话说得没有毛病,纪敛都没想过自己会那么好运。
刚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做就在贺铭沉和贺笙那里洗白了,接下来又是谈定康和许嘉年,再是网友们……
这过程一点都不艰难,也没花费他多少精力与脑细胞。
他之前执着于祁星寒那几句无心之言,将自己陷进了‘主角与命定’的怪圈里,从而忽视了一点。
其实,每个人都是自己故事里的主角。
他很早就知道命运和剧情是可以更改的,却在面对主角贺铭沉和纪晚时忘记了这一点。
纪敛突然冲祁星寒微微一笑,真诚道谢:“谢谢。”
祁星寒睁大眼睛,手臂瞬间起了鸡皮疙瘩,还没从纪敛突然的示好中反应过来,后领子就被人扯住,他被迫撑直了身体,转头对上贺铭沉似笑非笑的脸。
贺铭沉手里端着一个果盘,对他笑道:“这样说话不累吗,有什么话,坐下来慢慢说,好吗?”
贺铭沉的声音明明那么温柔,用词也很委婉,祁星寒硬是觉得头皮发麻,战战兢兢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里。
“吃水果。”贺铭沉将果盘放在桌上,这话显然是对纪敛说的。
纪敛起身,对贺铭沉说:“贺先生,我有点事找纪晚,等会再吃。”
“好。”-
纪晚没去祁星寒的休息室,昨天那件事过去后,剧组不会给他冷静的时间,他只能利用化妆和短暂的准备时间来休息。
化妆师给他上好了妆,收拾东西出门时,正巧碰上了纪敛。
纪敛和化妆师打了招呼,目送化妆师远去,将门带上了。
周凛昨晚就离开了,离开时没有带走周徊,周徊坐在纪晚身边的椅子里,正专心看书,听到动静,他喊了纪敛一声,目光又放回了书本里,不想打扰两个大人说话。
“要开拍了吗?”纪晚站起身,问题刚抛出来,面前就伸过来一只手。
纪敛的手里拿着一部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显示什么,纪晚没去看,这是纪敛的隐私。
纪敛说:“我刚才想起来,你的父亲去世前,给我发过一条短信。”
纪晚怔住,似是没反应过来。
纪敛说的父亲指的是哪个父亲。
他顺着纪敛的话,看向手机屏幕。
【我们既然还没见面,那也没有见面的必要了,这话对你来说或许很残忍,孩子,请你原谅我。
弄错亲生孩子这件事在别人眼里是罪,是错误,但在我看来,我已经走上了错误的道路,我想将错就错。
在我心里,小晚永远是我最骄傲的孩子。
我是个懦夫,不敢面对现实,也没有与你见面的勇气,我只希望往后余生,你能一路顺畅,幸福美满。】
化妆师没给纪晚上眼妆,不然,这好不容易弄好的妆怕是要再重新画一遍了。
泪水落在纪敛的手机屏幕上,纪晚反复看着那条短信,任由自己狼狈的样子再次在纪敛面前袒露。
原来,他的父亲从来没有推开过他。
只是在自己自甘堕落的时候,还要用尽力气将他推到光明的道路上。
困住他的梦魇顷刻消失了。
父亲给予的光最终还是照到了他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纪晚低下头,不停呢喃着那句道歉。
不知道是在跟纪敛道歉,还是在跟他的父亲道歉,但肯定是两者都有。
纪晚愧疚的是,他最终还是剥夺了纪敛享受父爱的权利。
他想要道歉的是,他无法跟纪敛分享他的父爱,他想要自私这一次。
纪敛感觉到了纪晚的歉意,淡淡一笑,态度坦然:“在我心里,你的父亲是个陌生人,所以,你不需要跟我道歉。”
他现在已经有了更珍贵的东西,有贺铭沉和贺笙在身边,他不用再追求那一点可怜的亲情了。
纪晚还是说了一句“对不起”,以及一声“谢谢”。
对于纪敛说的那句“你的父亲”,表达的感谢-
贺铭沉目送纪敛离开休息室,在纪敛的位置坐下,他把果盘推到祁星寒那边,说道,“吃一点吧,我给你和小敛都准备了。”
祁星寒的冷汗还没下去,又被贺铭沉的心意给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贺铭沉见祁星寒没有动作,难得热情主动了一次,插起一块切好的芒果肉递给他。
“谢、谢谢……”祁星寒受宠若惊,小心翼翼接过,动作稍慢一点都是对贺铭沉的不尊敬,他快速将芒果放进了嘴里。
贺铭沉盯着祁星寒的嘴巴,看着祁星寒将那块芒果吃下去,他又递给祁星寒一块芒果。
祁星寒还是接了,芒果刚放进嘴里,他就听到贺铭沉突然变得冰冷的声音:“我记得你吃芒果会过敏,吃这个真的没问题吗?”
祁星寒:“……”
“怎么,这种事情你都会忘记吗?”
贺铭沉眼里含笑,却盯得祁星寒头皮发麻,冷汗直流。
那块芒果含在嘴里,成了他的催命符,迟迟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第79章
“不吐出来吗?吃太多真的要过敏了。”
贺铭沉的话提醒了祁星寒,他急急冲进洗手间里,将含在嘴里的芒果吐了出来。
手指伸向咽喉,试图将刚咽下去不久的芒果抠出来,干呕了半天,芒果的影子都没见到。
祁星寒冲向卫生间时,贺铭沉不动声色跟在他身后,站在卫生间门口,将祁星寒的所有反应看在眼底。
在祁星寒快把嘴巴抠破前,贺铭沉出声提醒:“我是骗你的。”
祁星寒身体一僵,手撑着盥洗台,愤怒地看向贺铭沉,质问道:“耍我很好玩吗?”
贺铭沉面无波澜,平静反问:“你对你自己那么不了解吗?”
祁星寒表情呆滞,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贺铭沉在试探他,他还傻呆呆被贺铭沉的话术诱导,跳入了贺铭沉布置好的陷阱里,将自己的真面目暴露了。
头皮发紧,祁星寒已经许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被压制的不能动弹。
他连开口说“我也是装出来逗你玩的”都说不了口。
明明这种情况很好应付,只要他不承认,贺铭沉就拿他没办法,可是,他糟糕的表现让贺铭沉确定了答案。
贺铭沉依旧用平静的语气问他:“你吃芒果完全没问题,我说你过敏是骗你的,怎么连你自己都相信了呢?”
