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沈伽黎单手托腮, 浑身潮气带起一股凉意,仿佛从骨子里冒出。
明明是六月份,他的手指依然冰凉似冰。
三点整, 还没有见到暮烟的身影。
如果对方不是那种没有时间观念的人, 那就只能证明他被放了鸽子。
沈伽黎散漫做了个深呼吸,点亮手机屏幕, 打算和暮烟说一声他要先回家了。
不等了,没那个耐心。
“你好, 请问是铁牛菊么?”
倏然间,头顶传来奇怪一声询问。
沈伽黎愕然抬头看向对方。
之所以觉得奇怪,是因为暮烟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像正常成年男性, 反而稚声稚气, 很像是……
沈伽黎上下打量着暮烟。
一个穿着丹麦高级童装品牌、留着韩式碎盖发型的小男孩站在他面前,手里还抱着个ipad,界面中是会长“暮烟”的个人资料面板。
沈伽黎缓缓打出一个?
“你是……暮烟?”
小男孩长得极可爱,大眼短鼻樱桃小嘴, 目测七八岁, 但肉嘟嘟的脸上却挂着与年龄不符的冷漠老成。
他点点头:“我是暮烟,你是铁牛菊吧。”
沈伽黎:“啊是……”
暮烟面对而坐,娴熟叫来服务生点单。
“一杯蓝山,加奶不加糖。铁牛菊,你喝什么。”
“叫我沈伽黎就好……”
暮烟勾起唇角,发出与年龄不符的意味深长笑意:“你本名还挺好听。”
“谢谢夸奖……”沈伽黎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那个会员们口中的传奇人物——仅用半年时间肝到满级并且踢掉原会长的人,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小弟弟, 你叫什么?”
男孩轻吹咖啡,头也不抬:“海恩。”
这过于成熟沉稳的姿态, 让沈伽黎恍惚间产生了幻觉,坐在对面的不是个只有七八岁的小朋友,而是南流景。
但是,海恩?
这个极为特殊的姓氏瞬间点醒沈伽黎。
原文中除了知名大财团南家外,还有另一与其齐驱并驾的超级大财团——F.L集团,全国百分之八十的食品生意都来自他家,并且他家里有个还在上小学的独生子,号称混世魔王的海恩小朋友。
这样一个骄纵蛮横的小魔头,唯独让原文主角沈岚清治得服服帖帖,并扬言长大后一定要娶沈岚清为妻,惹得原文攻南斐遥和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争风吃醋。
原主炮灰也曾试图讨得这位小魔头开心,最后被他一句“把这要饭的请出去”收尾。
沈伽黎默念:很好,快把我请出去,对付一个南流景就已经很累,我讨厌小孩。
为了让小孩尽快讨厌他他好早早回家躺尸,沈伽黎笑问道:“没想到赫赫有名的会长竟然只是个八岁小孩,你的等级升那么快该不会是找人代练的吧。”
本以为下一秒小孩就要暴跳如雷,斥责自己不尊重他的努力,并让自己现在滚出他的视线。
结果小孩缓缓抿了口咖啡:“嗯,花了七八万。还有,我七岁。”
噗——
沈伽黎擦擦嘴。
第一次碰到比自己还坦诚的人。
“之所以愿意带你,是因为从你身上看到了我曾经的影子。”海恩低低道。
沈伽黎斜斜瞅着他。说什么曾经,你不过才七岁而已……
“刚玩这个游戏时,大家都嫌我是新人,还是个小学生,因此没人愿意带我,还嘲讽我升级慢,让我乖乖卸载游戏去写作业。”海恩冷笑道,“和你一样,处处遭受白眼。”
沈伽黎:……
你是小学生啊……人家也没说错。
而且,我享受他人的白眼,最好谁也别鸟我。
“所以我用一个月的零花钱找了三个代练,早中晚轮班,二十四小时帮我练号,很快升到了满级。”
一个月的零花钱七八万……二十四小时轮班……
那些没钱只有一颗好肝的玩家听到都要哭了。
“对于我的会员嘲笑你一事,我表示非常抱歉,这样吧,你的密码给我,我找人帮你代练,一个月升到九十级。”
沈伽黎真想求求他。
饶了我,我只是个丧懒咸。
听着小学生讲述了大半天他的成名史,沈伽黎越听越困,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他:“弟弟,我忽然想起来家里煤气没关,不介意的话我先走?”
海恩倨傲扬起下巴,垂视着他:“正好,我马上也要去上法语课,一起走。”
说完,他喊来服务生:“结账。”
沈伽黎一见这场景,哪里敢让小学生付钱,要是被他家长知道,保不齐又是一地鸡毛。
他摸出零钱:“我来吧。”
海恩小手一挥:“不用,我是这里的会员,卡里还有钱。”
沈伽黎:……
门口,服务生微笑着道别:“海先生慢走,欢迎海先生下次光临——”
沈伽黎和海恩并排站在屋檐下,大雨磅礴中,他肉眼可见的瘦了。
海恩撑起伞,手臂高高举起,发现身高不够,悄无声息踮起脚,将伞遮在沈伽黎头顶。
望着雨帘,他忽然抬起另一只手,低低道:“沈伽黎,我允许你牵我的手。”
“不要。”沈伽黎一口回绝,“我不喜欢和小学生玩。”
本以为如此激怒他轻视他,小魔头肯定要大发雷霆了吧。
但海恩还是那副淡漠的态度:“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够了。”
“为什么……”沈伽黎自己都不知道他哪里招了小朋友的喜欢。
海恩抬眼,长睫忽扇一下:“因为你很漂亮,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不是么。”
嘶——
黑色卡宴停在咖啡厅前,车里跑下来几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一窝蜂围到海恩身边,佝偻着腰:“小少爷您可让我们好找,以后不能不打招呼就随便乱跑了哦,太太都急坏了。”
说着,看了眼身边的沈伽黎,立马换了副耀武扬威的嘴脸:“你这大人怎么回事,都不知道联系一下我们少爷的家长?是不是咖啡也是少爷请的,你就只占便宜。”
沈伽黎:“啊对,快让他离我远一点。”
海恩忽然抬眼,对几个黑衣男冷声道:“如果你不懂得如何尊重我未来的妻子,请你现在主动辞职。”
沈伽黎:?
保镖们那耀武扬威的姿态瞬间僵在原地。
眼瞅着小孩上了车,他像电视剧中霸总一样,按下车窗,只留一个稚嫩侧脸,声调淡漠没什么温度:
“沈伽黎,记得登游戏来见我。就这样,开车。”
沈伽黎暗戳戳想,回去就把游戏卸了。
望着渐行渐远的车子,沈伽黎终于释然地松了一口气。
果然应付小孩是件很累人的事。
头疼。
咖啡厅门口停了许久的车子中,南流景静静望着眼前一切,忽而抬手挡住双眸。
真好笑啊,原来暮烟就是海家那位七岁的混世小魔王。
他刚才说什么?沈伽黎是他未来的妻子。
还真是抓到了他十足的出轨证据。
这样的话,离婚计划只能暂时往后推,也好,利用这段时间收集沈伽黎更多罪证,上了法庭只好不坏。
南流景抬眼,看见沈伽黎已经走进了雨中,身形虚乎缥缈,湿透的衬衫清晰裹挟出他身体的轮廓线条。
清瘦、孱弱。
他手指搁在膝间,节奏的轻轻敲击着,良久,对司机道:“停车。”
沈伽黎正沿着墙根慢慢往家移动,刺骨寒意一波波冲击着大脑,他感到鼻根一阵发酸,一个大大的喷嚏喷薄而出。
一辆车子在他身边停下,继而车窗摇下,一张用口罩和墨镜全副武装的侧脸出现在眼前,接着听到熟悉的低沉嗓音:
“上车。”
沈伽黎幽幽爬上车。
不打车是因为心疼钱,为了他的豪华人生后花园他什么都能忍,但既然有免费的出租车,不坐白不坐。
车中带进一片微凉的潮意,黑色皮质座椅上很快晕出一滩湿渍。
杨司机递过来毛巾让沈伽黎赶紧擦擦当心感冒。
沈伽黎看着杨司机的脸,眼熟,但想不起来,不想了。
他本想问问为什么南流景会在这,但转念一想,人家当然是来抓他的出轨证据。
但等了半天也没见南流景问责,为了能顺利住进清静小黑屋,沈伽黎主动伏法认罪:
“我来私会网友的,被你撞见也没办法,惩罚我吧,小黑屋什么都行。”
“好啊。”南流景冷嗤一声,“今晚来我房间,我会好好惩罚你。”
沈伽黎:……???
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
去他房间,不行,看着碍眼。
“开玩笑的。”赶紧挽尊。
南流景目视前方,声音森寒且没有丝毫温度:“我没开玩笑,今晚来我房间。”
沈伽黎:。
啧,失策了。
潮意带来困意,沈伽黎望着车座上一本旅游杂志,封面上印着玻利维亚的天空之境。
天空之境啊,其实以前,有那么短暂的时间幻想过和妈妈一起出国旅游,但终是黄粱一梦,醒了后面对冰冷的病房,终于明白这也就只是场梦。
吧嗒。
困倦的小泡泡破掉,沈伽黎缓缓闭上了眼。
*
一到家,看到落汤鸡一样的沈伽黎,李叔赶紧拿来毛巾拉着人进了浴室。
泡在暖融融的热水里,沈伽黎又困了。
头疼鼻子发堵,最后一点精力都被抽走。
“咚咚。”浴室门响了两声,门外传来李叔的声音,“沈先生,洗好了请尽快出来准备晚餐,请让我为您念读今日食谱……”
沈伽黎烦躁极了,烦的想哭,眼圈倏然泛红。
可他知道如果不照做,南流景会想出更多法子扰他清静。
浑浑噩噩来到厨房,却见李叔神秘兮兮将他拉到一边,随手关了门,还给锁上了。
沈伽黎捂住衣领:“李叔,我不接受年上恋。”
李叔手脚麻利穿上围裙,从锅里端出一盅热汤塞进沈伽黎手中,悄声道:
“沈先生喝点热汤暖暖身子,我见你不太舒服,所以今晚晚餐我来做,不要和少爷说,不然少爷知道了肯定又要发火。”
沈伽黎默默看着他,掌心传来微微发烫的热度,暖呼呼的很舒服。
他缓缓低下头,脸颊贴在汤盅上感受着暖意。
李叔娴熟地切菜清理食材,每一种调料都要放在电子秤上严格称过重量,既谨慎又专业。
沈伽黎看了许久,有点好奇:“李叔,你明知道南流景是什么性格,为什么还跟了他这么久,因为他开的工资高?”
李叔停住切菜的手,慢慢抬头,似乎陷入了往事的回忆。
“我进南家的时候,少爷才六岁,那时的他又乖又温柔,会跟在我身后叔叔、叔叔地叫,大概是他小时候太可爱,所以我跟着他一跟就是二十多年。”
沈伽黎:“不懂。”
李叔苦笑着摇摇头:“因为我知道少爷本性并不坏,他之所以变成现在这般冷漠不近人情,都是造化弄人。”
沈伽黎点点头。
不坏,不等于不变态,坏和变态并不矛盾。
“但是,他以温柔待人,并不是所有人也都会回馈给他真心。”李叔说一半,及时打断,“都是过去的事了,总之我是很希望你们二人能幸福美满过一辈子,所以少爷有时候有些坏脾气,我替他跟你说对不起,也希望你尽可能担待他一点。”
沈伽黎闭上眼。
又来,他担待别人,谁又能尊重他的生活方式呢。
不过,过一辈子啊……
这似乎对他来说是件很遥远的事,他从没想过能和谁携手相伴一生,病床才是他唯一的归宿。
这个词说出来,有些微妙的感觉。
“好了。”李叔关了火,将晚餐装盘,“我先去看看少爷,你把饭菜端到餐桌上就行,记住,少爷问起来你就一口咬定是你做的。”
沈伽黎点点头,将饭菜端去了餐厅。
做完这一切,脑袋开始嗡嗡作响,浑身散发着一股麻意,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一般,沈伽黎坐在桌前,疲惫地趴下去。
身体好奇怪,似乎比以往都重,手也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力。
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一道纯白身影被李叔推着下了楼来到餐桌前。
白色啊,原来南流景的衣服不仅只有黑色。
南流景坐在餐桌前,白色圆领卫衣搭配他放下的柔软头发,洗尽铅华始见真,年轻的就像校园里朝气蓬勃的大学生,如果他的表情没那么老成。
他只瞥了一眼晚餐,便道:“李叔你帮忙了?”
李叔摇头似拨浪鼓:“是沈先生心疼少爷最近没能好好吃饭,特意花了些工夫为您烹饪晚餐,您瞧沈先生累的,都直不起腰了。”
南流景垂视着奄奄一息的沈伽黎,倨傲的下巴显出几分盛气凌人。
“他有哪天是直起腰的?”
沈伽黎迷迷瞪瞪,根本没在意南流景说了什么。
南流景拿起刀叉,意味不明说了句“下不为例”,随即斯文优雅地切开牛排送入嘴中。
李叔头顶冷汗直流,还是被发现了,但,少爷竟然没追究?
