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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落水


    61.


    清晨大好时光, 两人就这么倚靠着谁也不愿意起来,好似在填补过去一个月的空缺似的。


    姜毓宁枕在沈让的胳膊上?,两只手捧着他的头发认真把玩。


    沈让就由着她胡闹, 没?有半点要制止的意思。


    忽的, 姜毓宁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哥哥, 昨日咱们在公主府是不是没待多久就回来了。”


    因为喝了酒,姜毓宁对昨天的事朦朦胧胧的, 记不太清了。


    沈让点点她的脑袋,后悔地说:“我也没?想?到你两杯酒下去?就能醉成那样,以后再也不让你喝酒了。”


    姜毓宁忍不住争辩, “或许是没?吃什么东西?呢?郡主说空腹喝酒就很容易醉。”


    说到宣丛梦,姜毓宁忽然想?起昨日在公主府,好似听到出了什么事, 但具体?是什么却记不大清了。她揉揉太阳穴, 问沈让, “哥哥,昨天公主府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沈让没?有提沈议, 只含糊道:“有宾客落水了。”


    姜毓宁没?有问具体?是谁,她只关心宣丛梦和清河长公主。


    但其实, 具体?发生了什么, 沈让也有些并不清楚,他昨日将樊肃留下探查,然后直到现在,他都和姜毓宁待在一起, 完全没?有功夫理?会樊肃有没?有回?来。


    他抬眼看了看窗外已经高高升起的太阳,拍了拍姜毓宁的后背, 说:“也该起了,你昨日刚醉了酒,我叫竹叶给你煮点粥喝,要不然胃里会不舒服的。”


    姜毓宁听话地点点头。


    两人各自?梳洗更?衣完,沈让陪姜毓宁一道用了一碗乌米粥,又吃了几个龙眼包子?,才撂下筷子?。


    此时已经过了午时,沈让对姜毓宁说:“哥哥去?前殿,你再躺下休息会儿,若是不想?躺着,就叫竹叶陪你四处逛逛,哥哥晚上?回?来陪你。”


    姜毓宁却有些舍不得,问:“哥哥,我可以跟着你一起去?吗?”


    其实,整个东宫的任何一处地方,都不限制姜毓宁去?,只是她怕到前殿会遇到朝臣,届时生出许多不必要的事端来,因此很少到前面去?。


    沈让想?了想?,今天应当不会有人来,便点头答应,“好,只要你不嫌无?聊。”


    姜毓宁高兴地低呼一声,立刻招呼竹叶去?拿披风,然后跟着沈让一到出了临雀殿,到了沈让平日处理?公务,批阅奏折的嘉言殿。


    到了嘉言殿,沈让便开始处理?积攒的奏折,姜毓宁从沈让的书架上?随意挑了几本书,坐到一旁的美人榻上?,安静地看。


    大殿内,两人互不打扰,却又彼此陪伴。


    自?从承州一行后,原本在朝中两厢对峙的先太子?和五皇子?被尽数清理?,不顺服的党羽也被沈让尽数铲除,连带着皇城周边的势力都跟着大换血。


    大雍的权柄下移,逐渐从建昭帝的手?里转移到沈让的手?里。


    更?何况建昭帝自?从经历了宿山大乱之后,身体?也愈发不如从前,三日一次的早朝都支撑不下来,多半都是沈让主持朝局。


    朝臣们没?有蠢货,虽然不是所有人都经历了宿山之事,可是看到沈让踩着太子?和五皇子?尸骨上?位,又恰好皇帝在这时告病,谁还猜不出这一切都是沈让的图谋。


    有人臣服于他的手?段谋略,就有人为之不齿,认为他为夺皇位,弑兄杀弟没?有半分人性,实在不能成为一个明君。


    如此,连带着朝局也分两派,一派是坚定?不移支持沈让的,另外一派则是表面臣服,实际各怀鬼胎。


    先太子?沈诚虽然死了,可是还有一位嫡长子?沈议在,许多从前沈诚的人,都在这个时候转去?支持沈议。


    朝中局势不牢固,沈让看得很清楚。


    这也是他为何没?有立时请建昭帝给他和姜毓宁赐婚,宁宁出身不高,这时赐婚定?然会被外界诟病,他只怕自?己分不出余力替她处理?这些流言,到时候反而让她名声有损。


    更?何况,东宫之位远非他的终点。


    想?到这儿,沈让不自?觉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姜毓宁。


    看她手?捧书卷,倚靠在美人榻上?,微垂的肩颈勾出一条优美的弧线,侧脸柔和认真,小?刷子?似的睫毛在眼底投出一片阴影,叫人忍不住去?探寻她到底在想?什么。


    小?姑娘实在很容易被满足,甚至对于女子?最重要的名份,她也没?有张口提过半个字。


    沈让知道,小?姑娘要的从来不是那些身份,地位,她想?要的归根结底只是永远待在他的身边。


    但她可以什么都不想?要,他却不能什么都不给。


    无?论是身份,地位,权力,还是他身边的位置,这世间?所有的一切,他通通都会捧给她。


    他的宁宁,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一个多时辰后,沈让批完奏折,唤来薛怀义,吩咐他把这些折子?送到建昭帝的太极殿去?,然后道:“把樊肃叫进来。”


    薛怀义应完退下,很快换了樊肃进来。


    “殿下。”


    “宁姑娘。”


    沈让摆摆手?,问道:“清河公主府怎么样了?”


    虽然落水的人是沈议,但是沈让并没?有避讳姜毓宁的意思,因为他很清楚,在姜毓宁的心里,只怕早就忘了裕王是谁。


    却不想?樊肃闻言并未立即回?禀,反倒是看了一旁的姜毓宁一眼。


    沈让蹙起眉,“到底怎么回?事?”


    樊肃只好道:“回?殿下,裕王并无?大碍,反倒是成王和宁寿郡主……”


    碍于姜毓宁在场,樊肃略有些含糊。但是姜毓宁已经听到了宁寿郡主这四个字,倏地抬起头来,“郡主怎么了?”


    沈让也没?有料到这事会把宣丛梦牵扯进去?,他看着一脸焦急的姜毓宁,安抚了一句,“别担心。”


    然后示意樊肃不必顾及,如实道来,反正不管发生什么,最后宁宁总是要知道的。


    樊肃道:“回?殿下,回?宁姑娘,昨日清河长公主府宴会,为宁寿郡主庆生,裕王和成王都亲自?到场,宁寿郡主和两人寒暄之后,便去?招待旁的客人。后来裕王殿下不小?心落水,成王直接下水去?救。公主府护卫和太监一窝蜂涌上?去?,不想?竟然把岸边的几位姑娘冲撞了,也跌进了荷花池,其中就有宁寿郡主。”


    姜毓宁听到宣丛梦落水,当即一怔,急忙问道:“郡主没?事吧?”


    “郡主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成王殿下他……”


    姜毓宁忍不住蹙眉,“成王是谁?”


    她从未听过,也没?有什么印象,于是转头去?看书桌后的沈让。


    “是我的六弟,当今的皇六子?,算起来也是宁寿的表哥。”沈让说。


    姜毓宁点点头,跟着去?看樊肃,实在不懂樊肃为何一副严峻的表情。


    她不懂,沈让却早就明白了,大庭广众之下,那么多年轻男女一块落水,想?来就不可能无?事发生。


    果然,樊肃道:“后来,郡主是被成王殿下救起来的。”


    姜毓宁这下是真的怔住了,她虽然单纯,却也懂基本的男女授受不亲,纵使成王和宣丛梦是表兄妹,这件事传出去?,只怕也对宣丛梦的名声有损。


    除非,除非两人成亲。


    姜毓宁想?到这,连忙问道:“难不成,郡主要嫁给那个成王吗?”


    沈让也蹙眉看向樊肃。


    樊肃摇了摇头,说:“再之后的事,属下也不知了,郡主殿下落水之后受了风寒,一直在卧房养伤,公主殿下派了许多人看护左右,属下也不好再继续探查。”


    这并不意外,沈让对此并未苛责,他点点头,示意樊肃可以下去?了。


    樊肃一走,姜毓宁立刻走到沈让的旁边来,有些焦急地问:“哥哥,我想?去?看看郡主。”


    宣丛梦落水一事实在蹊跷,更?何况还有裕王和成王两个皇子?牵扯其中。


    这两人无?论是谁,能娶到宣丛梦都会得到极大的好处。


    裕王本就被很多人视作正统,再迎娶了阳信长公主的女儿,和靖边侯联了姻,那就是也得到了武将的支持。


    上?京再有个清河长公主从旁襄助,也未必没?有争一争的机会。


    至于成王沈谅,一向都是诸位皇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并且,他和五皇子?走得最近。


    但是前几个月的承州行宫,他因为身份不够又无?圣眷宠爱,并没?有来。


    这才逃出一劫,没?有被牵连,反而还在事后分赏的时候,也得了个成王的封衔。


    不过,就算是封了王位,这名头也是虚的,除了叫出去?好听之外,旁的再没?有半分好处。


    以他如今的处境,若是能得到清河公主府的帮助,只怕日后能好过许多。


    两厢都能得到好处,都有动机,且全都在场,沈让眯了眯眼睛,一时也不能确定?这件事到底是谁主使。


    这样不确定?的事,他并不希望姜毓宁牵扯其中,


    但是姜毓宁并不知道沈让到底在想?什么,宣丛梦是她唯一的朋友,且是真心相?待,她现在几乎是坐立不安,见沈让沉默不语,忍不住催促道:“哥哥?”


    看到姜毓宁眼底毫不遮掩的担忧,沈让到底还是答应了,只是,“我送你去?。”


    姜毓宁很惊讶地问:“哥哥没?有事忙了吗。”


    沈让道:“我送你到公主府门口,然后在车里等你。宁寿毕竟是个姑娘,我去?探望不合适。”


    听到这话,姜毓宁点点头,“哥哥,你最好了。”


    沈让吩咐人备车,姜毓宁回?房去?换了一身出门的衣裳,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公主府的门口。


    来之前,沈让就已经提前让人给公主府传话,因此宣丛梦身边的迎春早早就等在门口,等着接姜毓宁进去?。


    姜毓宁下了马车,只带了竹叶一个人,跟着迎春来到宣丛梦的住处。


    分明昨日还来过,分明这里和昨日根本没?有什么区别,可不知为何姜毓宁就是觉得这里有些变了,好像气氛都不同了。


    她站在廊下,一时竟有些发怔。


    迎春在一旁小?声提醒道:“姜姑娘,我们郡主等您很久了,快进去?吧。”


    听到这话,姜毓宁连忙敲了敲门,屋里传来一道很轻的“进来吧”。


    竟都有些不像宣丛梦了。


    姜毓宁推门走进去?,房间?内一片狼藉,床前的帷幔半遮半掩,她慢慢走进,这才看到宣丛梦苍白的脸。


    “郡主……”


    自?从两人相?识之后,宣丛梦一直都是飞扬跳脱的,明艳如朝阳,十分骄傲。


    可此时的宣丛梦只穿了一层里衣,长发散落在肩后,乌云似的,衬得她面色更?加苍白,一双漂亮的眼睛也肿的不像样子?,根本掩饰不住哭过的痕迹。


    姜毓宁来之前,原本有很多话想?问,可是看着宣丛梦这幅样子?,她忽然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她走过去?把床前帷幔拨开,用玉钩勾住,然后坐到宣丛梦跟前,双手?握住她的手?,关切地问:“郡主,你还好吗?”


    从姜毓宁走进房间?的那一刻,宣丛梦的眼眶就红了,这会两只手?被她握住,更?让她有些想?哭,她蹭过去?一把抱住姜毓宁,没?有再掩饰情绪。


    姜毓宁觉出她情绪不对,以为她是昨天落水之后被吓到了,当即也不敢再提淮王,只柔声安慰道:“好了,不是已经没?事了吗?总归人无?事就好。”


    姜毓宁思想?简单,因此根本想?不了太多,更?不会想?到落水的事会是有人精心设计。


    可是宣丛梦心里却一清二楚。


    她昨天,是被人直接推下池子?的,推她的人力道极大,甚至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明显就是故意的。


    她不会水,因此落水之后整个五感几乎都是封闭的,在水里根本看不清是谁救了自?己。


    等上?岸之后看清楚抱着自?己的是谁之后,她险些再度跌进池子?里。


    但是现在,她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了。


    毋庸置疑,她被人算计了。


    是裕王还是成王,亦或者别的什么人,他们想?做什么?


    是对皇位不甘心想?要算计,所以在京中各家的势力之中挑中了她,要让她去?给他们填补势力。


    这样的算计,宣丛梦实在见得多了。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被算计的会是她,而且是过了这么多年,又将她算计进去?了。


    什么阳信长公主之女,什么靖边侯之女,什么宁寿郡主,那么多的名衔加起来又能堆多高?到最后,她仍旧是上?位者手?中的一枚棋子?。


    她有意挣脱,却根本没?有挣开。


    这种感觉,让宣丛梦忍不住绝望,可是在旁人跟前,她并不敢说。


    此时此刻,她抱着姜毓宁,将积攒了许久的情绪一股脑儿的发泄而出。


    过了半晌,姜毓宁听着她的哭声渐止,呼吸声也趋向平缓,她轻按着宣丛梦的肩膀,因为怕提到她的伤心事,因此语气格外小?心翼翼,“郡主,这件事你可想?过要怎么办?成王那边……”


    宣丛梦知道她的顾虑,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但我不想?嫁他。”


    确切的说,是不想?嫁给任何人。


    不过后半句她没?有告诉姜毓宁。


    姜毓宁只顺着她的话,认真道:“你若是不想?,那就不嫁好了。总归名声是自?己的,只要自?己不觉得有什么,旁人怎么想?,又与我们何干?”


    这话说姜毓宁的真心话,她自?己也的确就是这么想?的,否则也不会整日腻在沈让的身边。


    但是这道理?谁都懂,可轮到自?己时,却很少有人能真的不在意。


    宣丛梦看着姜毓宁坚定?的眼神,知道她的话皆是出自?真心,既是羡慕,又很佩服。


    羡慕她能被沈让保护的这么好,佩服她能够这么坚定?。


    她点点头,说:“你说得对,宁宁,谢谢你今天来看我。”


    “这有什么?你平时对我那么好,我自?然关心你。”姜毓宁实在没?觉得如何,可是看向宣丛梦有些涣散的视线,便忍不住道,“郡主,你若是真的没?有办法,我可以让哥哥帮你,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沈让?


    相?对于求沈让帮忙,宣丛梦倒宁愿嫁给成王。


    她并不愿意欠沈让的人情。


    但是这话自?然不能在姜毓宁面前说,因此,她只是强勾起唇角笑了笑,确定?地告诉姜毓宁,她是真的无?事,然后才转开话题。


    但是宣丛梦毕竟是感染了风寒,没?说两句便有些精神不支,姜毓宁看出来,主动告辞道:“等你好些我再来看你,或者你找我有事的话,就派人去?给我传个信。”


    平日里两人的相?处模式仿佛颠倒了个个,宣丛梦看着姜毓宁认真的模样,忍俊不禁地抿了下唇,然后点点头。“我知道的。”


    姜毓宁没?再打扰她休息,又嘱咐了两句便离开了公主府,到了门外,沈让果然还在马车上?等她。


    听到动静,他打开车门,朝她伸手?来扶。


    姜毓宁上?了马车,顺势就靠在了他的身边,动作和平常一样,只是神情看上?去?有些沮丧。


    沈让问:“怎么了?宁寿病得很严重?”


    “没?有。”姜毓宁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郡主是平白遭了无?妄之灾,只是一次落水,却要将后半生都搭进去?,若是成王殿下是个好人也就罢了,若他不是……”


    姜毓宁不敢再继续往下想?,她看向沈让,问:“哥哥,你能帮帮郡主吗?”


    其实根本不必说,沈让也会帮的,毕竟宁寿是清河公主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


    不过,此时他却作出一副沉吟状,果然姜毓宁很急,贴过来撒娇地晃他胳膊,很认真地求,“哥哥,你这么好,求求你,就帮帮郡主吧。”


    “哥哥,哥哥!你会帮她的吧?”


    沈让享受够了她的撒娇,这才泄露出点笑意,他抬手?揉了揉姜毓宁的脑袋,“好了,哥哥答应你,这件事,我一定?会去?查。”


    姜毓宁这才放心,抱着沈让的手?臂,当即就要亲他一下。


    却不想?马车在这时忽然剧烈的晃动了一下,姜毓宁没?有坐稳,踉跄了两下,险些直接跌出沈让的怀抱。


    “宁宁!”


    沈让一惊,急忙伸手?将她扶住,揽过来护在怀里。


    “发生了何事?”他蹙眉问外面的樊肃,回?答他的却是一声突如其来的骏马嘶鸣。


    拉车的两匹马中了邪一般,忽然四蹄张开,飞快跑进一条小?巷,车夫在快速迎行进中被摔飞,一直跟在一旁的樊肃见状立刻斩断靳绳。


    疯马没?了束缚,没?一会儿就跑的不见踪影,没?了马的马车终于停下,只是车门都被撞得有些七扭八歪。


    樊肃看着周围环境,连忙回?到马车前,担心地问:“殿下,您没?事吧。”


    沈让把受了惊的姜毓宁搂在怀里,并抬手?捂住她的耳朵,冷静道:“我没?事。”


    然而下一刻,不知从哪冒出十几个黑衣人,将马车团团围住。


    樊肃眼睛一眯,飞快从腰间?拔出长剑,高声道:“保护殿下和宁姑娘!”


    第62章 自责


    62.


    刚才两匹疯马飞奔, 将马车代入了一条狭窄的巷口,车厢在巷子里转了?个圈,正好卡在两边的墙上, 周围一圈持剑的黑衣人将整个巷子口堵死, 将马车团团围住。


    车门破碎,沈让和姜毓宁坐在马车里, 也能看?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姜毓宁看着外面明晃晃的剑尖,下意识地抓紧一旁的沈让。


    沈让一手撑着?车壁, 稳住身形,一手把姜毓宁揽入怀中,肃声道:“别怕, 有?我在。”


    “保护殿下和姑娘!”


