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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为什么像个僵尸……-


    廖茗觉笔试结束那一天, 王良戊开车去接她。她把头探到车里看,发现里面没有其他人,再念叨着“想搞惊喜是吧”, 回过头环顾四周, 却也没在人群中找到熟悉的面孔。


    王良戊坐在他那辆二手车的驾驶座, 笑眯眯地解释道:“肖屿崇遇到了一个印度尼西亚的美女, 非要追着去跟人家结婚。胡姗和邓谆拦他去了。”


    廖茗觉面无表情地反问:“骗人的吧?”


    “好吧,被你拆穿了。其实是胡姗做拉皮手术, 做到一半突然反悔,邓谆和肖屿崇陪她打官司去了。”


    廖茗觉无可奈何地微笑:“你说这种谎不怕被胡姗诅咒吗?”


    “嗯……那邓谆本来胃就不好,在医院是老客户, 一直不吃饭, 又把胃搞坏了,现在要去装机械胃, 马上你就能看到他表演吞刀片了。”


    廖茗觉的表情有点害怕:“真的假的啊?好恐怖。”


    “开玩笑的, ”王良戊笑了几声, 倾身替她打开副驾驶座的门,示意她赶紧坐进来, “他们三个人逃课去音乐节玩了。”


    “音乐节?那不是在沿海那边吗?”廖茗觉边坐进来边问, “邓谆保研就算了,肖屿崇也有个实习单位, 胡姗怎么办啊?”


    “等我一下。”


    王良戊从上衣口袋里翻出手机,拨打了一个视频电话。


    电话那头出现闪亮逼人的灯光和躁动不安的音乐, 戴着镭射眼镜肖屿崇、装了彩色假发片的胡姗, 以及在削苹果的邓谆也入镜。三个人都在随音乐摇晃,信号不好,画面卡顿也很严重, 乍一眼他们不像在音乐节,而是在精神病医院。


    廖茗觉痛苦地阻挡着电音进入耳室,与此同时大喊着问那边:“你们干嘛呢?!”


    “啊?!”肖屿崇大喊着回复。


    “我说!你们干嘛呢?!”廖茗觉继续大喊,分贝高到车外面的人都看过来。


    “我们玩儿呢!”肖屿崇大喊。


    廖茗觉犹豫了一下,还想问其他的。结果不知道是不是网络不好,他们这边给那边重复太多的缘故,肖屿崇突然像中邪一样重复起来:“我们玩儿呢!我们玩儿呢!我们玩儿呢!我们玩儿呢!我们玩儿呢!”


    王良戊受不了给挂了。


    电话时长没超过两分钟。


    刚挂断,胡姗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除去灯光,扯下头上淘宝包邮买的廉价假发片,肖屿崇也立刻关掉音乐,甩掉那副沙雕墨镜,邓谆照常坐在病床上,把削完皮的苹果往嘴里送。接下来由胡姗和肖屿崇向即将赶来的护士道歉,万幸是因为更换病房,房间里暂且没有别的病患。


    另一边的王良戊在一边心虚一边维持表面的风平浪静——说一半谎话一半真话应该不算撒谎吧。


    只要瞒住这几天,等邓谆出院,就能正常回到廖茗觉身边去了。国考很快就会出成绩,廖茗觉马上就能决定要不要参加面试。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再说,这一定是最好的办法,谁都不会影响。


    廖茗觉靠在车窗边默不作声-


    虽然邓谆四肢健全,但大部分时间都要一个人待在医院,未免还是有点可怜。朋友们只好轮番来看他。


    胡姗是受影响最大的,尽管有惊无险,可几乎说是ptsd也不为过。有一次她带着复习的书过来,发现邓谆不在病床上,吓得魂都飞了。楼上楼下都找过,终于在负二层的食堂看到扶着点滴移动的邓谆。她汗流浃背、惊魂未定,他倒是一边吃着香蕉一边用看弱智的眼神看向她。


    他们一前一后回去。


    邓谆走在前面,胡姗慢吞吞跟在后面,不远不近,保持着别人都看不出来他们认识的距离。


    胡姗说:“你想吃麻辣烫吗?”


    “医生不让吃。”邓谆头也不回地回答。


    “你平时都吃什么……”胡姗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学校食堂的温州馄饨是吧?好吃吗?”