啊,知道了,肯定是心疼老婆淋了雨。
嘿嘿,我李叔看人可是很准的。
晚餐结束,沈伽黎终得解脱,气若游丝站起身往楼上去。
南流景拿纸巾擦拭着唇角,漫不经心道:“没忘记吧,你的惩罚,去我房间等着。”
好好好,快点弄死我。
这龟毛世界真是一天都不想多待。
拖着沉重的身体推开南流景房间的门。
微凉清苦的香气扑面而来,像是雨后的山野,弥散着阴调的植物清香。
这种气味有催眠的功效,而此时的沈伽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往床上一趴,缓缓闭了眼。
南流景的床和他这个人一样,硬邦邦的。
但是他会怎么惩罚自己呢……
想着想着,彻底进入梦乡。
房门被人推开,轮子摩擦过地面发出细微的咕噜声,随即,房门关闭,遮住了走廊透进的灯光,房间内霎时陷入一片昏暗,只剩凉白月光在床边投出规则的形状。
南流景来到床边,膝间还放了只木头盒子。
打开,一道银色闪过,微弱的光照亮了盒子中的道具。
手铐、口球、皮鞭、乳.夹……
是沈伽黎说要自己惩罚他的,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主动提这种要求。
南流景幽幽拿出皮鞭卷成环形,指尖摩挲过表面粗糙的纹理。
他森然冷笑,眼底黑沉一片,毫无温度。
“沈伽黎。”他用皮鞭挑起熟睡的人的下巴,“打算继续装睡?”
沈伽黎没动,仿佛一具毫无生气的假人,只有钝重的粗.喘声才让人确定他还活着。
秀丽的眉毛蹙作一团,拧散了额间的细汗。
南流景定了定神,接着用皮鞭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起来,再装睡我真的不客气。”
粗重的喘气声传来,掠过南流景的手指。
顿时,滚烫袭来,烫的他缩了下手指。
“沈伽黎?”他又低低叫了声。
沈伽黎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南流景察觉不对,抬手覆上他的额头。薄汗下面,额头烫的烧起来一般。
“你发烧了?”南流景拧眉冷视。
良久,他发出一声冷笑:“不是喜欢淋雨,生病没人会管你,你该感谢你这场高烧救你一命。”
说完,他将皮鞭放回盒子里滚动轮椅离开了房间。
自找的。
……
身体袭来一阵剧痛,耳朵里嗡嗡作响,手指麻木到仿佛不是自己的。
沈伽黎迷迷糊糊感受到身体的异样。大概是发烧了,烧吧,烧死好了。
但身体好像被一只冰凉的大手摆弄着,下一刻,身体忽的一阵悬空,随即落入一道坚实的怀抱。
微凉的香气在鼻间弥散开,那道怀抱中也散发着凉意,缓解了身上滚烫的热意,凉凉的,很舒服。
模糊中,沈伽黎听到头顶传来冷淡又疏离的一声:“起来,把药吃了。”
沈伽黎脑袋一歪,歪进他的颈间:“不吃……”
颈间落进滚烫,随着沈伽黎说话喷出热气洒在颈间,痒痒的。
“不要让我再重复,起来,吃药。”
沈伽黎终于听清了,是南流景在说话。
拜托不要再吵他了,病人需要静养不知道么。
“不吃,我好难受……”他勉强动了动身体,试图通过撒娇岔开话题。
头顶传来重重一声呼气,随即南流景那不善的声音响起:“哪里难受。”
“哪里都难受……能不能借我八百万。”
南流景蹙眉。这没头没尾的说什么呢。
“要八百万做什么。”
“地下CBD……人生后花园……”沈伽黎翕了眼缓声道。
他的声音犹如羽毛,飘浮在半空久久未能找到落脚点。
与其这么难受,不如让他快点躺进南不通北不透套娃风豪华大坟墓里。
南流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还当是他烧糊涂了。
没了耐心,他捏起沈伽黎的双腮迫使他嘟起嘴,随即将退烧药往他嘴里塞,刚要拿水杯,就见沈伽黎一声嘶哑咳嗽,药片飞了出来。
“不吃药,苦,我难受……”沈伽黎勉强止住咳嗽,声音沙哑就像在砂纸上摩擦发出的一般。
南流景做了个深呼吸,似乎是在克制情绪。
他拢紧手臂将人捂在怀里。纤瘦的身体抱在怀里没什么实感,兴许是因为高烧,烧的身子软软的,像水。
因为忌讳过度亲昵的肢体接触,所以南流景的身体也变得僵硬,如同磐石。
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给他捂汗散热确保快些退烧,等他病好,再想想怎么折磨他。
“现在呢。”南流景低声问,“还难受?”
“嗯……但是抱着会好很多,抱着吧……”沈伽黎虚弱道。
自打母亲去世后,有多少年没人这样温柔的拥抱他,已经记不清了。
倏然间,搁在身上的大手轻轻拍了下他的后背,几秒后又是一拍,整个过程生疏又笨拙,毫无节奏可言,他甚至能感受到那只手明显的紧绷感。
忽然回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因病住院,消毒水的味道让他害怕极了,妈妈就这样温柔地抱着他拍着他的肩膀,给他讲奇奇怪怪的小故事分散他的不安。
这只手,虽然生疏笨拙,但却令人觉得很安心。
沈伽黎慢慢伸出手抓住南流景的衣襟,脑袋用力往他颈间拱了拱。
“妈妈……”意识放空的瞬间,他情不自禁喊了声。
“喊什么妈妈,看看在照顾你的是谁。”不悦的声音传来,但比起刚才那般冰冷,却是柔和了许多。
“妈妈,我很想你……”沈伽黎继续自说自话,喃喃着,困意再次袭来。
头顶传来愠怒的宣气声,拍打他背部的手瞬间加大了力道。
沈伽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眼,想看一眼妈妈的容颜。
模糊滚烫的视线中,是一双狭长而漆黯的双眸,眼尾冰冷森寒,令人不寒而栗。
月光柔和了他高挺的鼻,在鼻尖投出一点润泽光点。
削薄的唇轻抿出漂亮的唇线,可又暗含一丝锐利。
嗯……帅哥。
沈伽黎混沌地想道。
是谁?
脑海中闪过最后一个疑问,他终于抵不过睡意,安详合上了眼。
望着沉沉睡去的人,南流景不知第几次做了个深呼吸,忽而也疲惫的用手指抵住额头,垂了眼。
不是关心他,只是怕他病死自己不能继续折磨他罢了。
“还抱着么?”倏然间,沈伽黎嘴中发出含糊不清一声梦呓。
南流景再次抬手生硬地拍着他的后背:“嗯,抱着呢。”
果然,非常讨厌这种总是在破坏他计划的人。
但是,他刚才说很想妈妈。
想妈妈啊……
*
翌日。
“沈先生?沈先生你感觉怎样了。”
大清早,李叔那扰人清静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回旋。
沈伽黎缓缓睁开眼,刺眼阳光从窗外飞进来,迫使他抬手遮住光。
他这是在哪?
被子上传来清新好闻的味道,身下也皆是一片柔软。
清醒过来打量一番,沈伽黎这才发现自己是在南流景的卧室里。
发生了啥?记不清了,但脑海中隐约好像冒出了一个奇怪的画面:昏暗的房间,帅哥。
是做梦吧。纵观整幢别墅,有哪位能和“帅”这个字沾边。
旁边的李叔说了句“冒犯了”,便抬手覆上他的额头,然后道:“不烧了,沈先生感觉还有哪里不舒服?”
沈伽黎病恹恹歪着身子。哪里都不舒服,活着就很难受。
“没事了……”生怕李叔念他,沈伽黎有气无力道。
“那就好,但即便退烧也要按时吃药,快起床洗漱吃早餐吧,吃过早餐把药吃了,然后今天要和少爷一起出门。”
沈伽黎:别念了,起了……
下楼来到餐桌前,沈伽黎扫了眼南流景。
他垂着头,照例翻看着财经杂志,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鼻梁高挺的弧度,如刀削刃雕,轮廓笔直分明。
不能再看了,大病初愈本就食欲不佳,要是因为看到他的尊容在餐桌上吐出来就不礼貌了。
沈伽黎拿起一块面包,小口小口咬着。
“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对面的南流景冷冷发问。
抱了他一整晚,现在手臂还在发麻。
沈伽黎:“早安晚安,祝你身……”
“如果要说这个,闭嘴。”南流景冷冷打断他。
沈伽黎乖巧闭嘴,顺便停止了继续吃面包的动作。
“吃完换衣服,准备出门。”南流景冲李叔挥挥手,示意他过来帮忙。
沈伽黎本想问去哪,但转念一想,南流景提出的必然不是什么好地方,知道了也只会给自己添堵,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不行就地装死。
直到他在车上远远看到了那宛如小朋友笔下的俗气城堡,开始有了危机感。
几张神色各异但都不怎么讨人喜欢的脸轮流在脑海中冒出,纠缠着一脸虚弱的他。
为什么是原主娘家!
人生真的……苦难实多。
“你们有事就进去说,我在车上等。”沈伽黎试图最后为自己争取一把。
南流景扫了他一眼:“你不是说想妈妈。”
自己说过么?可能是高烧时说的迷糊话。
但,绝对不是这个妈妈……
下了车,又看见大门口停了辆黑色卡宴,旁边笔直站着几个黑衣保镖。
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这车这架势,似曾相识……
第28章
进门前, 沈伽黎发出了最后的垂死挣扎:“我不能在外面等么。”
李叔满脸严肃:“回了娘家却不进家门,沈先生,这不符合礼数。我国自古……”
沈伽黎捏紧小拳拳。
进, 进还不行, 求别念。
一进门,便在院子里撞见了摆弄花草的烦人精一号。
“哥哥!你怎么回来啦?我好想你啊, 给你发短信怎么都不回我呢。”沈岚清一见到来人,丢了手中的小铲子疾步而来。
他在花园中翻了半天土, 弄的身上脸上都是沙。
见到沈伽黎立马扬起笑脸迎上去,但下一秒,后退一步, 别过头, 略显慌乱拍打着脸上衣服上的沙子。
确认无误后,才重新扬起笑容:“我看花园有块空地,就种了哥哥最爱的洋桔梗,再过几个月就能看到花开满园, 哥哥到时候一定要来看哦。”
沈伽黎一怔。
洋桔梗?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洋桔梗?确切说是妈妈喜欢, 所以爱屋及乌。
虽然不聪明的小脑瓜转不出个所以然,但沈伽黎还是咬牙切齿挤出一声“谢谢”。
“哥哥喜欢就好,说什么谢,是我应该的。”沈岚清悄悄垂下脸,挡住双腮上染出的粉。
良久,他抬起头,又看到沈伽黎旁边坐着轮椅的南流景。
神色一黯,他勉强支棱起笑:“景哥好, 好久不见。”
南流景不动声色打量着他,许久后才稍稍点头。
“外面日头大, 岚清少爷,不如我们进去说。”李叔见几人在外面站了许久,知道少爷不喜阳光,忙出声提醒。
沈岚清有些为难:“家里来了客人,是F.L集团的人,妈妈便让我先出来待一会儿,不然,你们先来我房间等?”
说着,他想去拉沈伽黎的手:“哥哥都没来过我的房间吧,里面有很多哥哥意想不到的小惊喜哦。”
“不用,我们也不是来说事,见一面就走。”南流景出声打断他。
沈岚清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逐渐褪去。
“走吧。”南流景招呼李叔。
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沈岚清终于收回手,藏在身后,五指渐渐收紧。
很碍眼啊。
沈伽黎站在正厅门口,长长叹了口气。
进了门,便看到了烦人精二号三号四号们。
原本正和客人相谈甚欢的养母见到沈伽黎,表情微怔一下,随即立马恢复笑容,忙起身迎接:“今天是什么日子,伽黎和姑爷也回来了,你说这巧不巧。”
沈伽黎斜斜瞅着沙发上的烦人精四号。
巧,真是无巧不成书。
留着韩式碎盖头的小豆丁一身小西装,领口处还打了个黑色蝴蝶结,小皮鞋锃光瓦亮都能当镜子,和昨天见到时一样,稚嫩的小脸上挂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稳重。
他旁边还坐了个留着长卷发的年轻女人,漂亮的像朵玫瑰花,气质优雅纯熟,雍容华贵,一眼便知是海恩的妈妈。
见到沈伽黎他们,女人起身打招呼:“沈先生,久仰大名,初次见面,我是F.L集团的财务总监,莫娜。”
然后又对南流景笑道:“南总好久不见,之前在理事会上见过面,您还记得我么?”
南流景点点头:“你好,好久不见。”
沈伽黎一见这种场合就犯尴尬癌,不着痕迹躲到南流景身后。
倒是一直没说话的小豆丁海恩先张了口:“沈伽黎,昨天为什么没上游戏来见我,我等你到凌晨。”
莫娜赶紧拍了下海恩的肩膀:“没礼貌,要叫哥哥。”
沈伽黎闭眼对着天花板:不叫也行,不叫最好,我现在有没有变透明,没有就快一点。
小豆丁冷嗤一声:“叫什么哥哥,很快就是我家的人了,叫哥哥倒显得生分。”
众人:???
你家的人?