    马车外,樊肃抽剑大喊,没有?耽搁就迎了?上去, 四散的暗卫围拢而来, 将马车护在中央。


    话音刚落, 从外墙边又?翻过来几个黑衣人,大家全都撞到了?一起。


    刀剑相撞声瞬间?斥满了?整条巷子, 姜毓宁藏在沈让的怀里,甚至能听到兵器入/肉的噗呲声,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双手紧紧抓着?沈让的袖口,脸色发白。


    倏地,一柄长剑越过樊肃朝车门的方向劈来,门板瞬间?被劈得粉碎, 木屑四溅,落在厚厚的地毯上, 姜毓宁不?自觉缩了?缩脚。


    沈让拧了?下眉,抬脚直接踹上来人,长剑跌落,沈让眼疾手快地捡起来,反手刺了?过去。


    剑光灼眼,姜毓宁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沈让挡在她的跟前,抬剑格挡着?刺来的危险,只?是马车狭窄,身手施展不?开,沈让闪躲慢了?一瞬,手臂就被砍了?一刀。


    剧痛传来,但是沈让顾及着?身后的姜毓宁,咬牙将闷哼声咽了?回去。


    那一刀就像是砍在别人身上似的,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在接下来加快了?动?作,起剑落剑招招狠厉。


    那刺客似乎也察觉到自己不?是沈让的对手,方向一转,朝着?被沈让挡在身后的姜毓宁砍过去。


    但是沈让早就预料到了?他的下一步动?作,身形一晃,右手直接侧着?捅进他的喉咙。


    同时,沈让没有?拿剑的左手飞快抬起,捂住了?姜毓宁的眼睛,喷涌的鲜血飞溅而出,鲜血尽数洒在了?沈让的手背上,弄脏了?他纤尘不?染的衣袖。


    而被他护在身后的姜毓宁,连衣摆都没有?弄脏。


    外间?的打斗声也逐渐停止,沈让却没有?松手,只?撩开车帘看?向车外,着?黑衣的暗卫除了?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基本已经?看?不?见人影。


    樊肃倒提着?剑过来,拱手回禀道:“殿下,刺客共有?十二人,跑了?两个,已经?派人去追了?。”


    沈让点点头,说:“把外面收拾干净。”


    樊肃看?了?一眼沈让滴血的右手手臂,想说什么,可是对上沈让警告的眼神,最终什么都没说,拱手退下去。


    小巷子里横七竖八的躺了?十来个人,鲜血横流,一片狼藉,樊肃知道殿下是不?愿宁姑娘看?到这腌臜场景,吩咐人把尸体抬走,又?去外面借来水桶,将横流的污血泼干洗净。


    这是一个大工程,要耗费不?少的时间?。马车内,沈让抬起的手臂都有?些发酸了?,姜毓宁听到他变粗重的呼吸声,想要拉着?他的胳膊,让他放下手,结果一抬手却摸到一片湿润。


    她顿时一惊,“哥哥,你受伤了??”


    沈让看?了?一眼手腕,安慰道:“别人的血,哥哥没事?,别担心。”


    听着?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姜毓宁稍稍放下心,她扶着?沈让的手臂,说:“哥哥你把手放下来吧。”


    “我已经?不?怕了?,你一直举着?胳膊,手臂会累的。”


    沈让却没听她的,说:“外面太脏了?,你别看?这些。”


    他还记得两人初相识的时候,姜毓宁才不?过六岁,和她的婢女一起被明雪园的管事?欺负,他看?不?过去一箭射死了?管事?。


    鲜血在姜毓宁眼前炸开,小姑娘吓得不?住做噩梦,以至于这么多年胆子都小。


    沈让知道外面有?多乱,不?愿让她再看?到这样的场景。


    他不?挪开手,姜毓宁也不?能硬把他的手掰下去,终于等到外间?收拾好,樊肃的声音传来,“殿下,已经?清扫干净了?。”


    姜毓宁连忙道:“哥哥,快放下手把,我没事?……”


    话未说完,腰间?一软,她被人打横抱起,然后就这么抱着?走下了?马车。


    巷子的确已经?清理干净,樊肃不?知从哪牵来一匹马,沈让扶姜毓宁先上去,然后自己做到她的后面。


    马车已经?不?能再做了?,沈让说:“抓紧鞍桥,


    哥哥带你骑马回去。”


    至于这边,留了?几个人处理马车后续,樊肃带着?剩下的人护卫左右,拐出小巷,一路往东宫行去。


    途径一条热闹的长街,飞奔而过的几匹马分外显眼,长街上,一家不?起眼的酒肆二楼,沈议手持一把折扇立在窗前,看?着?沈让的打马而过的背影,沉默未语。


    属下站在他的身后回禀,“殿下恕罪,都是属下等无用,派出去的几个人都死了?。”


    沈议握着?折扇在手心里轻轻敲击了?两下,蹙眉道:“死了??”


    “那查到了?什么没有??”


    来回话的手下听了?将头低得更深,回道:“什么都没查到,属下有?罪。”


    沈议却没有?再说什么问罪的话,只?转开话题,问:“老六那里,你去查过了?吗?”


    属下回道:“从昨日落水的事?发生之后,六殿下就将自己关在府里闭门不?出,有?摆贴也全都回绝了?,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


    沈议蹙了?下眉,“那清河公主府那边呢?”


    属下道:“六殿下亲自给?清河长公主写了?信,具体内容是什么不?清楚,但是属下派人去宁寿郡主那里探查过,应当是不?敢攀亲的意思。”


    “甚至连公主殿下派过去的太医都尽数退回了?,只?顾着?藏在府里龟缩不?出。”


    “本王还当老五没了?之后,他的心思野了?,也想学着?老三那样出头冒尖。”沈议冷笑一声,“馅饼砸在手上都不?知道接,果然是跟在老五屁股后面这么多年,一样的废物。”


    属下解释道:“听人说,成王当时是听说您落水,下水是为了?救您。想必是是近来处境实在艰难,他原本是想在您这搭个人情的,没想到阴差阳错救了?郡主。”


    “这下,反而落了?刻意。公主殿下会怀疑他也是正常。”


    “蠢货。”沈议深吸一口气,眼底怒气未消,“若不?是老六出来横插一手,现在也不?至于闹到这个尴尬的境地,宁寿,也是我的女人了?。”


    说着?,他狠狠一掌拍在眼前的扶手上,眸色阴郁狠厉。


    身后的属下感觉到他四散的怒气,全然不?敢说话-


    东宫。


    沈让带着?姜毓宁直接回了?临雀殿,竹叶和竹苓早已收到消息,等在殿外,沈让把自己受伤的手臂往身后藏了?藏,然后对姜毓宁说:“叫竹叶和竹苓他们伺候你沐浴,再换身干净的衣裳。”


    姜毓宁看?他这个架势,有?些急切地问:“已经?快到晚膳的时间?了?,哥哥不?留下来一起用吗?”


    沈让单手抚了?抚她的额头,柔声道:“哥哥还有?事?,你自己用吧,哥哥一会儿再来看?你。”


    姜毓宁见他如?此,便?也不?在多说什么,她懂事?的点点头,却又?有?些不?放心地问:“哥哥刚才把我护在身后,可有?受伤?”


    沈让不?愿让她担心,笑着?说:“怎么会,不?要担心了?,哥哥没事?……”


    说完,他对站在旁边的竹叶使了?个眼色,竹叶竹苓立时会意,将姜毓宁扶回殿内更衣沐浴。


    沈让转身回了?嘉言殿。


    嘉言殿内,张行早已经?等在了?偏殿,见沈让过来,立刻行礼。


    沈让伤口不?深,只?是一路纵马回来流了?不?少血。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张行起身,然后单手解了?外边染了?血的外袍,坐到桌前,伸手过去让他诊脉。


    张行道:“殿下伤势不?重,但是失血过多,喝两贴药就无大碍了?,臣先给?您包扎。”


    这个结果在沈让意料之内,他点点头,由着?他给?自己包扎,然后看?向一旁的樊肃,问:“人追到了?吗?”


    樊肃道:“有?一个半道重伤而亡,还有?一个底下人正跟着?,还没有?结果传来,殿下恕罪。”


    沈让不?冷不?淡地蹙了?下眉,什么都没说。


    虽然还没有?查到什么结果,但是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沈议。


    现如?今这上京城心怀鬼胎的不?少,可是敢大庭广众派人来刺杀他的,只?怕是不?多了?。


    更让他不?解的是,他既然派人来刺杀他,为何不?派几个武艺高强的死士,就算不?能杀他,拼死之下或许也能去了?他的半条命,到时候他无论?有?什么筹谋,不?都能更方便?一些。


    还是说,他根本不?是来要他的命的。


    沈让仰靠在椅背上,闭眼沉思,没有?受伤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太阳穴。


    没多久,张行给?他清理完伤口,用纱布包扎好,然后叮嘱道:“伤口未愈合之前,殿下这只?手臂暂且不?要碰到水。”


    “我知道了?。”沈让收回胳膊,还不?忘姜毓宁,吩咐道,“再多开两贴安神的药,宁宁只?怕今天吓到了?。”


    听到主子这般贴心,张行早已见怪不?怪,应道:“是,殿下放心。”


    张行下去了?,沈让叫人烧了?热水,到偏殿擦了?身,换了?干净的衣服。再回书房,去探查的暗卫已经?回来了?,正站在廊下等他。


    “如?何了??”沈让问。


    暗卫回道:“回殿下,刺客是裕王的人。”


    果然是他。沈让长睫微动?,问:“除了?这些,他还有?什么动?向?”


    “旁的倒是没有?,只?是昨日郡主落水之后,裕王派人往公主府里,给?宁寿郡主送了?不?少补药。”


    难道,昨日落水的事?,果然是裕王的手笔,他想得到清河长公主府的支持,却因为成王的凭空出现,而被坏了?好事?。


    但他派来刺客,是为了?什么?难道只?为了?转移视线,还是想探查什么?


    “派人继续盯着?。”半晌,沈让出声吩咐。


    “是。”


    “还有?,今日的那几个死了?的护卫,也叫人再仔细搜查,绝不?能错过一点。”


    “是。”-


    姜毓宁才用过晚膳没多久,便?见竹叶端着?一碗浓黑的汤碗进来,顿时满屋子都是那苦味,姜毓宁忍不?住蹙眉,问道:“这是什么?”


    “是殿下命张大夫给?您准备的安神汤,说怕您今日受惊,夜里会梦魇。”竹叶回道。


    她什么都没看?见,一直被哥哥捂着?眼睛,怎么会梦魇?


    姜毓宁不?想喝,竹叶瞧出来,劝道:“姑娘快喝了?吧,别叫殿下替您担心。”


    搬出沈让来,姜毓宁只?好乖乖听话,喝完药,她捻了?一片桃脯清口,看?着?外面已经?漆黑的天色,问:“哥哥还在忙吗?”


    竹叶其实也不?知道,只?能摇了?摇头。


    沈让平日就是最勤勉的人,时常废寝忘食,就算有?时候姜毓宁陪着?,也常常忘了?用膳的时间?。


    想到沈让今日匆匆离开的模样,姜毓宁有?些不?放心,道:“你去前头问问,哥哥用了?晚膳不?曾。”


    “是,奴婢这就去。”竹叶应下,转身便?要出去,却又?被姜毓宁叫住。


    “算了?,你不?用去了?。”姜毓宁道,“去看?看?厨房那里还有?什么饭菜,叫他们热一热,我去前殿看?看?哥哥。”


    这东宫,她一向是来去自由,竹叶也不?敢阻拦,只?能应声。


    因为是晚上,姜毓宁也没叫人准备太多菜,就一碟开胃的酸红藕,一碟蟹粉翡翠卷,还有?一蒸笼的酸笋蒸饺。


    很快到了?嘉言殿,姜毓宁从竹叶手里接过食盒,然后道:“你回去吧,我自己进去就好。”


    “是。”竹叶把灯也递到姜毓宁手里,却也没敢立即离开,就站在远处目送他远去。


    姜毓宁穿过长廊,也没叫人通传,等她拎着?食盒走近了?,站在门口的薛怀义才瞧见她,吓了?一跳,忙跳起来行礼,“宁姑娘!”


    姜毓宁也被他这样子唬住了?,奇怪地问:“这是怎么了??哥哥呢?”


    说着?,便?见偏殿亮着?灯,她直接越过薛怀义走过去。


    薛怀义自然知道这位小姑娘在殿下心里的分量,如?何敢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推开


    殿内,欢快地叫了?一声,“哥哥!”


    结果,还没看?到沈让的人,先闻到一股分外浓郁的苦药味。


    她一怔,急忙把食盒塞给?身后的薛怀义,快步走进殿内,“哥哥,你受伤了?吗?”


    沈让自她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就听到她的声音了?,他本来正在敷药,听到动?静立刻把左边袖子穿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把绷带藏好,小姑娘已经?疾步走了?进来。


    虽然没看?到沈让遮掩的动?作,可是桌上摆的药瓶和绷带却是清清楚楚。


    姜毓宁一下子明白过来,眼眶顿时就红了?,“哥哥,你受伤了?是不?是?”


    沈让走过来,想要否认,可是看?到她垂落的泪珠,却又?不?愿意骗她,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姜毓宁咬唇,“严重吗?”


    沈让摇头,“真的不?严重。”


    姜毓宁却不?相信,她甚至不?敢伸手去触碰沈让,生怕他身上的伤口太多。


    倏地,她忽然想到白天他把自己送回临雀殿时,负在背后的手臂,视线忙看?过去,“是手臂伤到了?,是不?是?”


    本来是不?想让她担心,却不?想被她正好撞见,再隐瞒怕是会让她想得更多。


    沈让抬手把右手臂的袖口撩开,露出还未包扎完的伤口,安慰道:“只?是皮外伤,真的没事?。”


    他说没事?,是因为这些年他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下来,再重的伤都见过,像这样的小伤口,根本不?算什么。


    可是在姜毓宁这样常年养在深闺里的娇娇小姑娘来说,一道见血的刀伤,已经?十分严重了?,包在眼眶里的泪珠簌簌滚落,顺着?脸颊滴答到纱布上。


    姜毓宁想到在马车上,沈让全程把她护在身后,便?忍不?住地说:“都怪我,哥哥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伤的。”


    她愧疚地小声,“都是我太没用了?。”


    沈让一听这话,立刻就蹙了?眉,严肃道:“这是什么话?”


    姜毓宁红着?眼眶,看?着?他的伤处束手无策,她想碰一碰,却又?怕弄疼他,想替她包扎,却又?不?会,当即更觉得自己没用。


    沈让见她呆愣愣地杵在那,就知道她是在想什么,当即单手搂住她的腰,在姜毓宁的惊呼声中,就这么把她抱到了?床前的软榻上。


    即便?他只?用了?一条手臂,姜毓宁挣扎不?开,又?怕会碰到他的伤处,乖乖由着?他抱。


    等到了?榻上,她才跪坐起来撑起上身,甚至忘了?落泪,焦急地问:“伤口有?没有?事??”


    沈让脸色不?大好看?,此时立在榻前,沉沉地看?着?她,不?说话。


    莫名的,姜毓宁被他看?的有?些心虚,小声地道歉,“哥哥,对——”


    话未说完,肩膀就被人按住,她整个人贴到了?沈让的怀里,然后啪啪两下。


    身后被使劲打了?两下。


    与之前几次的小打小闹不?同,那时候是羞大于痛,这一次沈让却是用了?三分力,姜毓宁疼得低呼一声。


    她敏锐地感觉到沈让是真的生气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只?好咬着?唇不?说话。


    沈让看?着?她乌黑的发顶,沉声问:“知不?知道哪错了??”


    姜毓宁支吾半天,“都怪我……”


    又?是一下拍在她的身后,将她认错的话打断,姜毓宁又?疼又?羞,心里还藏着?满满的愧疚,刚止住的眼泪再度滚落。


    沈让听着?小姑娘在自己怀里小声抽泣,抬手扶住他的脸颊,捧着?她的下巴,直接吻了?上去。


    半晌,他才将她松开,柔声道:“永远不?要妄自菲薄。”


    “哥哥受伤,不?怪你,也不?是你的错。”


    姜毓宁听了?这话,才知道他方才为何生气,她垂着?眼睛,小声道:“可是……”


    “可是什么?”沈让不?容分说地打断她的话,接着?道,“可是如?果不?是哥哥,你根本不?会陷入这样的危险中来。”


    “你本来的日子,是平静安逸的,可是因为你站在哥哥身边,才会经?历今日的事?。”


    沈让语气徐徐,他始终没有?放开捧着?姜毓宁脸侧的手掌,沉静的双目直接盯到了?她的水眸深处。


    “该说对不?起的是哥哥,哥哥没有?保护好你才对。”


    “不?。”姜毓宁连忙摇头,睫毛上挂着?的泪珠甩落,滴到了?沈让的手背上。


    “不?是哥哥的错,哥哥别怪自己。”


    “好,我不?怪自己,你也不?许自责。”沈让倾身,温柔地吻住她的眼睫,将她脸上的泪珠一颗颗地吻净。


    “这真的只?是小伤。”沈让说着?,还特意用受伤的手臂箍在她的腰上,稍稍用了?一点力,就把小姑娘整个人抱离了?床榻。


    姜毓宁急忙道:“哥哥快把我放下!”


    沈让轻笑着?安慰,“怕什么,就算哥哥只?剩一条胳膊,也能抱起你。”


    第63章 伤疤


    63.


    沈让的声音温柔而又坚定, 像是小鼓锤一样,敲在姜毓宁的心口,让她既喜欢又愧疚。


    “哥哥。”姜毓宁仰脸看着他。


    “怎么?”沈让问。


    姜毓宁想说, 你别对我这么好。可是想到刚才沈让说的话, 最后什么都没说,她立直身子?, 凑到沈让的唇边,轻轻啄了?一口, “谢谢哥哥。”


    谢谢你,这么喜欢我。


    沈让勾了?勾唇,将她放回榻上, 姜毓宁伸手推推他的胳膊,沈让顺从?地松开手,摊到她的眼?前, “没事的, 别担心。”


    但?因为刚刚涂药只涂了?一半, 伤口上红红黄黄一片,看起来颇有些触目惊心, 姜毓宁轻轻拂过伤口的旁边,看着放在不远处的药瓶, 说道:“我给哥哥上药。”


    她没有做过, 但?可以为了?沈让学。


    沈让自?然不会拒绝,“好。”


    于是,两个人来到这边的桌边坐下?,沈让把张行开的药方递给姜毓宁, “这上面写了?都涂哪一种药。”


    姜毓宁接过药方,仔细地看了?几遍, 然后看向桌上的几个药瓶,按着药方上写的,用细长的木板各自?挑出来足够的量,混到一个小圆钹里。


    她每一步都做的十分认真。


    弄完药,她伸手卷起沈让的袖口,用干净的帕子?一点?点?把血迹和刚才上了?一半的药擦去,然后问:“还有别的地方有伤吗?”


    沈让笑了?一下?,摇头。


    姜毓宁却不信,盯着沈让的胸口,似乎想要脱了?他的衣服检查一遍,沈让故意逗她,“怎么,还要哥哥脱了?衣裳给你看不成?”


    若是平时?,姜毓宁听了?这种话,早羞得躲进她怀里了?,可是此时?竟然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沈让一怔,随即察觉到她的眼?圈又有些泛红,知道自?己这次受伤的事。是真的给小姑娘吓到了?,若是不让她检查。只怕她想得更多,于是他主动解开胸前的扣子?,敞开胸口给她开。


    果然光滑干净,除了?垒块分明的肌肉之外,没有旁的痕迹,姜毓宁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想看他的后背有没有伤,


    沈让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道:“我当时?面对着刺客,后背对着的是你,身后怎么会有伤口?”


    姜毓宁一想也是,沈让见她被?自?己说服,问:“我可以穿上衣服了?吗?”


