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吃饭了。”
储旭在客厅高声喊道, 声音大?到整栋楼都?能听见,也打断了房里两个人的对峙。
梁晴淡定地把笔电合上,从储臣看见那几张纸, 到他撕个粉碎, 除了眼神讶异,她几乎没有?情绪波动?。
她一言发?不?发?地开了门, 储臣对着垃圾桶里的碎纸片冷静了几秒, 也出去了。
吃饭的桌子不?大?,四四方方的,大?红色已经褪成了猪肝色,还有?漆面被储旭小时候用小刀抠掉了,坑坑洼洼。
十?几岁的小男孩正?是调皮的时候,吃饭写?作业都?在这张桌子上,有?的时候也会去梁晴房间的书桌上写?,偷偷看电视, 后来他哥就不?允许了, 连梁晴的房间都?不?允许随便进。
今天储旭正?好坐在那一面,看见自己小时候的印记, 饶有?兴趣地指给奶奶看:“这是我小时候刻的‘早’。”
这是大?多数人的共同记忆,一篇课文,看到鲁迅为了发?奋学习在桌子上刻字,有?样学样。
奶奶差点翻白眼了, 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我都?不?稀得说你了,你刻的是早吗?”
储旭捂住脑袋:“嘿嘿,又添了两?笔, 是‘草’。”
小时候的自己是挺没素质的。
奶奶给大?家盛汤,说道:“这张桌子还是我结婚时候的陪嫁, 我父亲亲手给我打的,五十?多年了。”
“完全看不?出来。”
“要不?是搬家我真不?舍得丢。”奶奶忽然伤感道,眼神却不?住往梁晴脸上瞥。
梁晴心不?在焉的,刚刚被储臣喊了那么一声“做梦”不?是没有?感触的,她看一眼自己的右手,顺便看了坐在她身边的某人,也是纹丝不?动?的状态。
她不?自觉拧了拧眉。
奶奶又叹息:“哎呦,物件和人一样,老了就没用了,没用就会被嫌弃咯,可怜呐。”
储旭就有?点看不?懂奶奶了,这是在干什么呢?
卖惨吗?
“愁啊愁,愁啊愁,手里呀捧着个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竟然还唱了起来。
梁晴把筷子拿起来,加了个蟹在自己面前的骨碟上,“想带你就带着呗,我又没拦着你。”
“你最好说话?算话?。”奶奶道,“到时候可不?准再说我捡破烂回家。”
梁晴说:“反正?房子你一个人住,两?个房间,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这折腾,我就鞭长莫及了。”
奶奶高兴起来。
她是个能接受新事物的人,可老人家到底是比年轻人念旧多了,就说这次拆迁,这些年轻人都?是开心的,她终于肯搬家了,再也不?用忍受这连车都?不?能停的破地儿了。
她一个老太?太?舍不?得这里,却又没人说,说了也不?愿意听。
“奶奶,我觉得把老古董拿去新家不?是你的风格。”储旭咬了一口梭子蟹炒年糕,蟹肉肥美,年糕软糯弹牙,也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一道菜。
老太?太?每次在厨房做菜,他都?会扒在门口监工,长大?了就会帮忙做,比如用砍肉刀把蟹一劈为二,横切面沾上面粉,油锅里炸,再裹上一层勾芡酱汁,这才是真正?的鲜掉眉毛。
“什么样才是我的风格?”奶奶不?解地问道。
储旭想了想,坏坏地:“作为咱们十?里八村最强悍的老太?太?,你真的不?考虑找个帅老头耍耍么?”
此话?一出,桌上另外两?个人纷纷侧目看过去,眼神如刀子。
奶奶又是一个巴掌甩在后脑勺,“臭小子,敢戏耍老祖宗,别吃了。”说着就把他刚送到嘴里的半只蟹拽出来。
储旭捂着脑袋被奶奶追得满屋子跑,撞到梁晴的后背,她吃到一半的蟹腿也飞到旁边人的骨碟中,黑妞不?明所以?地跟着叫起来,以?为他们是在玩,场面一顿混乱起来。
梁晴看着自己咬过的蟹腿。
一直沉默的储臣抬眸看她一眼,波澜不?惊地继续吃饭,他似乎没注意到自己盘子里多出来东西,顺便把蟹腿也吃了。
梁晴更尴尬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吃过的东西还会被他吃掉,有?她的口水啊……
储旭被揍得跪地求饶,抱住奶奶的腿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真正?的美女都?是不?打人的。”
储臣去橱柜里拿了瓶酒过来,就是普通的桂花酒,呵斥道:“别闹,过来吃饭了。”
他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点,一饮而尽,梁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喝酒,今晚就是一顿普通的晚饭,后又想起来可能是被气的。
这人真是被她那几页纸给气到了。
她张了张口,身体凑近他一些说道:“这个酒很烈,杂质很多没滤干净,你小心喝醉。”
储臣放下酒杯,看着她:“我要是喝废了,你会管我么?”
梁晴一顿,又转了话?锋,“自家酿的酒,倒也没有?那么厉害,你爱喝就喝呗。”
他敛了锐利的眼神,在心中冷嗤,他就知道她一点都?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他的死活。思?及此,又喝了一杯。
梁晴没什么话?了。
饭吃完天已经黢黑,储旭问奶奶今年还要不?要去庙里,奶奶说要去的,帮家里人祈福,他自告奋勇道:“那明天早上我送你过去吧?”
“五点就得出发?,你起得来吗?”奶奶非常不?信任他。
储旭立即保证,“我肯定起得来!”
梁晴却是知道储旭为什么要跟着去,就帮着说:“你就让他送你吧。正?好我最近犯懒,不?想开车。”
奶奶说:“那行吧。”
储旭怕他哥察觉出来,赶紧看一眼他的脸,却发?现储臣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哥他喝醉了?”
他的耳朵和脖子很红,脸也埋在臂弯里。
“不?能吧,才喝这点就醉了?”奶奶拿起绿色的塑料瓶子看,水位线才下降了几厘米,着实有?些夸张,但是奶奶却没多嘴,“醉成这样还怎么走?”
梁晴也很纳闷,这怎么搞?
“小旭,把你哥扶进房间去睡吧,小心在这感冒。”
“好。”储旭去拽他哥的胳膊,一下子还没背起来,储臣个头高也是真的很重,泰山压顶简直了。
储旭脑子里的水晃了晃。
“别。”梁晴跟了进去,两?人已经分居好几天了,猛地再让储臣睡她的房间怪怪的,而且这是奶奶的家。
“我的床太?小了,你把他送回去。”她站在门口细声说道
储旭才不?干,累死个人,“你的床也不?是今天才小的,怎么多一个男人你都?容不?下?”
梁晴也给他后脑勺一巴掌。“我看你刚刚挨的揍少了。”
“我说的事实啊,你们都?打我。”储旭无辜地撇嘴,心说我哥因?为什么喝醉你心里没数么?他想干啥你不?知道么?把他带回去两?个大?男人干瞪眼?
他不?给梁晴反悔的机会,赶紧抓着外套走了。
梁晴走到床边看他,这人睡觉的时候也心事重重的样子,颇为严肃。她凑近闻了闻他脖子里的味道,是很淡的玫瑰沐浴液的香味,还挺清爽,估计是在家里洗完澡过来的。
不?用她再折腾了。
她去洗手间把自己的毛巾打湿,给他把脸和手擦了。
出来时,奶奶说:“我和小旭要到明天晚上才能回来,就不?管你俩了啊,可以?回自己家去。”
这是要赶人的意思?。
梁晴说:“年还没过完呢。”
“你们在闹别扭,挺没意思?的,以?后再聚吧。”
梁晴心中顿时有?些愧疚,奶奶肯定也看出来了,简直无法反驳,洗完澡回到房间,见他是原来的躺姿,也没有?动?,只是揭开被子靠近床沿躺了下去顺势关了灯。
房间里迅速陷入黑暗,过了好几分钟,才又缓缓亮了一点,是窗外的月光透进来的。
储臣淡定地睁开眼睛,看着自己身前侧躺的女人,只留给他一个薄削的背影。他当然不?可能喝醉,也不?想给奶奶添麻烦,只是想让她管自己而已。
过了会儿,梁晴翻了个身,被子被压到手臂下面。
他帮她把手收下去,被子拉上来。
梁晴睡梦里又伸了手,他实在看不?下去,再次把手收进去,这次还直接把她抱住了,他借着皎洁的月光看她的脸。
梁晴当然是漂亮的,否则他怎么会在不?懂得责任的年龄就喜欢上她,但她又是骄傲、且倔强的,她让人又爱又恨。
别人都?已经发?疯了,她还在这淡定地摸狗睡觉,看自己的丈夫发?疯有?很有?意思?么?
一瞬间,一股脑的愤恨涌上心头。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就是放不?下她。
滚烫的唇不?由分说地吻了下去,攻城略地般,把的酒气都?渡给她,他们是夫妻,他都?没有?嫌弃她的口水,她也不?许嫌弃他!
梁晴很快被吻醒,或许一开始就没有?深睡,也在等?他何时“醒”来,舌尖酥酥麻麻的痛着,气息稀薄,宛如电流窜过全身。
感到异样的不?止是一个吻,还有?别的地方。
梁晴也恼恨,自己怎么这样,心理上可以?戒男人,偏偏身体戒不?掉?
肯定是他故意蛊惑的。
“你醒了?”她被吻得喘不?过气,挣扎着说。
“我喝醉了什么德行,你不?知道么?这次怎么相信了?”言外之意就是故意的。
他吻不?到她的嘴唇,没关系,还可以?亲别的地方,哪里不?是温软的呢?
梁晴继续嘴硬道:“既然没醉就走。”
“我为什么要走?”储臣毫不?留情地咬一口她的耳垂,听见她骂自己不?要脸也无所谓,“我跟自己的老婆睡在一张床上。”
梁晴只觉身上各处都?不?舒服,不?自在,像是荒原起火一燎全完,就说:“我警告你,不?许在这张床上胡闹。”
他手臂一伸把她身体搂了过来,稳稳地摁住她的腰臀,钉在自己身上,“你都?准备跟我离婚了,还在这命令我呢?”
梁晴没想到他喝了酒还有?这么大?的劲儿,自己跟布娃娃似的被他捏过来揉过去,羞耻难掩,手指下意识在他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这一掌十?分绵软,也没用什么力道,只是把他的脸颊推向另一边,更像是欲说还休的挑|逗和情|趣。
“一巴掌够泄愤么?要不?要这边脸也来一下?”
梁晴捂住自己的脸。
两?人谁也不?说话?,储臣不?松开她,就这么在被子里抱着,不?多时冒了汗,挤压,粘腻,龃龉,隔阂,晦涩……
梁晴不?知怎么的,鼻子反酸十?分想哭,没来得及抽噎回去,眼泪就掉下来。
“你真的惹着我了。”过了很久他才又开口,“这么点事就离婚,你怎么不?上天?”
梁晴咬着自己的唇,“婚姻自由,感情破裂就是要离婚。”
“破裂个屁,再破也能修好。”他也感觉到脸颊上的凉意,分不?清是谁的眼泪,“你不?知道,你弄这这个离婚协议,跟往我身上捅刀子有?什么区别?”
她是想让他死么?
就算这桩婚事是他趁虚而入,可是这一年来的感情不?是真的么?不?止这些,还有?他们十?几年的相依为命,岂不?是都?要化为乌有?,这个家岂不?是要散?
这样想着,他就越发?觉得梁晴没有?心。他们之间难道一点都?没有?爱情么?还要靠亲情维持?
他的懊恼无处发?泄,只能在她身上,不?断亲吮她,嘴唇在她温热脖颈留恋,想咬又不?舍得咬,大?手往下,揉搓起她的睡衣。
“我告诉你,离婚没门。”
“你的眼睛离家出走了么?没看见那个协议只是个模版,上面什么内容都?没有??”梁晴被他缠的没办法,只能承认。
储臣看着她,眼神瞬间恢复清明,好像顿悟了什么,但是很快又思?索起来,梁晴不?是个做事没有?目的只为乐趣的人,她打的什么主意他一猜便知。
这次终于下狠心,在她脖子上发?狠地咬,梁晴疼得闷叫了声,“你疯了吗?”
“你想用几张纸吓唬我,你做到了,满意了吗?”
梁晴也没有?想到他是这种反应,但是的确,把离婚协议打印出来,百分之八十?的原因?是好奇,还有?百分之二十?是想让他看见,想知道他的反应。
但是他的生气程度,又远超过她的想象。
成年人都?很清楚,僵硬的关系需要破局,需要冷静,需要坐下来好好地谈。可是真当负面情绪落在自己的身上时,便什么理智都?没有?了。
只剩下赌气。
直到此时,梁晴才觉得自己做得或许过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和储臣离婚,她是爱他的。
屋外有?些响动?,他们在这纷争,又不?能落到实处,只能暂时休战。她看不?清楚对方的脸,就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额角有?湿润,流进了枕头里。
“你哭了。”梁晴嘴唇贴上去,小声问道,又缓缓吮掉咸湿的液体。
“我没有?。”他否认。
第82章
凌晨四点, 天还没有亮。
巷子里一片阴冷潮气,两边停了许多私家车,储旭实?在开不进去就把车停在马路边, 小跑着进奶奶家的门, 院子里也静悄悄的,奶奶还?没有起床。
他就曲着腿, 蹲在她?床前拍了拍她的脸:“奶, 起床了。”
老?太?太?还?在睡梦中,脸颊忽然来了这么一遭,以为闹鬼了,睁眼一看?是这小子……毫不夸张地说?,她?真的很想一巴掌甩他脸上去。
“起床了,我们该出发了。”储旭又?笑着道。
奶奶坐起来穿上毛衣,“我真是服了,你是不是一夜没睡?”