莫娜掩嘴,不好意思地笑笑:“哎呀这孩子都是叫我宠坏了,昨天一回家就嚷着说要我来沈家提亲,昨晚为了等沈先生上线一直到凌晨,结果趴桌上睡着了,让他去床上睡,他说要一直等到沈先生上线才肯睡,拗不过他,今天只好带他来玩玩。”
海恩清了清嗓子,稀淡的小眉毛微微蹙起,严辞色厉纠正道:“不是来玩玩,是来向岳父岳母正式提亲,以及,妈妈,这种丢脸的事不要到处说,我是有尊严的男人。”
此话一出,养父母傻了眼,沈伽黎傻了眼,李叔傻了眼。
南流景透过墨镜打量着这小屁孩,半晌,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
海恩径直走到沈伽黎身边,瞥了眼南流景,随即抬头看向沈伽黎:
“沈伽黎,你意下如何,跟了我,物质方面定然不会亏待你,虽然我现在忙于学业,但十几年弹指一挥间,等我结束学业会定期带你出国旅游,陪你散心,并密切关注你的心情变化。”
沈伽黎:……
“不怎样,我不喜欢和小学生玩。”沈伽黎再次试图激怒他。
这小屁孩到底相中他哪一点?他改还不行。
果然,小孩在听到“小学生”三个字后,眉间忽的一蹙,嘴唇紧紧抿起像一道波浪线,大眼睛周围一圈渐渐浮现一抹微红。
“沈、沈伽黎。”海恩的声音漫上一丝颤抖,“我很快就会长大,时间如白驹过隙,你不这样认为么。”
小孩都快哭出来了,后面不成熟的大人们捂着嘴,快要克制不住笑出声。
他使劲咬着牙,终于把泪水憋了回去:“请你不要把我当成小学生,我是认真思考了很久才决定上门提亲。”
没等沈伽黎说话,一直在旁边看戏的南流景倒是先发了声:
“小学……小朋友,我知道你的真心,但你有没有考虑过,你喜欢的沈伽黎是否已经嫁做人.妻,而且他的合法丈夫就在这里看着你。”
小孩一听,立马收起那副委屈巴巴的表情,腰板一挺,努力和轮椅上的南流景保持平视。
接着,就听他带着三分冷漠五分嘲讽十分不屑地问道:
“你是谁,你很了不起么,你知道游戏中沈伽黎送了我一百个浆果只给别人八十八个么,而且我是F.L的唯一继承人,你能给沈伽黎的我都能给,你不能给的我也……唔!”
下一秒,莫娜疾步小跑而来一把捂住孩子的嘴,对着南流景尴尬笑道:“南总真是不好意思,这孩子娇生惯养嘴上没个把门的,如果他冲撞了您,我代他和您赔不是了。”
小孩被捂住嘴,但不甘心,发出“呜呜”的反抗声。
南流景漫不经心用手指弹飞衣服上的灰尘,垂着眼连正眼都不肯给:“太太说笑了,我岂会和小学生一般见识。”
小!学!生!
海恩怒目圆睁。沈伽黎说他是小学生就罢了,毕竟沈伽黎说什么都对,这个腿不行的男人有什么资格说他是小学生!
他扒拉开妈妈的手,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霸总人设:“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海家是你惹不起的,识相点尽快和沈伽黎离婚,妈妈,帮我选个好日子成亲。”
南流景冷笑。
莫娜无奈地叹了口气,找到养母悄声道:“给您添麻烦了,如果不依了这孩子,怕是这半年都不能消停,反正只是小孩,随便走走仪式了了他心愿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您说呢。”
养母尴尬笑笑:“只能这样了,那我找个时间给姑爷做做思想工作。”
不理解,沈伽黎有什么好,她的亲大儿沈岚清不够优秀么,这小娃娃没眼光。
生怕孩子继续刺激南流景,莫娜忙拉过海恩,劝慰道:“岳母已经答应你们的婚事了,你要是想和哥哥顺利成婚,今天先跟我回去,咱们找个大师算算日子。”
小豆丁终于安静下来,冲着南流景挑衅的一挑眉尾:“好啊妈妈,算算日子,越快越好。”
说完,转身走到养母养父跟前,恭敬鞠了一躬:“那么岳父岳母,就这样说定了,咱们回见。”
养父宫源的下巴颏都差点惊掉。
我是谁我在哪。
海恩又对着沈伽黎一鞠躬:“未婚妻,我很期待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回见。”
小孩离去的时候,单手插兜尽显男儿本色,潇洒帅气绝不回头看爆炸。
南流景:……呵。
幼稚。
碍事的人走了,本以为一家人要一起坐下吃顿饭,南流景便打算先离开,结果沈伽黎默默在他身后跟着往外走。
“怎么。”南流景余光看着他,“不是要见妈妈。”
“见过了,我好累,头痛嗓子痛浑身痛,需要回去躺十分钟缓缓。”沈伽黎有气无力的声音虚浮缥缈,乍一听,好像他真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累成这样。
南流景也没兴趣追问缘由,一声不吭由李叔推上了车。
见人要走,还在院子里摆弄花草的沈岚清追了过来,满眼失落:“哥哥这么快就走?不留下一起吃午饭么。”
这句“哥哥”就跟永动机一样无限循环,听得沈伽黎脑袋嗡嗡响。
他加快步伐离开现场。
这是他头一次走这么快,健步如飞。
回到家后,南流景扔了一句“继续练我的游戏号”便上楼处理工作。
沈伽黎在床上躺了个把小时,稍稍恢复了些体力。但想到那该死的游戏,心情瞬间down到谷底。
拖着灌了铅的身体来到电脑前,登入游戏——
几乎是登进去的瞬间,系统提示玩家SUN也已上线。
玩家SUN上来就是一句:【收拾好你的道具,退公会。】
【铁牛菊:?】
【SUN:我属狗的。】
【铁牛菊:???】
这人在说什么,什么属狗属猫。
【SUN:生肖狗属土,公会“一木三朵”带木,木克土,退公会。】
这个SUN奇奇怪怪,和南流景一样属狗,都奇奇怪怪。
进公会好似一瞬间的事,退出公会也是一瞬间的事。
会长不在线,副会长早几天前就想把这个废物点心铁牛菊踢出公会,于是毫不犹豫同意了两人退会申请。
沈伽黎大概能想象出海恩知道这个消息时把电脑砸了的画面。
幸好跑得快。
离开公会,两人的房子便搬到了荒野中,被破旧栅栏围着,显得格格不入。
【SUN:今天尽量把房子建完,跟我去森林采集所需道具。】
【铁牛菊:。】
临走前,面板弹出提示:【玩家SUN向您送出“希望之鹰”套装,是否接受?】
【SUN:收下,你的背心很难看。】
沈伽黎实在不想和她争辩什么,收下服装一秒换装。
站在SUN身边,他这才发现原来这套服装和SUN身上的是情侣装。
哦明白了,原文中反派抓到原主出轨私会网友,大概率不是暮烟而是SUN。
小黑屋,我来啦~
沈伽黎一反常态,SUN走哪他跟到哪,像连体婴一样紧贴着人不放。
SUN也很奇怪,明明是高等级玩家,面对森林里的低级感染狼一拳足以毙命,但狼上前撕咬时,她就伫立不动,一直到被狼清空血槽,狼狈倒地。
沈伽黎只好给她采集浆果,采了百十个,送给她,刚把血补好,SUN又像刚才一样站着任由感染狼攻击,再次狼狈倒地。
沈伽黎只好再次给她采集浆果续命。
前前后后采了五百多给SUN,她这才一拳打死感染狼。
之前给了暮烟一百个浆果,给了SUN八十八个,现在林林总总加起来,给了SUN足有六百个。
SUN心满意足,带着沈伽黎去做其他任务。
一直到下午三点多,两人终于做好了封顶用的木板,但SUN并没打算封顶,而是拉着铁牛菊去了顶层卧室,指着豪华双人床:【躺下。】
铁牛菊呆滞爬上床。
随即,SUN也跟着一起躺了上来。
此时的游戏里已经是黑夜,调转屏幕视角,能通过没封的屋顶看到夜空。
星垂平野阔,无数的星星织成绚烂银河,流光溢彩,向着东方天际斜斜压下去,宛如清透的薄纱缓缓流动。
偶尔还能看到极光波动,将银河染成温柔的淡紫色。
沈伽黎手指动了动,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奇怪的情绪。
有点酸涩,又有点喜悦。
看着看着,他的嘴角不自觉浮上一抹浅笑,极少见的,美如画卷。
屏幕那头的南流景低垂着头,手指无力抵住额头,随即一声叹息。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跟沈伽黎相处久了,自己都变得不正常,竟然会想带他去看星河。
离婚吧,尽快,杜绝一切能破坏他计划的因素,这个世界必须照他的计划按部就班的运行。
*
沈伽黎参与拍摄的校园宣传片顺利通过学校审核,学校官V拿到成片后第一时间挂在了微博以及校园官网。
高考结束了一段时间,近期正是出成绩的招生旺季,流量大。
不过晋海大学也不太需要就是了,以它的名气也有的是良好生源挤破脑袋想在此占据一席之地。
视频一经发出,不少慕名前来的网友纷纷留言点赞:
【打开视频之前的我:呵,沈伽黎啊;打开之后的我:卧槽!(文盲的至高赞美)】
【沈伽黎也太好看了吧,这是什么绝世神颜,我想报名,但我铁定考不上TAT】
【贵校真是人才辈出,颜值都不输当下娱乐圈一众小鲜肉[大拇指]】
【虽然沈伽黎以前名声是不好,但总要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嘛,听说他为了拍这条宣传片还昏迷住院了,实在是令人刮目相看。】
【没见过他之前特别反感听到他的名字,见到本人之后我才知道,我只不过是个三观跟着颜值跑的颜狗。】
【真好看啊,纤瘦不嶙峋,淡漠不萎靡,虽然一副厌世脸,但!厌世脸都考上晋海大了,你还有什么借口不努力!】
【不过我还是不懂,校园宣传片不应该选那些形象积极向上的学生么,这个学生看着明显就……】
【哈哈哈,晋海大在校生来解释一下:我们校长原话,每位学生都能在这里拥有无限机会于可能,晋海大学素来以包容为主旨,包容一切不完美,承认存在即为合理!】
【哇哇哇!这番话真是醍醐灌顶,不愧是校长,说话就是有水平 [大拇指]】
【沈伽黎真好看,心动了……】
【我也,撇去其他不谈,这脸真是让我一点偏见都没有了。】
官V负责人欲哭无泪。明明是想通过视频展示校园风采,但底下评论都在舔颜是怎么回事。
但有一说一,视频里的沈伽黎真是好看出一种境界,浮光掠影,但屏幕中的主角依然神摇目夺,白如美玉,清涟不妖,给人一种淡雅不俗的别样感。
那双看似无神找不到焦点的双眼,恰好向大家展示一种“晋海大学地大物博,历史人文非一日就能描述完整”的浩瀚感。
绝绝子。
屏幕后,沈家。
打印机发出节奏的咔咔声,吐出一张张清晰艳丽的照片。
沈岚清轻甩照片,确定表层不会粘手后,用裁纸机小心翼翼将照片周围的余白裁掉,然后将一沓照片颇具设计感地贴在床头。
做完这一切,他趴在床上双手托腮凝望着这些照片,两只脚晃来晃去,嘴角情不自禁浮现温柔笑意。
真好看,世界上还会有比他更好看的人么。
倏然间,房门响了两声,母亲探进头,微笑道:“清清,斐遥来了哦。”
沈岚清秀眉一拧,语气低沉:“他来做什么。”
上次他当着众人面羞辱哥哥这事还没完呢。
“傻孩子,他当然是来看你的啊,快穿好衣服出来见见斐遥吧。”
沈岚清本想道“不见,让他回去”,但南斐遥从不当自己是客,轻车熟路进了房间,道了句“阿姨辛苦了”,便关了房门。
沈岚清斜斜瞅着他,心道既然都进来了,先听听他怎么解释。
南斐遥进了屋,南斐遥愣住了,南斐遥出去了。
他站在门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变态。
“你墙上贴的什么。”
沈岚清气笑:“你就是为了来说这个的?”
“不是,为什么墙上贴的都是沈伽黎的宣传照片?还有他送你的恶心玩具,怎么还留着,还摆床头。”自从知道了那婴儿玩具的玩法,南斐遥一看到就生理性恶心。
沈岚清手指渐渐收紧。
他可以确定,南斐遥说的每个字都是在侮辱他的哥哥。
沈岚清一个鲤鱼打挺冲到南斐遥面前,冲他伸出手:“手机给我。”
南斐遥不明所以,但既然是沈岚清的命令,他在所不辞。
沈岚清拿过手机,翻出自己的电话号码,删除。
又打开微信找到自己的好友,拉黑。
“你疯了?!”南斐遥伸手去抢自己的手机。
沈岚清冷笑:“本来让你进门是想听听你的解释,但如果你打算继续侮辱我哥哥,没必要了,请回。”
南斐遥眸子震颤,任凭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沈岚清到底为什么这么护着一个多次伤害他的人渣败类。
他有什么疮痂之嗜?
不是,一定是沈伽黎给他下了什么迷魂汤,PUA他了!
妈的沈伽黎,这个贱货。
南斐遥在门口恨得牙根痒痒,下一秒就被沈岚清推了出去,大门轰然紧闭。
他决定,不能这样继续坐以待毙,岚清单纯如白纸,很容易被花言巧语蒙骗,必须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
南流景家里,沈伽黎面对着电脑,眼底有淡淡青色。
他只想登陆游戏做个任务简单升级后赶紧去躺尸,结果SUN就像在他身上装了监控,只要他一上线,不出十秒SUN也准时上线。
于是又被拉着去新地图采集更高级的材料。
不仅痛恨这个世界,也痛恨自己,耳根子比棉花都软,每次想拒绝,对方就会拿当初在垂月大学舍身相救的事当托词,总觉得欠了人情的沈伽黎只好放弃自己躺尸的机会,跟着SUN上山下海打怪兽。
倏然间,李叔敲了敲房门:“沈先生,斐遥小少爷登门拜访,人已经在楼下了。”
沈伽黎:?
斐遥?谁?
他冥思苦想半天——
哦,南流景的弟弟。
“让他等着吧。”沈伽黎头也不抬道。
反正这人上门只有两件事:要么找他没好事;要么找南流景。
这样自己不见也行吧。
但下一秒,南斐遥的声音出现在房门口:“嫂嫂这么无情,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你?”