    天?气已经入秋,夜里还是有些凉意的,沈让原本?就受了?伤,姜毓宁怕他再?着凉,连忙点?头。


    沈让穿上衣服,姜毓宁亲自?给他系好扣子?。


    确认过他没有别的伤口之后,姜毓宁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些,她端起药钵,专心致志地给他涂药。


    涂完后,她拿来绷带,细心地给他缠好,最后在沈让的指挥下?,绑了?一个漂亮的结。


    看着被?完全包扎好的伤口,姜毓宁在洁白的绷带上轻轻拂过,沈让见她眸中含泪,想说什么,还未张口,就见姜毓宁仰头,极认真地看着他。


    “哥哥,别再?受伤了?。”


    沈让抬起没受伤的左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答应道:“好。”


    原本?,沈让包扎完伤口,还想再?批几个折子?再?睡的,但?是薛怀义不敢劝,姜毓宁却敢。


    她什么话都不说,就挡在沈让和桌子?中间,两只葡萄似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沈让被?她看得没办法,只好举手投降,“好,我不看了?。”


    姜毓宁问:“哥哥用晚膳了?吗?”


    原本?不饿的,这会儿提起倒是真有点?饿了?,姜毓宁吩咐人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好,然后问薛怀义,“我拿来的食盒呢?”


    薛怀义是最有眼?力?见的了?,当即便道:“回姑娘的话,您拿来的东西,已经拿去小厨房温着了?。”


    “那叫人立刻端过来吧。”


    吃过晚膳,已经快戌时?了?,再?回临雀殿实?在折腾。于是,两人便在青衡殿歇下?了?。


    沈让本?想拉着姜毓宁陪自?己一起在正殿睡,可是姜毓宁害怕自?己晚上睡着会压到他受伤的胳膊,怎么说也不留下?,自?己一个人到偏殿去睡了?。


    沈让是知道小姑娘执拗起来是什么模样的,只好不再?劝,由着她去睡偏殿了?。


    翌日晨起,姜毓宁醒得很早,梳洗之后,她披上外衣走进沈让的寝殿,却没有看见他的人影,当即蹙了?下?眉,走到门外抓了?个小太?监,问:“哥哥呢?”


    小太?监恭敬答道:“回姑娘,殿下?在沐浴。”


    沐浴?姜毓宁一下?子?想到他受伤的右手手臂,很怕他会沾到水,反而加重伤口。


    她放心不下?,在门口踌躇半晌,还是往青衡殿的浴房走去了?-


    沈让坐在浴池里,缠着纱布的手臂搭在壁沿上,氤氲的水汽将他整个人包裹住,让人莫名的昏昏欲睡。


    外间传来脚步声,沈让以为是薛怀义进来送茶或者衣物,便没有理会。


    直到脚步声走近,听到自?己跟前,沈让才意识到是谁进来了?,当即一愣,转身去看。


    原本?姜毓宁也是很不好意思进来的,虽然那日沈让抱着她沐浴过一次,可是她当时?醉着,具体情?形记得不太?清楚,更何况当时?沈让还是穿着衣服的。


    可是心中羞涩抵不过对沈让的担心,她犹豫半晌,还是走了?进来,想看沈让需不需要人帮忙。


    她走进来,沈让正好是背对着自?己的,看着他手臂搭在边缘,她不由得松了?口气,可是下?一刻,她的视线落在沈让的脊背上,顿时?僵住了?。


    和他光滑白净的胸口相比,脊背上简直是沟壑连连,只露出来的上半部分,就有数不尽的陈年旧伤,应当是过去这些年,在战场上留下?的。


    那么多道伤疤,不知道这些年沈让到底经历了?什么,姜毓宁只是看着,就已经觉得很痛了?。


    沈让一转身,便看到姜毓宁呆愣在原地,知道她定然是看见了?,喉结动了?动,却不知说什么。


    半晌,还是姜毓宁先开了?口,“哥哥,疼吗?”


    最后两个字,已经带了?哭腔,可她强忍着不想叫自?己落泪,那会显得她更加无用。


    沈让摇头,安慰道:“过去很多年了?,不疼。”


    姜毓宁抿了?抿唇,走到浴池边上,蹲下?来,沈让见她的动作,顿了?顿,背过身去,把整片脊背都露出来给她瞧。


    姜毓宁伸手拂过,指腹挨着伤疤,只感觉指腹一阵粗粝不平。


    她蓦地有些心痛,眼?睛一眨就滚下?泪来。


    在姜毓宁心中,沈让是这世?间最高大,最厉害的人,他是无所不能的。


    可是现在,她才恍然明白,沈让也会受伤,也会流血。


    她一直会有那样的错觉,是因为他永远被?沈让保护在身后,根本?不必沾染半分脏污。


    “哥哥……”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房间内霎时?沉默下?来,过了?许久,沈让挪动了?一下?肩膀,想要说什么,却忽然感觉背上一热,是姜毓宁温软的唇瓣落了?下?来。


    他整个人一僵,“宁宁,你在做什么?”


    姜毓宁却并没有出声,回答他的是接连不断的细吻,姜毓宁跪在沿壁上,虔诚而又认真地亲吻着他的每一处伤口。


    即便那伤口已经过了?许多年,虽然疤痕吓人,实?际上已经不会有痛觉了?,可是姜毓宁仍旧动作很轻,怕会惊到什么似的,一寸一寸地吻过。


    第一次,两人的接触不再?仅限于锁骨以上,可没想到的是,这次竟然是姜毓宁先主动的。


    沈让感受着身后的温热触觉,小姑娘的唇瓣像花瓣一般柔软细嫩,又好似春风轻抚而过,让他心口发痒。


    他僵硬着不动,一是惊讶,二是对于姜毓宁的吻眷恋不舍。


    直到姜毓宁的嘴唇挨到他的腰间,沈让终于伸手,折过去攥住她的手臂,轻声道:“够了?。”


    姜毓宁却拉着他的手腕,在他的脉搏处轻轻摩挲了?一下?。


    生涩而又稚嫩的勾引。


    沈让几乎顺间就猜到了?她的意思。


    心疼、愧疚、感动、喜欢,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姜毓宁整个吞没,她想要把自?己的所有都献给沈让。


    但?其实?,她好像什么都没有。


    她的一切都是沈让给她的,唯有她的身体,还属于自?己。


    浓烈的冲动和爱意几乎要穿透心脏,她抱着沈让的腰,想要将一切都给他。


    沈让深吸一口气,拉着她的手臂,将她一把按在池壁上,然后俯身亲了?上去。


    虽然伤了?一条手臂,但?实?际上,这根本?不影响他的任何动作,他很快反客为主,长驱直入,勾着她的舌尖,攫/取她的津/液。


    这间屋子?本?就比旁的地方更热上一些,更何况两个人手臂交/缠,肌肤相贴,亲密得几乎连一张纸都插不进去。两人的体温瞬间升高,尤其是沈让,腰/腹灼/烫得厉害。


    上次醉酒之后,沈让曾用手带姜毓宁尝过极乐,她已经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


    此时?,她明显感觉到沈让的变化,虽然有些怕,却大着胆子?将他抱得更紧。


    沈让的唇从?她的嘴巴上移开,挪向锁骨,很快,锁骨一片痕/.迹/斑/驳,姜毓宁低呼出声,不知是不是因为在水汽缭绕的浴室里,嗓音都像是浸了?水一样柔软。


    因为沈让的力?气很大,下?口也没有半分留情?,姜毓宁只觉得有些疼,想逃,却又不舍得离开他的怀抱。


    最后,又在沈让居高临下?的视线里,勾起腰背,主动献祭般抬高了?上身。


    然而,沈让却在这时?停住了?。


    姜毓宁未等来他的下?一步动作,紧闭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眼?底一片茫然。


    沈让拨弄了?一下?她抖个不停的睫毛,轻声问:“这么怕,还敢来勾引我?”


    第64章 书桌


    64.


    “这么怕, 还敢来勾引我?”


    姜毓宁听到?这话,睫毛抖得更厉害了,莹润的泪珠顺着滚落, 她茫然地问:“哥哥, 你不喜欢吗?”


    沈让勾着她的发丝,在她的唇上?问了一口?, 问:“你知不知道这代表什么?”


    姜毓宁不明白他的意思,眸色干净无辜, 好似盈水的清泉。


    沈让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吻住她的唇,承诺道:“傻宁宁,一切等成亲之后。”


    姜毓宁听出他的意思, 却不愿意被?这么推开,不止沈让在克制,她也在克制。


    她搂着沈让的脖颈, 黏糊糊地对着他撒娇, 沈让终于没有再忍下去。


    ……


    ……


    两人拥抱着, 姜毓宁不自?觉地抓住沈让的肩膀。


    她心底十分折磨,沈让分明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却又是她此?时此?刻能抓住的唯一。


    她失神地看着沈让,想到?他小?时给?自?己穿衣, 教自?己写字, 想着他送她佛珠和银镯,将她带回自?己身边,重新给?了一个温暖的家。


    是她的哥哥,也是她喜欢, 仰慕的人。


    ……


    半晌后,她如同上?了岸的小?鱼, 再也扑腾不起?来了。


    沈让抬头,湿漉漉地去亲她,姜毓宁拼命闪躲,“不要。”


    “自?己的东西,怎么还嫌弃?”沈让问。


    姜毓宁脸色通红,她捂着脸不愿见人,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藏起?来,可是沈让偏不让她如意,扳着她的肩膀,让她面对着自?己,然后问:“跑什么?”


    姜毓宁支支吾吾根本不敢抬头看他,沈让却强硬地拉她的手,慢声道:“都说有来有回,宁宁,哥哥帮了你这么多次,你就是这样回报哥哥?”


    姜毓宁的手被?烫得一颤,却又控制不住自?己,只?能任由沈让牵引。


    水波浮动,水温蒸腾。


    两刻多钟后,姜毓宁瘫倒在沈让的怀里,沈让捏捏她的手腕,揶揄道:“这么快就累了?”


    姜毓宁被?他羞得脸颊通红,“我没有。”


    “哦?”沈让作势又要去拉她的手,“真的不累?”


    姜毓宁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抽回手,期期艾艾道:“哥哥手臂还有伤呢,怎,怎么能……”


    沈让低笑一声,揉揉她的耳朵,“小?傻子。”


    两人胡闹一阵,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时辰,眼睛眼看着已经快到?正午了,姜毓宁身上?也是一片湿漉漉的。


    好在守在外面的薛怀义很有眼力见,见姜毓宁进入浴房之后许久没有出来,就立刻叫人去传话给?竹叶了。


    竹叶也是明白人,没多久就送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过来,等姜毓宁一唤,立刻送了进去。


    姜毓宁换了衣裳,回头见沈让也擦干了身子,披着一件外裳,迈出了池子。


    姜毓宁连忙走过去,“哥哥。”


    她担心地托起?沈让的右手手臂,“伤口?有没有事?”


    方才一番斯闹,再注意也免不了沾水,她拉着沈让坐到?一旁的小?榻上?,重新替他换了药,包了纱布。


    她忽又想起?沈让背后的伤痕,问:“那是哥哥打仗时受的伤吗?”


    沈让点点头,却也没有仔细说,他并不愿姜毓宁担心。


    姜毓宁却忽然想起?外面人对沈让的评价,大雍朝尚文?,而沈让连年?征战,因此?许多百姓和文?人一提起?沈让,便是暴虐嗜杀,冷血无情。


    姜毓宁还记得,上?次在平州,沈让看着那远处的燕驰山的眼神,他一心守卫大雍边境,护卫大雍江山,上?京城中却没有一个人感激。


    “哥哥。”姜毓宁抬眼看着沈让,认真道,“你是大雍的将军,是我的英雄。”


    沈让征战这么多年?,就连当?年?平定西北,都没有听到?一句感恩,只?说他劳民伤财。在更多人心里,一个和亲公主就能解决的事,何必还要再动用军队,倒不如拿军费在上?京多建几个游园。


    甚至有更多人,只?觉得他是为?了筹谋江山,才染指军权。


    只?有姜毓宁,永远都会站在他的身边,又怎能不让他喜欢?


    沈让沉默半晌,最终道:“哥哥没事。”


    姜毓宁见他神色忽然有些?沉闷,以为?他是又想到?了昨日?的刺客,近来沈让总是太忙,她想让他借此?机会歇上?一歇,便主动道:“哥哥,你手臂受了伤,这几天就让我来照顾你吧。”


    沈让倒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愣怔一瞬,忍不住轻笑出声,问:“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照顾人?”


    姜毓宁很不服气?,“我为?什么就不会?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沈让忍俊不禁,“那你怎么照顾我?”


    姜毓宁想到?平时竹叶照顾自?己的样子,掰着手指头数,“叫你起?床,给?你洗脸穿衣,给?你布菜盛汤,你热了给?你打扇,冷了给?你加衣,困了给?你递枕头,不困就给?你念书听!”


    沈让险些?叫她这番掰扯逗得笑出声,不相信地问:“这些?,你都能做?”


    姜毓宁很有信心,“自?然了。”


    她怕沈让看不起?自?己,又怕他舍不得自?己劳累,循循善诱道:“哥哥,你这几天这么忙,该歇歇了,对不对?就让我照顾你几天吧,等你的伤好了,我就再也不多话了。”


    近来朝中人心不稳,沈议心思不定,他贸然插手只?怕会起?反效果,激得他们再起?风波。倒不如冷一冷,等躲在背后的牛鬼蛇神显出原型,总归,他现在占据上?风,也不需要那么紧绷着。


    想到?这,再看看姜毓宁关切的模样,沈让心里早就答应,面上?却做出一副犹豫状。


    果不其然,下一刻,姜毓宁立刻抓着他的衣角轻晃,娇娇软软的求。


    沈让最爱她这幅模样,拿了好半天的乔,欣赏够了她的撒娇,才佯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那好,就依你。”


    姜毓宁低呼一声,“好!”


    两人各自?做出承诺,于是,当?晚沈让便叫人把奏折都退回太极殿,只?叫人把一些?重要的拿来给?他过目。


    沈让不再忙于公事,姜毓宁自?然十分开心,从承州回来之后,两人便再没有这样整日?相对的时光了,她自?然十分珍惜。


    当?晚,两人一道睡在了青衡殿,仍就是沈让住正殿,姜毓宁住在偏殿。


    沈让拗她不过,只?好由着她去了。


    翌日?清晨,沈让没有杂务叨扰,难得没有早起?,等醒来时,已经是平日?用早膳的时辰了,他没有立时睁开眼睛,敲了敲太阳穴,唤人,“薛怀义。”


    房门被?推开,很快有脚步声走近,然而一听就不是薛怀义,而是姜毓宁这小?丫头。


    沈让睁开眼,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想看这小?姑娘又耍什么招数,紧跟着床榻的帷幔被?人撩起?,他被?人扶了起?来。


    倒是还像模像样的,沈让在心里评价,却也不愿真的使唤姜毓宁,他扶着她的胳膊,正要开口?,就听小?姑娘柔柔地唤了一句,“殿下。”


    沈让一滞,“你叫我什么?”


    “殿下啊。”姜毓宁眨眨眼,认真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今天是我照顾你,再叫哥哥总觉得很奇怪,不如我今天称呼哥哥为?殿下,这样,哥哥就不必再想那么多了。”


    她的想法很单纯,就是想更好的照顾沈让,昨天晚上?睡觉之前,还和竹叶竹苓取了好半天的经呢。


    然而沈让却是见多识广,一下子就想歪了。


    他轻咳了一声,偏头看她,这才发现她今日?竟然穿得不是敞领襦裙,而且窄袖的衫子,比平日?少了几分骄矜,却多了几分利落,倒当?真和平时大有不同了。


    “你倒是想得周全。”沈让无奈地摇了摇头,“连打扮都换了?怎么,你还真想给?我做一天的贴身婢女不成?”


    未料,姜毓宁竟然还真点头,“那又如何?”


    沈让故意问:“怎么使唤都行?”


    姜毓宁单纯地点头,“我一向说话算话,哥哥可别不信我。”


    见她如此?坚持,沈让也不再拒绝,从善如流地开口?:“好,既然如此?,可不许中途反悔,如何?”


    姜毓宁尚不知自?己又钻进了老男人的套路之中,还觉得他说这话,是看不起?自?己,气?鼓鼓地瞪他一眼,答应,“自?然!”


    “好。”


    见她如此?坚决,沈让再开口?,语气?立刻就变了,看向姜毓宁的时候,当?真像个居高临下的主子,“那就更衣吧。”


    姜毓宁早有准备,从一旁的桌上?拿来薛怀义给?她预备好的几套衣裳,全部端到?床前,很是尽职尽责地供他挑选,“殿下今日?要穿哪一身?”


    沈让并无所谓,道:“随意吧。”


    他既然说随意,姜毓宁便自?己挑了一身竹青色的锦袍,她喜欢沈让穿青色,翩翩温和,于是便抖落开拿到?沈让跟前,语气?恭敬道:“殿下,更衣吧。”


    因为?她平日?都是自?己穿衣裳,竹叶和竹苓不过也就帮她系系扣子,整理整理衣领和衿带,所以她说完这句话,便也十分理所当?然地等着沈让自?己动手。


    却不想沈让撩起?眼皮睨她一眼,反问:“还在等什么?”


    姜毓宁一怔,一下子还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直到?沈让对着她站起?身,张开了手臂,她才意识到?他这是什么意思,错愕了一瞬,犹豫着没有上?前。


    沈让没什么耐心,蹙了下眉,催促道:“还在等什么?”


    他招手,“过来。”


    他的语气?冷硬,没有平日?的半点温柔,眸色更是冷漠,居高临下,尽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可是姜毓宁不知为?何,竟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或是紧张,也或许是有些?新奇,又或是喜欢。


    她鬼使神差地舔了舔唇,走过去,抬臂替他解开衣裳,柔软的寝衣滑落,露出沈让分明的肌肉,纵使昨天已经在浴室看过一次,她仍旧有些?害羞,双颊绯红。


    解完衣裳,她拿起?干净的一身替他一件件穿上?,上?衣倒是好说,到?该穿裤子的时候,她的手背都羞得发红,握着裤腰的手指不住地颤抖。


    沈让看着蹲跪在自?己身边的姜毓宁,忽然生出一种新奇的感觉,他虽然生来矜贵,却是第一次用俯视的姿态去看姜毓宁。


    小?姑娘单薄,漂亮,娇嫩如盛开的花瓣,明明怕得发抖,却偏偏那么顺从。


    沈让作为?男人的征服欲在这一瞬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抬手托住姜毓宁的下巴,轻佻地划过她的发丝,险些?没忍住就做了昏君。


    姜毓宁还从不知道沈让有这样不正经的一面,好似话本上?写的纨绔浪荡子,却一点不叫人厌恶。


    好不容易给?他换好了衣裳,期间姜毓宁还被?迫要承受他不着调的几句荤话,这才逃也似的走出了平衡殿。


    这才刚过了没多久,她就止不住的后悔,她原本只?是单纯的想好好照顾沈让,让他能好好休息,却不想弄成这般不正经的样子。


    她站在角落里,嘴里悄悄地骂他,心里却忽然想到?沈让方才附在自?己耳边说的话,脸颊更红了。


    却不知,接下来这一天沈让更是变本加厉,他不使唤她,也不折腾她,只?爱冷着脸难为?她,看她红着脸去做平日?绝不肯做的事情,连午后读书,都偏要人坐在他腿上?读。


    这也就算了,偏偏他让姜毓宁读得,根本不是什么正经的读物,而是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一本《春/情密/事》。


    姜毓宁自?己都要忘了这东西,却不想沈让把这件事记得清清楚楚,逼着她念这些?难以启齿的句子,还美?其名曰,是为?日?后两人成婚做准备。


    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姜毓宁感觉更羞了。


    她被?圈在他怀里,一段话要磨蹭个好半晌才能念完,分外煎熬,她有心撂挑子不干,又想到?自?己晨起?时的信誓旦旦,实在是欲哭无泪。


    “哥哥,不要这样……”她受不住,忍不住换了称呼,娇娇地求他。


    “不是要称呼我为?殿下吗?”沈让故作不知,“怎么又改叫哥哥了?”


