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学姐的牛奶不是他送的。
头顶乌云仿佛被一扫而空,余笙竭力克制激动乱跳的小心脏,低着头不让他瞧出端倪,嗓音听上去很镇定:“哦,好吧。”
“绿灯了。”裴晏行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抬脚过马路。
余笙踏着小碎步跟上,整个人都跟着雀跃起来。
她带他去了原本要和江娆吃的那家牛肉火锅店,老板是妈妈的闺蜜,余笙从小叫干妈。正宗潮汕口味,生意很好,因为提前留了位置,他们才有包间坐。
“笙笙,带男朋友来吃饭呀?”干妈故意逗她玩。
余笙脸一热,赶紧解释道:“是同学……”
干妈笑呵呵把他们往里带:“给你留了最好的包间,菜也照你的喜好点了,还有什么想吃的,自己去厨房问周师傅拿。”
余笙点点头:“谢谢干妈。”
“那干妈去忙了,好好招待你同学。”干妈摸了摸她的头,便转回大堂去了。
这儿面积不大,原本就是一家小店阔张的。
干妈刚开店时没料到会这么红火,只想做点小生意,就只租了个小铺面。后来招牌打响了,人越来越多,到饭点根本装不下,户外添桌子会影响到交通,也不是长久之计,于是干脆租下旁边的二层铺面。
但老城区的房子普遍面积都不大,所以最好的双人包间,也就能容下一张榻榻米桌,空间比外面稍大一丁点而已。
两个人相对坐着,就着头顶澄黄的灯光,总觉得逼仄又暧昧。
余笙脸一直热着,不敢看他,菜单快被她盯出个洞。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谁是客人,拘谨地把菜单推过去:“学长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
顿了顿,无比认真地补充道:“这是我干妈的店,随便点,我请你。”
裴晏行勾了勾唇,漫不经心地看菜单:“那就蹭你顿饭了。”
他这人总是坦坦荡荡,随性恣意,从来不会忸怩作态。除却她某些无法避免的隐秘心思,其实和他相处起来,挺舒服挺轻松的。
余笙看着他在菜单上划勾,时不时问她两句。
“香菜忌口吗?”
“主食要粉还是面?”
“她这儿炒饭怎么样?”
余笙一一答了,加了份豆皮香菜卷,红薯粉,一个香肠炒饭。
牛肉全家福很快端上来,八个粉嫩q弹的牛筋丸,是余笙最喜欢的东西。
裴晏行见她眼睛发亮的模样,唇角微微勾起,夹了两个丸子放进锅里煮,然后拿漏勺帮她涮肉。
余笙看着他无比熟练的动作,小声咕哝:“我可以自己来……”
“吃吧。”裴晏行把烫好的吊龙放进她碗里。
另一只手端走空盘的时候,余笙才发现虎口处一道裂痕,像是被利器划的,血已经结痂。那一条红得触目惊心,他却仿佛毫不在意地收回去,把盛了生肉的漏勺挂在锅沿。
余笙看着他手上的伤口,整颗心脏都揪起来,张了张口,嗓音瓮瓮的:“你等一下。”
说完便匆匆离开包间,回来时,手里拎着个医药箱。
她似乎没用过这个,打开箱子都费了些工夫。在里面翻翻找找许久,终于拿出一瓶碘伏和药水。
裴晏行看着女孩跪在面前的榻榻米上,认真得眉头紧锁的样子,目光变得幽深,像静默无边的海平面下潜藏着汹涌的浪涛,分明盛着最广阔的月光,却有着最深的幽暗,望不见底。
余笙撕开棉签袋子,动作笨拙地沾了些碘伏,抬头时,坠入那片幽暗,整个人怔了怔。
直到一只手放到她面前,紧随着男孩含笑的嗓音:“谢了。”
那片深不见底的幽暗仿佛是错觉,就像她在深巷中看见他打架的模样,总觉得不是真的。少年目光清澈,如肆意漫洒的阳光。
余笙抬手去扶住他手的边缘,肌肤相碰的那一刻,酥麻的感觉从指尖蔓延到每一处神经末梢,仿佛灵魂都从躯壳里震出来。
她定了定神,在心底默念不要胡思乱想,用沾了碘伏的棉签轻轻摁在他伤口上,然后小心翼翼观察他反应。
少年唇瓣一抿,她心口便跟着揪起来,小声问:“疼吗?”