沈伽黎无语。他什么时候也能有南斐遥这等厚脸皮,去了人家不管主人接见与否都能坦然侵入私人领域,大概就不会活得这么痛苦。
正在做任务的沈伽黎只好道:【@SUN,家里来人,先下了。】
正常情况下,对方多半说一句“好的你忙”,但SUN像个好奇宝宝,追着问:【谁去了。】
【铁牛菊:一个闲人。】
说完,火速下线。
殊不知,就在他和SUN聊天的工夫,南斐遥已经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将手机隐藏在书桌上的兰草中,刚好对着沈伽黎的床。
而南斐遥也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床边,拍拍床沿:“嫂子,这边坐,好久没见你了,想和你聊聊天。”
结果!沈伽黎竟然长驱直入直接上床盖上了被子,戴上了眼罩:“嗯你聊,我听着。”
南斐遥:……
这时李叔端了热茶进来,一进来看到此情此景,剑眉一蹙,目光在南斐遥身上悄摸打量着。
坐在嫂子床上这不合规矩,但对方是少爷的弟弟,也是南家的小儿子,金贵的很,自然是说不得。
南斐遥看了眼热茶,问道:“没有橘子汁么?我想喝冰镇橘子汁。”
素质不多,要求不少。
“橘子是过季水果,家里没备,不然为您准备西瓜汁将就一下?”
南斐遥长腿一伸,笑得几分古怪:“我不喜欢将就,李叔不会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需要我回家和爸爸汇报下情况么?你这样,我很担心哥哥的生活啊。”
李叔银牙暗咬,斑白的胡子微微颤动。
“我马上出门帮您买,请稍等……”
不对,不对劲。
南斐遥和沈伽黎二人也恐怕只见过那么一两面,但他和少爷之间,怕是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李叔本想叫水果外送,但多长了个心眼。
如果叫外送,南斐遥恐怕还有一万种理由支开他,不如随了他,阳奉阴违。
李叔恭敬退出房间,打开大门走出去,叫了外送后,来到花园处,找了座隐蔽的石像挡住身子。
这里恰好正对沈伽黎房间,透过落地窗,能看到两人的一举一动。
蹲——
房间里,沈伽黎迷迷糊糊已经快要睡着。
南斐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嫂子,其实我这次来,是有心事想找人倾诉。”
沈伽黎:Zzz
“我是不是太唐突了,之前还当着那么多人面让你下不来台,这次又要拜托你当树洞。”
沈伽黎:ZZzzz
“不过嫂子,你最近和我哥怎么样,我哥现在在公司身居要职,忙得很,恐怕也很少回家吧。”
“这样的话,你不会觉得寂寞么。岚清也是,不知怎么得罪他,最近都不理我了……”
南斐遥悄悄观察着沈伽黎的表情,不能确定他是否在装睡。
回应他的,只有节奏平稳的呼吸声。
“如果觉得寂寞,不如……我们……玩点有趣的?”南斐遥慢慢俯身,距离沈伽黎的脸只有一指远。
他不信沈伽黎不上套,以他之前那玩出花的性子,他能看得上一个残废?还是和继承人身份无缘的废物残废,恐怕他也早已肖想自己,只要自己稍微主动一点,手机拍下证据发给南流景——
大概能看到这人被南流景折磨到体无完肤的丑态。
呵,骚货,连自己弟弟都能勾引,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不回应是吧,不回应就当你默认。
南斐遥特意调整了下角度,确定手机能全方位无死角拍下一切,然后轻轻掀开被子——
倏然间,走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下一秒,十几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赫然出现在门口。
南斐遥愣住。
黑衣男们一瞧,这还了得!三下五除二将南斐遥拖起来,一拥而上将人压在身下。
“草!你们是谁,放开我!”南斐遥的脸贴着冰冷地面,说出口的话也变得含糊不清。
沈伽黎被吵醒了。
一摘眼罩,便看到如此诡异的一幕。
南斐遥怎么趴地上啦?哦,懂了,是在吸收天地之灵气。
但这群黑衣男……怎么进来的,应该没人知道南流景家的密码锁才对。
躲在石像后的李叔:前来邀功~
守在门口的黑衣保镖自动让开一条道,接下来,一个穿着高定西装、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的小豆丁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进来了。
沈伽黎,危。
现在装死还来得及么?
“小屁孩,让你的狗腿子们松手!”南斐遥怒啸一声,和他母亲怒啸时的表情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
海恩倨傲垂视着地上的男人,语气淡漠:“你是谁。”
不等南斐遥回答,他又道:“是谁不重要,今天是我和沈伽黎的大好日子,劝你识相,过了今天他就是我的人,我允许你再最后看他一眼,如果日后还要肖想,别怪我挖了你双眼。”
南斐遥:?
这小屁孩在说什么棉花糖。
小屁孩虽然懂不少,但感情之事依然纯白如纸,他不懂什么出轨婚外情,只是固执认为出现在沈伽黎房中的,一律都是爱慕者、情敌。
其中一个保镖俯身在南斐遥耳边低声道:“这位是F.L集团的独生子海恩小少爷,劝你老实点。”
南斐遥一听就笑了,咄咄反问:“幻海电子垄断全国产业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劝我老实?你也配?”
几人一听,才知道被他们人叠人压在身下的是幻海电子最有望继承公司的人——南斐遥!
他们赶紧起身退到一边,齐声说了句“冒犯了”。
沈伽黎很虚弱。
能不能不要在他房间里上演这种狗血戏码,不爱看,而且吵。
小豆丁可不管什么幻海电子还是幻地电子,小手一挥,从手边的兰草盆里拎出一部手机。
霎时间,南斐遥收起了自己的张牙舞爪,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
该死,重要证据被这小屁孩提前拿到了。
小孩一拿过手机便看到了自己的脸,对着手机稍加整理领带,淡眉一扬:“想拍下和沈伽黎的恩爱画面用以排遣寂寞?”
南斐遥:?
“哐当!”手机被狠狠砸在地上,旋即,一只锃光瓦亮的小皮鞋大力碾在上面,左右□□。
屏幕瞬间黑了下去,出现了大小不一的蜘蛛网。
南斐遥双目渐渐睁大,瞳孔八级大地震:“你……!”
“多少钱我赔你。”海恩冷嗤,抬眼看向沈伽黎,“沈伽黎,我要你明确告诉我,选我,还是选他,你的丈夫只能有一个。”
他认为,要尊重沈伽黎的意思,但论颜值学识才情,他绝对不输地上这个邋遢男。
沈伽黎窝在被窝里,人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
他真想劝劝这孩子父母,少让他看霸总文学。
合着他还真以为自己和南斐遥有一腿。
虽然身体不好,但没瞎。
“哪个都不选。”沈伽黎病恹恹歪倒身子。
“为什么,我要知道理由。”海恩眯起眼,冷声质问。
沈伽黎大概能猜到当年海恩他爹是怎么追到他妈的了。
没骂人。
他也懒得想理由了,只想尽快再躺五分钟,干脆把话说绝,省得以后这些人还要来烦他。
“我只做老公,明白么。”
海恩渐渐蹙起眉头,似乎内心经过天人交战,然后仰头看向一旁的保镖:“他的意思是,让我做老婆?”
保镖一脸惋惜地点点头。
“让我做老婆?”又问。
回应他的依然是一脸惋惜点头似捣蒜。
细白的小手指慢慢收紧,指尖掐进掌心,在指节处浮出一抹苍劲青白。
沈伽黎翕了眼。
他用脑电波回应了海恩:明白了吧,明白了就快爪巴。
现场是死一般的阒寂,在场所有人似乎都屏住了呼吸,只剩下沈伽黎节奏的呼吸声,看样子又睡了过去。
“明白了。”
过了快一个世纪,坚定而有力的一声骤然响起。
“噗啪!”沈伽黎的昏睡泡泡破掉。
他懒懒睁开眼,稍显模糊的视线中,是小孩那坚毅且不容置疑的决绝表情。
“不就是老婆,我做。”
沈伽黎:……
众人:………
他们家小少爷要是再大个十几岁,估计现在真没南流景啥事了。
沈伽黎不理解,作为一个丧懒咸,他都这么努力改掉小学生喜欢的一切因素,为何他还不肯放过他?
头痛,像是被人从后脑勺狠K一棒槌。
“少做梦,做我老婆条件非常苛刻,如果你能做到,再来夸下海口。”沈伽黎躺下,被子一盖谁也不爱。
“把你的条件报上来,如果我有哪一项做不好,随你处置。”海恩说得坚定。
他坚信自己一介财团之子,自小接受的都是顶级教育,这世界上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说完,又扯住南斐遥的后衣领,往上扯了两下没能给人扯起来,只好战术清嗓子。
“但我也有条件,不能因为你的私心随意否定我的努力成果,叫你的管家上来一起做裁判,我要和这个人亲自比试,看谁才是最完美的妻子。”
南斐遥:?
所以这TM有我什么事???
第29章
别墅大门响起密码锁的声音, 大门打开,司机推着南流景进了门。
李叔听到动静也不装思想者了,扶着领带走得飞快, 毕恭毕敬鞠了一躬:“少爷, 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身体不舒服。”南流景说着,视线看向楼梯。
“哪里不舒服, 我现在给家庭医生打电话让他过来为您检查。”
“不用,沈伽黎呢。”
李叔颤着嗓子道:“在楼上呢, 而且,您的弟弟斐遥少爷和F.L的海恩小少爷都在楼上。”
南流景视线一黯。再加他一个,凑一桌麻将齐了。
他在游戏里看到沈伽黎说家里来了个闲人, 还以为是沈岚清, 但这两位的出现倒是令人有意外之“喜”。
说话间,楼上下来一小孩,接着是南斐遥,接着是保镖12345, 最后跟着头发微乱的沈伽黎。
南流景和南斐遥对上了视线, 南斐遥忙别过脸,道:“我是来看望哥哥你的,现在见到了,我就先回去。”
南流景眼底一片黑沉。来看望他?那岂会不知道他这个时间定是在公司。
听到南斐遥说要走,海恩小朋友稀淡的眉毛不满蹙起,从口袋里摸出碎成蜘蛛网的手机,扬了扬:“想走?手机不要了?”
南斐遥悄悄抬眼看了眼他哥。本来这破手机放家里都嫌碍事,谁要, 但里面有他霍霍沈伽黎的未经剪辑完整视频。
这一趟来的太亏了。
他只好低头站到一边,捏紧的拳头如沙包。不成想还被一小孩拿捏住了。
沈伽黎走半道, 没了力气,坐楼梯上抱着栏杆有气无力道:“李叔,你来。”
李叔小跑上前,听到沈伽黎对他的耳语后,瞠目结舌:“这、这不好吧……”
沈伽黎疲惫地眯着眼睛,睫缝间溢出涣散的光。
“如果不照做,以后麻烦还多着。”
李叔沉思片刻,叹了口气,道了声“知道了”便一路小跑到南流景身边,也对他耳语一番,继而推着人上楼换衣服。
*
“啪——!”李叔拉长领结,领结弹回的瞬间,他举起双臂优雅转了个圈。
“各位观众朋友大家下午好,欢迎来到第一届好太太争霸赛的比赛现场,我是你们的主持人李大海!”
“嘀嘀——”在地上盘腿坐成一排的黑衣保镖们吹响小喇叭,举着拍手器,热烈欢呼,给足配合。
“比赛开始前,请允许我为你们介绍本次赛事评委。”李叔一指沙发,“分别是幻海电子执行总裁南流景先生,以及晋海大学计算机学院学生沈伽黎先生。”
掌声如雷。
南流景和沈伽黎二人并排而坐,脸上的表情也如出一辙。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啊~非常激动人心的比赛,我活了快六十年,还是第一次参与主持,人生没有遗憾了。”李叔捂着胸口,热泪盈眶。
保镖们:“少废话,谁管你,快点下一步!”
“那么接下来,请允许为各位隆重介绍两位参赛选手——”李叔抬手一指,两个保镖推开临时搭建的屏风。
接着,身穿高定西装的海恩在掌声中款款而来,旁边还站着一脸要死不死的南斐遥。
“他们分别是F.L集团的唯一继承人海恩先生,以及幻海电子家的二少爷南斐遥先生!”
“赛制如下,共计三轮比赛,每轮比赛结束后将由我们的评委共同打分,取平均分,三局两胜,最后的胜利者将有资格获得沈伽黎先生亲自颁发的‘完美人.妻’奖!”
海恩纠正道:“不是‘完美人.妻’奖,是将有资格成为沈伽黎的妻子。”
南流景的视线瞬时看向身边的沈伽黎。
见他病恹恹倚着沙发,如一尊没有生命的木偶,视线不知看向何处。
“完美人.妻。”南流景一声轻笑,“你的么。”
沈伽黎没说话。
“原来你是上面那个,我怎么不知道。”
沈伽黎用脑电波回应他: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李叔清清嗓子,打了个响指。
俩保镖端着两只盆加一大堆衣服上来了。
“第一局比赛,作为完美妻子,你是否拥有化污成净的能力!这些衣服是我征得南流景先生的同意后讨要来的,其中有些衣服不能机洗只能手洗,而且对水温、洗衣液用量等都有严格要求,在洗之前请参赛选手务必仔细阅读注意事项。”
沈伽黎:让世界感受,我经历过的痛苦吧。
李叔分别指着海恩和南斐遥:“大赛一触即发,到底最后的获胜者是谦虚谨慎可爱努力的他,还是獐头鼠目心怀不轨的他,让我们拭目以待!”