    姜毓宁一股脑地求饶认错,“我再也不叫你殿下了,哥哥,我后悔了!”


    沈让却不饶她,“你说反悔就反悔?哪有这么容易。”


    姜毓宁使劲撒娇,“哥哥……”


    话未说完,书房的门忽然被?人敲了敲,薛怀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殿下。”


    应当?是有急事,否则不会在这事打扰,沈让安抚地拍了拍姜毓宁,说:“等一会儿。”


    然后出声叫薛怀义进来,“何事?”


    薛怀义禀报道:“回殿下,乌骨烈的文?书,快马加鞭送进上?京,奴婢不敢耽搁。”


    听到?是乌骨烈的信,沈让长睫轻动,立刻道:“叫进来。”


    回来的是沈让多年?前埋在乌骨烈的一个探子,沈让隔着窗户就看到?了他的身影,在他进来之前,伸手按住姜毓宁的脊背,将她埋在了自?己的腰间,不愿意让旁的人看到?姜毓宁的脸。


    两人是坐在书桌后的,原本,姜毓宁是坐在沈让的腿上?,可是她怕挣动的时候碰到?沈让的伤,便执意搬了一把小?杌子过来,坐到?沈让的腿边。


    她个子矮,又坐得低,高大的书桌原本就将她遮住了大半,这下被?沈让一按,她直接整个人都藏在了书桌后。


    她埋在沈让的怀里,男人身上?的沉水香气?将她完全包裹,仿佛整个人被?圈进了一方只?属于她和沈让的小?天地。听着脚步声走近,行礼声响起?,沈让也不再像方才那般放松,变得正经起?来。


    想到?沈让这一天对自?己的逗弄,这一瞬间,姜毓宁也忽的生出一股子捉弄人的心思。


    她把下巴垫在沈让的腿上?,听着他平缓有力的心跳声,忽的伸手。


    她不太会,也没有人教过她,只?能按着昨日?在浴池里沈让带着她的动作,照猫画虎。


    感觉到?怀里人的异动,沈让整个人一僵,神色也忽然紧绷起?来。


    回来的探子还从未见过自?家殿下这般神情,当?即止住话音,“殿下,怎么了?”


    沈让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没有任何的颤抖,冷静道:“无事,你继续说。”


    “是。”探子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更不敢多想,继续禀报道,“殿下这些?年?戍边,将平州的军队历练的甚是英勇,又有庄河将军亲自?看守阵前,运筹帷幄,乌骨烈的军力本就不如咱们,此?番更是大败,眼下,乌骨烈汗王已经向上?京递交的国?书,预备向我大雍乞降……”


    这其实已经是乌骨烈的老招数了,只?要一有败迹,便俯首称臣,上?交岁币,想要用钱去买和平。


    大雍百姓早就在近年?来习惯了安稳的生活,包括坐在上?京的建昭帝,边疆平州离着他们的生活太远,他们根本不关心。


    只?要有银子能满足眼下,他们才不会去管那些?百姓的死活,可是他们都没有想过,乌骨烈偏僻人少,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银子,还不是在大雍枪杀掠夺,把从这里抢来的东西,再高价卖回来,里外里,自?己实际上?一分银子没出,却也换来了安稳。


    从前都是建昭帝掌权,这一次,他却不会再轻易地放过他们。


    沈让道:“孤知道了,待我写一封信给?庄将军,下去吧。”


    “是。”


    姜毓宁一开始也是大着胆子试探,一听到?来人回禀的内容,就知道这是正事,当?即也不敢再放肆了。


    她只?偷偷抓弄了一下,就收回手来,又怕沈让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便想着外人还在,沈让不会有太大的动作,因此?悄悄地矮下身子,往后面挪。


    只?想着离沈让远一点,再远一点,等一会儿这个回话的人走了,她也不必被?书桌挡着,直接就能溜之大吉。


    却不想沈让好似提前就预料到?她会跑似的,在她刚收回手的时候,就抬手按住了她的脊背,死死地将人制住。


    更没想到?两人说起?正事竟然这么快,那人再度拱了个手,直接就要走了。


    这下,她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了。


    姜毓宁闷着难受,想要挣扎,却又怕人还没走远,这时发出声音被?人听见,可怜兮兮地扯他的腰带,试图唤起?他的怜悯之心。


    沈让却完全没有松开,压着她后颈轻轻抚弄,同时低声道:“玩够了吗?”


    他本就声音低沉,这会压着声音,仿佛酝酿着无边的危险。


    姜毓宁顿时后悔起?来,自?己刚才为?何要招惹他,可是此?时动弹不得,说不出话,只?能不住地摇头示弱,声音也闷闷的,“哥哥,我错了!”


    可她不知道,自?己越是挣扎,沈让越是不会将她放开,他抬手撩开袍角,似笑非笑地说:“这有什么错,宁宁,哥哥再教你别的。”


    第65章 出门


    65.


    姜毓宁个子小, 手掌小,嘴巴也?小。


    樱桃小口?一点?点?,平时连一个完整的荔枝都塞不进去?, 此时却被整个堵住。


    晚上用膳之前, 姜毓宁不住地漱口?,直到坐上桌, 仍旧觉得涨涨的,连沈让给她盛的冬瓜丸子汤都没有喝。


    沈让看着她手边的汤碗, 蹙眉,“怎么不喝?”


    姜毓宁遮掩,“不想吃冬瓜。”


    实际上, 她是不想吃丸子,那丸子拇指骨节那么大,不由得又让她想起被撑满的感觉。


    沈让看?她几乎要埋进碗里的小脑袋, 大约也?能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 轻笑着摇了摇头, 抬手扳过?她的小脸,慢条斯理地给她擦嘴。


    柔软的绢帕在唇瓣上摩挲, 沈让的动作不轻不重,居高临下睨来?的目光里, 仿佛带着一点?点?的审视, 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


    绯红爬上耳捎,在颊边蔓延,姜毓宁微张着唇瓣,不知想到了什么, 忽然?一口?咬住了沈让递过?来?的指/.覆。


    沈让未料姜毓宁这时候还敢挑衅,轻挑了挑眉, 直接把帕子扔开,端着她的下颌,用指肚撬开她的唇齿,勾出了她的的舌尖。


    ……


    一刻钟后,姜毓宁被搅弄的口?舌发麻,津/液垂落,沈让这才将她松开。


    他?命人打来?温水,洗净了手,叫人把桌上的剩饭撤下去?,姜毓宁今天一天都很没有面子,故意找茬道:“我还没吃饱呢。”


    沈让不动如山,吩咐薛怀义,“再叫人再送一碗丸子汤来?。”


    姜毓宁听出他?的揶揄,使劲推了他?肩膀一下,然?后一股糖似的钻进他?的怀里,再也?不愿意出来?了.


    沈让在东宫一共赋闲了三天,两人就在东宫一起厮闹了三天。


    三天后,沈让手臂上的伤口?开始结疤,姜毓宁一边给他?涂最后一次药,一边心里愧疚,原本?说好的,她来?照顾哥哥,结果最后闹得什么都忘了。


    别说照顾人了,她几乎整天腻在沈让的怀里,几乎都忘了他?受伤这件事。


    沈让见她沉默不语,问?:“怎么不说话?”


    姜毓宁这才小小声地道:“对不起,本?来?说要照顾你的。”


    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事,沈让轻笑一声,屈指在她的鼻梁上轻刮了一下,“你呀,一辈子别长大才好。”


    姜毓宁觉得自己泪窝越来?越浅,只是这样的一句话,竟然?有想要流泪的冲动,她连忙转开话题,道:“哥哥,我明天想出门一趟。”


    她的心思一向都是写在脸上,沈让没有拆穿,只是问?道:“去?公主府?”


    姜毓宁点?头,“可以吗?”


    平日里,沈让是不阻碍她出门的,但?是因为刚刚经历的刺杀事件,姜毓宁也?有些后怕,所以才来?问?沈让的意见,本?以为会?被拒绝,却不想他?只是沉吟片刻,便?答应了,“叫樊际和?樊肃都陪你去?。”


    姜毓宁有些不敢确定地问?:“真的可以吗?”


    沈让笑笑,“为何不可?难道我们还要因噎废食不成?小傻子,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你的身边有哥哥的暗卫,不会?伤害到你的。”


    姜毓宁接着问?道:“那,去?街上也?可以吗?”


    沈让道:“不许过?夜,不许喝酒。”


    “这是自然?。”姜毓宁答应道。


    自那日公主府别后,姜毓宁便?再没有了宣丛梦的消息,她也?曾派人去?问?询,可是得来?的消息都是,无事。


    但?那日看?着宣丛梦的模样,实在不像无事发生的,如今距离当日落水一事已经过?去?好多天,上京城内对于此事的议论也?渐渐平息,她便?想着去?公主府看?看?宣丛梦。


    沈让答应后,她叫人提前去?给宣丛梦送了帖子,这一次,却不再是前几日的敷衍,而且宣丛梦亲自回了贴。姜毓宁想,或许,她已经想好了解决办法。


    翌日清晨,姜毓宁坐着一辆低调的马车,从东宫的边门驶出皇城,两个多钟后,停到了清河长公主府。


    依旧是宣丛梦的贴身婢女迎春在门口?等她,福身道:“姜姑娘,郡主在倚茶轩等您呢。”


    倚茶轩是公主府的一处水榭,紧邻着几颗茶树,因此叫倚茶轩。


    茶树馥郁芬芳,连带着倚茶轩也?总是斥满清香,先?前姜毓宁在长公主府上女学时,两人便?常常来?此。


    因此,姜毓宁都不用迎春带路,熟门熟路地就找了过?来?,倚茶轩窗户大开,远远的,姜毓宁看?到了宣丛梦半靠在窗边的侧影。


    她忍不住问?迎春,“郡主仿佛清减了些。”


    迎春拿帕子抹了抹眼角,说:“奴婢知道姑娘是真心心疼我家郡主的,这几天郡主生了一场大病,昏昏沉沉,这才没有及时回您的帖子,昨日刚刚转好,这不就赶紧把您请过?来?了。还望您别见怪。”


    “怎么会??”姜毓宁摆摆手,说,“你下去?吧,我自己过?去?就是。”


    迎春和?竹叶都很有眼力见的没有跟上去?,却也?没有退开太远,就在倚茶轩的一旁,看?护着两个姑娘的安全。


    姜毓宁一过?来?,宣丛梦就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她转头看?过?去?,隔着敞开的窗户对她笑,“你来?了。”


    姜毓宁还是那句话,朝她伸手,“怎么瘦了这么多?”


    宣丛梦拉住她伸过?来?的手,“病了,就瘦了。”


    她勾起唇角,站起身,让姜毓宁能打量得更清楚些,然?后道:“不过?现在已经痊愈了。”


    姜毓宁只担心一件事,“那你和?成王……”


    提到成王,宣丛梦眸色暗了暗,最后还是如实回答道:“我们要定亲了。”


    “什么?”姜毓宁实在惊讶,没忍住问?出声来?。


    宣丛梦笑了笑,说:“这么惊讶做什么?那日他?抱了我,我们本?就该成亲的。”


    姜毓宁虽一向反应慢好多拍,却也?自认为没有品错宣丛梦的意思,话里话外都是不在意,更不想成亲。怎么又忽然?改变主意了,她忙问?:“可是,上次你……”


    宣丛梦说:“我的确不想,可是,做人不能那么自私。”


    姜毓宁没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宣丛梦轻叹一声,道:“当日的事,牵连的不仅是我,还有别人。”


    姜毓宁隐约懂了一些,问?:“是成王殿下。”


    宣丛梦点?点?头,“成王在上京处境艰难,因为那日他?的出手相救,坏了别人的好事,这几天,他?也?一直被打压,好歹那日他?是当真把我救了上来?,至少,他?替我捡回了一条命。”


    坏了别人的好事?


    姜毓宁脑子里一向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是听着宣丛梦的话,觉得那位成王殿下好似也?处境十分艰难。


    她平日里一向是很有同情心,很心软的人,她一向不吝于去?帮助别人,可是要是这样的帮助,需要牺牲宣丛梦后半生的幸福,那她是怎么也?不愿意看?到的。


    可是这毕竟不是她的事,最后做决定的只能是宣丛梦自己。而宣丛梦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苦笑一声,道:“其实,我不愿嫁人,不过?是在等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最后梦醒,我终究还是要嫁人的,反正?不是那个人,那我嫁给谁,都无关紧要。”


    “何况,成王在京中?并不起眼,日后是他?要依仗我,而不是我要依仗他?。且成王是最和?善怯懦的性子,这样一来?,我和?他?成婚之后,日子想必和?现在也?不会?有什么两样。”


    她拉着姜毓宁的手,晃了晃,安慰道:“所以,别为我担心了。”


    姜毓宁听着宣丛梦过?来?安慰自己,实在有些难过?,但?是就像宣丛梦说的,或许一切都没有那么糟呢?


    她点?了点?头,想要再宽慰她几句,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


    “郡主,我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的。”


    “好。”宣丛梦朝她笑了笑,然?后主动转开话题,说,“我这生了一场病,整天闷在房间?里不出门,今天天气这么好,不如我们出门逛逛吧。”


    姜毓宁自然?点?头,“好。”


    已经快到正?午了,自然?是要在外面用膳的,商讨片刻,两人去?了如意楼。


    马车上,宣丛梦看?着车夫打扮的樊肃和?樊际,奇怪道:“他?们看?着有些眼熟,好像是太子殿下的护卫。”


    姜毓宁道:“哥哥担心我,让他?们出来?保护我的。”


    宣丛梦并不知道姜毓宁遇刺的事,姜毓宁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让她担心。


    樊肃和?樊际平日里也?不是没有跟随过?姜毓宁,但?是碍于各种场合和?身份,他?们要么远远跟着,要么就是隐在暗处。


    今日却紧跟着姜毓宁寸步不离,宣丛梦看?着他?们这副模样,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两个人没有在二楼三楼定雅间?,而是在顶楼的小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樊际和?樊肃就守在楼梯口?,将整个顶楼守得严严实实。


    这如意楼本?就是沈让的地盘,提早知道姜毓宁要来?,因此整个二楼空无一人,专门给姜毓宁和?宣丛梦留的说话的地方。


    两人坐下后,宣丛梦看?着楼梯口?那两人的背影,忍不住问?:“他?们平日就是这样看?着你吗?”


    姜毓宁一怔,摇了摇头,“没有啊,他?们是来?保护我的。”


    她以为宣丛梦会?因为这两个人的存在而放不开,便?安慰道:“他?们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放心。”


    若是没有樊肃


    和?樊际,她才要没有安全感呢。


    看?着姜毓宁早已习惯的模样,宣丛梦忍了忍,到底还是没有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


    她们虽然?只有两个人,却叫了不少好菜:芙蓉鸡片、乳糖元子、杏仁豆腐、蟹粉翡翠卷、鲜虾蹄子脍……


    最后还一人要了一碗精细的鱼面。


    宣丛梦暂时抛开一切,和?姜毓宁专心享受眼前的美食。


    姜毓宁怕宣丛梦心情不好,便?绞尽脑汁想要逗她笑,正?巧这几日她又在沈让的书架上看?了不少新奇的游记,印象颇深,这会?儿当故事讲个宣丛梦听。


    两人正?说说笑笑之际,忽然?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来?了。


    因为有樊肃两人守着,姜毓宁也?没有在意,继续给宣丛梦讲故事,却不想楼梯口?忽然?传来?一道娇柔的女声,“樊护卫,可是表哥在里面?”


    表哥?


    姜毓宁和?宣丛梦都听到了这句话,且来?人竟然?认识樊肃两人,是为着沈让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这时,那道女声再次开口?,依旧是那般娇娇柔柔的语气,“表哥,是我,月荷。我见两位樊护卫在这儿,便?猜到表哥您也?在,不知道方不方便?,让月荷进去?给您请安?”


    这下,两个人都想起来?这人是谁了,当时她们同在女学。


    正?是沈让的表妹,成国公府,钟月荷。


    第66章 表妹


    66.


    自从身上成为?新一任的太子之后, 成国公府在上京内的地位便直线上升。


    即便这位新太子和成国公府的关系并不多好,可?毕竟是太子唯一的母家,总要?有几分超然的。


    因为?这个, 连带着钟月荷在上京各家贵女中, 都颇有面子。


    今日出?门,就是宣平侯府的嫡长女杨雪柔请她出?来游玩, 途径如意楼,便想着用顿午膳, 歇上一歇。


    不想一进来就看见樊际在柜台前点菜。


    钟月荷和沈让没有见过几次,却认得他身边的樊际,知道他是沈让的贴身护卫, 也是金吾卫上将军。有几次她的兄长钟辉求见太子无?门,最后就托关系找到了樊家兄弟。


    因此,钟月荷一看见樊际, 便想到了沈让。


    若她只有自己也便罢了, 可?是偏偏身边还?跟了一个杨雪柔, 旁的还?有几位世家贵女,她们不认识樊际, 却看出?钟月荷的表情不对。


    “月荷,怎么?了?你看见熟人了吗?”


    从前和姐妹们相处, 从来不会有人在意钟月荷的感受, 因为?她家站队了一个即将被废的太子,可?谁也没有想到,最后太子被废,再上位的, 仍旧是钟家女儿?生的皇子。


    成国公?府的位置稳固不可?动摇。


    于是,钟月荷这个边缘人物, 一下子被所有人簇拥起来。只一个眼神波动就被人密切的关注到,这是钟月荷不曾体会过的感受。


    她既享受又得意,虽然她实际上和沈让关系并不亲近,但她却认识沈让的贴身近卫,这些人,可?是没有一个认得。


    她心中得意,面上淡淡的,说:“哦,没什么?,只是看到了表哥身边的人罢了。”


    钟月荷口中的表哥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沈让,不仅身份尊贵,更是东宫储君,年轻英俊,更重?要?的是,后宫没有一个女人,先前说指婚邱姑娘一事?也不过是传言一场。


    现如今别说妾室,就连太子正妃之位都是空缺的。


    上京城有哪个女子,不想和太子搭上话,就此青云直上呢。


    杨雪柔问:“钟姐姐,既然是太子殿下身边的近人,我?们看见了也不好当没看见。就过去打个招呼如何?”


    钟月荷有些犹豫,“这……”


    杨雪柔笑道:“钟姐姐可?是太子殿下的亲表妹,这厢碰见也是缘分,还?犹豫什么?呢?”


