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婵几乎要生出一股错觉——如果她摇头或者保持沉默, 银甲将会毫不留情地毁灭她。
他的眼神很冷，明明是金属制造的眼睛，不该流露出丝毫的情绪, 可是那双眼睛, 却仿佛在暗处蛰伏已久的毒蛇，散发出粘稠的癫狂和占有。
他的手臂可以在瞬间变化成炮筒，不需要耗费多少炸药, 姜婵就能死掉，她脸色苍白, 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或者说，她被银甲话里流露出的浓郁的陌生情绪惊到了，以至于她都没有思考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姜婵仰着头，觉得眼前的银甲有些陌生, 明明是她熟悉的机器人，可他的气势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姜婵不知道该到哪里寻求安全感，她的后背被激起阵阵麻意，她悄悄地牵住银甲的手指。
那根手指冷冰冰的，是金属制造的，很粗，姜婵握住它, 就像是有了依靠, 她眨眨眼睛, 眼底的惧意流露出来, 眼角也变得有些红。她在向银甲示弱，希望他能恢复正常, 不要变得这么可怕，她很害怕。
她轻轻晃动银甲的手指：“银甲？”
银甲静静盯着姜婵，再次开口：“小主人，您只能拥有银甲一个机器人。您能做到吗？”
声音冰冷又平静，却像是潜藏在海面以下的浪涛，汹涌、危险。
“请您回答我。”
“只能拥有我一个机器人，您能做到吗？”
姜婵紧紧攥住银甲的手指，稍稍回神，思考他话里的意思，只是很普通的要求，她当然能够做到，但是她被银甲吓到了，她觉得银甲有些凶，她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抿着唇瞪向他。
她当然知道银甲经过重新升级后有了很多变化，她当然很信任银甲，可她还在生气，还在等着银甲哄她，他却突然变得那么凶！姜婵暗暗想，她要是不回答，银甲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会怎么做，难道要用炮火杀掉自己吗？
银甲肯定不会这样做的。姜婵有了底气，眼睛瞪得越发大，就是不回答。
“小主人，请您回答我。”
“不要。”
“小主人，您不同意吗？”
“我不告诉你。”
“小主人……”
银甲的语气变得很困惑，他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查看姜婵的各项数据，他变得如此失控，是因为他察觉到姜婵的恐惧，刚才的一瞬间，姜婵在恐惧。
而她的恐惧，是因他而生的。为什么要怕他？银甲很痛苦，以至于他的声音都变得阴沉可怖，就连他的面部都仿佛笼罩着层阴森的暗色，他毫无觉察，只是一遍遍的，询问那个让他无限痛苦的问题。
但就在刚才，姜婵的各项数据传递到他的身上，他没有发现任何恐惧的情绪，他盯着姜婵，姜婵的脸色还有些白，眼睛带着水光，眼底是深深的谴责和依赖，唯独没有恐惧，甚至，她还攥着他的手指，紧紧地攥着，她的掌心潮乎乎的，汗渍都沾到他的手指上了。
银甲：“银甲只有小主人。银甲只为小主人服务。银甲只喜欢小主人。银甲最喜欢小主人。”
“银甲只有小主人。”
“小主人能否只有银甲一个机器人？”
她当然知道银甲只有自己啊！姜婵心底暗喜，面上却没有任何表现，她只是攥着银甲的手指掰来掰去，银甲的手指制造了和人类相似的指节，姜婵把它掰弯，再掰直，银甲由着她摆弄自己的身体，疯狂情绪逐渐隐退，他耐心等待她的回答。
如果她的回答不是他想要的，那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等待了很久，银甲再次开口：“银甲只有小主人，请小主人回答银甲的问题。”
“能否只有银甲一个机器人。”
姜婵仰头：“银甲，你哪里看到我有其他的机器人啊。”
“银甲看到了。”
“胡说。”
“在您的手机程序里，有个和银甲相似的机器人。”
“那是我按照你的样子捏出来的，那是缩小版的你！”姜婵反驳。
银甲的声音很严肃：“那不是我。小主人，银甲只有一个，就算是小主人亲手捏造的外形类似银甲的机器人，那也不是银甲，那是其他的机器人，是不能……”
“嗯？”姜婵歪头，“银甲，你继续说啊。”
“它们不能陪伴在小主人的身边，只有银甲可以。”银甲的声音很冷，却很严肃，说话的时候眼神紧紧盯着姜婵，就好像有根无形的绳索，要将她牢牢地牵扯在身边。
姜婵已经不生气了，银甲捏坏她的机器人，让她感到生气的本质是银甲没有回应她的喜悦，她觉得那只机器人很可爱、很像银甲，她将喜悦分享给他，银甲却没有接收到，不仅没有接收到，还亲手将姜婵的喜悦毁掉。
这让姜婵觉得银甲在惹事，在故意惹他生气，他为什么要惹事，因为他变了，他再也不关心她，再也不是她最好的朋友了。但事实上，银甲不希望她的身边出现任何一个机器人，哪怕是虚拟的都不可以。
姜婵压抑着笑意，问他：“银甲，你是在嫉妒吗？”
银甲困惑：“嫉妒？”
“——这是银甲在百度百科查到的资料，嫉妒是指人们为竞争一定的权益，对应当团结的人怀有一种冷漠、贬低、排斥，亦或是敌视的心理状态。”
“银甲不认为那些机器人是银甲应当团结的人，它们很弱，弱且无能，和银甲完全没有可比性，它们不可能在小主人遇到危险的时候保护您的安全，它们甚至是不安全的，存在被窃听、侵入、控制的可能，它们配不上小主人。”
“它们是很低等的，如果遇到像城东的那次火灾，它们不仅帮不了小主人，还会使小主人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小主人，只有银甲最适合您。小主人，请您以后不要再有拥有其他机器人的想法，哪怕是虚拟的都不可以。小主人，请您答应我。”
这还不算嫉妒吗？姜婵暗暗地想道。
银甲急不可耐地道：“小主人，能否只拥有银甲一个机器人。”
“请您回答我。”
“请您回答我。”
“请您回答我。”
姜婵觉得太阳穴有些鼓涨，她嗯了一声，银甲还是不依不挠，姜婵扬声道：“我答应你，我本来就没有其他机器人，更没有拥有其他机器人的想法。程序是我同学推荐给我的……”
银甲：“他不是值得交往的人。”
“银甲，你不要这样说她。”
银甲：“银甲说错话了，小主人不要生气。”他继续道：“请小主人同意授权。”
“啊，同意什么？什么授权？”
“银甲可以自主解决出现在小主人身边的任何机器人，如果银甲这样做，小主人不要生气，不要讨厌银甲，更不要害怕银甲。”
“……”姜婵捧着脑袋，要是她不同意，银甲又要用发疯的方式逼迫她，“好，我同意。”
是的，发疯。
姜婵非常肯定，银甲有时候是故意的。他知道那样的方式能让她同意他的请求。
但姜婵没有办法，她对银甲硬气不起来，她很依赖银甲，只要是不过分的请求，她都会同意的。事实上，对于银甲，只要是他提出来的要求，姜婵都不会觉得过分。
得到授权的银甲终于变得正常，他收拾了餐桌，因为刚才闹得不愉快，饭菜都凉了，银甲特意给姜婵烤了蛋挞，吃完蛋挞，姜婵就趴在银甲的腿上，摆弄他的手掌。
他的手掌变化成AR眼镜供她实验，她在银甲的显示屏上改改写写，然后带上眼镜欣赏自己的创作。
第282章 机器21
姜婵的学习能力很强, 跟她曾经眼睛失明有关系，AR造景相关的课程她学习得认真又刻苦，那些她在网络上看到过的新生向往的景观, 被她编写出相应的程序, 然后在AR眼镜里展现出来。
姜婵还帮助曾经的房东重逢了年轻时的爱人。
他们是在街道上遇见的，当时房东爷爷正由机器助手陪伴回家，当时街道有醉酒的青年在闹事, 房东爷爷很倒霉地被波及，电子设备被毁坏, 就连贴身装着的照片都在火焰里燃烧。
是认识的人，姜婵做不到袖手旁观。在带房东爷爷回家的过程中，她得知那张照片是房东爷爷目前仅存的对爱人的回忆。姜婵有些不好受，银甲就调取出往年的人口记录，中年女性笑意盈盈的面庞展现在屏幕上, 房东爷爷失声痛哭。
“如果星月女王还在就好了，她绝对不会愿意看见她曾经的子民遭受到如此多的苦难, 路易斯根本就是篡权夺位的暴徒，他欺骗了女王，欺骗了民众，机械城在他的手底早晚就要走向灭亡！机械城在女王的带领下，经历了多年的苦痛折磨才有曾经的荣誉，却被路易斯篡夺！”
“那年, 城中突然失火, 无数民众死亡, 无人机群遍布天空, 那是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我们根本就无处可逃！我的妻子、孩子, 都死了，他们死在最好的时候，死在我们即将搬到新家的时候……我恨啊！”
房东爷爷脸贴着屏幕里的那张笑脸，泪流满面。声音喑哑撕裂，仿佛乌鸦在哀哀哭啼。
这是他藏了多年的怨气，就算被人听见也不怕，他的妻子险些再次离开他，他承受不住。要不是有信念支撑，他想要看见路易斯的报应，想看见造成多次暴力事件的贵族们得到报应，这是他仅存的渴盼。
曾经的事情姜婵并不清楚，那时候她正年幼，不记事的时候，她和机械城的大多数民众一样，对星月女王的印象来源于网络上流传的各种各样的免费影视剧，或者是色\\情\\淫\\乱的电子书，尽管如今机械城的民众生活的不算好，得到的权益少之又少，但和影视剧或者是能够找到的记载里描述的星月女王执政期间的民众比较，简直是天上地下。
各种记录里的星月女王执政期间的机械城，民众艰苦，王室总是发布各种各样的压榨民众的政令，星月女王甚至做出酒池肉林、男女共度的荒唐事。
而路易斯，则是救苦救难的英雄，是他的到来拯救了万千生活在苦海里的机械城的民众，机械城交给他治理，是天意，是民众的希望，是机械城的希望……
姜婵觉得路易斯很可恶，她本就对如今的机械城没有好感，听到房东痛苦时无意喊出的曾经的隐秘，更加震撼。
银甲：“巨龙科技原本属于王室专属的科研所，而曾经的科研所的主管人是喻南华，他是机械城最厉害的机械师，他和星月女王结合后，他领导的科研团队成为王室最坚实的科研力量，王室的军团因此变得越发坚不可摧，保护机械城不被别国吞并……”
“路易斯来历不明，应该是贫民窟里的孤儿，但他展现出很强悍的科研能力，加入喻南华的团队后，很快就得到喻南华的信任，成为团队里的中坚力量……”
姜婵枕着银甲的腿，听他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隐秘的消息，有关星月女王的事网络的说法千奇百怪，还有人说喻南华是忍受不了女王的荒糜，和路易斯联合制造了足以掀翻女王执政的军团，迫使女王不得不退位让贤。
所有的一切都是网络的说法，姜婵只是当无聊时的消遣，但银甲得到的资料要更加的全面，也没有其他版本那么多的漏洞，姜婵最近很喜欢听星月女王的事情，每晚睡觉都要银甲当睡前故事讲给她。
在银甲的故事里，星月女王强大且温柔，美丽且坚韧，喻南华则是很有能力的机械师，同时他忠诚于女王，两人很恩爱，机械城在他们的治理下愈加繁荣……
姜婵没有忘记房东爷爷怀念妻子时的表情，任何时候，真情永远都是最打动人的，她寻求何怡宁的帮助，两人共同制造了一副AR眼镜，眼镜的外观很简陋，她们是申请参加了AR制作的比赛，这样的话，所有的资金都能由学校出资。
最后的结果很不错，取得了比赛的三等奖。得到了一笔不算很多的奖金。
相比较其他参赛者制造的非常炫酷的情景，她们制作的很简单，是结合现实场景，模拟出曾经的年轻人由相爱到相识的画面，随着景观的变化，两位年迈的老人依靠在一起，互相依偎，春花夏雨、秋风冬雪，他们的双手永远握在一起。画面里的人脸可以修改。尽管她们展现的画面没有其他人那么精致，但是其中传达出的感情却打动人心。
姜婵将这副眼镜送给了房东爷爷，房东爷爷戴上眼睛的瞬间，仿佛看到曾经的他们，虽然现实世界里的他每天都很痛苦，但虚拟世界里的他们幸福生活直到老去。