祁星寒张嘴,皮笑肉不笑地“哈哈”了两声:“我、我是在配合你啊,怎么样,我的演技还不赖吧。”
贺铭沉无视祁星寒拙劣的表演,将肯定的答案说了出来:“你跟纪敛不是最近才认识的,你们认识了很久。”
祁星寒:“……”
贺铭沉犹豫了数秒,将自己的猜疑全部吐露:“你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祁星寒:“……”
祁星寒想大喊救命,只恨没有交换魔法,跟待在另个房间里的纪敛交换位置。
不,他现在宁愿将自己缩小钻进下水道里,也好过在这里面对贺铭沉的逼问。
这家伙吃醋起来很可怕,面无表情的模样更加可怕好吗!
贺铭沉:“我不是在逼问你。”
祁星寒:“……”
这还不叫逼呢!
你堵厕所门口堵着我难道是假的吗?你还用芒果过敏威胁我!
贺铭沉扯唇轻笑:“我只是想确定答案而已,好了,放轻松,小敛不爱吃芒果,那些芒果你可以全部都吃了,剩下的就别碰了,给小敛留着吧。”
贺铭沉说完就转身朝门外走,不给祁星寒回应的机会。
祁星寒呆愣愣看着紧闭的门板,一时半会无法回神。
贺铭沉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在确定答案后不继续逼问他呢?
贺铭沉难道就不好奇,他跟纪敛是从哪里来的?
他狠狠抓了把自己的头发,脑袋都想痛了都没想明白,贺铭沉这番操作到底是在搞什么!
贺铭沉走后,纪敛和跟过去的贺笙一直没有回来,贺铭沉也没再回到休息室。
祁星寒冷静下来后,给纪敛发了几条短信,央求纪敛快点回来,但都没有收到纪敛的回信。
纪敛那家伙要么就是没看手机,要么就是被贺铭沉缠上了,根本没时间注意他的消息。
想到贺铭沉可能就在纪敛身边,祁星寒更加不敢去隔壁找纪敛了。
下午拍摄时,祁星寒才再次见到纪敛,他想告诉纪敛,贺铭沉已经知道他们的事情了,刚迈出脚步,就见贺铭沉走到了纪敛身边,他迈出去的脚迅速收回,做贼心虚地拿起自己的剧本,埋头装死。
一整个下午,祁星寒都没找到机会跟纪敛说话,纪敛身边不是有贺铭沉,就是纪晚,要不就是魏冬,贺笙和周徊。
他到现在才明确知道,纪敛被多少人喜欢着。
现在的纪敛,跟当初那个被兄长光辉掩盖的小可怜不一样了。
“回神啦!”眼前有影子晃过,扇起的风打在祁星寒的脸上,一直捏在手里的剧本掉落在地,纪敛弯腰捡起祁星寒的剧本,重新放回了祁星寒的手里,疑惑道,“你怎么了?一下午都在发呆。”
虽然发呆,但演戏的时候倒是没有失误过。
这也是祁星寒为数不多,让纪敛佩服的地方,有些人是天生适合吃演员这碗饭的。
就如以前的祁星寒,不适合上战场,但是很适合当后勤辅助,能帮他的大哥处理一切杂事。
祁星寒左右看了看,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样,确定贺铭沉不在,其他人都不会靠近这边,他才压低声音道:“贺铭沉知道你和我……”
“小敛,晚上吃火锅可以吗?”贺铭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祁星寒头皮倏地一紧,及时止住了话。
祁星寒的反应落在纪敛眼里,纪敛觉得疑惑,但比起祁星寒,贺铭沉的话显然更重要一点,他暂时将心底的疑惑压了下去,直起身,回答道:“可以。”
贺铭沉笑着走到纪敛和祁星寒旁边,祁星寒缩着脖子,头都快杵进本子里了。
贺铭沉:“火锅是点点提议的,他说吃火锅就得人多才热闹,他邀请了小徊,我们把纪晚叫上,你不介意吧。”
现在就算是贺铭沉主动提纪晚,纪敛也不会吃醋或者难过了。
解开心结的不止是纪晚,还有他。
“当然不介意。”纪敛说。
贺铭沉抿了下唇,笑容忽地收起,纪敛疑惑道:“怎么了?”
贺铭沉微微弯腰,与纪敛平视,叹息道:“突然有些怀念吃醋的小敛,我觉得那样子的你很可爱。”
纪敛:“……”
祁星寒:“……”喂,我还在呢!能不能不要把我当狗杀啊?
纪敛跟祁星寒经常成为大家瞩目的焦点,贺铭沉来了之后,落在纪敛身上的视线更多了。
尤其是,贺铭沉不做任何遮挡就过来了,盯着他俩的视线数量呈直线上升,且久久不肯挪开。
贺铭沉靠得太近了,从前不知道害臊是什么的纪敛终于明白了那是什么滋味。
他的脸颊在贺铭沉的注视下逐渐红透了,没什么作用地捂住发红的脸颊,另只手用力推开靠得太近的贺铭沉,距离拉远了还不够,他自己往后退了几步,跌跌撞撞坐进了祁星寒身旁的椅子里。
贺铭沉停止了逗弄,目光转移到偷瞄他跟纪敛的祁星寒身上。
猝不及防被抓包,祁星寒想再将脸埋进剧本里已经来不及了,贺铭沉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给他抛来了邀请:“晚上吃火锅,一起吧?”
祁星寒在心底快速说了“NO”,回答却是:“好、好啊……”-
贺铭沉不仅邀请了纪晚和祁星寒,还邀请了魏冬,还有几个和纪敛还算聊得来的配角演员们。
昨天因为纪晚的事情,综艺直播在傍晚临时结束了,谭兵找了借口跟观众们解释了原因。
纪晚的假黑料在热搜爆开了,观众们多少也清楚直播临时关闭的原因,倒是没人吵着闹着让谭兵补上加更。
谭兵的团队在昨晚就走了,谈未亦和许桃还留在各自的家长那边。
谈定康和许嘉年晚上都有夜戏,没办法过来吃火锅了,大晚上的,他们也不放心谈未亦和许桃过来,一是他们的剧组离这边有不少距离,二是夜晚风大,来来回回,小孩子很容易感冒。
不能跟纪敛他们一起吃火锅,谈未亦和许桃有些不甘心,俩小孩凑在一起刚好也在吃饭,他们给贺笙打了视频通话,四个小孩两两分组,对着手机一起吃饭,四舍五入,算是四人坐在一起吃饭了。
“点点,我想看看小敛哥哥。”
“点点,我想看看你的大爸。”
“点点,你的大爸真的好帅哦!”