    若是今日只有钟月荷自己,看见也就看见了,她根本不会想着上前说话,因为?她对沈让和钟家的关系心知肚明。可?是有杨雪柔等人在,她自然不会把?这话说出?来。


    否则,她日后还?怎么?以太子表妹的身份自居。


    总归上前打个招呼,就算太子不见,那也是太子殿下的事?,他们在外面行个礼,也没人能说她什么?。


    可?若不去,必会让她们瞧不起。


    这样想着,钟月荷道:“好吧。只是不知太子表哥是不是来此商讨正事?,若是因此不得见,我?也没办法了。”


    杨雪柔等人立即附和,“自然,太子殿下若有正事?,我?们也不敢打扰。”


    “好,那随我?来。”


    于是,一行人紧跟着刚才樊际的脚步上了最顶层,最后被樊际和樊肃拦下。


    杨雪柔几人都不认得他们,见这两人一副车夫打扮,连忙背过身去不敢说话,唯有钟月荷知道他们身份,福了个礼,道:“樊护卫,可?是表哥在里面?”


    樊肃和樊际根本没认出?她是谁,对视一眼,皆沉默不语。


    钟月荷多少猜到一些,轻咳一声,接着道:“表哥,是我?,月荷。我?见两位樊护卫在这儿?,便猜到表哥您也在,不知道方不方便,让月荷进去给您请安?”


    听到她自报家门之后,樊肃兄弟俩才意识到她是谁,可?是外人顾及钟家是太子母家,他们殿下多年,自然知道太子的态度。


    更何况,太子殿下根本不在里面。


    樊肃看了樊际一眼,樊际会意,朝钟月荷拱手,道:“钟姑娘,殿下有正事?,请回吧。”


    未料走到门口,就被拦了下来,根本连太子的面都没见到,总是心里早有预料,钟月荷仍旧觉得颜面尽失。


    她咬了咬唇,不知是不是要?离开?,这时,站在她身后的杨雪柔主动上前,斥道:“你们两个是什么?态度?难道不认得钟姐姐是谁吗?她可?是太子殿下的表妹,你们也敢这般出?言不逊?”


    她并不知樊肃两人不是普通的护卫,因此出?言颇为?不逊。


    声音顺着清风一直传到了里头,宣丛梦正在喝茶,闻言几乎要?将一口茶水喷出?来啦。


    这里只有她和姜毓宁两人,因此也不必顾及什么?文雅形象,很是无?语地?开?口,“恐怕樊肃也是第?一次碰到这么?没眼色的人吧?”


    姜毓宁推推她的胳膊,“小声些,让人家听见就不好了。”


    宣丛梦满不在意,“听见又如何,我?难道还?会怵她不成?”


    说着,她偏头看向楼梯口的方向,隐隐约约能看见四?五个影子,头上钗环齐全,一看就都是年轻女子。


    宣丛梦朝姜毓宁招招手,姜毓宁凑过去,宣丛梦一边伸手指着外面,一边悄声道:“你相不相信,她们都是为?了你家太子殿下来的。”


    “……哪里是我?家。”姜毓宁有些不好意思,抬眼嗔她一眼,“郡主怎么?整天胡说八道。”


    宣丛梦见她耳垂都红了,新奇地?上手捏了捏,然后道:“你们都在一起住了那么?久,有什么?好害羞的。”


    姜毓宁回答不上来,羞恼地?瞪她,却都不记得拍开?她的手。


    宣丛梦看着她,实在觉得她像一只被拎着耳朵的小兔子,可?怜又可?爱,让人忍不住就心生逗弄,也难怪连沈让这样的人都对她动心。


    两人这边说话笑闹,并未压制声音,楼梯处,钟月荷几人虽说听不见具体内容,却也能分辨出?有女声的存在。


    怎么?会?不是说太子殿下一心正事?,不近女色吗?


    几人面面相觑半晌,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疑问。


    钟月荷更是心里直


    敲鼓。


    自古以来,表兄表妹之间,都是最容易发?生关系的。钟月荷有一个这么?出?众优越的表哥,自然不可?能不动心思,就算不能为?正妃,在东宫做一个侧妃,日后表哥登基,她也是万人之上的贵妃了。


    届时再生一个皇子,钟家便彻底有了依仗。


    可?是里面的女子,会是谁?这般说笑都没有被表哥斥责,外间不是都传言,表哥性子冷厉吗?


    所有怀着别样心思的人都在思索这个问题。


    钟月荷原本是怕激怒沈让,想要?顺从离开?的,可?是这会双腿就像粘在地?上了似的,怎么?也挪不开?了。


    樊肃未料到这位钟姑娘这么?不识抬举,蹙了下眉,抬手按住腰间的剑,冷声警告道:“钟姑娘,您再不离开?,可?休怪臣不留情面了。”


    钟月荷、杨雪柔等人都是娇滴滴的姑娘,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即吓得连连后撤,却忘了她们原是站在台阶上,险些直接滚下去。


    几个人互相支撑着才没有跌下去,杨雪柔怒道:“你们怎么?敢这般无?礼,你可?知我?们的身份?我?们的父兄都是在朝为?官者,就算你们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也不能这么?对我?们!”


    “若是传出?去,便是太子殿下也要?受朝臣弹劾,到时候名声受损,看你们要?怎么?办?”


    一提到沈让的名声,姜毓宁一下子蹙起了眉,如意楼毕竟是在外面,人多口杂,若是真的伤了人就不好了。


    她想了想,还?是出?声唤道:“樊肃,住手。”


    樊肃没想到姜毓宁会出?声,虽然诧异,但还?是顺从地?收了剑,后退半步。


    钟月荷几人更没想到先说话的会是这个不知是何来历的女子,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是好。


    宣丛梦拉了一下姜毓宁的衣袖,不赞同道:“理?会她们干什么??”


    姜毓宁的心思一向没有那么?弯弯绕绕,对于所有人都不吝于以最善良的一面看待,当时在公?主府的时候,钟月荷虽然对她态度冷淡,却又不曾做什么?。


    更重?要?的是,她不愿沈让名声受损,于是道:“到底是这么?多人,若是伤了碰了就不好了。况且钟姑娘和咱们同在女学当过月余的同窗,既然哥哥不在,叫她们回去就是了。”


    说完,她主动站起身,想要?走过去和她们说清楚。


    才迈出?一步,就被宣丛梦抓住手臂,姜毓宁停住步子,转头看她,“怎么??”


    宣丛梦道:“你现在出?去,怎么?解释自己的身份?你和沈让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被传出?去,岂不是清白都没了。”


    姜毓宁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冲动。


    宣丛梦点点她的额头,无?奈道:“你啊,一听到对太子的名声不好,就什么?都忘了,他真是何德何能,有你这么?真心相对。”


    说着,她轻叹口气,把?姜毓宁拉到自己身后,“我?这个郡主身份还?算有点用,一会儿?你不要?说话,我?来说。”


    姜毓宁有些抱歉,“郡主,实在对不起。”


    宣丛梦并不在意,“这有什么?,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说完,宣丛梦挡在姜毓宁前面,走向楼梯口,“樊肃,你们退下。”


    樊肃和樊际看一眼她身后的姜毓宁,没说什么?,主动退下。


    钟月荷看到宣丛梦十分惊讶,“宁寿郡主,怎么?是你?”


    宣丛梦莞尔一笑,“怎么??难道我?就不是太子殿下的表妹了?”


    同是表妹,宣丛梦这话说出?来,自然比钟月荷更有分量,谁不知道清河长公?主府和太子殿下的关系。


    可?毕竟是宁寿郡主,不是随便就能搭上的,而且,还?有前一阵还?发?生了和成王殿下一道落水的事?。


    太子殿下怎么?会要?一个被他人染指的女人呢?


    可?是此时此刻,谁也不敢把?这话问出?口,宁寿郡主是什么?脾气,没人不清楚。


    钟月荷不敢反驳,却仍是不甘心的问:“太子殿下呢?”


    宣丛梦毫不客气,“太子殿下并不在,只有我?一个人在这儿?,我?是知道分寸的人,虽然我?和太子殿下是表兄妹,却也要?避嫌,不像钟姑娘,带着这么?多人直闯,要?死要?活地?想面见太子,怎么?,你当我?不知道你打得是什么?主意?”


    钟月荷的心思被当场戳破,羞得通红,其余几人也完全不敢说话。


    宣丛梦一向脾气不好,直接道:“那还?不走?等着本郡主亲自送你们离开?吗?”


    “是……”钟月荷几人不敢再触她霉头,急忙退下。


    等下了楼梯,彻底看不见宣丛梦的人影了,钟月荷的脸色才彻底耷拉了下来,同是太子的表妹,凭什么?宣丛梦就能有太子亲卫护送,而她却只能被灰溜溜地?赶出?来。


    这实在不公?平。


    一旁的杨雪柔也没想到宣丛梦这般不留情,面上挂不住,嘴上也不愿留情,“不知宁寿郡主还?神气什么??都已经和成王有了肌肤之亲,还?要?来贴着太子殿下,真是不知羞耻。”


    “且等她嫁了人再说吧,谁不知道太子殿下可?是最看不上成王的人,到时候,看她怎么?还?好意思再自诩太子殿下这一派的人。”


    ……


    楼上的宣丛梦和姜毓宁两人并没有听到她们的对话,实际上,钟月荷等人的出?现,对于她们实在无?关痛痒。


    既然打发?走了,便也不会再放在心上。


    两人在如意楼用过午膳,本想到街上逛逛,可?是宣丛梦大病初愈,精神有些不济,两个人便找了个雅间睡午觉。


    本来想找两间房的,可?是两个姑娘想说话,不愿分开?,便只开?了一间房,两个人躺到宽大的床榻上,说说笑笑,渐渐就睡沉了。


    沈让今日趁着姜毓宁不在家,处理?了不少挤压的折子,处理?完政事?,他想到前几日从乌骨烈回来的探子递回来的消息,一边提笔修书,一边问薛怀义,“姑娘还?在如意楼吗?”


    薛怀义应道:“是。”


    沈让吩咐道:“去给蔺池传个话,就说孤与他有事?商谈,请他到如意楼叙话。”


    “是。”


    自从沈让登基之后,京中未稳,沈让需要?蔺池的能力,因此没急着让他回江南,一直让他留在京中,只为?着传话方便些。


    蔺池接到薛怀义传来的消息,很快就到了如意楼,没多久,沈让也来了。


    “参见殿下。”


    沈让摆摆手,“不必多礼。”


    两人相识多年,沈让没有多铺垫,单刀直入道:“前些日子,孤派去乌骨烈的探子回来了。”


    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蔺池,“具体内容,你自己看看吧。”


    蔺池展开?密信一目十行,看完,他望向沈让,“殿下的意思是?”


    沈让给自己倒了杯茶,淡淡道:“自然是斩草除根。”


    蔺池轻笑了一声,道:“乌骨烈一族,已经猖狂了这么?多年,早就不该留下。”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又接着道:“更有一句话,在下不敢说。”


    沈让听着他这句自谦,只觉有些好笑,便道:“还?有什么?话,是你不敢说的?”


    蔺池狡黠地?眨眨眼,道:“殿下如今是东宫太子,自然和以前不一样了。”


    沈让并不想跟他绕弯子,直接道:“有话直说。”


    蔺池道:“当今陛下皇子不少,几乎个个都对皇位有想法,为?何只有殿下能想到把?控军中?”


    他微微一笑,直白道:“还?不是因为?大雍重?文轻武,剩下的几位皇子,除了上京的几队金吾卫,根本没有把?其余的将士放在眼里,他们自然也就得不到军中的支持。”


    “而庄将军等人愿意跟随殿下,自然也是看出?了殿下的为?国为?民之处。”


    听了这话,沈让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


    眼,说:“没想到你,还?有军中之才。”


    蔺池并不畏惧,甚至是迎着沈让的目光,“殿下谬赞。”


    沈让道:“你说的这些,孤自然明白,就算不是为?了别的,只为?了日后登基,这皇位能多安稳几年,乌骨烈就不能再留。”


    听了这话,蔺池眼底的试探消失不见,他看着沈让,由?衷地?朝他拱了拱手,佩服道:“世人不懂殿下的仁慈,才会说出?您冷心冷情这番话。”


    世人如何评价,沈让如今已经全然不在意,他轻嗤一声,说:“人都有私欲,孤自然也有。”


    说着,他看向蔺池,意味深长地?反问:“你说,是不是?”


    两人的谈话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直到天色将黑,蔺池看向窗外,不由?得道:“已经这么?晚了,殿下,您是在这里用膳还?是回东宫?”


    沈让道:“宁宁在这里,孤去接他。”


    原来是因为?这个才大老远把?他叫过来一趟,想到太子殿下专门为?接一个小姑娘,蔺池不由?得有些想笑,同时很清楚沈让并不愿意让自己看到宁姑娘,于是,他有眼力见地?告退,“那在下先行一步。”


    “嗯。”


    沈让颔首,等他离开?后,才走向最顶层。


    依旧在外面守着的樊肃、樊际齐齐行礼,“殿下。”


    沈让没急着去找姜毓宁,而是先问道:“姑娘今天如何?”


    那两兄弟对望一眼,沈让立刻意识到什么?,蹙眉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说。”


    樊肃便把?今天钟月荷等人主动过来想要?拜见,然后被宣丛梦打发?走了的事?,如实地?禀报给了沈让。


    沈让轻蹙了下眉,然后道:“我?知道了,退下吧。”


    他走到门口,却又看见了迎春和竹叶两人,竹叶见他是要?进去,连忙禀报道:“殿下,姑娘和郡主都在里面。”


    未料到这两个姑娘关系这么?好了,沈让有些不悦,转而又想到宣丛梦对姜毓宁的维护,蹙起的眉头渐渐展开?。


    他抬了抬下巴,吩咐竹叶,“去把?姑娘和郡主叫醒,该回家了。”


    天色都黑了,姜毓宁两人自然也早就醒了,此时正猫在床上说悄悄话,宣丛梦拉着姜毓宁的手,说:“其实,我?有点怕。”


    姜毓宁问:“怕什么??”


    宣丛梦小声地?说:“怕成亲啊,和一个陌生人生活在一起,成为?夫妻,尽妻子的本分,为?他生儿?育女,我?怕我?做不到。”


    姜毓宁靠在宣丛梦身边,回握着她的手,正要?说什么?,就听得一阵脚步声,竹叶进来了。


    竹叶对着两人福了福身,道:“郡主,姑娘,太子殿下来了。”


    后面的话不必多说,也知道沈让定然是来接姜毓宁回家的。


    宣丛梦有些不舍,却也很有眼力见地?松开?了姜毓宁的手,“去吧,别让他等着你。”


    姜毓宁却再度牵住她的手,郑重?地?把?方才的话说完,“郡主,不要?怕,就算成了婚,你也仍旧是你自己,有什么?做不好的呢?”


    “别怕,你可?是宁寿郡主。”


    说着,姜毓宁朝她俏皮地?眨了眨眼,下床穿鞋子。


    未料到一向对沈让十分柔顺的姜毓宁会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宣丛梦不由?得有些发?怔。好半晌,才点了点头。


    两人道别后,姜毓宁走出?房间,一眼就看到了沈让。


    “哥哥!”她走过去,沈让主动牵过她的手,将她拉到怀里。


    姜毓宁还?没忘了屋里的宣丛梦,“哥哥,郡主怎么?办?”


    沈让道:“我?自会安排人将她送回公?主府。”


    姜毓宁这才放了心,两人没留在如意楼用晚膳,而是回了东宫。


    回去路上,沈让主动提起白日的事?,问:“听樊肃说,今日有不长眼的人冲撞了你?”


    “算不得什么?冲撞。”姜毓宁觉得这话有些严重?,又想到宣丛梦,愧疚道,“都是我?不好,让郡主替我?出?头了。”


    沈让道:“是我?不好。”


    他叹一声,接着说:“本不该让你一直没有名分,但我?也实在不愿让你成为?众矢之的。”


    姜毓宁虽然不知道他具体如何考量,却知道沈让定然是为?了保护自己,于是道:“哥哥不要?这么?说。”


    沈让闻言轻勾了一下唇角,而后忽然话题一转,道:“再过不久就是冬至,宫里会有宫宴,届时,你也一并来吧。”


    姜毓宁一愣,“我?,我?可?以去吗?”


    沈让道:“为?何不能,论起来,姜家也算是皇亲贵戚。”


    姜毓宁也算是知道姜家的背景,可?是自从上次沈让毫不留情地?整治了景安侯之外,她就再也不能把?姜家人和什么?侯爵贵勋联系起来了。


    沈让见她这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忍俊不禁道:“放心,自然不是让你跟着姜家,到时候,你跟着清河长公?主府的马车一起。”


    “等到宴会上,你就跟在清河姑姑的身边。”


    “可?是……”姜毓宁从未参加过什么?宫宴,莫名有些怕。


    沈让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说:“不要?怕,你只要?往前走就好了。剩下的所有事?,都有哥哥在。”


    哥哥会替你,把?前路铺平,让你一帆风顺地?踩上去。


    第67章 宁安


    67.


    十一月末, 冬至。


    按照每年的规矩,冬至日在宫中都会举办宫宴,外臣在临水殿, 女眷在后宫的扶摇殿。


    但是?今年因为建昭帝身体不好, 唯恐不能宴请群臣,因此, 只邀了皇族贵亲,男女不分席, 统一在临水殿设坐。


    景安侯府自然也收到了帖子,景安侯和卓氏看着桌子的请帖,却无往常的欣喜得意, 两人面面相觑,皆有些无措。


    “侯爷,这……到底要不要去啊?”卓氏犹疑道。


    能去宫宴, 自是?能让姜家在上京城更有面子一些, 可是?一想到要见到太子, 两个?人就脸颊隐隐作痛,双腿也不由得打?颤。


    上次太子殿下?那一通不留情面的整治, 实在让他们记忆犹新,再不敢去惹姜毓宁和沈让了。


    可是?这样露脸的机会, 卓氏也实在不想错过, 她忍不住道:“秋儿眼看就要十七了,还未定亲,还有咱们轩儿,之前?几年年纪小, 一直没有进过宫,今年他已?经十岁了, 也该进宫见见世面了。侯爷,您说呢?”


    景安侯思量许久,始终不能做决定。卓氏又道:“难道,我们真的要这么沉寂下?去,侯爷您在朝中是?何等?情形,你我都心知肚明,若是?秋儿还不能嫁一个?好郎君,等?陛下?真的去了,咱们姜家,岂不是?彻底没了名?姓?”