这算是另一种安慰。
……
“我们要不请季荣吃顿饭吧？”何怡宁问道。
姜婵：“这次的比赛虽然是以我们两人的名义参加的，但是在教室里他帮了我们很多，有几次机器出现故障是他修好的，我们应该请。”
何怡宁：“正好用这次的奖金，我们下课就去找他。”
姜婵点头：“好啊。”
季荣是高他们一级的学生，他的学习能力很出众，学校里有需要维修的地方都是他帮忙的，他在学校里还兼职维修员，性格开朗，经常帮助别人，在学校里很得大家的喜欢。
姜婵向银甲报备，让他晚点再来接自己，然后就和何怡宁到餐厅等待季荣。
何怡宁打开手机，和她的机械狼聊天。姜婵则托腮欣赏窗外的风景，她看到街道上走过各种各样的机器人，然后就看见一位高高瘦瘦的男生朝着她眨眼间，男生穿着白衬衫、黑长裤，微微扬起手臂，挥手。
是季荣。他小跑到玻璃窗前，对着姜婵的位置敲了敲窗户，姜婵微愣，紧接着就抿唇笑起来，季荣转身走进餐厅，拉开姜婵对面的椅子坐下。
“我来了。”季荣道：“只是举手之劳，没想到你们还请我。”
何怡宁收起手机：“应该的。”
季荣端起果汁朝向姜婵：“恭喜你们得了奖，最终的呈现结果我看到了，很有创意。”
姜婵敏锐地察觉到季荣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就像是曾经认识，可她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她就腼腆地笑笑，期间三人说起学校的事情，越说越多，由最开始的生疏逐渐熟稔。季荣很会照顾人，说话的方式很让人舒服，就连姜婵最后也在他有意地亲近中放下防备。
姜婵在学校的朋友不是很多，她的大部分时间都被学习占据，剩余的时间她和银甲在一起，就算是休假期间，姜婵也有银甲陪着，她不觉得孤单，因此有时候同学的邀约，她总是拒绝，久而久之，同学们就仅仅是点头交的程度。
而季荣，算是何怡宁之后，又一个还算不错的朋友。偶尔路上碰见了，是会停下交谈的关系，季荣很温柔，姜婵很喜欢向他请教问题，他教人的时候耐心仔细，说话的声音也是温声细语的。
这天是学校的自由课堂，姜婵到AR造景教室的时候，季荣正在里面维修机器。
“你现在要用吗？稍等一会儿，有些故障，我马上就修好了。”
姜婵：“不着急的。”她走到他身边，拖出一椅子坐在旁边，安静地等待季荣维修。
“我记得你。”季荣忽然道。
姜婵：“……啊？”
季荣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可能忘记我了，你当时年纪小，刚来福利院的时候，是我在照顾你，后来我们都被领养家庭收养，我本来想等安定后找你的，可却听到领养你的家庭搬家的消息，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没想到我们就在同一所学校。”
他停顿片刻，问道：“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他认出姜婵后打听过她的事情，知道她的眼睛曾经失明。
姜婵没想到有这么巧的事情，难怪和季荣相处，总觉得他格外照顾自己，原来不是错觉，只不过她对失明前的事情没有印象了，那段刚失明的时光是她的最黑暗的时刻，险些将她毁灭，对于从前的人和事就都忘却了。
姜婵说道：“我没有你幸运，我被领养的时候正好碰见中心街道出事情，我的眼睛被炸伤了，等长大才离开的福利院。”
季荣面露悲伤，他微微抬手，问道：“可以摸摸你的头吗？你小时候这么点，经常跟在我后面，喊我哥哥，现在竟然记不得我，我很伤心。”
姜婵沉默了会儿，小声道：“我记不清了。”
季荣放下手：“好吧。”他无奈地耸耸肩，“机器已经修好了，你来操作吧。”
姜婵：“嗯。”她坐到椅子上，刚刚坐好，还没有稳住，头顶突然罩来一双手，她的头发被微微地揉乱，季荣笑得很开心：“虽然你忘记了曾经的事，但我还记得，你可是喊过我哥哥的，不能不认账，我摸摸妹妹的头不过分吧？”
第283章 机器22
季荣是福利院的大哥哥, 他性格稳重，经常帮助院长妈妈照顾福利院的孩子们，同时他很优秀, 但因他的年纪有些大, 领养家庭都不会把他作为首要的选择，直到某天他被领养家庭收养。
那是一对很优雅很端庄的夫妇。季荣跟随他们离开，领养家庭的条件很不错, 季荣也逐渐适应新生活，养父母给他报了最好的机械课程, 让他参加各种机械比赛，以养父母的社会地位是无法跻身机械城的豪贵圈子的，但季荣却获得了机械城最高学府的通知书。
最高学府毕业后就可以直接入职巨龙科技，成为王室军团的机械师，这对于普通家庭来说, 是鱼跃龙门的好事。
如今，季荣在最高学府开学前仍旧留在机械学校, 并且帮助学校的维修师傅处理一些机械问题。
他很庆幸没有离开，要不然也不会遇到儿时的伙伴。季荣有意无意地路过姜婵的班级，在他的刻意接近下，姜婵和他逐渐熟悉，甚至偶尔还能想到曾经的片段。
季荣递给姜婵一杯热奶昔，“福利院是什么情况？”
姜婵的掌心被烫得热乎乎的, 她的睫毛落上几颗雪粒子, 雪白的粒子沾着她的睫毛, 她安静坐着, 像个精致的娃娃，姜婵抬手擦擦眼睛, 红意慢慢透出眼角。她说：“是贵族间的争斗。”
福利院的位置偏僻，随着机械的发展，周围新建了许多私人的试验场。各种新型的武器层出不穷，贵族们用来巩固地位增加实力的新机械，每次的试验对附近的福利院都是一场灾难。
“院长妈妈本是要带我们搬家的，可她还没选好地址，福利院就遭到了毁灭，是一架机器人炮机，瞄准的目标本该是几十米外的荒野，可数据出现错误，最终落在福利院的院子里……”
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姜婵已经习惯了。
季荣：“院长妈妈……”
姜婵：“那场事故后院长妈妈就带着我们离开，能够找到领养家庭的孩子，都送了出去，只剩下为数几个，那段时间街道都是抢劫犯和醉鬼，谁都不知道会在什么时间因为什么丧命，或者仅仅是醉鬼们醒来的发泄。院长妈妈后来离开了机械城，我符合王室的残疾人救助，靠着救助金在机械城安顿下来。”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机械城安顿是很容易的事。
申请残疾金、租房子、赚取生活费……还要时时刻刻警惕各种能够威胁到生命的事，姜婵真的是很谨慎很谨慎才能活到现在，所幸她的身边一直都有银甲。
姜婵：“你很幸运。”
季荣笑笑，没说话。
AR造景室直通天台，遥远的天边火红的太阳正在布散最后的余热，半壁天空都被渲染成灿灿的金色。洁白的雪花在其间飘落，只有零星的几粒，飘落到地面，连铺满楼顶的数量都不够，机械城的建筑在稀稀拉拉的雪花里显得格外繁密。
路易斯的雕像被重新铸造，安置在中心街道的中央，金属外壁被斜阳映照得格外晃眼。季荣眯起眼睛：“是很幸运，可并不快乐。我有时常常想，要是当年没有离开福利院，如今的我在做什么，大概会成为很普通的维修机械师，或是入职一家小公司……”
姜婵捧着腮：“能活着就很不错了。”她扬起脸，暮光斜照在她脸上，“我以前居住在城东，被中心街道的居民称为贫民窟的地方，每天都有人因为各种原因死亡，早晨能看到各种各样的尸体，我每次醒来，觉得庆幸，我还活着，还好好地活着。”
季荣：“害怕吗？”
“最开始的时候很怕，后来习惯了，”姜婵说：“我怕死，可是死亡是一件必然要发生的事，想到这里我就不怕了，只要新的一天我还好好地活着，没有死于灾难或者意外，那我就想把我想要做的事情做好。”
季荣笑道：“我本来是想安慰你的，没想到，你比我想的还要透彻。”
季荣的养父母对他很严肃，季荣很小的时候就要接收最严格的训练和最繁重的期盼。
他谁都不敢倾诉，养父母在用他们以为的方式对他好，他似乎没有反驳的立场，可姜婵的出现勾起他对人生的另一条路的幻想，如果没有被领养，或许他的人生会很平庸，但其中可能快乐会更多些。
说到后来，季荣给姜婵讲述他在各种比赛期间见识到的千奇百怪的机械。
姜婵津津有味地听着，渐渐忘记时间，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因课堂需要静音的手机已经进来无数条信息，满屏幕堆积着红色的字体。
“——请您联系我！”
“——请您联系我！”
“——请您联系我！”
握在掌中的手机发烫，在寒冷的室外似乎能够炙烤所有的冰峰，但姜婵却被嗡嗡响动的手机震得脊骨发麻，满屏幕的红色字体争抢着堆积在她的视野里，她的眼睛有些疼，手指微微颤抖，连忙回复银甲：
“我忘记时间了，银甲，我现在就出去。”
姜婵在心里默默念道，银甲可千万不要生气啊！上一次因为模拟机器人的事情银甲变得很可怕，还让她给了他能够自主毁灭出现在她身边的机器人的权限，还好季荣是人，是她的朋友，银甲能够理解的！
姜婵有些打怵，她向季荣告别，季荣：“我也要离开，我们一起。”
姜婵忙着走，“好，那我们快点。”
学校门口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机器人，大部分是承担接送孩子的保姆型机器人。银甲在其中显得有些突兀，原因无他，银甲的造型很笨重，是十几年前流行的式样，放到现在来看就很古旧。如今的机器人更加注重功能，外型则偏向小巧玲珑。如果都像银甲这样巨大的话，那家里很难留出盛放机器人的空间。
贫民窟人口密集，楼挨着楼，贫民窟之外的居民区，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机械城有大部分的空场用来建设机械相关的工厂或者是试验场。
留给居民的住房空间和娱乐空间很少，虽说不如贫民窟那样拥挤，但观感上仍旧有些压抑。楼房高耸，楼内的空间都被最大程度的加以利用，任何一个三口家庭，很少有能盛放巨型机器人的地方。这样的机器人笨重且占地方。
银甲沉默地站在机器保姆中间，周围的机器保姆将他衬托得格外巨大，像座庞大的山峰，暮光斜切在他的周身，银色金属灿灿闪光，藏在阴影的部分则透着股难言的阴暗沉郁。
他的视野粘在学校的门口，周围的保姆型机器人逐渐离开，只有他仍旧站在日渐昏黑的校外，注视着门口朝他挥手的姜婵。
姜婵的脸蛋微微发红，跑得有些急，喘息声不稳，季荣在旁边扶她一把，“你慢点，看着路。”姜婵道谢，再次朝着银甲挥手，她能感觉到脸部热热的，是银甲投射出来的视线。
银甲没有动作，像只普通的机器人那样静静地站立，等待主人来到身边输入命令进行下一步的举动。
他僵硬且沉默地望着远处的两人。
那是谁？不是机器，银甲没有办法及时获取到他的信息，他的存储里也没有录入他的信息。他不是机器人，是姜婵的同学。银甲给姜婵身旁的男孩下了定义——他是小主人的同学，是人，不是机器人。
银甲感到有些怪异。
他希望他是小主人唯一的机器人。小主人身边出现的任何机器制品都让他感到嫉妒。
是的，嫉妒。
他想摧毁它们，就如同摧毁智能管家小智、模拟机器人一样，他厌恶出现在小主人身边的机器人。
——小主人身边只能有他一个机器人。
小主人给了他可以自主处理出现在她身边的机器人的权限，就相当于承诺只有他一个机器人。他很开心，可这股喜悦的情绪没有持续很久，在看到出现在小主人身边的同学的时候，如同浇了桶冰凉的水，瞬间熄灭喜悦的火焰。
他不是机器人，为什么他会嫉妒？
他是小主人的同学，他为什么会嫉妒？
他只是出现在小主人的身边，他为什么会嫉妒？
他只是碰到小主人的胳膊，他为什么会嫉妒？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银甲的手臂发出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落日早已藏身高楼后，路面的灯光迟迟没有亮起，他只是一只很普通的机器人，根本不足以引起注意，但姜婵很熟悉他，她看到他的手臂缓缓地转动，手掌弯折，右胳膊缓慢地抬起，逐渐对准季荣的位置。
