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们……在做什么?”


    何春花站在门口看着余禾跟杨怀成呐呐道。


    而?刘念青站在何春花身后, 他先是看了一眼,虽然还是个小少年, 但是很有分寸的移开目光,没有掺和到里面去。


    余禾跟杨怀成其实坐的不算很亲近,他们中间隔着的距离甚至可以再坐一个人,但在何春花眼里,杨怀成等同于背着自?己和女儿私底下悄悄见面,被自?己抓了个正着。


    面对何春花的质问, 还是杨怀成的反应快一点,他迅速站起身,对何春花打招呼, “余婶好,我?是来?送东西的。昨天田家的人跑进?大队,到您家里捣乱,好在被及时阻止,我?记得余禾很喜欢这盆花, 特意带来?。”


    听了杨怀成的解释, 何春花的脸色好了不少,她清了清嗓子,声音都和煦了不少,“原来?是这样?啊, 辛苦你了小杨, 这些天都是你帮忙, 要不然我?们母女俩指定要手忙脚乱。


    等过?阵子乱七八糟的事情解决了,婶子一定好好请你吃顿好的。”


    杨怀成维持着先前的站姿, 如松如竹,一表人才, 他颔首浅笑,轻易便赢得何春花的好感,“都是我?应该做的,余婶您太客气?了。”


    这气?度面貌,说话说的大方,何春花看杨怀成的眼神是越来?越满意,脸上止不住的笑,“真是个好孩子哦。”


    她往前走,就?想招呼杨怀成坐下,再给?人家倒杯水。


    余禾这时候看清何春花手上拿着的东西,是一件宝蓝上衣,袖口仿佛破了,再看看站在门口的刘念青,余禾恍然大悟,感情何春花之所以会过?来?,是因?为要找针线帮刘念青缝补袖子。


    刘师长帮助何春花跟余禾很多,所以对刘师长留下来?暂住的刘念青可谓是百般关怀,就?余禾最近观察,何春花对刘念青嘘寒问暖的关心程度已经超过?她这个亲生?女儿了。


    何春花还不忘把刘念青也招呼进?来?。


    坐在床边的刘念青,因?为床和桌子的距离很近,床也等同于桌边的椅子,所以他很轻易的看见了被杨怀成批改过?的作业。


    比起消极怠工,要跟杨怀成斗智斗勇才能做功课的余禾,刘念青要积极得多,就?像余禾以前上学的时候,坐在最前排,总是主动举手回答问题的卷王同学。


    余禾敢打赌,她一定没看错,刘念青在看见题目的那一刻,眼睛都放光了,他看向杨怀成,语气?充满敬佩仰慕,“杨大哥,这些题目都是你出的吗?”


    何春花刚刚进?来?的时候就?喊了杨怀成小杨,所以杨怀成不会傻到问人家为什么知道自?己姓杨这种问题。


    也许学霸之间天生?就?有一股心心相惜的贴合磁场,刘念青一开口,杨怀成就?微微点头,两?个人之间迅速对上眼。


    刘念青是个清俊瘦弱的小少年,别看刘师长打定主意将来?要送刘念青去当兵,实际上刘念青长者?一副钻研学问的知识分子的脸,秀气?、白净,跟部队大院里见天撒欢的小孩一点都不一样?。


    杨怀成自?己就?是部队大院长大的,有一说一,他并没有刘念青的秀气?,他当然也有知识分子的气?质,但却?是松树一般挺拔的姿态,眉宇一股凌厉正气?,整个人透着知世故而?不世故的成熟。


    刘念青的话,用一个不恰当的形容词,他像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小白脸。


    但两?个人有相似的背景,都是在军区大院里长大的,又都很好学,所以一拍即合。


    面对余禾还稍显安静的刘念青,对着杨怀成就?主动攀谈,而?且有说不完的话。


    “杨大哥你太厉害了,现?在到处都在闹停学,不是罢课搞批判,就?是揪着人举报,学校里学的东西太浅了,还都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你下乡这么久,还能坚持学习,太值得人钦佩了。”


    刘念青看清上面的题目之后,脸上又流露出羡慕,“我?也想多学一点,可学校……所以总没机会。”


    他欲言又止,期待的看着杨怀成。


    杨怀成脸上噙着鼓励的笑意,温声道,“时事如此,你也别气?馁。高?考已经停了好几?年,现?在上大学基本依靠工农兵推荐,你父亲是刘师长,你的机会比别人大很多,有什么想学的,将来?未必没有机会。”


    杨怀成看着温文尔雅,但不是涉世未深的普通知青,不会因?为见面的区区几?句话,或者?是投契就?和人深交。


    所以他一开口就?老?好人似的要帮忙一起出题,教刘念青学习,甚至只是说了些场面话。


    刘念青听到杨怀成的话,聪慧的少年听明白了里头的含义,这是种婉拒。


    他有些失望,但脸上并没有怨怼的神色,少年的父亲是市长,他穿的也未必比同龄人好多少,普通的土布褐色上衣,宽大的黑裤子,连布鞋都是蓝色的,而?不是流行的小白鞋。


    刘念青比起杨怀成见过?的那些嚣张跋扈、不知天高?地厚的大院子弟要好得多。


    见杨怀成婉拒,刘念青也没有了顾虑,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蛮白皙俊俏的小小少年,眼里却?像有火光,“随波逐流读完高?中,再幸运的读个工农兵大学,对别人来?说可以,对我?来?说不行。


    我?想做个物理学家,为祖国做出贡献。


    余禾姐,你知道我?是父亲收养的烈士遗孤,但你不知道我?父亲是怎么牺牲的,因?为武器不够先进?,敌人的飞机在天上飞,而?坦克则像座大铁山,怎么也炸不毁,必须要把炸药放进?王八盖子里。


    我?父亲就?是源源不断抱着炸药包的人之一,很幸运的是,他的炸药包投进?了坦克内部,虽然他也因?为伤重牺牲。


    所以我?一直想,一直想,如果我?们当时也有先进?的武器,会不会我?父亲不会牺牲,抱着炸药包倒在半途的志愿军也不会牺牲。很多人都能有父亲、有丈夫、有儿子。


    所以我?不能随波逐流的把课混完,我?要好好学习,我?不想读工农兵大学,如果将来?一直是这个水准,想成为物理学家的梦想只会远之又远。”


    可能是因?为提到了父亲,提到了理想,所以刘念青说的话有些大胆,竟然敢直接说工农兵大学没用,虽然它水准确实不大行。


    当上一所大学,不依靠考试,而?依靠推荐和工农兵的身份时,学生?质量良莠不齐,有些人甚至没读完初中,教学只能偏向简单。


    虽然有不少工农兵大学的学生?在毕业之后,成为各行各业的中流砥柱,但不可否认,当时教导他们的老?师,关于如何教学,颇费了一番脑筋,课程也非常浅显。


    如果刘念青怀揣着成为顶尖物理学家的梦想,为祖国造出先进?的武器,那么这一切确实不适合他。


    同样?是军人家庭出身,杨怀成看着瘦弱但眼里有火光、斗志昂扬的少年,他缓缓而?笑,拍了拍刘念青的肩膀,赞叹道:“好志气?!”


    在一旁浑水摸鱼的余禾,在有崇高?理想的刘念青面前,难得对自?己的不思进?取感到了丁点羞愧,但她很快就?放平心态,甚至还能安慰刘念青。


    “你别气?馁,说不定很快就?能恢复高?考了,等轮到你的时候,就?去考物理专业,将来?出国深造,再回国做研究,你这么聪明,肯定没问题!”


    除了余禾,没人知道将来?如何,但此刻心绪的激昂时不能掩饰的,所以没人说扫兴的话,就?算是何春花都默默地坐到了床边,一百年缝补衣服,一边含笑看他们聊天。


    这时候何春花也不觉得杨怀成需要跟余禾有男女之防了,都是红光闪闪、熠熠生?辉的大好青年,哪能想多呢。


    时间过?得快,再耽搁下去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虽然何春花百般挽留,但是杨怀成还要赶着车回公社,再坐板车回大队,不早一点的话,恐怕到大队里天就?黑了。


    何春花领着余禾下去送杨怀成,何春花还热情的说着让杨怀成留下来?吃完午饭再走的客套话。


    只不过?,这种话基本只能听听,真要是吃了午饭,那就?赶不及了。


    余禾在一旁听的有些烦躁,她最不喜欢这些客套话,还有分别时虚假的挽留,所以只是心不在焉的在旁边看着何春花跟杨怀成你来?我?往的客套。


    杨怀成走之前,私心里希望能跟余禾单独告别,但他也知道不可能,只是目光偶尔扫到余禾的时候,会变得很温柔。


    他们这边分别送的热闹,引起路人不时好奇的两?眼,陪对象来?饭馆吃饭的余成龙也注意到了那边的热闹,隔着打开的格子木窗,他总觉得那活泛着和人送别的女人有点眼熟。


    第32章


    当?余成龙准备细想的时候, 旁边坐着的印花衬衫短发姑娘喊了他好几声。


    女孩底下穿着条军装库,天生的微笑唇, 眉眼间全是被惯坏的骄纵,又因为一身穿着打扮而凹显出几分英气。


    她不满男人的思绪飘忽,当?即就?要发火,“你看什么呢,说好的陪我出来吃饭也不专心,这出来的有什么意思!”


    微笑唇女孩的一声质问, 成功把余成龙的思绪拉回来,他顾不得细看对面发生的事情,赶忙哄起面前的姑奶奶, 他伏低做小,姿态摆得很低,“对不起,晓雨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余成龙继承了余家人的好相貌, 虽然都比不得余禾有精灵族卡牌改造, 但基本上相貌端正,即便缺衣少食,个子还是比一般人要高,余成龙足足有一米八, 余禾跟余秀兰都有一米六多。


    在余成龙俊脸的攻势下, 叶晓雨的脸色好了不少, 但这位可是真的祖宗,因为她父亲是县纺织厂的二把手, 整个厂里?的职工跟家属都抢着讨好她,说话好声好气简直是最基本的。


    她勉强拉回了点?脸, 嘴上还不依不饶,“要是再叫我发现你心不在焉,就?别再和我一起出来了。”


    要不是人多,余成龙恨不恨跪下来举手发誓,“不会了,一定不会了!你放心,要是我再这样,你就?打我。”


    他抓住叶晓雨的手就?要往自己脸上扇,叶晓雨顾忌着周围人多,加上他们俩还未婚,羞恼的抽回手,怨怪的话脱口而出,“好了你,在外?面呢,做什么怪,我不怪你了。”


    余成龙当?即笑开花,恨不能抱着叶晓雨喊亲亲。


    余成龙的态度绝对够热切,落在叶晓雨眼里?,心上不免得意?,她心情?总算是好了起来,扬着下巴居高临下的问余成龙,“我们的事,你和你家里?说了没有。


    我可是跟我爸争取了好久,他好不容易才答应的,你也知道,你就?是厂里?的一个临时工,家里?还是农村的,我爸就?我一个女儿,他吧,也不在乎你有钱没钱,可我出嫁,面子绝对不能输,要不然将来人家可是要指着我的鼻子说我倒贴的。


    所以彩礼三转一响四十八条腿一样不能少。


    我们家已经够好了,等你成了我们家女婿以后,我爸也会找机会把你转正,将来优先分一套厂里?的房子。”


    不说分房,光是转成正式工一条,就?够余成龙兴奋的了。


    再说了,叶晓雨是副厂长的闺女,真要是娶了,难道好处会只?有这么一点?,将来他的前途也不可限量。


    虽然余成龙知道家里?肯定拿不出三转一响四十八条腿的彩礼,毕竟连转正式工的钱都拿不出,但他的一颗心仍旧被叶晓雨的话说的火热。


    他深情?的捧住叶晓雨柔若无骨的手,眼神?真挚火热,仿佛能把人烫化一样,“好,你放心,我一定凑够彩礼,风风光光的迎娶你。我知道我家条件不好,但我有一颗爱你的心,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叶晓雨人骄横,但也是个怀春的小姑娘,在相貌堂堂的心上人面前,多少娇羞,别别扭扭的道:“算你识相,我就?信你一回,你可得快一点?了,我怕久了我爸后悔,改变主意?,到时候你准备多少彩礼都没用。你也知道,凭我爸的身份,多少人求着娶我。”


    “我知道我知道,你愿意?选我,是我上辈子求来的福气,我怎么可能会舍得辜负你,等一会儿我就?托人带信回去。”余成龙诚恳的就?差举手发誓了。


    叶晓雨满意?了,她又翻回刚刚的旧账,“我姑且信你,不过,一码归一码,你刚刚光顾着看外?面,都不理我,我很不开心,所以……”


    叶晓雨嘴撅的老高,余成龙闻弦歌而知雅意?,十分上道的说:“我知道供销社那来了凡士林的护手膏,我买给你做赔礼好不好?”


    叶晓雨的脸当?即垮下来,“才凡士林的护手膏啊,我还想要雪花膏。”


    一个凡士林就?已经是余成龙咬着牙掏钱买了,再多一个雪花膏,他这个月饭钱都成问题,谁让他只?是一个临时工,工资不高。虽然上个月才找家里?要了钱,他也没乱花,可找一个千金小姐做对象,那花销是真的大啊。


    动?不动?就?下馆子,买礼物也不能随便买点?便宜货忽悠。


    大队里?的人都以为他再县城做工人多好多体面,实际上过得捉襟见肘。


    不过,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能取到叶晓雨,到时候就?能转成正式工,而且叶晓雨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他们攒下的钱将来都是他的,日子过得指不定多滋润,余成龙就?又能坚持住了。


    好不容易把叶晓雨这位大小姐哄得高高兴兴回家去了,余成龙马上就?回宿舍写信。


    余成龙只?是单身的临时工,不可能一个人分到一间房,他还有一个舍友,正躺在床上看画报,见到余成龙回来,揶揄道:“哟,我们纺织厂的未来驸马爷回来了?”


    舍友这话七分调侃,三分讽刺,但是落进余成龙耳朵里?,只?觉得胸膛里?涌出无限骄傲,他的嘴角抑制不住上扬,却还嘴硬道:“哪里?,你净晓得笑我。”


    说完,余成龙就?小心的脱下这件唯一的没用打补丁的体面列宁装上衣,挂在铁架子上,换下一件白色老头衫,坐在桌前开始写信。


    而舍友看见余成龙暗爽的虚伪模样,撇了撇嘴不说话,继续看画报去了。


    余成龙没想到的是,比起他的信,余家人反而先来找他了。


    当?时田家人来闹了一回,害得余三贵跟张招娣都是一身伤,只?有余秀兰机灵,一开始找地?方躲起来,后来又偷偷跑出去,没有波及到她,尽管后来也被骂了好一通,但比起受一身伤,不痛不痒的骂几句算什么。


    他们休养了两?天,都是乡下人,皮实!


    所以也没用什么药,就?是找大队里?的赤脚医生姚大夫要了点?红药水涂了涂,别的啥也没有。只?不过,家里?也被砸的稀巴烂,偏偏余禾她们还找不到,又怕哪天田家人又来,到时候可真受不了再来一遭。


    他们一合计,干脆进县城,刚好探望一下王爱花和余大强,余成龙也在县里?做过一段时间的临时工了,说不准有点?人脉,还能帮忙找一找何春花她们的下落。


    谁能想到好好的会闹成这样呢。


    而何春花在招待所也坐不下去了,她已经帮刘念青把衣服给补好了,索性?就?坐在窗户前边的桌子旁等着余禾回来。


    她是做惯了农活的人,手掌粗大,可是现在困在小小一间旅馆里?头,她就?是再能收拾,一间房能收拾多久,她又不像余禾一样认字,能看闲书解闷,因而何春花闲的手心发痒,再坐下去,她背上都要生疮了。


    好不容易等到余禾推门进来,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完,何春花突兀开口,声音里?带着点?犹豫,“闺女儿啊,你觉得咱们什么时候能回村子,再这样下去,得少了多少工分。”


    余禾从前是习惯了宅家生活的,除非倒垃圾,否则她可以整整一个月不出门,现在在招待所才呆了几天,更不必说还有杨怀成时不时来找她,还布置作?业。


    何春花这么突然一开口,才让余禾意?识到不对,何春花跟自己是不同,这几天看似清闲的日子,恐怕何春花呆的要发疯了。


    但是这里?的事情?确实还没有解决,所以余禾掂量了一下话,“妈,至少也得等这里?的事结束了才能回去。不把余家和田家的人解决了,等我们回去,他们肯定还是要为难我们的。”


    余禾没有把更难听的话说出来,这次田家人杯她们坑的这么惨,在乡下又很有势力,虎阳公社田可是大姓,如果趁这个机会把人教训得服气,后面就?麻烦了,也不可能总有刘师长及时出现救人啊。


    何春花不是个蠢的,她只?是常年待在赤嵩大队一亩三分地?里?,眼界不开阔,听到余禾这么说,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毕竟当?时他们可是硬生生把她逼到不得不上吊的地?步。


    她张开嘴,又闭上,呐呐道:“我们就?一直等着?”


    余禾沉吟了一会儿,她知道何春花不仅是因为无聊,而是脱离了熟悉的环境,所以对等待的过程产生了惶恐,余禾很快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她试图跟何春花打商量,“娘,要不然这样吧,我把舅舅他们叫来?