    在景安侯心里,姜家的荣耀就是?最?重要的,听了这话,原本就有些动摇的心立刻有了决定,“夫人说的对,总归姜毓宁那丫头?是?去不得这样的地方,咱们只要离着太子远一些,他总不会一直盯着咱们。”


    冬至宫宴当天,景安侯和卓氏带着儿女特意早到些时辰,就是?为了避开沈让。没多久就有相熟的人家过来说话,两人也渐渐放松了些。


    沈让今日是?和平郡王一道来的,身边还跟着个?王府世子沈政,他们两个?,几乎是?整个?上京最?尊贵的两位,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巴结攀谈,此时见了,都有些跃跃欲试。


    不过,沈让名?声在外,少有人敢真的靠近。


    沈政的位置被安排到了沈让的后面,两人落座后,沈政见了周边试探的众人,没忍住探过身来,附在沈让的背后,悄声揶揄,“殿下?,您的脾气真是?驰名?在外啊。”


    说起?来,两人虽是?堂兄弟,却是?自小一起?长大,关系还算亲近,再加上沈政的性子,跳脱又不会逾距,沈让对他倒也有几分纵容。


    听到这话,沈让回头?冷冷地睨了他一眼,“怎么?你想见识见识。”


    沈政连忙摆手,“臣可不敢。”


    沈让轻嗤一声,懒得理会他,他示意身边的薛怀义给自己倒酒,然后端起?酒杯,视线在整个?大殿内巡视而过,一眼就看见了避在人群最?后的景安侯。


    他们的心思,沈让一清二楚,无非是?放不下?景安侯的名?头?。


    区区一个?侯爵之位沈让并?不在意,可若是?他们的名?声拖累了姜毓宁,沈让就不得不出手了。


    正想着,大殿的厚帘子被撩起?,通传声从广场上一直传到殿内。


    “清河


    长公主?到——”


    “宁寿郡主?到——”


    清河长公主?乃皇帝嫡长姐,几乎是?在座辈分最?长最?尊的人。


    所有人都起?身行礼,也因此就看见了清河公主?身边,除了宁寿郡主?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姑娘。


    这个?姑娘,自然就是?姜毓宁了。


    为了今日的宫宴,沈让特意让人给她做了一身新衣裳,玫红色的对襟窄袖儒衫,下?着湖绿色曳地长裙,外面是?一件雪白的貂裘。


    那貂裘是?去年冬日,沈让从西北送回来的,他亲自猎下?的雪貂,毛色雪白漂亮,没有半点绒毛,他一看见,就想着要给姜毓宁做裘衣。


    因此当时一箭射到雪貂的头?顶,一整张皮整张剥下?来,没有任何切割的痕迹,便是?放在整个?上京,也是?一等?一的极品。


    姜毓宁自己也知道这裘衣的贵重,今日出席宫宴,本不想穿,怕太抢风头?,可是?连宣丛梦都劝她,让她听沈让的,她这才?乖乖穿了来参加宴会。


    进了临水殿,果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在她身上,不止为了她的衣饰打?扮,还有她的身份。


    大多数的人都不识得她是?谁,见她和宁寿郡主?并?肩,又站在清河长公主?身边,顿时议论纷纷。


    姜毓宁被看得很不自在,不由得往宣丛梦身边靠了靠,然后悄悄去寻沈让在哪。


    自她一进来,沈让的视线几乎就没有离开过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一瞬,姜毓宁不自觉勾了勾唇。


    这时,坐在沈让后面的沈政忽然道:“没想到,姜姑娘还记得我。”


    沈让眉头?轻蹙,忽然想起?在宿山行宫的时候,竹叶回禀,沈政和宣丛梦、姜毓宁一起?用过一顿膳。


    当时他并?未在意,只以为沈政是?打?的宣丛梦的主?意,难不成是?姜毓宁。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沈政却看不见他的脸色,站起?身,主?动见礼道:“这不是?姜姑娘吗?”


    姜?


    沈政这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让所有人听到,在场姓姜的人可是?只有那么一家,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往景安侯府的方向看。


    而景安侯和卓氏,还在角落里跪着,本是?为了给清河长公主?行礼,却不想竟然在她身边看到了姜毓宁,惊得直接忘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姜毓宁为何会出现在这?


    坐在姜家旁边的是?惠国公,听到沈政的话,便悄悄去问景安侯,“姜侯爷,这是?你家的女儿么?”


    说完,还用打?量的眼神去看另一侧的卓氏和姜毓秋,似乎在对比长相。


    姜家几个?人的脸色都是?一阵红一阵白,景安侯想说什么,却又震惊地说不出半句话,最?后只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不管她们在家中是?怎么闹,至少不能把矛盾抬到外面来。


    也有好事者察觉到景安侯府的不对劲,直接去问清河长公主?,“公主?殿下?,这位姑娘,是?谁家的姑娘?从前?怎么不曾见过?”


    只见清河长公主?微微一笑?,道:“是?丛梦的玩伴,我瞧着喜欢,干脆带在身边。”


    至于前?面问的那句“谁家的姑娘”,却是?绝口不答。


    这样的回答,像是?一记不留情的耳光,当众抽在了刚才?点头?答应的景安侯脸上。


    在座之人都不是?傻子,清河长公主?不提“景安侯府”,那么,不是?公主?府和姜家有嫌隙,就是?这位姜姑娘和家族不合。


    惠国公闻言看了刚才?点头?的景安侯一眼,眼底是?完全不曾掩饰的嘲讽。


    “来人,给郡主?的身边加个?位置,毓宁,你就坐在丛梦身边。”清河长公主?却只当没看到别人的反应,径直对身边的一个?内侍吩咐。


    这其实并?不合规距,可是?谁也不敢反驳清河长公主?,小内侍默默叫人过来加座,于是?,姜毓宁就直接越过所有贵女,坐到了宣丛梦的边上。


    身后不少人向她递来目光,有认识她的,也有不认识的,可是?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是?嫉妒羡慕。姜毓宁感觉到身后的目光,颇有些如芒在背。


    离着宣丛梦位置最?近的,是?钟月荷。


    从姜毓宁进来的第一眼,她就觉得眼熟,却没有敢往姜毓宁这个?人身上去想,直到平郡王世子那一句“姜姑娘”,这才?让她确认了眼前?这人是?谁,


    可她不敢相信,一个?侯府的小小庶女,为何能穿得这般华贵来出席宫宴。


    还能越过她,坐在她前?面的位置,就因为清河长公主?和宁寿捧着她吗?


    她恨得牙齿都要咬碎了,可是?又不敢当众生事,手指藏在宽大的袖口里,手掌心掐得全是?月牙痕。


    可是?,她的位置实在靠着宣丛梦和姜毓宁太近,几乎能听到两人的说笑?声,仰头?看去,连对面的太子表哥,和平郡王世子都在看她们。


    凭什么?凭什么?


    她忍了又忍,还是?开口道:“姜姑娘。”


    姜毓宁听到有人叫自己,奇怪地转头?,一眼看见脸色苍白的钟月荷。


    她愣怔了一下?,不知道她到底为何要把自己叫住,奇怪地问:“钟姑娘有事?”


    她问得坦然,却是?又给钟月荷添了一把火。


    从前?在清河公主?府读女学时,姜毓宁见到自己还知道客气地福一福身,这会儿却直接端坐着不动了,当真以为自己攀上了公主?娘娘了?


    钟月荷冷哼一声,几乎藏不住自己眼底的嫉恨,“若我没记错,姜姑娘是?景安侯府的二房所出,还是?庶女,怎么今日搭上了清河公主?府,连自己亲生的伯父伯母都不认了?”


    她这话实在恶意满满,周旁坐着的姑娘,都是?有身份的皇亲国戚,听到这话,当即也流露出几分瞧不起?。


    姜毓宁没料到这位钟姑娘这般态度,她皱了皱眉,还未开口,就被一旁的宣丛梦按住手背。


    然后,宣丛梦看向钟月荷,问:“钟姑娘,这还没开席呢?你就吃醉了酒不成?”


    她是?正经的公主?之女,气势凌然,钟月荷一下?子就矮了一截,她还想解释,那边宣丛梦却没有给她机会。


    她直接拿起?了桌上的一个?斟满茶水的杯子,哗得朝钟月荷泼了过去。


    钟月荷躲避不及,整个?衣领都泼脏了,她惊得后退半步,发出一声低呼。


    这动静不小,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可是?没有一个?人敢插话,只有几个?人悄悄去看沈让。


    毕竟成国公府钟家是?太子的外祖家,宁寿郡主?当众泼的是?他的表妹。到底要不要出头?,也全看太子一念之间。


    沈让却像是?没看到四?面八方投过来的视线,不动如山地坐着。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殿下?的意思了,更不敢说半个?字,默默地都当没看见。


    钟月荷被茶水泼了一身,脸上还沾着几粒茶叶沫子,她站在桌椅中间,周围都是?穿着干净整齐的贵女,只有她,被羞辱得这般狼狈。


    她看向姜毓宁,姜毓宁却根本没看她,最?后,还是?清河长公主?发了话,不过也不是?对着钟月荷,而是?对着她的母亲,“成国公夫人,既然你家姑娘醉了,就扶下?去歇息吧。”


    这话的意思,就是?这宴会都不叫人参加了。成国公夫人脸色霎时一白,还想再辩解两句,清河却已?经转了身回去,两个?小太监走过去,站到钟月荷的跟前?,毕恭毕敬地福了福身。


    钟月荷脸色更白,因为她知道,若是?她不肯走,这两个?小太监只怕就不是?请了。


    于是?,她被强行带出了大殿。


    连带着她的位置也都被撤下?去,倒是?正好给姜毓宁腾了个?座。小太监很有眼力见,急忙安排好,让姜毓宁坐了过去。


    姜毓宁坐下?后,离着宣丛梦也不算远,她悄悄去戳她的手臂,是?感谢,也是?担心。


    宣丛梦笑?着说:“放心吧,没事的,她不敢把我怎么样。你呢?可别被她吓到。”


    姜毓宁小声道:“我哪有那么胆子小,我不会被欺负的。”


    宣丛梦却从未见过姜毓宁发脾气的样子,她用怀疑的眼光去看姜毓宁,“真的?”


    “自……”姜毓宁想点头?,可是?刚说了半个?字,就被外间的通传声打?断。


    “陛下?驾到——”


    “陛下?驾到——”


    尖细响亮的嗓音传进大殿,所有人都站起?身,对着被搀扶进来的建昭帝行礼。


    姜毓宁也跟着跪下?去,口中喊着“参见陛下?”,一双眼睛却在悄悄打?量缓缓行过的建昭帝。


    她被桌子挡着,又不能抬头?,视线所及只有建昭帝的一双黑色绣着金龙的靴子,这让她想到了沈让。


    沈让也有一双绣着金龙的靴子,只是?那龙的图案好像不太一样。


    但是?,沈让穿着这靴子,是?健步如飞,步步都坚定有力的,眼前?的建昭帝却走得很慢,即便被人搀扶着,也仍旧像是?要随时倒下?似的,颤颤巍巍。


    姜毓宁对他有些好奇,因为他是?皇帝,是?沈让的父亲。


    等?一声苍老年迈的“平身”响起?之后,姜毓宁跟着众人一起?站起?身,偷偷地抬头?,打?量着最?高位置上的那个?男人。


    如她所想的一样,建昭帝苍老无神,好似下?一刻就会闭眼坐定。


    而对面的沈让,年轻英武,俊朗无双,他锐利得如同一把刚刚出鞘的剑,即便是?皇位上还压着一个?人,也根本阻挡不了他的光芒。


    哥哥是?整个?大殿上最?英俊的男子。


    姜毓宁这样想着,忍不住偷偷去看对面的沈让,正好沈让也在看她,两人视线再度交错,不约而同地勾起?唇。


    高台上,建昭帝宣布“开席”。


    然后,他先一步举杯,一口饮尽,才?对着座下?众人道:“诸位尽兴。”


    自从宿山之后,他的精神便越发不如从前?,疲惫,劳累,有时候甚至黑天和白昼都分不清。


    他自觉是?中了毒,一定是?沈让,沈让想要谋杀生父,起?先他恨,最?后他连恼恨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想赶紧解脱。


    可是?沈让却连死都不让他死。


    整个?皇宫,太医院,都被他把控着,他便是?想开一味安神的药,都根本没有权力。


    如今,他只是?沈让手里的傀儡,是?他挡枪的盾牌,他又气又恨,却已?经失去了再算计的资格。


    吃了几口饭,建昭帝便觉得昏昏沉沉,他招呼了身边的内监一下?,想要起?身告辞,却见成王站了起?来。


    “父皇……”成王个?子不高,还很瘦小,甚至还没有七皇子高大,坐在人群中十分不起?眼。


    此时,他主?动站出来,建昭帝才?把目光投向他,有些不耐烦地开口,“怎么了?”


    “父皇,今日冬至佳节,是?大家团圆的喜日,儿臣有一事,想求父皇的恩典。”成王道。


    建昭帝迟缓地眨了眨眼,“何事?”


    成王说:“儿臣想求取宁寿郡主?为妻。”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


    包括清河长公主?和宁寿本人。


    虽然前?一阵落水的事在上京几乎都传来了,可是?这么久都没有传来订婚的消息,大家便以为这事要不了了之。


    却不想这个?一向唯唯诺诺的成王,敢在大殿上当众求娶。


    有人佩服他的胆识,也有人看向宁寿郡主?这边,想看她的反应。


    出人意料的是?,宣丛梦分外冷静,姜毓宁悄悄去拉她的手,宣丛梦对她摇了摇头?,用口型说了一句,“我没事。”


    建昭帝也有些没想到,他看向清河长公主?,说:“皇姐,这……”


    清河长公主?尚未发话,成王已?经扑通一下?,跪倒在了清河跟前?。


    “姑姑。”成王道,“侄儿心悦宁寿多年,只是?一直不敢高攀,明年就是?侄儿及冠之年,一直未娶,又见宁寿表妹没有婚配良缘,这才?大着胆子当众求娶,还望姑母看在小侄诚心的份上,多多考虑。”


    他的语气诚恳郑重,任谁听了都要多思虑三分。


    当日两人是?一齐落水,最?后吃亏的本是?宁寿,可是?今日他给足了清河长公主?和宁寿的面子,这话说得实在很好听。


    更何况,他们本就私下?有了几次来往,本就是?要订婚的,成王今日这番,已?算得上是?诚意了。


    宁寿看着清河长公主?,点点头?。


    清河长公主?便代她开口,“倒是?一份好姻缘。”


    建昭帝并?不知其中缘故,见她点头?,也就没有什么不答应的了。


    于是?,便准允道:“的确是?一桩良配。”


    闻言,宣丛梦出列和成王一道谢恩,期间也根本瞧不出什么。


    只是?在回座位之后,被姜毓宁捕捉到了眼底的几分不自然,于是?,姜毓宁主?动道:“郡主?,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宣丛梦本不想去,可是?这话被清河听到,她立刻转头?过来,说:“好孩子,你陪丛梦去走走吧。”


    两人便一起?走出大殿,往更衣的后殿去了,绕出长廊,前?头?是?一方小花园,供宾客歇酒透气。


    两人在花园里的一处石桌边坐下?,姜毓宁想要安慰她,宣丛梦倒是?先开了口,“别担心我,我没事。”


    “本就是?决定好了的事,我根本没打?算反悔。”


    姜毓宁道:“我……”


    这时,一道不轻不重的脚步声走近,两人抬头?去看,竟是?成王。


    成王虽然身量不算很高,倒是?容貌俊秀,此时站直了,倒也彬彬有礼,一表人才?。


    他对着姜毓宁和宣丛梦一拱手,客气道:“姜姑娘,可否让我和郡主?说几句话?”


    姜毓宁去看宣丛梦,宣丛梦点点头?,姜毓宁便道:“好,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抬步回了正殿。


    出来的时候,是?悄悄出来的,因此回来,她也是?静悄悄地回,根本不愿被太多人看见。


    却不想经过清河长公主?身边,竟被她直接捉住手臂。


    然后,清河对着高台上的建昭帝说:“陛下?,这就是?我说的姑娘。”


    建昭帝昏花的老眼打?量了一番姜毓宁,说:“是?个?好孩子。”


    清河长公主?道:“是?景安侯府出来的,虽然出身不好,却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她可怜,自小无父无母,因为和丛梦投缘,才?被我接到了公主?府来住。”


    建昭帝听出这话的意思,顺着道:“皇姐喜欢她,就是?她的福气了。”


    他的母亲是?姜家女,因为性格强势,所以他们母子关系并?不好。后来他登基之后,虽然把母亲封做太后,实际上却是?把她移入冷宫,到死都没有去看她一眼。


    如今,他自己也落入了当年和母亲几乎一样的境地,反而有些感念母亲在世的日子。


    看着眼前?的姜毓宁,他不自觉道:“是?个?好孩子,一看就聪慧,有慧贤太后的品格。”


    这话可谓是?极大的嘉奖了。


    清河长公主?顺势道:“既如此,臣替这孩子求个?恩典,臣想收她为义女,日后就养在公主?府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角落里一直不敢多言的景安侯。


    自从他们知道沈让和姜毓宁关系不同寻常那一天,便私下?猜测了无数遍的真相。


    当日那架势,说太子把姜毓宁当成心尖肉也不为过,这般疼宠,就算不是?侧妃,也得是?个?有品级的贵妾。


    可奇怪的是?,太子又全然没有动静,姜毓宁就这么没名?没分的养在东宫,景安侯不免也觉得,太子殿下?只是?一时喜欢宠爱,实际上不过是?把她当成掌心的玩物。


    别说什么品级封号,只怕名?分都没有,日后当个?暖床的婢妾。


    想到这,他们就是?又忧又喜。喜得是?,太子根本没把姜毓宁放在心里;忧的则是?,姜毓宁搭上了东宫,却不能给家族带来半分好处。


    可是?没想到,她会跟在清河长公主?身边一起?出来,这样的抬举让他们惶恐不安。


    而此时,清河长公主?这话一出,他们彻底知道了太子的意思。


    景安侯惨白着一张脸,对面的卓氏更是?双膝酸软,后面的姜毓秋听了这话,几乎要从凳子上跌下?来。


    整个?


    大殿都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安静地等?着陛下?的反应。


    坐在右侧首位的沈让脊背挺拔如松,神色淡定,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


    半晌,只听建昭帝道:“既然皇姐喜欢,那就是?这孩子跟你有缘。正巧刚给宁寿赐了婚,等?过段日子,宁寿嫁了人,公主?府空下?来,皇姐难免寂寞,就让这孩子陪皇姐去做个?伴吧。”


    清河笑?道:“陛下?仁慈。”


    建昭帝点点头?,朝着姜毓宁看了一眼,道:“那就封个?县主?,封号……”


    这时,一直没有出声的沈让开了口,道:“父皇,不如叫宁安,如何?”


    建昭帝听到他的声音,先是?愣了愣,然后才?迟缓地点头?,“宁安,好,就封为宁安县主?。”


    咚得一声,景安侯手里的杯子摔了下?去。


    旁人以为太子只是?随口一说,他却清清楚楚。


    区区一个?庶女,如今竟封为宁安县主?。


    难道,太子殿下?这般步步筹划,是?想迎娶她为太子妃不成?


    第68章 维护


    68.


    这一切都发生的猝不及防。


    姜毓宁傻愣愣地站在清河长公主跟前, 几乎反应不过来,直到沈让开口,才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清河长公主推了推她, 提醒道:“傻孩子, 快领旨谢恩吧。”


    姜毓宁这才回过神来,慌忙上前几步, 郑重其事地行礼道:“多谢陛下?恩典,臣女谢赏。”


    看着姜毓宁给建昭帝行礼, 沈让心里其实有些不悦,可是?就算他再不愿意承认,建昭帝也?是?他的父亲, 有些事,他能做得,沈让自己?却不行。


    就比如封县主这回事。


    姜毓宁今日有了建昭帝的肯定, 他日身?份、名声定然高涨, 等将来建昭帝死了, 成了先帝,到时候, 姜毓宁就成了先帝肯定、夸奖过的姑娘,自然是?与众不同的。


    届时, 他将她迎娶进门, 也?能少几分风言风语。


    姜毓宁谢恩后,很快回了座位,在殿外和成王说话的宣丛梦也?回来了,姜毓宁忘了和她分享自己?的好消息, 先关切道:“怎么样,他找你?何?事?”