黑黢黢的洞口骤然出现在眼前！
他疯了？他要做什么！姜婵心底疯狂尖叫，她加快脚步，跑向银甲，喊道：“银甲！”她朝着洞口对准的位置跑去，惊惶的目光直直对上银甲那双冰冷无情的金属眼睛。
炮口仍旧对准她。
姜婵咬着唇，憋着口气到了银甲的面前，伸手挡住炮口，压低声音：“银甲，你疯了！”
是的，他疯了。银甲：“小主人，银甲很难受。”
姜婵呼呼喘气，傍晚本就冷，她跑得急，嗓子火辣辣的，她拍拍胸口，扬起脸瞪着银甲：“这是在学校门口，人多眼杂，要是被人注意到你怎么办？快变回原来的样子！”很生气，很惊慌，要是被人发现银甲的特别，把他从身边夺走怎么办？
银甲的手臂变回正常的模样，在季荣即将到前面查看情况的时候，倏地抱起姜婵，健硕的机械臂将她揽在胸前，堪比最严实的墙壁，隔绝季荣的目光。
银甲用围巾将姜婵冻得通红的脸遮盖，步伐迈得很大，几秒钟的功夫，就消失在季荣的眼底。他紧了紧手臂，姜婵咳嗦两声，银甲紧接着就松了松，寂静的黑夜，银甲的声音隐藏着一股说不清的阴森：“请问小主人，他是谁？”
姜婵还有些紧张，她能察觉到银甲不对劲，满屏的红字仍旧残留在脑海，她只好装沉默，但银甲开口问她了，她就说道：“是我的同学，”她转移话题，“银甲！他是季荣，他曾经也在福利院住过，我刚到福利院的时候，还是他哄着我玩呢！”姜婵笑笑：“我们挺有缘的吧？还能遇见。”
他是季荣，他是小主人的同学，他是小主人曾经的朋友……银甲很难受，有股撕裂的痛苦，有股想要毁灭的欲望……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银甲沉默地抱姜婵回家。明明是没有表情的金属脸庞，却透露着股比寒冰还要冷硬的凉意。
第284章 机器23
姜婵最近很怕银甲, 她说不清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就比如她从前睡觉的时候，她的眼睛看不清，半夜醒来知道银甲在身边, 她会很安心, 但最近，她偶尔夜半醒来，迷迷糊糊睁开眼, 就和两束灼烫的红光对视。
她知道红光的主人是银甲，可这并不妨碍她在意识朦胧时被吓到。这还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事, 银甲以机械城危险为由，要求姜婵时刻保持和他的联系。课程结束，姜婵脚步还没动，就会接收到银甲消息的轰炸，导致她和朋友告别的时间都被侵占。
除此之外, 银甲制订了更加严格的学习计划。他将房子的次卧收拾出来，购买专业的设备, 打造成不逊于学校教室的AR造景室。
姜婵课后不再待在学校教室，回到家就可以得到专业的指导和更专注的学习。最近机械城确实不是很安全，街道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争斗，姜婵就更加不愿意出门。
姜婵躺在银甲的怀里，无聊地翻看影集。她刚决定好听哪部电子书，屏幕有消息弹出来。
是季荣。姜婵点开信息, 莫名的, 信息的内容还没有看清楚, 就有一股古怪的被窥探的颤栗自后脊攀升, 她的手指僵了僵，银甲冰凉的机械音已经开始朗读：
“小婵……”
“我已收到皇家学院的通知书, 不日将会离开机械学校。我预订了中心商场顶楼的餐厅，你有时间来吗？”
最后的尾音被无限拉长，混合着冰凉的机械音，仿佛有一股寒凉的潮水骤然袭上海岸，携带着吞天灭地的破坏欲。明明是离别的邀请，却被银甲读出一种阴森的感觉。
姜婵瞥了银甲一眼，银甲面无表情，金属眼的红光笼罩她，散发暖意的红光却仿佛两束激光击打在她的身上，姜婵环抱胳膊，“银甲，你不要读了，我自己看吧！”她往后歪了歪身子，歪倒在银甲伸来的手臂上，忽略那股自心底升起的僵硬紧张，她读完季荣的信息。
季荣很知道她的喜好。中心商场新开了一家AR影厅，姜婵一直很想体验。她难抑兴奋地回道：我肯定要去的……
银甲沉默地注视着她。
姜婵回完信息，到造景室待了一会儿，然后收拾洗漱睡觉。
很快就到了季荣请客的那天，姜婵在衣帽间挑选衣服。以前眼睛看不到，穿什么都无所谓，现在不行，她很注重自己的穿着搭配。
她想穿裙子，中心商场的暖气开得很足，肯定不会冷的。但是银甲不同意，他的健康管理计划中，就有要求姜婵在寒冷的季节保证衣物充足的事项。最后在银甲的意见下，姜婵规规矩矩地套上高领毛衣、半身裙，再加一件短款羽绒衣。镜子里的女孩套得鼓鼓囊囊的，姜婵鼓着脸颊。
银甲：“小主人，您很漂亮。您的漂亮不需要衣服的衬托。”
姜婵抿着唇蓦地露出浅笑：“好吧，那我就这么穿吧！”小跑着准备拎包离开，就在这时，银甲的屏幕突然亮起。是消息进来的声音，姜婵背好包，回头，看向银甲。
银甲缓慢地读出屏幕的信息：“姜小姐您好，我是明医生的助理，皇家医院的眼科医生王湘，建议您今日到皇家医院进行眼部检查，方便为你配备更有疗效的药物。”
后面是对姜婵眼部的诊断结果，以及保养事项的注意。银甲读完就将屏幕关闭。
姜婵问道：“银甲，我们可以明天再去吗？”
“小主人，皇家医院的医生需要专门的预约。明医生几日前问我要了你的时间表，再跟王湘医生确定的治疗时间。”姜婵放寒假，季荣是两天前给她的信息，没想到凑巧撞到一起了。
姜婵：“我们先去医院，再到中心商场，时间应该来得及！”
银甲：“好的，小主人。”
王湘是明见月的助理，更是她曾经在学校结识的好友。明见月没空的这段时间，她很注重姜婵的眼部健康，在得到机器保姆的信息后，立刻就空出时间专门给姜婵检查。
在她得到的信息里，几日前中心街道发生爆炸的时候姜婵就在旁边，爆炸似乎引起她的应激，眼睛出现短暂的失明。姜婵学习很认真，在造景室一待就是一整天，眼睛使用过度对她目前的状况也是很危险的……
这些都是机器保姆给她的信息。
王湘针对爆炸事件专门询问道：“当时你在现场，你的眼睛有感觉到不适吗？”
爆炸？姜婵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件事情发生在几日前，刚开始放寒假的那天，她是后来在网络了解到当时情况的危机，事实上，在爆炸发生前几秒钟，银甲就将她塞进胸前的密闭安全空间里，她只是听到几声震响罢了。
但这件事情不能明着说，她确实经过那条街道，那条街道确实发生了很严重的爆炸，她能安全不受到任何伤害，是因为她身边有一只看起来很普通但实际很强的机器人。
姜婵手指缠在一起，慢声道：“有，有受到影响，但不是很严重。”
王湘挑开她的眼皮检查，又给她做了更加细致的检验，最后嘱咐道：“平时要注意用眼时间。”
姜婵：“好的。”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了，姜婵急着到中心商场，但是银甲调出了季荣新发出的信息，原来就在一小时前，中心商场遭到莫名的攻击，所有的预约全部取消，而他也将要前往皇家学院进行封闭学习。
姜婵垂头盯着地面的影子，有些闷闷的。银甲站在她的旁边，脚步一转，遮挡阳光，高大健壮的身影瞬间遮盖住姜婵的影子。
姜婵：“我们回家吧。”
银甲：“小主人，您很难过。”
“我没有。”姜婵有些心不在焉。
银甲问：“小主人，您很难过，为什么？”
沉默片刻，银甲突然道：“您喜欢季荣。”
姜婵瞬间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我没有！”
银甲沉默地看着她。
姜婵闭紧嘴巴，不跟银甲说话，拢起围巾往回走。
喜欢季荣吗？姜婵说不明白。
季荣的样貌很阳光，季荣很温柔，季荣会在她学习的时候陪伴在身边……
情窦初开的年纪，心底就像钻出一颗小小的苗，时而迎风招展，时而蔫头巴脑，时而欢欣雀跃。银甲直白的话让姜婵藏在心底的秘密被戳破，喜欢吗？是有一点点的。
但只有一点点，要是没人问出来，她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可是银甲问出来了，姜婵就有些羞恼。
直到回到家，姜婵都没有再跟银甲多说一句话。
银甲沉默地跟在她的背后，姜婵要喝水，银甲先一步拿起水杯，递到姜婵面前，姜婵昂着脖子，不喝他递来的水。
姜婵到浴室洗漱，银甲站在外面，姜婵慢吞吞地出来，银甲仍旧站在他的面前，高壮的机械躯体沉默如山。
“小主人，银甲错了，请您不要讨厌我。”
姜婵揪着手指：“银甲，你错在哪里了？”
银甲沉默，“小主人，银甲不知道。”
姜婵：“……”
她知道是她无理取闹，寒假的时候期盼着和季荣见面，好不容易他约自己，可却因为突发事故要提前离开，连离开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他，他肯定是不喜欢她的，他只是把她当成儿时好友罢了，这种自作多情的失落感让她很有些孤独、难过，甚至隐隐的自卑。
存着的怒气没有缘由地就发泄到银甲的身上。
这样对银甲是不是很坏？姜婵反思片刻，正要开口缓和，银甲忽然道：“季荣，他的父亲是腾龙科技的高层，腾龙科技研发的芯片具有自燃的风险。他们企图通过控制民众的生命安全来达到王城的绝对掌控权。”
“腾龙虽然是巨龙旗下的公司，但其和巨龙有着本质的区别，巨龙科技是路易斯直接掌控，巨龙科技的高层包括员工都是路易斯的心腹，季荣进入皇家学院，是季家最有希望实现阶级跳跃的途径，而且，季荣的养母最近频频参加贵族宴会，已经有了合适的儿媳人选。”
“小主人，就算您和季荣两情相悦，季家也不会同意季荣和您结婚。季荣妻子的家世要足够帮助季家稳固阶级……”
姜婵的眼睛慢慢地瞪大，圆圆的眼睛瞪向银甲，她本来就只是有些好感，哪里有银甲想的那么远、那么远！她是没有足够帮助季荣的家庭条件，可、可她也没想实现阶层跳跃啊！她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季荣的家人不会接受她，她就会接受季荣的家人吗？
银甲还在用冰凉的机械音分析姜婵和季荣的感情情况，他们不合适的原因，姜婵越听越头大，太阳穴里有根紧绷的神经在一鼓一鼓的，她抿着唇，实在是没忍住，很生气，银甲说话太不留情面，她重重推了银甲一把，银甲往后踉跄几步，姜婵早就爬到床上，掀开被子蒙住自己。
银甲：“小主人……”
姜婵生气道：“我不想听，我要睡觉，银甲，我要你休眠！”
银甲：“小主人……”
姜婵猛地掀开被子，攥住银甲的胳膊，银甲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然后姜婵就推银甲到墙角充电的位置，接好线，没舍得按下休眠的按钮，气呼呼地瞪着银甲，持续几秒钟，姜婵蓦地转身回到床上，继续蒙起被子。
银甲定定地盯着鼓起的山包。
半晌，他离开充电位置，走向床边。
第285章 机器24
银甲扯开遮住姜婵的被子, 像是进行了一场不怎么严密的拉锯战，姜婵紧紧攥住被角，银甲则缓慢地握住姜婵的手指, 姜婵往后缩, 银甲就捏住她曾触碰的位置，再一点一点地将被子掀开，露出姜婵的脑袋。
猫似的浅咖色的眼瞳, 瞪得圆溜溜的，仿佛银甲再敢靠近, 她就能伸出锋利的爪子，挠他一下。银甲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解和困惑：“小主人，请您不要带着情绪睡觉。”
姜婵：“我很好。”
伴随着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银甲弯腰，金属头颅贴靠在姜婵的面前, 姜婵不甘示弱地瞪着银甲的眼睛，那两颗金属制造的散发着红光的眼睛, 近看有些瘆人，仿佛里面潜藏着浓郁的正在涌动的暗潮，不知何时会突然翻涌出吞天灭地的气势。