南斐遥:心怀不轨……
比赛哨声响彻大厅,海恩立马拿起衣服阅读上面的注意事项。
看着看着,他神色黯淡下去了……
良久,拉过李叔,悄声道:“老管家,给你一次表现的机会,告诉我,这个字念什么。”
李叔强忍笑意,恭敬道:“涤,大概就是洗的意思。”
了解了意思,小孩马不停蹄跑去接水,翻了个电子秤出来计量洗衣液的重量。
他挽着袖子,人还没洗手台高,只能踮着脚奋力搓洗衣服。
南斐遥面如土色,拿着衣服随意在水里摆了摆,随后直接扔到烘干筒里,举手:“我完成了。”
海恩一听,急了,手脚并用爬上洗手台蹲上边,揪起衣领仔细观察是否留有污渍,那认真的模样仿佛在研究什么精密仪器。
吸了水的衬衫重的铁砣一样,他人小手小一把捧不住,干脆捂在怀里使劲挤里面的水。
小孩的衬衫瞬间全湿透。
半小时后——
李叔从烘干筒里拿出两件衣服:“时间到,现在请我们的评委仔细检查后做出打分,注意,不能以公徇私哦。”
海恩负手高傲扬起下巴,嘴角是胜券在握的笑。
听说他的倒霉对手根本不会洗衣服,连衣服都不会洗还妄想成为沈伽黎的妻子,说出来不怕人笑掉大牙。
而经他手的衬衫,干净到可以直接用来擦嘴,第一局拿下了哼。
沈伽黎和南流景两人检查过两件衬衫后,打了分数。
李叔接过打分表,随即笑道:“第一局比赛获胜者——”
海恩不屑地瞥了南斐遥一眼,冷笑:哼,手下败将,不堪一击。
“是南斐遥选手!”
死一般的寂静。
保镖们已经抬起准备鼓掌的手顿在半空。
海恩&南斐遥:???
“我抗议,你这是黑哨。”海恩不服气,“我要求公开打分表。”
李叔耸耸肩,蹲下身子和海恩保持平视,将打分表递过去。
海恩抢过打分表,下一秒,水汪汪的大眼睛不断睁大。
南斐遥:10/100分
海恩:0/100分
“为什么是零分……”
南流景难得参与到这种无聊比赛中,解释道:“这两件衬衫不能拧,否则会留皱褶。”
说着,他拎起那件皱成抹布的衬衫:“这样我怎么穿。”
海恩紧紧抿着唇,嘴唇微微颤抖,不敢相信,他竟然输给了那个下等人。
“可我洗得干净,无论是多刁钻的角落,也能保证全方位无死角。”他最后挣扎道。
李叔清清嗓子,满脸认真告诉海恩一个不幸的消息:“南总出门车接车送,平日基本待在办公室,而且衣服固定一天一换,其实是没有什么污渍的。”
海恩的小嘴抖得更厉害了。
南斐遥赢了,但他并不觉得开心。
他是干嘛的来着?哦对了,拍下他和沈伽黎的不雅视频,激怒南流景,帮助南流景觉醒体内的黑化变态因子,干碎沈伽黎,夺回沈岚清的芳心。
但自己为什么在这给南流景洗衣服。
为什么。
李叔看着小孩眼中已经有泪花积郁,赶紧安慰道:“没关系,才一局,接下来两局好好努力吧。”
海恩紧咬牙关,快速转身一擦眼睛,再回身,他又恢复了刚才那副淡漠表情:“真男人敢直面失败。南斐遥,算你这次运气好,就是不知道幸运女神能否一直眷顾你。”
振振有词的语气,奶声奶气的腔调,莫名有种反差萌。
南斐遥:……
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第二局比赛!俗话说,抓住一个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不知两位参赛选手能否在接下来的烹饪比赛中抓住两位评委的胃和心呢。”
赛场转移到厨房。
李叔戴上白手套,有模有样用裁纸刀割开腊封的菜单,一举一动像极了米其林大厨师长。
“比赛菜品,醋溜土豆丝,计时三十分钟!”
醋溜土豆丝这种最简单的家常菜却也最考验厨师的刀工,李叔怕海恩切了手,主动提出要给他戴上防切手套。
海恩冷冷拒绝了:“不要把我当小朋友,我不需要。”
李叔一挑眉:“尊重你的选择。”
但还是站在小孩身边盯着他的手上动作,防止意外发生。
另一边。
南流景微垂着眼,翻着一本旅游杂志。
“那孩子还挺喜欢你。”他漫不经心道。
沈伽黎微微抬眼,不知是厨房在炒醋溜土豆丝的原因还是什么,他隐隐嗅到了空气中的酸味儿,近在咫尺。
“小孩子哪会懂这些,他只是想找个陪他玩的人。”
听海恩妈妈说过,这孩子平时非常忙,各种乐器语言课把他的生活安排得明明白白。而且因为出身豪门,同龄的孩子都被家长叮嘱不能和他玩,否则哪句话冲撞了海恩惹怒了财团,他们负不起这个责任。
不同的身份,同样的命运。
沈伽黎想起小学时,体育课想和同学一起踢足球,同学都会对他退避三舍,凑在一起露出那种恐惧的表情:
“妈妈说你有心脏病,不能和你一起玩,否则你出了事我们负责不起。”
沈伽黎什么都知道,怨不得他们。
于是他只能无力笑笑,躲在双杠底下,氤氲着苍白的脸,轻声道:“没关系,我看你们玩总可以了吧。”
对于年幼的孩子来讲,天塌下来也不过在最需要和同伴玩耍的年纪被孤立。
南流景没听他再继续说下去,下意识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侧着脸看向窗外,乌黑而纤细的睫毛向上卷翘着,圆弧形的眼睑上滚着细碎水光,揉湿了下睫毛。
南流景默默凝望着,虽然脸上的表情依然淡漠疏离,但那一瞬间心头颤了下。
滚动的喉结、摩挲着膝盖的指尖,似乎都在暗示他此刻的心情。
这个人,在想什么。
有点……好奇。
“当当当!时间到!有请我们的参赛选手展示成果!”李叔一声喊,打断了二人思绪。
他们抬头望去,就见李叔端着两盘土豆丝走出来。
“提醒一下,为了保证比赛的公平性,由我来上菜,也只有我和两位选手知道这两盘土豆丝各出自哪位选手之手,两位评委只需品尝过对左右两盘选出你觉得好吃的那盘即可。”
沈伽黎难得认真坐直了身子,打量起面前两盘土豆丝。
嗯……水平之差不相上下,并且都肉眼可见地散发着毒气,估计能直接毒死一头牛。
他拿起筷子,先去夹了左边那盘土豆丝。
过程中,他悄悄抬眼观察了下海恩的表情,在他动筷的瞬间,海恩的眉头倏然一蹙,小脸一点点紧绷,看样子很紧张。
了解了,这盘就是海恩做的。
算了,给他一次机会吧,要是他直接被淘汰估计又要闹没完,就算输也得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沈伽黎吃了一口土豆丝——
差点没吐出来。他抬手抽了张纸巾捂住嘴。
不用一盘,一根足以闷死一头牛。
各种奇怪的味道错综相交,并且这些土豆丝完全脱离“丝”的概念,和他的水平有得一拼。
他强忍呕吐,咬牙切齿:“这盘,好吃……非常……”
然后夹起另一盘的土豆丝,尝了尝,一样的难吃,却道:“这盘不行。”
南流景紧随尝了两盘土豆丝,虽然都是一样的难以下咽,但第二盘还勉强能列入能吃的行列。
他抬起筷子刚要指向第二盘,倏然间,一只柔软的手摸上他的大腿。
接着用力一掐。
沈伽黎低低挤出一句:“你也觉得第一盘好吃对吧。”
南流景压低声音:“打算吹黑哨?”
嘴上这样说着,似乎对不公之事不胜其怒,但沉吟片刻后,又夹起第一盘中的土豆丝送入嘴中。
“我也觉得,左边这盘好吃。”
“吧嗒。”话音刚落,就见海恩扶着额头向后退了两步,脸色骤然煞白,毫无血色的嘴唇清颤不止,似乎想说什么。
沈伽黎不理解,这小孩怎么回事,夸一句好吃至于这么激动。
李叔一脸惋惜地摇摇头:“那么,根据三局两胜制,我宣布,获得‘完美人.妻’称号的,是……以两局便带走对手的……南斐遥选手。”
沈伽黎:?
所以第一盘其实是南斐遥做的么?
小孩儿,不能怪我,谁让你做出那种表情让人误会。
南斐遥得以解脱,问道海恩:“结束了,手机可以还我了吧。”
小孩站在墙角,肉眼可见地褪去了表面颜色,变成死气沉沉的灰色,然后裂开数道小缝,噼里啪啦分崩离析。
保镖从海恩外衣口袋里找出手机递过去:“南先生,今天对不住了。”
南斐遥得了手机,对南流景说了句“有事先走”,接着头也不回离开。
他只觉得晦气,被一个小屁孩耍得团团转不说,还给南流景洗了衣服炒了菜,晦气!
他最喜欢的岚清甚至都没这个待遇,让这家伙得了便宜。
“小少爷,咱们也回家吧?”保镖委身询问,“愿赌服输哦。”
海恩一动不动,仿佛在公布比赛结果那一瞬间就失去了生命。
过了快一个世纪之久,安静的南家别墅里终于爆发了堪比泥石流般的惊天哭声。
一波比一波强烈,海恩终于像个小孩子一样站在原地无措的嚎啕大哭,声嘶力竭,小脸涨红。
保镖叹了口气,赶紧抱着孩子摸摸毛。
海恩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自打出生起就主宰这个世界的自己居然输给了一个下等人。
但孩子毕竟是孩子,又忙活了半天,哭着哭着累了,声音越来越小,慢慢趴在保镖肩头睡着了。
保镖们站成一排对沈伽黎和南流景鞠躬致歉:“抱歉今天打扰了,改日我家太太会亲自登门致谢,那我们今天就先回去了。”
李叔摘下他的小领结跟着出门送别。
倏然间,沈伽黎也站起身,慢悠悠走在李叔身后。
到了门口,抱着孩子的保镖转身点头示意:“送到这就可以了,回见。”
沈伽黎默默看着保镖怀中的小孩,小小一只,垂闭的睫羽上还挂着摇摇欲坠的泪珠。
海恩睫毛忽然一颤,随即,他缓缓睁开了眼。
“沈伽黎。”他声音嘶哑,语气中是强烈的不甘,“我的人生字典里没有‘放弃’二字,所以我命令你等我到十八岁,到时候,我定会八抬大轿娶你进家门……”
“其实……我今天虽然输了比赛,但这么多人陪我玩,还是……很开心。”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乏力地翕上。
沈伽黎缓缓抬手,细瘦的手腕连接着无力的五指。这才像七岁小孩会说的话嘛。
随即在海恩额间轻轻一弹。
“好,下次一起约会吧?”
回应他的只有节奏的呼吸声。
没听见?那算了。
沈伽黎转身要进门。
“嗯……说好了,钩手指,不许变。”稚声稚气的梦呓响起,他竟还晃晃悠悠伸出了小手指。
沈伽黎长长叹了口气,在他小指上轻轻一碰,立下誓约。
说一千道一万,果然他还是非常讨厌麻烦的小孩。
沈伽黎拍拍酸痛的肩膀,心道终于结束了,他要回去躺平了。
“咻”一声,李叔如一阵风般刮到沈伽黎面前,毕恭毕敬:“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请允许我为您念读今晚食谱。”
说完,悄悄对着沈伽黎挤眉弄眼:“今晚的食谱非常简单,好好表现让少爷对你改观吧。”
沈伽黎蔫蔫扶着墙,摇头:“不用,我不在乎他对我的看法。”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攒钱,然后把一切事搞砸,等南流景忍无可忍主动提离婚,这样他就能找个小黑屋躺到天荒地老。
他可能没意识到,即便不用故意,也会搞砸一切事。
“今晚的食谱只有青菜瘦肉粥,少爷今天不舒服,需要吃点清淡的。”
李叔将菜钱交给沈伽黎:“您只需买青菜和瘦肉即可,但是记住,瘦肉一定要现杀的猪身上的里脊肉,青菜也要刚从园子里摘下的最新鲜的。”
沈伽黎握着钱,心道他要求好多,这个时间几乎快要下市,从哪弄新鲜蔬菜?
他拿钱出了门,沙发上的南流景终于从杂志中抬起头。
李叔在一边说着好话:“看来沈先生也非常努力想要得到您对他的改观,近些日子买菜做饭都非常积极,这是好兆头,相信今晚他一定能给您煮一餐健康美味的青菜瘦肉粥。”
“就他?”南流景冷嗤。
李叔心中暗暗不服,人都是会改变的,是少爷对沈伽黎成见太深。
另一边。
老板手法娴熟切下一大块猪里脊扔到案板上:“你看这块你喜欢不。”
沈伽黎看也不看:“随便。”
“得嘞~”老板将肉块扔到电子秤上,“正好一斤,三十三块。”
沈伽黎摇摇头:“我只要一百克。”
反正只有李叔和南流景吃,一百克足矣,吃太多肉容易胆固醇过高。
老板瞪着牛眼扯着破锣嗓子喊道:“谁家买肉就买一百克?!你玩儿我呢?!”
