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乌云罩顶, 镇魔塔下一行人松松散散地站着。也许是因为接连而来的比试耗费了太多精力,有一小拨人百无聊赖的垂着头心不在焉,而另一边却聊得热火朝天。
“你们说, 这镇魔塔里头的魔都长什么样子?”
也不怪有人好奇发问,毕竟上一次同魔族交战已经是十分久远的事了,在场的基本都是宗门新秀, 不知道魔族的样貌也属正常。
一旁有个女修接话, “应该跟鬼怪差不多吧?”
“孤陋寡闻了吧!这书上说啊, 魔族可比妖族好看。魅魔自不必说,就算是最普通的魔族幻化出来的样子,那也是极其美艳俊朗的。”
“可是,不是说越好看的魔族越凶残吗?”
说着, 一阵冷风吹过, 原本在一旁看热闹的几个修士集体打了个冷颤。
其中一名高挑些的修士幽幽地出声道:“是我的错觉吗?好像从咱们来到现在,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了。”
温宁雪在心里狠狠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她望了望眼前高耸入云的镇魔塔。塔顶被云层遮蔽看不清形状, 整个塔身皆由玄铁一般的金属雕琢而成。虽说只有三层, 可从外头看层跟层之间的间隔非常之大, 单从这一点上来看里面关押的魔族恐怕不在少数。
但让温宁雪最为在意的,还是镇魔塔周身泛着的那层黑色的浊气。
方才的阴风便是因这浊气而起, 而这浊气的样子, 竟然同她当时在沈决额头上看到的那团一模一样。
温宁雪的脸色沉了几分, 不知道为什么, 她心里总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感受, 仿佛有什么事情被遗漏了。
温宁雪本想细细思考一番, 正在这时, 不远处的喧闹声却戛然而止。
诡异的静默吸引了温宁雪的注意, 她顺眼望去, 只见原本松松散散的人自觉地分成两排,让出了一条道来。
那路的尽头,有人身着黑色炽天锦缓缓而来。
炽天锦自带的火焰纹路浮在每一道绣了龙纹的末端熠熠生辉,黑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招摇。那人冷着一张脸,墨色的眸子中透着几分寒意,眉目之间似有冰霜,要将整个世界吞噬殆尽。
来人是沈决。
温宁雪看着这样的沈决,心中的不安感更加强烈,总觉着有一股阴冷之感从灵魂深处传来。
第一次,她觉得眼前的人无比陌生。
“嘶,怎么越来越冷了。”
“我也觉得这地方阴森森的。”
“是说呢!”
温宁雪看着交头接耳的众人,心下已然明了。当真不是自己的错觉,已经有不少的人也察觉出了异样。
她不动声色地暗自环视了一圈,只见月麓仙宗的女修们也沉着脸,一身碧绿纱裙的顾吟霜神色凝重,俯身在众女修耳畔交代着什么。
她敏锐地发觉情况不妙,当即准备施术用传音入秘去问一下铃音,抬手时却发觉手腕一麻。
聚起来的灵气被打散,温宁雪只得眼睁睁看着凝好的法决散了形状。
“你什么意思?”温宁雪皱眉,带着些恼怒地望向沈决。
原因无他,方才打断她的正是独属于沈决的剑气,她绝不会认错。
沈决没有回答,墨黑色的双瞳牢牢地盯了她一会儿,随后冲着她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容。
温宁雪愣了一下,越发觉得他莫名其妙,“没想到七长老也会在背地里使这些暗箭伤人的手段。”
温宁雪揉着手腕,肌肤传来的酥麻之感中带着一丝隐痛,她知道沈决这一缕剑气是用了十足十的力道,仿佛宣泄着什么一般。
她微微怔了一下,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换血之事过后,她同沈决再没有任何交集。虽说她并没天真到真的能和对方和平相处,只是这缕剑气来得实在是不寻常。
她分明,能感受到出剑之人的怒气和恨意。
可他是沈决,他修的功法,就注定了他是这星斗大陆最不可能因爱生恨的人。
恍惚之间,她听见沈决声音微哑,有些艰难地说道:“对不起。”
他冷硬的表情有些许松动,眼神是望不到边际的幽暗深邃,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温宁雪来不及细看,只是一瞬沈决便又恢复了原先那副冷厉的样子,仿佛刚才的那句道歉只不过是她的错觉。
不知怎地,温宁雪到嘴边的话不自觉地咽了回去。
她心想算了,她实在懒得再同沈决纠缠。
总归该说的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他喜欢怎么想是他的事。左不过就是再刀剑相向打上几架,她倒还真不怕他。
这边温宁雪心下有了计较,那边沈决的识海里却乱作一团。
“你出来做什么?”“沈决”咬牙切齿地问道。
自从擂台比武那天之后,心魔就和沈决融为一体。
他是沈决,却又不是沈决。
沈决的意识只有一半同心魔融合,而本该融合进来的代表善念的另一半却脱离了掌控,从此潜藏在了识海深处。
两个意识本就是一体所出,他自然是不能够对这一半意识做什么,而且前几天本来也相安无事,直到刚才他身体失控之后突然说出的那句道歉。
“为何伤她?”善念质问道。
“沈决”不屑地说:“一道剑气罢了,她的修为你应该很清楚,刚才那一招根本伤不到她。”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我自有我的道理,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心魔已然化形,如今那张同沈决一模一样的脸上挂着嚣张的笑意。
他望了望眼前的镇魔塔,心中血意翻涌。
既然这天道不遂他的愿,就不如就让这整片大陆都尽归混沌。
所以,“沈决”察觉到温宁雪想要报信时,才会毫不犹豫的打断。
如今她心中有天地万物无上道法,有这周围所有人,却唯独没有他。
既然已经招惹,想撇开可没那么容易。
“沈决”在心底轻嗤一声。
不爱了也不要紧,将她囚在身边就好。
岁月绵长,她总有一天会回心转意。
不过这事他肯定不能让那一半善念知道,所以才随便搪塞了两句。反正这具身体是他做主,只要他想,对方就无法窥探到自己真实的想法。
“你别太过分!”善念沉声呵斥。
“沈决”不以为然,反而挑眉奚落道:“就算我更过分一点,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凭你现在的灵力,也就只能在这里逞逞口舌之快了。”
似乎是担心对方会同他鱼死网破,“沈决”话锋一转。
“我同你并不是仇敌。我答应你不再伤她一分一毫,只不过我有我要做的事。”
说完,也不理会善念的剧烈反抗,直接用蛮力将这股波动压了下去,硬生生地将这仅存的意识,锁在了由魔气构成的牢笼之中之中。
与此同时,“轰隆——”一声巨响,如明雷凭空乍现,吓了众人一大跳。
震耳的响动还未停歇,周围的地面开始疯狂地晃动,众人毫无防备,瞬间被颠得四散分离。
有几个倒霉的,因为离的太近,撞上了镇魔塔的塔身,皮肉被那浊气腐蚀一片模糊,连骨折的声音都清晰地传到了温宁雪的耳朵里。
见状,她反手将九霄剑牢牢插在地上,一手死命地握住剑柄,一手施术稳定身形,这才勉强没有倒下。
各门弟子也纷纷反应了过来,集体施展术法并祭出法器,这才得以有喘息的空间。
震动持续了足足有半刻钟才停歇,修士们满头大汗长舒一口气,更有累极了的干脆席地而坐,嘴里还不忘骂骂咧咧。
“坑人么这不是!镇魔塔没进去,先平白无故遭这么个罪!”