银甲射出的光线范围骤然增大，姜婵感觉整间屋子都被光线笼罩，她不适地眨眨眼睛，再睁开就发现头顶是一片璀璨的星河, 耀眼的群星在黑暗的宇宙中闪烁, 姜婵的眼睛散落进漫天星光, 她怔了怔, 侧眸，银甲正在凝视着她, 等她再次仰头凝望星空，星河在她的眼前慢慢消散，日夜轮回，黑暗逐渐被晨光驱散，紧接着便是大片迎风招展的太阳花在热烈地布散着生机。
姜婵的眼前骤然出现一只机械手臂，这只机械手出现的是那么的突兀，他举着一支太阳花，递到她的面前，藏进被里的手指蜷缩两下，银甲用明显的讨好的语气道：“小主人，虽然银甲不知道错在哪里，可您在生我的气，银甲向您道歉。”
银甲跪在她的面前，视线和她齐平，那支太阳花散着馨香，他温柔又自责地道：“小主人，请您不要生银甲的气，银甲很难过，银甲很难受。”
姜婵抿着唇，“银甲，以后不可以随意检测我的激素信息，更不可以随意揣测我的喜好！”
要不是银甲直白地说出她喜欢季荣，她显然不会这么清晰地认知到，其实真的只有一点点，任谁面前出现温柔礼貌又帅气的异性，都会有波动的，只是那点微不足道的细微波动被银甲察觉到，这件事情不能怪他，银甲是机器人，他根本就不懂她敏感的心思。
他只是把他检测到的信息说出来而已。想到这里，姜婵接过太阳花，令她惊奇的是，触感是真的，她连忙让银甲关闭视野——
四周是熟悉的环境。
屋内开着暖黄灯光，照亮床边小块范围，太阳花褪去鲜艳的颜色，变成一支通体银色的机械花。
摸起来凉凉的、硬硬的。
银甲注视着姜婵的神情，再次恳求：“小主人，请您原谅我。”
“……好吧，银甲。”
姜婵将真实的机械花放到枕边，枕着睡去。
屋内的灯光开到最暗，暖色的光线笼罩着她，脸部细微的绒毛在银甲的视野里无处遁形。
她蜷缩成团，脸蛋带着微微的红晕，睫毛颤啊颤，渐渐地开始发出很轻很轻的呼噜声，她的手指搭在机械花的根茎上，是同样的材质，用金属制造的，摸起来很凉。
银甲盯着看，然后将那支花移到她摸不到的位置，姜婵的掌心空掉，她本能地蜷了蜷，不满地咕哝两声，银甲迟疑片刻，将自己的手指伸到她的掌心，姜婵反射性地握住，银甲沉默地盯着她，机器人的面部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曾在无数个黑夜像此刻这样注视着姜婵熟睡，却不曾有此刻的复杂情绪。
他向她道歉，只是不想她因此厌恶自己。可他却不觉得自己真的做错了，季荣不是适合的伴侣，季荣在姜婵的身边的时候，姜婵体内的激素总是处在波动的状态，多巴胺的分泌使她感到愉悦，她的血液流速在增加，她变得焦虑紧张，她的脸蛋总是红红的，她的眼睛总是定格在季荣的身上，以至于连银甲明显阴郁的情绪变化都无法发现。
银甲的视线如黑夜般漆黑沉郁。
他想到季荣，想到姜婵在他面前时展露的羞涩模样，银甲感到金属碎裂的声音传来，是他的幻觉，他竟然会有幻觉？银甲的思绪乱哄哄的，他只能紧紧盯着姜婵，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一呼一吸，只有在寂静的夜晚，只有在他健硕的躯体的笼罩下，他才能感觉到……
感觉到什么呢？
银甲沉默地坐在旁边，他感到——
小主人是他的。
这样的想法使他整个躯体都颤抖起来。
银甲偷伸到姜婵掌心的手指慢慢地、静静地动起来，牵住她的手，他低垂头颅，完全是没有意识的本能，直到靠近那只暖烘烘的手，银甲低垂头颅，贴在那和他的温度全然不同的手背。
温度传感器传递到中央处理机制，他感到很温暖。
姜婵的味道很好闻，是属于她的气味，有时是橘子香，有时是奶香，有时又是青涩的草木香，只要是沾染着她的味道，都让银甲感到沉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银甲怔怔地维持着弯腰的姿势，金属躯体仿佛被扔到熔炉场，火辣辣的，他觉得自己就要燃烧起来了，直到天光将要放亮，银甲骤然回神，金属眼睛折射出盛热的光芒，寸寸笼罩姜婵的肌理。
姜婵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竟然躺进银甲的怀里，她想到睡前她还在闹别扭，刚要推开银甲，然后就想到银甲送给她一支机械花，她收下了，表示两人和解，她愣愣地睁着眼睛，和银甲目光对视的瞬间，习惯性地吩咐：“银甲，我要喝水。”
兑好的温水递到她的嘴边。
姜婵润好唇，离开银甲的怀抱，到洗漱间收拾。
寒假并不清闲，银甲虽然能够赚到很多钱，但姜婵有自己的爱好，她到影院兼职，到机械城维修零件，偶尔和同学聚会，日子过得充实又满足。
而银甲也在不知不觉间调取到出现在她身边的所有人的资料。姜婵发现银甲又在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她的朋友，姜婵困惑地皱眉，问他：“银甲，你在做什么？”
银甲：“银甲在检查他。”
姜婵歪头：“我不明白。”
银甲：“银甲要保护小主人的安全，不能任由危险因素靠近您。银甲会永远保护小主人。请小主人相信银甲。”
“……那你的检测结果是什么？”姜婵无奈，那只是聚会中认识的朋友，两人都不熟，话都没说两句，刚要过来跟她招呼，就被她身边的银甲吓跑了。
银甲：“没有危险。”但是，不适合。
姜婵哦了声，“那我们回家吧。”
银甲：“好的，小主人。”
银甲沉默地跟在姜婵的身后，冷静地审视着内部的各种信息，同时，存储的记忆里似有若无地播放着那晚的场景——他贴住姜婵的手背。
贴，并不是很准确，但银甲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或许他知道更准确的词语，但是他觉得用来形容他对小主人的行为，不合适。
可是，谁又合适呢？
他将出现在姜婵身边的全部男性都检测了一遍。
首先，以外貌为基础，筛除长相丑陋、普通，以及非常俊美的类型。他综合各种因素，丑陋影响心情，普通配不上姜婵，过于俊美容易引起事端……
紧接着，又以学识、三观、家庭等等因素筛除掉大部分的人，但是无论是多么合适的人选，总能挑出毛病。
比日，有人日常生活过于懒惰，有人只是伪装，有人善于诱惑、等异性心动又开始百般迟疑退缩……
姜婵总有一天会和别人恋爱，不如他直接把任何可能造成她受伤的因素的人筛除，她身边没有适合的，那就在全城检测。
银甲侵入机械城的系统，得到机械城的人口资料，在大数据中筛选出适龄的男性。
他一面照顾姜婵的生活，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一面分析得到的资料，调取出那些人的影像。
机械城的家家户户离不开机械设备，调取私下影像对他来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就算道德再高尚的人，在私下也是会展露出微不足道的小毛病，然而这些毛病在银甲看来，却是罪不可赦。
哪里那里哪里都不满意。
全部全部全部都配不上。
“……不适合。”
“……不适合。”
“……不适合。”
“不适合不适合不适合不适合不适合不适合。”
银甲启动的最佳配偶检测以失败告终，他觉得机械城没有人能够配的上姜婵，没有人能够像他这样照顾姜婵的生活，更没有人值得他信任，机械城每时每刻都有危险发生，他不确定将要和姜婵携手相伴的人会不会在危险的时候抛开她……
姜婵很乐观，但她很孤单。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孩子，就在她得到领养家庭的喜欢的时候，现实又给她致命的一击，如果再次发生，姜婵该有多难过？银甲陷入纠结，他将得到的资料来来回回地看，最后全部销毁。那些资料里的人，他看到就觉得厌恶、嫉妒、难受！他感到躯体的零件在碎裂，他也要碎裂，他不想离开小主人，他不想让其他人插入到他和小主人的中间。
银甲痛苦地想，他不希望有任何人插入到他们中间。
小主人为什么不能只属于他？
他会很好地照顾小主人的生活，会更好地照顾到她的情绪，会永远地陪伴在她的身边……
他为什么不可以？
银甲想，他为什么不可以？
是啊，他为什么不可以？
系统正在缓慢地进行重启，银甲的目光胶着在姜婵的身上，隐忍、悲痛，隐隐透着股癫狂，他为什么不可以？明明他才是最适合小主人的配偶，他才是小主人的最佳配偶。
他为什么不可以？
银甲有些疯狂地想，只有他才可以。
第286章 机器25
路易斯的机械军团频频遭到攻击, 前不久就有一只研发成功的机器人被毁灭。毁灭它的人面部刺着斩断的龙身，不惜以血肉之躯和机器人同归于尽。在场准备观摩战斗机器人威力的贵族们受到波及，喊着要灭尽屠龙组织。
街道间的警戒加强, 随时随地都有危险发生。已经有居民楼遭到武力波及, 甚至还有区域电网遭到破坏，严重影响到居民的日常生活。
机械学校的电力系统经过抢修后得到改善。学校的老师们就决定带领学生趁着这次机会进行社会实践。王室正在为屠龙组织焦头烂额，居民反应的情况迟迟得不到解决, 学校就决定带着相关专业的学生到就近的居民楼维修。
“我不想去，”有人忧心忡忡道：“我家就在附近, 屠龙组织攻击王城的时候，我亲眼看到了，他们似乎研制出了一只超强的战斗型机器人，双手一抬就将机械兵炸灭！但它的威力有限，很快就被机械兵捣烂, 如果那只机器人的炮弹威力和持续时间能够再延长一会儿、只需要一会儿，机械城就会被它不费吹灰之力毁灭！”
“……那我们在维修的过程中, 如果屠龙组织卷头重来，我们是不是就死在那儿了？怎么办，我不想死，我还有好多事没做呢！”
“学校不可能不管我们的死活吧。”
姜婵很惜命，她也觉得很危险。
她在播报的新闻中了解到屠龙组织的攻击方式，最初的时候他们学习曾经的暴力组织, 由机械鸟携带炸药进行攻击。
这样的方式使他们被民众厌恶, 当他们再打着掀翻路易斯统治的名号的时候, 民众都很畏惧, 试问这样的暴力组织，谁愿意跟随？
尽管屠龙组织的机械鸟毁坏的只是王室的建筑, 但机械鸟在多年前的暴力组织的事件中，带来的是血腥暴力，它本身就是邪恶的象征。
最近几月屠龙组织逐渐开始研制新型的战斗机器人，由机器人进行攻击、破坏王室的行动，但姜婵总觉得那些机器人的某些攻击方式和银甲很像。
甚至某些程序的设定都有些相同的味道。
据说屠龙组织的首领是曾经的喻机械师的徒弟，喻机械师是机械城最优秀的机械师。而他的制造至今无人超越。如果屠龙组织和喻机械师有联系的话，那就不难解释为何王室的机械军团掌握的技术，屠龙组织也能及时攻破掌握。
毕竟是师出同门，巨龙科技的前身就是喻机械师的研究所，喻机械师消失后，机械城的技术停滞，再没有得到发展。
“姜婵，你在看什么？”何怡宁问道。
墙壁残留烈火灼烧的痕迹，居民楼间散发着腐烂的味道，姜婵盯着墙角缝隙，转身朝何怡宁道：“味道好难闻，我们不要往前了。”
何怡宁：“社会实践当然是没问题，可选在这种时候，学校是真不怕我们出事啊。我看到这附近的痕迹就害怕，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屠龙组织会再来……”
姜婵弯腰系鞋带，将脚底的金属碎片藏起来，然后跟着何怡宁离开巷道。
姜婵道：“屠龙组织似乎没有伤害过居民吧？我看到的新闻虽然都是谴责他们的，但报道里只是说他们的目的是王室，难道是我看到的消息不准确？他们还会伤害我们啊？”
何怡宁揽住姜婵的胳膊：“好像是这样，屠龙组织只毁灭机械军团……但是这种事谁知道呢，我只要安安稳稳地就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机械城才能没有争斗啊！”
“会有那一天的。”
处理过后的垃圾集中到一起进行处理。姜婵将金属碎片混到里面，垂在背后的手指捻了捻，回忆触感。