    宣丛梦看了一眼成王的位置, 轻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他只?是?怕我不高兴。”


    听着倒是?观感很好,姜毓宁评价道:“成王殿下?倒也?细心,想必不会委屈你?的。”


    宣丛梦点?了点?头,说:“盲婚哑嫁,这样已经?很好了。”


    这段日子,她的婚事悬而未定,姜毓宁也?跟着忧心,她心里并不好受,于是?说完这话,主动?转开话题,问道:“刚才殿内发生了什?么事?”


    姜毓宁弯了弯唇角,将刚才的事给宣丛梦如实讲了一遍。


    宣丛梦早就料到今日沈让特意让姨母把姜毓宁带来,是?想让她在众人面前露一露脸,抬高她的身?份。


    可是?听到姜毓宁的话之?后,她仍旧难掩震惊,震惊过后,又有一种淡淡的,类似欣慰的感觉,虽然她前路渺茫,但?至少她的好友是?一片坦途。


    她笑着拉了拉姜毓宁的袖口,说道:“那倒是?要恭喜你?了,宁安县主。”


    两?人这边还在讨论刚才的事,其余人已经?翻了篇了,毕竟皇帝封一个县主,和他们的关系并不大。


    只?是?有些惊讶太子殿下?会插话,还亲自为这位县主取了个封号。


    这实在是?无上的尊荣。


    再一想到,这位县主和母家景安侯府的关系好似有些暧昧,一时间也?有些人抱着看热闹的态度,去和景安侯府搭话。


    只?有坐在沈让后面的沈政,从刚才沈让开口就愣怔着,此时更是?僵硬得像块木雕,嘴巴微张,一动?不动?。


    他是?了解沈让的,虽然外间对他的传言多有夸大,但?是?自己?的这位堂兄,性子的确很是?冷淡,对于女子更是?疏远。


    怎么会忽然开口给一个陌生的姑娘取封号,除非,他们本来就认识。


    方才宴会上,那位姜姑娘几次递来眼神,欲语还休地勾唇浅笑,他当时还以?为姜姑娘是?还记得自己?,现在想来……


    沈政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冷颤,


    他身?边侍酒的小太监奇怪地问:“世?子,您冷吗?”


    明明这大殿内的碳火烧得很足啊。


    沈政却只?是?瞪他一眼,然后朝前倾身?,低声问道:“殿下?,您和这位姜姑娘?”


    沈让回头,睨了他一眼,却没有立时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知道卓霖是?谁吗?”


    沈政一愣,点?头,“自然知道。”


    卓霖在上京城本就十分的有名,更别说前一阵申国公府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他在自家国公府内,自己?的婚宴上被人戳瞎了双眼,好好的一个青年才俊就此成了废人一个。


    平海郡王当众退婚,两?家从原本的的姻亲闹成了死敌。


    到现在,卓霖一条命悬着,不上不下?的,实在值得人一声叹息。


    若是?平日提起,沈政也?要替这位卓公子叹惋,可是?今日沈让开口,却让他一下?子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沈政警惕地问:“殿下?,那不会是?你?的手笔吧?”


    沈让坦然地点?了点?头。


    沈政瞧他这个淡然的模样,再度打了个冷颤。知道的,是?在说杀人的事,不知道的,以?为两?人在谈论桌上的酒菜。


    沈让偏头,接着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挖掉他的眼吗?”


    沈政也?不是?傻子,就算原本不知道,这会儿?也?明白了,定然是?和那位姜姑娘有关。


    果不其然,只?听沈让嗤笑一声,说:“因为他觊觎了孤的女人,孤最后只?剜去了他的一双眼睛,实在便宜他了。”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可在沈政听来,却是?阴恻恻的警告,他简直要被这男人的占有欲吓死。


    他对姜毓宁的确一见倾心,不过那样的喜欢还算不得深,对于姜毓宁也?是?可有可无的,就算真的情根深种,他也?实在不敢和沈让这样的疯子抢女人。


    他轻咳一声,想到自己?刚才还很不怕死地在沈让跟前大言不惭,顿时脊背生寒。


    他轻咳两?声掩饰,然后道:“臣明白了,殿下?放心,臣只?是?说说而已,说说而已……”


    话音未落,他忽然看见坐在不远处的沈议站起身?,紧跟着一个女子的背影走?出?了大殿,他霎时想到他和姜姑娘在宿山行宫初遇那一次,正好裕王也?在,还表现的有些反常。


    抬头一看,坐在清河长公主身?边的姜姑娘果然不在殿内了。


    难不成,裕王对姜姑娘也?有心思?


    也?对,那位姜姑娘那般纯净漂亮,只?怕是?个正常的男子都要对她多看几眼吧,


    只?不过,他知道姜姑娘是?沈让的女人后,可以?坦然放下?,裕王只?怕没那么容易,更有甚者,他或许就是?知道姜姑娘和沈让的关系,才故意亲近。


    思及此,他的心底生出?一抹不该有的,看笑话的心思来。


    不过,他自然不敢把这心思在沈让面前表现出?来,只?是?悄声提醒,“殿下?,您知道臣弟的胆子,是?绝不敢有僭越的行为的,但?是?有的人……”


    后半句话他故意没说,沈让却已经?听明白了,他蹙起长眉,看向旁边沈议空荡荡的位置-


    大殿内碳火旺盛,姜毓宁穿得厚,脱了貂裘也?脊背生汗,便带着竹叶出?来到后殿更衣。


    换了一身?衣裳后,身?上清爽不少,姜毓宁站在半开的窗边,微凉的冷风拂面,很是?舒服。


    竹叶怕她一冷一热地感染风寒,便劝道:“姑娘,咱们回去吧。”


    殿内人太多了,乌泱泱地吵的人头疼,而且总有很多人的目光投到她的身?上,无论是?不是?友好的,总让她有些不自在。


    姜毓宁摇了摇头,想到自己?刚才陪宣丛梦出?来时,外面有个可以?歇息的石桌,便道:“我不想回去,咱们去外面坐坐吧。”


    毕竟是?在宫中,到处都是?


    守卫,殿下?也?在,竹叶便没再劝,陪着她走?到殿外。


    已经?是?十一月末,可是?今年一直没有下?雪,姜毓宁看着院子里的两?颗杉树,竟然连叶子都还是?绿的。


    她新奇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她还以?为是?沈让,急忙转头,却发现是?一身?雪白狐裘的沈议。


    “裕王殿下?……”姜毓宁愣了愣,福身?行礼。


    “参见裕王殿下?。”


    对于沈议,姜毓宁原本没有什?么印象,可是?上次宣丛梦落水一事发生后,她便深深地记住了沈议。


    就是?他害的郡主落水的。


    姜毓宁深知这一点?,对于沈议也?没了往常的好脸色。


    沈议是?何?等敏感的人,如何?瞧不出?来姜毓宁的态度不对,他只?当未觉,坐到石凳上,然后对姜毓宁说:“还要恭喜姜姑娘了,受封县主,这样的册封,将来对姑娘大有裨益。”


    姜毓宁只?想转身?就走?,因此只?是?淡淡的,“多谢殿下?。”


    沈议从前几次见到姜毓宁,她都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好似感觉不到旁人的半点?恶意,这会儿?倒是?冷淡。


    他握着折扇低笑一声,道:“不知道本王是?哪里惹了姑娘不快,姑娘似乎对本王有很大的意见。”


    姜毓宁是?天真心软,却并不软弱,尤其宣丛梦是?这世?上除了沈让之?外,对她最好的人,就算是?为了她,姜毓宁也?无法心平气和地面对沈议。


    她沉默不答,沈议却隐约能猜到,“想必,姑娘是?为了郡主的事迁怒本王?”


    姜毓宁蹙眉,“迁怒?”


    沈议嗤笑一声,说:“你?觉得我想利用郡主,所以?不怀好意?”


    姜毓宁看着他,反问:“难道不是?吗?”


    沈议轻摇了摇头,似乎是?在笑她的天真,而后道:“只?说我算计郡主,难道沈让没有?”


    听他提起沈让,姜毓宁不由得惊了一下?,然后就听沈议接着道:“姜姑娘,你?和郡主如今关系亲近,难道不是?沈让在利用公主府的缘故,若不是?沈让将你?送到公主府上女学,只?怕你?和郡主还全然不认识呢吧?”


    姜毓宁没料到他连这些事都知道,惊讶地不知该说什?么。


    沈议说:“还要今日,你?可曾瞧见了座上的皇帝,他本该是?天下?最尊贵的人,可是?如今形容枯槁,如同傀儡一般,你?猜这是?因为什?么?”


    见姜毓宁脸色苍白,沈议心底冷笑,面上倒是?温和依旧,语气也?是?徐徐,“姜姑娘这般天真,只?以?为见到一点?手段,就是?这世?上最大的罪大恶极了。”


    “殊不知,这世?上最心狠手辣的人,就站在你?的身?边。”


    他说着,低低的笑出?声。


    他的声音分明和煦温柔,可是?姜毓宁听来,只?觉得比这冬日的肃风还阴冷。


    她能听出?沈议话中暗含的嘲讽,沉默半晌,开口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裕王殿下?,我比你?更清楚些。”


    未料到姜毓宁会这么直白的反驳自己?,沈议愣了愣,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到那边的掩映的树丛后,走?出?来一个人。


    沈让长身?玉立地站在那,身?上衣物略显单薄,更衬得他肩宽腿长,他朝着不远处的姜毓宁招了招手,“宁宁,过来。”


    姜毓宁本来是?背对着沈让的方向,也?没有注意到他走?过来,此时听到他的声音,当即转身?,惊喜道:“哥哥!”


    她的语气几乎是?瞬间就变了,不同于刚才的疏离冷漠,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惊喜欢快。


    她紧了紧肩上的貂裘,拎着裙摆跑向沈让,转而想到这是?在皇宫里,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又生生停住了步子。


    沈让见她如此,就知道她是?在顾虑什?么,拉着她的衿带往前一拽,将人整个拽进了怀里。


    长臂将人完全拢入怀中,姜毓宁贴在沈让的腰侧,虽当着外人的面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不自觉地伸手去勾他的手指。


    小猫儿?似的。


    沈让心底发笑,伸出?右手将她的小手牵住,然后安抚般的,用拇指在她的虎口处摩挲了两?下?。


    姜毓宁有些痒,当着沈议的面又不能直说,抬眼偷偷地瞪了沈让一眼。


    两?人的小动?作被沈议尽收眼底,他握着折扇的手指紧了紧,好半晌才开口,“本王不过是?和姜姑娘说几句话,三弟,不必这么紧抓着不放吧?”


    沈让可不是?姜毓宁,他说话一向不留情面,此时看着他身?上厚重的衣物,冷嗤一声,道:“大哥,你?也?是?快死的人了,老老实实地安享晚年不好吗?整日觊觎旁人的东西,只?怕会死的更早。”


    沈议万没想到,沈让当着姜毓宁的面,我敢说出?这样恶毒的话。他气得脸色发白,然而沈让根本没有再看他的表情,牵着姜毓宁的手,径直转身?离开。


    沈议看着两?人携手离去的背影,又想到方才姜毓宁毫不迟疑地维护,心里忽然涌上来一股子嫉恨。


    军权、皇位、女人。


    凭什?么这世?间的一切都让他沈让得去了,明明他才是?当今圣上的嫡长子,是?元后所出?,身?份比他沈让尊贵一万倍。


    却偏偏,什?么都不如沈让。


    连姜毓宁这个天真的小姑娘,都对沈让这么死心塌地,老天实在不公平。


    沈议握着石桌的边缘,恨得青筋暴起-


    姜毓宁跟着沈让离开后,本来以?为他要带自己?回到大殿的,便主动?想要松开手,说:“哥哥先回去吧,别让人看见我们在一起。”


    沈让却说:“回去做什?么?你?不想我?”


    为了今日的宴会,姜毓宁昨日便到了清河公主府上,算起来两?人不过一日没有说话,可大约前一段时日整天腻在一起,如今分开没多久,就开始想念了。


    可是?姜毓宁不愿意承认,她推了推沈让揽过来的手臂,娇气地说:“才没有呢。”


    沈让一眼就看出?她的口是?心非,轻笑一声,“是?吗?”


    姜毓宁点?头。


    周围有樊肃把守,不会有人不长眼的闯进来,沈让脚步一顿,拉着姜毓宁的手,顺势把她压到了身?后的廊柱上,二话不说就亲了下?去。


    这段日子以?来,姜毓宁早已习惯了和他的亲近,两?人唇齿相撞,她下?意识地就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主动?回应上去。


    她的舌尖香香软软,沈让勾缠住,像是?在品尝什?么琼浆蜜液,很快就把人亲得膝盖发软。


    感觉到怀里人沉沉地往下?堕,沈让一手托住她的屁股,然后稍稍用力,就将人整个抱了起来。


    姜毓宁本能地伸出?双腿缠住他,身?上雪白的貂裘毛茸茸的,托着她酡红的小脸,更是?可人。


    沈让低声附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小兔子顿时炸了毛,羞得要从他身?上跳下?来。


    沈让连忙将她安抚住,按着她的腰将人抱得很紧,然后道:“方才你?和沈议说的话,哥哥都听到了。”


    姜毓宁愣了愣,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然后就听沈让接着道:“你?愿意维护哥哥,哥哥很开心。”


    他这话堪称直白,若是?从前,沈让几乎不会直接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姜毓宁呆愣愣的,好半晌才问了一句,“哥哥,你?喝多了吗?”


    第69章 除夕


    69.


    沈让的酒量, 是在燕驰山时,和?将士们用酒坛子喝酒练出来了,京中的果酒根本不会让他醉。


    更?何况, 他方才在殿上根本没有喝


    几杯。


    可大约是姜毓宁的坦诚相护, 让沈让不免有些放纵。


    他揽着姜毓宁的腰,将她压在廊柱上, 当真开始装醉,“许是醉了。”


    姜毓宁被他戏弄那么多次, 也比先前聪明了许多,这会儿瞧出沈让是在装模作样,抿着嘴巴装凶, “的确醉了!都开始说胡话了,快放开我?!”


    沈让听着小兔子撒娇,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貂裘, 然后?伸手捧起她的小脸, 揶揄道:“刚封了县主?, 就这么大的架子,以后?可还了得?”


    一听到县主?这两个字, 姜毓宁莫名有些心虚脸红,又不愿每次都因为羞怯而拜下阵来, 强撑道:“才没有架子, 你欺负我?。”


    沈让低笑?一声,捧着她下颌的拇指抬起,在小姑娘红润的唇瓣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然后?俯身吻了下去。


    半晌, 他才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这才叫欺负。”-


    姜毓宁这一去更?衣就去了两刻多钟, 宣丛梦有些担忧,本想派人去找她,然后?就看见姜毓宁回来了。


    只是脸色有些不对,又红又白?,还一直低着头,宣丛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问:“毓宁,你没事吧?”


    姜毓宁掩耳盗铃地舔了下唇角,摇头,“没事。”


    宣丛梦看着跟在姜毓宁后?面?回到大殿的沈让,一下子就明白?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高台上,建昭帝在给姜毓宁封过县主?之后?,就体力不支回宫了。


    建昭帝一走,底下人也就能松快一些,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束缚,又因为在座的都是些皇亲国戚,打断骨头都连着筋的血脉亲人,彼此也都十分熟悉。


    没一会儿,相熟的几?家就开始在大殿上走动起来,开始互相寒暄说话,也有人过去给成王敬酒,恭贺他得陛下赐婚。


    但也有不少人守在原位,观望着仍旧稳坐首位的太子殿下,和?另一边的清河公主?府。


    姜毓宁刚封了县主?,本也是炙手可热的,可因为有清河长公主?挡在前面?,敢来搭话的人并不多。


    于是,坐在角落里?的景安侯夫妻就被人团团围住。


    这些人里?,一半是知道姜家和?这位新封的郡主?之间有龃龉,专门?来看热闹的;也有人是开席前来得太晚,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听到一句姓姜,就来拉关系套近乎。


    景安侯府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体验过这般炙手可热的感觉了。


    若是放在以前,卓氏只怕头都要?仰到天上去,可是现在,她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并不愿被人注意?到。


    可偏偏又有人很没有眼?力见地怂恿,“景安侯夫人,贵府的姑娘实在有福气?,得郡主?和?公主?的青睐,如今又成了陛下钦点的县主?,太子殿下赏赐的封号,咱们想要?亲近亲近,说句话,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卓氏听了这话,面?上几?乎连苦笑?都维持不住了,她忍不住抬眼?去看远处的太子殿下。


    旁人不知,她心里?却是心知肚明的。


    太子殿下为何现在还不走,多半就是为了那个小傻子。


    真不知她哪来的福气?,能得太子殿下这般宠爱,反而是她亲生的秋儿,容貌好,身量也窈窕,出身更?是比她尊贵万分,今日本来是想让她到宫里?多结交些青年?才俊,可最后?却被一个庶出的妹妹狠狠比下去了。


    若是发生争执也罢,可偏偏姜毓宁那小庶女都不回头来看她们一眼?,这样的羞辱,简直比当头痛骂她一顿更?甚。


    卓氏看着坐在最前头的姜毓宁,再看看坐在自己身后?的姜毓秋。


    分明都是姜家的女儿,却如隔着天堑一般。


    围观之人还在喋喋不休,卓氏没有心情应付,只得一一敷衍过。


    好不容易熬到宴会结束,她回到家中,只觉得疲惫不堪,偏偏姜毓秋又嫉又气?,在房中发疯。


    满屋子瓷器噼里?啪啦摔了个干净。


    卓氏心疼得不得了,抱着她不住安慰,正在此时,卧房门?被人狠狠推开,景安侯黑着脸走了进来。


    姜毓秋顿时制住动作,景安侯看着满地狼藉,沉声道:“毓秋先出去。”


    姜毓秋不敢不从,带着哭声应了,转身退下。


    卓氏走上前给景安侯宽衣,然后?就听他道:“明日,你带着秋儿去清河公主?府一趟。”


    卓氏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去,去清河公主?府?”


    景安侯蹙眉,“咱们家的姑娘封了县主?,这时候不去亲近,还等什?么?明日见了毓宁,你和?秋儿诚心给她道歉,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卓氏全然没料到景安侯的态度变化这么快,不可置信道:“道歉?侯爷,你让我?给一个庶女道歉?我?可是”


    “什?么庶女,她如今已经是陛下亲封的宁安郡主?了!”景安侯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若不是你当时一心算计着,想把她嫁回卓家,她还在家好好的呢!她到底姓姜!她是我?的亲侄女,这样的好处,难道要?白?白?拱手?”