储旭说?:“我回家打了几个小时的游戏, 睡不着, 就过来了。”
“先?出去,我换衣服了。”奶奶对着他做了个撵鸡的动作, 储旭走到客厅,黑妞也?被他吵醒了睁开惺忪的睡眼,困成了死狗,谁家好人四点起床啊。
奶奶收养的小猫单独在楼上的房间?里, 因为和黑妞不熟悉彼此的气味,怕有应激反应,只好委屈小橘猫。这算是给?土著民黑妞的优待, 没有把它关?小黑屋。
奶奶把大狗小猫都伺候好了才出门,打着哈欠念叨:“我活了这么大年纪, 伺候完孙女还?得伺候小畜生,什么命啊。”
储旭委屈地说?:“奶奶你干嘛骂我是小畜生啊,我又?没要你伺候。”
奶奶:“……”
储旭帮她?拉开了车门,天已经微微亮了起来,“我哥和我姐他俩……和好了吗?”
“谁知道呢,不想管他们,自己打架去。”奶奶的确不想关?心?梁晴和储臣之间?的矛盾,两个三十?岁的成年人了,如果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不如孤老?终生。
“谈恋爱可真麻烦,结婚也?好麻烦。”储旭说?道。
“你这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奶奶跟他呛起来,“大姑娘小伙子的,还?是要多谈恋爱的。”
储旭心?想他的确是吃不到葡萄,但是葡萄真不一定?甜,还?不如自由自在的呢,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想不睡觉就不睡觉。
因为奶奶坐在车上,所以今天储旭开车格外小心?,却还?被她?老?人家吐槽:“我还?真第一次见到年轻人这么积极去上香的,怎么了,你不想努力了?”
“……我可不是许愿升官发财的。”他打小对这方面就没有想法,因为哥哥给?的够多了。
奶奶点点头,没接话。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片小小的地方,滋生着龃龉、又?晦涩的心?情?。
奶奶在殿前烧香的时候,储旭走到里面供了一盏灯,默默念着自己的愿望。
他知道除了自己和哥哥,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记得他们的妈妈。可是随着年岁的增长,妈妈的面容,在他脑海里的印象几近模糊。
这让他有点害怕,储旭不想忘记妈妈,又?不能跟他哥说?。
最近倒是好了点。
他在心?里和余红艳说?,我拜托神明帮你引路了,你下辈子一定?一定?要出生在幸福的家庭啊 ,做个小公主,就像梁晴姐姐那样的。
也?不要遗憾了,除了我,哥哥也?记得你,只是他嘴上不说?。
他还?……帮你报仇了。
储旭嘲笑自己一番,也?不知道这么讲对不对,但事实?就是这样。
他哥真的做了很多事。
寺庙前面有集会,很好玩,储旭陪奶奶吃了东西,坐在草地上晒太?阳,暗戳戳地跟她?说?:“跟大帅哥约会很不错吧,想跟我约会的人很多的。建议你找帅老?头,你还?打人。”
奶奶没见过他这么不要脸的,“我看?年轻小帅哥就行,干嘛非得找个老?头子。”
“你说?的也?对,爱情?啊,真是让人惆怅!”储旭又?说?:“你说?他们俩和好了没有。”
“两个犟种,愁人。”
储旭嘀嘀咕咕地说?:“我哥哪是犟种,就是个高级点的那啥罢了,我姐对他好他就开心?,我姐对他不好他就不开心?。”
“哪啥?”奶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储旭并不敢说?出那个词汇来,怕被揍,就告诉她?:“我觉得这完全看?我姐的态度。他就是纯纯嘴硬,要面子。”
聊这个奶奶可就有发言权了,“也?不知道男的要这么多面子有什么用。”
储旭强行挽尊,“男人么,一生要强,也?就在乎这点薄薄的东西了。”他哥是很想和梁晴一起生活的,没结婚的时候就嫉妒他,结了婚直接不让他去了。
因为从小颠沛流离,即使有了很多钱有了大房子,但是有爱人才有家。
想到这,储旭顺便跟老?陈发了条消息,说?要去他家送礼,再打听点事。
*
梁晴昨晚说?话说?到一半,因为不想打扰老?人,就闭了嘴。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日上三竿起来时肩膀都麻了,他一夜都半压在自己身上。梁晴差点骂人,这人自己倒是睡得很沉。
她?起身奋力把他推到一边,走到院子里呼出一口浑浊的气。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起伏的情?绪,两个人还?都哭了,就为了这么点小事。
与少时吵架时剑拔弩张的情?形如出一辙,这让梁晴觉得有点难堪,多大的人了?
她?没有叫醒他,洗漱好便带着黑妞回自己的家了,先?去超市买了点生鲜水果零食,顺便给?妞妞买了一支新牙刷。
除了粉饰太?平,她?还?得趁这几天快点把家收拾出来。
储臣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又?只剩下他自己,冬日的暖阳从窗户折射过来,晒得他皮肤发热。卧室房门是开着的,有一只奓毛的小奶猫怯生生地趴在门边瞅着他。
他觉得身体不是很舒服,喊了一声梁晴的名字。
无人应答。
储臣心?里又?滋生出难言的情?绪来,他给?她?打电话,问:“你在哪里?”
“我在外面。”
“干什么?”
“买东西,等?会回家了。”梁晴正在自助机器面前结账,有一袋话梅她?放在扫描仪前晃了半天扫不出来,就懒得跟他多说?了,“你打电话给?我做什么?”
“我没事不能打给?你么?”
“我这边很忙,没事先?挂了。”
男人撑着床坐起来,那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很快燃烧起来,燎到四肢百骸,他以为昨晚他们那样已经算是和好了。
她?却又?是这样的态度,令人心?灰意冷。
小奶猫不怕他似的,张着嘴巴叫,粉嫩嫩的口腔虽然可爱却也?显得狰狞。他不会抱它的,因为有了前车之鉴,妞妞闻到他身上别的动物的气味会生气。
“别叫,你一点都不可爱。”
粗略地洗漱完,他也?出门了。
坐在车里准备给?人打电话,看?见微信上又?多出来十?几条消息,其中就有一条是梁晴的:
【我要去超市,你可以去家里等?我。】
有人眉间?的阴郁顷刻间?消散开,几乎忘记刚刚自己拿着手机要做什么,把手机丢在一边,启动车子。
梁晴进门,刚把买来的食材放进冰箱,大门就传来响动,是在输入指纹,然后门开了。
储臣以为她?会把家里密码锁他的指纹删掉,但是没有。
两人面面相觑站着,一个站在门里,一个在门外,梁晴有些惊讶,“你怎么这会就过来了?”大年初二?,生意上不要跟客户走动走动么?
他脸上依旧清冷,攥着车钥匙和手机,一动不动,尔后沉声道:“今天胃不舒服。”
“哦。”梁晴了然地点点头,继续在水池前拆包装纸,“那是应该休息。”
她?就没有多余的反应吗?
他都胃疼了。
无用的猜测太?多,他也?不想抻着了。他回自己的家还?要看?谁的脸色?等?着谁邀请吗?
他想回就回。
梁晴瞥一眼大步走进来的男人,在他背后多提醒了一句:“我刚换的床单,你去洗澡。”
“哦。”
他路过书房,实?在忍不住再看?一眼,地上仍然堆积着几个防尘袋,衣柜是空的,这该死的画面,就是上次使他暴走的源头。
心?里挺不是滋味,径直去了浴室,把他的行李都打包送走,就别怪他光着出来,反正害羞的人不是他。
他这么想,也?真的这么做了。腰间?围着一条浴巾,挂着空挡就出来了。到底是考虑黑妞是个不老?实?的,万一跟他玩,把浴巾扯掉就难以收场了,迅速进了卧室。
她?住的房间?永远是纤尘不染的,衣柜里面挂了一件给?他买的新睡衣,浅灰色的,尺寸也?很合适。
梁晴的东西也?都打包起来了,整齐地放在一个空间?里,只留换洗的衣物和生活用品。
原来打包东西不是要跟他分开,而是搬家。
储臣手掌松松握拳,放在鼻尖处抵了抵,顿时尴尬不已。
穿上睡衣躺在久违的床上,馨香柔软,好像几百年都没有睡了。
他根本就没有胃痛,也?睡不着。
无论她?心?里想着谁,给?谁留着位置,但是没有放弃他。
这是一个利好的消息。
伪装的戏要做全,否则会露出马脚,他闭上眼睛。
梁晴在客厅心?事忡忡,企图做点事来转移注意力,亦或是尴尬。但又?实?在没什么思绪,就在大早上炖起了排骨。
她?在充电砂锅里倒入泡水的话梅和一瓶可乐,不加一滴水,就怎么干炖一个半小时。
很快酸酸甜甜的肉香就扑了出来,把黑妞馋得汪汪叫,梁晴给?它的碗里丢了几块肉,就端着水杯和胃药进去了。
储臣躺在床上看?她?,“回来这么久你才给?我药,真痛起来,我早就死了。”
梁晴看?他一眼:“祸害遗千年,看?你这精气神离死远着呢。”
“我看?你比较想拿药|毒死我。”他抓住她?的手有又?是一阵沉默,低声说?:“我没有胃疼,不需要你照顾我。”
梁晴把药放在床头柜上,淡淡地道:“我知道。”
“知道你还?让我回家,还?允许我睡在你的床上?”
梁晴看?不懂他了,“哦,那你走吧。”
“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嘴硬?”他恼恨极了她?这副永远想气死他的脾气,却又?发不出来火,“跟我说?句软话能死么,知道我误会还?不解释?”
梁晴手腕被他攥得抽都抽不出来,“我为什么要解释?是你自己笨,反正你生闷气,我挺泄愤的。”
储臣敛了敛神色,忽然说?:“那天,是我太?冲动,对你发脾气。”
梁晴怔住,她?可没指望他能道歉认错,又?听见他说?:“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这样。”
梁晴心?中百味杂陈,第一次看?见他这么乖,只是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他抱到了床上,“你干吗?”
“在老?太?太?家不能干吗,在自己家也?不行?”
“这是白天。”梁晴在他地臂弯里挣扎道。
“我一周都没睡好觉,难受死了,你陪我睡。”他的手往下,却也?只是到她?腰部,搂紧了。
梁晴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趴在他胸口,听着有力的心?跳,想到这些天的纷争原因。人总是会根据年龄高估自己、也?高估别人。但无论到了什么年龄,和什么样的地位,都需要确切的爱。
爱意才是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勇敢的铠甲。
她?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跟你分开,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奶奶,最重要的人。”
贴在腰间?的大手再度向下延展,掠过山丘,丛林,河流。吻上她?的唇,湿湿漉漉的,那么柔软却又?带着冬日的凉意,很是舒服。她?脑后的皮筋被人摘了去,发丝凌乱,脸蛋浮现一丝潮红,不自觉抓紧了床单。
“你以后不许故意气我。”他咬牙道。
“你在命令我吗?”
“我对你提一点要求都不行么?”他说?:“只准你对我提要求,我就不行?我们不是夫妻吗?”
梁晴低低地哼唧了两声,想起什么又?说?,“那个照片是什么?我怎么不记得了?”这是真话,她?真不记得自己和别人还?留下了照片。
否则,稍微有点人品的也?不该放在家里——该藏在看?不见的地方。
“被我撕了。”他胡扯道,一口吞那连绵的起伏,听见她?软软地叫疼,心?疼地松开,问她?:“你有想过我吗?”
“没有!”她?才不会想,一个人就是过得很好。
储臣并不相信,扯过自己的枕头垫在她?腰后,要亲自检查才算。
他的鼻尖又?冷又?硬,鼻梁挺拔,下巴上有一夜就冒出来的胡茬,扎得她?脆弱的皮肤细密的刺痛,却又?不至于哭。
接踵而至的感觉犹如浪潮般,一波波涌上来,这个野蛮的人在报复她?,她?想控诉,但紧接着最凶的海浪冲击上岸,拍打焦岩。
毁天灭地般的快乐,让她?闭了嘴。
梁晴抓着他的发丝,推着他的肩膀,再也?不想逞强,脱力地吐了两个字:“想了。”
第83章
梁晴的眼皮被日光刺挠醒过来。
昨夜是左边肩膀疼, 这会右边肩膀也疼了起来,她睁眼的时候也皱着眉,去看身边的人, 却发现?他正专注地盯着自己。
那?目光, 颇有些含情脉脉的意味。
“什?么感觉?”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肩头问道,嗓音含糊地问。
“像被饿狼撕咬了。”
“这样?吗?”他根本不相信她这张嘴, 谎话连篇, 最?不老实,“我以?为?你会感觉很舒服,舒服到睡着了。”
梁晴拿起床头的手机看时间,以?为?自己已?经睡了几个小时了,但实际上才半个小时过去。
确切地说,她是昏厥过去的。
她挣扎着把他推远,让自己的身体轻松一些,这人未免也太重了, “你减减肥吧。”
“我的体脂不到10 , 你让我减肥?”他不可思议地道。
“烦死了,每次都被你压得喘不过来气。”她嘟嘟囔囔, 说起来还?挺不好意思的。但也知道储臣根本就不胖,穿衣服的时候甚至挺显瘦。这个体重就是单纯的个子高,块头大?,看上去也凶巴巴的。
他松开钳在她脖子和腰间的手臂, 略一翻身,颠倒过来,让她半趴在自己身上, “这样?就不重了吧。你也天天健身,怎么体重还?跟小鸡崽似的?怕不是装腔作势做给别人看的吧?”
这人竟然还?嘲笑她, 她说:“我要?练的是体型和线条,谁像你,野蛮人。”
“行行行,就你是天仙,别人都是野人。”他又情不自禁啃了一口她的脖子,丝丝麻麻的疼和痒,梁晴觉得有些不舒服,也唤醒一些回忆。
她也不是那?么喜欢他用嘴,但是拦不住有人硬要?这样?服侍,想阻止都阻止不了。只不过梁晴会在爽和羞耻之间来回横跳,心想怎么会这样?呢,她是绝对办不到的。
过后他伸手去床头抽两?张纸巾擦拭,但是绝对没擦干净,又一点一点吻着她平坦的小腹,在温软的皮肤上,留下她动情的证据。
梁晴肚皮一凉,羞耻得干脆闭上眼睛,坚决不看,心想自己为?什?么大?白天要?做这件事,唇瓣已?经被他吻住了。
这样?原始又隐秘的刺激犹如脱缰的野马,让她产生“我命休矣”的错觉。
男人偏偏是调笑着问她:“什?么味道?”