许桃吃饭很不专心,没吃两口就要指挥贺笙移动手机,将镜头对准纪敛和贺铭沉。
只有镜头里出现纪敛和贺铭沉的身影时,她才会勉强扒两口饭,属于看不到好看的脸就茶饭不思了。
贺笙也乐得配合许桃,被许桃指使,自己没吃几口也不在意。
因为许桃夸他两位爸爸很帅!
他比被夸的两位当事人还要高兴。
“点点,那个哥哥是谁呀,他长得好帅哦!”许桃快把脸怼到了镜头前,她戳了戳手机,可惜她的动作并不能有效传递正确信息。
“哪个?”贺笙望向大人那一桌,圆桌坐了将近十个人。
许桃:“就是那个快要哭出来的哥哥。”
纪敛给贺笙和周徊盛了碗刚煮好的丸子蔬菜,许桃说话时他已经走到了贺笙旁边,也听到了许桃的声音。
他被许桃的话勾起了好奇,和贺笙一样看向圆桌。
明天开工比较迟,魏冬破例同意几个演员喝酒,除了贺铭沉之外,圆桌上几个人都喝得面色酡红。
纪敛迅速地在这些人中找到了许桃说的“快要哭出来”的哥哥。
目标再明显不过。
纪敛也是这会才注意到,向来对祁星寒充满敌意的贺铭沉今天反常地坐在了祁星寒身边。
纪敛望过去时,贺铭沉刚好捞起一勺虾滑,放入了祁星寒碗里,而祁星寒像老鼠见了猫,神色异常紧张,贺铭沉一个轻微的动作都让他受到惊吓。
祁星寒的反应太奇怪了。
贺铭沉对祁星寒的态度已经转变了,不再像刚开始时带有明显的攻击性。
祁星寒这种适应力良好的人竟然还会惧怕温顺下来的贺铭沉?
贺笙搜寻了一圈,也发现了快要哭出来的祁星寒:“你说的是小寒哥哥吗?”
许桃很长时间没见到纪敛,昨天光顾着黏纪敛了,忽略了祁星寒的存在。
补充‘纪敛’之后,才分神注意到了祁星寒。
“他是叫小寒吗?他长得也好好看哦!”许桃捧住自己的脸颊,将镜头挡了大半,身体摇摆之间,才勉强露出谈未亦一半的脸,如果在此时截图,能看到谈未亦翻上去,没有一点眼瞳的白眼。
“就是胆小了点,对比之后,还是你大爸比较帅,点点,你的大爸气势真的好足哦!你能把我介绍给你大爸吗,我想认识他!”许桃说。
贺笙的警惕升起,拼命摇动自己的小脑袋,他还拉了拉纪敛的袖子,想让纪敛开口,帮他应付难缠的桃子姐姐。
纪敛的注意力显然不在俩小孩身上,他拍了拍贺笙的脑袋,示意贺笙自己看着办。
“点点,你怎么不说话呀?可不可以嘛,给个反应呀!”
贺笙纠结半天,犹犹豫豫,最终还是选择无视,他将屏幕推到周徊那边,埋头啃起了自己的小排骨。
周徊面无表情和许桃大眼瞪小眼,许桃沉默了会,闭上了嘴巴。
她跟周徊不熟,周徊看着冷淡不好接近,实则是真的不好接近。
她宁愿跟讨人厌的谈小狗一起玩,也不愿意跟周徊一起玩。
不是讨厌周徊,是周徊先对她搞区别对待的。
周徊不喜欢说话,她说十句,周徊只回应两句。
但是贺点点跟周徊说话,周徊总是有问必答,句句回应。
许桃又盯着屏幕好半天,还是没能开口,让周徊将镜头转向贺点点。
她知道,就算开口,周徊也不会搭理她。
讨厌!
耽误她看帅哥了!!!-
纪敛坐回到贺铭沉身边后,贺铭沉的招待对象从祁星寒变成了他。
贺铭沉给他添了好几次菜,这过程里,贺铭沉一次都没有给祁星寒夹过菜。
如果不是看到贺铭沉帮祁星寒夹菜,纪敛真以为这两人不熟,贺铭沉没什么动机。
“牛肉熟了哦。”郭晨是这部剧的男四号,他的性格开朗外向,即使面对咖位大的演员和导演也不怯场,他给身边几个人都夹了牛肉,又站起了身,伸直胳膊将装满牛肉的勺子递到纪敛面前。
“纪老师,吃牛肉。”
纪敛看着勺子上沾满红油辣椒的牛肉,眼里写满了拒绝,拒绝的话被贺铭沉抢先说了出来:“抱歉,他不能吃辣。”
郭晨一愣,奇怪道:“纪老师不能吃辣吗?他以前不是挺能吃辣的吗?”
纪敛:“……”
郭晨跟‘纪敛’合作过,拍戏时少不了要同桌吃饭。
‘纪敛’会吃辣,而且挺能吃的。
纪敛太过疏忽,以为贺铭沉他们被彻底忽悠过去了,放松了防备,连这种细节都遗忘了。
放在桌下的手缓缓蜷紧,纪敛终于能感同身受祁星寒此刻的焦虑与紧张。
心跳加快,脑海中不断回荡着一个疑问——
贺铭沉会不会发现什么?
纪敛焦虑不安,不敢看贺铭沉之时,贺铭沉冲郭晨微微一笑,解释道:“人的口味是会变的,小敛几个月前生了场大病,医生叮嘱过,饮食要清淡一点。”
贺铭沉的解释让郭晨恍然大悟,却没能消除纪敛的不安。
贺铭沉从菌菇汤锅里捞了一些牛肉放入纪敛的碗里,经过菌菇汤煮出来的牛肉不比红油锅底差多少,纪敛却吃得食之无味。
他陡然想起了祁星寒那句还没说完的话。
“贺铭沉知道你和我……”
知道你和我什么?
纪敛可不觉得,贺铭沉会以为他跟祁星寒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感情。
脑袋都快想疼了,纪敛想将疑惑全部问出来,可碍于房间里还有那么多人,这些话不该在这种时刻问出来。
他们坐的位置很宽敞,还开了窗户通风,纪敛胸口却越来越闷,他找了个借口去上厕所,打开卫生间的窗户透了会气,等到胸口的憋闷褪去不少,他才打开了门,迎面撞上了祁星寒。
“你在这干什么?你要上厕所吗?”纪敛莫名肯定,祁星寒在这等了他很久。
“不是。”祁星寒表情严肃,没了在贺铭沉面前的战战兢兢,拉住纪敛的袖子就往门口走。
纪敛没有反抗,被祁星寒拉到了走廊尽头。
这里平时没有人经过,整层都被剧组包了,更不会有人过来了。
“贺铭沉知道我和你的事情了。”祁星寒凝重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想过会得到纪敛那么平静的反应。
纪敛靠在窗边,随手推开了一点窗户,冷风从缝隙灌入,将他疼痛不已的脑袋吹清醒了。
“你怎么没反应?纪敛,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纪敛打掉祁星寒在他眼前乱晃的手,淡淡道:“听到了。”
祁星寒更震惊了:“你怎么是这种反应?”