    舅舅一直都在县城的机械厂上班,过来很近的,舅妈她们现在在乡下,干脆趁着这个机会一起过来,我记得你一直说舅妈她们有准备搬到城里?,但是因为不放心外?公外?婆,所以一直在老家照顾他们。”


    提到熟悉的亲人,何春花的眼睛亮了亮,她反复摸着膝盖,耸起肩膀,“这……会不会麻烦你舅舅舅妈。上次我叫你托人送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都没来,可别出什么事情?了吧?”


    提起这茬,余禾也觉得奇怪,当?时她们是什么情?形,村里?没人不知道,驼背叔人不算坏,看起来不像是会说了不做的,而大舅他们,在何春花的形容中是极为疼爱这个女儿的,不可能明知道女儿出了事,还不来帮忙。


    当?初余大壮刚走?的时候,何家人就?跑来赤嵩大队大闹,当?年英勇撕王爱花的事迹道现在都有人讨论?。


    何春花的老娘吴贵兰可是彪悍老太太界的扛把子,能把那么不讲理的王爱花都压住,可见不是一般人。她还爱闺女,真要是听了闺女受欺负的消息,那不得拿着擀面杖跑十里?地?也得过来给闺女撑腰不是。


    所以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余禾默默的在心里?想,究竟是哪个王八羔子从中作?梗。


    正跟着张招娣坐板车进城的余秀兰猛地?打了喷嚏,风沙都快吹进她眼睛里?了,旁边张招娣孩子啊数落她,余秀兰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掩住口鼻,只?觉得这日子可真难挨啊。


    第33章


    余禾说的, 倒是意外贴合何春花的心意。


    何春花虽然怕麻烦娘家,可她老父老母从?小就疼她, 大哥也比她大好多岁,对这个妹子?一直很好,比起怕麻烦娘家,何春花反而更思念家里。


    而且她也是真的疑惑,究竟之前?发生了什么,家里没过来, 是没收到消息,还是出了什么事。


    反正何春花是不会相信娘家知道事情,不肯过来撑腰的, 这一点她想?都没想?过。


    所以何春花犹豫再三,心里头?倒没了个主意,反而?问起年纪轻轻的闺女,“禾禾啊,你觉得这样好吗?”


    余禾来了精神?, 信誓旦旦的说, “怎么会不好,说不定外?婆她们就正想?着您呢。”


    听余禾这么说,何春花到底是思念亲人的情绪占据上峰,于是点点头?, 一咬牙做出决定, “你说的对, 出这么大事,得找你外?婆好好说一通。


    等你外?公外?婆来了, 看哪个还敢欺负人。”


    余禾立刻就问了何春花大舅舅厂里传达室的电话。


    何春花把这些都记在一个小本子?上,这一次出来的急, 没有带,但是电话号码短,当时何春花知道?何有根的电话之后,脑子?里的印象可深了,因为这年头?电话稀少?,像极了稀罕物,所以能接触到电话,在村子?里都是个大说头?。


    何春花当即跟余禾说了电话号码,她说完以后,又觉得不妥当,“你一个小孩子?家怎么好给大人打电话,这样好了,你带着我?去,到时候电话响了我?去接,也好说清楚。”


    余禾没有办法,只好听何春花的,她点点头?,“也行,我?去楼下借电话。”


    县城不像公社,好几?家大的国营店里都有电话,那?些厂子?就更不必说,还有一些领导家里也接通了电话。


    余禾用一包糖果贿赂了招待所的前?台,让她把电话借给她们打。


    红色的老式电话,拨号的方式真?的是用拨的,用手转动号码前?的圈圈,而?不像后来的按键,这种老古董余禾用的其实不大顺手,但落在其他人眼里,作为一个第一次打电话的乡下人,还是不错的。


    何春花跟余禾一比就显得局促多了,眼神?不时的瞅两眼,又好奇又胆怯,就怕把这贵东西弄坏了。


    电话响了两声,很快就接通了,接电话的是一个中气十?足的老头?声音,余禾非常平稳清晰的问,“您好,请问是县纺织厂吗,我?想?找厂里的货车司机何有根。”


    带着点烟嗓的老头?声沙哑,在知道?了她们的来意之后,并没有何春花想?的那?么麻烦,而?且公事公办的让余禾等等。


    隔着电话线,余禾隐约听见?是老头?在喊人,下一瞬就换人接了电话。


    余禾猜测,应该是何有根刚好在传达室边上。


    下一秒,夹杂着口音的浑厚中年男性声音在余禾耳边响起,“喂,你是哪个?我?是何有根。”


    余禾声音清甜,“舅舅好,我?是余禾,您等等,我?娘和您说。”


    然后余禾把电话递给了何春花。


    何春花一接过电话就很兴奋,她先是喊了声哥,也不知道?何有根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何春花突然就哭了。


    余禾站旁边可给唬了一跳。


    但何春花就这么开始抹起了眼泪,在余禾面?前?,何春花是无坚不摧、能永远照顾好她的母亲,但在何家人面?前?,何春花同时是女儿,是妹妹,她还有家人就还有软弱哭泣的机会。


    原本只是打算通知何有根一声,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兄妹俩太久没见?了,这一通电话竟然硬生生打了十?几?分钟,眼看前?台的脸都要黑的凝出水来了。


    余禾很上道?,赶紧从?兜里又掏出了一把水果糖,悄悄塞进前?台的手心里。


    余禾又甜甜一笑,试图拉进好感,“姐,我?记得你家里有三个孩子?,这点水果糖您带回来给孩子?们分分,不多,但糖甜滋滋的,多少?吃的愉悦。”


    前?台倒不是心疼话费,横竖都是公家的,怕就怕被人看见?了,到时候说她小话,给领导批评了不是开玩笑的。


    奈何余禾会做人,拿到了好处,前?台的脸色好了不少?,虽然还是顾及着怕人发现,但好说话了一些,只是半板着脸,“弄快一点啊!”


    余禾连连点头?,就差指天发誓。


    人对美的追求是不分男女的,前?台瞅了眼正在打电话的何春花,再看看余禾,到底觉得余禾这姑娘漂亮乖巧性子?好,也偷偷从?兜里摸出点瓜子?,把瓜子?塞进余禾手里。


    两个人趁着这个机会讲起悄悄话,前?台好奇打探,“妹妹,我?在这待了这么久,见?过不少?热闹,可你们是怎么回事,我?是真?没闹明白,是不是被冤枉被欺负了,要上诉?往上头?告?”


    前?台指了指天,余禾意会,却摇了摇头?,“您啊,猜错了,我?们就是普通人,也什么大冤屈。”


    余禾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人家凑热闹想?八卦,就把自己家的事随便说出来,满足别人的好奇心。


    见?余禾不说,前?台的兴趣少?了一半。


    刚巧何春花打完电话回来,余禾迎上去,和前?台打了个招呼,就跟何春花回房间去了。


    余禾赶忙问,“娘,怎么样了?”


    何春花现在已经是一副笑模样了,大概有娘家撑腰就是这样,底气足,人从?心底开朗起来,浑身透着股不一样的劲。


    “你舅说了,家里根本不知道?这事,他啊,马上请假过来,等会儿也会给家里打个电话,让你外?公外?婆也赶快过来。”


    何春花眼角不自觉舒展,显然是高兴得很,嘴上却说,“我?跟你大舅说了,不用这么兴师动众,你大舅偏说没道?理让人家这么欺负我?们家的人。


    等你外?公外?婆来了,还要去公安局一趟,你奶奶她们不是给拘留了吗,到时候去探望探望。”


    说是探望,余禾一回想?起何春花说的外?婆一家人的脾气,就知道?余家人可能要不安生了。


    其实何春花娘家待的红日大队比赤嵩大队要富庶不少?,不仅每年年底工分分钱多,就连大队步里都安了电话,不像赤嵩大队那?么穷破。


    所以何有根这一个电话打过去,指不定下午外?公外?婆他们就能赶过来了。


    余禾从?何春花嘴里听过许多有关她娘家人的话,但还没有亲眼见?过,她也很好奇自己的外?公外?婆究竟是什么模样。


    还有舅妈,真?的完全不介意她们母女俩吗?


    余禾是见?过她父母死后,那?些亲戚难看的嘴脸的,因为知道?养她拿不到钱,所以一个个像是对待瘟神?那?样,谁也不肯养她。


    人情冷暖是件很神?奇的事情。


    怀揣着这样复杂的心情,余禾看着何春花喜气的模样,到底没有多说。


    而?余禾的担忧在半个小时后,看见?何有根的时候,荡然无存。


    何有根比何春花大个八九岁,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因为常年跑货车,脸上的胡茬没有经常刮,显得很粗犷,工作服也沾着汽油,长年累月下来洗不掉成了渍,手上也黑乎乎的,尤其是指甲缝,沾染了汽油洗不掉。


    他有和何春花如?出一辙的宽颧骨,一眼就能看出是亲兄妹。


    何有根很爽朗,人也很高,他应该很乐观,脸上总是带着笑容,笑起来的时候胸腔震动,是余禾在想?象中最常描绘的父亲类型。


    属于永远有一副好心态,能宽慰孩子?的好父亲。


    何有根一看见?她们就很激动,“小妹!禾禾!”


    他快步上前?,笑起来的时候牙齿明显,不太整齐,但是没有吸烟的坏习惯,所以不像余三贵那?样牙缝都是黑的。


    何春花一看见?何有根就热泪盈眶,“大哥!”


    “诶,小妹,当着孩子?的面?呢,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哭鼻子?。”何有根嘴上这么说,神?情却很纵容,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热乎劲,这种劲头?像是田野里纵情生长的稻谷,是农村人独有的生气跟包容,他们仿佛不管在什么境遇下,都能乐观包容的生活下去。


    余禾第一眼就对这个大舅充满好感,并且对其他未知的娘家人充满好感,能养出这样脾性的外?公外?婆一定有一副睿智的好性格,还有舅妈,如?果她不是通情达理的人,那?么大舅一定不会是这副模样。


    一见?着人,何有根就递去了两个油纸包着的东西。


    他笑盈盈的说,“快中午了,我?估量着你们一定还没有吃饭,刚好厂子?门口有人摆摊卖土豆饼,我?就买了两块,你们先吃了垫垫肚子?,等会儿我?带你们去餐馆里头?吃。


    县城来了几?天都没好好吃过饭吧,这可不行,难得出来,等回去的时候,别人一问,你们都吃什么好吃的啦?


    你们到时候一挠脑袋,哎呀,去的时候太急,忘记出去吃顿好的了!


    那?不可惜吗?”


    何有根说的绘声绘色,甚至还能夹着声音假装余禾母女俩说话。


    余禾不由得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声音和银铃似的,清脆悦耳,余禾自己更是漂亮,笑靥如?花,何有根自余禾打小就拿她当亲闺女哄,正要再说两句呢,猛不丁瞧清楚了余禾的脸,一拍大腿,大惊道?:“咦,我?们家禾禾怎么出落得这么俊了!”


    何春花从?打了何有根电话之后,整个人眉眼舒展,看起来就是活泛的,听见?他这么说,连忙道?,“女大十?八变,我?从?禾禾碰了头?开始就好好的养着她,估计是营养够,突然就长开了。”


    何有根对余禾的印象,还停留在何春花刚把余禾生出来,小姑娘裹在布包里,闭着眼睛哭,浑身皱巴巴的丑模样呢!


    哪能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他下意识想?到何春花在电话里提到的事情,在心里啐了一口,余家人,一群没人性的东西,尤其是王爱花那?个老巫婆。


    当初余家他们就看中了余大壮一个人,想?着他人好前?途好,待何春花的心也真?,才把闺女嫁过去的,谁能想?到后来他牺牲了,何春花遭了那?么多罪。


    当时接完电话,何有根气到不小心把传达室的木头?桌子?拍出一个咕隆。


    这次肯定不能放过余家人,怎么也得叫他们好看,否则何春花她们母女俩将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何有根在心里冷笑暴怒,但是面?上一点情绪都没有暴露,他一副笑模样,哄着余禾她们开心。


    实在是他作为哥哥,有些事不好深说,还得等家里人赶到县城才行。


    何春花她们这段时间估计过的提心吊胆,他不准备再去吓她,人总得松快松快,要不然早晚会被压的喘不过气。


    何有根这辈子?虽然没有挣过什么大钱,但是对待家人一直很有责任。


    余禾吃了一口土豆饼,不够油,但是味道?调的很好,这年头?就是这样,缺衣少?食,敢出来做厨子?的,要是没点真?手艺,没人会买账,毕竟没有那?么多流动人口,每一带的人都固定,不会有那?么多人可以踩雷维持生意。


    虽然油少?,但是没有焦,反而?很酥脆,余禾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吃完了一个。


    何春花也吃的很快,从?小何有根就会剩下吃的给她,后来到县城当学徒,没有工资,也会把食堂分的包子?特意带回来给她。


    虽然包子?早就冰透了,但是上锅一蒸,那?可是白面?的包子?,里头?的菜透着油水,好吃得紧。


    何有根慈爱的看着一大一小,等她们吃完土豆饼,又把人带到机械厂附近的一家小国营馆子?,他点了一盘红烧肉,一盘白面?馒头?。


    何有根点菜的时候,何春花就想?拦,货车司机虽然收入比其他工人高一点,但是挣得都是辛苦钱,动不动就要跑长途到外?地去,吃住都在车上,辛苦的很,他家里还有三个孩子?要养,负担其实重?的很,一盘肉多贵啊,还是炒好的,光是想?想?何春花就心疼。


    她甚至掏出自己兜里的钱就要去付钱,兄妹俩在餐馆里就拉扯起来。


    何春花要把钱往服务员手里递,何有根拦住何春花,从?自己兜里递出钱去,明明是抢着付账,拉扯起来倒像是吵架。


    不过,周围的人已经见?怪不怪,可见?这种拉扯是正向的,服务员也很有眼力见?的收了何有根的钱。


    兄妹俩这才重?新坐下来。


    虽然吃红烧肉有点奢侈,但是很符合他们的消费习惯,进餐馆吃饭本来就贵了,要是点的绿叶菜,那?平时在家里就能吃,何必特意下馆子?。


    既然下馆子?,肯定要吃平时吃不到的,所以红烧肉是首选。


    因为开在机械厂旁边,工人比较多,所以吃的其实份量很足。


    这年头?因为少?见?肉味,所以不像后来那?么爱吃瘦肉,大家都觉得肥肉才是好东西,都是白花花的油水。


    换成在现代的时候,野猪肉一斤能比普通猪肉贵个两三倍,大家觉得野猪肉更有营养,而?且常常在山上跑,所以肥肉少?,有嚼劲。但是这个年代不一样,野猪肉太瘦,反而?卖的便宜,猪都是可着往肥养。


    这盘红烧肉炒的浓油赤酱,味道?特别好,但是吃进余禾嘴里就不太一样了。


    肥肉太多,而?且味道?虽然好,可以香料用的少?,没盖住猪的腥臊味。


    余禾一咬下去,就是肥腻的油花在嘴里爆开,紧随其后的是猪骚味,然后才是迟来的调料味道?。


    她下意识蹙眉,不像另外?两个人,满脸都是品味到肉味的幸福。


    何春花不舍得吃,吃了一块就假装聊天,想?让另外?两个人能趁机多吃一点,她道?:“不愧是城里的餐馆,做的就是好吃,这肉多肥啊,要是我?们自己去买不晓得多贵呢。


    我?也就过年的时候舍得买块肉给我?姑娘打打牙祭。”


    嘴上这么说,何春花反倒是想?起了余禾的终身大事,她觉得杨怀成这小伙子?品行好,但是他家里可还被批判着呢,万一将来余禾嫁给他受连累怎么办?