梁晴死死闭着嘴唇,怎么也不肯说。听见他得逞的笑声,忍无可忍推开他的脸,“别亲我。”
“我偏要?。”他于?是又凑上亲起来,继续欺负她:“怎么还?嫌弃自己了,天仙,你不是完美的么?”
“……”
在体力上,她就没有赢过。
直到双方都冷静的状态下,梁晴才占上风,又骂他一次:“野人!”
储臣手指扭一把她的臀部,反击回去,“怎么总对我这么凶?不给你点厉害不知道谁是你老公了是吧?”
梁晴说:“你的脾气太坏,又冲动。”
储臣懒散地半眯着眼睛,听她怎么给自己扣帽子。脾气坏不坏,他自己是知道的,只不过这些年还?没人敢如此指责他。
“孙悟空大?闹天宫。”梁晴脸颊贴着他的胸膛闷笑,“还?不是被如来佛祖压在五行山下。”
储臣:“……”
“我还?就不信了,这个世界没人治得了你。”
“因?为?我爱你。”
“我知道。如果没有这个前提条件,一切都不成立。”梁晴短促地说,却又不想太煽情,转移话题,“你给我定的那?件礼服我去试穿了,很漂亮,我很喜欢。”
储臣却觉得礼服这件事微不足道,花钱能办到的都是小事,又把话题调转回来,“我说,我爱你。”
梁晴脸顿时就烫了,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能“哦”一声。
他的手又在被子里揉了她两?下,爱意说不说无所谓,他已?经知晓。
又过了一会儿,梁晴问:“既然不胃疼,你要?不要?起来?”
大?年初二,正是亲朋好友走动应酬的时间,但是这俩人除了朋友,没有亲戚,像是沙漠里突然冒出来的光杆子。
他笑了笑抱紧她,享受着只有两?个人的隐秘时光,“懒得起。”
“现?在睡那?么多,小心晚上睡不着。”梁晴被挠得咯咯笑。
“没说只是睡觉,可以?干点别的。”他刚说完这句话,梁晴就踢了他一脚,“中午了,该起来吃饭了。”
“我拉你起来?”
“抱我。”她的骨头也懒得冒泡。
两?人进?行了一会无意义的对话,储臣还?是起床了,他想起来今天要?去看钱旺新的。和梁晴一起准备午饭的时候,说起这件事。
“钱文?佳爸爸生病了?”梁晴很惊讶,和钱文?佳接触这么多次,竟然没听她说过。还?能有条不紊地准备和老麦的离婚官司,真是个强大?的女人。
“肺癌,老头儿时间不多了。”
梁晴一阵唏嘘,“我要?不要?跟你一起去看看,要?不然不太礼貌。”
储臣心说你不是最?讨厌我那?些人情世故的应酬吗,倒也不必勉强自己,“暂时不用,医院那?个地方不是多干净,你少去。”
梁晴只好作罢。
“中午给我吃什?么?”他还?是比较关心这个问题的,光看她仔细地洗着水果,当他是峨眉山的猴子吗?
“话梅排骨,早上给妞妞吃了还?剩下一点。”
“行,它吃剩下的你又拿给我吃,这家庭地位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他点点头。
“ 说错了,本来就是给你吃的,分它一点而已?,哈哈哈。”梁晴把草莓洗好,又去翻冰箱,找出一根蔫了吧唧的西葫芦。
买了很多新鲜的食材,但是梁晴实在累,好在对方是个不挑的人。
吃完饭,他又休息了一会儿才出门,抱梁晴坐在自己的腿上,“不会我晚上回来,你又跟我生气吧?”
他脆弱敏感得像个十几岁的少女,梁晴的指尖划过他的太阳穴,戳戳脸颊,“在你心里,我是一个爱生气的人吗?好像是你比较爱生气吧?”
“有吗?”有人并不承认。
“没有吗?”梁晴这样?坐不舒服,干脆横跨过来,搂住他的脖子:“如果那?天,你提醒了我还?有历史遗留物品,我会妥善处理。因?为?我不是故意的,也不是想留着纪念什?么,这完全是一个误会。”
“祖宗……”他幽幽叹声,像个老年人患得患失,“你知道,我只有你,很多时候无法?保持理智。”
这个世界上,有的事在人为?,可是人心又虚无缥缈,无法?努力企及。
越想得到的东西,越紧张就越是容易失去。
梁晴思索片刻,额头抵着他,摸摸他给予安抚,“不要?太担心了,我们记住了教训,不会重蹈覆辙了。我今天在你身边,以?后也会一直在。”
储臣相信梁晴说的,因?为?自己是全心全意爱着她的。
而她也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他们心无旁骛地接了会儿吻,到太阳西斜,不得不分开,梁晴才把他送出家门。
*
储臣去了医院,钱旺新仍是没有脱离危险。
他的家里人产生了分歧,钱文?佳想让父亲不要?再遭罪,安安静静地走,他老婆却不舍,不肯,把怨气都发泄到女儿身上,指责钱文?佳:“你这个白养狼,你爸简直白疼你了。”
钱文?佳说:“正因?为?他是我爸,我才希望他好受一些。没有生命质量地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滚,我不想看见你!”钱旺新老婆撕心裂肺地大?骂起来,“丧门星,你就是盼着他早点死。”
钱文?佳泪如雨下,“你崩溃我理解,但你把怨气都撒在我身上,这一年来我忍得还?不够多吗?你说我爸白疼我了,可是你们扪心自问,从小到大?你们真的疼过我吗?”
钱文?东想阻止他姐,没立场,也没她厉害,只好蜷缩着手,立在角落默默看手机。
“我们哪里亏待你了?好吃好喝供着给你,让你有今天的成就,给你找的丈夫也是万里挑一。”
钱文?佳道:“妈妈,爸爸都快死了你就别假惺惺的了,你们有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吗?从小就给我洗脑不要?跟弟弟争,所有的东西都跟我没关系。我的成就是自己努力换取的,爸爸是看上老麦的家庭背景,不管他的品行,根本不管我的死活,我的幸福在他看来一文?不值。”
储臣到的时候这一家子正闹得难看,集团的人和亲戚也在看热闹,愣是没人阻止。钱文?佳发泄完,抹干净眼泪,快步走了出去。
钱文?东拉储臣去外面抽烟,烦躁地踢了一脚石子儿,“真烦,女人真他妈烦!”
储臣说:“你应该去劝劝你妈,不要?再逼你姐了。”
“储哥你不知道,这是我父母和钱文?佳之间的事,我根本插不上手。”
“你父母薄待你姐姐,受益人是你,既得利益者没资格说这个话。”储臣现?在是因?为?生意与钱家捆绑在一起,才开口劝解两?句,“就像,你父亲在项目上让了部分利给我,所以?你犯的错,我就得料理。”
“那?我要?怎么做?”钱文?东觉得十分棘手,尽管看出来钱文?佳的委屈,但是又想,何必趟这浑水呢。
坐享其成,不好吗?
储臣把烟熄灭,丢进?垃圾桶里,“你自己把握。”
钱文?东想起来又说,“对了,我昨天在住院部看见郑玉东了,被一个年轻人推出来的。”
储臣敏锐地看向钱文?东,他竟然也知道郑玉东,甚至知道自己和郑玉东的渊源。
钱旺新这个老狐狸,都要?撒手人寰了,还?不忘把这个不算把柄的把柄递交到儿子的手里。
是怕不久后他死了,储臣直接吃了钱文?东这个废物么?
很好,说明这老东西怕他,也知道自己儿子不顶用。
“在哪?”储臣脸色平平。
“住院二部吧,我从停车场出来看见的。”钱文?东碰了碰鼻子,尴尬道。
“我知道,谢了。”储臣手抄进?外衣兜里,先走了。
钱文?东盯着他的背影,发现?根本没像父亲说的那?样?,远去的储臣没有惊讶亦没有惊慌,反响平平,反而是他自己比较尴尬吧。
果然拿捏的火候还?不到。
储臣走到住院二部的楼下,才想起来自己不知道郑玉东所在的病房,况且,知道了又过去干什?么?
秋后的蚂蚱把它烧死么?
他电话给老陈,“郑玉东在人民医院,你查下什?么原因?。”
老陈说:“哎,我也刚好有事跟你说呢。早上小旭莫名其妙地给我拜年,我说这小子怎么忽然这么有礼貌。”
储臣没耐心了,“你说重点吧。”
老陈:“……他问我,郑玉东是怎么瘫的。”
储臣扬起嘴角笑了声,手掐着腰,储旭二十多年的饭也不是全然从下面排泄出去了,总算分了点给脑子。
今天他这算是四面楚歌么?
都拿这事儿来敲打?他。
储臣冷声道:“你回答他,是他哥撞的,杀人未遂。去报警抓我吧。”
“……”
老陈:“说这些没用的干嘛?他怕不是要?去警局给你顶包。”
储臣:“你尽快打?听吧,我先挂了。”
他把手机丢进?兜里,站在草地边仰头呼吸了一口空气,凉风习习,让他的脑子也有一瞬间的凉意。
老陈的电话没有等到,却很巧地等到了下楼放风的郑玉东。
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被母亲推着出来散心。
储臣站在和他隔着一个草坪的地方,定定地看着他。郑玉东被母亲服侍着喝了点水,裹得全身严实只露出上半张脸。
像是感应,他也隐约察觉出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仔细辨认着那?个高大?的身影。
瞬间,他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幽灼,凌厉,像一个人,来跟他讨债的。
第84章
休要说郑玉东这张脸, 就是只看一个背影,储臣也能立即认出他来。
同理,郑玉东也一眼就能?认出?储臣来, 他脸色大变, 急促地对母亲说:“推我回去。”
“才刚下来,怎么就回去了?”
“我说回去就回去, 快点!”
他的态度很差, 母亲也没有办法,谁让他是病人呢,只能?顺着了,艰难地把轮椅调转了一个方向。
储臣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他的车停在路边,车前面有一家花店,生意看着不错,他的手已经搭在车门上却又关上, 朝着花店走去。
老陈已经把郑玉东的病房号码发到他的手机上。
“帮我包一束花。”
“好的, 您想挑什么?”
储臣站在门口都?没有进去,“随便吧, 送人的。”
“我们店里的话百分之九十?都?是送给病人的,那我就看着帮您搭配了?”店员看他一个男人并?不注重这些细节,穿着打扮也是有钱的范儿,又必然是讲究排场的, 给挑了挺贵的品种,包装也很精美。
结果?客人连瞥一眼都?懒得,问了多少?钱之后?, 从钱夹里抽出?几张纸币放在收银台上,“可以帮忙送吗?”
“当然可以了。”
“帮我送这个地址, 这个落款。”他多给了一百元钱当跑腿费,连个姓名都?没留下就走了。
郑玉东和母亲回到病房。
单人间环境很好,也很安静,父亲坐在沙发上看书,眼睛都?不抬一下。母亲把人送到,说去外面接点热水,让他好好休息。
等她回来,正?巧在门口碰见花店的店员,直接把花交给了郑玉东的母亲。
“有人送来花,怎么人没有过来呢?”母亲捧着大捧的花束颇为?欣喜,甚至凑近了鼻尖,去闻闻这花香。
郑玉东也很开心,生病在家的这些年他失去了所有的社交,又因为?牢狱,破产,连妻儿都?抛弃了他,更何?况是狗肉朋友。
“拿过来给我看看。”鲜花是能?让人心情愉悦的,郑玉东也不例外。
母亲将花束放在被子上,赶紧翻箱倒柜地找花瓶。
郑玉东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抚摸着向日葵焰烈的花瓣,心想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好兆头。簇拥的花朵里夹杂着一张卡片。
只有三个字:祝康复
落款:余女士
蓦地,郑玉东的瞳孔几乎是剧烈地颤抖,手心冒汗,他用尽所有力气,挣扎着把花砸在地板上,能?扔多远就扔多远。
母亲吓得愣住了,又心疼道:“哎呦,你这又是干什么?”
父亲也看了过来,“作什么,要是不想活就赶紧死!”
父亲说的当然是气话,只是他生病的这几年,脾气阴晴不定,把两?个老人折磨得够呛,即使是父母也难以忍受得了这个脾气。
郑玉东泄力地躺在床上,蒙上脸,他就知道刚刚看见的男人不是错觉,就是余红艳那个已经长?大了的儿子。
这些年,他果?然在盯着自己,在直接明目张胆地恐吓了。
郑母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捡起地上七零八落的花,“好好的,扔了干什么呀?”
郑玉东还是闷着头。
他的父亲看见地上掉落的卡片,捡起来只看一眼,脸色也骤然变了。
郑玉东怎么能?不害怕?
他们做过什么,只有自己知道。
当年,风华正?茂的纨绔子弟,受困于父母的约束和强势的妻子,只想逃离出?去。爱上了余红艳那样美得如同狐狸精一样的女人,向下的快乐能?轻易将人拉入深渊。重重艰难,策划自杀的时候,也是真的想和她一起死。
只是看着她咽气的瞬间,死亡的狰狞与?痛苦,让他动了退缩的心思,也许是下手的时候轻了许多,刻意避开命脉,也许是算好了。时间会在死前被人发现。
所有的一切,都?是介于清醒和无意识之间的。
余红艳火化?的那天她的大儿子去接的,当时还是个孩子,抱着廉价的骨灰盒,一句话也没有。
郑玉东也去了,看那孩子可怜模样,他动了恻隐之心,想跟他说点什么,但是储臣用恶狠狠的眼神质问他:“她自杀,是不是你教唆的?”
郑玉东不可能?承认。
“如果?你不去找她,就没有这些事。”
回到家后?,他要了一笔钱,准备打给余红艳的孩子,却被他的父亲郑辉阻止了,郑辉说:“你以为?你给他一笔钱,就能?一笔勾销吗?”