说话的男修扑了扑脸上堆积的尘土,还不忘朝地上啐了一口,然后有些嫌弃地用袖口抹了抹嘴。身边的同门看不下去,默默念了个涤尘决,那男修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会法术的,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
不远处的一名年长些的修士附和道:“道友说的对啊,这都等了小半天了,怎么谢宗主和各位长老还没到?没有封魔令,我们可是靠近不了这镇魔塔的。”
当年与魔族大战之前,因考虑如果战胜便要关押数以千百计战败的魔物,七大宗门穷尽数十载寻来西北无妄海中才有的幻色沙,辅以极北之地的万年寒铁,耗费了不知多少人力筑成镇魔塔。
极阴极寒之材所筑成的镇魔塔,按理说本就应是关押这些魔物最好的法宝,无需再做任何的加固。可七大宗门的先辈们却谨慎异常,一番讨论之下最后还是请万佛宗已故的枯木禅师以至纯之血将整座塔身绘成了一面立体的经幡。
于是整座镇魔塔才算是真正的坚不可摧,只留了一道上古传送阵在塔外,凭历代守塔宗门手持的封魔令才能开启阵法进入塔中。
想到这里,温宁雪才明白之前那股阴冷的感觉是从何而来。那并不是阴云蔽日时的风所带来的寒冷,而是镇魔塔散发出来的肃杀之气。
她再一次看向镇魔塔,惊讶地发现刚才的震动过后,塔门的地方竟隐隐变得透明起来,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塔内群魔乱舞的景象。
几乎是下意识地,温宁雪握剑的手紧了紧,随后她心念一动,将小红唤了出来。
而此刻,众人的脚下升腾起一道道黑紫色的光,那光越来越强,温宁雪只得遮住了眼睛。
忽然,上空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阴阳流转,八方诸灵听我令,封魔阵,启!”
第七十二章
谢止戈言出法随, 一枚金色的令牌赫然出现在半空之中,只见他右手一指,巴掌大的令牌瞬间变得如山丘一般巨大。
还没等众人看清, 封魔令在谢止戈的法决催动下光芒大盛,不断地涌出七色流光。那流光先是在众人周身绕了几圈,随即便没入了脚下的阵法之中。
谢止戈缓缓落在阵法中央, 淡淡地说道:“适才我已用封魔令将这阵法激活, 在阵法完全开启之前, 还有一件事要同诸位确认一下。”
他的神情变得颇为严肃,一改之前在温宁雪心里的不正经形象,弄得温宁雪对他接下来的话倒是有些好奇。
只听他说道:“镇魔塔内凶险万分,诸位此行很有可能神魂俱散, 有去无回。”
空气顿时变得安静起来。
他们并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只不过此刻再被拿出来强调,就多了那么一层含义。
不少人眼中闪过犹豫之色, 垂下了头陷入沉思。
对大部分人来说, 宗门大比不过是一场历练切磋, 犯不上因为这个把自己的姓命也搭进去。
奖励的诱惑虽大,可目前的情形来看, 能拿到的概率很小。魔族生性凶残, 且现在镇魔塔内的情况可能连长老们自己也无法估量, 确实没必要冒险。
谢止戈环视了一眼, 又说:“这最后一比, 难度确实是大了一些, 还请诸位量力而行。除魔固然重要, 但你们都是我七大宗门年轻一辈中修为拔尖的弟子, 是各宗门的脊梁。我与长老们商量了一下, 决定最后给你们一次选择的机会。现在想要退出的,可以自行离开法阵。”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半晌,原本就有些犹豫的一小部分修士,咬了咬牙退到了法阵之外。
温宁雪自然是绝不会退出的,夺魁才能退婚的约定还在,她不可能半途而废。
更何况镇魔塔的安定关系着整个修仙界,于情于理她也应当出一份力。
随着人陆陆续续地退出,法阵之内的修士少了三分之一,谢止戈见状将封魔令召回,又从指尖取了一滴血滴在上面。
封魔令散发出一阵血雾,顺着他的指尖在阵中修士的手心凝成了一朵血色的五瓣莲花。
他脸上严肃的神色已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无事发生的笑意,“方才忘记说了,若是在镇魔塔中察觉到任何异状,可以凭手上的莲花印记求助,我和其他长老们自会在外头接应。”
印记生成的同时,每个人的识海中都出现了一道用来催动印记的法决。
听了这话,刚才退出法阵的修士们瞬间急了,纷纷埋怨道:“谢宗主刚才怎么不把话说清楚!”
“对啊,刚才怎么不说!”
“早说在里面可以求助而且有人接应的话,说什么我们也不会退出来啊!”
“就是就是!”
几个男修出言抗议,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反转。
谢止戈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噗通”一声,那几人便齐齐双膝跪地,面色惨白冷汗直流。
温宁雪知道,那是高等级修士的威压。
在谢止戈的威压面前,几人区区金丹期的修为根本无法抵挡,只得认命般地低下了头不敢看他。
谢止戈冷哼一声,“哼,自己道心不够坚定,怨不得旁人。就算是让你们入塔又如何,只怕到时候也只会被里头的魔族啃得骨头都不剩!”
几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其中一个男修虽然有些不服气,还想再辩驳两句,可是碍于周身传来的强劲威压,也只能讪讪地点头。
谢止戈将目光从几人身上挪开,双脚一点,凌空而立。年幼的赤龙首先感受到了什么,死死地抱住了温宁雪。
“姐姐,我怕!”
温宁雪满头黑线,下意识觉得小龙崽又在胡闹。她刚伸出手想要安抚,双眼却突然被小龙崽捂了个严实。
温宁雪敏锐地感觉到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变化,直到许久之后小龙崽有些笨拙的挪开爪子,她才缓缓恢复了视觉。
“姐姐,这里好臭!”
小龙崽吸了吸鼻子皱着眉头,小脸上露出了嫌弃的神情,仿佛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
一片黑暗之中,温宁雪发现自己所在之地竟是唯一的光,而光源则是面前的一颗拳头大的圆形球状物体。
光线虽然不强,但是温宁雪依稀也能认得出,自己现在应该是在镇魔塔之内。墙壁上内的经咒泛着微微的红,奇怪的是并没有魔族的踪影,更看不见其他人。
温宁雪摸了摸小龙崽的头问道:“刚才为什么要把我的眼睛蒙上?”
