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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夏竹撇嘴, 忍不?住跟许默吐槽:“那是您没瞧见他骂得我狗血淋头的时候。跟夜叉似的吓人。”


    路过的江逢凉凉地瞥她一眼,扯嘴提醒:“第二次了。”


    夏竹吓一哆嗦,下意识问:“什么?”


    江逢忙着跟B组导演沟通细节, 没空搭理夏竹, 只在她剥鸡蛋准备往嘴里?吞的时候, 报复性地警告一句:“事不过三, 再让我听到你说我坏话, 别怪我给你穿小鞋。”


    夏竹吓得?噗呲一声,嘴里?的鸡蛋吐出来, 她睁着无辜的杏眼,看着江逢的眼神充满了「你还是人吗」的质疑。


    江逢跟B组导演指了几个关键点,抽空回她:“嗯,我不?是人,是魔鬼。”


    “所以你最好悠着点,别落我手里?了。”


    夏竹:“……”


    一旁的许默目睹他俩无伤大雅的互怼, 桃花眼里?酝酿着薄薄的笑意,一脸的宠溺。


    他俩看着不?对付, 私下却关系融洽, 许默觉得?夏竹在剧组应该没人欺负她。


    江逢看似对她严苛, 却是个好的领头人。


    跟着一位有?能力的老师, 肯定能学到不?少有?用?的东西。


    当然,这话是不?能跟现在的夏竹说的,她会炸毛。


    好不?容易挨到下午放饭的点, 夏竹带着许默去食堂领了餐食, 拉着许默去了一间杂物间, 随便扒拉出两个位置,他俩坐在小马扎, 捧着饭盒面对面吃东西。


    条件算得?上艰苦,夏竹却满脸喜悦,即便饭菜刚打出来就冷了,她依旧能开心?地撕开一次性筷子?,捧着塑料饭盒吃得?津津有?味。


    许默握着冰冷的饭盒,有?点吃不?下去。他最苦那几年?也只是在纽约华尔街忙碌到吃不?上饭,可也有?助理、秘书挂念他的身体?,常常为他准备各种精致的餐食,全是五星级酒店大厨亲自做的。


    如今挤在这堆满杂物、逼仄的、凌乱的方寸之?地,身体?委屈地拘在一角,手里?的饭菜难看又难吃,许默着实不?想?动筷。


    夏竹吃了几口,瞧见许默握着筷子?迟迟没动静,她眨眨眼皮,后知后觉问:“你是不?是不?太习惯?”


    “主要?是这天儿太冷了,本来热乎乎的饭菜,打出来就冷了。马上都零下了,在这边拍一个月左右就转战回横店,到时候就好了。”


    “你要?不?想?吃,待会儿你自己去外面的餐馆吃?我吃完还得?赶工,走不?开。”


    “过两天应该要?去戈壁滩拍,到时候条件更艰苦。我这次最多只能请两天假。”


    夏竹说到最后,脸上有?些愧疚。


    她只顾着带他过来转转,体?验体?验剧组日常,却忘记了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可能不?习惯这样?的生活。


    许默也只是犹豫那么两秒,最后当着夏竹的面撕开塑料饭盒盒盖,跟她蹲坐在角落吃午饭。


    夏竹吃饭速度挺快,几分钟就结束了,把?饭盒扔外面的垃圾桶里?,夏竹又折回杂物间等许默。


    她依旧坐在他旁边的小马扎,抱着膝盖,晃着脑袋跟许默讲一些剧组八卦。


    “剧组禁忌挺多的,比如女人不?能坐苹果箱。其实是因为里?面都是些昂贵的拍摄器材,怕被人坐坏了才这么说。”


    “熬小夜是指熬到11:00—2:00,熬大夜是指拍到2:00—6:00,江逢这个周扒皮,剧组已经熬了三个大夜了。”


    “熬第一个大夜的时候我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要?地上有?张垫子?,我立马到头就睡。”


    许默对拍戏的事儿完全不?了解,夏竹讲的这些对他来说全是新?世界。


    只是听她说熬了三个大夜,困得?睁不?开眼,许默还是心?疼地看她一眼。


    夏竹没察觉,指着杂物间的一堆东西挨个给许默介绍。


    介绍到一半,江逢的助理站门?口敲了敲门?,客气提醒:“夏编,老大让你吃完赶紧上工,趁天没黑,忙着抢天光。”


    “不?然赶不?上进度。”


    夏竹愣了愣,站起身点头:“好,我马上来。”


    许默也吃得?差不?多了,他跟着起身,问了句夏竹:“什么是抢天光?”


    夏竹简单解释:“趁着天没黑把?进度赶完。”


    “我先走了啊,你随便转转,晚上结束后我跟江逢请个假,明后两天陪你四处转转,你可以先看看景点,看有?没有?想?逛的。”


    说着不?等回应,夏竹头也不?回地跑出杂物间,再次投入拍摄。


    江逢大着胆子?让夏竹主拍,他在旁边盯着,时不?时提醒两句。


    夏竹被江逢架在监视器前,紧张得?不?敢眨眼,一会儿跟打光师、收音师沟通,一会儿跟演员沟通,还得?兼顾其他人的意见。


    现场乱糟糟的,各种机器设备堆在一起,看起来像一台被拆开的电脑,内里?满是密密麻麻的线路。


    许默绕到夏竹身后,与江逢对了个眼,两个大男人站在摄影棚里?,无声地交换了一根烟,借着打火机点燃,一边抽烟一边看夏竹掌机。


    到底是第一次掌机,夏竹还是有?些紧张,精神紧绷得?全程盯着监视器,遇到不?对劲的她就皱着眉思索该怎么表现。


    江逢偶尔提醒两句,他看问题精准,老是直击核心?。


    夏竹也聪明,一点就懂。


    许默抽了两口烟,跟江逢对视一眼,主动开腔:“夏竹麻烦您了。”


    江逢抽了口烟,睨了睨夏竹挺直的腰杆,毫不?避讳地说:“是挺麻烦。这姑娘性子?有?点轴,有?时候太意气用?事。”


    “脾气也不?怎么样?。在剧组经常跟我呛声,不?过人不?算太笨,还有?救。”


    江逢说话很尖锐、刻薄,有?才能的都这样?。


    许默在工作场合也这样?就事论事,有?时候甚至过于严苛,倒是理解江逢的手段,只是这些话用?在夏竹身上,他多少有?点护犊子?。


    许默弹弹烟灰,淡笑着问:“江导说话一直这么直接?”