“那毕竟是一条人命。”郑玉东痛心地说。
郑辉说:“是啊,毕竟是一条人命,他是不会感激你的。我看那个孩子不像个善茬,现在只是年龄小没有能?力,仇恨一旦生根发芽,他迟早会找你讨回来。”
郑玉东本来心里还存留着愧疚与?良知,被父亲点拨的瞬间清醒过来,冒了一身的冷汗,“不至于吧,法律都?没判我有罪。而且他一个小孩能?干什么?”
郑辉那双眼睛早已看透了一切,他这辈子接触的富人不多,但穷人尤其?的多,穷途末路,呵呵。他告诫郑玉东:“那是你不知道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人,会失去理智,会丧尽天良。”
“那怎么处理啊,爸?”郑玉东六神无主起来,他知道自己有多心虚。
被救回来之后?,他的求生欲望很强烈,只想好好生活下去。如果?不想让储臣来找自己的麻烦,总不能?一脖子掐死他吧。
郑辉狠绝地说:“不要让他有出?头的机会,把他摁死,在你脚下当狗。”
他们这种人打压一个不谙世事的年轻人太简单了,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他一路受挫。
只是储臣这人命大又胆大,一路出?事,一路麻烦,还是让他越挫越勇,翻了身。
两?边胶着的状态一直到郑玉东兄弟俩入狱,郑辉纺织厂破产,就连厂子的那片土地都?到了钱旺新的手里。
郑辉已经风烛残年,而郑玉东只有一具缠绵病榻的身体。
他简直怕死了。
*
储臣坐在车里又点了一根烟,但是想起来马上要回家吃饭了,这烟味被梁晴闻到,肯定让她不高兴的,就立即丢进矿泉水瓶子里。
下车时,他感觉有点累。
梁晴也才从健身房回来,刚洗完澡在换衣服,中午他说她体重跟小鸡崽似的,她立马就去健身了。不为?别的,就为?看上去更有体魄一些,作为?一个女性在外面遇到危险时,也能?最大可能?自救。
储臣进门时看见她裸|露着光滑的后?背,就从后?面抱了她一下。
他的衣服上带着凉意,梁晴被冻得一哆嗦,又渐渐回暖,“你吓我一跳!”
储臣松开她:“能?进这个家,能?这么抱你的人只有我,你害怕什么?”
梁晴把宽松的毛衣套在身上,又把头发从衣服里整理出?来,“是,只有你能?。别人这样早就被我一刀噶了。”
储臣沉默了一下。
梁晴吸了吸鼻子,闻到他衣服上沾染的烟味,“你不是去医院看钱文佳爸爸了吗?在人家病房也抽烟吗?”
储臣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狡猾地转移话题道:“今晚别在家折腾了,出?去吃吧。”
“我的确有点累。”梁晴看向他:“但是你不能?做饭给我吃吗?”
“我那技术,吃多了怕你香消玉殒。”他想和她一起去出?去走走,就直接抱起她去门口换鞋。
梁晴在他肩膀上打了好几下,“你疯了吗?我还没有护肤吹头发。”
等梁晴认真梳妆打扮好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她甚至换了一条很显身材的裙子,前凸后?翘,风情万种地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好看吗?”
“别出?去了。”他站起来,“去床上吧。”
“我花了四十?分钟化?妆,你不要逼我打你。”梁晴嘚瑟地扬扬下巴,摇曳生姿地去换鞋了。
梁晴想象的逛街是悠闲美好的,但是春节假期到处都?是人,吃饭要排队,还是两?个小时打底,她顿时就萎了。
“你饿吗?要不去逛逛。”储臣提议,“买点东西吧。”
“也行。”
对于梁晴这个几月不上班的人来说,假期并?不是那么珍贵,两?人悠悠逛逛地走到了顶楼的电影院,各大电影都?在抢占春节档,有不少?宣传很好的影片。
其?中有一个主打亲情的喜剧电影正?在热映,也是排片最多的,他们只能?买上这个。
梁晴在手机app上买了票,去机器上取,吩咐储臣去买一点爆米花和可乐,他乖乖去了,但不是很适应这么多叽叽喳喳的人,还有吵闹的小孩。
端着爆米花转身时,就有个小孩撞上了他的小腿。
储臣下意识皱眉,那小孩本来想说对不起的,结果?一抬头,见这么一张脸立马就被吓哭了。
梁晴和那孩子家长?同时过来,解释了一下,家长?就把小孩抱走了。
她阴阳怪气地说:“好凶哦,储总。”
储臣把爆米花塞进她怀里,“我什么都?没做。”
“你的呼吸可能?是个错误。”梁晴笑了笑,“要不人家怎么都?这么怕你?”
储臣也捡了一颗爆米花丢进嘴里,嚼着,说道:“让人害怕不见得是一件坏事,没人怕你才可悲。”
“储总发表讲话啦!”梁晴把自己的手挂在他的手腕上,“那你怕谁?”
“我怕你。”他又瞅了梁晴一眼。
梁晴说:“我谁都?不怕。”
储臣:“所以说,你才最厉害。”
电影好像很不错,看梁晴笑的频率就知道了,但储臣对情绪的敏感度一向粗糙,他只是想和她出?来单独待一待。
结婚这一年来,他要么特别忙跟她有时间差,要么就是两?人情绪都?不太对只能?各自独处,恋爱没有,也鲜少?有称之为?“约会”的时间。
他侧眸看了一眼梁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摁在自己的腿上。
梁晴侧过身来,倒是也十?分有耐心地问:“怎么啦?”
“没什么。”他又渐渐放开她的手。
但梁晴却没有把手收回去,而是在他的腿上摁了摁,又顺着黑色长?裤的褶皱,往某个方向上蹭了蹭。
放映厅可都?是有红外线摄像的,她想干什么?
他把她的手拨开。
梁晴狡黠地笑起来,用很小的声音说:“怎么还欲拒还迎了呢?刚不是你自己邀请我摸你的么?”
“你真的……”他倒抽一口凉气,“回家等着。”
电话正?好响了,他出?去接。
老陈这个凹糟老头儿,在车厂里看着没什么用,光靠老板养着。实则用起来还是非常利索的,一个晚饭的功夫,他就把郑玉东最近的情况打听的清清楚楚。
要么怎么说,储臣愿意让他吃干饭呢。
“郑玉东和郑年那边谈了个条件,只要郑年同意捐肾给他,郑玉东就把自己和父母名下的两?套别墅过户给郑年。”
郑辉的纺织厂虽然破产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下半辈子吃喝不愁。郑玉东这个病再不接受移植,生命质量只能?更差,最后?一命呜呼。
储臣什么都?没做,是因为?这病才放他一马,而他们之间的仇恨已经不止是余红艳的命了,还有前些年郑辉对自己的做的那些事。
如何?能?忍得了?
换句话说,他比较希望看郑玉东受病痛折磨死去,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他的身体依靠在栏杆上,看着玻璃上映出?的自己,即使高大却又沮丧,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又问道:“郑年去做配型了吗?”
“这个还不清楚。”老陈也比较消沉,低声说道:“上次你让我打听郑年在国?外的经济状况,其?实他做了一些投资,个人没什么眼光,赔的挺多的。如果?郑玉东的两?个别墅给他,算是大力挽救了他。”
如果?郑年一开始就直接回绝了郑玉东的提议,就不会在国?内谈判这么久。
甚至,即使换不成肾,郑年也会为?了得到房子,站在郑玉东一边。
“小臣?”老陈半天没有听见他说话,喊了声。
“哦,我和梁晴在外面,开年到车场再说吧。”
老陈一听立马几句就明白了,这事儿不能?让梁晴知道,“好好好,你们玩,我先挂了。”
他没有再进去,反正?对电影也不感兴趣,去抽了根烟,在门口等到电影结束。
梁晴一靠近就闻到他身上的烟味了,十?分严肃地说:“这是今天第几次了?”
他佯装笑笑:“没抽,是被别人熏了,真的。”
梁晴狐疑地看着他,突然,踮起脚凑近他鼻端和唇周,仔细地嗅了嗅,好家伙味道还是新鲜的,睁眼说瞎话。
他以为?她是想亲他,还配合着低了点头。
“你自己看着办。”她冷冷地道。
“会不会是你闻错了?”他眨眨眼睛,继续装无辜,“你又不是警犬,光靠鼻子哪能?闻得到?”
“啊?”梁晴惊呆了,也被气昏了。
“亲口尝尝呗。”他说完,就低头对她亲下去。
第85章
眼看着他就要泰山压顶过来, 梁晴的?动作也很快,让他亲上了自己的?掌心。
她?十分嫌弃地看着他,顺势又抽回来, 用湿纸巾擦擦自己的?手, “原来臭男人是这个意思。”
储臣被嫌弃了,这个感觉还挺新奇。
他原本没打算怎么着的?, 但是对上她?这高高在?上的?下?巴, 属于男人的?胜负欲立马就上来了,她?不让亲,他还?偏就要得逞,于是走了过去。
梁晴已?经?走到电梯间,准备下?楼吃饭,她?都要饿死了。
电影院的?这一侧人不是很多,电梯门开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梁晴率先走进去, 储臣紧随其后。
四四方方的?轿厢里, 灯光亮得晃眼,他抬手落在?梁晴的?肩头, 猝不及防地亲在?她?腮边,轻轻地嘬了一小下?。
“臭男人又亲你了,想?打我么?”
梁晴的?目光越过他的?影子,看向电梯前?面跳跃的?红色数字, 左上角还?有一个摄像头,可想?而知,他亲她?的?动作可能?全被人看见了。
脸顿时红得像熟透了的?西红柿, 眉心紧皱起来,虽是现?代社会?, 但还?是挺不好意的?,会?被人当成?急不可耐的?奇葩。
“被人看见。”
“怎么样?”他见她?这怂样,直接乐了。
“……”
梁晴失语了一阵,正当他准备再亲一下?的?时候,电梯门开了,另一对情侣走进来,女生?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们一眼。
都是在?热恋的?年?轻人,看梁晴这个不自然的?表情,就能?猜到他们刚刚在?干嘛。
情到欢乐时,的?确很想?亲一下?身边的?人,谁不是这样的?呢?
理解理解。
于是,女生?丢一个微妙的?眼神给男生?,男生?意会?,赶紧往女生?那边凑了凑,肩膀一动不动,生?怕打搅了人家正在?亲昵的?情侣。
梁晴心说这一代年?轻人的?素质也太?高了,倒也不必这么高,难道她?不会?尴尬的?吗?她?能?当着陌生?人的?面和?自己的?丈夫接吻吗?
不过不要脸的?大有人在?,他的?手滑下?去,牵住了她?的?手,脸色脸色平平,目光威严。
也就两三秒的?功夫,电梯门又开了,再次有人进来,这次是一家三口,梁晴拉着储臣快速走了出去。
“餐厅在?三楼,你不吃饭了吗?”
梁晴更紧地挽住了他壮硕的?小臂,用细若蚊呐的?嗓音说:“那边有个员工通道,没有摄像头,也没有人。”
储臣看着她?,“干什么?”
梁晴又迫切地说:“等不到回家了,我想?亲你,立刻,马上。”
要玩这么大么?
谁又能?彻底不要脸呢?刚刚亲她?纯粹是逗弄。
“快点。”梁晴已?经?先走了过去,回头见他不动,又催促道。
储臣狐疑地走了过去,如果她?很想?玩,他没有理由不陪着,这不是什么大事。沉重的?大门一打开,员工楼道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和?外面简直两个世界。
梁晴靠墙站着,储臣走到她?面前?,捧住她?的?脸庞,嘴对嘴啄了一下?,逐渐深吻。
忽然,梁晴就狠狠踩了一下?他的?脚。
“老板,你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
他一脑袋问号。
梁晴大大的?眼睛审视着他,“我们都是有家室的?人,你把我带到这个没有监控,却又瓜田李下?的?地方,是准备对我图谋不轨么?”
“梁晴……”他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脸也绿了。
这会?儿,另一楼层也有人进出,在?这个空旷的?地方回音响彻。他分明能?感觉到楼下?的?人脚步都顿住了,正在?侧耳倾听。
“好了,去吃饭吧。”
真是服了她?了,多大的?人还?玩这套,他投降还?不行么。
梁晴推开他的?手,“老板娘要是这知道你在?外面是这个德行,不要说再也不让你吃软饭了,更是会?给我小鞋穿。我家里还?有一个不到十岁的?女儿要养,哪里玩得起?”
“……”
“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不要在?外面胡搞,乱搞的?男人没有好下?场的?,” 梁晴说完立刻走了出去。
储臣却要在?原地缓了好一会?,脑子都是嗡嗡响的?。
“咚咚咚”的?脚步声从楼下?上来,也许人家想?看看这种?吃软饭的?渣男长什么样。悄咪咪站在?拐角处往上瞅。
呵,这大长腿,长得也挺好看。
可惜思想?肮脏,品德龌龊,不是个好东西!
“软饭,渣男!”一个女孩子对着他骂完,赶紧就跑了下?去。
*
储臣在?火锅店门口找到梁晴,她?正捏着号码牌,坐在?小凳子上划拉菜单,看见他差点笑岔气,都咳嗽得弯了腰。
储臣在?她?身边坐下?,拍了拍她?的?后背,冷脸道:“这么戏弄你老公,好玩吗?”笑成?这样,也不怕呛着自己。
梁晴顺了气儿,看着他问:“你生?气了?”
储臣说:“没有生?气。但是你要明白欠债是要还?的?。”
梁晴打了个哆嗦,却没有在?意,把菜单和?铅笔递给他:“找点乐子嘛,干嘛一下?午都拉着脸?”
她?看出来了,
牛肉火锅,每次在?各种?商场看到这家店都排着长长的?队,他随便划了下?点了个两盘牛肉,就问她?:“这家火锅好吃吗?”