纪敛:“我猜出来了。”
早在贺铭沉对祁星寒做出奇怪的举动的时候,他心底就有猜疑了。
直到贺铭沉帮他向郭晨做出那番解释后,心底的疑惑就可以确定了。
其实没那么复杂。
贺铭沉会做出那些怪异举动的原因很好猜。
因为,贺铭沉故意做得非常拙劣,就是故意让他发现的。
贺铭沉给他传递了一个讯号——
贺铭沉在等他主动坦白。
祁星寒:“你这对象也太狡诈了吧,你知道他怎么诈我的吗?”
纪敛抬眸,终于有了点好奇:“他做了什么?”
祁星寒:“他中午的时候不是端了一盘水果过来嘛,你走了之后,他突然让我吃芒果,还把芒果喂到我嘴边,他都那么客气了,我不吃肯定说不过去啊,我吃完了他继续往我嘴里塞,然后冷不丁来了句,我不是芒果过敏吗,为什么忘记了……”
祁星寒压抑了一下午,终于能将这些话全部吐出来了。
他抓着纪敛的袖子,委屈道:“拿手指捅自己的喉咙真的很难受,幸好我上午和中午没吃多少东西,不然非得全部吐出来,想想都觉得恶心,你那个对象真的不是人,这样阴我!”
听说了贺铭沉的这番操作,纪敛并不觉得意外。
贺铭沉像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贺铭沉本来就不是什么纯良之辈。
他的重点是:“贺铭沉喂你吃芒果了?”
祁星寒没发现纪敛的不对劲,接话道:“对啊!还喂了两次呢!那家伙真够阴险的,先降低你的防备,趁你神志不清的时候一发致命,你不知道,我差点吓得心脏都停了……”
纪敛打断祁星寒的喋喋不休,声音渐冷:“他还喂了你两次?”
祁星寒:“……”
清洁人员刚打扫完走廊,冷风灌入,将角落里的气味吹散开来,空气里弥漫着有些刺鼻的消毒水味,祁星寒还闻到了淡淡的醋味,这股味道是从纪敛身上飘出来的。
“贺铭沉为什么要喂你吃水果?”纪敛眼神冰冷。
祁星寒太清楚纪敛做出这个反应后,接下来会做什么。
接下来他就得挨揍了!
祁星寒在心底骂了一句“草”,重点是这个吗?!
他焦急道:“你听清楚我说什么了吗?贺铭沉是为了给我下套才喂我吃芒果的!而且他只是递到我嘴边,我拿手接过来自己吃的!”
纪敛像是同样陷入了贺铭沉布置的圈套里,祁星寒的三言两语根本无法将他唤醒,他执着于这件事,直接将其他重点忽略了。
“不管是不是下套,贺铭沉还是喂你吃芒果了!”
祁星寒:“……”
“我……”祁星寒还想解释,被纪敛堵住了嘴。
纪敛眉头紧皱,下唇紧咬,看得出来是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愤怒:“你现在不要跟我说话,我怕忍不住会揍你。”
祁星寒:“……”
他该跟纪敛说声谢谢吗?
至少纪敛知道克制住自己,还提醒他了-
祁星寒带纪敛出来,是想跟纪敛商量怎么应付贺铭沉的方法的。
结果,办法没讨论出来,反倒让纪敛炸了毛。
两人各怀心思,假装淡定地回到了房间,强撑着吃完了这顿不算愉快的火锅。
他们是在魏冬的房间吃的饭,吃完后,一些人留在房间里继续消食聊天。
纪敛跟魏冬等人道了别,平静的和贺铭沉还有贺笙回了房间。
身上都是火锅味,不洗澡味道会很重。
回房后,纪敛就一头钻进了浴室里,两人谁也没有先开口提那件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纪敛在浴室里待了足足二十分钟,他以为自己会继续烦恼,会不断思考该怎么向贺铭沉解释。
可事实是,他满脑子都在想祁星寒说的那件事——
贺铭沉喂祁星寒吃了芒果。
纪敛洗了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出来时,他的面色依旧凝重,故意冷淡地跟贺铭沉说:“浴室空出来了。”
贺铭沉笑着说了声“好”,拿起早就准备好的衣服,没说多余的话,径直进了浴室。
身后响起关门声,纪敛好不容易通畅了一点的胸口更闷了。
“小爸,吃苹果。”贺笙将切好的苹果送到纪敛嘴边,纪敛下意识张口吃下。
贺笙问:“苹果好吃吗?”