    江逢抬眼睨一眼护犊子?的许默,声调冷下来:“我就这副狗脾气,看不?惯的人多了。许总有?何?指教?”


    许默捏着烟头,脸上露出谦虚:“指教不?敢当。”


    “在剧组您是老大,我尊重您。只是想?说小姑娘脸皮薄,您下次要?是有?什么指教,能不?能避开点人。”


    “剧组百来号人,您盯着她一个人骂。她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不?会说点什么。”


    江逢什么人?我行我素惯了。在剧组他就是老大,谁敢跟他这么叫板?


    就算是投资人他也不?带怕的,大不?了换人不?拍了,他又不?缺钱。


    只是许默说话巧妙,人也不?生气,就笑着跟他说小姑娘要?面子?,骂人完全可以,当面给她留点儿面子?就行。


    态度温和又强硬,既不?让江逢发?火,又不?至于让自己的目的没达成。


    到底是商界人士,情商智商都高,完全可以把?一件棘手的事儿办得?漂漂亮亮的,既达到了目的,还让对方觉得?双赢。


    江逢狠狠吸了口烟,忍不?住高看一眼许默,心?里?点评:这男人有?点意思。


    夏竹拍完三条,起身问江逢行不?行。


    江逢凑上去看了两眼,指着其中一个镜头评价:“这里?再保一条。前面加个空镜。”


    “演员的情绪没到位,你去沟通一下。”


    夏竹哦了声,起身去找演员沟通刚拍的那条,她也觉得?不?到位,但是感觉也找不?出问题,所以才问江逢。


    这场戏是女主跟女二第一次针锋相对的场面,她们约定在城墙上决一死战。


    南舒和汤倩对戏,夏竹跟汤倩用?不?着多沟通,她跟汤倩提了两句就去南舒的化妆间。


    化妆师在补妆,南舒刚吊完威亚,累得?满脸疲倦,补妆的时候闭上眼就睡着了。


    夏竹有?些不?忍心?,却又没办法。上前轻轻推了推南舒的肩膀,小声道:“刚刚那条江导说再保一条,您可以吗?”


    南舒睁开疲倦的眼,立马恢复工作状态:“好,我马上来。”


    夏竹松了口气,继续回到监视器前盯镜头。


    江逢这次没袖手旁观,在一旁统筹全局,还不?忘让夏竹学他的一些技巧。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时候出事儿,南舒的威亚松了,人直接从三米高的城墙上高速摔下来。


    片场顿时陷入混乱,江逢冷着脸稳定现场秩序,还不?忘转头嘱咐夏竹亲自送南舒去医院。


    等救护车太慢,剧组医务人员简单包扎一番,几个人合着伙将南舒抬进商务车里?,夏竹钻进车厢跟着赶去医院。


    许默也在夏竹离开之?际,跟了上去。


    南舒直接摔晕了,明面上的伤就手臂和右小腿,车厢里?南舒助理一边跟南舒经纪人打电话联系说明情况,一边握着南舒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办。


    夏竹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包冰袋,蹲在车厢里?,冰敷南舒红肿的脚踝。


    许默看她也吓得?脸色苍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主持大局。


    “先别慌,等到医院拍完片再看。”


    “赶紧封锁消息,别让媒体?嗅到细节,不?然影响拍摄进度。”


    “医院那边我来安排。”


    说着,许默翻出手机开始摇人,找了好几波人,最终找到市医院的一个院长,直接打电话过去让对方安排一下。


    夏竹听着许默有?条不?紊的安排,也慢慢平复情绪。


    干着急的助理也被许默这一番操作稳定下来,开始联系剧组那边的人,跟他们打招呼让压下消息以及随时准备安抚粉丝。


    夏竹刚刚一直忙着催进度,忘记提醒注意安全,负责吊威亚的工作人员估计也大意了,没注意。


    吊威亚本来就容易出事,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更是需要?工作人员之?间的相互配合。


    夏竹吸了口气,一边担心?南舒的状况,一边担心?剧组情况。


    她握着冰袋的手机已经冻得?通红、没有?知觉,许默看着她冻红的手指,于心?不?忍地拿过她手里?的冰袋,将她拽到一边坐下,代替她帮忙冰敷。


    南舒助理早看出许默身份不?一般,不?敢麻烦许默,主动说她来就行。


    马上就到医院门?口了,许默也没坚持,将冰袋给了助理。


    夏竹头一次遇到这种意外,还有?些惊慌失措。


    许默大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指,低声安慰她:“跟你没关系,别自责。出了事儿就解决,乱想?没用?。”


    五分钟后,商务车到市医院门?口,护士医生老早就等到门?口接应。


    怕引起舆论以及混乱,医院只留了南舒助理、夏竹许默三个人。


    昏迷的南舒被几个护士抬到推车床,飞快送进CT室拍片检查。


    因为走特殊通道,没有?排队,流程很快走完。


    夏竹一路跟过去被拦在CT室外,夏竹只能站在门?口焦急地等待,南舒助理在跟经纪人电话沟通现场情况,对方定了机票,晚上到敦煌。


    市医院的院长接到电话就在等许默,他亲自带着几个医生接待,说一定尽力医治。


    许默十分体?面地跟对方寒暄几句,最后郑重其事道:“劳您费心?了。”