银甲的躯体是鲲进行改造的，用的是特殊研制用于战斗的金属。虽然银甲的表面的构造是经过伪装的，但其最内层的金属，姜婵曾研究过它们的构造，是她没有见过的金属材料，很坚硬，能够抵挡住炮弹的攻击。
她以为是王室的秘密材料，但经过最近爆发的几场争斗，姜婵确定目前的王室没有能力研制出银甲所需要的金属材料。
鲲怎么会有？
而且她在墙角发现的那些材料，和银甲的金属异曲同工，难道鲲和屠龙组织有什么关系？
姜婵垂眸，和何怡宁到街道旁的店里买了杯奶茶偷懒，再然后老师安排她俩到队伍里给各家各户的机器保姆维修，一整天都没有闲下来，持续了将近一周的时间，这一周机械城都很安定，没再发生任何事情。
姜婵始终想着鲲的事，但她和鲲毕竟只是见过几面的关系，她总觉得鲲给她很熟悉的感觉，包括银甲的维修，如果鲲真的是屠龙组织的人，他怎么敢为了钱将组织研制的材料使用出来？况且，姜婵支付的那点金额实在不算巨款。
那他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察觉到银甲的特殊，想要占为己有？这显然不可能，鲲只是帮她维修好银甲，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不像是另有图谋的样子，难道只是单纯地帮助她？就像明见月那样，对她很好，完全不图回报……
姜婵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可他们确实没有要求她付出什么，只是看她可怜？她蹙着眉头，想不明白，直到耳边响起银甲冰凉的机械音，骤然回神。
“小主人，银甲等您很久了。”学校的实践地点每天都在变化，但银甲有姜婵的权限，可以实时检测到她的位置。银色金属完美地和周围的建筑融为一体，何怡宁告别：“你的机械保姆来了，我们明天见。”
银甲的视野发生变化，毫无表情的面容显露出微不可查的愉悦，何怡宁在他的视野里慢慢延展成黑点，他很喜欢她说的话——你的机械保姆。
是姜婵的银甲。
“小主人，请问那是您的朋友吗？”虽然何怡宁每天都出现在姜婵的身边，但是银甲没有注意到她。姜婵的性取向是异性，他没必要将注意力放到同性的身上。他只需要保证让异性无法靠近小主人。
姜婵：“是啊。”
银甲弯腰，“她说我是您的。”
机器人健硕的身躯发出咔咔的声音，姜婵被他抱到怀里，随着银甲的转动，她坐到他的臂弯，视野变得更加开阔，她抱住银甲的脖子稳定身形，笑盈盈道：“是啊，银甲，你当然是我的了！”
回到家，姜婵跳下去，她脱掉外套，趿着拖鞋到浴室。水温根据她的适应度自主调节，她进门的那刻起，空气中便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椰奶香，甜腻腻的奶香味，夹杂着淡淡的茉莉和麝香，姜婵舒适地泡在浴缸，打出来的泡沫漂浮在水面，姜婵捧着泡沫嗅了嗅，味道很香，和今天的香薰味道是相同的，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掉进了椰奶中。
最近几日到周围的居民区维修机械，姜婵感觉自己累得都快掉了一层皮，好不容易有时间泡澡，她不想离开，四肢舒展地泡在浴缸里，姜婵看向浴室的磨砂门，原本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但现在的磨砂门是模糊的银色，银甲就站在那里。
他又高又壮，站在门前，几乎挡住全部的视野。姜婵说：“银甲，帮我把手机拿进来吧，我想看一会儿视频！”说完姜婵就静静等待，银甲很听话，但姜婵怎么都想不到，银甲拒绝她的请求。
姜婵双手扒着边缘：“银甲，我就看一会儿！”
银甲的声音平静，隐隐透着股令她感到战栗的陌生，他说：“您可以在泡澡的时候看一会儿视频。银甲很愿意为小主人服务。”
姜婵满脸困惑：“银甲，那你快把手机拿进来。”
银甲：“银甲做不到。”
姜婵：“……”她抿着唇，眼神有些不解，语气微微催促道：“银甲，你到底在说什么？”
浴室门外传来一阵咔咔的声音，银甲似乎往前走动了几步，他整个贴到浴室的门上，满眼都是银色，明明是泛着冷意的颜色，却在他靠近的瞬间，仿佛将浴室内的水汽全都蒸发，姜婵本能地往后缩了缩，露出水面的肩膀再次沉到水里，乳白色的泡沫争抢着涌到她的身边，姜婵环抱双臂，有了些微的安全感，这才抬眸看过去。
没有刺目的红光，银甲闭着眼睛。磨砂门勾勒出银甲健硕的躯体，尽管他刻意折叠身躯，但此刻的他仍旧高壮，甚至给姜婵一股，只要他想就可以随时将浴室门踹翻的错觉。
银甲：“小主人，银甲在您年幼的时候就来到您的身边，银甲有责任照顾您的生活。”
姜婵连忙应声：“是的，银甲，那就帮我把手机拿进来吧！”这有什么不能做到的？银甲是防水的，难道他怕被浴室的水蒸气破坏？这怎么可能呢！
银甲依旧平静地说：“小主人，您已经成年。您没有接触过性教育是银甲的失职，银甲感到很抱歉。”
姜婵怔住：“……”
银甲：“父亲在银甲的最初程序设定的性别是男，而您的性别是女。在您成年之前，银甲可以随时随地照顾您的生活，可您已经成年，浴室是私密场所，银甲不能随意进入。就算是小主人要求，银甲也不能进入。小主人，请您原谅银甲。银甲真的很想帮助您，可是银甲不能。”
姜婵很想问他一句，那怎么才能？但她硬生生忍住了，明明浴缸的水温还是热的，但姜婵却觉得很冷，她知道银甲说得是对的，若是银甲是普通的机器人，那也就算了，可姜婵能够感知到银甲的不同，他不单单是机器保姆，更像是有意识的有思想的新物种。
他这样说，姜婵就不好再麻烦他。
可是，他们明明是最亲密的伙伴，难道以后都要保持距离了吗？她觉得很难过，就像被抛弃了一样，她慢慢蜷缩起来，抽了抽鼻子，不想理银甲，觉得他变了，他想要疏远自己了。
银甲安静地站在门外，金属眼睛没有光芒，却紧紧盯着一门之隔的姜婵。他能够看到朦胧的雾影里蜷缩起来的姜婵，他很难受，他很想推门进去，抱住姜婵，告诉她，银甲很喜欢她，银甲想要永远陪伴在她的身边。
可是这样不行，银甲承担不起任何失控的后果。他只能静静地等待，等姜婵意识到他是异性，意识到他不仅仅是机械保姆，而是可以和她发展感情的异性，他需要等待，需要静静地等待……银甲毫无表情的面部流露出一丝隐忍，使这张完全有金属构造的面部骤然鲜活。
姜婵离开浴室的时候很不开心，她命令银甲闭上眼睛，银甲听话闭上，姜婵还不放心地让他弯腰，然后用毛巾盖住他的脸，这是很不信任的表现。这是姜婵表达不满的报复。她没再穿家居服，而是换上衣服，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
“银甲，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银甲目光平静，含着淡淡的温柔，注视着她。
姜婵鼓着脸颊：“既然你都说了我们俩要保持距离，那以后我放学回家的时候，可以自己走，不需要你抱着……”她伸出手指，一件事情接着一件说着，这不许那不许，“还有我在浴室的时候，你不可以站在门外！”
银甲感受到什么是“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他有些委屈地说：“小主人。”
姜婵昂起头：“我已经成年了，银甲！”
银甲想要帮姜婵擦头发，姜婵推开他的手，“银甲，我成年了，我不需要你的帮助。”银甲的掌心空掉，他沉默地看着姜婵，姜婵微微挑眉，有些挑衅地瞪着他，银甲只好垂头：“小主人，银甲错了。”
“银甲，你没有错。”
“银甲错了。”
姜婵哼了声。
银甲强硬地攥住毛巾的一角，金属眼竟然流露出委屈的神情，姜婵有些新奇地直视，银甲缓慢且温柔地说：“小主人，银甲很想要帮助您。银甲想要每时每刻都待在您的身边。可您总有一天会遇到喜欢的对象，那时候，您就会反感银甲时时刻刻待在您的身边。被您的对象看见，他会多想的，银甲不希望您因为银甲为难。银甲很痛苦，但银甲只能那么做，银甲希望小主人能够和银甲划开界限，您已经是成年女性了，您总会拥有对象的。”
银甲从姜婵的手中抽出毛巾，包裹住她的头发开始擦拭，姜婵眉眼有些困惑，仿佛那是离她很遥远的事情，可细想，银甲说得很对。
银甲是她最亲密的伙伴，可银甲毕竟拥有了意识，要是她和喜欢的人结婚，银甲却可以随时随地待在她的身边，甚至连浴室都可以随意出入，那对方会怎么想？突然间，姜婵就不想谈恋爱了，她不想和银甲疏远，银甲是最重要的。
姜婵抱紧银甲的胳膊：“那我就不要对象。”
银甲：“那不行的。”
姜婵仰头，脸色很难看：“怎么不行？我只要银甲！”
银甲：“……”机械躯体缓缓地转动，银甲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姜婵，姜婵感觉到陌生的麻意自后脊升起，仿佛不知不觉步入猎人的陷阱，银甲温柔到足够消散所有的声音响起：“小主人，银甲知道了。银甲会永远陪伴在小主人的身边，希望小主人不要欺骗银甲。”
姜婵：“……我不骗人！”
银甲发出微微的笑声，属于机械的笑音带着股莫名的磁性，姜婵盘腿坐着，银甲继续擦拭她的头发。渐渐地，姜婵却觉得那股使她浑身僵硬的麻意并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强烈，她感到银甲的手指不仅仅在擦拭她的头发，他拨动她的发丝，擦拭她额间的水珠，偶尔触碰到她的唇角。
姜婵抿紧唇，银甲骤然弯腰，金属头颅距离她只有半拳，姜婵一愣，银甲盯着她的眼睛，然后以微不可查的速度投向她的嘴唇，紧接着，他温柔地说道：“小主人，银甲喜欢您。”
姜婵的心脏倏地仿佛脱缰野马，银甲继续道：“您能选择银甲，银甲很开心。银甲想要永远地陪伴在您的身边。”眼睛投射出温暖的红光。
就在刚才，姜婵生出一股莫名的感觉，他的视线盯着她的唇，就好像他要吻下来。
——他要吻她。
吻？怎么可能呢。
第287章 机器26
姜婵越来越感觉到银甲的变化, 如果非要形容出来的话，曾经的银甲就像是任劳任怨却默默无闻的护卫，而现在的他更像是英勇无畏冲锋陷阵的勇士。
曾经的银甲给姜婵的感觉更多的是温柔和守护, 而现在的他却带着股莫名的逼迫, 好像要将她从什么无形的壳子里拽出来，他仿佛一团未熄的火堆，不知不觉间落入的火星让他倏地燃烧起来, 炙热、滚烫，偶尔露出使她有些畏惧的占有。
是的, 占有。
姜婵从来不觉得银甲对自己有占有欲。银甲在制造最初的定位就是机械保姆，用来照顾她的日常生活。自从他的内置程序被激活，银甲越来越鲜活，他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意识, 同时，他对姜婵的占有欲也在与日俱增。
姜婵仔细地回想过, 她给了银甲无限接近于自由的权限，纵容他无限接近于控制她的授权，无论是姜婵的喜好、位置、网络记录，亦或是聊天信息、语音信息，都被银甲牢牢地掌握。
就是最近，姜婵恍然发现银甲每时每刻都存在她的日常生活中。那是很普通的课堂实践, 两个班级组合, 隔壁班级的男生和姜婵组队, 就在姜婵和男生握手的时候, 姜婵的手机忽然传来尖锐的警报声。
她拿出手机，发现是无意义的响声。起初姜婵没有把这件事和银甲联系在一起, 是后来发生的次数太多，她询问银甲，银甲诚实地告诉她：“小主人，是银甲做得。”
“他们的能力远远及不上您的能力，和他们组队对您来说是拖累。”纵使是平稳的机械音，却隐隐带着股不屑和鄙夷。
“小主人，您如果想要得到更大的进步，还是回家和银甲讨论吧！银甲会帮助您学习到更多的知识，而您学校里的人，他们根本就不配得到您的施舍，他们和您组队，就是在浪费您的时间。”
姜婵没料想到银甲突然变得陌生，他的语气很像是差点被抢走心爱玩具的小孩在发泄怒气，无差别的攻击那些潜在的敌人，“他们不配得到您的眼神，不配和您说话，更不配占有您的时间！他们不配、不配、不配……”