    在何春花心里,余禾最好的归宿就是让何有根在机械厂物色一个好人选,得是职工,男方父母最好也有工作,到时候余禾就享福了,要是也能混一个工人身份就更好了,光想?想?何春花就觉得美。


    可惜余禾跟杨怀成正谈着呢,杨怀成又是有心的,她们家出了这事,他忙前?忙后的,叫何春花看来也是在不忍心。


    这么想?着,她吃东西的速度慢了下来,虽然惦记着肉味,可也没忘记自己姑娘。


    她满怀母爱的转头?准备关心闺女,就看到余禾鬼鬼祟祟的盯上了最瘦的一块肉,还对着瘦肉上头?的肥肉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


    知女莫若母,何春花怎么可能不知道?余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满腔母爱因为闺女不爱吃肥肉的矫情化作一声吼。


    “要死啦你,这么香的红烧肉也不晓得往肥里吃,我?怎地生出你这么个傻姑娘。”


    嘴上讲的欢,何春花到底是没扭过闺女,帮她把肥肉扯下来,放进自己碗里,何春花看着沾到油花的手还不舍的在嘴里含了一下。


    余禾这种行为,落在父母眼里,大概就是吃鸡头?把里头?的脑脑给扔了,尝小银鱼罐头?,结果只吃里面?的豆豉,不吃小银鱼,啃鸭爪只啃手指甲,不吃掌中宝……


    总之就是不会吃,又浪费又可惜。


    做家长的总有一种想?把好东西都往孩子?嘴里塞的念头?,何春花就是这样,所以她发现余禾这些怪口味之后,总要起个仰倒,然后心疼。


    心疼好东西没进闺女肚子?。


    余禾可还不能体会何春花这种奇怪的为人母的心情,她这时候也能学着舅舅何有根的吃法,把白面?馒头?从?中间撕开,把带水汁水的肉夹在里头?,咬一大口,那?味道?好的哩,能把舌头?咽进肚子?。


    余禾也学何有根大口吃大口咽,结果动作意外?对上,舅甥俩一对视,即便余禾没有关于这个舅舅的记忆,身体中也涌现出一种奇异的名为血缘的牵绊,让两个人亲近了起来。


    余禾惊异于这种感觉,而?何有根则大笑起来,开始替余禾向何春花开脱,“小孩子?嘛,口味和大人不一样有什么奇怪的,你呀,冲她发什么火。”


    何有根这么一说和,何春花不再念叨余禾,虽然一开始何春花就没生气,就是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的习惯了,老爱絮叨,生怕孩子?受了一点亏。


    等到快吃完的时候,何有根把剩下的两块肉夹到余禾跟何春花的碗里,他自己扯下一块馒头?沾住盘子?里的肉汁,这种吃法把盘子?表面?吃的干干净净。


    没办法,难得能吃到肉味,谁舍得剩下一丁点。


    大快朵颐之后,何有根把母女俩送回了招待所,他也跟着进房间看了看,发觉她俩的生活环境还可以,至少?在住的方面?没有受太多委屈,心才算是放下了一半。


    这之后,何有根也没去上班,他直接请了两天的假,怎么着也得把妹妹的事讨弄清楚,否则真?以为何家没人了。


    何有根一个大男人,这些年没见?,虽然还是疼妹妹,但到底不比以前?有话说,待了一会儿,问了些生活上的问题之后,就提出要下去抽烟。


    何有根猫在招待所旁边的墙壁上,蹲着抽起了烟,一根接着一根,直到墙面?堆满烟蒂,他脚上穿着解放鞋,眉宇透露着疲惫,手托着额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更多的,应该是对妹妹和外?甥女的担心。


    婆家人都是这副德行,不说过去多苦,就说将来应该怎么才能把日子?过下去呢。


    一晃就到了下午,日头?挥洒金色光晕,不热不冷,坠坠有如?乌金。


    余家人先一步进县城,他们一来就直奔余成龙工作的纺织厂。


    余三贵想?直接跑到门卫那?去问,可是张招娣有点不愿意。


    “爹,现在工人都在上工呢,我?们会不会影响成龙,万一害他给领导说怎么办?”


    余三贵不大高兴,他是一家之主,张招娣一个儿媳妇竟然对他的做法有意见?,马上虎住脸,不大高兴的道?:“咋个了?我?当爷爷的问一问孙子?还不成,难道?我?会害他?”


    张招娣见?公公生气,马上缩了缩脖子?,她敢欺负何春花,不代表她敢挑战身为一家之主的公公的权威,她毫不犹豫的服软,“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就是……”


    余三贵不耐烦的打断,“好了好了,我?们家好不容易供出他一个高中生,又进厂做工人,前?途好着呢,能有什么影响。”


    说到这里,余三贵不再解释,也懒得理张招娣,直接敲了门卫的窗户,“诶,同志你好,我?找我?孙子?。”


    在经过一系列解释之后,门卫算是知道?了他们的来意,看他们拖家带口来找余成龙,答应进去帮忙喊人,但是他们人得在这等,余三贵千恩万谢的应了。


    而?在余三贵根门卫说余成龙是他孙子?的时候,刚好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经过,因为余成龙三个字而?有所停顿,目光从?上到下打量起了余三贵,还有站外?面?等的余秀兰跟张招娣,她睨了一眼,发出一声难以察觉的嗤笑声,抬头?挺胸的扭着腰离开。


    余三贵却被看的很不开心,那?女人的眼神?摆明了瞧不起人,偏偏这里不是赤嵩大队,是别人的地盘,他们家又有麻烦事,不好跟人起争执,只好咽下这口气,一直到余成龙跑过来的时候,余三贵都铁青着脸。


    看见?生龙活虎,还穿着体面?工人装的余成龙,余三贵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起来,成天板着的脸也有了笑颜色。


    “成龙啊,这一身衣服穿的精神?,不给咱余家丢人!”


    余成龙却不怎么高兴,他还在上工呢,因为自己是临时工,本来就不招组长待见?,要不是因为攀上了叶晓雨这个副厂长千金,组长到今天都能不给他好脸色。


    他都可以想?想?,等自己回去以后,组长又要晃悠到自己身边说哪些指桑骂槐的话了。


    但来的人毕竟是自己的爷爷,等将来娶叶晓雨的彩礼还得家里帮忙,所以他耐下性子?,露出一口白牙,笑着说,“爷爷,您跟妈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是要带什么东西给我?吗,得快点,要不然我?跑出来太久组长要讲的。”


    早在余成龙出来的时候,张招娣就凑过来了,她一眼不落的看着自己儿子?,目光慈爱,闻言恨不能马上让儿子?回去,生怕影响到他工作。


    倒是余秀兰站在后面?,离他们都有两三步远,像个局外?人一样,她掩住心头?的冷笑声,暗讽道?,估计余成龙现在已经和副厂长千金勾搭上了,这个吃家里,趴着家里吸血的东西,很快就要找家里要钱了吧。


    这辈子?可不比上辈子?,她奶她爸都给拘留了,也不知道?女方家听到消息会不会后悔。


    当初驼背叔没送成信就是余秀兰在捣鬼,她偷偷松了驼背叔车上的轮胎,害得他半路上摔了,要不然好心人把他搬回来,恐怕现在还在野地里躺着呢。


    余秀兰费了大功夫,就是为了逼何春花嫁出去,到时候余禾也会捏在自己家手里,余禾比她漂亮,勾搭得姚望伟心痒痒,到时候肯定愿意花大价钱娶余禾,那?么她这辈子?就可以逆袭,避免悲惨命运。


    结果余禾竟然跑去报案了,害得事情完全不按她的计划走。


    虽然挫败,但是在见?到余成龙的这一刻,余秀兰又畅快起来,比起对余禾的嫉妒,她同样厌恶余成龙。


    凭什么她是女孩就要被牺牲,做余成龙的垫脚石,他们的好日子?要踩着自己的身体爬上去?


    余秀兰平等的讨厌余家的每一个人,巴不得他们都去死,也就是对张招娣有点感情,但也厌恶张招娣的懦弱偏心。


    余成龙还不知道?余秀兰在谋划着要毁掉他的大好姻缘,他现在正接受余三贵带来的爆炸性消息。


    “成龙啊,你那?个不要脸的婶婶害苦了我?们家人,她把你奶奶给告了,害得你奶奶和爸都被拘留了,我?们家也被人砸了,她们逃到县城找不到人。”


    每一个字都恍若惊雷,引得余成龙目眩头?晕,站都要站不住,家里这种境况,他的婚事怎么办,别说筹彩礼了,说不定还会成为他政审上一辈子?的污点。


    余成龙嘴唇失了血色,险些站不住,但他很快想?到了什么,立刻抓住余三贵的手臂,“我?、我?知道?何春花她们藏在哪里,我?带你们去找她,把奶奶跟爸放出来,她们凭什么这么做!”


    余三贵他们跑来县城,本来就有让余成龙帮忙找人的意思,结果没想?到现在直接得到了下落,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快快快,带我?们去,免得她们跑了。”余三贵老骨头?一把,整个人却激动起来。


    倒是张招娣,很是担心,“成龙,你还在工作呢,要不然和我?们说说地址,我?们自己找过去。”


    余三贵脸马上垮了下来,凶着神?情骂道?:“你能耐是不?县城的路你熟吗,到时候兜一圈子?没找到,人跑了怎么办?”


    不得不说,自从?挨了田家人那?一顿打,后槽牙也少?了一颗之后,余三贵的脾气暴躁了很多,他脸上还带着被人用脚踩出来的淤青。


    余三贵原本还算沉得住气,可他是顶顶好面?子?的人,被外?村人围着打,一身伤,老婆儿子?被关进公安局,小儿媳也敢忤逆,这么一段时间下来,把老东西的面?子?里子?丢了个干净。


    人最在乎的东西就这么措不及防的没了,能不爆发心理阴沉就怪了。


    张招娣本来就怕这个公公,被他一骂更不敢说话了。


    要是别的事,余成龙一定不愿意牺牲自己的时间,但是这件事不一样,牵扯到了他的将来,容不得忽视,所以余成龙拿出十?分积极热切的态度,“没事,我?去请假,这事更重?要。”


    余成龙急匆匆回到工作岗位请假,然后跑来跟余三贵他们汇合,一群人着急忙慌的赶向招待所。


    余秀兰因为厌恶余成龙,原本态度恹恹,但是知道?能给余禾难堪之后,人也打起了精神?。


    他们赶到招待所,就逼问前?台余禾他们的下落。


    打人的面?相跟找人的是不一样的,一看他们几?个都是怒气冲冲,前?台很快察觉到不对,也不肯说房号,就是打量着他们,“你们干什么的?有没有证件,我?这可是招待所,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信件不能随便出入。”


    余成龙还算体面?,但他也没带个工人证之类的,只好放轻声音,然后,自己看起来可信一点,“你放心,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余禾跟何春花的家人,家里出事了,我?们来找她们。”


    如?果不是一开始他们凶相毕露、气势汹汹的话,这个解释前?台也许会相信,偏偏有刚才那?一茬,前?台这些年在招待所南来北往的人见?过了,可以说阅人无数。


    她当即说道?:“成啊,你拿出证据,你们家出什么事了,证明是家人的证明呢?”


    一时间余成龙还真?编不出来,他额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别看他们是一家,而?前?台却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可她是本地人,最不怕这些弯弯绕绕,立马严肃着脸,“赶紧走!再不走我?喊人了啊!”


    余三贵可不想?这么被赶走,也跟着硬气,“你个女同志什么态度,凶巴巴的怎么为人民服务?”


    前?台也被说出了火气,大声了起来,“我?就是这样怎么了?有本事你去投诉我?啊!乡巴佬,裤子?上的泥都没洗干净,也敢到城里充大尾巴狼!”


    两边对峙的时候,刚巧余禾下来透气,她准备出去买瓶汽水解渴,县城里虽然人生地不熟,但是店可比大队里多,不像大队有钱都买不到吃的,去供销社还得坐板车跑到公社里。


    因为杨怀成不吝于花钱激励她学习,又怕她在县城没钱花,临走前?拍了,很多花花绿绿的钱票,所以余禾可以背着何春花平时悄悄买瓶汽水,或者虾条什么的,多少?让余禾找回了点快乐。


    要不然这贫瘠的生活过久了,也没有手机电视,人真?的能被逼疯。


    结果没想?到一下来就直面?余家人,他们貌似正和前?台起冲突,所以目光齐刷刷移向余禾的时候,就像狼一样,恶意满满。


    余禾下意识退后一步。


    张招娣仿佛狼瞅见?猎物,张脚就要往前?冲,眼看冲到了余禾面?前?,余禾正准备往旁边一躲,就看见?张招娣和中邪了似的停下来,而?且脸颊抽搐,面?目扭曲,好像很痛苦一样。


    下一秒,张招娣整个人向后一倒,也让余禾看清楚了她身后站着的人,是一个满头?银发,耳朵戴着两个圆素银耳环的老太太,老太太穿着斜襟黑色大褂,脚好像比一般人小,人也不高,说不定没有一米五,可人却很精神?,她拽着张招娣的头?发,流露出身经百战的气息,中气十?足的大喊,“不长眼的东西,当着你奶奶的面?敢欺负我?外?孙女,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老太太用力一拽,硬生生把张招娣的头?发薅下一大把,就这还不够,老太太秉持趁你病要你命的信念,在张招娣因为拽掉头?发面?容痛苦扭曲的时候,直接跨坐到张招娣身上,哗哗两个大耳朵巴子?,响亮到外?头?的过路人都咧着脸,觉得牙疼。


    张招娣还想?挣扎,意图掀翻老太太,结果一个穿蓝色波点土布衣裳的女人冲上来,按住张招娣的胳膊,直接上手掐起来,“你敢欺负我?外?甥女,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是吧,小贱人!”


    老太太和中年女人对付张招娣呈现前?面?夹击之势,以至张招娣毫无反手之力。


    至于其他几?个人,也都自顾不暇。


    也不知道?他们几?个什么时候来的,总之让人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冲上来开打了。


    和余三贵推搡的老人跟他打得不相上下,但老人更高一点,隐隐约约占上风。


    余秀兰也被一个姑娘薅头?发,那?姑娘国字脸,跟掐张招娣胳膊的中年女人很像,尤其是打架发狠的神?态,那?叫一个利索泼辣,看着就知道?是母女,她骂人嘴皮子?也利索,“不要脸的贱蹄子?,敢欺负我?姑姑一家,我?看你不爽很久了。


    天天腆着张脸,装腔作势欺负人,我?呸!”


    虽然是个年轻姑娘,但她骂人是真?吐口水,直接吐余秀兰脸上了,打起架来净往阴招上使,打得余秀兰毫无反手之力。


    而?围着余成龙的是两个男人,一个又高又壮,何家人标志的国字脸,看着就正气惹眼,那?是压着余成龙打呀,另一个虽然眉眼也像何家人,但是又黑又矮,眉眼倒是有何家人都没有油滑精明,一边打架,一边还有空喊,“欺负人啦,逼死人啦,这家人欺负我?姑姑孤儿寡母,要逼着寡妇上吊,次亲孙女嫁人吃绝户啦!”


    整个场面?十?分混乱,但是又非常整齐的呈现出何家人压倒性胜利。


    也许是动静太大,何春花跟何有根都被引了下来,何春花看见?这场面?先是一愣,然后道?:“爸,妈,嫂子?!”


    随后冲进战局,配合着亲妈跟嫂子?大打出手。


    见?识到这彪悍的场面?,余禾总算是知道?了为什么王爱花这么彪悍,当年还能输给何家人,这么多年不敢随便为难何春花。


    任谁被按在地上扇巴掌,头?发硬生生薅断,身上全是掐出来的瘀伤,都能心理阴影很久吧……


    这战斗力,委实厉害。


    余禾想?了想?,她觉得自己打架应该不太行,所以只能制造点经济压力了。


    她混进战局,假装害怕,趁着推搡间,不经意的把余成龙推向一旁的发财树,结果顺着惯性,在没人推的情况下,余成龙又撞上旁边的玻璃木门,直接把门也给撞倒了,玻璃碎了一地。


    余禾给旁边的何家表姐使了个眼色,然后假装被推出去,随便往脸上身上抹了点不知道?是余家哪个人伤口上的血,头?发乱七八糟,隔着玻璃往地上一趴,泪珠就滚了下来呀,一副被欺负的可怜模样。


    “来人哪,上门夺财吃绝户啦!”


    第34章


    因为招待所里的热闹, 本来就吸引了不少过路人,余禾躺下来这么凄美的一喊, 很有?各种样板戏里旧社会中被压榨的少女神态,汇集起来的人自然?就越来越多。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原本余家被闹成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是余家人不管不顾才对,事实上也正是这样,否则他们也不会进县城来找余禾闹。


    但偏偏余禾更果断, 更不怕陌生人的目光,竟然有勇气在大庭广众下演戏,加上先前被何家人压倒性的厮打, 气势早早被打压下去。


    一时间?,看着余禾凄凄惨惨做戏的样子,竟然?不知?道如何反应。


    这也就给了余禾更多的机会。


    她?用袖子遮住脸,呜呜咽咽就开始哭。


    虽说先前是何家人打架站了上风,但是打架这种事嘛, 肯定不是我比你厉害, 我就毫发无伤的,但从表面上看,因为何家人都掐架的能?手,余家人更多伤在衣服里面, 所以看起来都一样的狼狈。


    所以这种场面, 围观群众也很难判断谁更过分。


    但是没关系, 围观群众分不清,余禾可?以。


    娇娇美美的小姑娘, 又水灵,看着才十七八岁, 光是瞅上一眼,就能?叫人心?里胜出无限怜惜,更别提她?时不时抽噎,用袖子擦着眼泪。


    人对美和弱势的事物是会下意识偏爱的,余禾则两?样都占据了,她?牢牢占据了围观群众的同情心?。


    一个挎着菜篮子的大妈热心?的朝余禾喊,“小姑娘,你这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咋个回事,同我们说说,我们也好给你做主。现在可?是新社会,这是在城里,保管不叫你受剥削,被人欺负哩。”


    余禾哭得更大声,看起来好不可?怜。


    现在的城里人还?不像后来那么冷漠,因为年代的原因,大部?分人还?是很热心?的,最爱评一评这种欺凌弱小的事。


    余禾放下袖子,鼻子通红,配上白腻的雪肤,更加显得泫然?欲泣,柔美动人。


    那说话的大妈看着余禾的模样更心?疼了,倒是很仗义的滩了浑水,走上前把余禾扶了起来,余禾一副伤了脚的痛苦样子,斜靠在大妈手上,轻声说了句谢谢。


    顶着这张脸,硬生生让大妈的心?里出了怜惜之外,又多了无限好感。


    大妈明明另一边手还?挎着菜篮子,这时候也不肯走了,一身膘肥的肉往那一站,给足余禾安全感,斜眼瞅了打完架的两?群人,说话掷地有?声,“小同志,你大胆说,有?大妈和这么多同志在呢,我们给你撑腰受了委屈大声说出来,肯定不给他们好过。”


    余禾这才点点头,她?慢慢把脸抬起来,看清了余禾全貌的不少围观群众都在心?里一颤,乖乖,这小姑娘也太漂亮了吧,该不会这群人就是觊觎她?的美貌,要强取豪夺不成,以往不少宣传戏里就有?这样的桥段。


    地主老爷看上佃农家漂亮的女儿,就要强抢民女,祖国的老百姓和地主阶级就像是出厂设置里的不合,两?拨人有?天然?的利益冲突,尽管这时候没有?了地主阶级,可?这份痛恨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散的。


    想?入非非了一回,围观群众心?头的怒火成功被调动起起来,如果余禾等会儿说的真是这种桥段,恐怕余家人能?被愤怒的群众用石头活生生砸死?。


    余禾当然?不会说这种老套的桥段,她?只是把余家人怎么迫害她?跟何春花两?个烈士遗孀的过程,一波三折的说了出来。


    这下关键词又集齐了。


    烈士遗孀、恶婆婆、孤儿寡母逼迫改嫁、吃绝户、重男轻女卖孙女……


    这里头简直要素过多,就算是唱戏也不敢往里面编排这么多,看着余禾那张脸,还?有?张招娣她?们一脸凶相?的样子,大家伙基本都信了个八九不离十。


    一时间?,群情激愤。


    “太不要脸了,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好人没好报,应该把这群人送去公安局,做一辈子的牢!”