    拍完CT,护士很快将人推进手术室缝合伤口,院长亲自操刀。


    除了小腿可能骨折,她手臂破了七八厘米长的一条口,需要?缝合。


    检查报告还没出来,不?过院长看了伤口,说问题不?大。


    夏竹听到这句话心?里?紧绷的弦松懈不?少,她腿脚发?软,找了个空位坐下来,撑着脑袋,目光呆滞地看着手术室的方向?。


    许默坐在她旁边,伸手搂住她的肩膀,给她无声的安抚。


    江逢打电话过来询问状况,夏竹说不?清楚,许默拿过手机走到一边,跟江逢简单沟通了几句。


    说是没性命之?忧,不?过小腿骨折,右手臂划伤一条口子?,恐怕要?养个把?月。


    江逢在电话那端沉默了。


    拍戏进度本来就赶,如果南舒再休息个把?月,恐怕这剧要?废了,资方那边也不?好交代。


    这演员是他立下军令状保下来的女主角,戏份又多又集中,最多能耽误一周,否则制片方那边施压,不?好收场。


    如果临时换人,又是一番风雨。


    许默也意识到演员出事后续工作可能很难推进,他沉默着看向?走廊去铁椅坐着的姑娘,她蜷缩着肩膀,脸上写满了愧疚,好像把?这场事故又归咎在她自己身上了。


    迟疑片刻,许默问:“江导,能不?能拜托您跟夏竹说两句?”


    电话里?,江逢迟疑问:“她怎么了?”


    许默没兜圈子?,直来直往说:“情绪有?点低落,恐怕觉得?这次事故是她的问题。”


    江逢顿了顿,破口大骂:“这丫有?病吧。怎么就成她的问题了。”


    “电话给她,我骂两句就清醒了。”


    显然,刚刚许默在片场说的那些,江逢压根儿没往心?里?去。


    许默还是将电话递给了夏竹,江逢说话音量很大,隔着一段距离就能听见他的责备:“你脑子?有?病是吧,什么事儿都是你的问题?出了事儿就解决,解决不?了再说,老子?还在呢。你忙着自责个屁?闲得?呢?我让你跟去医院是为了了解情况,不?是让你瞎琢磨的。”


    “等情况稳定了,赶紧给我滚回来拍戏。”


    骂完江逢啪地一声挂断电话,恨不?得?离夏竹远远的。


    夏竹:“……”


    她看着挂断的手机,神情迷茫地看向?不?远处插兜站在角落的许默,委屈地吐槽:“……江逢指定有?病!”


    “又骂我。”


    许默扯了扯嘴角,温柔地抚摸她的后脑勺。


    手术做了不?到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伤口缝合结束,南舒被推出手术室送进普通病房,夏竹见状立马跟了过去。


    走到一半想?起还没了解情况,夏竹又停下脚步返回去。


    许默在跟院长沟通,对方满脸轻松,说没什么大碍,就是小腿骨折可能要?养一段时间。


    至于昏迷,可能是当时磕碰到了后脑勺,得?等报告出来再看。


    没了生命的危险,夏竹终于松口气。


    回到病房南舒已经清醒过来,她看着满脸歉意的夏竹,小声说不?是她的错,她刚刚自己也没抓稳。


    摔下之?前她其实有?察觉的,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就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


    助理在陪床,夏竹在病房坐了会儿,找了个借口出去透气。


    瞧见许默在跟院长交谈,夏竹才想?起这次手术是许默一手安排的。


    她没过去,静静站在病房门?口,打开手机机看了眼微博,见热搜上没有?南舒吊威亚出事儿的新?闻,暗自松了口气。


    只要?媒体?那边没发?酵就好,一部?戏刚开拍就出问题多少有?点不?吉利,偏偏剧组最信这些。


    等许默跟院长聊完,夏竹摁灭手机走上去,与他在走廊对视片刻,夏竹嘴角扯出笑容,十分真诚地说了声谢谢。


    许默欣然接受,却故意逗她:“这么生疏?跟我还说谢谢?”


    夏竹嘿了声,抓着他的手臂摇晃:“这不?是对您感激不?尽嘛。”


    许默睨她,漫不?经心?问:“真感激?”


    夏竹点头哈腰,“是!”


    许默笑了下,俯身在她耳边,嗓音低沉地说了句荤话。


    夏竹当场红了耳朵,看向?许默的眼神充满不?敢置信,好半天才吐出一句:“变态!”


    许默刚要?回她,一个电话进来,他只能放弃,转而接通电话。


    电话里?,许代山情绪不?明地开口:“含章,你妈住院了。赶紧回来。”


    第52章


    敦煌市医院冷寂、空荡的走廊, 许默握着手机立在通告栏前?,视线无意识地?盯着通告栏上的文字,脸上的表情却随着这通电话慢慢凝滞住。


    通告栏里的那些图片、文字好像化作了虚无的符号, 许默硬是没看懂一个字。


    听筒里的人始终保持着理智地宣布:“十有八九是肝癌。最终结果还没出。你赶紧回京啊, 她现在需要你。”


    “含章啊, 你妈待你不薄, 你也别辜负她的心意。”


    许代山最后一句既是提醒也是忠告, 许默听完,半晌没出声。


    结束通话, 许默拧了拧眉心,又?拨出一通电话,“您帮我?查一下,医院新收的病人有没有一位叫文琴的女士?”


    冯珂在电话里愣了几秒,很快起身去电脑系统里查病人,许默等了差不多五分钟, 冯珂在电话里犹豫着回他?:“刚入院,肿瘤科, 院长亲自收的病人。”


    “应该在南楼。”


    许默得到答案, 略显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结束话题:“麻烦了, 回京请你吃饭。”


    夏竹刚开始还饶有兴致地?揪住他?的手指玩弄着,他?也有意无意勾住她的手指陪她玩。


    只是到后面,他?忽然攥紧她的手指, 脸色沉重如墨。


    夏竹一愣, 抬头便对上幽深、晦涩、隐忍的目光。


    等电话挂断, 夏竹下意识顿住身形,疑惑不解问:“……怎么了?”


    许默缓了口气, 一边握着手机翻最早一班飞北京的机票,一边稳定情绪跟夏竹温声解释:“文女士住院了,我?得回京看看情况。”


    夏竹脸色一变,着急问:“严重吗?”