纪敛点了下头,贺笙又问:“小爸还想吃什么水果,我给你拿。”
纪敛的目光随着贺笙的动作,落到茶几上的果盘上。
果盘里摆满了剥好和切好的水果,纪敛一眼便看到了切好的芒果,看果肉的颜色,应该是才切出来的。
贺笙当起了贺铭沉的翻译官,解释道:“小爸去洗澡的时候,大爸特地弄了那么多水果出来,大爸说,这些都是给小爸吃的,大爸也给我切了水果哦……”
心思可真够多的-
虽然在餐厅里看不到卫生间,但祁星寒拉着纪敛出门的时候,一定要经过大门口。
两人出门时,贺铭沉看到了,他没再阻止两人接触,等到纪敛和祁星寒一起回来时,故意装作不知,表现得十分平静。
其实,他的心早已躁动不安。
他不蠢,不然也不会凭一己之力有了现在的成就。
从很早以前他就发现纪敛的怪异之处,以前可以拿接触不深,不了解作为借口,无视纪敛突然的转变。
但纪敛的变化太大了,不光是性格,习惯,还有口味,都跟从前的纪敛相差甚远。
一个人再怎么变化,小习惯和口味都不会大变吧。
真正确定纪敛变了,是在诱导纪敛说出对付阮新维的办法的时候,那次的纪敛,真正在他面前展露自己的真实性格。
跟从前软弱的纪敛完全不一样,认知到这一点,他反而对纪敛更加迷恋了。
亲耳听到纪敛跟小仓鼠的那些自言自语,贺铭沉的想法改变了。
在此之前,他觉得自己有十足的耐心等到纪敛向他坦白一切,向他敞露真正的自己,即使到最后,纪敛都不打算说出秘密也无所谓。
可看着纪敛缩在床边,说着现在的自己很幸福很快乐的时候,他突然想了解,以前的纪敛是什么样子的。
他确定自己喜欢现在的纪敛,想要完全了解喜欢的人,这个一点都不过分吧。
所以,他不想再忍耐下去了,即使耍小手段,他也想了解真实的纪敛。
……
贺铭沉在浴室里待了很长时间,出来时,纪敛缩在客厅沙发里,客厅里不见贺笙的身影。
他放慢脚步,缓缓靠近,还没转到纪敛面前,原本缩在沙发里的纪敛突然窜了起来。
贺铭沉有一瞬间被惊吓到了,他的手腕被纪敛拉住,纪敛的力气比他想象的还要大,直接将他拽进了沙发里。
天旋地转间,他的背陷进了柔软的沙发里,纪敛跪在沙发上,膝盖抵着他的大腿,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贺铭沉被这副模样的纪敛给点燃了所有兴奋,这些兴奋掩藏在平静的外表下,只要纪敛往前迈进一步,就会全部揭开在纪敛面前。
曾经的羞怯早在日渐深入的接触中消失无踪。
贺铭沉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会愿意为了爱情放弃一切。
如果是纪敛的喜欢,他抛弃一切都想要得到。
“小敛。”贺铭沉低声呼唤,声音跟平时没什么区别,纪敛突然的举动没让他觉得意外,也没提出任何质疑。
越平静,越不对劲。
纪敛伸手,从果盘里抓起一块芒果肉递到贺铭沉嘴边。
他没有说话,贺铭沉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乖乖将芒果含进了嘴里。
贺铭沉没有咀嚼,用眼神向纪敛求助,下一步该怎么做。
纪敛面无表情,掌心捧住贺铭沉的脸颊,大拇指按了下贺铭沉的嘴角。
贺铭沉刚咀嚼了一下,纪敛立即皱紧了眉头,按住贺铭沉嘴角的手指施了力,贺铭沉立即停止了咀嚼,无辜地看着纪敛。
“你是故意的。”
纪敛没有明确指出,但彼此都清楚,纪敛指的是什么。
无论是在阮新维事件中,诱导纪敛说出那些心里话,还是给祁星寒设下圈套,套出祁星寒的话,又或者是在今晚回来的时候,给纪敛切了一盘水果,还特意切了一些芒果。
贺铭沉都是故意的。
贺铭沉知道祁星寒什么话都会跟他说,包括贺铭沉喂祁星寒吃芒果的事情,贺铭沉在赌他会吃醋。
赌他会有所反应。
纪敛明知道不该中贺铭沉的圈套,在看到那些芒果时,还是心甘情愿入了贺铭沉的套。
“小敛指的是什么?”
看啊,这人果然很坏。
还在用明知故问来逼迫他。
纪敛紧咬的嘴唇缓缓松开,不甘情愿地将盘亘在心中的烦恼说了出来:“你喂祁星寒吃芒果了,我很不开心。”
第80章
笑意逐渐在贺铭沉眼底蔓延开,两人沉默地对视着,从前不怎么怵眼神对视的纪敛也毫无防备地败在了贺铭沉的温柔攻势下。
纪敛承受不了那样深情的眼神,视线挪开的下一秒,一只温热的大掌便抚上他的脸颊。
轻轻的,将他的脑袋重新掰正。
“嗯,我就是故意的。”贺铭沉诚实承认了。
“对不起。”
纪敛同样坦诚道:“我没有生你的气,不要跟我道歉。”
贺铭沉蓦地笑了:“好。”
过分温柔的声音,像是情人之间默契的呢喃。
“小敛,我没听你的话,芒果没了。”贺铭沉说。
纪敛给他喂的那块芒果太小了,又太滑了,含不住,嚼了一下后,汁水便在嘴里爆开,面积缩小,在他说话的时候,猝不及防地滑进了喉咙里。
“没了就没了吧。”纪敛想,他大概是被贺点点影响了吧。
贺铭沉用了各种办法逼迫他,他心甘情愿入套之后,现在明明有惩罚贺铭沉的机会,却被他轻轻松松就放弃了。他可能也变成了和贺点点一样的傻白甜了吧。
贺铭沉的掌心轻柔地抚过纪敛的皮肤,指腹摸到眼尾时,指尖扫过纤长卷曲的眼睫。
纪敛怕痒地眨了眨眼睛。
贺铭沉似是逗弄开心了,轻声询问道:“小敛,能再喂我一块芒果吗?”
纪敛没做他想,没有犹豫就从果盘里插起一块芒果喂到贺铭沉嘴边。
贺铭沉张嘴的同时,覆在纪敛脸上的手忽然扣住了纪敛的后脑勺。
纪敛虽然有时候脑子迟钝,但长期培训下来的身体反应还没退化,贺铭沉出手时他就知道了,他硬生生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不让它做出攻击或反抗,任由贺铭沉按住他的脑袋,将他压向贺铭沉。
他想知道贺铭沉要做什么,温热的唇贴上他的嘴唇时,他知道了。
贺铭沉又要对他做会让他脸红心跳的事情了。
那块芒果还没完全含进嘴里,贺铭沉将露在外面的一半芒果强行喂进了纪敛嘴里。
芒果从中间断开时,刚贴合的嘴唇很快就分开了,贺铭沉松开了按着纪敛脑袋的力道,纪敛还傻呆呆趴在贺铭沉身上。
贺铭沉笑道:“我也喂你了,小敛可以不要生气了吗?”
纪敛脸颊滚烫,小声咕哝:“我不是说了我没有生气吗?”
贺铭沉低低“嗯”了声:“我倒是希望你能生气。”
纪敛:“贺先生,你是在没事找事吗?”
“那样,我就能哄哄你了,”贺铭沉莫名叹息道,“不管多少遍,要多久,我都会耐心哄你的。”
脸颊的滚烫蔓延进了眼睛里,纪敛后知后觉明白过来,是他的眼泪将眼睛弄得发烫。
纪敛坐直身体,贺铭沉没有阻拦他,他的背紧紧贴在沙发靠背里,轻声问道:“贺先生,你想知道我的事情对吗?”
贺铭沉也坐了起来,十分肯定地点了下头。
纪敛问:“你都知道多少?”