梁晴答非所问:“环境很好。”
“你们年?轻人喜欢的?东西,我不懂。”他坐在?塑料凳子上,喝着自助的?茶水,在?她?耳边幽幽说道:“你多吃点肉,省得晚上累到抬不起腰。”
梁晴的?寒颤更大了。
*
梁晴隐隐觉得不安,这种?感觉持续到她?回了家,洗好澡躺在?床上玩手机。
储臣在?客厅哄黑妞。
爸妈今天出去约会?,没有带小狗,小狗生?气了!
趴在?笼子里,下?巴紧紧贴着边缘,用一种?很可怜的?狗狗眼看着爸爸,让他愧疚,让他难过!让他在?心里大骂自己真该死!
它容易么?从小就是单亲家庭,跟着粗糙的?爸爸,还?要卖笑讨生?活。好不容易妈妈回来了,又总是逼着它减肥。
储臣坐在?他的?笼子前?跟它说了会?儿话,“怎么了,妞猪?”
“汪!”竟然还?喊它猪。
“哦,宝宝怎么了?”储臣坐在?地板上,对它招招手:“过来跟爸爸说说。”
“汪汪。”
“还?傲娇上了?”储臣拧了拧眉,又说:“奶奶家来了个小猫,我觉得它没有你可爱,妞妞才是最可爱的?。但是如果你再坚持一秒就不是最可爱的?了。”
“给爸爸抱一抱。”储臣这辈子的?耐心都用在?这里了。
果然是要有危机感的?,连小狗都不例外,听说还?有另外一只小猫,黑妞立马见好就收,乖乖钻到爸爸的?怀里,深情款款地舔了一口他的?脸。
它才是最听话的?宝宝,又乖又能?吃,哪里来的?猫,赶紧滚出它家。
储臣在?心里叹了口气,养孩子跟供个祖宗似的?。卧室里还?有另外一个祖宗,但是没关系,他还?有精力。
梁晴已?经?昏昏欲睡,却还?是在?储臣进来拿衣服的?时候不忘问一声:“哄好了吗?”
“好了。”储臣站在?窗前?,给她?掖了掖被角,“你先睡一会?。”
“哦。”
梁晴一开始没有理解他说的?“睡一会?”是什么意思,把手机放下?翻了个身,进入深度睡眠。
也许是太?累了,竟然做起了令人愉悦的?美梦。
有个一身清爽的?大帅哥伏在?床前?吻她?,动作十分轻柔,像是清晨的?露水,还?带了点柠檬树的?香气。
他的?唇瓣凉凉的?,软软的?,从她?的?脸颊到胸口,再到小腹。
舒服到她?懒洋洋地哼了一声。
她?在?梦里期待地睁开眼睛,正是她?的?丈夫,梁晴并不意外,听见他问:“喜欢吗?”
梁晴说:“喜欢的?。”
最好是不要让她?动,就这么躺着就感受到愉悦比较好,还?没等到对方再说点什么,身体某处的?异样感受就颠覆般地传来。
像电流,梁晴不得不被被迫清醒过来。
这根本就不是早上,窗外也没有柠檬树,只是昏黑暧昧的?房间,床头亮着一下?小盏灯,若有若无地映着储臣的?脸庞。
他单手撑在?她?枕边,亲亲她?的?嘴唇,“这么快?”
梁晴也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刚刚那一场愉悦盛宴不是梦,他甚至只是用手隔着睡裙,揉搓了一会?。
“你……”她?都傻眼了。
储臣又问:“现?在?清醒了吗?”
“你……你要干什么?”梁晴继续傻眼,总觉得他不怀好意。
“你说呢?”储臣看她?眼神已?经?清明,无需再反复确认,于是身体越过她?在?床头柜里拿东西。梁晴只以为他是拿措施,视线借着灯光看他的?手上,竟然多了一个东西。
梁晴仔细看清楚,那是一个软尺。
“眼熟吗?”他笑着问,将软尺缠绕在?自己的?手掌上,顺便拿自己试了一下?,抽打在?手臂上,只有轻微的?刺痛感,并且会?很快消失。
不会?给她?造成?任何?伤害,只有快乐。
梁晴当然觉得眼熟,他们之前?不是没有用过,否则原本用来做手工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床头柜这个私密的?地方呢?
她?不自觉就笑了起来,“你就是用这个尺,给我定的?那件礼服么?”
“腿。”储臣目光有所指的?示意她?,才回答,“有些地方需要用尺,有些地方并不需要。”
“嗯?”梁晴不太?理解。
于是储臣亲自帮她?翻了个身,又淡淡吐出两个字:“分开。”
梁晴照做。
他在?开始正式的?动作之前?,把她?披散的?长发拢到一边,一点点亲吻她?的?后颈,肩胛,软榻的?细腰。
听见她?不一样的?声音,柔软温和?,难得有撒娇的?意味,但是她?并没有阻止自己。
这是只属于两个人的?时刻,不止现?在?,还?有整个下?午。
和?梁晴在?一起的?日子,无论是温柔,搞怪,整蛊他,都让他迅速忘掉所有的?不快乐,痛苦,仇恨。
他的?世界只有梁晴。
第86章
梁晴闷闷嘤咛了一声, 身体?上的舒适让她感?到满足,但因为看不到对方的脸又有些怅惘。
如此心理的原因,并不是微不足道的痛感, 而是储臣的沉默。
渐渐的, 空气里只有软尺接触皮肤的声音,一声又一声, 节奏清晰暧昧, 梁晴的情?绪被拉扯着,在恐惧,委屈,与圆满之间纠缠,她只觉身体?很热不?自觉娇柔地喊他一声:“储臣。”
“嗯。”他?靠近她,问道:“疼了吗?”
“不?是。”她艰难地侧过头,吻他?汗涔涔的鬓发,“我想看看你。”
“我不?是在你身边么。”
梁晴心里的那根弦彻底被扯断, 手上脱了力, 薄薄的指甲在他?的后颈划出几道红印,她自己没感?觉。
储臣也下意识去摸了下自己的脖子, 见梁晴伸展手臂要抱自己,但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把她抱过来,而是转头去拿了一瓶身体?乳,山茶花味的。
“红了。”他?低声哄她:“乖乖, 趴在我这儿,帮你涂一点乳液。”
梁晴于是挪动?了一下身体?,脑袋枕在他?的腿上, 正好双手可以?抱住他?的腰,又窄又立体?, “我自己没有感?觉。”
“没感?觉?”他?声调提高,表示质疑。
“不?是,在疼过后会?热热的,身体?所有的感?官都会?高度集中在一个地方,能清晰地感?受到疼痛的缓解过程。”梁晴仔细回?忆着刚才?的感?受,然后精准地跟他?表达。
储臣挤了一点身体?乳,帮她涂抹在后背,以?及臀部,有一定的舒缓作用。
凉凉的,再加上适度的按摩,又是另一种安抚的感?受,梁晴发自内心觉得按摩师这个职业,更适合男性,因为他?们的手掌很宽,力气也大。
“我听说痴迷疼痛的人,是一定程度上的心理疾病,你觉得自己有吗?”储臣一边按摩一边问她。
梁晴摇头,“我没有。这只是一种普通的体?验,就像我不?再回?避自己的负面情?绪,人生当然要追求快乐,可快乐总是很难得到,平淡才?是常态。所以?我必须接受生活里的不?快乐,纠结,痛苦。”
“我以?为,享受疼痛,是逃避现世痛苦和发泄。”储臣忍不?住又想梁晴和他?走入婚姻,是接受了人生的不?如意吗?
梁晴这样趴着,正好是面向他?的小腹,从?动?物界来说,这样十分有安全感?。就像非洲草原,小狮子会?卧在母狮子的腹下取暖,或是躲避危险。
“心理学家说:像酗酒,暴饮暴食和正念冥想一样,受虐是人忘却自我的一种方式。”
“梁老师说得对。”储臣不?反驳,也不?再有疑问,这个话?题就此结束,“还是很红,明天消不?掉你就不?能去健身房了。”
否则她穿着运动?背心,被人看见后背上一条一条的痕迹,不?是怀疑家暴,就是秒懂这种趣味。
储臣躺回?来,掌心仍是在她后背揉摁了一会?儿,“还疼么?”
梁晴也选择不?回?答这个问题,问他?:“你今天好像不?是很开心,是身边的什么人出了问题吗?”
“为什么这么问?”
梁晴说:“工作的问题总能解决,并不?需要带回?家来。你今天没有做好表情?管理,看来很严重。”
无非是一些不?能人为解决的,私人的仇恨。
“没有什么事。”他?否认。
此刻是绝无仅有的寂静的。
梁晴稍稍抬头,贴上他?的下巴,他?们很有默契地接吻。
“有人喜欢体?验身体?的疼痛,有的人回?忆痛苦,好像这样才?能证明自己是个鲜活的人。”梁晴小声地说:“或者证明曾经有一段过去没有被忘记。”
“所以?你留着和前男友的照片,即使?分开了,也证明了你的过去?”
“我说了,那是个失误。”梁晴不?想再提,这人还真是记仇。
储臣欠嗖嗖地学她的口吻:“我说了,那是个失误。”
“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梁晴这下真的要揍他?了,储臣倏忽攥住她的脚踝,别有深意地捏了捏,在她耳边说:“宝贝,我想再来一次。”
梁晴吃惊,就在一秒之前,她借着微弱的光观察他?的脸,心里感?叹,他?的身材和脸当然是很好看的,但是这份好看里,夹杂着多年苦心经营的凌厉和疲倦,真的已经不?年轻了啊。
和养尊处优的人不?一样。
储臣扶着她的腰,让她坐起来。
悬殊的力量与巨大的体?型差让视觉效果惊人,有人委屈巴巴,可实际上她才?是充满掌控感?的那个。
她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手指在揉作一团的蚕丝被里找到他?的腹肌。
旖旎的房间里,他?就像木桶里的葡萄,充足的糖分让他?尝起来十分甜腻,但是经过压榨,发酵,化作酒精。
糖分越多,酒精就越多,喝起来就越容易醉。
没过多久梁晴以?微醺的状态,倒塌下来,他?们接绵长又湿漉漉的吻,她吐槽:“我真的好累。”
储臣摸她快湿透了的头发,“你像一只淋了雨的猫,可怜兮兮。”
梁晴想说:“《四重奏》里有一段很著名的话?:表白是小孩子才?做的事,大人要学会?诱惑,想学会?诱惑首先要放弃做人,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狗。”
梁晴更小一点的时候喜欢看韩剧,现在口味更杂一些,日剧美剧也看,储臣有的时候回?家早会?陪她看一会?儿,逐渐品味出来一些不?对,“主角很普通。”
“普通人不?能当主角么?”梁晴反问。
“不?是。”他?回?忆一下说:“和你以?前看的不?一样了。”
梁晴忽略了他?话?里隐含的意思,映射她小时候爱做梦,不?切实际,可是哪个女孩子小时候不?做梦呢?
“文化背景不?一样,时代也在发展,真理都有可能在颠覆,价值观自然也在变迁。”
大多数人都是普通的,只是在爱人的眼里闪闪发光,绝无仅有,此生不?换。
储臣说:“你不?是只在我的眼里发光,你本身就是一个很完美的人。”
“你还说我太?自信呢。”梁晴翘起了嘴角,难免有些骄傲。
“从?小到大,你一直是最好的。”梁晴是他?喜欢,羡慕,也是悬于高处的人。
这个时候很想刺激地问他?一句,我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你也会?这么夸我么?但是考虑到自己的屁股,已经不?能承受,就闭了嘴。
她的腿还软着,手臂撑得哆嗦,跟他?耳语:“你在我眼里同样是闪闪发光的,所以?,我爱你。”
*
梁晴接到金晓雯的电话?,问了她一点工作上的事。
金晓雯决定离婚以?后,也准备跳槽了。跳到私立学校待遇各方面会?好一点,也更加自由。
忽略郭辰的意见,金晓雯的爸爸妈妈并不?赞同,甚至极力反对,当初让她考进去就是为了这份稳定。
但金晓雯现在谁的话?也不?想听了,只想做自己的主。
“晴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你的教学能力比我好太?多了。”
梁晴没有给出答复。
金晓雯就说:“也对,肯定已经有学校给你抛出橄榄枝了吧,而且你又不?是不?做老师就赚不?到钱了。”
“目前这个政策,做老师本来就不?可能赚到钱。”
“但市场需求是很旺盛的。”
“你还想违规吗?”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金晓雯羡慕地说:“晴晴,我以?前太?依赖别人了。要是能像你一样独立,情?绪那么稳定就好了。”
梁晴挂了电话?,打了个哈欠看时间也才?七点多。
她套上睡袍,对着镜子看自己后背的痕迹,一绺一绺的颜色很浅,甚至边缘都模糊不?清了。昨晚听他?说很红,还以?为很严重呢。
不?过么,成年人难免有自己的小小癖好。
金晓雯说她情?绪稳定,但是谁又能维持住一辈子不?发疯呢?
梁晴刷了牙出来,他?已经遛完黑妞回?来了,拿着一份M记早餐,被放在桌子上。他?走到梁晴的身后,从?肩头把睡袍剥开一点,检查她的后背。
“还要涂抹舒缓的药膏么?”
梁晴把衣服拉回?来,“不?用了。”
他?在心里闷笑,两个成年人越来越“变态”了,“给你买了早餐。”
梁晴看着他?走去厨房的背影,是一身可以?外出的衣服,就问:“你要出去?”
储臣又回?来摸摸她的头,“有事么?”