    许默安抚地?笑了下,没跟她说实话:“还没出结果。”


    “你别着急,先安心拍戏。医院这?边解决得差不多了,你待会儿跟江逢打电话沟通一下,看后续怎么办。”


    “组里的事儿别自己?做主张,多问问江导。”


    最早一班机在第二天中午,许默等不起。


    夏竹一直关注着许默的情况,隐约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较大,夏竹瞄向他?的手机屏幕,看暂时订不了机票,她想了想,小声给出意见:“要不要打的回去?”


    “不过这?么远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接。”


    说到这?,夏竹咬了咬嘴唇,担忧地?问许默:“真的没事儿吗?”


    许默淡淡笑了下,还不忘安慰夏竹:“没事儿,别担心。”


    “我?先送你回去?”


    夏竹有些迟疑:“医院这?边——”


    许默阖了阖眼皮,柔声讲:“医院这?边有演员助理帮忙,院长那边也安排了护士。”


    “折腾一天,你回去休息休息。”


    许默想了片刻,决定:“我?回酒店收拾东西,待会儿开车回北京。”


    夏竹闻言,也不纠结了。


    她嘱咐许默等两分钟,她转头跑进南舒的病房,跟她交流几句,又?急匆匆地?往外跑。


    转角没注意到前?面有人,夏竹差点跟对方撞上。


    许默看得心惊肉跳,伸手一把拉开她,低声提醒:“看路,别慌。”


    夏竹迟钝地?啊了声,摇头。


    她只是在想,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许默为什么不肯告诉她。


    许默伸手接她,夏竹甩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顺势握紧他?的手,弓着身子钻进刚拦下的出租车。


    回到酒店,许默反而?冷静下来了。


    他?一边慢条斯理收拾行李,一边在想该怎么夏竹说。


    他?本来计划陪她在敦煌待一周,现在却?只陪了两天,后面可能很难抽时间再过来。


    夏竹一回来就坐在床尾看他?收拾东西,中间江逢发?微信问她在哪儿,夏竹心虚地?回了句在酒店。


    江逢这?次倒是没冷嘲热讽,只回了句:「十点在我?房间开会。」


    已经八点整,这?个点按照往常还没收工。


    今天却?因为剧组发?生意外事故,江逢忙着处理其他?事儿,七点就结束了今日的拍摄。


    汤倩也在微信里问她南舒情况怎么样,南舒的戏份被推迟,她的戏份被推前?,直到收工才有机会拿到手机。


    夏竹简单回了两句便关掉了手机。


    她有点累,脱掉雪地?靴,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她看着许默一个人忙前?忙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拉上行李箱拉链,许默站起身,终于有时间留意夏竹。


    见她坐在床上,小小的一团,许默顿了顿,走?上前?,倾身一把将人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许默双手圈住她的肩头,低着嗓音道歉:“本来计划多陪你几天,没想到两天都没待够。”


    “怨我?吗?”


    夏竹呆愣片刻,摇头:“不怨。”


    许默心情复杂,他?得赶时间,没法跟她腻歪。


    摸着夏竹饱满圆润的后脑勺,许默俯身亲向她柔软的嘴唇,辗转片刻,许默问:“好?好?工作?,好?好?吃饭,能做到吗?”


    夏竹轻轻嘿了声,肯定地?点头:“当然能。”


    “你放心吧,我?不会亏待自己?的。你忙去吧。”


    说着,夏竹推开许默,弯腰穿鞋,又?恢复干劲十足的模样:“车到了吗?我?送你下去。”


    许默看了眼手机,里头躺了条未读短信,他?看完,说:“到了。”


    夏竹重新披上刚刚脱掉的军大衣,坚持说:“我?送你下去。”


    许默没拒绝她,他?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指往楼下走?。


    出门前?,许默再三提醒:“记得带房卡。”


    “老是丢三落四,出门检查一遍,手机、房卡、身份证,别忘了。”


    夏竹连连点头,脸上写满「你怎么又?开始」的表情。


    许默被她逗笑,抬手碰了碰她的脸,叹气:“谁让你有前?车之鉴,我?能不操心吗。”


    夏竹心里跟灌了蜂蜜似的,甜得眼里全是爱意。


    两人走?出酒店房间,一路搭乘电梯,出了大堂碰到几个剧组工作?人员,几个小姑娘凑一堆满脸好?奇地?盯着许默看。


    他?凭这?张脸完全可以进娱乐圈,可看他?那身清冷又?矜贵的气质,大家都默契地?否认他?肯定不是男艺人,而?是像混迹商界的公子哥。


    有个胆大的,经常跟夏竹合作?的场记姑娘看他?俩态度亲密地?从大堂出来,故意调侃:“夏编,这?是男朋友吧?长得真帅,比徐哥还帅~”


    徐哥就是《琢光记》的男主角徐涵宇,当红演员,古偶剧的御用男一号。


    夏竹嗳了声,笑着开玩笑:“过奖了过奖了,不过确实挺帅的。”


    “也不看是谁挑的,下次直接夸我?眼光好?就行了,不用给他?贴金。”


    许默看她跟剧组里的姑娘和和气气打成一团,心里的担忧少了两分。


    能有人跟她说得上话就好?,她孤身在外地?,父亲朋友爱人都不在身边,多少有点可怜。


    能有人陪她聊聊天也好?。


    许默租的车已经到楼下,为了跑长途,许默特意租了辆奔驰G500。


    跟租车行的老板谈完细节,付完钱,许默将行李塞进后备箱,没着急走?,而?是回头看向站在台阶,双手揣在军大衣兜里默默目送他?离开的夏竹。


    她眼神里写满了不舍,却?不肯开口留他?。


    怕他?走?得不放心,夏竹还挤出笑脸,满眼明媚地?催促:“你走?吧。”


    “走?了我?就能安心留下工作?了。明天也不用请假了。”


    “晚上江逢还要开会,估计也挺忙的。”


    说了这?么多,就是不肯说句再见。


    兜里的手机不停振动,仿佛在提醒什么。许默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人,默默挂断电话。


    夏竹见状,迟疑问:“怎么不接?”


    许默面不改色地?扯谎:“骚扰电话。”


    说着,许默拉开驾驶座的车门,转身问她:“抱一下?”