    他还挺趾高气扬:“不正宗。”


    他们就这样走回了住院部,离开电梯,进入走廊。


    忽然间,邓谆放慢脚步。胡姗留意到了,所以也随之停下。她抬起眼,看到病房门前不算不速之客的不速之客。


    邓谆的妈妈看起来更像他姐姐,年轻,美丽,留着一头红色的卷发,穿着修身的包臀连衣裙。正红色的口红全涂,浑身散发着刺鼻的香水味。


    “好久不见。”这次见邓谆,妈妈的态度与以往都不同,并不是更温柔,纯粹在示弱,“这位是?”她干的是识人的行业,绝不会混淆见过的脸。就算是签约的双胞胎模特儿,也能轻而易举地分辨清楚。这不是他介绍过的女朋友。


    邓谆说:“朋友。”


    “同学。”同一时间,胡姗下意识回答。


    他们的回答撞上了,虽然都没错,却徒然增添尴尬。


    邓谆进了病房,回到病床上。胡姗抱住手臂,没好意思直接坐下,只把椅子向他妈妈推过去。他妈妈也摇摇头。


    “卓恩,”妈妈说,“妈妈这次过来,是想看看你怎么样,顺便陪陪你。”


    邓谆一声不响地低着头,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他说:“其实我以前就不太喜欢你这样。”


    他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怨气,宛如从水中挖掘出的玻璃器皿般清澈。


    “……什么?”妈妈问。


    “妈妈,你一直都叫我的艺名。”他又垂下脸,不再与她对视。


    “我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一直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妈妈走近他,手扶在病床床尾,哀婉地倾诉道,“我已经答应你了,不需要你再做明星了。以后我们都不谈这件事了,好吗?”


    邓谆回答说:“好。”


    “那我们改天再聊吧。妈妈爱你。”她说着,指尖轻轻触碰医院的被褥。


    他也朝她笑了:“嗯。”


    一直到对方离开好久,胡姗才意识到,刚刚她该退出去的。事实上,放在往常,她肯定明白这个道理。但邓谆的妈妈实在出现得太突然了,外加那副拥有充足震撼力的华丽外表,实在叫人有些晃神。她有些想和邓谆道歉,邓谆却没来由地开口:“有件事,我妈妈不承认,但她心里知道,自己一直亏欠我。”


    “……”


    “我小时候参加很多选秀,大部分都能进到最后一轮。结果有一次,对方公司高层面试我们几个人。有男有女,最大的也就十五岁,最小的跟我一样大。


    “我们一个一个进去。他要我把衣服都脱掉。其实也有要看这些的公司,但肯定不会让脱光。而且一般对方人会很多。那天只有几个人,都是大人,没有摄像机,也没有软尺,一个男的让我脱掉衣服。我很害怕,可还是脱了。也就摸了摸,没□□别的,不过我感觉到了,我其实感觉出来了。虽然那个时候我才上小学……”


    她听明白了,却没有说话。


    “那个公司很有名,到现在都很有名。就算今年警察开始收集证据,也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我这几个月都在想这件事,虽然没有那么恨他们……”说到一半,邓谆用手腕蹭了一下眉骨,随即若无其事地说下去,“他给我妈妈发了邮件,邀请我妈妈过去签合同。我不愿意,我妈妈觉得有前途。要是签了合同,起码好几年都要服从安排,出道的话就更别说了。只要公司想,只要你不听话,一直雪藏你也可以。”


    那场面试结束后,邓谆哭了。


    为什么那时候痴痴地照做了呢?为什么呆呆地没有反抗呢?


    为什么像个僵尸一样?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没有同龄人从三岁起就体验过的叛逆期。邓谆总是顺从,能努力的话都会努力,属于他自己的意识就像淤积在水中的泥沙,之所以存在,不过是因为可以。选秀中,妈妈会全程陪在身边,最终还会一直询问他的表现。僵尸小孩有着苍白的肤色,不会改变的容颜,那种僵硬或许正是美的代价。


    在妈妈怀揣着对美丽未来的期望签字前,他终于还是不得已全盘托出。如同亲手砸碎自己的自尊心。


    胸腔里有些东西被击得粉碎。


    那一地碎片始终没收拾,明明一直在心里。明明一直没消失。是什么时候开始淡忘的呢?复学,大学。大学多好啊。


    他回过头看窗外,侧脸比童年时成熟许多,却又好像分毫不差。


    “真他妈无语。”他听到她在说。


    胡姗别过脸。


    邓谆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凝视着她。你哭了吗?他想问。


    “你会跟廖茗觉说吗?”