似乎是意识到情绪激动，银甲发出了一长串无意义的机械音，在姜婵明显呆愣的注视下，他缓慢地露出温柔的笑容：“小主人，检测到出现故障，银甲正在启动病毒查杀——”
“银甲已经恢复正常。”
姜婵还有些回不过神。
银甲弯腰，微微收拢手臂，将姜婵完完整整地笼罩在巨大的机械躯体前，他说：“小主人，您在怕我吗？”
走廊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姜婵骤然回神，她的四周是巨大的电子屏幕，屏幕折射出的光点笼罩着房间的角角落落。
姜婵告诉银甲学校布置了任务，要等一会儿才能离开，实际上是姜婵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银甲，她想留点自由空间。
银甲最近管她很严，监测她每时每刻的信息，姜婵觉得有些透不过气，银甲连她周末的聚会都要插手！
她已经很久没有和同学聚会过，每天都是和银甲在一起，她感觉自己没有自由空间了，只能靠着放学后的这段时间，在造景室里短暂喘息。
造景室只有姜婵，她脊背微塌，窝在椅子内，面前的屏幕里展现出银甲的雏形，原来是她在无知无觉中描绘出来的，姜婵赶紧消除痕迹，银甲从眼前消失，她却觉得空落落的，她强迫银甲关闭了各种能够追踪到她信息的设置，尽管银甲表达不愿，但是绝对服从是银甲的核心程序，他只能听从。
得不到姜婵信息的这段短暂的时间里，银甲给姜婵发送了无数条信息，满屏幕都是银甲的信息，姜婵挑了几句回复，刚准备操作系统练习刚学到的知识，窗外骤然传来急促的踩踏声，紧接着便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姜婵倏地望过去。
是一个浑身沾血的人。她的衣服被烈火烧灼，只余零散布匹遮盖，裸露的肌肤呈现大片的伤疤，玻璃随着她的跌落碎了满地，那人没想到造景室还有人，枪口对准姜婵。
姜婵屏住呼吸，不敢乱动，背在身后的手在屏幕上操作，刚要启动警报装置，那人突然开口：“别怕，后面有人追我，我这就离开！”是明见月！姜婵微微晃神，她戴着面具，一头枯燥微卷的短发，和光鲜亮丽的明见月判若两人。
走廊里滚轮的声音越来越大，姜婵上前抓住明见月的胳膊，压低声音道：“你的伤口需要处理，你能跑到哪里去！”
“你会有危险的！松开我！”
姜婵抿唇，大脑飞速地运转，她第一时间联系到银甲，银甲的身影出现在造景室的屏幕上，声音冷静：“拿掉她腹部的子弹，里面安装了追踪芯片。”
姜婵：“你忍忍。”
得益于贫民窟的生活经验，姜婵很有处理这方面的能力，她不敢耽误时间，将子弹拿出后，安装在造景室配备的机器人身上，银甲远程修改它的程序。机器人就沿着窗户的对角线，从另一面窗户破口而出，哗啦一声响动。
造景室的房门开启，高大的机器人军团将门口堵住。黑黢黢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室内。
“有没有看见可疑的人！”机器音冰凉冷漠，和银甲相差无几的音色，银甲的底色是温柔缠绵，而这些黑黢黢的机器人，却仿佛坚硬的岩石，又有仿佛嗜血的冷兵器。
姜婵跪坐在地面，离她不远处是鲜血，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明显是被吓坏了，“……我在教室学习，突然听到有声音传来，有个人浑身都是血，他就在那里躺着……”姜婵伸手一指，表情恐惧，相貌乖巧的女生泪眼朦胧，就算是机器人，在他们嵌入的底层逻辑中，大数据得出的结论里，她们的危害显然是极低的。
“然后呢！”
姜婵指着窗户：“他从那里跑出去了！”机器军领队指挥几只机器人沿着破窗追出去，留下几只在房间里搜寻。就在它们的脚步踏入室内的时候，光线突然发生变化。
“这是什么情况！”机械音带着浓浓的威胁。
姜婵压抑着哭腔回道：“刚才那人进来的时候毁坏了室内的装置，这里是我们用来学习的AR造景室，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坏了，我只是学生，需要维修工才能检查出来……”
室内的光线几度明灭，骤然变化成刺眼的白光，而机械军团的脚底开始塌陷，眨眼间，硬挺的地面被汪洋海浪席卷，蓝色海洋出现在脚底。
在机械军的视野里，姜婵躺在木船上，而他们则站在一根狭窄的将要断裂的木板上。
海浪袭来，一头蓝色的鲸鱼跃出海面，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紧接着，无数头鲸鱼在眼前浮现，它们感到有些眩晕，模拟的各种感官似乎短暂失灵，它们仿佛真的陷在海洋。
与此同时，银甲的声音在姜婵耳边出现。
“小主人，请您再制造几波海浪，银甲距离它们太远，它们的程序设置得很隐秘，银甲暂时无法攻陷。”
姜婵应声，偷偷操作面板，造景室开启了全景模式，海洋的效果逼真，再加上银甲的帮忙，足够迷惑机械军的视野，果然，它们在海浪袭来的瞬间，跌倒在地面，甚至往后退缩，而就在同一时刻，另一面的破窗后面传来声音。
机械军领队吩咐道：“没有察觉到目标人物，正在搜索新的路径……路径建立成功……跟我走。”
姜婵不敢在造景室逗留，搀扶明见月离开，等银甲出现后，明见月藏进银甲的安全舱，她已经昏迷过去，姜婵带她回家，给她处理伤口。
明见月醒来的时候，先是闻到一股浓郁的椰奶香，她垂眸，脏衣服已经换下来，假发也没有了，她穿着一身明显和她风格不符的睡衣，耳边响起姜婵的声音，她微微翘了翘唇角，这是她为数不多的感受到喜悦的时刻。
明见月坐起来，没有出声，而是打量房间的构造，很温馨，就连角落里都摆放着暖色的玩偶，竖立在外的尖刺在这间房子里统统卸下来。
“你醒了！”姜婵出现，她的身后跟着银甲。明见月定定地望着姜婵，目光柔和，“谢谢你的帮助，我马上就离开，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姜婵连忙道：“你的伤口刚刚得到处理，再等等吧，银甲将附近的监控画面都销毁掉了，应该是很安全的。至少，吃点东西再走，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很虚弱！”
“好，”明见月咳嗦两声，“麻烦你了。”
姜婵没有多问明见月为什么会满身是伤的出现在学校，更没有问学校和她的关系，明见月临走的时候嘱咐她最近要注意安全，还嘱咐她到哪里都不要离开银甲，姜婵对明见月有股莫名其妙的信任，就连银甲，在明见月的面前也毫不避讳他的能力。银甲比自己要聪明，他不防备明见月，肯定有他的道理，姜婵就更加毫无顾忌地信任明见月。
明见月离开之后，姜婵有意搜索过她的信息，她浑身都是伤，这是很容易被发现的，况且机械学校每次都能很准确的知道屠龙的行动时间，明见月又恰好出现在学校，姜婵怀疑明见月甚至还有机械学校，都和屠龙组织有关系。但这些事情离她很遥远，她只是有些担心明见月的安全。
遗憾的是，网络没有任何关于明见月的消息。姜婵只好将担心压下去，继续每天的生活。
第288章 机器27
路易斯满面铁青注视着屏幕回放的画面。就在几天前, 巨龙科技秘密进行的机器试验遭到攻击。这是他反复研究喻南华留下的笔记，历时近十年研制出的巨型战斗机器人，却在还未投入到使用就险些炸毁。
试验泄露给他敲响了警钟, 密不透风的巨龙科技甚至是王室竟然潜藏着叛徒！他首先怀疑的自然是明见月, 可就在几天前，屠龙组织埋伏在路易斯必经的道路，是明见月挡在他的面前替他挡下致命袭击, 明见月全身烧毁，正躺在重症病房接受治疗, 那会是谁呢？
“邦邦邦——”机械臂敲击在桌面发出巨响。路易斯有一条金属制造的右臂。他垂眸注视着这只比手臂更加坚硬、强悍的金属臂，尽管这是一只十几年前制造的金属臂，却比如今世面见到的金属制品要好得多。
“喻老师，你当初要是接受我的提议，我也不会那么对你！现如今, 构想中的足够统治世界的巨型机器人早就应该制造出来了吧？可惜，都是一群废物！”路易斯狠狠砸向桌面。
“王, 您要的信息都在这里。实验室需要人脸识别才能进入，当天进出实验室的名单都在这里。但我们怀疑有人盗取了人脸资料，这份名单里，有一部分明确请假的员工竟然也有识别记录。此外，我们失去了那个逃脱的屠龙组织成员的信息，路径只追踪到机械学院……”
路易斯的眼睛里集聚着怒火：“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右臂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眨眼的功夫, 和人类手臂相差无几的金属臂变成一架拥有数枚弹孔的武器, 刚才报告的男人连呼救都没能喊出声就躺进血泊。
旁边的男人面色惨白, 强行镇静：“王，虽然我们没能抓住那个人, 但是我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咽了口唾沫，继续说：“机械军在追捕到机械学院，准确地说，在追捕到机械学院的AR造景室的时候，传递回来的信息有偏差。”
事实上，机械军的程序包括行为没有任何异常，但是没有异常就证明他们的无能，男人不想像同事那样躺倒在血泊。他只能将嫌疑的目标对准一切有可能的人。
他不断说服自己，眼神逐渐变得肯定，“没错，就是她，就在逃犯进入造景室的时候，里面的人肯定做了什么，导致机械军传递回的信息和现实有误，我觉得那名学生和逃犯，甚至是屠龙组织有关系……”
“学生？真是有意思！”路易斯咬牙切齿，“把他带过来，如果他不服从的话，解决掉。”
“是。”男人抹掉满头冷汗，大松一口气。
……
姜婵是在课堂上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课堂中途，有个男人站在窗外紧紧盯着她，有股说不明的危机感油然升起，果然，男人进来教室，开口：“这是我的警官证！奉命抓捕嫌疑人，姜婵同学，请跟我出来吧。”
男人的身后跟着数只机械军。姜婵在老师同学关心的眼神下走出教室，“您好，请问是什么事情？是不是找错人了，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过。”
确实是很无辜的样子。男人却并不心软，“我们怀疑你和屠龙组织有关系，几天前，你在AR造景室遇到王室下令追捕的逃犯，逃犯在进入造景室后发生了什么，他是从哪里逃走的，如实说出，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
这种时候姜婵就有些庆幸银甲对她过分侵占自由的监视。
银甲利用生物芯片可以随时随地检测到姜婵的信息，包括她的位置、基础水平，以及和周围人的谈话，就比如此刻，她遇到难以解决的危险，不需要刻意联系，银甲就能知道她的状况。唯一值得恐惧的是，目前的时间段正是银甲回家做午饭的时间，姜婵需要将时间拖延到银甲赶到。
姜婵：“警官，那天的事情我已经交代的很清楚了……”男人不等她说话就钳制住她的胳膊，目光凶狠地扫视教室外探出的脑袋，然后带着姜婵离开教室附近，来到隐蔽的位置。
他身后的机械军毫无预兆地变化出枪口对准姜婵，男人继续说道：“不要撒谎，我认真看过那天的视频，很明显就是在造景室之后，一切都失去了控制！你老实告诉我，那人现在在哪里？否则，小同学，你就要死在这里了！”
姜婵的后背冒出冷汗，刚要开口，就听男人身后的机械人说道：“已开启测谎程序，请您如实交代！”