    夏竹憋住眼泪,几步跑下台阶,一头钻进许默的怀抱。许默猝不及防,后背抵在方向盘,差点闪到腰。


    这?个拥抱花了很长时间。


    他?俩都舍不得分别,恨不得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


    直到手机再次响起,许默才慢慢松开夏竹,狠下心告别:“就送到这?儿。外面冷,赶紧上去。”


    “有事儿给我?打电话,遇事不要慌,慢慢来。”


    “我?忙完了找你。”


    夏竹站在一旁,一个劲地?点头。


    许默也不是话多的人,他?嘱咐几句,转身钻进驾驶座,隔着车窗跟夏竹说了句再见。


    他?走?得匆忙,来不及为自己?置办路上需要的东西。


    夏竹直到车开出酒店才想起他?还没吃晚饭。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多少有点唏嘘。


    敦煌到北京两千多公里,开车二十来小时,许默连夜开也得明天下午到。


    其实开出去没多远许默就后悔了,只是人都在高速上,许默也没功夫折返回去。


    刚刚是周肆打的电话,许默让他?帮忙找几个国外的专家团队会诊。


    他?仍然不相信文琴得的是肝癌,明明这?几年?的体检报告都没问题。


    许默开了一个晚上,路过西安,看了眼机票,发?现早上八点有一班飞北京的。


    许默果断放弃开长途的想法,将车扔在咸阳机场打电话找人处理,他?自己?搭乘飞机回北京。


    登机前?五分钟许默短暂地?跟周肆打了通电话,周肆托人找到国外顶尖的医疗团队,估计明天凌晨飞北京面诊。


    许默紧绷的弦松了松,跟周肆道了声谢,挂断电话,他?疲倦地?捏了捏眉心,又?马不停蹄登机。


    上午十点,航班准时抵达北京。


    许默走?特殊通道很快下机,出了航站楼,许默打了个车直奔军总医院。


    路上,许默给夏竹发?了条短信报平安。


    夏竹在剧组拍戏,手机被没收,没及时回复。


    碰上堵车,许默的心情有点躁动,他?扯了扯领口,降下窗吹了阵冷风。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许默都有些应激反应,还以为又?是烦人琐碎的电话,没曾想这?通电话是夏竹打的。


    许默愣了愣,眉目间的褶皱不自觉地?松开,他?摁下接听。


    电话里,背景音混乱、嘈杂,隐约听见一些剧组里的惯用词,夏竹清脆的嗓音满满溢出来:“你到北京了?”


    “开长途这?么快吗?”


    许默瘫在座椅里,脸上是掩盖不了的疲倦,他?却?笑着说:“刚到,现在在去医院的路上。”


    “没开长途,车子扔在西安了。我?从咸阳飞北京。”


    夏竹堵在墙角,抓着一颗石头在地?上胡乱涂写,不忘问:“文姨没事吧?”


    许默关上车窗,目光落在出租车里司机特意挂的平安福吊坠,眉眼里的担忧挥之不去,嗓音却?说不出的平和:“我?还没到医院,暂时不清楚具体情况。不过应该没什么大事儿,你别担心,好?好?拍你的戏。”


    说到最后,许默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关心、爱护。


    他?的沉稳给夏竹一股莫名其妙的错觉,好?像有他?在,什么事儿都能很快被搞定。


    她也轻易地?相信了他?的安排,觉得应该没什么事儿,都是她想多了。


    可是她忘了,许默这?样的人向来不擅长跟人诉苦,遇见困难时,最先想的是他?自己?能不能解决,


    两人没聊几句,电话有剧组工作?人员喊:“夏编,老大让你盯镜头,他?去抽根烟。”


    是江逢的助理小吴。


    许默一夜没睡,只在飞机上闭了会眼,这?会儿其实已经累得不想说话。


    听到有人喊她,许默稳住情绪,结束通话:“先聊到这?儿,待会儿再说。”


    夏竹咬咬嘴唇,不舍地?结束:“行……那你去忙吧。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不要一个人承受。”


    许默阖了阖眼皮,笑着说好?。


    电话挂断,夏竹没将手机再还回去,而?是揣在她的军大衣口袋里,继续投入拍摄。


    她想的是,万一北京那边有事儿,她能及时看到消息。


    昨晚收工江逢特地?去医院探望了南舒,她小腿已经肿得老高,至少得休养大半个月。


    剧组等不起,江逢虽然不是什么唯利是图的商人,却?也不是什么第一天进剧组拍戏。


    他?站在病床边看着想要起身的南舒,又?看看大晚上赶到敦煌的经纪人,很残忍地?讲明利弊:“制片方本来就对你不满。如果你现在耽误进度,他?们?很快换人。你也知道,这?个戏是大制作?,投资人的钱不可能打水漂,你不演有的是人要演”


    “我?之前?立了军令状,坚持用你,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南舒的经纪人是圈里的老人,闻言立马站起来保证:“您放心,南舒一定不会耽误拍戏进度。只是她确实伤的严重,江导您看能不能准她几天假,等她好?了她马上投入拍摄。”


    江逢不是很满意,却?也没办法。


    南舒却?咬咬牙,狠心道:“我?明天就能拍摄,一定不给您添麻烦。”


    江逢挑眉,意外道:“你可以?”


    南舒满脸坚定:“我?一定行。”


    南舒是前?两年?刚入行的新演员,没拍几部?戏,也没演过主角,但是演戏很有灵气,演什么像什么,属于天赋型演员,江逢也是看中她这?点才坚决用她。


    见她有自己?的追求,江逢也没再多说,只让她休息两天再进组。


    夏竹不知道他?们?私下谈了什么,只知道昨晚开会,制片方的人咄咄逼人,都在怪江逢一意孤行,选的演员不靠谱。


    甚至到最后提出换女主角的意见,还是想用资方推荐的那个沈曼青。


    媒体不知道从哪儿听到风声,营销号突然发?了条南舒拍戏受伤被送进医院的视频。


    视频里许默的身影一晃而?过,他?穿着大衣站在医院门口,气质出尘。


    夏竹怕他?受到影响,私下联系周肆问能不能封锁消息。


    周肆这?才知道许默这?两天在敦煌,难怪半夜找不到人。


    周肆跟媒体那边打完招呼,那条视频很快在全网消失,连带着南舒住院的新闻也被一笔抹去。


    等周肆忙完,他?抽空看了眼视频,跟夏竹发?消息确认:“他?好?端端的去敦煌干嘛?”