小红虽然平时是有些过分活泼,但这些日子跟小九斗嘴嬉闹,小小年纪倒也沾染了些小九身上的稳重。
如果不是有特殊原因,他是不会这样做的。
果然,小龙崽挺起胸膛说道:“刚才那个人双脚一离开地面,底下就好像涌出好多好多讨厌的东西。那些东西黑乎乎的,又丑又臭,不能让姐姐看见。”
“原来是这样,幸亏有你。”温宁雪这样说着,眉头却微微皱起。
小龙崽一直说周围有难闻的味道,可她却一点都闻不到,更诡异的是除了一人一龙根本没有看见其他人的身影。
温宁雪将目光锁定在了那枚圆球上,她心念一动指尖一点,试探性地放出一缕灵气绕在了那上头。
顷刻之间,那道灵气便被从圆球中蜂拥而至的混沌物体吞噬殆尽。
“好香啊!”
“是活人的味道,这里什么时候竟然进来了个活人?”
“谁都别跟我抢,这小姑娘生得唇红齿白真是好看,让我夺舍了正好!”
“好不容易有个活人进来,凭什么要便宜你?当然是各凭本事了!”
那声音呜咽,如同恶魔低语,原本古井无波的圆球,开始躁动起来。
一个,两个,三个。
越来越多未化形的魔物从圆球中心破空而出,温宁雪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们本能的渴望。
她甚至能感受到这些魔族的眼神,那是一种要将自己吞入腹中的饥渴。
温宁雪见势不妙,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见对方并没有收到任何阻挡,径直地冲自己扑来时,她手中的剑终于动了。
未化形的魔物虽然数量很多,好在修为并不高。对于持有九霄剑的温宁雪来说简直是如同切菜一般,三两剑的功夫,就将那些魔物料理了个干净。
说来也怪,涌出来的魔物死后,那圆球一下子恢复了宁静,寂静得宛如一潭死水。
温宁雪暗想,如果这就是第三比,那未免也太简单了。
就在此时,手中的九霄剑突然发力,试图将温宁雪拽到离那圆球更远的地方去。
“阿宁,快退到往塔中心去!快!”几乎是用吼的,小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拼命想将温宁雪带离这里。
他本来还在睡着,刚才阿宁挥剑的时候他迷迷糊糊,直到完全清醒以后他终于想起,为什么觉得这地方眼熟了!
许多年前,他随着上一任主人来过这里。当时他还是个没有沾染任何浊气,甚至连剑刃都没开封的普通灵剑。
时间久远,其他的事情他也记不太清楚,但是这个圆球化成灰他都认得!
小九一边将温宁雪往后头拽,一边忙不迭地解释,“这镇魔塔第一层,是个六角形的法阵,中心的地方才是阵眼。那个圆球是关押魔物的容器,叫做发瘟蛊。”
“何为发瘟蛊?”温宁雪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忍不住好奇问道。
所谓发瘟蛊,就是一种集世间邪念于一体,经过炼器师用特殊手段打造出来的诅咒法宝。
将魔物放在发瘟蛊中,一方面起到以邪治恶的压制作用,另一方面也在无形中滋养这些魔物。
待里头的魔物自相残杀,留下最后的蛊王之后,再一举摧毁发瘟蛊,便能将魔物轻松绞杀。
当年他出于好奇,仗着自己是剑灵没有实体,借着前任主人的术法上那发瘟蛊中走过一遭。
群魔撕咬的景象,成了他上半辈子唯一的阴影,也是在这之后,他有了晕血的毛病。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那蛊中涌出的混沌魔物只不过是最小最小的马前卒,怕是不出半刻中,蛊中的魔王就要钻出来了!
“小红,快跟上!别傻站着了!”识海相连,小九连忙唤了小龙崽一声。
一人一剑一龙跌跌撞撞,有些狼狈地退到了镇魔塔的中心地带。
不抬头倒是还好,一抬头可不得了,本就不算大的地方挤满了各宗门的人。
“师姐,你可算来了!你没事吧?”灵犀宗的弟子见温宁雪带着灵剑赶来,顿时觉得有了主心骨。
温宁雪摇了摇头,回道:“我没事。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聚在这里?”
灵犀宗的人还好,一旁御兽宗的那几个弟子简直夸张,狮虎蛇豹全都唤了出来,同魔物打得有来有往。
“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一进塔就碰上了个黑漆漆的圆球,还没等弄明白在哪儿呢就跑出来一堆奇形怪状的东西追着我们跑。”
“是啊,刚开始吧我们还能抵挡一下,可后来便出现了几个人形的魔物,砍也砍不死。”
“而且这些魔物好像有目的一样,撵着我们往这里跑。”
听着师弟师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抱怨。温宁雪心下了然,她们手中的剑再好,也只是普通的灵剑,对魔族产生的效用微乎其微。
目前塔内的状况,和铃音师叔当时描述的相差甚远,照他们所说,这些魔物就像是有目的一样在朝同一个地方汇聚。
为了稳妥起见,温宁雪下了决定,“这里的情况好像不太对,我觉得还是先联系一下长老们比较好。”
谁知此话一出,面前的众人脸色一变,苦笑道,“方才我们已经试过了,好像有什么力量切断了我们同外界的联系。不管用多少灵力催动,这五瓣莲花一丁点反应都没有。”
温宁雪心一沉,连忙试了一下,果然那印记纹丝不动,仿佛只是一个摆设。
没了同外界联系的方式,便不能出塔,也就意味着她们这些人被困在了这座塔里。
“呵。”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一声轻蔑的笑意。
很快,温宁雪就锁定了西北角的楼梯处,那里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微光照亮了男人的脸庞,温宁雪望着远处的人有些失神。
只见沈决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带着些厌世的意味,而那微光则来自他手中拿着的那枚发簪。
无数画面在脑海中回溯,柔情,轻哄,雷劫。每一幕都在提醒温宁雪在人界时的执着与求不得。
猛然想起前世种种,她却分外平静,只是觉得有些意外。
沈决竟然还将这枚皎月鲛珠制成的发簪留在身上?
剑穗也好,发簪也罢,她人都死了,做这些又是给谁看。
温宁雪问道:“沈决,你要做什么?”
沈决并没有看她,只是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发簪插进了锁孔之中,眼中带着决绝的疯狂。
他转头看向温宁雪,薄唇开合,“没什么,只是想换一种活法而已。”
沈决古怪的回答让温宁雪忐忑不安,眼前的沈决仿佛像是换了一个灵魂。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更多的魔物向袭来,她不得不出手抵抗。
而与此同时,沈决唇边扬起一个嘲讽的笑,握住归一剑的双手缓缓抬起,眼睛盯着那条锁链。
鲛珠将锁链上附着的魔气吸食殆尽,“叮”地一声落到了地上。
沈决明白时机已到,归一剑向下落去,砸到锁链上发出震耳的轰鸣,镇魔塔开始剧烈地摇晃。
锁链碎成了粉末,“吱呀——”的声响传来,楼梯边的那道门,开了。
“沈决,你疯了!你这样会害死所有人的!”温宁雪吼道。
二层的魔物少说也有金丹期修为,这扇门一旦被打开,她们简直就是瓮中之鳖。
真是疯子!