“我想趁这几天把东西?打包了,搬到那边去,你帮我一起。”梁晴咬了一口早餐。
“哦,我还以?为你要跟我撒娇。”他?故意逗她,“我上午过去说点事,下午就回?来陪你。”
梁晴解释又强调,“我不?是要跟你撒娇,不?要自我意识过剩。”
“原来我这叫自我意识过剩?刚你看见我进门不?是眼睛都发直了么,差点扑我怀里。”
“……”
储臣早上把梁晴套餐里那杯咖啡喝完,就出门了。目送他?离开,梁晴才?想起本是想问他?定做那件旗袍礼服是做什么用的。
算了,回?头问吧。
*
钱文东这两天也很郁闷,父亲钱旺新把储臣和郑玉东,还有郑辉纺织厂之间的恩怨,跟他?说了,只是他?口齿不?清,说得乱七八糟。
总之,当年郑玉东兄弟俩的入狱,少不?了储臣的推波助澜。
钱文东算一算,那是哪一年发生的事,那个时候储臣才?二十几岁,比现在的他?还年轻。
父亲跟他?吐露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钱文东仍然没搞懂。但钱旺新是他?亲爸,肯定是为他?打算的。
储臣的能力他?倒是清楚,这个人手腕强硬,长袖善舞,能结交得了上面的领导,也能和曹泰那样的地痞打交道。
以?前利益不?捆绑时,他?们是纯粹的朋友。
现在做了好几个度假村项目,钱文东莫名有些害怕了,他?的储哥,多年的好友,昨天把郑玉东送进去,今天把曹泰治得服服帖帖,明天会?不?会?因为利益分配不?均就搞他??
商人哪讲什么仁义道德,利益为先,他?老爹自己都做了不?少缺德事呢。
电视剧里有这么一句话?,伴君如伴虎。
虽然用在他?们这里不?合适,但双方势力悬殊,也该有防备的。钱文东思来想去,睡不?着觉,就给他?叔叔打了个电话?。
一开始钱旺新先认识的储臣,一起做钓鱼佬,还有他?叔叔,总能知道点什么吧?
钱文东藏着掖着,没直接说储臣的名字,就问他?知不?知道郑辉纺织公司的事。
“你不?在医院陪你爸,打听这个干什么?”
钱文东说:“有我姐陪着呢,我就好奇呗。”
钱家叔叔说:“郑辉纺织厂啊,早几年前不?久破产了么,欠一屁股的债还不?上,哦对了,你爸生病前落成的那栋大楼就是纺织厂的前身,土地法拍来的,只用了很小的代价。”
“我竟然不?知道。”钱文东说。
“储总连这事儿都没告诉你?”钱家叔叔表示怀疑,看这毛头小子傻傻的,“你们私下不?是兄弟么?”
“哎。”
钱家叔叔:“毕竟只是个合作伙伴,今儿合作明天就翻脸,不?交心也正常。又不?像我们,血脉至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第87章
钱文东的心情乱透了, 几乎忘了本来要问叔叔什么东西,当然也被对方带偏。
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血亲,谁都靠不?住, 尽然要靠自己才?行。
储臣和父亲, 还有纺织厂的地,到底谁抓住了谁的把柄呢?
又和叔叔聊了几句, 无非是小时?候的事情, 那个时?候钱旺新还没有发家,一群亲戚都住在一起。钱旺新夫妇在外头跑工程,忙得脚不?沾地,他和姐姐钱文佳只能去叔叔或者?姑姑家吃饭。因为都过得不?容易,亲戚们对姐弟俩也都没有为难。
后来钱旺新发达了,虽然也提携了兄弟姐妹,可到底还是越走越远了。在叔叔提起旧情的时?候,钱文东也很有感?触, 甚至有些惋惜和不?解。
父亲还在病房观察, 钱文东开车过去。
母亲和姐姐在观察室外守护,还有家里的保姆, 她扶着母亲提醒她别把身体熬坏了,还有一双儿女呢,天塌下来都有他们顶着。
钱文佳自己靠在墙边,一家人完全没交流。
钱文东在椅子上坐下来, 其?实他的承受能力都没有母亲好?。从钱旺新病重住院,他何尝不?是彷徨不?安。像个失去大树庇佑的小草,随便来一场雨, 就把他摧残了。
钱文佳走过来,踢了下他的鞋尖, “带了烟了么?”
钱文东于?是在裤兜里摸了摸,带了,就起身和钱文佳一起去露台抽烟。帮姐姐点燃了烟,钱文佳身体背靠在栏杆上,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拿出手机刷着短视频,是一些娱乐新闻,嘻嘻哈哈。
钱文东听了很烦,不?满道:“这个时?候了,你倒是还有心思关注莫名其?妙的事。”
“至少我比你来得早,那你今天下午干什么去了?”钱文佳烦躁地翻了个白眼,她很累,早上忙完店里的事就赶来照看父亲,还有看她不?顺眼的母亲,处处挑刺,她呼吸都是错的。
“在二叔那待了会。”钱文东颇有感?触地跟姐姐说了起来,他们所有的亲属关系都是重叠的,按照道理来说,钱文佳应该最?能懂他。
“我还记得小时?候在叔叔家吃饭,那时?候虽然不?富裕,但是很开心,婶婶还会把鸡腿挑给我们吃。”
钱文佳冷笑一声。
“你少阴阳怪气。”钱文东很不?爽,“爸爸走了,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越来越少。”
“要么人家怎么都说你是蠢货呢,还真是傻人有傻福。”钱文佳吐了一口烟雾,“你不?知道爸爸每个月给叔叔家两千块钱么?那时?候叔叔在厂里开车一个月才?一千五。”
钱文东有点理弱,“……毕竟我们俩在人家吃饭,给钱不?是应该的么?”
钱文佳又说:“每次的鸡腿只有你能吃,我可吃不?到。”
“怎么可能?”钱文东不?信。
钱文佳说:“我一次都没有吃到过,如果我撒谎了,今晚出门就被车撞死。”
钱文东愣了,就是童年的一只鸡腿而已,何至于?发这么大的毒誓,钱文佳这个人真是小心眼又不?依不?饶。
“行了,多大的事儿,你还记到现在。”
钱文佳把烟摁灭了,狠狠得捻着:“在我这就是过不?去,一辈子都过不?去。你愿意念谁的好?是你的事,别指望我附和你。”
这话真不?中听,他是抱着寻找共鸣的目的来的,却被人泼一盆冷水。正要跟钱文佳吵起来,又想起来有人曾经跟他说过,要担当起家庭的责任来,他姐比他多受了委屈,他是既得利益者?。
钱文东倒退两步,“好?好?好?,我就是跟你说说而已,你不?愿意听我就不?跟你说了。”
钱文佳无所谓,“听人劝吃饱饭。爸爸和叔叔家闹崩,宁愿瓜分?一部分?利益给别人都不?给他,自然有他的道理,你自己掂量吧。”
钱文东不?太理解钱文佳想说什么,只觉得这个女人像个炮仗一样?,对谁都是炸。等他自己抽完烟回来,见?只有母亲在,就问:“我姐呢?”
母亲不?回答这个问题,对姐姐嗤之以?鼻。
保姆摇摇头,说:“佳佳已经开车走了,哎。”
*
车场的年假还没过去,只有几个人值班。
储臣和老陈喝了几杯茶,交代了几句。很多事情,只要你当它不?存在,它就真的不?存在。
老陈道,就拿郑玉东要儿子给他捐肾这件事来说,那是人家的亲儿子你又不?能阻止,介意也无可奈何。
世上哪有能事事圆满的呢,再说他已经是那样?了,你如日中天,你应该放过自己。
都在劝他要放下。
储臣在回家的路上,以?最?大的勇气揭开自己心中的意难平,亦或是阴暗面?。郑玉东那样?卑鄙的个体,仍然有人爱他。他的父母对他不?离不?弃,甚至有儿子也不?计前嫌,牺牲自己的健康让他活下去。
可是这样?无条件的爱,他出生时?就没有得到过。
他嫉妒,又愤恨。
想起把余红艳的那间服装店装让出去,得了十几万,是他最?原始的资本,做生意赔得底掉,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眼拙不?识人,在若干年后才?知道,那是郑玉东早就设下的陷阱,等着他跳。
后来不?计其?数的明争暗斗,让他想要成功的欲望,史无前例的强烈。他一定要成功,也一定会变得成功。
梁晴不?喜欢他的激进,不?理解他,然后离开了他。
现在一切终于?又回到了轨道上,可是他很难说自己不?后悔,人生那么短暂,又能有多少年可以?蹉跎呢?
储臣回到家里,没有人。
客厅的书架被搬空了一半,物品都放在纸箱子里,是他上午离开家时?她收拾的,他想接着收拾,但是又怕扰乱她的秩序感?,于?是只好?作罢。
他坐在沙发上冷静了一会,然后给她打电话,问问她去哪里了,让她早点回来自己却在外面?逍遥。
刚拨通,电话就被挂断了。
“……”他的脾气又有点不?稳定了。
下一秒,就听见?开门的声音,梁晴带黑妞回来了。
“爸爸回来了。”梁晴看了他一眼。
储臣站起来,准备跟做一些亲密的接触,但是梁晴根本可有把多余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她抽了张湿纸巾,蹲下来给黑妞擦它的脏爪子。
“……”
他有点嫉妒黑妞了,臭狗,但是当黑妞摇着尾巴冲他跑过去的时?候,他根本就骂不?出这句脏话。
可惜家里的地板太滑,黑妞本想冲进爸爸的怀里,却没能刹住闸,一脑袋撞到阳台的门上。当狗也是尴尬的,它都不?好?意思回头了,只能假装忙忙碌碌,嗅一嗅妈妈养的花。
别说,还怪香得嘞,妈妈真不?错。
梁晴脱掉笨重的羽绒服,里面?是一整套的运动服,浅灰色的,修饰着匀称的身材。
“你去哪里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带妞妞出去玩了啊。”梁晴并没有在意他的话,去厨房倒水喝,出来后又说:“我觉得,还是今早搬到大房子里去,这个家早就不?能满足它的自由?活动了。我今后也会忙起来,怕他闷出抑郁症。”
他那个房子三面?湖景还有一个大露台,黑妞都可以?在家里跑步,不?用担心撞脑袋了。
“我刚刚打电话给你,被你挂掉了。”他的声音有点低。
梁晴抬眼看他,隐约觉察,他才?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大狗,眼里全是落寞和委屈,就赶紧解释:“因为正在开门啊,你马上就能见?到我了,就不?需要打电话。”
储臣又说:“你怎么知道我在家?”
梁晴心说,我这是在接受审讯吗,但还是耐心回答:“我在楼下看见?你的车了,知道你回来了。”
“哦。”有人这下终于?没话了。
梁晴走近他,细细地闻他,没有乱七八糟的烟味,就是早上出门时?的那种清爽。她放心地靠在他身上,“你怎么了?”
她的手在他的衣服褶皱上蹭了蹭,摸到他健硕的肌肉。
储臣抓住她的手指,难堪地反问:“我能怎么样??”
梁晴侧过脑袋,自下往上观察他的表情,然后说:“你像是那种在外面?受了欺负又打不?过别人,委屈巴巴回家来,找妈妈告状的小学生。”
她的身上很香,语气也很柔软,即使做了一个不?恰当的比喻,但储臣还是没有办法说一个不?字,相反,心脏里涌现一股酸涩。
他松开她的手,“我要是心情不?好?,你想怎么安慰?”
梁晴开了一句玩笑:“你说呢,嘴上还是床上,你自己选。”
储臣随着也说了句流氓话:“不?能在床上动嘴吗?”
梁晴无语,打了一下他的后背:“闭嘴。”
“你这人,想调|戏我,功力还欠缺了点。”他欠嗖嗖地道,捧住她的脸,终于?亲到了,“我没有情绪不?好?。就算不?开心但看见?你就好?了。”
第88章
本来挺温馨的?画面, 因为一个亲亲就变成了少儿不?宜画面。
梁晴横跨在他的?腿上?,抱着他的?脑袋乱啃,痴迷他没有抽烟时候香喷喷的味道, 有?点像海盐, 也?有?点像热带植物鼠尾草的味道,好干净。
她用柔软的唇瓣贴贴他的耳朵, 轻声问:“你喷香水了吗?”
“我有?香水吗?”他也?搞不?懂, 只看见过?她的?架子上?许多香水瓶子,各种颜色看着像钻石一样闪,“你给我买香水了吗?”
然后梁晴又贴贴他的?脖子,那里好暖,“好像没?有?买过?。”
“那我喷什么?”
每天出门前喷洁厕灵吗?
他的?所有?护肤就是一支男士的?洗面奶,还有?同系列的?水和乳。有?段时间他用没?了,梁晴忘记买他也?懒得说,就用了她的?面霜随便在脸上?抹了下, 因为冬天太?干燥了。
吃饭的?时候储旭说:“哥, 你身上?还怪香的?嘞,跟女孩子一样。”
然后就被他哥瞪了一眼?:“跟哪个女孩子一样?”
储旭就不?敢说话了。
储臣开始对生活没?有?那么讲究, 因为有?更在意的?事?值得他花精力去获取,就愿意在细节处服从她的?安排。
冬天是小动物们冬眠,趴在一起相互取暖的?季节。梁晴也?愿意趴在他身上?,汲取适宜的?温度。这个世界的?分配机制很不?公平, 凭什么男的?只穿一件外套出门,回到家来手掌还是暖烘烘的?,而有?人裹上?笨重?的?羽绒服, 却冻成了一条僵硬的?冷冻鱼?
梁晴体会?到了他脖子上?的?温度,都不?敢想男人毛衣下面的?身体有?多暖和, 悄悄地伸手摸进去。
储臣落在她背后的?手指一僵,身体也?不?动了。
他记得刚刚有?人说要?安慰心情不?好的?他,但现在只是把他当成暖手炉。她的?食指指尖,在毛衣里面肆虐游走,向下摆穿过?,直奔宽阔的?后背,要?是能把衣服脱了该多么壮观呀。
她不?舍地摸了好一会?。
“干什么呢?”他搞不?懂她了。
“你是南孚电池么?一节更比六节强。”她的?身体倾斜向下,另一只手不?忘在外摁住他的?肩膀掣肘,眼?里流露隐秘暧昧的?神?情。
这是要?做坏事?,还是要?亲他?