    “看那女演员?他?怎么认识的?去剧组探班那什么叫南舒的演员?”


    夏竹只顾着处理视频,忘记周肆这?人惯会套话。


    如今看他?有所察觉,夏竹心虚,不敢承认许默来敦煌是看她。


    夏竹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周肆的消息接踵而?来。


    「许默不是从来不追星?怎么看上一女明星了?这?不太符合他?的调性啊。」


    「你也在敦煌?」


    眼见周肆快要猜到其他?方向了,夏竹立马回了句:「应该是吧。我?也不清楚。」


    「他?估计……爱好?变了吧。」


    第53章


    夏竹嘴巴紧, 周肆一个有用信息都没套出来。


    聊到最后?,周肆突然说文琴生病住院了,检查出来可能是肝癌, 许默不太相信医院的结果?, 托他安排国外的专家医疗团队来京会诊。


    夏竹嘴角的笑意慢慢凝固, 她握着?手机, 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感想。


    许默不信任她?还是觉得她并不能跟她一起?承担?


    周肆还有事要忙, 匆匆说了几句就结束了聊天。


    夏竹揣回手机,起?身正好碰到南舒的经?纪人, 对?方也看到了那条视频,她刚跟媒体那边打完招呼就有知?情人说上面?亲自?下令把视频删光,再也不许提这件事。


    经?纪人心里清楚,光她那边的影响根本?达不到这点。


    如今看到夏竹,南舒经?纪人又想起?有关她的那些传闻,隐约觉得那些离谱的言论好像靠谱了点。


    至少那天下午跟夏竹一起?搭车将南舒送进医院的那位气质不凡的男士肯定不是普通人。


    这条视频能够这么快消失全网, 恐怕也是因为这个人的影响力,不然光凭南舒一个刚在娱乐圈崭露头角的女演员有的是对?家想要整她。


    那个被换了的沈曼青就是个典型的对?家。


    想通这一点, 经?纪人脸上带着?虔诚的笑意, 和和气气地跟夏竹道谢:“夏编, 南舒的事儿多?亏了您。”


    “她是个挺努力的演员, 不怕吃亏,劳您担心了。以?后?如果?有机会合作,我们愿意承您一个人情。”


    夏竹以?为经?纪人说的是她送南舒去医院的事儿, 她摆摆手, 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事儿怪我, 那天我要是仔细检查一遍威亚也不至于?出意外。”


    “我去忙了,您忙您的。”


    还有四五个分镜没拍。


    江逢嘴上说演不好就换人, 其实私下还算照顾南舒,把她大部分的戏份改到白天,需要拍的打戏也尽量挪到了后?面?。


    晚上拍汤倩的戏份,夏竹跟她熟,更了解她的表演模式和她哪个角度更好看,江逢索性放手让夏竹掌机,他在旁边看着?。


    遇到不对?的地方,江逢时不时出声指点两句。


    夏竹没了最初的忐忑,开始兢兢业业拍戏。


    导演除了个人能力,必须得学会统筹全局,把握各个部门的配合工作。


    夏竹学着?江逢平时的调动能力,一会跟打光师商量怎么打光,一会问摄影师该怎么切,一会跟演员讲戏、商量走位。


    只是剧组也有老油条,看夏竹人微言轻,是个新人导演,有时候会故意磨蹭,不把她当回事儿。


    夏竹刚开始没察觉,后?来发现对?方故意懈怠,她出去透了会气,回来气势一下拿起?来,那些故意怠慢的工作人员也不敢再磨蹭。


    江逢看她已经?有几分新人导演的样子,在一旁站着?观摩,时不时皱皱眉,显然不是特别满意。


    却?也有满意的时候,比如她跟演员沟通的时候恩威并施,不是软柿子,也不像他这般严厉,搞得演员无法?发挥自?己的余热。


    戏拍到凌晨三点才结束,夏竹累得可以?倒床就睡。


    收了工,夏竹一如既往地坐上江逢的车。


    她今晚情绪一直很?低落,没拍戏后?更是毫不掩饰她的心不在焉。


    江逢在跟江予发微信,她最近想学滑雪,可是又害怕,所?以?问他意见。


    消息是晚上九点发的,现在已经?凌晨三点半。


    江逢怕打扰她休息,没回她。


    收了手机,江逢歪头睨向后?排瘫在座椅里,满脸写着?「我不想活了」的夏竹身上,好心问一句:“怎么,不想干了?不想干了明?天就收拾东西走人。卖你个人情,你要是转行我可以?给你写封推荐信。”


    夏竹:“……”


    愤恨地瞪一眼凑热闹不嫌事大的江逢,夏竹咬着?牙坚持:“谁不想干了。你别瞎想行吗。赶我走了没人给你打杂,你很?爽吗?”


    江逢理了理衣服口袋,没什么情绪地回她:“在剧组有的是人给我打杂。你要抱着?打杂的想法?干活儿,那你在我这儿学不到什么东西。干脆改行去当清洁工得了,毕竟专业对?口。”


    夏竹:“……「一脸脏话」”


    她今天实在没精力跟江逢斗嘴,胸口跟绑了块大石头似的,让她难以?接受。


    回到酒店,夏竹拿着?房卡开了门,却?迟迟没进去。


    她蹲在墙角,抱着?膝盖将脑袋埋进去,难受地自?我消化情绪。


    汤倩跟助理回酒店撞见这幕,跟助理使了个眼色,汤倩接过包独自?走到夏竹面?前,蹲下身,小心翼翼问夏竹:“怎么了?”


    “刚刚在片场就看你心不在焉的,出什么事了吗?”


    夏竹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迷茫、困惑的脸,她皱了皱眉头,不答反问:“你房间有酒吗?”


    “我想喝点。”


    汤倩迟疑地点头:“有。不过……晚上喝酒影响明?天的拍摄怎么办?”