    “唉,现在都新社会了,怎么还?有?人被压迫呢……”


    “打死?他!恶毒的妯娌,谁家闺女去了这种人家都要倒大霉的!”


    “滚出去!滚出去!”


    “不许在新社会欺负人!!”


    “这家人丧了良心?,狗都不如!”


    ……


    不少人骂的很脏,而最早扶住余禾的大妈,一身彪悍的腰肉,站起来像是柱子一样踏实,在听见余禾的亲生父亲牺牲了,她?跟何春花还?要被迫害,何春花反抗无效,只能?选择上吊自尽的时候,大妈已经是热泪盈眶。


    明明大妈看起来很胖,可?不知?咋地,风风火火的模样愣是有?两?分飒爽。


    她?直接搂住余禾,眼睛瞪得老大,义正言辞,“好娃娃,苦了你,大妈当年十几岁就跟着长征,就是因为乡下人欺负我爹走的早,吃了绝户,逼死?我老娘,今天咱看到这是就没有?不管的道理。”


    大妈直接站到余三贵面前,肃着脸像是能?吃人一样,横眉冷对,“没心?肝的东西?,你就是这么当爹的,儿子牺牲了还?迫害儿媳妇跟孙女,我告诉你,你们必须去公安局给个交代。”


    张招娣一开始是被群情激愤的群众唬住,不敢开口说话,现在看到一个肥婆还?跑出来指指点点,而且要不是她?出头,说不定余禾还?扯不了这么多,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张招娣拿出撒泼的架势,叉着腰吼,“关你屁事,我家的事和你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有?什么关系?”


    大妈一只手还?挎着篮子,腰间?的肥肉挤住篮子,脸上的横肉,因为她?的动作一跳一跳的,她?看起来就是个胖点的家庭妇女,可?是面对张招娣的撒泼,不知?怎么的,就是有?一股压倒性、不可?相?比拟的气势。


    “巧了不是,咱在县妇联工作,专管欺负妇女儿童的事,你们家的事刚好是我管的范围。”


    张招娣没想?到随便?骂一个人就能?骂倒硬茬子头上,有?赖于这年头妇联工作做的好,张招娣虽然?在大队里,可?大队也有?那么一两?个妇女担着妇联的虚名,就是不咋管事情。


    可?县里头的妇联可?不一样,人家是真干事的,张招娣都听说过不少。


    之前靠山那块的一个公社,不知?道哪里来的歪风邪气,因为常年重男轻女,导致那边全是大光棍,这时候又穷,娶老婆不容易,所以他们开始去人贩子手里买年轻姑娘做老婆,听说还?有?大学生呢。


    结果就是县里的妇联听说了,人家联合公安局进行解救,不知?道咋回事,被那边的人发现了,拦着不让走,还?有?说走可?以,得交钱的,那县里的干部?能?跟你妥协嘛?


    县妇联这边直接往上报,硬生生闹到省里去,省里的大领导发话了,那些不让被拐妇女走的,不叫百姓,明明就是人贩子的下家,是帮凶嘛。


    于是命令直接下来,去的公安一个个腰杆子别木仓,不让走是吧,带你们看看人贩子是怎么木仓毙的,把人全都抓起来。


    现在不是这群人让不让被拐卖妇女走的问题了,是你们作为同谋自己能?不能?被放的问题。


    但要是认错态度良好,当初买了人家妇女花了多少钱,就再?花双倍的价钱把自己赎回去,钱就当是给被害人的精神损失费。


    荷木仓实弹的来这么一下,好家伙,那一个个都配合的不行。


    之前还?敢拿着什么锄头之类的武器,一整个村一整个村的围着来解救的公安,现在就差抱着裤腿喊冤枉了。


    至于那些藏着掖着的,也不怕,人大领导说了,只要主动揭发哪一家有?买卖妇女、藏匿被拐妇女事情的,那就奖励,奖励多少呢?


    当初买受害者多少钱,我们就奖励揭发的人多少钱,至于钱哪出,当然?还?是买家出。


    能?出的起钱买媳妇的,说明都不是最穷的,最穷的连买媳妇的钱都没有?。这么一闹,木仓毙了好几个,那边几个大队好几家为了钱反目成仇,不少人还?坐了牢。


    不留情面的雷霆手段之下,拐卖妇女的事情基本没再?发生,风气直接一清。


    这是闹得可?大了,十里八乡都知?道,宣传的非常到位,也算是震慑其他公社的人。


    因而一听见胖大妈是县妇联的,张招娣吓得腿都软了。


    所以说,什么村里默许的规矩,说到底,这些人口口声声说的好听,心?里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犯法的,是不对的。


    张招娣可?没空管这些,她?脑子还?想?着之前拐卖妇女的那个公社的下场,现在整个县下辖的公社大队,就没有?不知?道这件事情的。


    要是他们家也被抓了典型,将来可?怎么做人,她?儿子还?有?打好前途,闺女还?没有?嫁人呢。


    求饶的话当即就要说出来。


    别说张招娣,就是余成龙跟余秀兰的脸也都白了,显然?他们都知?道这件事不能?闹大,否则就完了。


    这次贸贸然?跑来找余禾,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架,当真是失策。


    在他们面色惶惶的时候,余禾把每个人的反应都扫进眼底,微不可?察的弯了弯嘴角。


    下一刻,她?又是先前可?怜兮兮、灿若春华的娇柔小姑娘模样,只见她?拉住胖大妈的袖子,下巴尖尖的,看起来又可?怜又懂事。


    “我、我和我娘只是想?要一个公道,可?是没想?到爷爷跟婶婶,还?有?堂哥堂姐会打上门,外公外皮他们也是为了保护我和娘,我受点伤没什么,可?是还?连累了别人,害得招待所也也一片狼藉,我真的……”


    余禾的眼泪积攒成大大的一颗,快速从面部?滑落,看起来美极了,又委屈极了。


    “我真的很愧疚,影响到了别人。”


    围观的人听见余禾说的话,都不由得摇摇头,愈发怜惜余禾,怎么会有?心?地这么善良的小姑娘呢,明明受了这么大委屈,还?想?着别人,有?一颗琉璃般澄澈的心?。


    人们看戏总喜欢看主角历经磨难,仍旧保持一颗初心?,甚至在最后,还?会原谅那个害得主角凄凄惨惨的坏人,真善美的人往往符合老一辈的看戏审美。


    余禾很清楚,所以她?也这么演下去了。


    果不其然?,赞扬声一片。


    余禾已经完完全全占据了上风,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视角,余禾朝着余秀兰挑衅一笑,明明眼睛弯弯,笑容甜美,菩萨一般的长相?,可?这个笑容,却让余秀兰胆颤,甚至心?里生出无边怒火。


    亮出身份以后,算是成为了主持大局的人的胖大妈,这时候也叹气摇头,她?显然?也是被余禾的纯澈感染到了,但说出的话却不像别人一样,光夸她?好,而是道:“恶人之所以成为恶人,在于他们做出的行为本来就不可?原谅。


    他们这么伤害你,如果你不反击的话,我们这些人不在了以后,你的爷爷奶奶还?是会欺负你的。


    小姑娘,你得自己立起来,别怕他们,让他们得到该有?的惩罚!”


    余禾没想?到这个胖大妈不仅仅是多管闲事,她?的看法也和其他人不大一样,竟然?不是单纯的夸她?,而是为这种性格感到担忧。


    这一刻,余禾相?信眼前的胖大妈一定是妇联里很好的工作者,即便?她?其貌不扬,但她?的性格比金子还?闪耀。


    余禾一时间?有?些犹豫,她?语塞的没有?说出本来就准备好的话。


    余禾自己知?道自己不是个和善软弱的人,但是别人不知?道,恐怕等回去以后,这个大妈想?起她?都要担忧的叹口气。


    在余禾踌躇的当口,她?表姐何莲莲当仁不让,正义凌然?的开始说,“余家人和我姑姑表妹的事情先不说,但是今天他们主动寻衅,弄坏了招待所的这么多东西?,总该先赔给人家。”


    余禾仿佛回过神一样,她?也跟着点点头。


    余三贵和张招娣他们从胖大妈亮起身份开始,就已经吓得不幸,听见她?们这么说,恨不能?立刻把钱赔了,然?后赶紧走,免得被抓典型。


    余成龙则更害怕一点,他自己就是纺织厂的工人,万一有?什么熟人把他给认了出来,到时候往工厂里一传,他还?要不要做人了,到时候别说叶晓雨,就是这份临时工的工作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


    看余家人也是一副很愿意同意的样子,胖大妈干脆好人做到底,继续主持公道。


    她?找来因为不再?打架而停下来看戏嗑瓜子的前台,让她?当场统计今天招待所的损失,直接让余家人陪,要是赔不够,那就写欠条,等回头再?把钱赔回来。


    胖大妈严肃起来的时候,就算穿的土里土气,其貌不扬的打扮,也很有?干部?的气质,前台不自觉的就开始按她?说的做。


    开始一个个的数打坏的东西?,细致到花盆里的花值多少钱。


    这么数了半天,得出一个数目,是八十块钱。


    说来也巧,刚好就是王爱花她?们把何春花强行改嫁之后得到的彩礼钱。


    数目一模一样。


    这在当时可?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张招娣就算一开始被压住了,现在因为这笔巨款也很是不服,直接气愤的大喊,“我说你想?坑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收敛收敛,要点脸成吗?


    八十块,你怎么不去抢呢,不就是几个花盆跟桌椅吗,我就不信有?这么贵!”


    前台一直就讨厌张招娣,被一通挤兑,心?情更是不好,冷笑一声说,“自己穷就敢随便?攀扯人,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你们除了花盆椅子,还?把门给砸坏了,我们的门可?是刚装的玻璃门,贵着呢,只找你们要了半扇的钱,已经够公道了,再?讨价还?价,我去公安局报案!”


    故意害得余三贵把门撞倒的余禾挑了挑眉,看着张招娣歇斯底里的样子,深藏功与名。


    眼看还?要吵下去,胖大妈站了出来,“好了,不要吵了,再?吵下去不会有?结果的。


    这样好了,同志,你们招待所的门既然?是新换的,肯定有?记账吧,拿出来一看,不急一目了然?了?”


    胖大妈不愧是常年在妇联做工作的人,一眼就找出问题的关键所在。


    前台依言找出了记账的本子,购买大门一百二十块的记录清清楚楚的写在账上,想?抵赖也抵赖不了。


    顶着胖大妈虎视眈眈的目光,还?有?前台趾高气昂、一言不合就要报案的挤兑话,余三贵做出了决定,“招娣,带了多少钱,先给她?。”


    张招娣掏空口袋,一共才十块钱,余三贵的目光又落在余成龙身上,余成龙拿出了四块钱,然?后就一摊手表示自己没钱了,其实他另一个口袋里还?有?七块钱,但是他在县城里生活,不像在乡下,有?土地就能?吃饱,他还?要应付叶晓雨,不可?能?把钱都拿出来的。


    余三贵自己有?掏出了五块钱,凑在一块,拢共就十九块,前台满脸的不高兴,接钱的时候还?咕哝了句“穷鬼”。


    之后余三贵黑沉着脸打了欠条。


    招待所的事情总算是了了。


    余三贵他们也没有?了再?逗留下去的心?情,一个个的都想?走。


    再?经过余禾身边的时候,余禾背对着其他人,对余家人做了一个口型。


    别人或许没看明白,可?时时刻刻盯着余禾的余秀兰看的清清楚楚,她?的口型说的分明是,“后会有?期。”


    配上余禾当时目光纯澈的笑容,只让人不寒而栗。


    她?一定还?有?后招。


    余秀兰在心?里发出警报,绝对绝对,不能?让余禾好好活着,否则她?就不能?好好活。


    余禾!余秀兰回过头看了余禾一样,把她?的名字跟样貌牢牢记在脑海里。


    她?跟余禾之间?只有?一个人能?赢。


    今天赢得是余禾,她?要灰溜溜的离开,但以后,可?不一定了。


    在余家人离开之后,胖大妈没有?立刻走,她?主动跟余禾道:“我就在县妇联里面工作,在县政府大楼的三楼,左数第二间?办公室,将来如果你还?遇到了她?们的刁难,可?以来找我。”


    余禾牢牢记住,点头应下。


    胖大妈这才离开。


    等到围观的群众都散的差不多以后,何家人也没有?立刻拉着何春花母女俩上楼,而是帮忙收拾起了遍地狼藉。


    尤其是那一地的碎玻璃,总不好全让前台一个女同志收拾。


    原本前台就对余禾很有?好感,何家人跟余家人的行为一对比,前台的心?偏得更厉害了,“要我说啊,你们就不能?这么轻易的放过那家人,逼做寡妇的儿媳妇改嫁,这叫什么事嘛。”


    她?找的是余禾的舅妈钱红,钱红随便?应付了两?句,也没把她?的话当真,都是陌路人,能?关心?到哪一步,还?不都是看热闹吗?


    好不容易收拾完了,余禾她?们一起上了楼,大家坐在一块聊天。


    余禾的外婆吴贵兰坐在床中间?,一只手握着余禾,一只手握着何春花,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哪有?刚才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彪悍模样,此时此刻,她?就是一个担心?女儿和外孙女的老人家。


    吴贵兰的手是单纯的农妇的手,指甲里头有?洗不掉的污泥,手上的茧子厚厚的像是能?刮人,皮肤也皱得一点弹性都没有?了,褐色的皮肤上是星星点点的老年斑。


    但这样的吴贵兰,却让人感受到无与伦比的温暖跟安心?。


    外公何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抽起了烟。


    舅妈跟舅舅分别坐在了床的另外两?边,而表哥表姐们则是站着。


    整整齐齐的一家人,把招待所的房间?挤得满满当当。


    刘念青过来帮忙倒水,被外婆连连说了好几句好孩子之后,也安静的退到一旁,不打扰他们一家人许久。


    在长久的沉默,和不断散开的烟雾中,吴贵兰开口的第一句就红了眼眶。


    “春花啊,日子再?难也得往下过,你咋滴想?到了上吊自杀……这是最没用的做法,将来到地府里都投不了好胎的。”


    “娘!”何春花一边手捂住嘴巴,哭出了声。


    “我跟你爹就你这么一个闺女,你要是走了,我们老俩口咋活?”


    何田抽着烟的沉默声让压抑的氛围被推到了顶峰,何春花再?也忍不住,她?跪在地上,朝着吴贵兰磕头,眼泪跟开了的水龙头似的,哗哗流。


    “娘,我晓得错了,当时鬼迷了心?窍。再?没有?往后了,将来日子就是再?没活头,想?着您二老,还?有?我闺女,就是咬着牙也得把日子过下去。”


    何春花跪下去的时候,吴贵兰没拦,她?就是哭,枯瘦的手擦着泪。


    只当何春花真心?诚意的认错,说自己将来不会再?自杀的时候,吴贵兰把眼泪咽回去,才抬手把何春花扶起来,“诶,这才对嘛,娘知?道你日子过得苦,可?谁的日子不哭,总得熬,熬过来日子就好过了。


    你男人死?的早,可?怜你一个人拉扯大禾禾,婆家人都是恶狼,可?好赖你还?有?亲爹亲妈啊?


    我老俩□□着,就是出去讨饭,也能?给你要回一口吃的,养着你跟我外孙女,你寻死?做啥,这不是成心?要割你爹你娘的心?窝吗?”