他看似平静,实则问出口时小心翼翼。
这个秘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过于震撼,正常人都无法接受自己只是一本书中的人物,而不是真实存在的。
他之前不愿意告诉贺铭沉,是担心贺铭沉也会有那些想法。
后来与贺铭沉深入接触之后,他觉得,贺铭沉是会平静接受这些事情的人。
可他还是没有告诉贺铭沉真相。
即使有0.01%的概率,他也担心贺铭沉会逃避和害怕,会远离他。
他已经感受过这世界上最宝贵的感情了,如果丢失的话,他一定会痛苦到无法呼吸。
“你的变化太大了,祁星寒也是,让我没办法不去在意,”贺铭沉说,“我的秘书会利用休息时间看一些小说,某次偶然间,我听到她们在讨论小说的剧情,她们提到了穿书两个字,那时我没太在意,直到发现你莫名其妙对纪晚十分在意……”
在意到让人费解的程度。
在贺铭沉的认知里,纪敛一向是冷静大过于冲动。
承受了再多委屈与狼狈,也不会撕碎平静的外壳,纪敛总是对除了贺笙以外的任何事情表现得无动于衷。
可纪敛在面对纪晚和他的事情上时,表现得异常冲动。
他跟纪晚划分得非常干净,两人连一次肢体接触都没有过,纪敛依旧十分在意。
纪敛还吃他跟纪晚的醋了。
这更让贺铭沉觉得费解。
纪敛和祁星寒身上的种种怪异,纪敛与仓鼠的独自坦白,都让贺铭沉肯定纪敛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时空穿越者,想起秘书曾经说过的话,结合纪敛对纪晚的怪异反应,贺铭沉忽然有了个确切的答案——
“你是穿书的。”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贺铭沉看着纪敛,将堆积在脑海里的所有想法全部说了出来:“或许,我和纪晚是这本书里的主角,所以你才会对纪晚那么防备。”
才会那么患得患失。
为了这个还没完全确定的想法,贺铭沉特地花了点时间,问秘书要了几本穿书小说来看。
那几本小说,人设和框架大多相似,几乎是从一个模板刻出来的。
穿书,真假少爷,炮灰逆
贺铭沉回忆起从前的纪敛和现在的纪敛有何区别,真相其实已经出来了。
贺铭沉:“我和纪晚是这个书中世界的主角,你是喜欢我的配角。”
纪敛知道贺铭沉很聪明,却没想到贺铭沉会那么聪明。
他还没有全部交代,贺铭沉自己就猜出来了那么多。
纪敛心情有些复杂,也有些沉重,轻轻点了下脑袋,他紧紧凝视着贺铭沉,不想错过贺铭沉任何一个表情,害怕遗漏贺铭沉可能会一闪而逝的害怕与退缩。
可没有,贺铭沉反倒长舒了口气,冲他笑了起来:“虽然不知道你会穿进这个书中世界的原因,但是我很感谢你能来到这里,能与我见面,能与我相处,让我喜欢上你。”
纪敛的心被名为‘贺铭沉’的家伙牢牢地攥在掌心里,所有情绪都围绕着这个人产生。
此刻,他的心脏乱跳得不像话。
贺铭沉对他告白过很多次,说过太多次的喜欢了。
每一次都是那么真诚,都会让他心跳加速,快要喘不过气来。
贺铭沉:“纪敛,你一定是上天赐予我的宝贝。”
纪敛的眼眶湿润,他不再将自己蜷缩在角落里,如同刚才那般,身体快速地往前一扑,他没用太大力气,没将贺铭沉再次扑倒在沙发里,他将自己完全投进贺铭沉的怀抱,将脸埋进了贺铭沉的肩窝里。
什么都没说,连呼吸都不敢太过放纵。
“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纪敛声音闷闷的。
贺铭沉抱紧了纪敛,郑重道:“我想知道。”
纪敛闭上眼睛,回忆起那些早就被他选择性遗忘的记忆,这次回想,他不再觉得难过,也不会心痛。
平静得像是一个旁观者,他只是在叙述一个陌生人的故事,这个故事不会牵动他任何情绪。
“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纪家从不重男轻女,只注重个人能力。
只要你足够优秀,纪家愿意忽略血缘关系,将你视作重点培养目标。
纪敛上面有位大哥和大姐,还有一位二哥,对外说是纪家的亲生骨肉,其实与纪家毫无血缘关系。
二哥是在纪家待了几十年的管家的儿子,他从四岁起就展露了惊人的天赋,被视作天才。
作为纪家的家主,纪父绝对不会放过这棵好苗子,管家没有犹豫就心甘情愿将自己的儿子卖给了别人,拿了一辈子都不愁的好处,二哥被纪父收作义子,带在身边悉心培养。
二哥和纪敛的年纪只相差两岁,纪家的所有人都不打算瞒着纪敛,在纪敛很小的时候就告诉纪敛,二哥不是他的亲哥哥。当时天真的纪敛还以为家里人是在隐晦的告诉他,即使父亲有多疼爱和在意二哥,血缘亲情终究能打败父亲和二哥的联系的,父亲最在意的人还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还是他。
巧合的是,纪敛和二哥的生日隔得很近,只差七天,纪敛每年生日都是跟二哥一起过的,每一次生日,主角永远都是二哥,纪敛还小的时候觉得没什么,反正他收到了很多礼物,即便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二哥身上也无所谓。
六岁那年的生日聚会上,纪敛终于醒悟过来,发现了真相——
纪敛跟八岁的二哥争夺生日蛋糕上的星星巧克力。
那颗巧克力做得太好看了,纪敛非常喜欢。
纪敛最喜欢的食物是巧克力,他知道二哥并不喜欢吃巧克力,那时的他不明白二哥为什么要来跟他争夺这块巧克力,明明二哥吃到巧克力就会吐。
他跟二哥大吵了一架,他哭了,哭声引来了许多人的围观。
父亲和母亲听闻消息赶了过来,问清缘由后,父亲当着诸多宾客的面,将那颗星星巧克力送给了二哥。
他永远记得父亲说得那句话:“你觉得你的眼泪配得上这个东西吗?只知道哭的废物。”
他永远记得父亲冷漠的眼神,兄长姐姐冷漠表情下流露的浓重嘲讽,还有二哥假装推拒时对他说得抱歉。
那颗巧克力最后还是被纪敛拿到了,二哥当着众人的面施舍给他的。