    夏竹眨眨眼,眼里闪过水光,却?倔强地摇头:“没关系啦,我酒量很?好的。”


    撒谎。


    她酒量很?垃圾,所?以?许默之?前不太赞同她喝酒。


    汤倩见状,没再犹豫,起?身拉住夏竹的手,从包里翻出房卡,将她带进自?己的房间。


    夏竹第一次进汤倩的房间,她很?热爱生活,即便是酒店也能布置得十分温馨。


    床上四件套是她自?己亲手换的蓝色郁金香花纹的牛奶绒被套,床边铺了块暖色调的地毯,电视柜上摆了两束香槟玫瑰,窗户下的圆桌被她铺了白色蕾丝材质的桌布……整个看下来很?有生活气息。


    夏竹坐进圆桌旁的南瓜椅,抱着?双腿看汤倩从冰箱里取出一瓶香槟,又取了两只高脚杯,慢慢走到落地窗前。


    凌晨四点,两人盘腿坐在对?面?,手里端着?一杯香槟,边喝边聊天。


    自?从上次探班后?,林之?珩再也没来过片场。夏竹也没从汤倩嘴里听到一星半点有关林之?珩的消息。


    夏竹虽然每天都跟许默聊天,有时候还是觉得他们离太远,不能天天见面?很?难受。


    可是汤倩一次都没有难受过,一旦进了片场,好像生活里再也没有林之?珩这个人似的。


    夏竹抿了口酒,手搭在膝盖上,抬头问汤倩:“你跟林之?珩平时没联系吗?”


    汤倩一愣,显然没料到夏竹最先谈的人是林之?珩。


    也就一两秒的功夫,她又恢复了那副安静的模样,她小弧度地晃着?手里的酒杯,出乎意料的从容:“没有。”


    “他忙我也忙,除非他特别交代,我可能会飞过去找他,否则我们之?间互不相干。我们私下其实很?少联系,偶尔有一两次都是他心血来潮的时候。上次他过来探班后?,我们私下没有聊过一次。”


    “他这样的人不适合谈心。”


    夏竹震惊,疑惑问:“……你不担心他乱/搞男女关系?”


    “也不担心他忘了你吗?”


    汤倩噗呲一声笑出来,探过身轻轻掐了掐夏竹的脸颊,声音说不出的冷静:“我跟他既不是情侣关系,也不是什么夫妻关系。他有没有乱搞我管得着?吗?”


    “……至于?他会不会忘了我,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夏夏,男人没你想得那么好。他们最会看人下菜碟了。”


    “如果?你没有价值,他们不会多?看你一眼的。真的,就算是花瓶也分高低贵贱的。你可能愿意为了一个年代久远、有收藏价值的青花瓷瓶停住脚步,但是你不会对?一只有裂纹的残次品心动。”


    “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了。你最好不要太爱一个人,否则伤心伤肺。”


    夏竹端着?酒杯,脸上难掩悲伤。


    她既羡慕汤倩的清醒、理智,又难过她这样的好姑娘恐怕没有一个好结果?。


    林之?珩这样的男人只有他腻了抛弃人的份儿,没有人伤害他的事儿。


    至少,汤倩做不到。


    汤倩看透夏竹眼底的难过,笑着?问:“你是不是觉得林之?珩这个人很?烂?”


    夏竹顿了两秒,毫不吝啬地点头。


    汤倩被夏竹的反应逗笑,她仰头将酒杯的酒一干而尽,特无奈地说:“可是怎么办呢,我就是爱他这样的烂人。”


    “你知?道的,我拿他没办法?。只能尽量克制自?己不去触碰。”


    “可是他就是一个烂人,我不理他,他就不理我。我有时候特不甘心,凭什么他随随便便一个眼神就勾得我七上八下,而我使尽浑身解数也没法?从他眼里看到一丝例外。”


    “后?来我想明?白了,就这样吧。也不见得结了婚就能走到头,何必非要要个结果?呢。”


    最后?一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灌在夏竹身上,她后?背一凉,陡然觉得,她的感情好像也不见得很?安稳。


    小小地抿了口酒,夏竹撑着?下巴,神情迷茫地问汤倩:“如果?有一个人她已经?结婚了,但是她丈夫家里出了大事儿并不告诉她,是不是意味着?这个丈夫并没有把妻子当自?己人?”


    汤倩沉默片刻,一针见血问:“你跟许老师领证了?”


    夏竹啊了声,满脸错愕地摇头:“怎么可能。我问的是别人,又不是我。”


    “就我一个朋友的事儿,不是我的。你别乱猜。”


    汤倩哦了声,装没看见她眼底的心虚,配合地回她:“不一定是不把他妻子当自?己人,也有可能是担心对?方知?道跟着?难受。”


    “有的人不习惯跟人分享喜怒哀乐,也没那个意识把责任分担给旁人。他可能独立惯了,没想过依靠任何人,所?以?才没跟妻子说。”


    “不过也有可能夫妻俩的关系其实有缝隙,他们只是表面?融洽,私下没有心连心。简单来说就是彼此之?间还有一些摸不着?看不见的东西阻碍他们更进一步。”


    “总的来说……夫妻之?所?以?是夫妻,肯定是要共患难的。如果?大难临头各自?飞,那么这个婚结的也没意义。”


    夏竹似懂非懂,只一个劲地点头,偶尔说一两句。


    聊到五点都快上工了。两人都不打算再睡觉,收拾收拾准备直接去片场。


    夏竹走出房间前,汤倩及时叫住她,意味深长提醒她:“有时候想再多?也没用,还不如亲自?去证实。”


    夏竹眨眨眼,不明?所?以?。


    —


    北京,军总医院,高级病房。


    许默从下飞机到进病房,已经?整整二十六个小时没闭眼休息。


    许代山临时有个会没在医院,医院陪护就住家阿姨,见到风尘仆仆赶回北京的许默。


    阿姨惊喜地站起?身,见他没回家,直接拎着?行李赶到医院,阿姨心疼地抹了抹眼泪,上前迎接:“小默回来了?”