    何春花被吴贵兰强行从地上扯起来,人还?在哭,哭得不成样子,哭这些天受的委屈,哭这些年的难处,见着了嫁人,往日不当一回事的情绪喷涌而出。


    她?眼泪鼻涕直往下掉,“娘,爹,女儿不敢了,不敢了,您别这么说,这么说才叫女儿把脸往地上踩啊。”


    娘俩哭成一团,旁边的钱红也跟着抹眼泪。


    站着的三个小的,虽然?没哭,可?没一个人的脸色是好的,眼前人是他们的亲姑姑,被人家这样欺负,谁心?口不是梗着一口气。


    余禾也抱住吴贵兰,她?安慰她?们,“娘,外婆,别哭了,日子会好起来的,我们报了案,肯定能?给他们一个教训。


    将来不敢再?欺负我们。


    等我工作了,会好好孝敬娘,孝敬外婆,日子只会越过越好,哪来的那么多苦。”


    余禾一声声安慰,可?算把吴贵兰母女安慰好了。


    一直抽着烟的外公何田也悄悄擦了眼泪。


    吴贵兰用粗糙的手把何春花脸上的眼泪鼻涕都擦干净,一点也不嫌弃闺女,她?自己吸了吸鼻涕,也不哭了,“好了好了,多久才见一次面,光知?道哭,在小辈面前多丢人呐,都别哭了,大家要高高兴兴的,这次春花没出事,之后再?有?什么事,还?有?我们呢。


    我倒要看看,有?我吴贵兰在,谁能?欺负我女儿跟外孙女。


    哼,你们之前不是说王爱花这个老妖婆被拘留了,是能?看望的不是,下午我就去会会她?。也就是趁我不在,才敢欺负你们,等她?放出来,看我不撕烂她?的嘴!”


    吴贵兰说的气势汹汹,这回有?变成余禾初见时那个彪悍泼辣的外婆了,哪有?半点心?软的迹象。


    其他的何家人一个个也都跟打了鸡血一样,斗志昂扬起来。


    余禾算是看明白了,在何家,说话做主的可?能?并不是外公,而是自己这位略微小脚、瘦巴巴凶得不得了的外婆。


    她?的舅妈钱红看起来也很生气,“真以为我们何家的女儿可?以随便?欺负吗?春花,你别怕,真要是闹翻了,就搬来我们这住,你大侄子光宗已经安排到机械厂当技术工学徒了,到时候家里能?空出一个房间?,你跟余禾可?以住那间?。


    我们家不算富裕,但一口热乎饭总是有?的。”


    不管这位舅妈说的时不时真心?话,能?在这种场合下力挺,而且主动提出让小姑子跟外甥女会娘家住,绝对算是可?以了。


    这事甚至不是舅舅主动提的。


    余禾总算明白为什么何春花总是向她?念叨何家人,甚至还?能?在最危险的时候,相?处通过自杀来把她?交给娘家人管的办法。


    因为娘家人确实太可?靠,在同样农村的家庭里,他们家有?两?个工人,这个家底绝对算殷实了。加上全家人都通情达理,如果她?真的去了何家,一定会过得很好。


    至少比待在余家好千倍万倍。


    说来很奇怪,旧习俗里总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又说什么如果跟着母亲改嫁,那么只有?母亲一个亲人,就不会有?人再?爱她?。


    这话完全忘记了母亲也有?亲人,母亲的亲人同样是她?的亲人。


    不是所有?的爷爷奶奶家的亲人都可?以算亲人。


    余禾坐在那,一只手被外婆吴贵兰握着,另一只被舅妈钱红握着,她?看向余禾的目光救和看女儿一样慈爱。


    钱红摸了摸余禾的后脑勺,关怀的说道:“再?说了,我们禾禾越长越好看了,将来还?可?以让你舅舅物色一个好人家,我们嫁到县城去,将来也吃商品粮,好不好啊?”


    不得不说,舅妈钱红很会做人,没有?再?讨论糟心?的余家人,而是把话题拐到余禾这里,成功让所有?人的关注重点从气愤变得和善,都开始操心?余禾。


    外婆吴贵兰眼神也变得慈爱,甚至开始惊讶,“不说还?真没注意到,我们禾禾越长越好看了,在大队里寻不出比禾禾更好看的小姑娘了。”


    表姐何莲莲插嘴道:“何止啊,我之前在县城上高中,整个县城都看不到比禾禾更漂亮的,比学校放的电影里的演员还?漂亮好多哩。”


    被外婆一家人围着夸长相?,就算余禾知?道自己现在很好看,心?里足够强大,也不由得羞赧。


    大概是因为人不一样,如果是大队里的七大姑八大姨,那么余禾一定毫无感觉,可?这些人都是对她?怀有?好意,关心?她?的血缘亲人。


    这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何莲莲说话更热切直白一些,像是行走的小太阳,她?歪在钱红身上,俏皮的说,“依我看,给禾禾表妹找个工人对象可?不行!”


    就在钱红的爆炒栗子要落到何莲莲额头上的时候,何莲莲赶忙说完下一句,“至少也要找一个干部?!工人对象太可?惜了,肯定要是干部?才能?配得上我禾禾表妹。”


    她?这么一说,旁边几个人都笑了。


    余禾虽然?好看,但是她?家境实在一般,农村户口,没有?给力的娘家,念到了初中毕业,这个学历其实也可?以,如果家里运作一下,说不好能?进工厂。


    但是像机械厂不大可?能?,因为机械厂招的女孩子基本上是坐办公室的,办公室的职位吃香,能?进去的要么花钱,要么家里关系够硬,余禾哪个都不沾边。


    而要是像县纺织厂那样的,要求低一点,可?是太累,余禾进去只能?在流水线做工,不说别人,何春花自己就舍不得。


    她?小心?翼翼养大的女儿,身体也没有?很好,要去做工人干活,想?想?还?不如待在家里她?养着,等到时候相?亲找一个县城家庭条件好的工人,以后享清福,没必要让闺女去干累活。


    但是干部?家庭嘛,何春花是想?也没想?过。


    家庭差的太多。


    要是说在部?队里帮忙找一个军官当女婿,凭借她?丈夫留下来的那些人脉,肯定是没问题,可?何春花自己丈夫当初就是军人,怎么会不知?道嫁给军人的苦,聚少离多,就算将来级别够了能?随军,地方也偏僻得很。


    再?说了,万一运气不好,可?能?就像自己一样,将来成了寡妇。


    父母从来都不愿意叫女儿吃自己吃过的苦,何春花也是一样的心?情。


    何莲莲的话虽然?引得大家大笑,可?是有?人还?是听进去了。


    那就是吴贵兰,她?是过来人,可?比其他人更了解美貌的威力,谁说家境不好就没希望,凭借余禾的样貌,轻而易举就能?俘获一个男人的心?,只要那个男人足够有?担当,敢和父母叫板,家境的问题怎么能?算问题呢。


    再?说了,她?外孙女虽然?没有?得力的娘家,可?是家世清白啊,人也干净没坏毛病。


    经过何莲莲的提醒,倒是让吴贵兰动了心?思,一定要给外孙女找个干部?出身的对象。


    要不然?不是白瞎了这副好相?貌。


    在吴贵兰暗自动了心?思的时候,何有?根也一口应了下来,保证会在机械厂里好好找一个工人小伙子,最好父母也都是工人,到时候余禾日子过得顶顶好,何春花也能?享福,苦尽甘来。


    一家人说的心?里都热乎起来。


    何春花青年丧夫,一个人带大余禾这件事,一直是何家老夫妻俩的心?病,为了这个,常常夜不能?寐。


    就这么说说笑笑,时间?很快过去了,转眼天就暗了,去拘留所看人也不是想?看就看的,肯定要等到明天。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安排一大家子人的住处。


    住旅馆他们肯定是舍不得的,虽说家里条件比一般的农村家庭要好,可?也没到能?不打着算盘计较钱的地步。


    何有?根在厂里是有?宿舍的,但是跟另一个人一起住,他决定室友商量商量,今晚先去别的宿舍对付一晚,家里的男人先跟他住宿舍,吴贵兰跟钱红则借住在其他有?家庭的工友家里。


    只有?何莲莲是个年轻女孩子,借住在别人家里不方便?,干脆和余禾,还?有?何春花挤在一块,三个人一张床,挤一挤也能?睡。


    何春花当然?没意见,她?日子过得苦,但确实是一个好姑姑,一贯是疼侄子侄女的,就是手里没什么钱,当初余大壮还?在的时候,她?也没少大包小包的送东西?。


    要不说钱红怎么能?这么挺她?们母女俩呢,世上的事情都是有?因果的。


    还?不是何春花这个姑姑当初富裕的时候对侄子侄女好,没忘了娘家,人心?都是肉长的,一掂量就晓得该怎么做。


    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天,不约而同的都起了个大早。


    何有?根在厂里食堂多打了几份饭给家里人吃,而何莲莲则跟着余禾她?们吃招待所的早饭。所幸余禾胃口小,三个人吃两?个人分量的饭,稍微匀一匀也能?成。


    等吃完早饭了以后,因为何有?根昨天直接请了两?天的假,所以也跟着一起来,一家人在招待所会合,就朝着拘留所的方向去。


    因为昨天晁建阳来看余禾的时候,听说了这件事,所以今天一大早竟然?就看见晁建阳在和拘留所的人说话。


    大老远瞅见余禾,晁建阳停下和人的聊天,小跑过来,露出一个晃眼的笑容,阳光正气,“余禾,你来啦!”


    他的眼睛里满满都是余禾,因为余禾而光亮起来的神情掩也掩不住,尤其是在一群过来人面前。


    吴贵兰看着小伙子板正的面貌,还?有?身上公安的蓝色制服,嘴角的笑都快掩不住了,真精神呐。


    晁建阳反应过来,余禾身边还?站着一群人,看长相?和亲近的样子,估计就是余禾的亲人了,他只认识何春花所以笑容爽朗的对何春花打招呼,其他人则是点头微笑,看着就很有?礼数。


    吴贵兰心?里更满意了,她?想?起自己昨天因为何莲莲的话而萌生出的念头,而晁建阳今天就出现在面前,可?见他俩一定是有?缘分的。


    吴贵兰点点头,目光一直落在晁建阳身上,时不时打量一下。


    晁建阳是做公安的,吴贵兰的目光那么明显,他不可?能?没有?注意到,等回头发现是吴贵兰这个老太太之后,礼貌的颔首点头。


    快近拘留所的时候,晁建阳友善提醒,一次是不可?能?这么多人一起进去的,最多只能?进去三个人,让她?们商量一下谁进去。


    吴贵兰肯定是要进去,其他人的话,那就是余禾跟何春花两?个当事人。商量好以后,三个人就等着和王爱花照面。


    吴贵兰对付王爱花算是老有?经验了,两?个人说是秦家,倒不如说是冤家,而且每次掐架都是吴桂兰更甚一筹。


    吴贵兰的儿子也都比王爱花出息,两?个人年轻的时候攀比,上了年纪以后,吴贵兰却以压倒性优势胜过王爱花。


    她?们俩上次打架的时候,吴贵兰就生生把王爱花的头顶薅秃,这些年过去,头顶还?是有?一小块长不出头发,因为当初连一小块头皮一起薅下来的。


    何春花受多了婆婆的磋磨,想?到要见到王爱花还?有?点紧张,毕竟是因为自己王爱花才进来的,她?盯着墙壁上黑白子的的大字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转移注意力。


    吴贵兰却进入了战斗状态,当王爱花出来的时候,虽然?脸上没伤,但是神色差的不行,非常憔悴,估计在拘留所这段时间?没少受欺负。


    王爱花看清吴贵兰也在的时候,肉眼可?见的慌张,下意识就想?摸头顶。


    第35章


    可见吴贵兰带给王爱花多大的心理阴影, 就算是老太太,也不?代表不?爱有一头茂密的头发。


    渐渐变秃, 和直接秃了一大块,那可是有很大区别的。


    有吴贵兰在,何?春花跟余禾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她们一左一右的伫立在吴贵兰身边,吴贵兰则坐在椅子上当面跟王爱花对峙。


    也是稀奇了,王爱花这么泼辣的蛮横老太太, 按照她的性格脾气,恐怕一看到余禾她们就要先张口来?几句脏话,但是因为吴贵兰坐镇, 反倒是安静了。


    吴贵兰气势全开,脸颊前的肌肉皮笑肉不?笑,挑了挑眉,“老亲家,好久不?见啊。”


    王爱花的目光不?自然的飘了飘, 虽然不?至于害怕, 但是能看出来?她的僵硬,说?话的时?候还强撑着,“谁跟你见不?见,我可没有何?春花这样敢把婆婆告到公安局的儿媳妇, 呸!”


    吴贵兰的灰蓝斜襟大褂穿在身上空荡荡的, 她枯瘦的身体坐直, 显得精神奕奕,她猛地一拍桌子, “你还敢说?我闺女,补照照镜子看看你的猪样子, 自己?有没有做婆婆的架势。


    敢卖我闺女,告诉你,我吴贵兰这辈子别的没有,就是腰杆硬,你等着我告你,就算告到倾家荡产,也要你牢底坐穿,你等着吧!”


    看守所的人及时?提醒,如果两个人的情绪再这么过激下去,那么就将中止探望。


    面对吴贵兰虚张声势的威胁,王爱花很显然是听?进?去了,面色灰白了一瞬。


    而吴贵兰则是对着看守的人笑了笑,“知道了同志,我后面会小?声一点的,麻烦您了哈。”


    吴贵兰对上其他人礼貌得很,但是对着王爱花嘛,能有好脸色就奇怪了,但是她学乖了,也不?大声说?话,也不?拍桌子了,就是双手抱着,舒舒服服的找到合适的姿势靠在椅子上,眼睛眯起来?,脸上的皱纹更加明显。


    虽然都是坐着的,但是两个老太太的神态姿势毫不?一样。


    吴贵兰这时?候轻飘飘的落下一句,“到底我们之前做过亲家嘛,我也不?想为难你,但是吧,总叫你这么欺负我们家闺女,太没道理了。”


    王爱花听?吴贵兰这么说?,立时?觉得有希望,睁大眼睛,身体朝前仰,“没有了没有了,真要是能放我跟大强出去,亲家,你放心,我王爱花肯定好好对春花跟余禾。”


    吴贵兰听?了这话却?霎时?变了脸色,“呵呵,当年我那短命鬼女婿刚走,你就想让我闺女改嫁,我们家人来?闹了一通,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才多?少年啊,都把我闺女逼到上吊了。


    哼哼,我可信不?过您们,万一将来?再拿婆婆的身份逼春花跟余禾咋办?”


    “这个好说?,我……回?去我就当着大队所有人的面,找大队长做证人,以后两家人没干系。”听?着吴贵兰的口风觉得自己?有出去的希望,王爱花热切的说?。


    但是王爱花的眼里始终透着狐疑,她跟吴贵兰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总觉得对方不?是这么轻拿轻放的人。


    不?过,在识时?务这件事上,王爱花还是能比较好的做到的。


    总之服两句软而已,又不?伤筋动?骨的。


    吴贵兰的眼皮浮肿,有了点笑模样,在王爱花期许的目光中开口,“但是吧,光这样可不?行。余大壮总是你们家儿子吧,这些年来?,全是我闺女春花一个人抚养余禾,你们是半点都没帮忙,还可着劲的欺负人,差点把人逼死。


    我可是打听?过了,你们这种行为,得、得赔偿,春花的精神、精神损失,对,你们得赔偿春花的精神损失费。


    要不?然我们家可不?会同意和解。”


    吴贵兰寻思着自己?辛苦学到的词,对着王爱花说?出来?。


    王爱花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脸上恭维的笑容也淡了,愈发显得刻薄,提到钱她就不?会有好脸色,“你个老太婆,忒不?厚道了,我是她婆婆,叫她改嫁怎么了,还能是害她不?成,这事心疼她,嫁到我家就是我家的人了,关你什么事。


    这个叫老理,给钱不?可能。”


    吴贵兰也不?示弱,她们本来?就占理,尤其是她还不?知道王爱花这种最?多?只能拘留个几天,过不?了多?久就能放出来?。


    但是乡下人不?知道拘留跟坐牢的差别,所以吴贵兰特别理直气壮,“你等着吧,不?赔钱等着牢底坐穿!”


    好在不?管是看守所的人,还是公安局的人,都被局长叮嘱过,这回?就是做好了吓唬他们的准备,将来?再把这事全县宣扬宣扬,做个典型,杀一杀吃绝户和逼寡妇改嫁的旧社会风气。


    正是因为这样,根本没人跟王爱花科普,就算是再蛮横,再不?讲理,王爱花骨子里非常传统,有很朴素的农村思想,坐了牢人的一辈子就完了,而且子子孙孙都会蒙羞。


    她可不?想一把年纪老死再牢里,神色多?少慌了。


    王爱花还想讨价还价,吴贵兰虽然是在农村待了一辈子的小?老太太,但拿捏人心却?很有一手,成功把王爱花的心高高吊起,然后不?留余地,直接说?她们探望完了,要走。


    王爱花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走,嘴上还喊着,“你别走!别走!不?是说?要钱吗,要多?少!!姓吴的,你给老娘站住!!!”