年纪小的他也知道,这颗巧克力他不能要。
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他将巧克力丢在了地上,继续流着父亲所说的没用的眼泪,哭着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直到午夜铃声敲响,他的生日过去后,都没有一个人来安慰他。
他躲在黑暗的房间里自顾自流泪,没人来找他。
他只是一个废物而已,不值得别人浪费目光来关注他,也不值得浪费时间来安慰没用的他。
他无师自通,渐渐明白过来,不喜欢吃巧克力,却还是要跟他争抢的二哥当时的用意。
二哥是想向他证明一件事——
即使没有血缘,即使二哥不是父母的亲生小孩,他在这个家里依旧有地位与话语权,而他这个亲生骨肉反倒成了不起眼的存在。
明白这一点之后,起初,纪敛还试图挣扎,他逼着自己去学习讨厌的东西。
他的能力超越了大部分同龄人,却无法赶超身为天才的兄长姐姐,还有那位优秀到连父母都高看一眼的二哥。
在外人眼里,他已经足够优秀,是别人眼里别人家的孩子,无论在外面接受多少赞扬,回到家里后,都会被打回原形。
不管他做再多,最终都会被天赋打败。
天才不可怕,可怕的是,明明天赋超过了大部分人,天才还在努力。
那些年,不管怎么追赶都赶超不了的无力感笼罩了纪敛。
一次次的绝望,一次次的被无视与嘲讽,纪敛最终选择成为了透明人。
而在他放弃追逐兄长与姐姐,放弃那根本不配他拥有的亲情的时候,天灾降临了。
他不知道跟谁一起被埋入了废墟之下。
挡在他头顶的钢筋石块被挪开,一丝光亮照了进来,看到父母的脸时,他以为他终于等来了自己的曙光。
当看到父母将兄长姐姐拉出来后,毫不犹豫放弃他的时候,心中微弱的火苗霎时熄灭了。
在被仓鼠点点捡回山洞的那些日子,他陷入了长久的昏迷当中。
他做了一场非常真实的梦,其实不是梦,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那天,二哥也跟他一起被埋进了废墟之中。
父母将毫无血缘的二哥救了起来,将他们的亲生骨肉抛弃在了废墟里。
“纪家不养没用的人,废物就该舍弃。”
他终于领悟到了这句刻在纪家所有人心底的至理名言。
纪敛的腰被贺铭沉用力箍紧,已经紧到没了一丝缝隙,力道还在加重,纪敛有些喘不过气,终于从贺铭沉怀中抬起头,猝不及防撞进了一双担忧与心疼遍布的双眼里。
贺铭沉的瞳色很淡,这会却变得十分深邃幽深。
贺铭沉在心疼他,因为心疼和担心,才会变成这样。
纪敛的额头被贺铭沉抵住,贺铭沉闭上眼睛,轻轻摩挲起纪敛的额头来,低声呢喃,嗓音被喉间的酸涩压抑得太久,已然变得沙哑不堪:“小敛。”
纪敛应道:“嗯?”
“小敛。”
“嗯。”
“小敛。”
“嗯。”
贺铭沉不知道重复喊了多少次纪敛的名字,每一次呼唤,纪敛都有所回应。
那些从没对谁提起的过往,甚至连仓鼠点点也不愿意倾诉,却愿意全部说给贺铭沉听。
纪敛在倾诉的时候就没想过得到贺铭沉的言语安慰。
太多太复杂的话说出来,纪敛不一定能听得进去。
他很喜欢贺铭沉这时的呼唤。
那一声声极力压抑着的声音,像是在呼唤曾经埋藏在废墟之下的他。
纪敛感觉到了贺铭沉的心疼,贺铭沉的关心,贺铭沉在用力将他从深渊中拖拽出来。
这就足够了。
“贺铭沉。”
纪敛很少直呼贺铭沉的大名,他喊得最多的是“贺先生”。
贺铭沉没有跟纪敛说过,他其实非常喜欢纪敛叫他的全名,如果纪敛在喊完他的全名后,再在名字后加上一些要求,他想,他一定会满足纪敛的所有要求,心甘情愿被纪敛驱使。
因此,当听到纪敛说“贺铭沉,你可以亲亲我吗”的时候,贺铭沉毫不犹豫就靠了过去,吻住了纪敛的嘴唇。
贺铭沉和纪敛接过许多次吻,没有哪一次像这次这般温柔到过分,缠绵之间混杂了太多难以宣之于口的感情,全都通过这漫长的亲吻传递给了纪敛。
纪敛被亲得四肢发麻,全身没了力气,换气的时候,他的呜咽从两人的双唇间泄露。
贺铭沉听到了,却假装无视,继续加深这个意义重大的亲吻。
纪敛还剩最后的一点力气可以挣扎,但他选择了放弃。
他好喜欢贺铭沉的亲吻。
被贺铭沉的气息与温度包裹之后,他才能真切感觉到,他是被贺铭沉爱着的。
纪敛总是强调自己不需要温暖,不需要别人的关怀,不需要疼爱了。
他习惯在自己周身竖起高墙,躲在高墙之中还要戴上一层冰冷的假面具,只为了在高墙随时坍塌之后,别人也不能发现他的脆弱。
仓鼠点点将他从废墟中救了出来,将他麻木冰冷的心渐渐捂热,让他重新有了感知别人温暖的能力。
而贺铭沉趁虚而入,将仍旧躲在坚固壳子里的他抓了出来,强硬地逼迫他将所有脆弱摆在贺铭沉的眼前。
他无法再继续坚强了,他终于愿意承认,他其实还在渴求疼爱与温暖。
不需要从父母那里得到了,现在,他有了自己的归属,有了毫无条件信任他,包容他的人。
这一个亲吻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贺铭沉终于松开了他,他软倒在贺铭沉怀里,被贺铭沉牢牢地圈紧,被珍惜地呵护着。
“贺铭沉……”纪敛不停喘气,双手攥住贺铭沉的衣襟,贺铭沉的衬衫被他揉皱了,他故意将它揉得更加凌乱不堪,最上方的扣子掉了下来,他抬起头,无辜地看着贺铭沉,期待着贺铭沉的反应。
他像是在报复贺铭沉之前的故意行为,用这种方式回敬贺铭沉。
比起贺铭沉的纵容,他比较期待贺铭沉会生气。
他想知道贺铭沉生气时是什么样子的,他可以学会安抚贺铭沉。
或者,用一些代价来让贺铭沉不生气。
想到那些羞耻的代价,纪敛的眼里有璀璨的亮光铺开,本就绯红的脸颊又加深了颜色。
贺铭沉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纪敛,胸腔的鼓噪声持续不断,在被纪敛用无辜的眼神注视后,这聒噪的声音更加停不下来。
贺铭沉问:“喜欢扯我的衣服?”