梁晴很快就吻了过?来,从眼?皮,到下巴,又拉下衣领,亲亲被遮挡的?地方。有?人明明有?反抗之力,却只能节节败退。
他很轻易就被压地躺倒在沙发上?,曲着腿,做投降的?姿势。
他的?颈侧有?一颗很小的?褐色痣,在做这种事?的?时候还挺性感,当然,也?只有?在做这种事?的?时候才能看见。她的?唇在那里流连,“噗噗”的?灼热气息,喷薄出来,用唇珠来回蹭蹭,模仿小动物圈领地。
但小动物用的?可是屁股留下气味,谁像她盖戳似的?。
储臣觉得略煎熬,男人的?喉结脖子都是敏感又脆弱的?地方。
“哈哈。”梁晴忽然笑了。
“笑什么?”他凝着表情暗自抽气,很是郁闷,手掌都攥成了拳头。
梁晴把自己?的?身体丢在他身上?,严丝合缝,甚至双手都从腋下穿插至背后,“像不?像摞汉堡?”
“不?像。”他的?拳头又松开,俩肉饼叠在一起有?什么可美的??
“那就像两?节电池。”梁晴又把自己?向下夯了夯,致力于贴更紧,“好累哦,来充充电吧。”
“既然是充电,那不?需要?闭环么?”他又问她这个语文老师。
梁晴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东西,“储臣,你的?脑袋里都是带颜色的?东西么?”
“我的?脑子,现在想的?全都是你。”
梁晴把手从他后背里抽出来,都被挤出红印了,捧住他的?脸说:“你满脑子都是我,是对的?,脑子里有?别人你就完蛋了。别不?识好歹,美丽只是我最?不?值一提的?优点,我这么棒,你作为我的?狂热粉丝都不?为过?。”
为她疯为她狂为她哐哐撞大墙。
储臣说:“虽然我昨晚承认了你的?完美,不?过?,你自己?这么说,不?会?被人打么?”
这个男人怎么可以在谈恋爱的?时候保持理智?怎么可以带有?正常的?视力?
“吸引力法则知道?吗?我想要?变得很棒,也?一定会?变得很棒,每天这样给自己?洗脑。”梁晴表现出来也?很自信:“那我就是最?好的?。男人都有?的?普信你没?有?么?”
可是储臣自认为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尤其是在向上?抬头的?女人面前。他能有?什么自信?只是尽可能在自己?的?行囊里搜搜刮刮,把最?值钱最?宝贵的?东西,递交出去罢了。
他陷入一阵的?沉默里。
然后才说:“你在我眼?里是最?好的?,即使哪一天不?是普世价值观里最?好的?,那也?是我最?爱的?。”
“储总好肉麻。”梁晴嫌弃了一声,又嘬嘬他的?唇,“嘿嘿,我当然是最?棒的?,你也?是最?棒的?。”
“梁老师比较适合去骗还在穿纸尿裤的?。”
“不?许说了不?许说了。”她捂住他的?嘴,花了点时间净化一些浑浊的?情绪,于是又“啵啵啵”好久,亲到他说不?出来话,“你还真从小到大,都是个小可怜。脾气都不?会?有?效消解,只会?乱发,或者生闷气。”
虽然概率很低,但是男的?也?会?发生乳腺增生啊。
储臣感到难堪,嗓子里糊成一片,眼?眶也?有?湿意被强行憋了回去,他不?会?对她发脾气的?,“你嫌弃我么?”
梁晴说:“我希望你,因为我而幸福。”
*
腻歪的?时间有?点长,导致今天的?工作进程严重?之后。
梁晴在网上?买了纸箱子,用来搬家打包物品,就折了一只放在地上?,叫他把最?高处的?书都搬下来放进去。
储臣不?排斥做家务,反正作为人|夫的?自觉已经被训练出来了,但不?免有?些疑惑:“为什么不?花钱找搬家公司,我记得有?这种服务。”
梁晴问:“你没?看过?美国女人收纳吗?很解压。”
他还真没?看过?美国女人收纳,就说:“我只看过?中国女人做饭。”
“行吧,收拾完赶紧下来。今天的?中国女人不?想做饭了,中国男人来做吧。”
她的?那些书又重?又硬,小身板的?确搬不?动。他一直没?有?仔细关注过?,觉得他的?老婆博学多才,看这么多书,在快互联网时代真的?很了不?起。
今天亲手摸到,才发现这些书塑封都好好的?,表面还有?一层灰,她甚至都懒得上?来擦了。
他对这个自称完美的?人滤镜莫名碎了一些,“你不?看,还买这些干什么?立人设给我看吗?”
梁晴说:“我给你买的?衣服,也?不?见得你每件都穿啊。”
“……”
梁晴有?自己?的?道?理,“我享受的?一直是买纸质书的?过?程。”
她上?学的?时候就很文艺,总是去学校旁边的?书店租书看,手里稍微有?点钱,就会?把最?喜欢的?买下来。但是很克制,怕自己?的?零花钱遭不?住。
储臣走下来,“你小时候喜欢看什么来着?《会?有?天使替我爱你》还是《那小子真帅》?”
梁晴:“……”狗男人记这么清楚。
“你说说,是哪个小子真帅?你爱谁?”
梁晴清了清嗓子,说道?:“你知道?的?,我这人博爱,世间万物,宇宙奥秘,玄学灵异。也?关注当代男孩子的?健康成长。”
他哼笑,“还是梁老师的?格局大。”
“作为老师嘛,这点责任感还是有?的?。”梁晴多少?有?些难以启齿的?,毕竟每个人都有?特别中二的?时候,现在回想恨不?得穿越回去雇人把自己?杀了。
但是当她绞尽脑汁回忆储臣年少?时有?什么尴尬时刻,想不?起来,不?知道?是自己?根本没?有?关注过?他的?青春期,还是根本没?有?。
印象里,他从十二岁到三十岁是一条直线走下去。
很多人都觉得,高二就辍学的?他成绩肯定不?好。但事?实却不?是这样的?,他很聪明,梁晴还记得他替人写作业赚钱,有?时候还挺文艺,书包里装着从图书馆借的?博尔赫斯的?诗选,她都不?认识这诗人。
反差极了。
在很多年以后她在繁华的?地方工作,遇上?一些所谓的?男精英,从博尔赫斯的?语录里面抄几句经典的?,假装博学高端,维持人设,去惊艳处世未深的?女孩子。
也?许那就是他的?中二,又满怀梦想的?时期了。
三十岁的?储臣再也?不?提任何相关,他对自己?的?定义就是个粗糙的?男人,一个浑身铜臭味的?生意人。是丈夫,是哥哥,还是黑妞的?爸爸。
人在贫瘠的?现实里,不?配有?理想,也?不?该有?幻想。
这真是令人难过?的?真相。
“储臣,你的?梦想是什么?”梁晴接过?他递来的?书,放在箱子里。
“这是什么破问题?”
梁晴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我小时候最?坚定的?梦想就是当老师,尤其是当漂亮的?语文老师。”
“那我的?梦想就是娶个语文老师,尤其要?漂亮的?。”他伏低了点腰,靠近她耳边说:“天天在家给我上?课的?那种。”
他明显不?记得多年前的?心境了,觉得她幼稚,但也?配合着说:“看来,我们俩的?理想都实现了。”
十天以后,他们带着黑妞搬到新家。
梁晴邀请朋友来家里吃饭,算是个喜庆的?事?儿。没?想到节后春寒料峭,还下起了雪。
她从超市购物回来,车停在一楼,走了几步,大衣肩膀上?落了一层白色的?盐粒子,进门给储臣发消息,问他几时到家,这人没?回。
她只好给储旭打电话,很快就接了,还是小男孩听?话。
因为小男孩无所事?事?。
“跟你哥在一起么?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储旭支支吾吾:“我哥可能得晚点。”
“怎么了?”
储旭说:“就钱旺新,早上?咽气儿了,把他弄得也?挺头大。”
梁晴反应了一下,他说的?是钱文佳的?父亲。
第89章
钱旺新的?死让所有相关人表面上都乱了阵脚, 但真正伤心欲绝的?只有他的?至亲,其余人只是等着看遗产如何分而已。
他的?老婆是舍不得这一辈子携手的?伴侣,钱文东失去了为他遮风挡雨的?伟岸父亲, 至于钱文佳, 她心里百味杂陈,有不舍也有愤恨。
想到父亲临终的那几天把储臣这个外人交代后事, 都没有跟自己的?亲生?女儿?多?说一句话。
他对自己, 好像真的?没有父爱。
她冷静联系殡仪馆,操办悼念会,一滴眼?泪都没有流。母亲上前就甩了她一巴掌,嗓音尖锐地问:“你为什么不哭?”
这是一个很诡异的?问题,不止提问者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么答案,被提问者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钱文佳思索了几秒,回?答母亲:“爸爸迟早会走, 这是我最后一次容忍你的?无理取闹, 再借机撒泼,我就不客气了。”
钱文佳的?眼?里, 有一股阴森的?狠厉,是母亲从未见到过的?。
摒除性别这一点,其实钱旺新和妻子都很清楚,女儿?的?性格和胆量更适合接公司的?班, 但他们就是不想把事业交到她手里。
她叛逆,张扬,不顺从父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她的?不顺从让父母更加厌恶。
钱文佳说:“这是我为爸爸做的?最后一件事,也算报答他这些年对我的?付出, 今后你不想看见我,咱们就老死不相往来。”
母女俩很快被亲戚拉开?,二婶在一旁劝慰着钱文佳:“好了好了,你妈年纪大了,你不要跟她计较。佳佳,你爸死了当家做主的?就是你呀,大人有大量。”
钱文佳捏着手机,垂眸看着二婶,蓦地眯了下。她再次想起十天前,钱文东说起小时候,姐弟俩在二婶家吃饭,总是把鸡腿让给他吃。
可是钱文佳明明记得,那两年里二婶对她的?态度极差,总是叫她大冬天用井水手洗衣服,她的?手指头?上全是冻疮。
家里有洗衣机,偏偏不让她用,钱文佳并不相信那是锻炼她,只是看人下菜碟,折磨她罢了。
她自己的?父母都不看重她,一个无人何必呢?
钱文佳说:“我不吃这套,你现在应该去巴结我弟,也许他傻,看能不能漏点什么给你。”
二婶脸色倏忽一白,“佳佳,你这是什么意?思?”
钱文佳:“就是这个意?思。”
在钱文佳的?操持下,钱旺新的?葬礼风光又迅速地结束了。他这一生?也算波澜壮阔,但是再激烈的?戏剧,总会落寞。
真到了告别的?时候,哪怕是看客,也难免不会落泪惋惜。
包括老麦。
他虽然跟钱文佳离婚了,可是老丈人走他应当来送一程。钱文佳不搭理她,鼻梁上扣着墨镜转身?就离开?了.
钱文东在陪母亲。
钱家二叔拍拍老麦的?肩膀:“最近忙什么呢?”
“也没忙什么啊。”
“恭喜你啊,获得自由之身?,不过被分走不少身?家吧?”
老麦心想,谁分走谁的?,这老头?清楚么?“有什么好恭喜的?,离婚算好事吗?”
二叔意?味深长?地笑笑:“文东这阵子头?够大的?,度假村还管得过来么?”
“宝贝失去了亲爱的?爸爸,天要塌咯。”老麦用一种?玩笑的?语气道?:“不过还有老储,怕什么。”
钱二叔道?:“储老板哪有那么多?心思在这种?小事上,听说明天要去省外的?项目咯。”
“哈哈哈,你倒是清楚。”
钱文佳在闸口处碰见了储臣,他坐在车里,窗户降下来。
“储总,谢谢你了。”
“不客气,你节哀。”储臣点点头?。
钱文佳半句话卡在嗓子眼?里,她刚想说“你有条件可以提。”那人家车已经开?走了,这事儿?她会记在心里,但不至于感恩戴德,对方是生?意?人,做任何事都考虑自己的?利益。
储臣觉得有些困,急着回?家睡觉。
开?到一半接到电话,曹村那边的?工地,有人举报施工安全措施不到位,现在建安监督管理局的?人已经上门来检查了。
“没打钱文东的?电话吗?”他问。
人说小钱总的?电话打不通。储臣在路口停下来,钱文东目前还在钱旺新的?死里出不来,但这不是理由,因为从发现问题到举报,再到相关人员到现场,绝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的?。
他把车停在路口,给老陈打电话就来他来给自己开?,顺便去便利店买了一杯乌龙茶。
自从跟梁晴同居,她喝咖啡会心悸,所以他也跟着喝茶了。
老陈匆匆赶过来,一半揪心一半抱怨地道?:“曹村的?这个工地怎么总是有问题,拍地之前你不说,找大师看过风水了吗?”
风水玄学大多?数生?意?人都相信,尤其是做房地产的?。
储臣坐在后排,说:“的?确是块好地。”
“这都几次了?”老陈心说:“会不会是你们刚去时得罪的?那个老板,他搞得鬼?”
储臣回?忆了春节前讨薪工人中有那么一两个带头?的?,低声道?:“也许真的?是人不行。”
“还真是那个姓曹的??”老陈顿时气愤起来,还真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储臣否认:“我说的?是钱文东。他没有定力,总想着出去一飞冲天,太蠢了,自然给人钻空子的?机会。”
“那咋办,咱们的?利益可是跟他捆绑在一起的?。”
“我没有那么多?精力陪他耗。这个世界少了谁都可以转,他要是以为把事情?做成这样我还给他擦屁股,未免太不识相,我不是他老子,没这个义务。”
他的?车停下来的?时候,有关部?门的?人已经到了,他走上前去与人沟通,确有问题存在,责令停工整改,并采取罚款措施。
储臣情?绪稳定地把人送走,等设备报检,结果?下来后才能重新开?工。这个期限不知道?会是多?久,如若有人在其中做了手脚,时间线则会拉得更长?,造成的?经济损失不可估量。
储臣在临走前,告诉几位分管业务的?副总,以后大小事宜直接跟他汇报。不用再通过钱文东。
*
梁晴带黑妞去洗澡,路过钱文佳的?店门口,看见她在室内还带着黑超,遮住了整张脸。
“梁老师,有时间去喝一杯吗?”