沈伽黎:“我家。”
半晌,他秀丽的眉毛一耷拉,缓缓抬眼,眼中仿佛有水光点点:“就买一百克,不可以么……”
老板瞅着他,忽的心头一跳。
世界上怎么会有人长成这样的。
他那泫然欲泣的模样仿佛在对自己诉说委屈,懂了,他一定也是家中困难,一年到头沾不了一点肉腥,真可怜。
老板清清嗓子,语气依然生硬,但比起刚才柔和了不少:“一百克也……也不是不行。”
说完,他再次手起刀落,切了一大块新鲜猪里脊,麻利装进袋子里递过去:“算了,多的就当送你了,加油,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
沈伽黎没动:“就要一百克。”
“是送的。”
“我知道,我不爱占人便宜。”沈伽黎义正辞严。
南流景的除外。他又在心里补了一句。
老板大为感动。小伙子都这么困难了依然不收嗟来之食,多么高贵的品格,下次来一定给你打折。
沈伽黎拎着六块钱买来的一百克猪里脊,很小一块,装在袋子里晃晃悠悠没有实感。
接下来要买最新鲜的蔬菜,还要刚从园子里摘下那种。
转遍市场,这个点剩下的大多是即将下市的蔬菜,萎靡不振蔫头耷拉脸。
找不到,怎么办呢。
这时,路过两个买菜的大婶,两人旁若无人吆喝着:“你看看这些菜贩子,都是黑心,快下市的菜当新鲜菜卖,也就骗骗那些不懂事的小年轻。”
“就是,赶明儿咱一块去郊区那边的蔬菜大棚,现拔,绝对新鲜又便宜。”
“便宜”二字吸引了沈伽黎的注意。
郊区是么。
离开市场,他找到就近的公交站,对着站牌上的站点研究着。
本想问问旁人哪一班公交能直达郊区,但社恐不好意思。
直到他看到了“东郊园”三个字。
东郊园,郊?郊区?应该是。
本想掏手机查查,但一想到九宫格输入法很麻烦,算了,相信直觉。
现在是下班高峰期,每辆停靠站点的公交车几乎都爆满,但唯独发往东郊园的公车,只坐了寥寥几人。
沈伽黎坐在公车上晃晃荡荡,窗外染血的天际渐渐被青黑色的浓墨冲散,车内也渐渐陷入一片昏暗。
将近一个小时后,他睡得迷迷糊糊,隐隐听到公车报站的提示音。
醒来后,发现整辆公车只剩他和司机。
而窗外的景象,从开始的高楼林立灯光繁华变成了阒寂且渺无人烟的荒山。
黑色的山头连接成一片,透着毫无人气的荒凉萧条。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道:“小伙子,这是这条线最后一班公交车了,你确定你的目的地是这里?”
沈伽黎点点头,说了句“谢谢爷爷”,下了车。
当沈伽黎拎着猪里脊站在黑漆漆的荒山中,呆滞.jpg
总觉得哪里不对。
多心了,没有不对,蔬菜大棚多是建在这种人烟稀少的地方。
他抬腿走了一步——
累了,山路上上下下很难走,先歇会儿。他靠着一块巨石缓缓坐下,慢慢翕了眼。
此时的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李叔在大厅里踱来踱去,眉头紧锁。
他上楼来到书房,对南流景道:“少爷,已经八点了,沈先生还没回来,打电话也不接,该不会出了什么意外,要不我出去找找。”
南流景推了下眼镜,镜片中映照出“退婚计划5.0”的字样,他漫不经心道:“不用管他,玩够了会回来的。”
“那晚餐……”李叔蹙眉问道。但他关心的并非晚餐,而是买了两个小时菜的沈伽黎。
“今晚不吃,李叔你也忙了一天,回去休息吧,我还有工作要处理,别来打扰。”
李叔犹豫许久,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留了句“知道了,您也早点休息”后退出了房间。
夜色渐浓,喧嚣的城市脱去一天疲惫陷入阒寂无声。
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于寂静房间中分外清晰,似乎夹带着一丝烦躁情绪,跳动得很快。
良久,南流景摘下眼镜,疲倦地揉揉眉心。
他抬眼望向墙上挂钟,指针划过几圈后,指向了“十”。
十点了。
随手点亮手机屏幕,非常安静,没有任何来电信息。
以前就听说沈伽黎这人爱玩,玩得花,夜不归宿是常态,指不定跑去和哪位富二代花天酒地去了。
现在胆子越来越大,还敢不接电话。
脑海中浮现出沈伽黎站在夜总会的桌子上,高举酒杯和富二代们身体紧贴大跳艳舞的画面。
“哐当!”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水杯跟着抖了抖,差点抖掉上面贴的小草莓贴纸。
沈伽黎,你千万别被我抓到把柄。
南流景翻出通讯簿打了个电话:“林特助,睡了没,有事找你。”
“啊南总您说,我还得一会儿才睡。”林特助从床上爬起来,声音很大,试图盖住自己大梦初醒的嘶哑。
“查查沈伽黎的手机定位。”
“啊……可是南总,私查定位是违法的。”
南流景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查,要坐牢我去坐,你担心什么。”
林特助叹了口气,来到电脑前,一通操作。
“查到了,但是周围没有详细定位,可能是待开发地区,所以定位系统更新没跟上,我把地址发给您。”
南流景收到地址后,一看,大定位在东郊园附近。
他之前有所耳闻,东郊园那里建了间秘密夜总会,私下搞的都是黑色生意,一般往那边去的绝非善类,可以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南流景越想越气,颌骨突出清晰一块,握着鼠标的手指微微颤抖。
沈伽黎,你可真厉害。
看来离婚大计今晚就要提上日程。
抓他现行,倒要看看沈家要怎么解释。
南流景滑着轮椅来到李叔房门口,听着里面传来震耳欲聋的呼噜声,震的地板都在颤。
下一秒,他下到大厅打开门离开了别墅。
来到地下停车库,南流景在雷克萨斯LS前坐了一会儿,忽然——
他直直站起身,双腿稳健,将轮椅搬起来塞进后备箱,自己阔步打开驾驶室的门委身坐进去,娴熟点火踩下油门。
地下车库去往陆上时有一段上坡,他修长的腿熟稔变换着刹车油门,手指扶握档位杆的动作绝非一天两天就能练出来。
出门走得急,连墨镜口罩都忘了戴。
夜晚十一点,黑色的雷克萨斯疾速行驶在空旷大街,路灯灯光在车身表面划过流畅线条,忽明忽暗。
听说那间夜总会来了一批“少爷”,各个盘靓条顺年轻俏丽,嘴甜,很会哄人开心,有钱人都喜欢去那里消遣,而且还有不为人知的药品交易。
后视镜里映照出南流景狭长锐利的双眼,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苍白分明。
转弯时,由于车速过快,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随即一个完美漂移扬起漫天飞尘,轮胎仿佛都要摩擦起火。
街景不断后退,高楼变成连绵山脉,车子距离定位上那个红点也越来越近。
南流景嘴唇紧抿,凌厉的眉宇深深蹙起,脸色极冷无比骇人。
他已经做好了一会儿推门后看到不耻且淫.靡的画面,脑海中出现一只手,在那份离婚协议上反复签下自己的大名。
要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这就是欺瞒我的代价。
“前方一百米即将抵达目的地。”这时候,导航发出提示音。
南流景奇怪地看了眼车窗外,群山环绕,一点亮光也没有,哪里有一点夜总会的影子。
“目的地已到达,欢迎下次使用低德导航。”
“啪!”导航系统退回到初始界面。
南流景犹疑着缓缓踩下刹车,熄了火。
他没急着下车,而是向车窗外环伺一圈。
乌漆嘛黑的夜色笼罩着低矮群山,呼啸风声从耳畔擦过,似女鬼凄厉的哭泣声。
四下无人,只有比人高的杂草被夜风吹动着左右摇摆。
南流景定了定神,慢慢下车从后备箱抬下轮椅坐上去。
他打开手机照明高高举起,在氤氲不清的夜色中仔细辨认着。
倏然间,在一块巨石前,一抹与夜色格格不入的白映入眼帘。
“嘭咚。”心脏没由来的跳乱了一拍。
南流景立马转动辅助环滑了过去。
然后他看清了倚靠在巨石旁的那抹白。
沈伽黎手里拎着只红色塑料袋,双腿并拢斜在一边,脑袋靠着巨石双眼紧闭,节奏的呼吸声从他鼻间传出融入风声中。
“哈。”南流景不可置信一声冷笑。
他幻想了太多不堪画面,到最后告诉他,这个人不知怎么来到了荒郊野岭,还靠在路边睡着了。
喉结滚动了下,南流景声音森寒:“沈伽黎,起来。”
沈伽黎听到了声音,慢慢睁开眼——
月色倾泻而下,映照出眼前这人模糊的轮廓线。
如鹰隼般锐利含寒的双眸死死盯着他,连接着高而挺直的鼻,深色的唇搭在新雪般的肤色中格外显眼。
沈伽黎:?
“你是谁。”
“什么?”南流景语气不善,“睡傻了?”
“你是谁,我没见过你。”沈伽黎转动着他几欲生锈的大脑,把历往全过了一遍,他可以确定,在他前二十二年中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虽然很可惜,他坐着轮椅。
轮椅?
沈伽黎皱起眉头,良久,试探着问:“你是南流景?”
问问,以防认错人。毕竟原文中描写的南流景丑且老,狗见了都摇头,和面前这位完全对不上号。
南流景被他这一句噎得无言以对。
之前他就怀疑一直低着头的沈伽黎会不会都没见过他的真实样貌,得到确切答案后还是感到一丝不可置信。
相处了几个月,怎么可能连住同一屋檐下的人的脸都没见过。
但现在不是关心这种事的时候。
“你买菜,买到这里来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沈伽黎还没从疑惑中回过神,随口道:“静音没听见。”
“就算静音也该时不时掏手机看一眼吧。”南流景的声音陡然抬高八度,夹带着强烈的怒意,“你是傻瓜么?”
“是傻瓜啊,你不是早就知道。”沈伽黎觉得这话问得奇怪。
他是废物是傻瓜这件事,南流景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大惊小怪。
南流景嘴巴张了张,随着颈间动脉剧烈收缩,他闭了嘴。
这个人总有让人无处发作的本事。
“哦,这个。”沈伽黎忽然想起什么,在塑料袋里掏了掏,掏出一把带着泥土的油麦菜。
南流景冷视着油麦菜,不明所以。
“你要的刚从园子里摘下的青菜,市场买不到,就来了郊区,没找到蔬菜大棚,但是在路边发现了这个。”
“嘟咚。”
心脏再次跳错了一拍。
南流景垂视着他,眼睛睁到极致,乌黑的睫毛轻颤着。
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这个人为了一句“要最新鲜的青菜”跑到上百公里外的荒山野岭。
心中的愤懑化作了难以置信的可笑,他不断冷笑着,鼻根一阵酸涩。
“沈伽黎,你智商没问题么。”他轻轻问道。
“油麦菜不能算青菜么?”沈伽黎不解。
能不能别这么多事啊。
受不了,永远都是鸡同鸭讲。
南流景一把夺过油麦菜,黑暗隐匿了他满眼的红血丝。
下一秒,他高高举起油麦菜,挽到臂弯的袖子露出劲悍小臂表面附着的一层青筋,鼓鼓跳动,如果以这个状态摔下油麦菜,油麦菜大抵直接砍号重来。
但举了半天迟迟未见下一步。
南流景攥紧油麦菜,指节苍白,良久,缓缓放下手:
“为了这东西自己一个人跑到深山老林,也不懂要勤看手机,万一在这里碰到毒蛇碰到野狼碰到杀人犯怎么办。”
南流景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表情像是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令人胆寒。
所谓的“最新鲜的”只是个说法,不新鲜他又不会说什么,怎么会有人这么耿直?
沈伽黎还是不理解,半晌,他回问道:“所以我做错了什么么?”
好累,永远猜不透南流景的心思,也不想猜,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生什么气。
他明明那么厌恶原主,巴不得他早点死,为什么会因为找不到人大发雷霆。
听到这句话,南流景微微一怔。
做错了什么?
好像也没有,沈伽黎在严格按照自己指令做事,虽然他那奇特的脑回路总是曲解自己的本意。
南流景抬手抵着额头,缓缓闭上眼。
他从没觉得这么累,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你没错,是我错了。”南流景冲沈伽黎招招手,示意他靠近一些。
沈伽黎皱着眉,慢慢站起身向前迈近一步。
下一秒,一只大手忽然揽住他的腰,他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带动向前。
隔着薄薄的衬衫,能清晰感受到南流景呼出的热气萦绕在腹部,但他贴在自己腹部的脸颊因为吹了太久夜风冷的像冰块。
沈伽黎不敢动。
怎么突然抱住他,怪恐怖的。
南流景本想说“我们离婚吧”,不要再互相折磨,他真的累了。
但这句话就像刀子一样横亘在喉咙中,割着他的声带无法发声,于是最后变成了草草一句:
“回家。”
想不通为什么情绪上头抱住了他,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种感觉并不好受,触碰到他的刹那,浑身肌肉紧绷起来,僵硬的如同生了锈。
沈伽黎并不反感肢体接触,他这具破烂身体不知被多少医生护士触碰过,因此被抱住的瞬间并未觉得不妥。
良久,他终于后知后觉:“你怎么来的。”
南流景缓缓放开他,疲惫抵着额头沉声道:“司机载我来的。”
“司机呢。”
“去买水了。”
“去……哪买水。”
“不知道,不等他了,我叫车。”最后三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一个小时后。
杨司机开车匆匆赶来,望着停靠在路边的雷克萨斯:???
谁开来的?
哦可能是沈先生,沈先生还挺厉害,这么难走的山路都开过来了。
不过这两人把车开到这荒郊野岭的,莫不是在玩什么了不得的情.趣?
真是不懂现在的年轻人。
上了车,司机透过后视镜观察着南流景的表情。
他眉间晕开一抹乏倦,默默翕着眼,手里还固执地攥着一把油麦菜。
第30章
南流景为什么和原文中描写的长相不一样。
沈伽黎一直在思考这件事。
思考许久思考不明白, 累了,就当他整了容。
沈伽黎总是能找到合理的理由说服自己。
回了家,沈伽黎本想赶紧上去躺平, 被南流景喊住:“我的游戏账号, 别忘了。”
沈伽黎咬牙切齿.jpg
这个人绝对是在报复他。
不过他不提醒,自己差点就把躺平大计给抛到脑后。
拖着残破的身体上了楼, 沈伽黎屁股刚着椅子,便感觉好似有一排小刺在戳他屁屁。
难受……
干脆抱着笔记本上了床, 一躺。
刚登入游戏,系统提示好友SUN也上线。
说起SUN这个昵称,沈伽黎总觉得脑子里有一个奇怪的点, SUN的中文是太阳, 太阳……
好像离他很近的生活中也有谁是和太阳有关。
不想了,脑子疼。
这时,SUN发来消息:【今天上线很晚,很忙?】
【铁牛菊:。】
沈伽黎闭着眼睛按下句号。
【SUN:出什么事了?】
【铁牛菊:没】
【SUN:呵……】
沈伽黎懒懒抬眼, 望着那个“呵”字, 不知道SUN又在阴阳怪气什么。
但不管对方是什么阴阳人,为了他的伟大躺平计划他都能忍。
【铁牛菊:说起来,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哪里人。】
【SUN:晋海。】
【铁牛菊:真巧,我也是。见一面吧。】
书房里,南流景刚端起咖啡杯,又缓缓放下。
见一面吧?