    “打算说,”他回答,“挑个好的时间,好的地方,聊聊以前和将来。”


    胡姗替他把被褥拉起来,用力压了压。泪滴落在床单上,变成微不可查的白芝麻。


    邓谆说:“我突然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啊?”胡姗在擤鼻涕。


    “我也是现在才发现,”他把抽纸递过去,被她接下来,“这么多年,我耿耿于怀的其实不是这件事本身。是没有人在乎我遇到这件事。”


    “我在乎的,廖茗觉在乎的。他们也会在乎的,”她说,“假如你有证据,警察叔叔也会在乎的……没有说警察现在不在乎的意思。”


    “是吧。”他终于笑了。


    出院那天,邓谆胖了几斤,脸色也好很多,尽管以后需要长期服用的药又增加了。


    笔试第二名并不怎么值得庆祝,这就是残酷的公务员考试。廖茗觉报了个班学习如何面试,枯燥乏味,费解难懂,却又必须强打精神。她正百般无聊,等待前面的同学完成练习。突然间,因为听到什么声音,所以猛地扑向窗口。


    她看到邓谆。


    他坐在机车上,头发长长了,摘下头盔时向后撩,仰起头微笑。


    廖茗觉举起双手挥动,又看他掏出手机。邓谆给备注为“觉宝”的联系人发了消息:“什么时候下课?”


    廖茗觉一时太激动,以至于退化到对着微信输入栏说话:“我可以旷课!”背后培训老师“不准旷课”的怒喝声中,她这才乖乖编辑文字:“可能还要半小时!”


    “我等你。”邓谆回复。


    廖茗觉不争气地沉迷手机:“我好想你啊,好想抱抱你!之前给这里人看你的照片,他们还说是我从网上存的!说是我的幻想!”


    邓谆发了个省略号,继而恢复以往那副无赖的语气:“什么幻想。廖茗觉,快点下来挨亲。”


    靠窗座位的女生也向下看,猝不及防挑眉,看一看廖茗觉才问:“你男朋友?”


    “嗯!”真的很难按捺幸福,廖茗觉嘚瑟地笑了,“很帅吧?”


    第60章 “毕业快乐!”……-


    ——来采访一下, 大学最后一个学期你是怎么过的?


    廖茗觉在吃陆灿学长打包来分给学弟学妹的重庆小面,还没咽下去就抬手掩着嘴巴回答:“我基本上就是政审、体检,配合单位那边交材料之类的。不过有跟男朋友趁着机票打折去消费不高的地方转转, 很开心, 又没花很多钱。应该可以给大家做个参考, 去旅游没必要非往网红地钻嘛!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很开心啊!”


    ——哈哈哈, 真的很开心吧。那男朋友呢?大学最后一个学期你是怎么过的?


    邓谆在看手机,抬头瞄了一眼, 随即笑了,不过很快又收敛:“你怎么老玩这个。”


    ——你整天用手机都看什么呢?回答一下吧,大学最后一个学期你是怎么过的?


    邓谆把手机屏幕展示给他看, 是像素游戏:“开罗游戏, 就是经营学校、温泉村这些。大四下学期啊……反正也保研了。导师不找我,每天玩都玩腻了。”他像故意用拉仇恨的口吻在说话。


    ——你呢, 来说说看吧。


    肖屿崇也在吃重庆小面, 出处和廖茗觉一样。他擦着嘴回答:“写写论文, 实习。工作定下来了。好像没别的了。啊,我报了个学Java的班。感觉工作以后时间肯定很紧张, 所以趁现在能学点什么就学点什么。就这样, 没了。”


    ——武藏,胡姗, 我的姐,来……


    胡姗早晨撞断了美甲, 现在正在拿指甲锉疯狂弥补, 脸色阴沉,但还是强行忍下去,换上端庄到冷淡的微笑, 慢条斯理地回答:“考研那天,我早早地就起来了,画了个妆,然后直接没去。反正也考不上,充气氛组也没意义。不过我在办澳大利亚的打工签证了,应该会去那边先省吃俭用赚一段时间钱,等着申请学校。要是不行,也走一步算一步再说……你最后一个学期怎么过的?”