    王爱花情绪激动?,却?正正好达到了吴贵兰想要的效果,理也不?理,直接走人。


    接下来?事情,得和在外面的余家人才对。


    至于王爱花,她在这里头肯定会每天都想着这事,一天比一天恐惧,到时?候狠狠敲她一大笔,说?什么都会同意。


    吴贵兰可能没读过书?,但不?代表她没有心机,能打遍整个公社无敌手的老太太,一定是有心计的。


    等到出去的时?候,一大家子人都在焦急等待,晁建阳也没走,看到她们出来?,跟着一起迎上去。不?过,他的目光始终在余禾身上,吴贵兰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才把目光投向其他人。


    醉翁之意不?在酒,晁建阳的偏向几乎是明晃晃的,没谁会看不?出来?。


    吴贵兰更是主动?和晁建阳道:“晁公安真是好人,我们这些天不?在城里,多?亏了你照应,要是你不?嫌弃,往后也要多?来?往来?往啊。”


    晁建阳咧嘴一笑,很是开心,直接就应下了。


    钱红也注意到了晁建阳的不?一样,别有深意的用胳膊肘撞了撞丈夫,意有所指。


    唯独是知道真相?的何?春花没那么乐观,都是自个闺女惹出来?的情债啊。


    要是没有杨怀成,有晁建阳这么个当公安的女婿,一表人才的,她不?得乐死。就余禾这样的相?貌,非得是晁建阳这样的职业,才能镇住宵小?。


    可偏偏余禾之前已经跟杨怀成好上了,真要是看着小?晁好,就抛弃杨怀成,那也太不?像样子了。


    何?春花担忧的不?行,余禾倒是心平静气,完全不?知道她娘的担忧跟良心上的煎熬。


    她还在想原书?的剧情,进?展到这个地步,已经和她在书?里的轨迹完全不?一样了,是不?是就不?用担心重蹈覆辙?


    只要再等几个月,就和杨怀成分手,将来?他下海挣钱,自己?也能好好的挣一笔,以后有钱有闲,快乐无比。


    至于嫁不?嫁人,其实余禾真的不?在乎,不?嫁人更好,能够不?受拘束。


    在现代的时?候,余禾就过关了一个人无拘无束的日子,也不?是没有人追求她,但是相?处一段时?间?就腻了,往往都是她主动?提分手。


    余禾也知道杨怀成是个很不?错的人,但是她就不?耽误对方攀登事业高峰了。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心里早就有了数,可余禾还是不?可避免的略微失落。


    因此没有注意到周围发生的事情,包括外婆一家人对晁建阳的青眼有加。甚至是舅妈钱红叫了她好几声,她也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反应过来?,神思不?属的说?,“嗯?好,好啊。”


    实际上余禾根本就没听?清对方问的是什么,直到晁建阳难得语气不?大流利的问她明天中午想吃什么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被乱点鸳鸯谱了。


    她倒是想要拒绝,但是自己?刚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已经同意了,再拒绝未免奇怪,所以她沉默了下来?。


    而这份沉默,落在其他人眼里,却?成了小?姑娘家的害羞。


    长辈们一致认为事情有苗头,统统乐见其成。


    晁建阳又问了一遍,“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余禾脑子想的却?是杨怀成,下意识地回?了句,“饺子。”


    得到了余禾地回?答,晁建阳原本忐忑不?安地心情顺佳轻松,露出灿烂的笑容来?,“饺子好,我知道县城有一家饺子做的特别好吃,我们明天可以一起去。”


    余禾说?出去了才开始后悔,但不?好说?社么她点点头,心里却?怪自己?嘴快。


    她虽然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早上才吃了杨怀成特意送来?的饺子,明天又和晁建阳一块去吃,怎么想都有点太渣了。


    但是事到临头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脑子里不?自觉想起杨怀成。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第36章


    余禾还不知道?自己心里一点一点开始有了杨怀成的痕迹。


    虽然他没有成日在余禾面前晃悠表白, 但是润物细无声?,在不知不觉的时候, 他已经入侵了余禾的生活环境。


    她用的笔是杨怀成送的,之前因为字写?得丑,就连临摹也是照着杨怀成写过的文章临的。


    因为他字迹工整好看,就算是一张草稿纸都可以当作字帖来写?。


    潜移默化之下,余禾写?字的时候,跟杨怀成至少有七分相像。


    还有她喜欢吃的糖, 爱吃的食物,杨怀成基本都送过,甚至只?要在月夜吃烤鸡, 她也能想起杨怀成。因为是他半夜敲了她的窗户,两个人偷偷吃着公社里不让上山打猎的野鸡。


    有些事情是说不清楚的,余禾也不知道?在哪一刻开?始,回忆起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都能找到杨怀成的踪影。


    但显而易见?, 杨怀成温水煮青蛙的办法, 很有用。


    换做从?前,余禾才不会在乎和哪个人一起吃什么?东西会不会不太好这种事。


    余禾在心里暗念,亏杨怀成长成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任谁都觉得他应该是清瘦的文人, 或者白玉无瑕的君子?那一挂。


    不出她所料的话, 何春花恐怕现在都觉得亏欠杨怀成这个准女婿。


    其实他就是心机深沉, 早早料定?好了一切。


    余禾毕竟是看过原书的人,拥有上帝视角, 能看出杨怀成的真正脾性,在大院长大, 还成为那一片大院子?弟头头的人,怎么?可能简单。


    余禾摇摇头,把有关杨怀成的念头全都摇出脑海。


    她回过神,专心致志应付眼?前的一切,就怕等会儿吴贵兰或者钱红再随便说点什么?,她稀里糊涂的又应了,未免麻烦。


    余禾好不容易准备走?到中间,却见?最旁边的钱红有意识的往旁边走?,连带着舅舅何有根都跟着一块,外婆吴贵兰则是突然一拍脑袋,拉着孙子?孙女说个没完。


    经过他们刻意的一番操作,成功让余禾跟晁建阳站在了一块。


    他们俩还是唯一没有参与?到其他人话题中的,两个人站在一块难免显得安静。


    余禾歉意微笑,算是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安静,晁建阳是因为在有好感的女生面前,所以反倒不知道?怎么?开?口?。


    平时面对其他人的时候,不管年纪大小,都能说上些道?理,劝诫人家,可面对余禾,他总不好说这些。


    因为度量不好,还算健谈的晁建阳哑了声?息。


    见?到余禾主动对自己笑,晁建阳仿佛受到激励,他也不能等余禾主动照顾他的情绪跟他说话吧。


    他得主动。


    于是就看着余禾朗声?开?口?,“你……来县城几天了,有逛过鼓山公园吗?”


    余禾摇摇头,一点散发落在她洁白如玉的脸颊上,噙着淡淡笑意,无风也动人,撩尽心波。


    晁建阳仅仅是瞥见?这样?的余禾,脸就红了,他不是腼腆害羞的人,可面对余禾,却常常觉得手足无措。


    余禾看他不说话,眼?神发怔,还以为是因为她说的话太少,叫人家不知道?怎么?沟通。


    她虽然无意,也不好看对方尴尬,所以道?:“我不常出门。”


    晁建阳意识到自己挑的话题不好,人家来县城是因为遇上事了,要不然也不会到公安局来,心烦还来不及,怎么?有空逛公园。


    不过,按照余禾外公外婆一家人做派来看,估计这些事很快能解决,她也不会吃亏。


    想到这里,晁建阳放下心,重新?看向余禾的时候,眼?神发亮,精神奕奕,“没事,等后面事情解决了,有很多时间出去散散心。如果你到时候还能记得我的话,可以来找我,我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对县城这一块还是熟的。”


    余禾笑着点头说好,但是心里却重重叹气,她刚刚说不想出门不是这个意思?呀。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只?是单纯的不爱动弹,所以才不常出门的。


    比起健谈爽朗的晁建阳,杨怀成确实更?擅长察言观色、洞察人心,总能在不知不觉间掌握一个人的喜好,相处起来莫名舒心。


    不过是一个愣神的功夫,余禾才发现,自己貌似又想起了杨怀成。


    她反应过来之后,心下愕然,再次把有关他的所有念头赶出脑海。明明早上刚见?过的,怎么?会老是想起他,阴魂不散似的。


    晁建阳跟在余禾身边,一直陪着他们,知道?招待所门口?。


    吴贵兰还想留人家进去坐一坐,但是晁建阳知道?非亲非故的,不好打扰太多,所以很有分寸的推脱说单位还有工作要处理,就先?离开?了。


    吴贵兰拉着钱红看晁建阳远去的背影,眼?里是满满的欣赏,外婆看外孙女婿,越看越喜欢,再说了,人家还是公安,吃公家饭的,说话客气,人长得精神,简直是老人家眼?里最适合的孙女婿人选。


    钱红跟这个婆婆相处很久了,吴贵兰虽然在外面和人打架撒泼从?没输过,但她实际上是个很通情达理的人,不像一般的农村的婆婆,讲究调教儿媳妇。


    所以吴贵兰跟钱红处得像是母女,而不是古往今来戏文里常常闹矛盾的恶婆媳。


    所以钱红完全能明白吴贵兰脸上的笑意是怎么?回事,还悄悄附耳说了什么?,婆媳两个笑得牙不见?眼?。


    何春花看着越发着急,她都不知道?该怎么?给娘家人解释,暂时先?别给我们禾禾找对象,她和别人正好着呢。


    但涉及到闺女的名声?,万一最后两个人没成,谈恋爱的事情又传出去了,那名声?全毁,再想找个好对象可不容易。


    不过,等到进了招待所的房间以后,吴贵兰倒是没怎么?提过这事了。


    因为当前最要紧的还是余家人,总不能本末倒置,不把余家人跟田家人的事情掰扯清楚,其他的事做起来都没劲。


    一讲起这件事,大家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


    何有根猛地一拍桌子?,直接表态,“不能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们,赔一点儿钱就过去,我妹子?的命都差点没了,这些年他们多欺负人啊,还不是一直忍着,这回干脆直接都讨回来。”


    余禾的外公何田是个蛮高但是精瘦精瘦的农民,长手长脚的,人看着内敛,其实心里很有成算,不是只?看当前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咬牙跑到县城里送礼,硬生生把何有根送去当学徒,后面才能学到开?货车的技术,如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他一般不给意见?,每次给意见?通常都是一针见?血。


    “五百。”


    何田突然开?口?,轻飘飘落下这么?两个字。


    可是落到其他人耳朵里,不亚于一锤重音。饶是钱红有心做个偏心小姑子?的好嫂子?,听见?这么?个数目,也觉得夸张,“爹,会不会太多了,这可是整整五百!”


    他们在的大队在十里八乡都算富裕,年底靠工分分钱的时候,这么?大一家子?人也只?有一百多块钱,余家人在的赤嵩大队只?能算一般,他们一家人辛苦干一年,能有个七八十块都算好了。


    五百块钱,得不吃不喝干六年。


    不过,他们老余家听说也出了个工人孙子?,虽然是临时工,可一个月不算补贴,估计也能有十块钱工资,加在一块估计还的容易些。


    面对大家惊讶的目光,何田一锤定?音,“就五百,老虔婆跟余大强的下半辈子?,还有他们老余家最有出息的孙子?前途,五百块钱刚刚好。”


    这倒确实是,要是没了他们仨,余家就剩下老弱妇孺,将来也没啥指望,就是卖房子?也铁定?要把钱凑齐。


    吴贵兰一直没说话,看态度也是支持何田的。


    毕竟谁家闺女吃了这么?大亏,被这么?逼迫,都不会轻易放过罪魁祸者。这次要了钱,余家不说家破人亡,也是伤筋动骨,恐怕连吃顿囫囵饭都不容易了,往后也没什么?空档欺负人。


    将来拿了这笔钱,也够母女俩过得不错,不管是给余禾做嫁妆,还是给何春花做傍身钱,都比现在光闹要好。


    大家伙商量清楚了以后,就决定?后天找余三贵说清楚。


    至于为什么?不是明天,主要有两个原因,明天可是跟晁建阳说好了,要让余禾和他一块吃饭的,但最主要的是第二个原因,拖着点时间,好让他们着着急,余家的人肯定?也会找机会探望王爱华跟余大强。


    今天王爱花可是被吴贵兰吓得够呛。


    如果余家人去探望的话,估计只?会更?迫切把人救出来。


    把事情商定?完以后,很快就到了第二天。


    晁建阳虽然不一定?谈过对象,但是态度很诚恳,提前了很久等在招待所门口?。


    第37章


    何春花的?心到底是偏向女儿的?, 透过格子木窗看见底下等余禾的晁建阳,转头瞪了余禾一眼, “你就作吧,看你后面怎么收场。”


    余禾抬胳膊伸了个懒腰,对何春花甜甜的?笑。


    这么一笑,何春花的?心怎么可能不软,干脆不说话了,只挥手让余禾快下去, 别让人家久等。当娘的就是这样,总是要?操心孩子,越想越头疼, 偏偏余禾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这叫她说什?么好?呢。


    干脆不管了,随便余禾折腾,反正她在一天?,大不了就养闺女一天。


    好?不容易等到余禾的?晁建阳, 并没有因为因为余禾的?姗姗来迟觉得?不高兴, 而是颇为不好?意思的?说,“我来太早了,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真论起?来,余禾甚至不想出门, 但她怎么可能说有, 干脆笑着摇头。


    大概是因为外表具有蛊惑性 , 当余禾安静下来的?时候,真的?有百合花一般洁白宁静的?品格, 明明才十七八岁,却好?比盛开的?花蕊, 一举一动嫣然美丽。


    晁建阳手心出汗,他咳嗽一声,鼓足勇气,“时间还早,要?不我带你去附近的?公园逛一逛?现在这个?时节杏花跟梨花都开得?很好?,我昨天?去看过了,白茫茫一片,很美!”


    听到晁建阳提起?花,余禾浅浅心动,她对植物很有好?感的?,但是因为疲懒,总是不愿意出门,既然出门已经?是既定的?事实更改不了,怎么不选择自己喜欢的?呢?


    她捋了捋挠得?自己脸颊发痒的?碎发,清浅一笑,开口问道?:“好?呀,但是你昨天?刚去过的?,今天?再去会不会觉得?无聊呀?”


    晁建阳连连摇头,他发觉余禾真的?感兴趣以后,整个?人都洋溢着喜悦,忙不迭道?:“不会不会,怎么会无聊呢,我喜欢这样的?风景,一天?看三?回也不腻!”


    行吧,余禾抿了抿唇,当然是答应啦。


    也许是这个?时候的?人娱乐太少,没想到公园还有挺多人的?,不仅仅是老头老太太,而且今天?是星期天?,不少职工都放假,于是公园里常常能看见并肩但是彼此相隔一两个?拳头远的?青年?男女,脸上荡漾着羞涩的?笑容,细声细语的?说着些什?么


    这些一般都是被介绍的?相亲对象,或者是正在谈对象的?。


    女孩子们大多数是穿工装,也有背带裤的?,极个?别家境很好?的?姑娘穿着的?确良的?衬衫,底下是大波点或者格子长裙,青春洋溢,每个?人都很漂亮。


    至于余禾嘛,她毕竟是个?农村姑娘,城里人的?时髦衣服她都没有,只有土里土气的?方?领格子上衣,以及一条黑裤子。


    光论衣着的?话,她在满公园的?女青年?中,绝对算是中等偏下。


    但是没关系,她有一张可以媲美最精美的?衣裳的?脸,就算往身上套个?麻袋,依然掩盖不不了这张脸带来的?光芒。


    而且余禾的?身材比例其实很好?,长腿细腰,肩背削瘦,肌肤细腻白皙,应该显老显黑的?玫色格子上衣,穿在她身上,只会显得?肌肤莹白如玉。


    晁建阳则是一身公安的?蓝色制服,俊朗英气,两个?人站在一起?,很有些郎才女貌的?味道?。


    晁建阳试图跟余禾拉近距离,所以绞尽脑汁的?寻找话题。


    余禾一开始不怎么乐意出门,但是等到到了公园以后,被密密麻麻的?花围绕着,犹如饮了琼浆玉液一般,整个?人心情舒畅,脸上不自觉带出笑意。


    落在晁建阳的?眼中,就是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在稳步发展,余禾……应该对他也是有好?感的?。


    等到经?过一片桃花丛的?时候,余禾停了下来,她听见这一片的?桃树都在抱怨,情绪很不好?。


    余禾伸手搭在桃树上,状若赏花,其实是在询问桃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唉,树树要?死了。”


    “树树也是,可恶的?虫子把我的?躯干掏空了。”


    “真难过,树树还没结出桃桃呢!”


    虽然是树言树语,但余禾还是听懂了,应该是有虫子把桃树从里头开始啃食,再吃下去,桃树很可能会死,而公园里的?工作人员还没有发现。


    因为卡牌对余禾改造进行的?影响,她对植物有天?然的?好?感,尤其是树和花一类的?,仿佛她们就是一国的?人。


    在知道?真相的?情况下,还眼睁睁看着它们枯萎,余禾觉得?自己不太能做到。


    她几乎没有犹豫,侧头看向正和她讲解这些桃树来历的?晁建阳,“你知道?公园里的?这些桃树都是谁来养护吗?”


    这个?倒是把晁建阳问倒了,成功迷糊。


    但是他知道?公园的?管理处在哪,干脆带着余禾过去,“具体负责的?园丁我不清楚,但是去管理处问一问就能知道?了,你问这个?这个?做什?么?”