温宁雪迅速解决了周身的低等魔物,飞上前去,企图结阵将门再次封上。
门的另一端,群魔乱舞蜂拥而至,她远远看见沈决对她说了什么,然后无比淡漠地将门缓缓拉开。
温宁雪呆愣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心惊肉跳,连手中的剑都差点掉到了地上。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我靠,那边是什么情况?”
终于有人发现了二人这里的不同寻常,无数道目光向沈决投去。
众人先是惊讶,后来沉默地说不出话。
直到有一个人打破了寂静。
那人百思不得其解,问了一句:“你们看到了吗?那些魔族怎么都往沈决身体里钻啊?”
只见群魔环饲,沈决以身为器,将门后的魔族悉数容纳。
魔气撑破了他的肌肤,原本白皙光洁的脸上魔纹密布,可纵使血脉几欲迸裂,他却依旧咬着牙,一声也不吭。
她这才回想起,原来沈决说的那两个字是,晚了。
第七十三章 大结局(上)
魔纹从脸部一直延伸到了沈决的手臂, 然后是骨节和指尖。众人遥遥望去,竟分不清眼前的是人还是魔。
温宁雪虽然对魔族了解不多,可她清楚地知道魔纹意味着什么。
魔族的修炼等级和人族不同, 所以魔纹就成了判断魔族修为的最简单的方法。低等级的魔族无法化形,为混沌状;再高一等级的有了形体相当于人族的筑基期;而高等级的魔族才会生成魔纹。
一般金丹期以下的魔族,身上的魔纹不会超过五道, 而沈决身上的魔纹, 却远远超过了这个数量。
只不过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应该是暂时还没有适应这庞大的力量。
“糟了,快去救七长老啊!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玄青门有不明真相的弟子一腔热血,说着就想飞奔过去救人,却被同门一把拦下。
拦他的那个人似乎早就料到这样的情况, 眼里毫无波澜, 丝毫不在意沈决的生死。
“没用的,你救不了他。”那人看一脸冷漠地看着“沈决”, 像看一个陌生人。
小弟子急红了眼, 看向师兄捏着自己的手, 一脸不可置信。他不懂,一向善良正直的师兄怎么会对同门见死不救。
七长老虽然脾气不太好, 性子也孤僻了些, 多数时候因为怕他, 所以很少同他交流。可他也听说过七长老拼死除了后山那个魔头, 保护玄青门的事。
小弟子问:“独寂师兄平时教我, 同门之间要互敬互爱, 为什么七长老现在身陷险境, 你却要拦着我?”
不止是独寂师兄, 在场的玄青门弟子皆是一副冷眼旁观的姿态, 对“沈决”视若无睹。
独寂见他反应激烈,只得无奈地开口解释,“那不是七长老,而是心魔。当时他杀了后山那魔头之后,便已有传言说他心魔缠身。你入门晚,对玄机峰了解不多。他也并不是第一个有这下场的玄机峰弟子了。”
心魔侵体,三魂不生,六识俱灭。
小弟子愣愣地停下了动作,原本奋不顾身要上前的脚步也缩了回来。
他低着头,握着剑的手指微微发白,忍不住又小声辩驳了两句,“可是可是他是为了保护师门才”
话未说完,独寂轻嗤一声,“若不是玄机峰的人一味追求什么无情剑道,宗门根本不用遭受这种劫难!正是因为玄机峰的人道心不成生了心魔,才会一代又一代的循环往复,害得整个玄青门不得安宁!他现在只不过是自作孽,不可活罢了!”
小弟子有些失神,像是被说服了,却总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
可他无法反抗师兄,只得讷讷地退了回去。
温宁雪心中滋味复杂。她这才发觉,原来在玄青门里有这样多厌恶沈决的人,唯一有几分真心的恐怕也只有白烈长老了。
“沈决”五感觉敏锐,自然也察觉到这不大不小的动静。
他只觉得可笑。
可笑到,他想把那缕善念狠狠揪过来,让他亲眼看一看,自己拼死保护的同门究竟是一副怎样的恶心嘴脸。
于他们而言,七长老沈决只不过是一个用来除魔的杀戮机,是所有麻烦的源头。
从前,他们或许怕他,或许敬他,却不会真心对他。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从今天起,他会让这些人统统俯首,再也说不出一句这样的话来。
“沈决”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手中的金色重剑魔气缠绕,整个人宛如嗜血的修罗。
群魔骤然间停止乱舞,仿佛找到了方向一般,一只又一只的涌入了他的体内。
慢慢地,“沈决”的嘴唇变得有些发紫,手指痉挛着,却仍旧一言不发不曾喊痛。
他唇边勾起一抹凉薄的笑容,左手像是有什么动作。
这细微的异样让温宁雪及时捕捉到,她连忙结了防御阵法喊道:“快结防御阵!快!”
众人如梦初醒,下意识地结起了防御阵法,可“沈决”见了这场景,笑意更甚。
他直勾勾地盯着温宁雪,“阿宁,你很聪明,可是还差了那么一点点。”
话落,“沈决”只是用剑在手心划了一道口子,血腥味瞬间扩散开来。
温宁雪愣住,难道他的目标不是塔内的这些人吗?
就在她感到一丝疑惑的同时,镇魔塔深处突然传来有些熟悉的诡异之声。
方才所有的魔物应该都进入了“沈决”的身体,那这声音是?
温宁雪凝了个光球,抛向声源的方向,这才终于看清。
“桀桀——”
先是神鬼宗的弟子,然后再是御兽宗和月麓仙宗。
一团团鬼气破体而出,就像是寄生在内的猛兽突然受到召唤一般,在场的半数修士竟然都成了被鬼气操纵的无魂傀儡!
温宁雪暗叫不妙,魔化的“沈决”已经够难对付了,现在又突然多出这么多傀儡人。
“你们就陪这些傀儡玩玩儿好了。”
“沈决”轻蔑一笑,事不关己地转身向上一层走去。
没有丝毫犹豫,温宁雪将九霄剑掷出,灵剑化作巨大的木墙,挡在了门前。
“把话说清楚,你到底想干什么?”温宁雪质问道。
“你以为区区一把剑能够拦得住现在的我?”他笑。
“拦不住也要拦!小九!”
温宁雪一声呵斥,九霄剑带着浓浓地压迫感,直直逼近“沈决”,趁着这个空档她连忙用尽全力地将门的缝隙处结上封印。
“沈决”漫不经心地挪着步子,从台阶上退了下来。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何必呢,你应该明白,这里所有的人加在一起也拦不住我。”
温宁雪只觉得好笑,“你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
“沈决”敛了神色,指了指还在抵抗傀儡的众人,说道:“一群无魂傀儡,就能将这些人折腾的人仰马翻。你凭什么觉得,他们还有余力来对付我?”