纪敛点点头。
贺铭沉追问:“喜欢弄坏我的扣子?”
纪敛还是点点头。
贺铭沉笑了起来,他捧住纪敛的脸,使劲地揉搓,发自肺腑呢喃道:“小敛,小敛……”
怎么能那么可爱呢!
贺铭沉最近总是喜欢这样叫他,尤其喜欢重复叫他的名字。
纪敛不觉得聒噪,反倒被贺铭沉低沉沙哑的声音叫得耳朵发麻。
有些喜欢不用简单直白地说出“喜欢”,有些喜欢,光是喊对方的名字,就能轻易传达给对方。
纪敛的心跳同样震耳欲聋,但他已经不满足贺铭沉这样的回应了。
他喜欢贺铭沉的温柔,但这种时候,他希望贺铭沉不要那么温柔。
他的手指顺着贺铭沉的衣襟往下滑落,抓住衬衫上的第二颗扣子,稍一用力,扣子就与布料分离开来。
纪敛当着贺铭沉的面,将那颗扣子丢在了地上。
贺铭沉看得呆滞,没能明白纪敛眼里的期待是什么。
纪敛继续拉扯他的第三颗扣子,直到第四颗扣子被纪敛硬生生扯下来后,衬衫已经遮不住贺铭沉的上身了,领口大敞着,从纪敛的角度,能够清楚看到隐藏在白色布料下形状完美的腹肌。
纪敛没有扔掉第四颗扣子,而是将它抵在了贺铭沉的锁骨上,银白的扣子上雕刻着颜色较深的蔷薇花纹,它在突出的锁骨上来回滑动,仿佛在寻找可以扎根的土壤,一旦找到了,便深深埋入其中,在它上面绽放出更为绚烂美丽的银色蔷薇。
掌控着这枚扣子的主人却不满足于这块位置,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贺铭沉的锁骨,在结实的胸膛上继续探索,冰凉的扣子被体温捂热,皮肤与金属相碰间似乎溅起了隐形的火花。
扣子太小了,滚动间,纪敛的手指没有意外擦碰过贺铭沉的皮肤。
一开始是不小心的,后来,神志恍惚的贺铭沉发现了纪敛的小心思。
纪敛的指尖有意撩拨他,在他的腹肌上来回触摸,从轻轻触碰到不加掩饰,扣子掉进了衬衫里,卡在了贺铭沉的皮肤与裤子的交界处,那上面附着着纪敛的体温,不怎么滚烫,却烫得贺铭沉失去了最后一点理智。
贺铭沉的呼吸彻底乱了,淡色的双眸已然被浓重的欲/望占据,变得深邃无比。
暴风雨在他的瞳中降临,将纪敛的倒影裹挟其中,包裹他,将他的身心全部搅碎。
纪敛冲贺铭沉露出一个挑衅的眼神,正式的向他宣战,贺铭沉不可能不接。
他抓住纪敛作乱的手,没有甩掉,反而操纵纪敛的手,紧紧地贴在了自己的腰腹处,他的掌心扣住纪敛的后颈,咬住了纪敛的耳垂,力道不重,还是在上面留下了很快就能消下去的牙印。
“喜欢摸?”低沉沙哑的声音将他的欲/望与秘密全部暴露了。
纪敛唇角牵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嘴角边的梨涡深深凹陷,诚实答道:“喜欢。”
“随便你摸,但是,”贺铭沉几乎是咬紧了牙关,声音发狠道,“只有我说停下,你才能停下。”
纪敛眨眨眼,不以为意道:“好呀。”
话音落下的瞬间,唇就被狠狠堵住,不同于刚才那个温柔到过分的亲吻,这次十足的野蛮。
纪敛似乎是将贺铭沉埋在骨子里的野蛮与暴戾全部都勾了出来。
他突然发现,他做错了。
他想看到贺铭沉不同的一面,却没有想过,他有没有做好迎接贺铭沉这一面的勇气,以及能不能承担这个结果。
答案是——
他第一次被贺铭沉吓到了。
第一次觉得亲吻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呼吸与思考都被对方把控,丧失了自我。
纪敛想要逃,却被贺铭沉困在了沙发里,他的手被贺铭沉紧紧抓着,在他之前碰过的地方再一次抚摸过,这次不再是蜻蜓点水般的触碰,贺铭沉是想让他真实地感受到贺铭沉的体温与浓烈的感情。
他的手被贺铭沉操控着,逐渐往下。
贺铭沉覆在他耳边,低笑道:“小敛不是喜欢我的扣子吗?帮我捡起来好吗?捡起来,这颗扣子就送给你。”
他又强调道:“我的所有都可以给你,随便你怎么玩。”
纪敛被贺铭沉吻得喘不过气来,双眼泛起生理性的泪水,泪水滑过眼尾与太阳穴,被贺铭沉温柔地拭去。
纪敛觉得身体好难过,这种时候,贺铭沉还不愿意放过他,步步紧逼。
“小敛,好不好?”
贺铭沉的体温烫得吓人,纪敛害怕了。
但是贺铭沉依旧不肯放过他,带着他的手找到了那枚纽扣,可还不够。
贺铭沉逼着他抓紧那枚纽扣,用他刚才玩弄过贺铭沉的方式,让那枚纽扣滚到了灼热滚烫的未知领地。
只不过是轻轻碰触了一下,纪敛就烫得缩回了手,他的身体早就没了力气,连抓住一枚小小的纽扣的力气都没有。
纽扣再次从他指尖滑落,掉进了那个让他害怕的深渊。
贺铭沉:“小敛,它又掉了,我们把它捡回来好不好?”
“不好。”纪敛不住摇头,他终于知道解放真实的贺铭沉的后果了,还没尝尽,就开始退缩了。
贺铭沉依旧用着他最喜欢的温柔声线,耐心地诱导他:“小敛先弄掉了我的扣子,我很喜欢这枚纽扣呢,要是丢了的话,我会很难过的,小敛可以心疼我一次吗,帮帮我好不好?”
纪敛再意识不清都知道,贺铭沉说的帮帮我,绝对不止是让他帮忙捡回那颗纽扣。
“坏蛋!”纪敛有气无力,没什么气势地骂道。
贺铭沉笑着接受了:“嗯,我是坏蛋。”
怎么连骂人都可以那么可爱呢!
贺铭沉:“小敛,我教你怎么惩罚坏蛋好不好?”
纪敛又在心底低低骂了一声“混蛋”,可还是放任自己被贺铭沉操控,遂了贺铭沉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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