    余禾没有隐瞒,能看出树木被虫蛀这种?事,应该不算多逆天?,还是普通人可以掌握的?天?赋跟技术。


    “我发现这些桃树都被蛀了,要?是再不处理这些害虫,可能过不了多久树就会枯死。


    晁建阳看余禾的?目光更加惊艳,他想不到余禾还会这些。


    人天?生就会敬佩在某一方?面有能力的?人,因为有慕强心理,虽然余禾是在植物身上,但晁建阳看余禾的?眼神仍旧发生了变化。


    原来她不单纯只是境遇凄惨,心性坚定,令人动容的?漂亮小?姑娘。


    旁边有热心的?路人听见他们俩的?聊天?过程,当即道?:“不用去管理处,我知道?负责管这一片的?园丁就在前?面呢。”


    他们跟着路人上前?,成功找到了园丁,余禾把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负责这一片的?王园丁却压根没当一回事。


    王园丁人黑,嘴唇很厚,看起?来很老实,但是眉眼间总透出隐隐自傲,可以看出来,他对自己的?技术很有信心,怎么可能会随便相信一个?小?姑娘的?话。


    “哎呀,女同志你不要?瞎说,我把这些桃树当成祖宗伺候着,照顾得?好?着哩,怎么可能被虫蛀,别瞎想了。


    还有你这个?男同志,不能因为跟人家女同志处对象,就风风火火不着实际吧,随便说什?么都相信。”


    余禾没有轻易放弃,她本来就不是会因为别人区区几句话就被臊得?脸通红的?人,更何况,她知道?自己有道?理。


    “是真的?,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可以找一棵桃树查验。”她语气平静,理智的?说。


    王园丁原本正在修剪枝桠干活,好?声好?气沟通了,对方?还是听不懂,就让他愈发烦躁,“我说女同志,你不懂别瞎说,逞能也不是这么逞的?吧,你再捣乱我天?黑都干不完活。


    再说了,叫我找棵桃树看一看,万一桃树没事呢,损失算谁的??都是公家的?东西,已经?是能处对象的?年?纪,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余禾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难沟通,但是仔细想想普通人看不出来桃树的?问题,只以为生长的?正好?,换做园丁的?视角确实会觉得?她讨厌。


    她还待要?说什?么,另一道?人声出现。


    苍老却隐隐透着浑厚,吐字清晰熟练,字正腔圆,“算我的?。”


    余禾顺着说话声望去,是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他一身深蓝中山装,衣袖的?地方?用袖套套住,但是不大能撑起?来肩膀,显得?衣服空荡荡,头发花白参半。


    王园丁发现说话的?人是谁之后,哎呦一声,神色比对着余禾恭敬不少,“顾教授啊,您别听她胡说,我把桃树都照顾得?好?好?的?,怎么可能被虫蛀了。


    您老过两天?就能回北平了,咋还趟这些事呢。”


    顾逢春顾老是植物方?面有名的?专家,之前?被下放到县里的?一个?农场,劳动改造,都过了很多年?了,上面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说把他调回北平。


    临走之前?,县里的?领导死活要?顾老留下来休息几天?,也看看风景什?么的?。


    顾老不耐那些客套话,这两天?干脆扎根到公园里,到处看植物,做点园丁的?活,松松土浇浇水。


    王园丁会看不起?面嫩漂亮的?余禾,但对于顾老这种?大人物,那是一点轻视都不敢有。毕竟领导之前?三?令五申,说人家是专家,能在首都的?大学?当教授的?人,要?不是这场浩劫,那可是能出现在报纸里的?人物。


    顾老看着慈眉善目,但是在植物的?问题上,却有老学?究般的?较真,“一是一二?是二?,照顾得?好?是一回事,有没有被虫蛀食另一回事。


    我之前?观察过,桃树的?花瓣掉得?比之前?快一些,现在看不出问题,等到桃花枯萎能看出问题的?时候,恐怕树就救不了了。


    你也听一听人家小?姑娘的?意见。”


    “好?吧。”顾老都开口了,王园丁哪还有意见。


    他苦着脸去了桃树那一片,等到对上余禾的?时候,脸色跟语气都不大友善,“你自己挑一棵,别等会儿我动手了结果没事,你再说什?么砍错树了。”


    余禾看了看,指向最开始哭诉的?那棵桃树。


    王园丁虽然一开始抱怨,但是真动手干活的?时候,却很麻利,一看就知道?是个?好?手。


    这一片的?动静引起?路人的?好?奇,就连处对象的?青年?们也把目光移向他们。


    理所当然的?,余禾跟晁建阳相处的?场景,落入人群中的?一双眼睛里。


    她看着余禾跟晁建阳凑在一块,先是震惊,而后嘴角上扬,缓缓笑了。


    而余禾这边也见了分晓,桃树里头确实被蛀了好?大一块。刚刚还觉得?无所谓的?王园丁,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不敢置信的?看向余禾。


    比起?丢面子,还是庆幸多一些,毕竟要?是再拖下去,等到这么多桃树全枯了,恐怕他也没有好?果子吃,得?被领导好?一顿骂。


    这时候王园丁倒是衷心佩服气余禾了。


    他想上前?问一问余禾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结果有人先他一步,是顾老。


    顾老一辈子门生无数,可以说是植物学?的?专家,是这条路上的?高山,引得?无数人敬仰。


    但是跟他相处的?时候,却会发现他生活中是个?很和蔼的?人,对学?生和善照顾,当然,在专业上要?求非常高。


    顾老看向余禾的?目光满是欣赏,“小?姑娘,你是怎么发现桃树被虫蛀了?”


    这个?问题倒是叫余禾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总不能说自己是听见桃树哭了吧,但要?说用专业知识回答原因,她上辈子学?的?也不是植物学?啊。


    余禾顶着顾老期许的?目光,硬着头皮说,“我也不知道?,就是看着觉得?不对劲,像是里面被虫蛀了。”


    顾老并没有因此嘲笑她,而是配合的?和善一笑,“喔,这样啊,看来你很有天?赋。


    有没有想过学?植物学?,将来你就能知道?原因了。”


    第38章


    还有两?个?月, 这场动荡才会正式宣布结束,而高?考是在明年, 应该没?有准确的消息泄漏,大家还不知道会恢复高?考。


    也就是说她要?是想学植物学,在目前为止,唯一的途径就是上工农兵大学。


    所?以余禾神色无奈,“我确实想,但是想要学植物学是不是得上大学, 我各方面?不突出,恐怕没?有这个?机会。”


    顾老笑容温和,脸上的皱纹跟动荡时期带来的伤口, 都只让他显得更和蔼可亲,“这可不见的,思想重要?,不怕苦重要?,在专业上的天赋也很重要。


    如果你学植物学的话, 一定?会是个?很好的学生。


    我叫顾逢春, 这样好了,你留一个?地址给我,等会到北平,我可以寄一些书, 你看?了就会感兴趣的。”


    余禾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笃定?, 但就园丁的态度跟这位顾逢春顾老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度来?看?, 他应该不是个?坏人,而且他的身上有一种教书育人的墩墩温厚。


    余禾稍微想了想, 欣然同意,一个?地址而已, 她又不像现代的时候,是一个?人独居,要?是对方真的如表现的一样,也许是一个?不错的机遇。


    就算她将来?高?考不考植物学,了解了解总是好的,谁让她用的是精灵族的卡牌呢。


    总不好浪费了天赋。


    顾老把余禾记地址的纸对折再对着之后,放进胸前的衣兜,把纽扣合上后又熨平了一下?。


    他肯定?是个?细致的人。


    这一点让余禾想起了杨怀成,他也特别细致,凡事总能思虑周全?。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余禾发散了一下?思维,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她摇摇头,不肯让自己再想这些。


    一旁的晁建阳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关心的问道:“怎么了?”


    余禾随意搪塞了个?借口,“没?什么,只是在想他们之后会怎么补救。”


    晁建阳见余禾对这方面?感兴趣,仿佛找到了聊天的突破口,开始问余禾有关植物的问题。


    “你真厉害,能一眼看?出来?,是因?为喜欢植物吗?”


    余禾思索了一下?,说是喜欢倒也没?有错,她对植物一直都很有好感,“嗯,我对花花草草比较感兴趣,路过的时候也会多看?一眼。”


    一旁的园丁打断他俩的对话,好奇的问余禾,“你是不是有什么家传的办法,能一眼看?出问题的都是干了几十年的老师傅,我看?你年纪轻轻,保准是家里有人教。


    小同志,透露几句?”


    王园丁问的起劲,而顾老在要?到余禾的地址之后,打了个?招呼就去其他地方了,没?有逗留。


    两?个?人相比较起来?,愈发显得顾老为人朗朗如明月,洒脱如清风。


    余禾倒也不是记着王园丁刚刚的态度,她是真的不知道,所?以拒绝了王园丁,跟着晁建阳离开。


    他们吃完了饺子?以后,晁建阳还想约余禾出去散步,但是余禾看?了眼四月份渐渐起来?的太阳,礼貌拒绝,推脱何春花还在等她。


    晁建阳一想也是,毕竟是初次出来?,要?是在外面?逗留太久,留给何春花的印象也不太好。


    尊重对方,相处起来?应该适当,所?以晁建阳很快答应下?来?,还把余禾送到了招待所?门口,然后才离开。


    等到余禾推门进了房间以后,才发现何春花早早站在窗口旁了。


    估计她回来?的景象,都落进何春花的眼里。


    何春花直接了当,问道:“出去这趟怎么样?”


    余禾脚酸的不行,直接坐到椅子?上,半趴在桌面?,另一只手?给自己倒了杯水,仰起头一饮而尽,然后有气?无力的回答她娘的问题,“还能这么样,就那样呀。”


    “诶,你这孩子?!”何春花见她避重就轻,直接急了,但又拿余禾没?办法,干脆挑明了说,“我是说你觉得晁公安怎么样,你是不是很喜欢?


    真要?是喜欢,也别忘了你正?和杨怀成谈着呢,做人不好这样的。


    晁公安确实也不错,又是城里人,昨儿个?你舅舅帮你打探了,他家里条件很不错,听说是北平那边的,父亲是个?有实权的大人物。


    如果你真选了人家,就和杨怀成说清楚。


    怀成这孩子?也不错,对你多好啊。我听大队里的人说,他家里也很厉害,要?不是遭了难,不可能到我们这个?小地方,跟你更没?有机会。先下?虽然是这个?模样,但是将来?的事情说不好,指不定?他家里又起来?了呢?


    你帮着他,跟着他,他将来?铁定?念你的好。可选了他,就没?道理三?心二意,是不是?


    闺女,你怎么怎么选娘都支持,只有一样,别把人辜负了。”


    何春花说的沉重,到最后也是掏心掏肺了,恨不能碾碎了给余禾讲。


    余禾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不过,她都不想选。


    她既不想走?原书的路,也不想和杨怀成纠缠,更不喜欢晁建阳。


    余禾看?着懒散,其实心如明镜,脑瓜子?聪明着,杨怀成看?着千好万好,可是余禾习惯了掌握主动权,偏偏杨怀成太聪明,太擅长一点一点瓦解人心。


    她可以全?盘接受杨怀成的好,然后沉溺其中,也就意味着所?有的事情都交由杨怀成掌控,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很不喜欢。


    比起杨怀成麻烦的家庭,心高?气?傲的母亲,这才是余禾真正?难以接受的。


    偏偏这些不能跟何春花说,因?为说了她也不会理解。


    余禾干脆选择沉默,然后随口说道:“嗯,我知道啦。”


    何春花看?余禾的表现就知道她没?往心里去,干脆摇着头,撒手?不管,反正?劝也没?用。


    余禾看?着柔弱,实际上满肚子?的主意,压根拿她没?办法。


    何春花不再理会这些,索性拿起热水壶出去打热水,余禾则是一个?人趴在桌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还没?等何家人去找余家人,余三?贵他们就主动上门了。


    比起之前的气?势汹汹,一副逼债的模样,余三?贵他们这回看?着就和鹌鹑似的,小心翼翼,包括被前台白眼,也都忍气?吞声。


    两?家人凑在一块,呆在一个?房间里实在太挤,连落脚的地都没?有,还是余禾跟招待所?的前台不知什么时候关系好了起来?,由前台帮忙,两?家人到了招待所?开会的地,虽说没?有热水茶杯什么的,但至少人能站开,还可以喘气?。


    何家人气?定?神闲的,余家人可做不到,他们四个?人里头,能拿主意的只有余三?贵。


    开头的话虽然艰难,也只能由余三?贵这个?一家之主硬着头皮说,“我听爱花说,你们要?赔偿,我们认,你们要?多少,只要?能放爱花跟大强出来?,不再闹下?去。”


    何家这边应战的是大舅妈钱红,她扭了下?头,阴阳怪气?的怼,“什么叫我们闹,明明是你们自己没?良心不做人!真要?是诚心,可不敢这么说话,看?来?还是觉着我们家人好欺负。”


    这一点真的是钱红冤枉余三?贵了,他已经是好声好气?的说话了。只是做惯了一家之主,有些词用的难免生硬。


    余三?贵被气?得胸腔欺负,可是一想牢里的老妻跟儿子?,又忍了下?来?,“是我错了,我们一家不该逼春花跟余禾。


    你们说吧,要?多少钱?”


    钱红勉强满意,昂着下?巴说,“五百。”


    “五百???”张招娣跟余成龙异口同声说,显然他们也觉得太贵了。


    张招娣更是口不择言,暴怒的喊,“你们怎么不去抢,干脆把我吊死算了,命哪有这么值钱!”


    听到张招娣这么说,一直沉默不开口的何田眼皮掀开,目光沉甸甸,“就是五百,一分不还!”


    他说话比钱红有威信多了,也让余家四个?人知道这不是试探,而是真的想要?他们出五百块钱。


    而稳坐如泰山的吴贵兰也冷笑一声,厚重的眼皮遮盖不住尖锐的眼神,“张招娣,你的命不值五百,可不代表我闺女的命不值五百。


    还有你闺女儿子?的前途,哼,自己好好算清楚。”


    吴贵兰的话一针见血,死死掐住了余家人的喉管,可不就是这样吗,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余家人也不知道王爱花跟余大强只是拘留而已,压根没?到坐牢的地步,倒是田主任的儿子?田安志,涉嫌强女干妇女未遂,肯定?是要?牢底坐穿了。


    而要?是有在牢里的奶奶跟爹,余秀兰将来?很难找婆家,余成龙估计这辈子?都没?机会转正?了。


    场面?是死一样的寂静。


    不同的是两?家的面?色,何家人嘴角一边上扬,有咄咄逼人的厉色,还有得意,而余家四个?人面?如死灰,呐呐不敢开口。


    怎么事情就到了这个?地步呢?


    他们没?想过,因?果轮回,当初他们是怎么逼何春花跟余禾的,现在就要?面?临怎样的境况。


    余三?贵摒弃自己最看?重的老脸,低声下?气?的哀求,“五百太多了,三?百可不可以,我们尽早凑齐,老亲家,你们也抬抬手?吧。”


    原以为自己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怎么也能让对方心软,手?下?留情,但实际上,这句话仿若激怒了何田,他抄起搪瓷杯当地上砸,高?声骂,“你们当初怎么不对春花抬抬手?,五百,少一分都没?得商量。”


    面?对暴怒的何田,余家四个?人都知道这件事恐怕是商量不下?去了。


    要?不然他们给何春花五百块,要?么王爱花跟余大强坐一辈子?牢,再赔上全?家的前途。


    知道没?得挽回,余三?贵头一次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王爱花说要?把何春花改嫁出去换彩礼的时候,他为什么不拦,要?是拦了,就没?今天这么多事了。


    没?有办法,余家人只能同意,而且他们要?先回村筹钱,能筹多少先给多少,余下?的打欠条。


    只能说,天道好轮回,谁也逃不过。


    第39章


    这件事总算得到?了结果, 晚上余禾跟何春花一起躺在床上,母女两个都没有说话, 而是在翻来覆去,在床上摊煎饼。


    窗帘没有拉上,幽暗的月光照进来,把也照得恍若别样的白日。


    何春花在这样的情形下,突然开口,“禾禾, 娘今晚真高兴。”


    余禾摸索着去寻何春花的手?,她一把握住,“嗯。”


    何?春花仿佛积攒了许久的怨气, 趁着今天这个让其他余家?人溃败的机会,一举发泄,“这么?些年,他们不是背地里骂我是丧门星,就是说你不好, 动不动欺负上门, 今天总算都还?回去了。


    今后,咱娘俩的腰杆挺得直直的,再也不用受余家?的气了。”


    余禾没有过去十七年的记忆,但就她恢复现代记忆的一段时日所观察到?的, 也知?道余家?人对?何?春花, 还?有她有多么?不好。


    寡妇带着一个女儿想在重?男轻女, 宗族观念严重?的农村过下去,是件多难的事。


    所以今天余禾反而调换了身份, 以安抚者的姿态,轻轻拍了拍何?春花的手?, 低声道:“我知?道,娘,这些年您受苦了。”


    何?春花无意识的笑着,她从没这么?畅快过,从丈夫死了之后,就好像低人一等。想到?白天里余三贵那?些人的面孔,尤其是张招娣吃瘪青灰的脸,她笑出声,笑着笑着就开始流泪,“我不苦,也不难过,我高兴。”


    真好啊,经过今天的事以后,余家?人恐怕再也不敢对?她做什么?了。


    多年怨气一扫而尽。


    这一整个晚上,何?春花都没睡,可到?了第二天,她依然精神奕奕,喜笑颜开,一点都看不出熬了通宵。


    而余三贵他们也火急火燎的回村子凑钱,家?里其实是攒了些钱的,毕竟王爱花抠门省钱,一大家?子人都苛刻着,这些年光景好了不少。


    余三贵回去把橱柜的锁撬了,再打开王爱花藏东西的铁皮盒子,掀开里面的布包,一共是两百多块钱。


    至于张招娣那?边,虽然她很不愿意出这个钱,一贯又是个抠门计较的,如果坐牢的只有王爱花,她肯定是舍不得拿钱出来的,偏偏她丈夫也在牢里,还?连累儿子女儿的前途,所以毫无保留的把攒的五十多块私房拿了出来。


    这么?一凑,才三百块多一点。


    离五百块还?远着呢,要是靠借的话,恐怕也不好凑,他们家?没有特别要好的亲戚朋友。


    再说了,农村人借钱也是有讲究的,要是结婚、盖房子这两件事,大家?都会尽力借钱,可像这种情况,大家?最多几?块十几?块的借。


    而余成龙虽然是工人,但每个月都伸手?找家?里要钱,能?攒下钱就怪了。


    思来想去,他们还?是决定打个欠条,剩下的钱后面慢慢还?。


    余家?三个人都火急火燎的,张招娣更是直接着急上火,长?了满嘴的泡,可有人虽然是余家?人,却显得很悠哉。


    那?就是余秀兰。


    她没想到?自己明明插手?阻止了,也差点成功,却还?是重?蹈上辈子的轨迹。


    她可比余家?其他人更加清楚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不就是最后房子会被抵押给何?春花,作为欠下一百多块的保证吗。


    那?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反正?自己这辈子回来的早,还?没和姚望伟勾搭上,家?里人就是想卖她,也不可能?像上辈子那?样,靠着她肚子里面的孩子要来那?么?多钱。


    最多……


    把余成龙的那?门婚事也搞黄了不就成吗?