他顿了顿,又说:“阿宁,我不想伤你。所以你乖乖待在这里,好不好?”
温宁雪横了他一眼,“不好。”
反常的举动,肆虐的魔纹,加上方才玄青门弟子的对话。
温宁雪下了决断,沈决已然是被心魔侵吞了理智,或者说现在的他完完全全是个魔了。
她心中庆幸,好在小九和小龙崽能够克制魔物。否则就如同“沈决”所言,自己确实没什么胜算。
温宁雪一脸若无其事,故意嘲讽道,“不过想想也对,你是心魔,自然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我猜你是要放第三层那魔头出来吧。”
除了这个动机,她想不到任何其他。
计谋被戳破,“沈决”并不恼,也没有丝毫意外,只是挑了挑眉说道:“我开始明白,那家伙为什么会喜欢上你了。毕竟,若不是因为遇见你,也不会有我的存在。”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步步逼近,说出的话每个字都砸在了温宁雪的心坎。
“哦,你还不知道吧,那家伙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生了心魔,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一念起,而心魔生。执着于一念,却又受困于一念。
沈决不懂爱,却因为温宁雪的出现,猝不及防地滋生出了情爱。
从那一刻开始,他的道心便逐渐崩塌。
温宁雪有片刻的失神。她没有想到,沈决的心魔竟然是因为自己而起。
回想之前沈决的种种异样行为,仿佛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解释。
她定了定心神,平静地说道:“那又怎样?你不会以为告诉我这些,我就会感激涕零的和他重归于好吧?”
“沈决”摇了摇头,“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我和他不一样,不会为了情情爱爱的事情要死要活。我要做的,是站在这世界的顶端,将所有人踩在脚下。”
他看着温宁雪,发出邀请,“你可有兴趣,陪我一同看这世间盛景?”
温宁雪看着熟悉的人眼中那陌生的狂热,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
她唤回九霄剑,眼中是一如从前的坚定,“我对你的野心实在没什么兴趣。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有什么原因,我都绝对不会放任你为害人间!”
“沈决”笑得疯狂,“五瓣莲花已经失效,无魂傀儡被我唤醒,而这塔里没有一个是我的对手。阿宁,你拿什么和我斗?”
“呸!坏人!”
还没等温宁雪说话,一旁沉默了许久的小龙崽直接一口龙息吐了过去。
“沈决”闪避不急,龙息擦肩而过,将他身上的炽天锦烧出了一个破洞。
小九适时出声,“阿宁,别跟他废话!跟他打!我早就想教训他了,今天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劝住我!”
什么狗屁心魔,什么狗屁无情剑,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得挨一顿毒打!
“他剑心蒙尘,剑灵已经沉睡,实力肯定大不如前。阿宁别怕!”小九义愤填膺地说道。
温宁雪笑了笑,她怎会怕。
“沈决,今日就当你我了断前尘。”
她望着如今的沈决,竟丝毫想不起旧时他的模样,唯一能够想起的,就是那一日初见时那个满眼冷漠却向她伸出援手的少年。
她心想,人的记忆真的是一个很不靠谱的东西,有些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在数不清的日夜轮转中已然被逐渐忘却。
无魂傀儡应鬼气而生,看手段应该是玉青青之前种下的因果,有小红的龙息加持,应该胜算大些。
温宁雪向小龙崽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去帮其他的人。随后,她孤身一人拎着九霄剑,飞身刺向了“沈决”。
两人凌空而立,剑气碰撞了几十个来回,险些波及到地面上的众人。
“沈决”游刃有余地应对着,犹如猫咪戏弄着猎物一般。他并不介意陪她玩玩,对他来说,无论对方怎样挣扎结局都是不可扭转的。
渐渐地,温宁雪的动作慢了下来,她咬咬牙,一颗又一颗地用灵石恢复着灵气。
与“沈决”对战时,挥出的每一剑,消耗都是她平时的数倍,更何况要维持那样快的速度。
而魔化的“沈决”却不同,魔族不死不灭,只会越战越强。
“我说过,你伤不了我。”他淡淡地说道。
温宁雪避开他的攻击,将九霄剑悬于空中,“是吗,那这样呢?”
话音一落,数百道剑气如猛虎之势头向“沈决”飞扑而去。
他先是饶有兴致的端详了一下,也不闪躲,随后轻轻抬起了手掌。顷刻间,那数百道剑气在他握住九霄剑真身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沈决”冷笑道:“阿宁既然要跟我来真的,那我也不需要客气了。”
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出剑的,剑影划过,温宁雪的手臂就多了两道伤痕。
剑痕划破了白嫩的肌肤,血液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
温宁雪忍着疼痛唤道,“小九!”
可不论她怎样呼唤,九霄剑依旧在“沈决”的掌心,纹丝不动。
巨剑的攻击从四面八方涌来,温宁雪逐渐避无可避,身上的剑痕越来越多,最后身体如同折了翅膀的鸟儿直挺挺地坠了下去。
危机之际,小龙崽扇动翅膀飞身上前,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将温宁雪接应了过来。
如今的她,满身剑痕,已经没有余力再战。
好在月麓仙宗的女修们接应及时,纷纷施着回春法术,替温宁雪疗伤。
另一边,因着有龙息的加持地面的无魂傀儡被清除殆尽,镇魔塔一时火光冲天,将已经了无生气的无魂傀儡烧成灰烬。
明明是胜者,在场却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众人默不作声,望着一地的狼藉,陷入了沉默。
那些人原本是与自己日夜一起生活修炼的同门师兄妹,却最终死在了自己手中。这种精神上的折磨,比□□上的来得更加强烈和深远。
有几个人看着应该是精疲力尽,干脆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默默流着眼泪。
众人已然力竭,对“沈决”的步步逼近既无力又无可奈何,毕竟刚才那一剑何其恐怖。
连温宁雪都无法抵挡败下阵来,他们这些人拿什么去对抗?
“沈决”冷笑一声,停了脚步。
他如今的实力,同这群人已经是天差地别,对付他们就像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想到这里,他突然就失去了兴致。
转身之前,他望了一眼被人团团围住的温宁雪,周围的人太多,他看不清表情。只是不断蔓延的鲜红,让他有一瞬间的心悸,识海处传来阵阵锥心的刺痛。
他下意识地捂住心口,原本握在手中的九霄剑也落在了地上。剧痛逐渐蔓延开来,顷刻间“沈决”的眼珠里便布满了血丝。
他强忍住宛如钝器割破血管的剧痛,颤颤巍巍地用右手结了个静心咒,一股强大的灵力如清流一般涌入识海,“沈决”的神情才逐渐缓和。
没有太多时间了,他这样想着,一跃而起,朝着镇魔塔第三层而去。
幽暗的镇魔塔内突然间星芒点点,数十把飞剑宛如一条游龙从暗处破空而出,凌厉的剑气逼得“沈决”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
飞剑像是有自己的思维一样,列成剑阵挡在了沈决身前。
他眉头一挑,觉得有些意外,垂死挣扎的蚂蚁,竟也试图反抗他。
他盯着眼前的剑阵看了一会儿,有些凉薄地开口,“诛邪剑阵?何必呢,不过是来送死罢了。”
半晌,他听见背后有声音传来。
“灵犀宗宗训,为诛邪魔,虽死无悔!”