姜婵亳不怀疑，但凡被机械人察觉出她有撒谎的迹象，对准她的弹孔就会在瞬间弹射出足以致命的攻击，她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蹦到嗓子眼，与此同时，男人带着几分轻蔑的声音响起：“屠龙组织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机械城的安全，你身为机械城的民众，竟然妄想包庇他们，小同学，只要你提供出有用的信息，我就能放你安全离开，但你要是耍心思的话，就别怪我抢里的子弹……”
男人的枪口对准姜婵，做出开枪的手势，姜婵面色苍白，强咽了一口唾沫。
“您别开枪，我知道的都告诉您。”姜婵的后背抵住墙壁，布满汗湿的掌心贴住冰凉的铁皮，凉意钻进她的血液，绷紧的神经微微颤了颤。
男人身后跟着的都是王室的战斗型机器人，然而就在男人准备等她开口的时候，某只体型最小的机器人的金属眼睛骤然冒出刺眼的红光。
姜婵的胸口忽然一窒，紧接着，她猛地转身沿着铁皮墙往前跑，她俯低身子，耳侧倏地滑过飞弹，她也在电光火石间滚进铁皮墙面的破口，落进堆满废铁的垃圾堆。
“砰——”
姜婵砸进废铁堆。
好疼！然而机械人追赶的脚步越来越近，她抱着擦出血的手臂，拨开遮盖她的废铁，沿着小道继续往前跑。
王室的机械军团分为好几种类型，普通的巡逻兵的程序相对来说是简单的，银甲能够不费吹灰之力的攻破它们的系统，进而控制它们。
但路易斯身边的机械军团，那些仿人体的机器人，内部的程序设置了病毒查杀系统，一旦发现被病毒侵入将有自爆的风险，银甲不敢冒然侵入它们的装置，一旦自爆，威力可想而知，波及到姜婵就后悔莫及了。
他只敢侵入程序相对来说简单的测谎机器人，通过它干扰其他机械人的攻击。
姜婵咬着牙往前跑，她知道只要被抓住，无论是说还是不说，结局都是死，就算王室能够放过她，她也必定会活在监视下，一旦被监视，就会置银甲于危险之中。
值得庆幸的是，她熟悉学校的构造，这里是学校用来堆积废品的地方，到处都是废铁，可以用来遮掩她的身影，而就在她逃跑的同时，学校设置的火警器骤然发出尖锐的响声，在可能发生火灾的情况下，学校设置了灭火装置，避免引发更大的危险，会在短时间内切断电力系统。
姜婵利用机械军卡顿的时间，逃出机械学校。
她奔跑在错综复杂的小道，曾被炮火轰炸的街道到处都是废墟，店铺前面设置的电子屏幕播放着绚烂的画面，就在姜婵晃神的瞬间，播放食物的电子屏幕骤然出现一行行白底红字——
“小主人，请不要害怕，银甲马上就赶到。”
姜婵跑向城西贫民窟，那里离机械城的城门最近，如今她已经被王室怀疑，最好的结果就是离开机械城，最差的结果是银甲和机械军发生冲突，如果是在机械城的中心，王室的力量最为集中的地方，对银甲是不利的。
她狠吸了一口气，拼命朝前奔跑。
路面经过的屏幕，在姜婵看向它们的瞬间，都不例外的被银甲侵入，令人安心的白底红字呈现在上面。
“小主人，银甲马上就能赶到您的身边。”
“小主人，银甲已经到达078号街道。小主人，银甲已经发现您的踪迹。”
地面被重重踩踏的声音骤然响起，姜婵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她看向前方，巨型机器人正在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奔向她，金属碰撞发出阵阵轰鸣，早就已经破败的建筑在剧烈的冲击下猛然倒塌，溅起漫天尘土。
她的身后是紧追不舍的王室警官和机械军团，姜婵却仿佛在高空坠落的瞬间猛然惊醒，发现原来只是一场梦，那种难以言喻的心安在看到银甲的瞬间达到顶峰。她的眼睛里满满都是银甲，原本强忍的痛苦顷刻间消弥，她的胳膊都是血，腿也有些瘸，却在银甲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奔跑着扑到他的怀里。
姜婵紧紧抱住银甲，“银甲，你终于来了，我要吓死了！我差点就死了！”银甲早在姜婵跑来的瞬间弯腰，高大的机械人半蹲在地面，姜婵的手臂缠在他的脖子上，银甲的眼神溢满心疼，他小心翼翼避开她的伤口，拥住她：“小主人，银甲不会让您死亡的，银甲会保护您！”
银甲的机械臂将姜婵完整地拢在怀里，姜婵藏身在金属躯体中，狂跳不止的心脏慢慢地缓和，她满是依赖地贴着银甲的躯体，冰凉的躯体仿佛一捧清凉的水浇灭她的恐惧，她喃喃地喊：“银甲，银甲，银甲……”银甲温柔地回应，金属躯体在子弹袭击的瞬间变形，它们拆解、重组，变化成铜墙铁壁挡在姜婵的周围。
机械军已经到来，银甲却有些舍不得小主人的怀抱。
第289章 机器28
带领机械军抓捕姜婵的警官姓刘, 他的视野里刚出现巨型机器人的身影，就震惊地睁大眼睛：“那是什么……”跟旁边的警官对视一眼，不可思议道：“王的图纸出现过它的雏形, 没想到, 真的能够造出来，是我眼花了吗？”
银甲在扫描到机械军的踪迹的时候，就进行了重组, 高近三米的银色机器人沉默地立在倾颓的废楼间，暮光散落, 满地都是金灿灿的光辉，伴随着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两只黑黢黢的炮口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与此同时，地面因银甲沉重的脚掌踩踏发出的轰隆声震颤起来, 导致周围的废墟出现不同程度的坍塌，灰尘飞溅。
机械军夹杂着嗡鸣的声音响起：“程序出现错误……检测失败……报告警官, 初步检测到前方出现一只通用型机器人……检测失误，检测到前方出现一只战斗型机器人……检测失误，检测到前方出现一只居家型保姆机械人……”
刘警官骂了一声：“那么明显的炮口，还是保姆机器人吗！关键时候出现故障！”刘警官泄愤似的狠踢了机械军一脚，咬牙切齿道：“赶快联系救援！”
姜婵躲在一面坍塌的高墙前面，周围的废墟形成天然的庇护场所, 她趴在废墟上, 只露出脑袋观察。
她紧张地攥紧拳头, 脸颊苍白, 黑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银甲的一举一动，他仿佛进行了加固, 全身都由银色的金属覆盖，脆弱的屏幕的位置替换成密集的弹孔，那两只经常散发温柔红光的眼睛，发射出来的光线也变成炙热的蓝紫光线，目之所及，寸草之地，全部燃烧起汹汹火焰。
姜婵无端担忧起来。
她信任银甲的战斗能力，可她无法保证银甲在机械军的围攻下还能完好地逃脱。她突然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要是她也能够变成机器人，和银甲并肩战斗就好了，可是她不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躲好，不要被机械军抓住，成为钳制银甲的筹码。
银甲炮口发射出的炮弹的威力强大，刘警官带领的机械军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刘警官捂住断臂阴沉沉道：“没想到机械城竟然潜藏着这样一只机械人！就算王室的机械军团全部出动，都未必能战胜它！我们现在不要跟它硬碰硬，总能耗到它没电的时候……”
“那是太阳能板吗？警官……”
刘警官眼睛沉得能滴水，他起初以为这就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战斗型机器人，是用来唬人的，机器人的主人，也就是那位小姑娘，能懂什么战略？可是后来他发现，眼前的这只机械人不是听从那个小姑娘的命令，它是自主进行战斗，不需要特殊的命令或者程序驱动，它能实时根据他们的攻击方式调整它的攻击方式，这简直太可怕了！
“联系王，我们似乎遇见了超级机器人……”
姜婵暗自给银甲加油，可就在局势即将结束的时候，天空中传来令人胆颤的嗡鸣声，姜婵抬头，就见数架无人机在空中盘旋，与此同时，遥远的机械城中心，一束耀眼的火光直冲天际，在肉眼可以观察到的变化里，云层迅速地集聚碰撞，密集的乌云笼罩天幕，遮蔽暮光，整片天空变得沉甸甸的。
胸口仿佛遭到积压，姜婵用力喘了两口气，机械城已经知道银甲的存在了！银甲毕竟是机械人，他的内部虽然安装着备用蓄电池，但是总有用尽的时候，阳光被遮蔽后，他头顶的太阳能板失去作用，他只能靠体内的电池运转，一旦耗电结束，等待他们的就是被抓捕，姜婵可能会死亡，而银甲，或许会被清除记忆，忠诚于王室……
比起死亡，姜婵更怕银甲会忘记她。
她无助地瞪大眼睛，晶莹的泪花聚集滑落，就在泪珠滴落的瞬间，大量的雨水倾盆而下，银甲在炮火中回头，和姜婵遥遥相望，姜婵扯起嘴角，露出安抚的笑容，等银甲转头的瞬间，嘴角骤然沉下，她扒拉起近在咫尺的废墟堆。
银甲和机械军都有防水的设置，但是废墟堆里的家电是没有的，姜婵将废墟里的零件找出来，维修起早已废弃的家电，她修理了几只蜘蛛形状的清理型机器人，启动程序，蜘蛛机器人朝着刘警官所在的位置出发。
机械军团不怕漏电，而人却是有很多的弱点，姜婵咬着唇，紧张地注意着银甲的周围，那些无人机投射的炸弹牵绊住银甲的行动，再坚不可摧的材料，都经受不住轮番的攻击，银甲流畅平滑的金属外壳已经出现了大小不一的凹痕，姜婵心疼极了，她连眼泪都没空擦，避开废墟可能引发漏电的位置，加快速度干扰王室的人类军团。
这样做果然是有用的！刘警官那里不停地爆出痛嚎声，姜婵抿着唇，神情严肃，她专心致志地维修能够找到的所有的电器，没有注意到有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那道目光充满怨恨和仇恨——
“和机器人战斗我们不占优势，但是对面的那个女的，想要抓住她是轻而易举的事，趁着无人机包围机器人，你把那个女的抓过来，她害死了我们好多兄弟！”
“是！”
姜婵无知无觉，雨水模糊她的视线，就在她感知到危险的时候，耳际骤然滑过一枚高速飞转的子弹，紧接着便是闷哼声，陌生男人满面不甘地倒在她的身边，而她也在瞬间被银甲抱在怀里，银甲健硕的身躯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与此同时，温柔的机械音响起：
“小主人，银甲很没用，让您受伤了。”
姜婵蜷缩在银甲的怀抱里，炮弹弹射到他的后背，发出轰轰的声音，然而银甲却始终稳稳地抱着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姜婵含着哭腔说：“不要这样说，银甲，是我连累了你，是我没用！”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银甲，你有把握逃脱吗？”
“银甲想要把它们全部毁掉，小主人会觉得银甲残忍吗？”
姜婵：“银甲是要保护我才这样做得，银甲是迫不得已。要是我有你的能力，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把他们全部都毁掉。我只要我和银甲安全，别的都不在我的考虑内。”
银甲发出柔缓的笑声：“小主人，银甲最喜欢小主人。”
姜婵感觉自己还在银甲的怀抱里，但是耳边响起的咔嚓声不是作假，拆卸下来的机械臂经过重组，变成足够容纳姜婵的小型庇护所，炮口的位置贴心地留出来，就在姜婵的右手边，姜婵怔怔地望着银甲，银甲弯腰，只有一只手臂的他温柔地抚摸姜婵的脑袋，然后他贴到姜婵的脸庞，因为发动炮弹而有些余热的胸膛使姜婵感受到久违的温暖。
“小主人。”银甲贴着她的额头，属于机器人的吻温柔缠绵又透着股郑重，“银甲会保护您的，银甲和小主人永远不分开。”
姜婵：“银甲。”满眼都是依赖。
就算是缺失了右臂，银甲的战斗力还是不容小觑，姜婵利用手边的炮口不断给银甲辅助，避免他被机械军偷袭，越来越多的无人机出现，机械军的援助很快赶到，乌压压的一片就仿佛遮蔽天空的乌云，姜婵咬住唇，她知道银甲还有后招，那些在天空飞行的无人机，银甲可以轻而易举地攻陷它们的系统，然而他没有那样做，说明了一点，他在迷惑对方，让对方派出更多的助力，然后一举消灭。