这么直接?他发现沈伽黎这人真是一点戒心都没有,万一对方是什么变态杀人魔,不要命了?
为什么要自己骂自己。
不过也好, 既然他想见面就遂了他的愿,找个人代替自己去见面, 拍下有力证据顺便提离婚。
【SUN:你就不担心我是坏人?】
【铁牛菊:不担心,我都能和变态共处这么久,难道你会比变态还坏?】
“咔嚓!”鼠标壳子被捏出了裂缝。
南流景气笑,他说的变态,该不会指自己?
沈伽黎没了耐心:【见不见,快说,说完我要睡了。】
【SUN:好啊,地点你定。】
【铁牛菊:明天上午十点,淮海路咖啡厅,后面活动见了面再说。】
沈伽黎永远没有计划,就连见面地点都懒得想,直接套用海恩当初的说辞,接下来就是走一步看一步。
约定好时间,挂机增加经验值,然后火速睡觉。
*
翌日。
李叔看着趴在餐桌前利用这段时间补觉的沈伽黎,内心冒出无数问号。
他怎么回来的?
哦,兴许是玩够了自己回了家。
“叮咚。”沈伽黎的手机响了声。
他保持闭眼的状态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慢慢睁开一道缝。
是辅导员发来的考试通知。
通知他月底带好学生证参加结业考试以及专业补考,如果有一门最后没通过,就拿不到学位证书。
餐桌对面,南流景慢条斯理喝着咖啡,像往常一样翻阅着手中杂志,头也不抬漫不经心道:
“原来你还知道手机要开声音。”
“班级群通知今天会发考试声明。”沈伽黎吧嗒一声开了静音模式。
南流景翻书的手倏然顿住。
什么意思,考试比他的电话还重要?
看着考试内容,沈伽黎一个脑袋八个大。
如果说英语马哲还能勉强一战,ISTQB证书考试……大概要亮红灯了。
别的学校不做要求,但晋海大这种名校向来把ISTQB证书考试当成计算机学院学生结业考试的重要一项,关系到能否修得学位证书。
而日后的求职招聘中,毕业证不重要,关键看是否取得学位证。
而且证书考试报名费……一千五,考不过需要重新缴费报名。
这些日子靠着中饱私囊,勉强攒下了一千块,人生后花园的伟大梦想还没实现,一千块无了,还得想办法再弄个五百块。
沈伽黎终于想起了他的便宜老公。
他幽幽看向南流景,坦然伸出手:“给我钱。”
“做什么。”南流景问。
“专业考试报名费,一千五。”
南流景淡淡看了眼:“你家不是有钱,这么多年一千五都没攒下?”
沈伽黎才想问问原主怎么连一千五都没攒够,就算原主平日花钱如流水,彩礼呢?嫁妆呢?该不会是倒贴进来的。
啧。
养父虽然给了他卡,但终归是给原主的,他不能动,万一哪天原主回来了,也不至于最后被反派撵出家门饿死街头。
但转念一想,他就是在为了原主考试,报名费他出合情合理。
但……
他已经完全忘记银行卡塞到了哪个角落。
问一遍,不给算了。
沈伽黎收回手,继续趴好。
南流景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放下空杯子,喊了李叔过来推他出门上班。
沈伽黎回了房间试图找出那张银行卡,但房间被他翻个底朝天,人也累了半死,就是没发现银行卡的踪迹。
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呼吸缓慢。
考不考得过跟他有半毛钱关系么?他都没打算活很久,未来什么样全凭运气。
但总会想起母亲在临终前拉着他的手,泪眼朦胧:
“妈妈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看你穿着学士服拍毕业照,答应我,等你身体好些一定要回学校继续念书。”
母亲一直强调读书很重要,这是她对自己唯一的夙愿。
要是她知道自己在病床上一躺就是三年,会觉得惋惜吧。
沈伽黎缓缓坐起身,翻出了原主的课本。
翻开全国计算机应用技术第一页——
头皮麻了。
这时,闹钟响起,他只好换了衣服准备出门。
走时家里静悄悄的,李叔也不知忙什么去了,没见到人。
像上次一样,为了省两块公交钱,沈伽黎靠着两条腿走在烈日之下。
转眼间来到七月份,正是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蝉鸣不休,空气热的发闷,柏油马路仿佛都要被晒化,踩在上面像行走在棉花上。
沈伽黎沿着路边慢悠悠走着,米色的薄衬衫被汗水晕湿,透出里面皮肤的颜色。
讨厌阳光讨厌运动,可不这么做,日后有的是麻烦等他。
干脆一劳永逸。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半小时,沈伽黎早早来到上次和海恩见面的咖啡厅,同上次一样在地毯上磨蹭着脚底泥灰,磨蹭干净后进去找了个卡座坐下。
不知道SUN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感觉好像是个女生,年纪应该也不小,家庭条件也很不错。
刚坐下没多久,沈伽黎就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连衣短裙的漂亮女生径直向这边走来,眼睛不知是涂了眼影还是什么,看着亮晶晶的。
女生走到他身边,羞赧地掏出手机:“你好,我在旁边观察你很久了,鼓起勇气想要个你的联系方式,可以么。”
沈伽黎:……
他抬手指指自己的嘴巴,摆摆手。
“啊……这样啊,对不起。”女生尴尬道歉,没敢多待回了自己位置。
太可惜了,这样一副皮囊,但却是个哑巴。
早起令人疲惫,沈伽黎等了十分钟,困意上涌,靠着靠背双眼一闭开始补觉。
另一边,幻海电子总部。
两位秘书小姐在茶水间聊天。
严秘书一脸担忧:“你说我要不要跳槽啊。”
“怎么了?”
“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南总经常请假,有时不到下班点就走了,今天更是一整天不来。是不是公司真的出了问题。”
“总裁嘛,又不像我们上班族,非得朝九晚五分秒不差,人家很忙的。”
“话虽如此,但他以前不这样的,结婚前做首席财务官的时候可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几乎每天都住在公司,一结婚,变了。”
“嗐,别瞎操心了,人家想陪老婆,这不是很正常。”
严秘书流泪猫猫头。今天又是没能欣赏到总裁盛世美颜的一天。
*
窗外阳光明媚,蝉声似雨,屋内冷气充足,对着沈伽黎直吹。
九点五十,SUN 依然没出现。
沈伽黎叹了口气,等人这种考验耐心的事对他来说是折磨,但又实在懒得掏手机问问SUN到哪了,索性翕眼窝在沙发一角,昏昏欲睡。
“叩叩。”倏然间,面前桌子被人轻敲两下。
沈伽黎缓缓抬眼——
……
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目测190+,穿着简单的白衬衫,浅色的直筒牛仔裤衬托着他的双腿修长笔直,衣摆扎进腰带里,勾勒出精健直挺的腹胯轮廓线。
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露出半边墨镜以及白色口罩,整张脸遮挡得严严实实。
沈伽黎被眼前这人的装束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身体。
男人摸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中轻点,接着拿给沈伽黎看:
【请问是铁牛菊么?】
沈伽黎点点头,狐疑地看着这男人:“你是……SUN?”
男人点点头,又打了一串文字给沈伽黎看:
【抱歉,最近刚做了声带手术,还在恢复期,不能说话,用打字交流可以吧。】
“随便你……”
谁能想到在游戏中御姐范儿十足的SUN竟然是个男的。
世界恐怖如斯。
SUN在对面坐下,服务生拿了餐单过来,SUN摆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让沈伽黎点自己喝的就行。
沈伽黎也没什么想喝的,随便点了杯最便宜的芝士星冰乐。
SUN打字给他看:【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或者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说实话,沈伽黎没有,他只想凭借自己拍下两人的亲密证据,然后哪天“无意间”让南流景发现,等人大发雷霆将他打入小黑屋,如果能离婚,再好不过。
这时,服务生送来他点的星冰乐。
“先生,我们这间连锁咖啡厅最近换了新代言人,她推出了一款自己研制的甜点,尝过的客人都赞不绝口,价格也很亲民,您要不要试试?”
沈伽黎摆摆手。
花二十块钱点一杯星冰乐已经是他的底线所在,报名费那一千五还不知道从哪赚,当然是能省则省。
服务生礼貌笑笑,没再说什么,转身去前台通知同事去印刷店拿新代言人的易拉宝。
沈伽黎打开手机摄像立在一边,假装无事发生,接着小声对SUN道:
“我们认识也有段时间了,所以,喂我。”
SUN:?
认识很久和喂他,这两者间存在什么必然联系?
但看着他立在一边的手机,明白了。
又在耍什么花招。
不得不说,把手机立在这偷拍也太明显了,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他干脆怼脸上拍得了。
SUN冷笑一声,拎起小勺子舀了一勺顶层的冰激凌,单手托腮,漫不经心将勺子送到沈伽黎嘴边。
沈伽黎张嘴,啊——
SUN忽然往后撤了撤勺子。
沈伽黎顿了顿,身子向前倾过几分,再次张嘴,啊——
就在嘴唇即将触碰到勺子的瞬间,SUN又往后缩了缩手。
沈伽黎捏紧拳头,扒着桌子使劲往前探去,张嘴,啊——
SUN手指一转,勺子再次向后退去,最后停在脸边。
沈伽黎:?
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一次,他必须站起身子上半身伏在桌子上才能够到勺子。
不管了,啊——
“啪。”
就在他即将够到勺子的瞬间,鼻尖冷不丁落下一点凉意。
勺子里的冰激凌没了,鼻子吃到了。
沈伽黎:???
隔着墨镜口罩看不到SUN的表情,但沈伽黎可以确定,这人在耍他。
沈伽黎慢慢坐回去,斜斜瞅着他,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SUN打字给他看:【开个玩笑,不过为什么要我喂你。】
沈伽黎:“想和你更近亲些。”
SUN一挑眉,重新舀起一勺冰激凌,身体往前探了探,确保能被手机拍到后,将勺子送至沈伽黎嘴边。
这次沈伽黎多长了个心眼,一把攥住勺子把,死死按住勺子,啊呜一口吃掉冰激凌。
手机应该拍下了吧。
计划通,好累,回家。
“我突然想起家里煤气没关,先回去了,拜。”
说完,起身欲走。
这时候,大门响起“欢迎光临”的电子提示音,刚才出去取易拉宝的店员回来了。
转身要走的沈伽黎刚好和他撞了个正着。
下一秒,沈伽黎猛然愣住,看着易拉宝的眼睛不断睁大,几乎要睁到极致。
看错了么?还是出现了幻觉?
揉揉眼,再看。
易拉宝上印着一个女人,穿着白色压褶无袖上衣,莹润光泽棕色大波浪温柔拢在一边,露出一边耳朵上的坠线耳饰,脸部轮廓柔和,纤瘦但不至于骨感。
她捏着一把小勺子,勺子里放着半颗草莓,颈部微歪,对着镜头笑得明艳生花。
而易拉宝的右下角印着一行小字:
【百菲咖啡代言人:白薇】
身后传来其他客人的议论声:“白薇可以称得上是圈中神话级女星了吧,这都火了多少年了,十九岁出道二十二岁生娃,到了四十多岁依然跟个小姑娘一样,太美了吧。”
“生娃都不能影响她的事业,神仙啊。”
“不过根据能量守恒定律,事业火热,婚姻不幸,不过她前夫也很厉害,不是说是哪个大学的校长来着?”
“何止是婚姻不幸,俩儿子,一个失踪一个早夭,换谁都受不了。”
沈伽黎没听清后面人说了什么,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没照片中的女人牢牢吸引。
妈……妈妈?
照片上的女人,是妈妈,没错。
一模一样的眉眼,一模一样的姓名,就连喜好都大差不离。
妈妈也很喜欢这种压褶款式的无袖上衣,因为她双肩笔直,胳臂细长,所以这种衣服会将她身材上的优势无限放大。
是妈妈呜呜呜。
沈伽黎怔怔地瞧着照片,震惊犹如火星撞地球,在他心中炸起一朵又一朵的蘑菇云。
他又稀里糊涂地想:可这是书中世界,妈妈已经离开人世三年多,怎么可能呢,是梦么?
想着,他抬手使劲掐了一把脸蛋。
不疼。
可不是梦。
他双脚不受控制地走近易拉宝,抬手想摸摸照片上的女人。
店员及时拦住他,笑得尴尬:“抱歉先生,这个不能摸的,您很喜欢白薇么?可以试试她亲手研制的甜品哦,真的很好吃。”
从别人口中,他听到了这个女人的名字,再次确定,她就叫白薇,和妈妈同名同姓。
震惊褪去后,强烈的酸涩感上涌,鼻根又酸又疼,刺激着眼泪无声落下。
想见到她。
迫切且强烈的想法从心头涌上。
“明天您可以再来哦,明天白薇女士本人会莅临我店举行见面会。”店员见沈伽黎魂儿都被勾了去,提醒道。
“几点。”沈伽黎猛地回过头。
“下午五点哦。”店员笑笑,“所以要不要尝尝白薇女士推出的甜点呢。”
“要。”这一次,沈伽黎不假思索,顺势掏钱。
但掏了半天,只摸出一个钢镚儿。钱没带够。
SUN在旁边观望了半天,虽然不理解,但还是起身来付钱,打字给店员看:【白薇推出的所有糕点种类全部各来一份。】
沈伽黎冲着SUN一个生猛的九十度鞠躬:“谢谢!”