声音响彻整座镇魔塔,灵犀宗倾尽剩下的战力发动了诛邪剑阵。
“既然你们这么想死,那我就成全你们。”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之中,灵犀宗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却一个又一个地重新扑上去。
渐渐地,他们身上布满了血污,有的甚至筋骨断裂,却一直拼命维持着剑阵。
他们咬着牙,撑着最后一口气,将“沈决”牢牢地困在原地。
终于,人群中有人动了。
“咱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啊!”
“对啊,都这个时候了还怕什么,老子豁出去了!”
“他再厉害也就一个人,咱们这么多人怕他干球!我先去会会他!”
“我也去!”
“魔头吃我一棍!”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战斗,“沈决”双拳难敌四手,应对的越发有些艰难起来。
“阿宁,快醒醒!”
温宁雪眼前是一片混沌,有谁在唤她的名字。须臾之后,她疲倦地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竟是被众人围在了中央。
见她清醒,月麓仙宗的人才终于露出了放心的神色,缓缓收起各自的法宝。
“算你命大,没有伤到要害,否则就算是神仙来了也难救了。不过,以你现在的状态,还是不要强行动武比较好。”顾吟霜环着双臂,没好气地说道。
她虽然看温宁雪不顺眼,月麓仙宗这么多人的生死存亡,同眼前的人息息相关,她再不愿意也要救下。
何况宗门有规矩,只要是七大宗门的弟子,月麓仙宗不能见死不救。
这一趟废了她不少灵力,可好在人救回来了,如果沈决再发难,多少也能抵挡一阵。
温宁雪来不及道谢,强撑着站了起来,唤回九霄剑。
顾吟霜变了脸色,“你要干什么?我们费了那么大的劲才让你身上伤勉强愈合,你不会想去和他硬拼吧?”
眼前的人面无血色,身上的剑伤还留着血痕,全然没有了之前擂台上的风姿。
温宁雪双腿站也站不稳,右手虎口处的伤口裂开,血流到了剑身之上。
她虚弱地低声说道“他是魔,只要欲望还在,他就是永生的。除了我手里这把剑和身边这头赤龙,这里再没有东西能将他置于死地了。”
顾吟霜一把抓过她的手腕,强行将她扣在原地,看着她的样子略带嫌弃地说道“你未免把你自己看得太高了一些,他只有一个人,这么多人还打不过他一个?非要你去逞能么?”
话音刚落,身后的“战场”剑气涌动,几十声惨叫过后,所有的修士其其陨落,而被围在中间的“沈决”身上也挂了彩,可却像失去了痛觉一般,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怎么可能?他身上的伤为什么”
顾吟霜只觉得眼前的景象让她头皮发麻,沈决身上的各种伤痕正在以缓慢的速度愈合。就算是顶级的回春术,也做不到这样的治疗效果,他的自愈能力竟然强到了这种地步!
温宁雪忍住胸口传来的不适,解释道:“他已然成魔,这里是镇魔塔,整座塔弥漫的魔气是他天然的养料,他只会越战越强。”
方才镇魔塔的异动,应该会引起塔外长老们的警觉,只要她能拖住“沈决”说不定一切都还来得及。
想到这里,温宁雪唤来小龙崽,一把搭着他的翅膀,一手拄着九霄剑站了起来。
她看着眼前的一龙一剑,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条线,将她牵引着,走到了这一步。
望着血泊中陌生的人影,温宁雪恍惚间觉得自己回到了雷劫那天。
顾吟霜见状急了,“反正他也只是要去三层放那魔头出来,不会伤我们的性命,你没必要去招惹他。”
温宁雪平静地问道:“你真的以为他不会伤我们性命吗?”
说罢,她示意顾吟霜向一旁看去。血泊中的沈决喘着粗气,身上的魔纹颜色越来越深,眉宇之间写满了狰狞。
“魔纹的变化不会作假,他已经不再是你熟悉的那个沈决了。”她顿了顿,看着垂头不语的顾吟霜,“即使他不会,那上面那个魔头呢?”
顾吟霜怔了一下,缓缓松开握着温宁雪的手,并让其他月麓仙宗的弟子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温宁雪觉得脚下很沉,仿佛千万双手握着自己的脚踝要将她拉入无间炼狱。
并不远的一段路,她却好像走了很久。
她强撑着打起精神,却还是体力不支,还好小龙崽拖住了她一半的身躯。
“阿宁,你伤得太重了,这样下去你会死的!”九霄剑发出铮鸣,像是在抗议。
温宁雪扯出了一抹虚弱的笑容,安抚道:“我没事的小九我只是,我只是有些累了,等结束之后,我就带着你和小红去人界看看。那里有四季变化,有火树银花,还有糖炒栗子你一定没吃过。”
温宁雪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只觉得眼前弥漫着青白色的浓雾,将她的眼睛遮地严严实实。
她的眼皮像是坠了千斤巨石,怎么睁也睁不开。
意识游离之际,她好像听见了小九的呼喊,可是她却没有力气回应,只觉得手中的九霄剑愈发滚烫了起来。
恍惚中,她听到了顾吟霜的声音。
“这是……竟然是……血祭!”