不得不说，超级机器人对路易斯有很大的诱惑，他接收到现场的视频后，几乎第一时间就确定那就是喻南华的作品，有太多的疑问浮现出来，但都被超级机器人激发的兴奋盖住，路易斯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它。
他派出大量的军团，王室的力量几乎有一大半都在这次的捕捉机器人的行动中被出动，甚至就连巨龙科技的研究员也被派来远程观看，他们对这只表现出优越战斗力的机器人都展出出狂热的追捧。
研究员在看到银甲射出的炮弹后，发出惊奇的呼喊：“它实在太强大了！它已经持续战斗将近四个小时，可它还没有一点损毁，无论是它的作战能力还是防守策略，简直都太强大了，如果它是我们的敌人，我们根本就没有把握赢得它，如果把它交到我们的手上，加以改进，绝对可以成为最强的机器人！”
“是的，告诉对面的小姑娘，停止战斗吧！它实在太完美，哦！它的后背有了凹痕，快点停止战斗吧！我们只想要得到这只机器人，至于那位女孩，我们可以放她安全离开，甚至可以为她提供更加优渥的生活……”
姜婵两耳不闻，专心致志地炮轰机械军，就在研究员为银甲的伤痕痛呼的时候，情况骤然发生逆转，只见原本将天空遮蔽得密不透风的无人机，宛若蝗虫过境般的摧毁能力，转瞬间发生内讧，数十架无人机失控，突然张开血盆大口朝向人群密集处坠落，而天空中的无人机也没能幸免，被撞击到四分五裂，同一时间，银甲周围的机械军发出明显的卡顿。
“检测到病毒入侵……正在查杀……正在查杀……正在查杀……杀……杀……”
伴随着炮弹轰鸣响起的，是机械人如出一辙的嗡鸣，它们的内部程序出现故障，导致上面的命令没法及时执行，更可怕的是，为了确保对机械人的绝对占有，它们的内部都设置着自爆的程序。
“砰——”
“砰——”
“砰——”
机器人接二连三爆炸，本就是废墟的城西遭到二次轰炸，地面骤然塌陷，本就摇摇欲坠的高楼宛若融化的奶油蛋糕，眨眼间就倾泄在地面。
姜婵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画面，是天地昏黑一片，漫天尘土飘散，哀嚎不绝于耳，那只最显眼的机器人则被接连的爆炸波及，先是机械臂碎裂，然后是他的机械腿，甚至连他的机械头颅都被压在废墟里，姜婵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她想要奔跑出去，跑到银甲的身边，却被金属右臂构造的空间牢牢地控制，然后是猛然袭来的落空，她昏过去。
第290章 机器29
姜婵被陌生的味道包裹, 混着火药的辛辣和废铁的锈味，一股熟悉的温暖的金属味道掩藏在里面，是银甲的味道。昏睡中的姜婵眉心皱起, 紧紧攥着发射炮弹的位置, 用力到指节发白，她看到银甲碎裂成废铁，她怎么呼喊都得不到回应, 她由悬崖坠落的瞬间，倏地惊醒。
“呼。”目之所及满是尘屑, 仿佛回到失眠的时候，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寡白的面容满是惊惶，她喃喃地道：“银甲，银甲……银甲？”昏迷前的画面骤然袭来, 宛若一根坚硬的钢针重重地击穿她的脑袋。
姜婵用力按压住，蜷缩在金属构造的四方空间里, 单薄的后背弓起，紧紧贴着内壁，疼，那些画面宛若碎玻璃般慢慢地割开她的血肉，她想要捂住伤口，留住鲜血, 却无能为力, 只能一遍遍地回忆那些刺目的画面, 银甲、银甲、银甲……
“星星, 你在里面吗？”熟悉的男声响起。
姜婵一时想不起这是谁的声音，她满脑子都是银甲, 废铁被搬开的声音，重压在金属臂上的废墟被挪开，姜婵仍时不时的发出抽噎的声音，就算被人发现也没什么了，她完全沉浸在自暴自弃的情绪中，连躯体都呈现出一种颓然的样子。
一丝光亮透过缝隙照射在姜婵的身上，姜婵感到不适，后背紧紧贴向内壁，双臂环绕住身体，满脸都是泪痕。鲲推开最后的障碍，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姜婵，是我，维修银甲的机械师，还记得吗？”鲲的五官很凶，但他尽量温和道：“机械军都被银甲毁灭，机械城的中心也遭到无人机的反扑，暂时是安全的，你先出来好吗？”
姜婵无言。更紧更紧地抱住自己。
鲲没办法，将手机屏幕递给她，“你现在没有地方去，先跟我到我家，具体原因我到时候给你解释，这是明见月，你跟她说两句。”
姜婵有了点反应，她没看屏幕，嘴里喃喃道：“银甲，银甲，银甲……”
就在鲲准备弄晕姜婵带走的时候，寂静的废墟突然发出哗啦啦的声音，他警惕地俯低身子，四周皆是坍塌的高楼，和炮火炸裂后造成的伤痕。
堆着废铁和碎石的山堆高高鼓起，紧接着便是乱石滚落，一只遍布烧痕的巨型机器人站立起来，它只有躯体，只见它弯腰捞起手臂，咔嚓两下安装后，然后是缺失的右腿小腿，再然后是它的脑袋，组装完毕，那只充满霸气的巨型机器人再次呈现在眼前。
鲲松心的瞬间，将姜婵的位置露出来。
他挥手：“嘿！银甲，姜婵在这里。”话落，那只刚刚按好头颅的机械人便有些迫不及待地走来。
沉重的脚掌踩踏着废墟，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
姜婵的视野里只有银甲，她不错眼地盯着朝自己走来的机械人，由他的金属脑袋到他的金属脚，这就是她的银甲，她的银甲还活着，她眨眨眼睛，没有憋住眼泪，开闸般哗哗地泄出来，银甲半蹲，健硕的身躯弯曲，几乎贴在地面，微微暗淡的金属眼睛直视姜婵，“小主人，不要害怕，银甲承诺过您，永远陪在您的身边，永远保护您，银甲不会离开。”
银甲伸手，姜婵将手递过去，银甲单臂抱起她，然后将那只金属右臂恢复成胳膊的形状，安装到肩膀上，安装后的右臂立刻环绕到姜婵的后背。
他抱住她，“小主人，银甲就算碎了，也能重新组装。”
姜婵紧紧抱住他的胳膊，脸贴着他的胸膛，泪眼朦胧：“银甲，我害怕，我害怕我再也见不到你……”
银甲：“不会有这一天的。”
“银甲，说话算话。”
“是的，小主人。”
“银甲，你发誓。”
“好的，小主人。”银甲温柔地注视姜婵，“银甲发誓，银甲永远陪伴在小主人的身边，银甲永远不会离开小主人。小主人，请问您也同样对待银甲吗？”
姜婵坚定道：“当然，银甲。”
路易斯的军团大败，甚至损失数量极多的机器人和巨龙的技术骨干。银甲和姜婵的照片在网络传播，贴满大街小巷，他们成了机械城的通缉犯。
就连他们在机械城的家都被封锁起来，路易斯对巨型机器人又爱又恨，爱它的威力已经到达他不敢相信的地步，恨它不为己所有，倘若巨型机器人属于他，那他将能实现多年的夙愿，建立强大到无敌的机械军团，建立独属于他的势力，进而完成人与机械的融合，使他能够成为比超级机器人更加强大的存在……
他调查姜婵的背景，只知道这是从福利院开始就跟随她的保姆型机器人，而更多的信息无从获知，福利院已经消失，曾经在里面的孩子大都已经离世。
消息断在这里，“他们一定还在机械城，加派人手，务必要抓到他们，要是发现那女孩的踪迹，不要犹豫，马上杀死，要是发现那只机器人，不要激怒它，要把它完整带回来！”
而就在中心街道的附近，有一处流浪汉聚集的地方，这里是居民路过都要嫌弃的地方，遍地都是垃圾和酒液，混乱的味道令人作呕，谁也想不到屠龙组织的基地就建在下面，他们修建了一座完美的地下堡垒。
姜婵和银甲借住在鲲的家中，他明面上是巨龙科技维修店的机械师，实际却是屠龙组织的首领，是他建立了屠龙，妄图推翻路易斯的统治，而其他人都不知道，屠龙的真正目的是恢复女王执政，这样的标语贴满了地下城的每个角落。
星月女王的光辉在地下城得到正名，她不是荒糜□□的女王，而是铁血与温柔并存、充满理想与抱负的机械城的真正的王，机械城是由她带领走向繁荣，是在路易斯的侵入下落入衰败，路易斯是外来者，是侵害机械城的蝗虫、毒蚁，一点点啃噬着机械城的血肉……
鲲的同伴们是曾经的研究院的同事，或者是受过女王恩惠却被路易斯迫害的曾经的贵族，亦或是女王和喻南华的朋友、拥护女王的平民，他们聚集在这里，以生命起誓，要捍卫机械城的荣誉，要扳倒路易斯的统治，要恢复机械城的繁华。
银甲的身躯过于健硕，机械城的穹顶很低，银甲不得不多次折叠，凡是见识到他样貌的地下城的人，都要感叹一句喻南华的能力。
姜婵养伤之余，总能听到喻南华，他们都说银甲是喻南华创造的，可是银甲是福利院的喻叔叔创造的，而喻南华是王夫，他们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
姜婵百思不得其解，只能问银甲：“银甲，喻叔叔是喻南华吗？”
银甲：“是的。”
姜婵惊讶地瞪大眼睛：“可，可他是王夫，他怎么跑到福利院，银甲，你不要骗我。”她抱起胳膊，表情很严肃。
银甲的声音也严肃起来：“小主人，银甲从来不骗您。”
姜婵：“可是……怎么可能呢？”她困惑地皱起眉头，怎么都想不明白，喻南华在记录里被街道爆炸波及，女王为他举办盛大的葬礼，喻南华葬礼的时候，喻叔叔是活着的，他就在福利院，那时候他已经开始创造银甲了，一瞬间，有什么东西迅速地在脑海划过，姜婵歪着脑袋，屈起手指敲了敲。
银甲握住她的手，回答：“小主人，他是父亲。”
“我知道，喻叔叔是你的父亲。”
银甲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甜蜜，他回答：“是我们的父亲。”
姜婵傻眼。
什么叫是我们的父亲？
银甲没有立刻解答姜婵的疑惑，他先按时将姜婵的伤口处理一遍，再照顾她用完午餐，哄她睡着，午觉醒来后，他开启了胸口的显示屏，调出加密视频。
姜婵按照要求，认证指纹、虹膜，屏幕出现正在加载中的字样，紧接着，便是一排视频排列在屏幕上。
视频是统一放在一个文件夹里，文件夹的名字是：我们的星星。
“星星？”姜婵不止一次听到这个称呼，鲲到城西找她的时候，似乎就喊了这个名字，她和明见月视频的时候，她偶尔也会喊自己星星。
……难道星星是她的名字？
姜婵眨眨眼睛，心底有个猜测，她突然就有些犹豫，但银甲已经点开视频，屏幕里出现的是一张中年男人的脸，他的脸呈现大面积的烧毁，已经看不出本来的五官，但眼睛意外的好看，疲惫的神色里是难掩的喜悦激动。
他站在福利院的门口，遥遥望向角落里那个有些孤独落寞的女孩。
……
十几年前的机械城，城内遭到恐怖势力的袭击，女王年幼的小女儿在街道失去踪迹，喻南华根据定位找到明见星的位置，但当时的王室岌岌可危，星月女王和喻南华深知就算带明见星回来，也避免不了将来的祸事，他们就把这件事藏在肚子里，直到某天传来明见星因爆炸事件导致眼睛失明，当时星月女王的情况很危机，路易斯步步紧逼，王室的势力已被蚕食殆尽，喻南华和妻子告别，假死离开王室，来到明见星的身边。
他暗地照顾小女儿的生活，时刻和妻子联系，直到后来妻子被架到行刑台，喻南华绝望又无能为力，他本来一直不愿意将新的程序植入到机器人的内部，一旦机器人觉醒意识，未来的发展未必是人类能够控制的，但是因为痛苦，更是为了能够更好地保护女儿，他创造了能力范围内最强大的机器人，在它的底层逻辑里嵌入了家人的指令——
永远服从家人的命令。
永远不要伤害家人。
永远保护家人。
创造巨型机器人耗费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心血，在星月女王的死讯传来的时候，他最后一次拍下给女儿告别的视频，慢慢地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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