“不疼。”裴晏行唇角勾了勾,嗓音压得略低。
还是疼的。
她知道他只是忍着,于是动作放得越发轻缓。
伤口涂了一层碘伏消毒,又上了一层药水,再用创可贴贴上。男孩手上的hellokitty创可贴怎么看怎么不像样,她心底却莫名浮起一丝兴奋。
“好了吗?”少年微懒的嗓音飘下来。
他们离得有些近,他的吐息恍惚吹动她额前的刘海,发丝晃动,连心脏也跟着摇了摇。
余笙触了电似的松开他手:“好,好了。”
然后装作镇定地收拾医药箱。
裴晏行那只手在桌沿晾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眸底闪着细碎温柔的光。
余笙坐会自己的位置,若无其事地用湿巾擦擦手,拿起筷子:“再不吃肉要老了。”
裴晏行笑了笑,把漏勺抬起来,里面的肉全放进她碗里:“这牛腩不错,刚两分钟,挺嫩的。”
余笙耳朵一阵热:“你也吃……”
裴晏行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唇边始终漾着笑意:“好。”
余笙解决最后一勺红薯粉的时候,裴晏行去了趟洗手间,顺便也去了趟收银台。
“我都吃完了,一点没剩。”余笙得意洋洋地把碗举起来给他看。
裴晏行从桌上拿手机,笑着看她:“表现不错,加十分。”
余笙眼睛一亮:“真的吗?”
学生会是有考核分制度的,虽然对高考没用,但能影响到奖学金评比。余笙刚进,也没什么关系门路,自然比不上高二的学长学姐们。
她原本没报什么希望,进学生会也并不是为了捞那点奖学金福利。
“假的。”裴晏行勾了下唇,目光里夹着戏谑,“想加分,自己努力。而且我任期快到了,以后自己乖点儿,别得罪人。”
余笙刚站起来要往出走,脚步愣在原地:“啊?”
裴晏行用手掌推了推她的后脑勺,边走边解释:“本来升高三就要退会的,但我这位置特殊,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候选人,才拖到现在。下周四学生会大选,有了新会长,我就功成身退了。”
“哦……”余笙有点遗憾地低下头。
少年漫不经心地笑:“怎么,舍不得我?”
余笙小心脏一颤:“没有。”
“口是心非。”裴晏行压低嗓音,若有所指地笑了笑,“小姑娘诚实点儿才可爱。”
“……”脸颊一阵阵燥起来,她不禁加快脚步。
路过收银台的时候,面熟的阿姨叫她:“笙笙吃完啦?”
余笙停下脚步,乖巧地点头:“嗯,一会麻烦您告诉干妈,我先回家了哦。”
爸妈以前经常带她在这儿吃,饭钱都是记账上,于是她没问钱的事。干妈这会儿应该正忙,没空来送她,道了声别就离开了。
裴晏行送她到路口打了辆出租车,上车前,找她要手机。
余笙一脸迷惑地把手机递给他,眼睁睁看着少年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输下一串数字。
摁下拨号键,很快他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裴晏行帮她拉开车门:“到了给我个信息。”
余笙接过他递回来的手机,金属壳外面仿佛还留有他掌心的温度,将她心脏都熨烫起来。
她双手握着手机贴近心口位置,轻声道:“好。”
坐到车里,她转头一直看着,路边那个挺拔的身影越变越小,最后淹没在夜色和霓虹里,才依依不舍地转回头。
司机大叔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了然地笑:“小姑娘,喜欢的男生啊?”
余笙抬手摸摸滚烫的脸颊,毫不掩饰地承认:“嗯。”
“小伙子长得帅,你也不差。”大叔笑呵呵道,“勇敢一点啊。”
“……谢谢。”余笙腼腆地低下头,把依旧发热的手机拿起来。
上面还显示着那串号码。
她把号码保存起来,一笔一划地打出几个字——
裴晏行学长。
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笑容越来越压不下来,像是心房里灌了蜜,整颗心都是甜的。
欣赏了一会儿独属于他的名片,才摁下“发信息”,跳转到打字页面。
她小心翼翼地敲下几个字:【学长,你上车了吗?】
发出去的时候,手指冒汗,心脏也加速跳动。
想不到有一天,她会和裴晏行发短信。
哦,她刚刚还和他吃了火锅。
那边很快回过来:【上了。】
余笙舍不得结束话题,冥思苦想了片刻,又发过去:【那你路上小心。】
裴晏行:【嗯。】
看了眼车窗外,她继续没话找话:【我刚刚经过学校。】
那边隔了一会儿才回过来:【电话费这么不值钱吗?】
余笙心底一咯噔,仿佛一块石头往下沉了沉。
他是嫌她烦了吗?
但很快,屏幕上出现的字眼让她整个人飘到半空,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一条短信一毛钱,不说点有用的。】
【学妹,你是真舍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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