SUN打字给他看:【谢谢不值钱,不如用实际行动报答我,对面的游乐园,一会儿陪我去。】
沈伽黎:……
蹬鼻子上脸,但金主发了话,为了妈妈的小蛋糕,忍了。
白薇在采访中说过,平日没有通告她就喜欢在家里研究各种甜点,她自己也很喜欢甜食。
现在的娱乐圈明星为了赚钱,垃圾都能包装成金子往外卖,还坐地起价,于是白薇就成了一股清流。
她本来只是研究给自己满足口腹之欲,但和粉丝见面会上为粉丝亲手制作了小蛋糕,粉丝尝过后直呼吊打所有甜品店,纷纷撺掇白薇公布配方,让更多人都能吃上这种人间美味。
价格也很亲民,现在手作甜品市价最低也得十几二十块,但白薇坚持要求门店只卖六元一块,每到周日统一降价四元一块还买一送一,几乎是自己掏钱造福大众,这样明星产品就不再是有钱人才能消费得起的奢侈品。
沈伽黎望着满满一桌甜点,听说这些拢共才花了六十块钱。
放到其他大牌咖啡厅,也就能买一块。
SUN:【要我喂你么。】
沈伽黎:“不要,我要吃独食,谁也不分给他。”
妈妈的爱绝不分给任何人,坚定握拳.jpg
SUN摇摇头,事实上他也并没和沈伽黎抢食吃的想法。
但爱意再甜,一个人的胃容量也终归有限。
沈伽黎吃了两块便再也吃不下,于是打算剩下的打包拿回去慢慢吃。
店员帮忙打包的时候,他来到易拉宝前蹲下,双手托腮,盯——
店员过来送打包好的甜点,沈伽黎指着易拉宝:“能卖给我么。”
“不能哦,这是门店做展示用的,不参与售卖。”
沈伽黎:“那能送给我么?”
“更不能……您要是喜欢,可以自己去印刷店打印成海报贴家里。”
店员心里暗戳戳想:虽然白薇是很讨人喜欢,但论年龄都能当他妈了吧。
临走前,沈伽黎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把这易拉宝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SUN举着手机给他看:
【你不是说想和我更亲近,一起去游乐园?】
沈伽黎:谁管你。
但蛋糕是SUN出钱买的,沈伽黎不想欠他这个人情,只能遂了他的意,但可以速战速决。
“你平时看鬼片么。”
SUN:【不看。】
“为什么?”
【害怕。】
“那我们去鬼屋吧。”
SUN:……?
沈伽黎心不在焉和SUN一起去了游乐园。
这时候,一直躲在咖啡厅门口绿植后的黑色身影闪了出来,东张西望一番,靠着人群隐匿了自己的身形,悄悄追着二人过了马路。
沈伽黎和SUN进了游乐园,入眼便看到兜售纪念品的小凉亭,凉亭前支了个摊子,上面摆着各种动物耳朵的发夹。
SUN停下脚步,指着摊子上的动物耳朵发夹。
沈伽黎不明所以。
SUN拿起一只小熊耳朵发夹,腾出另一只手一把捏住沈伽黎的下巴,往前一拉,顺势将熊耳朵戴在他头上。
SUN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口罩下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微怔且惊恐的脸蛋上方,是两只一晃一晃的圆圆熊耳朵,虽不协调,但足够蠢萌。
沈伽黎抬手捂住熊耳朵,只觉得社恐要犯了,他感觉过路人都在朝他行注目礼,完了还要偷笑。
他讨厌这个世界,因为不一定里面就藏了几个不正常的。
“去鬼屋。”沈伽黎言简意赅,只想尽早结束这趟丢人之旅。
两人转身的瞬间,一道黑影猛地窜过,一个闪现藏在路边成人高的冬青丛里。
游乐园里的鬼屋还是早几年的老样式,一进门就看到墙上贴着不知哪部鬼片里扒下来的镜头照,血淋淋的阴翳女人坐在浴缸里,融入鬼屋阴森的环境中,令人一眼升天。
沈伽黎捂住胸口,不忍再看。
凑够六人后,工作人员询问:“再确定一遍,在座各位里没有罹患心脏疾病或精神疾病、孕妇等成员吧。”
众人齐声:“没有。”
沈伽黎摸摸心口,不发病就是没事,没事就是没有。
怀着侥幸心理,他和SUN两人站在队伍最后面,由工作人员为他们戴上眼罩,领人进去。
当工作人员通知他们可以摘下眼罩时,诡谲的叮咚环绕立体音响起,几人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啊啊啊!”
明明就是很假的道具场景,明明才刚进门,胆小的同志已经忍不住尖叫出声,哭着喊着“诶呦我草我要回家”。
“别喊了,再喊让你打头阵!”
话音刚落,鸦雀无声。
鬼屋里过道很窄,几人必须竖列排成一排按照墙上的荧光箭头往前走。
因为众人均是鹌鹑小胆,导致进程极慢,走了半天才刚走到拐角,虽然大家心里一直做着NPC出来吓人的准备,但NPC迟迟不出现,反而更扩大了他们内心的恐惧。
拐角处,一座木质神龛立在那里,神龛窗口处隐隐散发着怪异的绿光,伴随着奇怪的气味,在密不透风的环境里来回萦绕。
打头的人自称胆子大,但面对此情此景还是胆怯地停下了脚步。
未知是一切恐惧的源头,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心理是否能够承受,越是这么想越怯懦,停在路口不敢继续走。
封闭且温暖的环境,令人昏昏欲睡。
沈伽黎站了半天,双腿仿佛灌了铅,好累,只想找个地方歇息下。
不想再等了。
他扔下最后面的SUN,凭借身材优势从旁边极窄的过道里穿过去,看也不看沿着箭头指示阔步而去。
安静的神龛并无异动。
几人见此场景,胆子大了些,刚要通过神龛——
“啊啊啊卧槽啊!”
鬼谷狼嚎夹杂着凄厉喊叫从四面八方涌来,至于他们看到了什么,沈伽黎不得而知。
鬼屋定律:第一个通过的人往往最安全,NPC玩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沈伽黎站在十字路口,望着黑黢黢的环境,迷茫了。
该往哪走?
哪都行,他现在急需躺个五分钟。
随手推开一扇门,昏黄灯光打下来,照亮了屋内构造。
泛黄的墙皮大块大块脱落,斑驳瘆人,一张老式八仙桌,一张木质架子床,被血红色的帘子遮住。
沈伽黎也不嫌弃,撩开帘子上了床。
老旧的床铺发出阵阵苦尘味儿,但他顾不得那么多,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让我躺五分钟。
这个躺五分钟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平躺在床上,闭上眼,安详.jpg
不知过了多久,眼皮越来越沉,瞌睡虫旋绕四周,他沉沉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
穿着一身带血白袍、戴着黑长直假发套的NPC收到上一关NPC发来的消息,准备就位。
听说刚来的这帮人胆子还不如鹌鹑大,嘿嘿,有的玩了,看我吓死他们。
NPC推开门蹑手蹑脚走到床边,拉开帘子躺了进去,脑海中幻想着这群人被他吓到五官乱飞的画面,爽!
“呼——”
倏然间,耳边传来清晰的一声呼气声。
NPC:?
NPC:?!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背后炸开密密麻麻万蚁乱爬。
有人。
他旁边有人。
是……人么?
“咕咚。”他使劲咽了口唾沫,小心肝颤得厉害。
虽然他在鬼屋做了蛮久的兼职,但听同事说过,鬼屋其实是个很邪祟的地方,玩家们被吓掉了的魂儿都会游荡在这里,死死盯着你。
旁……旁边是什么时候,躺了个……
NPC盯着床顶上的花纹,眼球仿佛生了锈,转动时仿佛还能听到奇怪的“咔咔”声。
终于,他的眼珠子转到了旁边。
一张煞白的脸赫然映入眼帘!
“卧槽!妈妈啊!卧槽我要回家!”NPC几乎是屁滚尿流从床上翻下来,手脚并用往门口爬。
腿是软的,手是麻的,脑门子疯狂往外喷冷汗。
沈伽黎被这动静吵醒,缓缓坐起身。
这是……咋了?
他撩开帘子只露一个头看过去。
而这时,NPC恰好回头查看情况——
殷红的帘子如血瀑布,晃晃荡荡从中间探出一张煞白的鬼脸,只有一个脑袋飘浮在半空,死死凝望着他。
NPC:让我想想遗言怎么写。
下一秒,他便爆发了更为惊恐的尖叫声。
沈伽黎不知道这NPC在叫什么,下床朝他走过去,想问问情况。
“别……别过来,你真的别过来,我胆子其实很小,你要是给我吓出个好歹是要负法律责任的……”NPC蜷缩在墙角,头也不敢抬,嘴里不住碎碎念。
沈伽黎望着他那一身装扮,心道你更吓人好嘛。
“我怎么出去。”沈伽黎问。
“对……对面有道暗门直通大厅,我都告诉你了,你别来害我,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
话没说完,沈伽黎打开门走了出去。
按照NPC的说法,打开暗门后便看到了工作人员们惊愕的表情。
沈伽黎目视前方,提着他装糕点的袋子像游魂一样飘了出去。
他给SUN发了消息:【我通关了,先走了。】
半小时后,SUN终于在玩家们的尖叫声中回到了大厅,大厅中一个假发都没来得及摘的NPC抱着老板哭诉说他碰到了脏东西,强烈要求老板找个法师过来做做法事。
老板:?
SUN拿回了手机,望着手机上冷血无情一行字,手指倏然收紧。
沈、伽、黎……
SUN步伐矫健如飞,离开游乐园穿过马路回到咖啡厅。
果不其然,用裤腰带想都知道沈伽黎在这里。
他还戴着熊耳朵发夹,蹲在落地窗外直愣愣地看着易拉宝上的白薇。
也顾不得自己立下的声带受损人设,阔步走到沈伽黎身边:“你……”
话没说完,肩头忽然落了一只大手。
SUN转头看过去,对上一张坚毅的国字脸。
国字脸粗眉紧拧,脸上飘着一层黑气,咬牙切齿:“抓到你了吧,你是谁,快报上名来。”
SUN:?
沈伽黎听到熟悉的声音,搭眼一瞧,就看到李叔一只手按住SUN的肩膀,一副“我可是看过五百集柯南”的自信表情。
不管,继续欣赏妈妈的盛世美颜。
SUN推开他的手,向后退了几步。
“你小子敢打我家少爷的宝贝的主意?他同意我老头子都不同意,今天就抓你去见少爷,你等死吧。”
SUN一听,忽而转身迈着大步朝前方跑去。
李叔一看,好小子,想跑?知不知道我李大海年轻时可是被称作跑道上的天使。
李叔一个箭步追出去,三秒钟后——
他扶着墙,粗喘不止,望着疾速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忿忿道:“好小子,跑的倒挺快,别、别让我抓到你,早晚查出你的真实身份。”
李叔咬牙切齿.jpg
连哄带骗,好不容易才把沈伽黎劝回了家,李叔心有不甘,一路念叨着:
“少爷现在虽然看起来对你漠不关心,其实心里还是非常在意你的。”
沈伽黎:哦。
“所以你可千万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你告诉我和你偷情……不是,打你主意那小子叫什么,我要亲自上门好好查查他底细。”
“不知道。”沈伽黎确实不知道,也没兴趣过问。
“不过你放心,我李叔向来守口如瓶,这件事我会替你向少爷保密,也希望你能自觉,尽快和那小子断了联系。”
沈伽黎被他念的头疼,只好连连点头。
心里却只惦记着那只易拉宝。
刚好路过咖啡厅旁边的玩具店,看到门口挂着招工启事。
需要一个套着玩偶装发传单的兼职,三百日结。
明天就能见到妈妈了,得赚钱给她买个见面礼才行。
他记下了招工启事上留的电话号码。
*
当晚,守口如瓶的李叔敲了敲南流景的房门。
得到应允后,他端着一盅牛奶炖梨进了房间。
南流景和往常一样坐在电脑前,近视镜片反射出电脑的蓝光,让他本就冷淡的表情看起来更加森寒。
“少爷,歇歇吧,吃点牛奶炖梨。”李叔小心翼翼道。
“放那吧,一会吃。”南流景眼也不抬,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过。
“少爷,抱歉打扰你工作了,但有件事,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南流景:“不知道就别讲了。”
李叔:……
尽管少爷先声夺人,但李·守口如瓶·叔还是要讲。
“其实是我今天出门办事,路过淮海路的咖啡厅,刚好看到……沈先生和一陌生男子互喂甜点,十分亲昵。”
南流景手指顿住。
互喂?
老头子真是爱夸大事实。
“并且后来我还看到他们一起去了游乐园,还戴了熊耳朵发夹,好不快活。”
好不快活……
南流景缓缓做了个深呼吸,摘下眼镜疲惫地揉捏着眉心:“你到底要说什么。”
“据我观察,该男子身形高大似莽汉,獐头鼠目十分猥琐,沈先生年轻单纯,恐怕是让他的花言巧语给蒙骗了。”李叔说到这里,攥紧老拳拳。
南流景斜了他一眼。
十分猥琐……
“少爷您放心,这件事我定会彻查到底,揪出不轨之人带他来见您。”李叔信誓旦旦,伸出三根手指对灯发誓。
南流景促狭地看了他一眼,喉结滚动:“不用查了。”
“为何?!难道您要对这样一个破坏您婚姻和谐的人渣小人忍气吞声?”李叔愕然。
南流景:……
人渣小人……
“总之你不要管,别让我重复第二遍。”南流景戴上眼镜,“你出去吧,我还要忙。”
这老头子,得找个理由扣他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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