    余秀兰漫不经心的想,反正?他们每一个人对?自己好,他们好了自己不会好,那?他们过得那?么?好做什么??


    她冷笑一声,索性?公?平一点好了。


    而且余秀兰还?知?道明年将会恢复高考,余秀兰不像余禾,能?有一个疼她的母亲,但是当初打着读过一点书的姑娘能?要更高彩礼的念头,加上张招娣确实爱自己这个女儿,在家?里一直争取,所以最后王爱花还?是同意让她读到?初中毕业的。


    余秀兰甚至记得不少道高考的题目,等到?回复高考之后,她就考出去!


    谁还?理赤嵩大队的这档子破事,尤其是这些自私的家?人。


    如果说有什么?留恋的话,那?一定是杨怀成,她实在舍不得放过这么?大的一个金龟婿。余秀兰抱着最极端的想法,哪怕她最后得不到?,也不能?看着余禾幸福,她一定要搅黄了。


    想到?自己在城里看到?的一幕,余秀兰脸上的笑容愈发洋溢,她就不信杨怀成知?道了以后会无动于衷。


    他可以包容余禾,不在乎她的多事做作,但是能?不在乎她心里没有他,而且还?和其他男人勾勾搭搭吗?


    但凡他真的喜欢余禾,就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


    想到?这里,余秀兰愈发觉得胜券在握,笑容越来越灿烂,整个人都开心了起来。


    好不容易走到?知?青点门口,透过木格子窗户,女知?青宿舍里的吴燕晴看清了余秀兰的脸,她脸上的表情霎时间?不好了。


    上辈子能?和姚望伟勾搭在一块,就证明余秀兰的长?相不差,虽然达不到?余禾一眼惊艳的大美女程度,但也能?称上是村花级别了。


    单眼皮、瓜子脸,皮肤没有余禾那?么?透白无暇,但也算水灵,打眼一看还?是蛮吸引人的。余秀兰穿的质朴,褐色方领上衣,蓝色宽大长?裤,但土里土气的衣服,因为山水灵气,倒也能?看得过眼。


    当然,和时髦的吴燕晴比起来,还?是要差上不少,吴燕晴又白又高,书读得更多,两人站在一块,能?明显的看出吴燕晴是城里姑娘,这份气质就是难以模仿的。


    所以吴燕晴并没有想对?待余禾那?样如临大敌,只是在屋里撇嘴嘟囔,“乡巴佬也想吃天鹅肉。”


    然后就不管了,从抽屉里拿出本书重?重?的放在桌上,发出响声,用力掀开书页,开始不平心静气的看书。


    余秀兰则托人把杨怀成叫出来。


    没想到?男知?青宿舍里的杨怀成脸眼睛都没从手?里的书上挪开,面色淡淡的说,“麻烦你告诉她,我不方便。”


    传话的男知?青没想到?平时对?谁都温和有礼的杨怀成会对?一个年轻姑娘这么?冷淡,只觉得丈二摸不着头脑。


    但还?是照着杨怀成说的去传话。


    在屋里看书的杨怀成,看似眼睛盯着书,其实目光涣散,心神已经落到?了其他地方。


    他对?赤嵩大队的大部分人事都没有感觉,待人接物不过是因为教养使然,如果按杨怀成往日的脾气,他至少会出去问?一问?,发生了什么?,找他有什么?事。


    但他想起了余禾,她似乎很不喜欢自己跟余秀兰见面,甚至不愿意两个人产生交谈。


    当时为了哄余禾,杨怀成答应余禾,以后都不能?和余秀兰说话。


    现在余禾虽然不在大队里,但不代表他会食言。


    门外等着杨怀成的余秀兰听见高个男知?青的传话,一脸的不可置信,牙都要咬碎了,她不相信杨怀成这么?温厚的人会平白无故把自己拒之门外。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气血上头,余秀兰直接推开高个子青年冲进去。


    气势汹汹的要找杨怀成。


    而坐在窗前恰好看见这一幕的吴燕晴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种行为,冷哼一声,“粗鲁,村姑就是村姑。”


    嘴上这么?说,但吴燕晴反而更放心了,她知?道像这种粗鄙无知?的村女肯定入不了杨怀成的眼。


    而冲进男知?青宿舍的余秀兰在瞧清正?坐在椅子上垂首看书,被淡淡阳光拢着的杨怀成时,先是惊艳,而后理智回笼,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做法有多突兀。


    她诺诺找回了言语,手?不自觉的攀上辫子,多了女儿家?的娇羞姿态,“你……我有话想和你说。”


    杨怀成慢慢把目光从书上移开,整个人淡定从容,风姿绰约,他只是扫了一眼余秀兰就没再说话。


    顶着杨怀成清朗的目光,余秀兰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自卑来,比起光风霁月、出身优渥的杨怀成,她总觉得自己卑微到?不配被他看到?。


    但余秀兰是个绝不内耗的人,有错只会是别人的错,她把这种感觉归咎到?自己今天穿的太土气,如果不是自己的家?庭太差,给不了她好的物质条件,她一定能?配得上杨怀成。


    所以余秀兰定了定心神,她目光紧紧盯着杨怀成,开口道:“我要说的话很重?要,你一直被人蒙在鼓里,被欺骗,你就不像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不管余秀兰说什么?,杨怀成都是那?么?一副淡定的模样,甚至连眉毛都没动过。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高个男青年,“辛苦你请余同志出去。”


    余秀兰没想到?自己都这么?说了,杨怀成竟然还?是连句话都不肯和自己说。


    她气愤无比,顾不得其他人在场,咄咄逼人的尖声道:“余禾在城里和另一个男人勾勾搭搭,我亲眼看着他们有说有笑,一起吃法,一起约会,你也不在乎吗?”


    镇定如许的杨怀成猛地把书合上,目光瞬间?锐利如刀,他终于正?视了余秀兰,虽然原因并不如她所愿,可只要想到?余禾即将失去杨怀成这个金龟婿,她就又开心了起来,嘴角扬起,洋洋得意。


    然而杨怀成并没有如余秀兰预想的那?样,他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字字锐利,让高个子男知?青请余秀兰出去。


    余秀兰没想到?他会这么?做,狠狠的放下一句,“我不信,我不信这你都能?忍,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余秀兰被请离了知?青点,屋子重?新?安静,杨怀成却没再看书,他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又慢慢把书放回原位,突然一笑,“那?又怎样?”


    他的神态完全不复往昔的温厚平和,倒叫人心惊。


    第40章


    还在县城的余禾还对赤嵩大队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 压根不知道余秀兰做了什么,杨怀成的心态起了怎样的变化?。


    虽然她在县城待的也并没有余秀兰她们想的那样逍遥。


    因为?晁建阳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吴贵兰她们的影响, 总觉得?她对他也是有好感的,就算余禾拒绝,有吴贵兰和钱红在一旁帮腔,就成了女孩子家的矜持,所以找她找的愈发频繁。


    余禾拒绝了两次,次数多了就不大好意思, 毕竟人家为了她们的事情忙前忙后。按理来说,甚至应该她主动请晁建阳吃饭。


    在吴贵兰和一众长辈的絮叨下,余禾答应了晁建阳的见面, 何春花的这件事也马上要解决了,只是她提出来,得?她请客才?可以。


    晁建阳虽然觉得?不好,但看余禾那么坚决,只好答应, 但是打定主?意, 等到时候他提前把?钱付了。


    这个年代经济不发达,所以夜生活不丰富,处对象约会的话,年轻人比较时兴的做法是在联欢会里跳交谊舞, 非常正经的那种。


    而且最多就是在傍晚, 如果彻夜不归, 或者半夜回家,那名声就臭了, 说不定还会被?定个流氓罪。


    晁建阳上次已经带余禾逛过公?园,又吃过饭, 这一次去哪玩,可是废了他不少心思。


    但是上次的相处里,晁建阳发觉余禾似乎特别喜欢植物,他想了又想,决定带余禾去新华书店,也许可以买一点余禾喜欢的有关植物的书。


    至于吃什么,虽然现在人的普遍收入不高,但晁建阳毕竟是北平来的,见多识广,在大动荡来之前,他还吃过西餐,有心给余禾一个惊喜,所以千挑万选找到了一家可以做烤鸭的饭店。


    尽管一点也不正宗……


    但好歹也能借这个机会多聊聊天,他从小在北平长大,这些?都熟,一边吃烤鸭,一边说他的事情,可以互相了解,增进感情。


    就是吧,烤鸭贵了一点。


    可晁建阳一直想的就是自己付账,因此?唯一的一点顾虑也消失。


    等到中午晁建阳来找余禾的时候,余禾还在临窗的桌子前写作业,都是杨怀成上次留下来的。


    明明之前余禾还是挺抗拒的,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里留下来的惯性,看到杨怀成手写的题目,莫名其?妙就想做。


    余禾不做事情就算了,一旦上心起来会非常认真,对外?界没什么关注。


    何春花比余禾还要关心她的感情问题,看见晁建阳在那等,她就开?始催促余禾。她一边催,一边还会念叨,“小晁这孩子真不错,明明到了门口,也不会上来敲门催你,就这么等着,多好啊。”


    把?最后一个句号写完的余禾听的漫不经心,她放下笔,随口说道:“要是真那么好的话,他就不应该让你看见。他是没敲门,可是站在底下不一样是在催我吗,这种催属于无形的压力。”


    何春花听不大懂余禾讲的话,敲了敲余禾的额头,“你这孩子,一天到晚就会胡言乱语。


    别再磨蹭了,赶紧下去。”


    余禾很听话,站起身就真的要推门下楼,唬得?何春花一惊,“你不换个衣服,涂涂雪花膏再下去?”


    余禾头也没回,语气慵懒,“我天生丽质,不需要这些?。”


    她说的是大实话,但有些?事情不是这么算的。


    何春花看着关上的门,摇了摇头,看来晁建阳是没机会了,余禾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但凡余禾有一丁半点在乎晁建阳,出门前也会打扮打扮。


    现在这状态啊,看着是没戏了。


    站在门口的晁建阳,因为?一身蓝色公?安制服,加上他气宇轩昂,惹得?许多过路人回头。他专心致志,并不受影响,自顾自的等余禾。


    当他一看见余禾的时候,眼前一亮。


    虽然余禾没打扮,但真就如她说的那样,天生丽质。


    现在天气渐渐热了,余禾一身土气的紫色碎花短袖,没什么版型,但掐着腰的蓝色布裙,头发就扎了个马尾垂在脑袋后面,压根不去管它。


    可她乌发雪肤,不施粉黛反倒是清丽,显得?干净清爽眼前一亮,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山茶花香,小腰盈盈不堪一握,比起穿制服的晁建阳,余禾才?是真正的回头率百分百。


    路人恐怕还要惊叹,县城这么个穷乡僻壤,怎么能有如此?出众的大美人。


    晁建阳看痴了,余禾见他没有回应,微歪着头,伸手在他眼前晃悠,“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这才?如梦初醒,“没、没有。”


    余禾难得?见他结巴,也觉奇怪,但看他不肯说干脆不管了。


    现在是中午,还是填饱肚子更重要,所以晁建阳先带余禾去县城里最大的国营饭店,就是这家饭店,心来一个北平的烤鸭师傅。


    上次,晁建阳跟同事一起来吃过,他觉得?味道一般般,但是从没有吃过北平烤鸭的同事却觉得?很不错,甚至还剩了些?边角料腰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晁建阳当时就猜也许烤鸭和这边人的口味,还能吃个新鲜,不够正宗就不够正宗了,只要余禾能吃得?开?心就行?。


    因为?这位新的烤鸭师傅,最近这家国营饭店客人多了不少,要不然就是有关系,要不然就是提前说好,否则的话,等到饭店都是没位置的。


    晁建阳是特意托同事帮忙,都是公?安局的同事,大家对他的家庭条件多少都知道,在县里无亲无故的,怎么会突然要请人吃饭,还是吃这么贵的烤鸭,里头肯定有猫腻。


    在问清楚是谁之后,那个同事笑得?一脸揶揄,但最后答应了,而且还帮晁建阳弄到了二?楼靠街边,视野开?阔的位置。


    跟晁建阳说的时候,同事还一副过来人口吻,告诉晁建阳到时候吃烤鸭一定记得?动作周到点,多照顾人家女同志,最好能把?烤鸭卷好了递到面前,肯定很加分。


    晁建阳虽然不喜欢同事过分的热切,但是对这些?话却都记了下来。


    一定要照顾好余禾,尽量不让她动手。


    余禾跟着晁建阳上了位置,服务员甚至还给她们到了茶,一瞅装修跟服务员的素质,余禾的直觉告诉她,这里一定不便?宜,很难得?在县城里看见一家不错的饭馆,而且还能有二?楼。


    余禾说要请客,就真的是做好了请客准备的,她就怕不够,所以把?私房钱都带上了,万一有什么也能应付不时之需。


    没想到竟然真的能用上,她倒不是嫌贵,就是没想到晁建阳会选这么贵的地方,不太符合的他的形象。晁建阳可能没有杨怀成那么细致,但是为?人正派,一般的请客他拒绝还来不及,更遑论?吃得?这么贵。


    在余禾觉得?奇怪的时候,已经有服务员推着推车过来了,旁边还跟这个戴白色高厨师帽,围着白围裙的厨师。


    他拿起刀现场片烤鸭,手起刀落,干净利索,顷刻间一盘烤鸭皮就出来了。现在的人连肉味都少闻,更别提是烤得?滋滋冒油的烤鸭了,香味引得?人食指大动。


    不仅是片出来的皮肉,就是鸭架也是能吃的,撒上调料,味道极好。


    晁建阳担心余禾不懂得?怎么吃,他拒绝了烤鸭师傅的科普,直接自己解释,告诉余禾如何蘸酱,如何卷烤鸭肉,怎么吃比较好吃。


    余禾从现代来,怎么可能不懂得?吃法,但是作为?在赤嵩大队土生土长的村姑余禾,她是不应该知道吃法的,所以余禾微笑着听晁建阳的讲解,时不时附和一句。


    晁建阳卷好今天第一份烤鸭之后,就递给了余禾,他给出解释,“请客的人先吃。”


    他要是说的别的,余禾肯定会拒绝,但是这个嘛,确实有道理,她接过盘子,拿起卷好的烤鸭咬了一口,余禾点头,“嗯,很好吃。”


    这个好吃,主?要是因为?鸭肉不错。


    这边的鸭子估计都是散养的,口感很好,不像现代,基本都是圈养的塑料鸭。至于师傅正不正宗这种话题,余禾觉得?她很没有发言权,因为?到了现代的时候,每座城市都能有很多烤鸭店,正宗这两个词委实烫口。


    反正她吃着觉得?味道确实不错就对了。


    所以余禾笑得?比刚刚更甜一些?,眉眼弯弯,晁建阳觉得?自己这次选的地方太对了,估计是戳中了她的喜好。


    坐在二?楼临街的两个人,完全不知道他们的一颦一笑,悉数展现在过往的路人面前,尤其?是俊男美女,有说有笑。


    这其?中,就包括杨怀成。


    他背着军绿色的斜挎包,里面放了好几本小小的书,是他刚从邮局里取出来的。之前在大队,余禾跟他闲聊的时候说她还没看过连环画,杨怀成回到知青点以后,就写信让好友寄了几本过来。


    因为?两地隔得?远,一直到今天才?到。


    他准备给余禾送去,没想到路上就遇见了,只可惜她身边还有其?他人。


    杨怀成自晒一笑,定定的看了许久,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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