    王良戊想了想,他说:“也就去公司,参加一些竞赛。仔细一想,时间过得好快啊,感觉什么都没干,一下就要毕业了。”


    “是吧,”廖茗觉端着碗开腔,“好像昨天还在军训呢。”


    “公务员入职会要军训吗?”胡姗问。


    肖屿崇说:“又不是学校,训什么训。”


    “到时候就可以自己租房住了,嘿嘿。等攒点钱就把爷爷接过来。”廖茗觉沉浸在对未来生活的想象中,“有爷爷在,还可以养条小狗。”


    王良戊问:“你喜欢狗吗?”


    她回答:“嗯呢!很喜欢!以前高中在《青年文摘》上看过一个故事,说狗的寿命只有十几年,是因为人出生后,要学习了才知道怎么爱别人,怎么积极乐观地生活。但是狗狗从一开始就知道怎么做,所以不需要那些浪费的时间。”


    “尽是歪理。”胡姗插嘴道。


    “确实不可能啦哈哈哈,但是很有意思啊。”


    他们五个人去吃烤肉,座位是一般提供给四个人坐的卡座。廖茗觉索性起身,和相熟的同事打了个招呼,不用店员过来帮忙,自己操刀给他们烤。


    专业的就是专业的,廖茗觉边烤还要边显摆:“那时候每次来了新人,店长可都是让我烤个样子给大家学的。”


    恰好店长就从后面过,索性停下来,也跟在这里上过班的王良戊打招呼:“给你们打个八八折。”


    回头又叫了群生面孔过来,十分自然地差使道:“来,看看这个前辈怎么烤的。学着点啊,小廖之前在咱们店里可是蝉联三个月的服务王牌,直接把她前任师父小王给顶了。辞的时候我可舍不得了呢。”


    来烤肉店打工的人年龄参差不齐,但到底是学校周边的店,显而易见有些年轻面孔。


    胡姗随口问了离自己最近的女生:“你是大学生?”


    “嗯,”女生颔首,有些害羞地回答,“暑假兼职。”


    “才刚高考完,都没有好好玩吧?”王良戊看了一眼日期,抬起微笑着的脸,“别太辛苦了。”


    女生性格有些内向,倒是她旁边差不多年纪的男生很爽朗,大剌剌地插嘴道:“我会照顾她的!”


    “你们是好朋友?”廖茗觉收起镊子,拉下口罩问。


    看见男生和女生齐刷刷染红的面颊,以及欲言又止的反应,幸福溢于言表。大家也都心领神会。


    “哦!”不过只有廖茗觉最直接,“你们是一对儿!”


    肖屿崇已经开始夹肉吃:“很明显好吧?”


    邓谆一筷子被他拦住了,笑着斥责:“还没烤好,你急什么。”


    “真好啊,”廖茗觉把肉翻了个面,有过短暂的委屈,终究还是感慨,“没有人永远上大学,但是永远有人上大学。”


    离校日期定下来以后,毕业典礼也提上了议程。


    廖茗觉从网上买了学士服,发了一组小红书上搜到的毕业照模版,恳求汪汪队立大功群的群友陪自己拍。大家理所当然都顾左右而言他,最后充其量也就让步到一起穿着拍了个正经纪念照。


    毕业典礼的本科毕业生代表选定了一位考上清华研究生的女同级。学生会负责各项章程,但正值新旧交替,人手有些稀缺,所以来毕业生里抓人帮忙。作为前传媒部部员,廖茗觉很不巧地被盯上了。


    “学姐你高高瘦瘦的,最适合干这种形象工程的事情啦!”被派来游说的学弟殷切吹捧。


    她负责的工作是在颁发毕业证书时负责把放证书的车子推上去,推完就可以归队准备自己领毕业证书了。彩排的时候,廖茗觉用手机拍了毕业典礼的布置,全部发给了妈妈。妈妈回复了她一个大拇指。


    进大学之前,他们是高中生。只知道读书,被大人庇护,对未来充满美好的想象。


    离开大学后,他们是大人。会找工作赚钱,要背负社会和家庭的压力,把想象变成现实,开辟新的未来。


    大学毕业典礼开始了。


    奏唱国歌,奏唱校歌,校长发言,教师代表发言。似乎这世界上不可能所有事都一帆风顺,轮到学生代表发言时,廖茗觉被负责行政的老师抓住了。


    “你……你是廖茗觉?”老师喘息着,拍拍她肩膀,“你去代表本科学生发言吧。”


    面对完全脱离计划的指令,廖茗觉大跌眼镜:“啊?!”