第七十四章 大结局(下)
所谓血祭, 就是高等级灵兽以身为祭,同天道定下契约,将自己的骨血甚至是灵魂全数奉献, 用来换取强大的力量。
但是由于高等级灵兽都拥有者不低于人类修士的智慧,修行途中面临的危险也比人类修士多得多,所以几乎不会有灵兽选择用血祭这种方式来同敌人鱼死网破。
顾吟霜想起典籍上的描述, 血祭者, 逆天而为也, 或身死或魂灭,再不入轮回。
一股强大的力量骤然从小龙崽和九霄剑的体内奔涌而出,直冲天际。
“害怕吗?”小九问道。
“我不怕!为了姐姐,我什么都不怕!”小龙崽眼里写满了坚决。
他自一出生开始, 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温宁雪。
对于他来说, 温宁雪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在乎的人,是唯一的温暖所在。
结契之后的日子, 比在暗无天日的蛋壳中等待出生实在要精彩太多, 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新鲜的。
小龙崽用双翼包裹住自己, 静静蹲坐在了温宁雪的身边。血红色的光芒缠绕着他的身体,片刻之后血光化为凶猛的火蛇, 将其包裹其中。
在场的所有人都别过了头, 不忍心继续看下去, 却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因为他们清楚, 这或许是唯一能够扭转战局的办法。
因为灵契的关系, 小龙崽共享了一部分温宁雪的记忆, 见过人间的四季流转和盛世烟火气。
他向往着也期待着, 可若是少了温宁雪, 这一切就全都失去了意义。
对于灵兽来说, 结契和献祭的法门是刻在灵魂里的,无师自通。
年幼的小龙崽忍着痛意,笨拙地念出咒文。
火焰越来越大,小龙崽的整个身体也逐渐变得透明。先是双翼,然后是右腿,很快大半个身体就变得透明,消失在无形之中。
九霄剑浮在小龙崽面前,火焰将剑身吞噬,一龙一剑只是一息的时间,就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与此同时,一道耀眼的金色光芒从半空中降了下来,不偏不倚的撒在了温宁雪的身体上。
随着白光不断地被身体吸收,温宁雪的脸色开始逐渐恢复红润,身体上的剑痕更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围的灵气浓郁异常,原本幽暗阴沉的镇魔塔,此刻竟如同白昼一般。白光所及之处,魔气烟消云散,足见血祭的强大威力。
纵使隔着一段距离,众人也能感受到她身体里多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虽然温宁雪现在还没有恢复意识,可威压感却让众人频频冒冷汗。
终于,白光被吸收完毕,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而温宁雪的手上多了一把新的木剑。
剑身通体赤色,如灼灼烈焰般鲜艳妖冶,剑柄尾端刻着一条龙纹印记。那印记看来是经过精雕细琢,龙纹栩栩如生乍一看宛如真龙降世,给木剑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温宁雪只觉得在一片黑暗之中,有谁冲她伸出了手,双眼含笑将她拉出深渊,随后却一言不发的同她挥手告别。
她奋力的想抓住什么,指尖触碰到时却发现是一抹虚影。
“阿宁,别怕。我们会一直陪着你,不管以哪种方式。”
她听见小九和小红的声音,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于是她拼了命的开口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血祭不会痛的,姐姐不要担心我哦,小红很勇敢,不会害怕的!”
灵契还在,识海中的感应便没有消失,她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几乎不受控制。
血祭?
不!不要!
他还那么小,这一切本就跟他没有关系,他不应该承担这份因果的啊!
温宁雪拼命地挣扎着想要起身阻止,可四肢却如同灌了铅一样,连一个抬手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阿宁,打败沈决,要活着出去。”
慌乱的心跳声清晰可闻,两道虚影的颜色越来越淡,消失在她的识海之中。
连小九,也一起消失了吗?
绝望如同潮水一般将温宁雪淹没,她不懂,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而随着虚影的消失,温宁雪的手心不断地有灼热感传来,身体渐渐回暖,半晌睁开了双眼。
是,梦吗?
抱着一丝侥幸,温宁雪这样想道。
周围是熟悉的人,塔心处是被魔纹催化得已经面目全非的“沈决”,一切好像都没有变。
“你终于醒了。”顾吟霜说道。
温宁雪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是湿的。她下意识的捶眼,看到手中已然大不一样的九霄剑,沉默了一瞬。
然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眼泪在那一刻夺眶而出。
一双杏眼中再没有往日的神采,她求救似地看向眼前的顾吟霜,颤声问道:“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顾吟霜想起刚才那一幕,心中仍觉得有些悲怆,难得地放缓了语调说了句,“节哀。”
温宁雪的眼泪终于再也无法抑制,决堤而出。
她抚摸着熟悉的剑身,却再也感受不到任何除了小九的气息,仿佛剑灵小九从来未曾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般。
温宁雪的手指不住的摩挲着,泪珠掉在了剑刃上,瞬间蒸发的泪珠化作微弱的雾气,朦胧之中她似乎看见了小龙崽的虚影,伸手一抓却什么也没抓到。
温宁雪心中泛起无限的悲苦,紧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遇见沈决,没有执意赴死要替他成就所谓的无情道,是不是也就不会有今天的场景?
多年前自己种下的孽障,却要由小九他们来替自己承受,这世间不应当有这样的道理。
她自己的因果,今日就让她自己来做个了断!
没有人看见她是怎样出招的,只觉得眼前一阵微风吹过,温宁雪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须臾之间,镇魔塔的中心处就多了一道红色身影凌空而立。
“沈决”看着上方一脸冷漠的温宁雪勾了勾唇,“阿宁,你总是这样固执。”
“是啊,我一向固执。”温宁雪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放缓。
心念一动,灵剑便停在了眼前,随着法决地催动变得越来越大。
温宁雪低眉,像是在回答他,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可你知道么?在今天之前,我从不后悔我的固执。”
每一个自己做的决定,都是遵从本心,无谓对错她从不后悔。
温宁雪右手一招,散落的兵器堆中,一枚匕首飞到了她的手心。
“可是现在,我后悔了。”
后悔一念执着,害了小九和小红,也害了在场七大宗门所有的修士。
温宁雪淡漠地看着沈决,将匕首贴近心口处,双唇开合,“我想了很久,究竟要怎样做个了结,如今看来,只能用你的命来结了。”
在“沈决”略带惊讶的眼神之中,温宁雪将匕首刺入了心口。
匕首刺得很深,连围观的人都感受到了痛意,而温宁雪却面无表情。
她强忍着保持理智,将心脏撑开一个小口,从中取了一滴心头血出来。
温宁雪根骨奇佳,早年修行时便已经领悟到剑道的最高真谛,那就是人剑合一。
以身为剑,心坚则无坚不摧,一剑破万法。
而这一滴心头血,就是催动人剑合一的引子。
修士的心头血是有定数的,所以这招她从未轻易用过,今日对上“沈决”她心里清楚,如果这一招还不能够起效,那便再也没有能制服他的办法了。
“阿宁连心头血都祭出来了,当真是想要我死了。”
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沈决”的识海已经开始混乱。他强作镇定,不甚在意地腾空而起。
温宁雪将匕首拔出,也没有管伤口,直接将心头血抛向灵剑。
“是啊,你去死吧!”
灵剑触碰到血液的一瞬间,周围龙息缭绕,温宁雪的身影如同一道闪电般融入了剑身之中。
那剑仿佛有了意识一般,当即调转了方向,像是要朝着沈决逼近。
剑虽未发,可剑气肆意挥洒,凌厉而又凶狠。众人见势不妙,结好了防御阵法,将伤员笼罩其中,一边还分心观察着战况。
终于,灵剑动了。
冲天的火光将镇魔塔的黑暗驱散,那把剑宛如白昼流星一般,刺向沈决的胸口。
由于速度太快,剑尖处隐约能看到微弱的火星,只一个眨眼的功夫,沈决周身的炽天锦便被融毁。
他甚至来不及反应,下意识的想用归一剑阻挡却发现右手根本不听使唤。
他暗骂了一声,心里对这原因一清二楚,只得另想法子。
千钧一发之际,“沈决”倾尽全力一个闪身,躲开了这一道攻击。
围观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一击没能对“沈决”产生任何损伤这可如何是好?