    卓氏未料景安侯回开口指责她,当时要?把姜毓宁嫁回申国公府的事,分明也是和?景安侯商量过的,他当时同意?,如今倒是反悔了。


    娘家一蹶不振之后?,便和?卓氏基本断了往来,卓氏几?次回去都吃了个闭门?羹,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她一门?心思都为了姜家,最后?倒是被倒打一耙,落了个埋怨。


    她卓悦斓是申国公府的嫡女,嫁到他这区区侯府,本就是低嫁,委屈了这么多年?也便罢了。到如今,还要?让她去给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赔礼认错?


    这是什?么道理?!


    卓氏气?得深吸一口气?,柳眉倒竖,讽刺道:“侯爷只想着和?四姑娘是伯侄,可当时将人家亲祖母害死的时候,也没见您顾念骨肉情深啊?”


    啪——


    景安侯一巴掌狠狠掴在卓氏的脸上,一双圆眼?几?乎要?从眼?眶子里?瞪出来,“贱人,你说什?么?”


    卓氏被打得往后?踉跄几?步,恨声道:“你别忘了,老太太的死,你也是帮凶!当年?心狠手辣不顾情面?,如今人家封了县主?,又想去攀亲戚。我?呸!”


    “攀亲戚也就算了,平日你闷头不语,这时候倒是想起我?来了,想让我?去下这个面?子,你休想!”


    说完,卓氏狠狠把他一推,拂袖而去。


    只有景安侯一个人呆愣在卧房中,好半晌,才皱眉换来贴身小厮,“去,叫人去查查,当年?四姑娘带出府的那个丫鬟,现在还活着没有?”-


    冬至过去,眨眼?就到了除夕。


    姜毓宁封了县主?,成了清河长公主?的义女,今年?的除夕宫宴,也有了她的一个位置。


    除夕宴会和?冬至不一样,除了皇亲国戚之外,朝中三品以上的所有官员,都可以携带家眷进宫赴宴,热闹更?甚。


    可是姜毓宁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而且,除夕宴会男女分席,姜毓宁在后?宫的扶摇殿,沈让则在前头的临水殿。


    两座宫殿相隔不算远,可是除夕烟花炸开的时候,他们却不在彼此身边。


    身边再多的人,姜毓宁也觉得冷清。


    好容易等宴会结束,姜毓宁婉拒了宣丛梦的邀请,回到了沈让为她准备的马车上,等着他回来。


    为了保暖,马车里?点着一个小碳炉取暖,姜毓宁裹着貂裘钻进马车,暖意?扑面?而来。


    竹叶没跟着她上车,就等在马车外头,见姜毓宁时不时就撩开车帘往远处看,知道她是在等沈让,便劝道:“姑娘还是别掀帘子了,一会儿热气?都要?散光了。奴婢就在外面?守着,若是殿下出来了,奴婢再叫您。”


    姜毓宁畏寒,这会儿手指已经有些发凉,她没再坚持,点点头,说:“好。你也多抱几?个暖炉,省得冻坏了。”


    “姑娘放心吧。”


    于是,姜毓宁便缩回脑袋,没一会儿就抱着暖炉睡着了。


    沈让一上马车,便看见小姑娘裹成毛茸茸一团,小脑袋还一点一点的。


    说是等他,实际上早就睡熟了,连他上马车都没有半点察觉。


    因为


    姜毓宁如今是清河公主?府的义女,所以对外都说是住在公主?府,沈让为防人察觉,吩咐车夫先往公主?府走了一圈。


    姜毓宁是被一阵颠簸给震醒的,一睁眼?,看见的就是沈让纠缠的下颌线,她正靠在沈让的怀里?。


    她还没有彻底醒过来,脑子里?懵懵的,嘴里?本能地开口唤人,“……哥哥?”


    沈让单臂还着她,听到她出声,抬手拨弄了一下她的刘海儿,轻声问:“醒了?”


    “嗯。”姜毓宁无意?识地出声,像是某种小动物,在沈让的肩头撒娇似的蹭了蹭。


    沈让的心都要?被她蹭化了,搂着她在她额上亲了一口,然后?伸手给她倒了杯水。


    “喝口水。”


    姜毓宁小口小口喝了半杯,这才稍稍清醒了些,她问:“我?睡了多久?”


    本以为也就是一刻钟,结果沈让捏捏她的鼻尖,很无奈地说:“半个多时辰了。”


    “怎么这么久?”姜毓宁一愣,然后?想到方才那一段有些不平坦的路,奇怪地问,“我?们不是回东宫吗?”


    沈让摇摇头,“自然不是。”


    姜毓宁问:“那我?们去哪儿?”


    她转头撩开厚厚的车帘,却只看到一片漆黑,借着月亮投下来的一抹光亮,勉强能看到远处树影重重,看上去不是街道小巷,更?像是荒山野岭。


    上京城内,怎么会有这么荒凉的地方。


    姜毓宁愣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问:“哥哥,我?们出城了吗?”


    沈让却没说话,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姜毓宁简直要?好奇死了,扑过去拉着沈让的胳膊使劲地晃,一路上好话说尽,可是沈让就是八风不动,半个字都不透露。


    路上没有点灯,姜毓宁也看不清附近具体是什?么样子,直到马车拐进一条熟悉的路,远远可见几?个拴马桩。


    姜毓宁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马车很快停下,樊肃外面?请他们下车,沈让先下去,然后?朝姜毓宁伸出手,“下来吧。”


    姜毓宁拎着裙摆,一步步地走下马凳。不远处一座大门?,十几?个灯笼将门?口照得分外亮堂,虽然从姜毓宁的方向,看不清上面?的字。


    可是姜毓宁却已经知道这是哪了。


    ——常青园。


    她住了十年?的地方。


    只看着那熟悉的大门?,姜毓宁就莫名有些想哭。在扶摇殿参加宫宴时,被那么多人簇拥着的时候,姜毓宁还有些隐隐的失落。


    可没想到宴会散去,沈让会把她带到这儿来,两个人最开始认识的地方,他们住了十年?的地方。


    他们两个人的,家。


    泪珠无知无觉地滚了下来,沈让注意?到,飞快替她抹去。


    “天气?冷,别哭了。”沈让道,“走吧,先进去。”


    “嗯。”


    沈让牵着她的手,走进常青园,别院偌大空旷,自从姜毓宁离开之后?,这里?便再无人居住,可是大半年?过去,这里?的一草一木好似都没有半点变化。


    姜毓宁走进正门?,穿过长廊,最后?来到她从前所居的听风小筑。


    因为天凉,池塘结了冰,锦鲤都被带到了东宫去养,秋千架包着厚厚的羊皮,在肃风中飘飘晃晃,好像等着谁去坐它?。


    熟悉感扑面?而来。


    宽阔的庭院里?,也已经重新移植了适季的花木,腊梅、山茶、幽兰……即便无人欣赏,但每一种都开得十分绚烂。


    不过,最惹眼?的还是那一百棵四季海棠,冬日里?也开得鲜亮娇嫩。


    那是从前,沈让送给他的话。


    姜毓宁不自觉地走上去,抬手在海棠花枝上轻轻拨弄了一下,枝叶簌簌,扫过她的脸侧。


    她有些怕痒,偏开些头,右手被人拉住。


    沈让不知从哪掏出来一个匣子,打开一看,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支海棠连枝镂空粉镯。


    他执着姜毓宁的手,缓缓把镯子给她套了上去。


    “哥哥……”姜毓宁没想到他还给自己准备了礼物,一时间竟有些讷讷。


    然后?,就被沈让牵着手腕,轻吻了一下。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白?若梨花,漫天飞舞。


    姜毓宁看着眼?前的沈让,眼?眶不自觉就红了,她踮起脚尖,在雪花簌簌中,主?动亲了上去。


    两人在飞雪中接吻,安静而又温柔,难得不带任何的情/.欲,只为了分享彼此,占有彼此。


    半晌,两人分开,姜毓宁鼻尖都发红,她抬手接住落雪,坦诚道:“哥哥,方才在扶摇殿的宴会上,我?一直在想你。”


    “想我?什?么?”沈让问。


    姜毓宁并不掩饰自己的喜欢和?思念,直白?道:“在想,若是你在我?身边,该有多好。”


    “除夕是团圆的日子,可是我?和?哥哥相识这么多年?,还没有一起守过岁,这实在让人遗憾,我?想和?哥哥坐在一起,一起守岁。”


    沈让温柔道:“除夕还未过去,新年?还未来到,我?们今天一起守岁。”


    姜毓宁原本有些失落,这会儿顿时又高兴起来,她看着沈让纵容的表情,眨眨眼?,又接着道:“那,我?方才没有吃饱,想吃丁香馄饨和?暖锅!还有酸菜包子。”


    她忍不住抱怨,“刚才在宴会上,菜都是冷的。”


    沈让满足她,“好,我?叫人准备。”


    “那……我?还想看烟花,今天的烟花那么好,我?想和?哥哥……”


    话音未落,忽然远处一道光亮骤然划过。


    绚烂的烟花在天幕炸开,将相爱的男女拢入璀璨之下。


    第70章 年礼


    70.


    过?年期间朝中停朝七日, 于是?,沈让便答应姜毓宁陪她在常青园多住几日。


    初三这天,姜毓宁收到了宣丛梦送来的除夕礼物。


    东西本来是送到东宫的, 被?薛怀义转送了过?来。


    因为公主府整日都有来拜年的亲友, 宣丛梦要跟在长公主身边待客,不?能亲自过?来拜年, 特意在拜帖中打了招呼。


    姜毓宁自然不?会介意这些,命人好她?送来地东西?好好收下之后, 便张罗着要准备回礼。


    虽然这一年她?都?是?住在东宫,但是?常青园也不?算是?完全空置,沈让答应她?, 这里会一直留着,将?来把周边几?间园子?全都?打通,算作他们的别院。


    听风小筑的库房里, 还是?有很多珍贵的宝贝, 姜毓宁命人开了库房, 亲自挑选回礼。


    这个太?浮华,这个不?够漂亮, 姜毓宁挑挑捡捡看完了好几?个箱子?,才勉强把回礼配好, 然后亲自写了回帖, 嘱咐人送到清河公主府去?。


    竹叶端来一杯热奶茶,“姑娘,歇歇吧。”


    姜毓宁接过?,一边喝一边问:“对了, 今年怎么没有绣夏姐姐送来的东西?。”


    姜毓宁对小时候的记忆不?深,尤其是?她?独自在明雪园的日子?, 她?几?乎都?不?怎么记得了。


    但绣夏是?自小陪伴她?的人,后来她?到了沈让的身边,有了竹叶和竹苓,仍旧对绣夏念念不?舍,想把绣夏也接过?来住。


    可是?绣夏和她?说,她?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这些年一直在等她?,但是?因为侯府的事,拖到快二十还没有定亲,正巧她?有人照顾,她?便想离开嫁人。


    当时,姜毓宁虽然不?舍,却也知道,是?自己耽误了她?,心里很是?愧疚。


    于是?,没过?几?个月,沈让便做主替她?把绣夏送回了封州老家,还给她?添了不?少嫁妆。


    再后来,两人便再也没有见过?面,但是?每年过?年,绣夏都?会送些东西?到常青园来,有时候是?些土仪吃食,有时候则是?她?亲自绣的荷包衣物。


    不?是?多贵重的东西?,但显然十分挂念着姜毓宁。


    姜毓宁收到她?的东西?之后,也会给她?回些东西?,除了些银两首饰之外,还会附些自己的东西?,要么是?一卷画,要么是?一幅字。


    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


    但因为封州离着上京有些距离,所?以东西?不?都?是?准时在大年初一送到,有时会早些,有时会晚些。


    却也从未比初三更晚过?。


    竹叶也不?知,闻言道:“姑娘别担心,奴婢回头叫人去?查查。”


    她?将?这件事托给了樊肃,樊肃一听是?姜毓宁吩咐的,二话没说就派人去?查,本以为只是?因为大雪封路之类的意外,却未料到,暗卫一路查到了封州,绣夏的老家。


    书房。


    沈让正坐在书桌后捧着一卷书读,姜毓宁坐在他旁边练字,樊肃快步走进来通禀,看上去?像是?有急事禀报。


    沈让放下书,蹙眉问道:“怎么了?”


    樊肃悄悄看了姜毓宁一眼。


    沈让便知道,定然是?和姜毓宁有关,当即便想开口,哄她?先出去?,却不?想姜毓宁正好抬头,看到两人的视线交流,先是?有些奇怪地问樊肃,“怎么了?”


    然后又忽然想起竹叶和她?说,樊肃已经派人去?查绣夏的事了,当即问道:“可是?绣夏姐姐的东西?送到了?”


    樊肃表情?一僵。


    沈让便知道,肯定是?让樊肃说中了,他蹙了下眉,朝樊肃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樊肃立刻会意,否认


    道:“回姑娘,是?卑职有朝廷中的事,想找殿下说。”


    “这样啊,那?你们先谈。”姜毓宁并未多想,把笔撂下,从桌上随便拿了个话本,起身往书房另一边的走去?。


    因为平日里,沈让谈所?有的事都?不?避着她?,所?以久而久之,她?也就没有了避嫌的打算,沈让也有些无奈,这时候再提借口有些明显,便对樊肃摆了摆手,“有话直说吧。”


    樊肃压低声音,“殿下,景安侯派人去?过?封州。”


    “什?么?”沈让一怔,“他派人去?做什?么?”


    当年沈让不?愿让姜毓宁和景安侯府的人有过?多的接触,因此才将?绣夏送走,后来这主仆联系不?多,姜毓宁的所?有心思都?转到了他的身上,他便也不?再去?管一个婢女的事。


    毕竟,只是?一个伺候的婢女。


    又离开侯府这么多年,按理说,姜础和卓氏早该忘了一个婢女的模样,怎么还会突然派人去?,还直接查到了封州。


    沈让蹙了下眉,沉声道:“查。”


    初五这日,两人从常青园回了东宫。


    绣夏的事樊肃继续去?查了,暂时还没有结果,今年的年礼也没有松来,为了不?让姜毓宁担心,沈让叫人补了一份和往年差不?多的给她?送去?。


    姜毓宁自然没有怀疑,这件事便暂时压过?去?了。


    回到东宫后,沈让先回嘉言殿见客,姜毓宁回临雀殿沐浴,沐浴完出来后,看到了竹叶端过?来的托盘。


    上面满满当当都?是?帖子?。


    姜毓宁奇怪地问:“这是?什?么?”


    竹叶说:“都?是?清河公主府叫人送来的,说是?给姑娘的礼贴。”


    “礼贴?”姜毓宁从来没有收到过?这个东西?,很是?新奇,问,“都?是?谁送来的?为什?么会给我?”


    竹叶道:“都?是?上京城中的各家夫人送来的,姑娘可别忘了,您如?今是?宁安县主了。”


    若她?不?提,姜毓宁倒是?真要忘了,她?愣怔了一下,说:“那?,我还要回礼吗?”


    竹叶却也不?敢答复,正好沈让回来,听到这句话,便问:“给谁回礼?”


    竹叶立刻退下,姜毓宁指了指手边这一大堆的帖子?,说:“这些。”


    沈让只瞟了一眼,就猜到是?什?么,说:“是?各家给你的年礼?”


    姜毓宁点头,然后问:“要不?要回礼啊哥哥?”


    沈让道:“不?过?都?是?来巴结你的,不?必理会。”


    姜毓宁还是?有些纠结,沈让却已经坐下,随手翻开一本,解释道:“你如?今到底是?挂名在清河公主府下,不?必太?张扬,只吩咐人把这些东西?整理收录成册,日后少不?得有回礼的时候。”


    这些人情?往来,姜毓宁都?不?是?很懂,好在有沈让,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于是?,姜毓宁点点头,说:“好,我记下了。”


    她?见沈让一本一本看得津津有味,不?由得也有些好奇,随手翻开一个预备看一看,却不?想刚看到第一行,表情?就凝滞了。


    沈让注意到她?的不?对劲,抬眼看过?去?,在封皮上瞟到几?个字:景安侯府。当即眉头就是?一蹙。


    姜毓宁的处事思路一向很简单直白:你对我好,所?以我也会对你好。


    刚回到景安侯府的时候,姜毓宁还对亲情?血缘有些期待,可是?自从她?认清之后,便也不?再把这些人当做亲人了。


    后来离开景安侯府,姜毓宁便再也没有和姜家人有过?往来。


    可不?知为什?么,原本对她?爱答不?理,甚至有些瞧不?上的姜家,偏偏又一次次地出现在她?跟前,如?今又送来新年礼贴。


    她?有些不?开心,圆滚滚的眼睛被?眼皮遮住一半,眼尾轻垂,看上去?莫名委屈。


    沈让还是?第一次瞧见她?这模样,有些心疼,也有些想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问:“这是?怎么了?”


    姜毓宁指着姜家送过?来的帖子?,“我不?想看到他们。”


    沈让轻笑一声,把掌心的帖子?摊开她?看,姜毓宁望过?去?,竟然也是?景安侯府的。


    她?惊讶道:“怎么有两份?”


    沈让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其他帖子?,姜毓宁疑惑地翻开最上面的一个,竟然还是?景安侯府的。


    “怎么会这么多?”


    沈让道:“我们宁宁封了县主,他们自然是?想巴结了。”


    姜毓宁却没有被?那?么轻易的哄过?去?,她?看着沈让,说:“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哥哥吧。他们想在哥哥这儿得到好处,以为重新对我好,哥哥就会亲近他们,然后抬高他们在上京城的地位。好坏!”


    沈让被?她?的用词逗得勾了勾唇,然后问:“那?宁宁打算如?何?”


    姜毓宁哼了一声,“自然是?拒绝了,”


    “我又不?是?小狗,任由她?们呼来唤去?。”姜毓宁被?沈让娇养了这么多年,虽然因为天真善良显得很好欺负,但实际上,她?才是?被?娇纵惯了的,性子?比公主都?娇。


    更何况……


    姜毓宁道:“哥哥是?英雄,是?将?军,是?未来的明君,身边怎么能有这样趋炎附势的臣子?!”


    倒是?没想到这个理由。


    沈让道:“那?就叫人拒绝掉,我回头命人去?和清河姑姑知会一声,再有景安侯府的帖子?,一律回绝。”


    先前在宿山行宫,姜毓宁就是?这么和宣丛梦说的,但事实证明,他们并没有被?打击到,反而锲而不?舍。


    姜毓宁想了想,说:“不?如?,我回景安侯府一趟。”


    沈让一怔,“回去??”


    姜毓宁道:“若是?不?直接拒绝,他们总是?会心怀希望,干脆我直接回去?一趟,与他们说个清楚。”


    不?知是?不?是?长大了一岁,沈让总觉得姜毓宁好像比从前性子?稳重了些。


    姜毓宁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推了推他,问:“哥哥,你觉得如?何?”


    沈让本想说,他叫人去?通知一声便是?,但转念想到绣夏的事。


    绣夏只是?一个普通的婢女,无论是?样貌,身份,都?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值得景安侯府记住这么多年。


    唯有两点,一是?一早就知道毓宁和他的关系,另一个则是?,曾伺候过?姜毓宁的祖母。


    无论哪一个,都?是?和姜毓宁息息相关的,沈让不?能不?管。


    于是?,他开口道:“我陪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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