    “原定那个女孩子突然肚子疼,进了厕所,实在出不来。这个季节,怕是吃了什么变质的……我记得你成绩挺好的,还一直拿奖学金是吧?反正你快上,之前你也听过她彩排。稿子给你,按着上面读就行。”


    廖茗觉根本没搞清状况,司仪那边却已经接到消息,大声念出了她的名字。台下同学大多没注意,但也有一些人不约而同做出反应。


    胡姗皱起了眉,王良戊在发笑。邓谆问了一圈旁边人,确认自己没听错。


    廖茗觉被推了上去。


    还是往常听讲座的礼堂,还是平时朝夕相处的校友同学,可是,当站在台上,她才恍恍惚惚意识到,真的要毕业了。


    “喂?”廖茗觉没什么当众演讲的经验。


    “‘喂’个头啊,又不是打电话。”肖屿崇笑着挖苦。


    “嗯……敬爱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她在竭力回想已经过去一段时间的公务员面试,这样可打不了高分,“很荣幸在这里代表本届毕业的全体学生发言……”


    选她上去的老师正在台下鼓励:“很好!就这样念完!念完就行!”


    廖茗觉盯着演讲稿,突然安静了。随着她沉默,台下反而传来细微的议论声。


    她像是花了十几秒阅读完全文,末了抬起头,笑容洋溢,青春自由,直接甩开了那张稿纸:“感谢学校栽培,感谢老师教导,感谢各位同学的陪伴,我会继续奋斗……几句话就能说完的事,干嘛扯这么多?这上面完全是废话嘛!”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但也夹杂着笑声。典礼上的发言,理所当然是套话。


    廖茗觉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正在引发骚动,横冲直撞,不可阻挡,抛开演讲稿自行发挥:“开学典礼的时候,院长说了,学习上要知农爱农、服务‘三农’,生活上要敢于尝试,青春无悔对吧?”


    院长正坐在台上,被询问时难免猝不及防。


    台下的班导师几乎把手机捏碎:“毕业演讲还搞什么互动,还跟院领导搞……”


    “说一点后悔都没有过是假的,但想尝试的,我都试过了,可以努力的,我也都全力以赴了。有时候会偷懒,不过我不会自责太久。大学四年,我最感谢的人……”


    无力挽回的老师濒临自暴自弃,已经在下面哀求了:“说你的朋友都行!真的!”


    “是我自己!”廖茗觉坚定地说下去,自信满满地称赞自己,“是我坚持独立思考,也是我约束了自己的懒惰、自私、自卑和傲慢,不管闲事,好好学习,认真工作,只考虑我自己和对我来说重要的人,把每一天都过得有意义!”


    “这人在干嘛啊……”有学生在抱怨,却听到身后传来稀稀拉拉的掌声。回过头看见的,是和廖茗觉认识的同班同学。总有人是看在眼里的。


    “我建议大家也这样。比起迷茫不安、犹豫不决,与其随波逐流,对世界和别人不满,还不如尽情去做对自己,对自己身边的人都有利的事,尝试新鲜事物,度过无悔的人生。祝大家健康,平安,鹏程万里,青春永恒。毕业快乐!”


    她笑了。


    台下有人笑着鼓掌,也有人在抱怨“有病”。廖茗觉刚下台就被抓过去狠批,各路领导和老师恨不得扒她一层皮,只可惜她不再是在校生,不能给个警告处分或记过。哄堂大笑中,王良戊边拍手边说:“说得挺好嘛。”肖屿崇板着脸,居然眼圈红了。胡姗鼓掌的同时在挑刺:“怎么都不讲点报效祖国什么的,以后怎么在单位混。幸亏她有编制。”


    结束之后,邓谆久久站在原地,等回过神,旁边人已经在合影,唱歌,聊着现在和将来。他往外走,张望四周,期间婉拒了想跟他拍照的陌生人,也跟教授打过照面。正迷惘,背后传来女生的声音:“邓谆!”


    他回过头。


    廖茗觉在踮起脚朝他挥手,脸上是灿烂的笑容。在她旁边,王良戊在和胡姗拍照,肖屿崇则被其他同学搭讪问联系方式。


    “邓谆!快点,走啦!”他们喊。


    “好。”他回复。


    邓谆背上包,朝他们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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