然而本来同“沈决”擦身而过的利刃竟然调转了方向,在空中化作了繁星点点,火光之中犹如陨石一般坠落了下来,不偏不倚全都砸在了沈决的身体上,暗黑色的魔气顷刻间涌出。
没有给他任何的反应时间,剑芒将涌出的魔气撕了个粉碎,“沈决”吃痛一声,以头朝地的姿势坠了下去。
碎片聚了起来,重新化为灵剑,在空中盘旋了一阵,随后一阵白芒闪过,温宁雪执剑缓缓落了地。
“龙息和上古灵木都是克制心魔的利器,不要挣扎了。”她看着失血过多的“沈决”冷冷开口。
无论怎样灌注魔气,伤口都始终无法愈合,眼见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身体变得千疮百孔,“沈决”的脸上此刻终于露出惧意,“你,你杀了我,他也会死。”
他死死盯住温宁雪,他在赌,赌温宁雪心中对那人还有情意。
然而回答他的,是一道猛烈而又灼热的疼痛。
温宁雪毫不犹豫,一剑刺入他的心脏。
“从今以后,我们二人,才真的是两不相欠了。”
在“沈决”震惊的眼神中,龙息顺着心脏渗入了他的五脏六腑,惨叫声不绝于耳,魔气四处逃窜,却被龙息一一吞噬,一丝不留。
温宁雪别过头,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张手帕,轻轻地将灵剑擦拭干净。
众人见沈决倒下,立马欢呼雀跃了起来,这一仗比他们想象的要简单许多。
温宁雪被簇拥在中间,却开心不起来,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方才那一剑,他本来是可以躲掉的。
“靠!大家小心,他还没死!”
身后传来一身惊呼,温宁雪猛的一回头,在触到那人眼神的一瞬间,她才恍然大悟。
众人纷纷亮出武器准备补刀,却被温宁雪阻止,“心魔已死,他是沈决。”
是了,方才那人不躲,想来是那一半的善念从中做了什么。
沈决呕出一口鲜血,伴随着猛烈地咳嗽。
“你,不杀我?”
他虽然被压制在识海深处,可不代表他对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温宁雪波澜不惊,“我要除的是魔,而你是人。”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你没死也好,我也少些杀孽,从今以后,我们就是陌生人了。”
“温师姐!他要是再入魔了为祸人间可怎么办,应该斩草除根啊!”人群中有人急切地说道。
这么想其实也不无道理,毕竟无情道易生心魔,这是整个修仙界都知道的事情。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认为不能放过沈决。
沈决苦笑道:“我修为尽失,你们大可放心。”
道心破碎,剑灵蒙尘,他的一身修为自然也不复存在。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他们今天也算是见证了一个天之骄子的陨落。从登仙几步之遥的长老,沦落成一个修为尽失的普通人,这是怎样的人生境遇。
温宁雪:“既然这样,大家先尝试联络一下长老们想办法出塔。至于沈决,就留给玄青门发落吧。”
她看也不看沈决,心里只想快点出塔。
等到这一切结束,她就能去翻阅天书,查找复活小龙崽和小九的方法。
不管多难,不管要付出什么样得代价,她都不在乎。
“阿宁,等等。”
沈决的身上全是血窟窿,此刻却顾不得许多,用极其嘶哑的声音将温宁雪叫住。
他眼中带着忐忑和期许,问道:“如果从今以后我们是陌生人,可不可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他问得那样卑微小心,再加上那样一张脸,换做是谁都不会忍心拒绝。
温宁雪的脚步顿了一下,没说什么,径直就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从塔顶伸出一道月白色的阶梯,没人知道这阶梯是怎么来的,可它却切切实实地伸到了温宁雪脚下。
正当温宁雪疑惑之时,她的脑海中响起了一道庄严而肃穆的声音。
“你以剑斩情,终悟得大道,现降下登天梯,特许你以凡人之躯登入仙界修炼。”
登天梯?
温宁雪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几个字,但是一下子却想不起来。
“登天梯,这是登天梯啊!传说天道降下登天梯,就是对修士最大的认可。登上登天梯,就可以直通仙界,等同飞升。这是大机缘啊!”
温宁雪却很理智,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机缘冲昏头脑,天道有常,不会无缘无故降下登天梯。贸然登上,说不定会付出什么惨烈的代价。
温宁雪平静地问道:“为什么是我?”
她只不过是斩杀了一个心魔,哪里就有了走登天梯的资格。
天道并没有因为温宁雪的怀疑而生气,反而非常欣喜,“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没有被眼前利益冲昏头脑。”
他解释道:“你天资卓绝,飞升只不过是迟早的事。这本是你命中一道情劫,方才你斩情悟道,心境已然得到锤炼,这登天梯自然就降下来了。”
飞升有的时候,差的就是那一分的顿悟而已。
温宁雪不解,“既然这样,那当年有人杀妻证道,却为何落了这样的下场。”
天道有些不悦,“这片大陆,从未有过杀妻便能证道这一法则。他修的是无情道,而杀妻便是误入了绝情道。道心崩塌,走到这一步是因果循环,注定的。”
温宁雪愣了一下,无情道之外竟然还有绝情道这种东西。
更没想到的是,杀妻证道,竟然从头到尾就是不被天道所承认的事情。
真是讽刺,温宁雪这样想。
“如何?你可愿上这登天梯?若是拒绝,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温宁雪陷入了纠结之中,且不说她修为还太低,去了仙界就是任人宰割,她不可能放弃翻阅天书,复活小龙崽和小九的机会。
她咬了咬牙,刚想拒绝,却听见天道说:“要是你担心你那灵兽和剑灵,仙界有的是东西可以复活他们。而且他们也没有死,而是在你的九霄剑中沉睡。”
“剑灵和灵兽,都依赖着主人的修为,其他的不需要我多说吧。”
没死?
温宁雪激动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天道一脸黑线,“天道的一言一语都有法则力量,不会作假。”
温宁雪想也没想,飞快的点头,生怕天道反悔。
可在抬脚的那一刻,还是犹豫了。
“我还有事情没处理完,有很多事还没交代,可以给我几天时间吗?”温宁雪言辞恳切。
她不能这样一走了之,至少退婚的事情还要她亲自出面。
天道还是第一次见到和自己谈条件的,可毕竟她还有大用处,只得耐着性子。
“登天梯可没有那么随便就能降下,两界时间流速不同,走一个来回这里也就过了一息而已。你大可放心,有事届时再回来处理便是。”
温宁雪听出了天道的不耐,再没有犹豫,一步一步的走上雪白的台阶。
红色长裙在登天梯白芒的映衬下微微泛着光,众人远远看着,只觉得眼前的人美得不属于人间。
沈决痴痴地望着温宁雪,心中泛起苦意。
从今以后,她是云上的明月,他是地上的尘泥。
可他仍旧妄想,将那月亮摘下。
镇魔塔的喧嚣在此时已然停歇,可属于星斗大陆的故事,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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