到了咖啡馆 ,钱文佳摘了墨镜梁晴才看见她眼?睛红肿得吓人,“你还好吧?”
“回?来的?时候忽然就崩溃了。”钱文佳不知道?跟谁说这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跟员工还是跟朋友?都不可靠,但是莫名,她忽然相信梁晴。
也许是跟梁晴的?关系比较模糊,也许是基于另一个原因。
钱文佳跟梁晴说起自己的?家庭,父母,弟弟,她三?十多?年来的?感受。她不明白父母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看她哭得声泪俱下,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你长?这么大,因为没有钱难过么?”
钱文佳通红的?眼?睛看着梁晴,回?顾自己少年,“很少,不值一提吧。”
梁晴的?表情?淡漠:“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可能有百分之八十的?人,曾经因为缺钱而睡不着吧。”
“钱,只是身?外之物。”钱文佳和老麦离婚的?时候,她只要钱不在乎老麦的?背叛,因为不她根本就不爱对方。
可是父母……她曾那样无条件地爱着他们,可是到父亲死去她都没有得到一个肯定。
“一样的?。”梁晴说:“我奶奶总是说,人生?在世总是要各走各的?路,各吃各的?苦。有人缺钱,有人缺爱,也有人两样都缺。”
钱文佳瞅瞅她,默默用纸巾抹掉眼?泪,还尽力保持着优雅。
“你的?身?体缺乏营养的?时候,都可以理智地想到,该及时补充了。”梁晴看对方表情?缓和,差不多?是好了,果?然是女强人,再糟糕的?情?绪都不会消磨自己。
“我奶奶今年七十多?岁了,年轻的?时候相继失去了丈夫,孩子。她独自把我抚养长?大,没钱就挣钱,没爱就找人爱自己。”
“钱总是能挣到,但爱这种?东西,强求不来。”
梁晴说:“你得相信,这个世界上肯定会有人爱你的?。父母不爱你,那你就去找爱自己的?人,像挣钱一样努力。”
“怎么会?”
“怎么不会?我奶奶找到了我,我和她没有血缘关系,可我很爱她。”梁晴心想,自己的?亲生?父母是不爱她的?,储臣兄弟俩的?父母也是不爱他们的?。
可是这有什么关系?
钱文佳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你和储总,你们都挺妙的?。”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梁晴问。
“也没什么,我很庆幸当初把房子租给你。也谢谢储总,在这个时候还我的?人情?。”钱文佳说:“也许你们说的?都对,无论钱还是爱,都是需要获取的?。”
*
梁晴不知道?储臣还了钱文佳什么人情?,她没有好意?思问。
晚上她回?到家,看见玄关处他的?鞋子边缘沾了些灰,沙发上搭着外套,手机。
她看看黑妞,“爸爸回?来了?”
黑妞扭着大屁股去主卧,一条大扫把尾巴翘得高高的?,梁晴走在它身?后,知道?这是小狗非常愉悦的?意?思。
妞猪也好几天没有看见爸爸了,怎么会不想呢?
最后它在窗帘下的?沙发上找到了储臣,他洗过了澡,正窝在沙发上睡觉。小狗用鼻子顶了顶爸爸,哼哼唧唧,想要他抱。
储臣成功被它弄醒,睁开?眼?睛就看到这么一个狗脑袋,卡在自己的?臂弯里,撒娇意?图明显。
人家小狗到它这个年龄都当妈了,它还是个宝宝。
储臣坐起身?,黑妞立刻就冲了上来,把储臣给冲仰了一下,半天才起来,他无奈地道?:“它在外面被别的?狗揍了?”
梁晴去洗了个手回?来,坐在一边,说道?:“倒没有被揍,被气着了。”
“怎么回?事?”
梁晴说:“刚在楼下遇见一只小泰迪,吵架,小泰迪要主人抱,它吃醋也要我抱。”
储臣想了一下那画面。
别看这家伙长?得威风凛凛,但是没有经过训练的?德牧娇气又粘人,每天都要抱,“你抱回?来的??”
“想抱来着,但是它体重都跟我一样了,直接赏了我一个屁股墩。”梁晴在地上摔了一跤,现在屁股还痛呢。
妞猪此?时坐在爸爸腿上,听妈妈控诉挺不好意?思,缩着脑袋依偎在他怀里。
储臣虽然不太愿意?它进卧室,但多?数时候也遭不住这撒娇,还是尽量满足它的?。等黑妞哄好了,储臣就拍拍自己的?腿,让梁晴坐在他的?腿上。
“不要。”她拒绝了。
“无所谓,睡前再洗澡。”
梁晴慢吞吞坐了过去,不忘澄清:“妞妞喜欢撒娇要抱抱,我可没有。”
储臣手臂圈住她的?腰,轻声说了一句话:“上午在钱旺新的?道?别仪式上,我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
储臣看着夜夜与自己同床共枕的?妻子,他们还有一个原则性的?问题没有涉及到,“也许,你早就知道?郑玉东这个人了。”
他清楚,梁晴跟他结婚就肯定会把他的?底细,这些年的?经历,全都了解清楚。
梁晴深感意?外。
关于郑玉东和余红艳的?那些过往,在她心里不值得研究,但是她得承认这个事实,“的?确,我从陈强那里打听到了郑辉纺织厂,也知道?郑玉东做过几年牢。”
果?然,她的?心思比他想象的?要缜密。尽管她总是给人一种?,悠闲在家种?花养狗的?形象,可一点没闲着。
其中细节,已经无需他解释。
梁晴问他:“把郑玉东送进去,是你做的?吗?”
“是。”他承认了。
梁晴心头?一颤,隐隐惶恐不安。
储臣说:“我们分开?的?那几年里,我没有一刻是清醒的?,想报仇,想赢。分手的?原因全都在我。就在刚刚你和妞妞进门,叫醒我,我感到很幸福。”
“你想打破这个状态么?”
“我不愿意?,也不想。”他说:“可是我知道?你的?原则和底线,梁晴,我不想骗你。”
他们曹村度假的?两天,梁晴直白地问他有没有沾染吃喝嫖赌,他能坦荡地回?答,只有这个难以启齿。
“所以现在,你要交代什么,还是想做什么?”
第90章
梁晴今天陪妞妞走了一个多小时, 又很冷,冬天就是会消耗很多能?量,她?现在饿了。她?邀请储臣出去和?她?一起做饭, “我?们去吃东西好不好。一切能?拿出来谈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她用轻松的口吻说。
不吃东西人就会心情不好, 会乱发脾气,这是身?体?给出的信号, 自然规律要遵循。
储臣的手被她?牵着走出去, 从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是这样的姿态,问?她?:“你想吃什么?”
梁晴说:“时间不早了,吃点健康的吧。”
“最健康应该六点后不吃。”
梁晴说:“简单整个火锅吧,我?的要求也不高。”
“……”
妞妞一直跟在爸爸后面,总是扒在他腿上?企图让他抱。刚刚见爸爸一直抱着妈妈,无非是吃醋了,哪有小狗如此欠嗖嗖的呢?
储臣很想对它?说一句滚,叹了口气, 单手把他闺女抱了起来, 再一边在厨房里找厨具和?食材。
最上?面的柜子排列整齐划一的各式锅,琳琅满目, 像超市货架,回头问?梁晴:“这就是你说的,美?国女人收纳方式吗?”
梁晴晃了晃手指,笑起来:“不, 是一生要强的中?国女人收纳。”
“你准备开店了?”
梁晴拿手机拍妞妞趴在爸爸肩膀上?的表情,小狗是不会掩藏情绪的,就算脸上?绷住了, 但尾巴也会露馅,它?好得意啊, 她?的宝宝真可爱。
“这些锅各有用处,有煎蛋的,煮牛奶的,炖汤的。”梁晴认真地介绍。
储臣心说这些不都是一口铁锅就搞定的么?他以前单身?汉可没有这么讲究,但是三?十七度的嘴不能?说冰冷的话让人扫兴,“原来是这样,我?见识到?了。”
有一个绿色插电的锅,浅口的,猜测是煮火锅的,就用眼神跟梁晴示意。
“对。”梁晴说。
储臣的体?力一边抱妞妞一边干活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得考虑到?掉毛,一年掉两次,一次掉半年。
于是把它?放下来,“去和?妈妈玩。”
黑妞紧紧抱着他的腿。
储臣做了个吓唬它?的动作:“听懂爸爸的话没有?再胡搅蛮缠,就买张机票送你老家去。”
黑妞害怕了,不再缠着他,爬去梁晴的腿边趴下。
储臣一个人在厨房,只做体?力上?的劳动,让大脑休息。这是梁晴刚刚教给他的解压方式,如果没有办法用最佳状态沟通,那就让着自己沉淀下来。
这疗愈方式不错。
火锅是最简单的料理,有肉有菜,还有海鲜,蛋白质和?维生素充足,无需讲究烹饪方式。他煮了两根棒骨作为锅底,半个小时后就有热气腾腾的骨头汤香味了。
梁晴坐在餐桌边听见外面的风拍打玻璃的声音,听着就冷,还好屋子里有暖气,她?只需要穿一件薄薄的毛衣。
都快初春了,没想到?还这样冷,导致她?更想期待火锅了。
储臣把锅端出来,肉骨头还在炖,加盐之前他捞了一根出来丢进黑妞的碗里,叫它?啃着玩。
“你想吃什么酱?”
“麻酱。”
“好,我?去弄一点。”
以前两个人的口味很相似,对火锅的蘸料没什么讲究,一般就葱蒜小米辣,加点耗油醋汁即可,南不南北不北的风格。
梁晴在北京呆了几年,身?边朋友多是北方人,她?一开始并不喜欢麻酱,但吃了两次就觉得挺香的,后来直接离不开。
芝麻酱需要澥开才能?使用,他挖了一勺放在碗里加温水搅拌,体?力活,梁晴每次搅一会儿手就酸了,但这种程度对他这个男人来说不算什么。
一直搅拌到?顺滑,“要芝麻油吗?”
“不,本身?油已经很多了。”梁晴说:“加一点辣椒油和?盐,还有香菜和?白砂糖。”
香味很快蹿了出来,梁晴抿了下他用过的筷子,香掉眉毛了,“你呢?”
“什么都不要。”
清汤火锅还不蘸料汁,也太健康了吧,和?健康餐有什么区别,“你不要这么卷。”
“管不住嘴,我?还健什么身??”储臣皱皱眉,盯着碗中?的颜色,意味深长地道:“你不觉得这有点像,那什么?”
“想活下去的话你就闭嘴。”
梁晴吃着涮肉的时候,看着面前冒着热气。
她?想到?他们的小时候。
小孩子难免窘迫,梁晴中?学的时候,奶奶会给她?身?上?放点零花钱,让放学后和?小姐妹去喝个奶茶什么的,女孩子不能?养得寒酸。
可她?屁股后头跟着个拖油瓶,小男孩长身?体?总是喊饿,馋得不行,梁晴给他买零食,学生爱吃的垃圾食品,鸡柳,鸡架,杯装麻辣烫什么的,储旭连汤都喝掉。
姐弟俩月末穷得面面相觑,这个时候就很期盼储臣从天而降,他身?上?有钱,是自己挣的,带他们去吃顿肯德基或者火锅店之类,高端一些的餐饮,用来改善伙食。
当?然,窘迫在储臣真正变成一个有钱人后,就不存在了。
她?把涮了十几秒的羊肉薄片裹上?浓郁的酱汁,味蕾盛宴,“冬天在家里涮锅,很幸福。”
“你不是姓梁么?怎么改姓福了呢?” 有人在桌对面拆穿她?。
饱暖思?□□嘛,心情好才会开玩笑,“所以,你厘清思?路了吗?”
他端起杯子,喝了点冰啤酒,“也许,很多东西我?不去想,就可以当?不存在。”
“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事?情本就不存在。大象看不见蚂蚁,一样的道理。”梁晴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算成功,所以没有必要计较。”
俗世意义上?应该是的,一手烂牌逆袭,所有人也都这样认为。喜欢的人将?他拉出渊薮,成为了他的妻子。
他犯了错,还能?回到?原点。
他应该珍惜现有的。可并非所有人都只趋向于最有光亮的一条路,他也不是个能?完全自洽的人,否则痛苦就没有来源。
“错误可以被纠正。”梁晴说。
“纠正不了。”他用只有自己可以听见的声音回答,但是无所谓了。
“那就往前走。过去都是被甩在身?后的。”梁晴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却看懂了他的唇语,“你跟我?坦白是想让我?不堪重负,慎重考虑吗?”
“不是。”他希望她?一辈子都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是告诉你,我?的想法。过去执拗的心结我?准备放下了。”储臣在回来的路上?想,如果是二十岁,在这样的节骨眼上?,他处在上?风,而郑玉东只想要一颗肾苟活下去。
那么他一定会不惜代价去毁掉他这个机会,哪怕伤敌一千,子孙八百。
可是他都三?十多岁了,解莫名其妙的心头之恨,就会失去更多。
孰轻孰重,他很清楚。
梁晴放下碗筷,走到?他身?边坐下,虽然吃了火锅很不适合接吻,一点都不浪漫,可她?还是倾身?在他嘴边亲了亲,“你明白现在的生活是最好的,对不对?哪怕是小狗的爱,也会让你感到?幸福?”
他的嘴里有清冽的啤酒的味道,因?此在他回吻过来的时候,梁晴很喜欢。她?不想管自己一嘴的辣椒带给储臣什么感受了。
“接吻的感觉好好哦,可以多亲一会儿吗?”她?这样说,眼前的这个人是她?了解地不能?再了解的,可涉及到?性,或者亲密接触的时候仍旧会感到?害羞,脸红,心脏如同小鹿砰砰乱跳。
“小狗的爱的确让我?感动,我?更希冀你的爱。”
“我?当?然会的。”梁晴捧他的脸,恶作剧地“啵”了几下。
屋外狂风大作,黑妞趴在地板上?专心致志地对付着爸爸奖励给它?的大骨头。而它?的爸爸妈妈,也像冬日里互相汲取暖意的两只小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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