    “你妈刚睡,上午突然说肚子疼得厉害,我120都没来得及打就晕倒了。先生赶回来将人送进医院又忙忙碌碌离开了。”


    “我陪着?做了一下午的检查,有的结果?还没出,不过听医生的口吻好像……不太乐观。”


    “你打哪儿回来的?怎么看着?这么狼狈。赶紧收拾收拾,不然你妈醒了,见你这副模样惹她难过。”


    许默这才想起?他在途中折腾十几个小时,确实很?狼狈。


    低头看一眼褶皱的、发臭的衣服,许默同阿姨感激地笑了笑,从行李箱里翻出一身干净衣服,转头进洗手间换下脏衣服。


    再出来,他把自?己打理得还算干净,衣服整整齐齐,没有褶皱。


    文琴脸色很?不好,平日?的她很?爱装扮自?己,也很?注意形象。


    今天躺在雪白的病床,脸色苍白如纸张,唇瓣没有点血色,头发乱糟糟地散落在充斥着?消毒水的枕头,整个人状态十分不好。


    这一路的忙碌让许默没心思想东想西,如今亲眼瞧见文琴的状况,许默心里的底气散了几分。


    他其实累得不行,却?没有半点困意,跟机器人似的,只要一开机,不管怎样都在高速运转,直到电量耗尽才终止运作。


    许久不见的忐忑、害怕、恐惧再次涌动出来,说到底,他还是有软肋的。


    如今有血缘关系的、能为他一心一意着?想的亲人只剩文琴了,他没法?不难受。


    阿姨看许默蜷着?背,皱着?眉头,没什么精气神地坐在病床前小声祈祷,有些心疼,她上前轻声安慰:“别怕,太太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儿的。”


    许默脑子已经?麻木,没法?集中注意力。


    同阿姨简单交代两句,许默又打起?精神,起?身出病房去找文琴的主治医生了解情况。


    聊了不到五分钟,周肆打电话过来说专家团队已经?从香港飞北京,问怎么安排。


    许默在医院待着?难受,说他亲自?去接。


    周肆联系的专家团队在凌晨四点抵达北京,许默给司机打电话,麻烦司机开车,他亲自?去机场接应。


    专家团队是世界顶尖的医疗团队,治疗癌症方面?很?有权威。


    癌症这东西没有任何人能保证可以?完全治愈,只能是抑制。


    许默其实没底儿,他只是在奔着?一口气,在死神降临之?前尽可能做些措施。


    专家团队带领人是美国人,英文名叫Cole,许默之?前在纽约交易所?跟其所?在的医院有过合作,从机场到医院的路上许默一边寒暄一边稳住心绪跟对?方聊病人的情况。


    聊到最后?许默才发现他并不了解文琴的身体情况,每年文琴的体检报告他都只是粗粗地看几眼,确认没什么大问题就把报告放一边。


    如今出了事儿才后?悔当初为什么不仔细点。


    跟医院那边沟通一番,Cole带领的团队拿到初步的检查报告开始开会讨论进一步的治疗方法?。


    结果?与许代山说的一致,肝癌中期。


    许默拿到检查报告,心情很?糟糕。


    文琴还没醒,许默在病房里待着?憋闷,他跟阿姨交流两句,起?身走出病房。


    下了楼,在医院内二十四小时开门的便利店买了包烟,结完账走出超市,许默站在马路边看着?车来车往的马路,人站在槐树下,捧着?打火机,默默点了根烟。


    他眼底覆了一层青色,脸色也难看到苍白、没有丁点血色。


    捏着?烟的手在抖,他闭着?眼,克制着?情绪吸了两口烟,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翻出夏竹的电话号码,想要给她打通电话。


    结果?指腹落在拨通键上方,迟迟没有动静。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掐灭烟头,关掉电量不多?的手机,转头往医院走。


    走到医院门口,兜里的手机不停震动,许默停住脚步,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人,他眼底划过一丝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亮光。


    摁下接听,许默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怎么了?”


    夏竹回到酒店房间,脑子里想着?汤倩说的那些话,还是给许默按了通电话。


    听到许默声音那刻,夏竹犹豫着?问:“文姨情况怎么样了?”


    许默勉强笑了下,平静答:“挺好的,别担心。”


    说着?,许默看了眼时间,已经?五点二十分,许默蹙眉:“你是刚醒还是没睡?”


    夏竹抿了抿唇,毫无隐瞒地说:“今天收工晚,三点才结束拍摄。回来跟汤倩喝了点酒,一不小心就到现在了。”


    许默蹙眉,担忧道:“不睡会儿?”


    夏竹哎了声,打了个哈欠,否认:“不睡了,待会直接去片场。”


    聊到这,夏竹再次问:“你那边情况怎么样?真没事吗?”


    许默立在医院门口,抬眸看着?来来往往的、脸上写满疲倦痛苦的病人、病人家属,表情冷漠的医生,嘴角扯出笑,依旧坚持着?说:“真没事儿,别担心。”


    “我能处理,你安心拍戏。”


    有电话进来,许默没时间再跟夏竹寒暄,他匆匆结束对?话:“我接个电话,待会儿再打。”


    趁许默挂电话的前两秒,夏竹突然开口问:“许默,你不会骗我的,是吗?”


    许默脊背一僵,他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里透着?坚持、平和的温柔:“不会。”


    夏竹笑了下,低声呢喃:“如果?我哪天发现你骗我,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许默面?上的笑消失得一干二净,他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笑着?说:“好。”


    许是觉得没有说服力,许默坚定地补充一句:“我不会骗你,真的。”


    第54章


    挂断电话?, 夏竹点开?同程软件,购买了一张回京的机票。


    最早的一班中午十一点,夏竹看了眼时间, 7点45分, 还剩几个小时。


    通宵一夜, 她脑子昏昏沉沉的, 整个人的情绪其实已经在临界点边缘。


    她坐起身在房间站了几分钟, 走到门口,捞过放在门后的行李箱, 随随便便收拾点东西准备走人。


    还得跟江逢请个假。


    夏竹本来想在微信上说一声?,想到他那狗德行,夏竹又止住了。


    早六点半,门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夏竹听见熟人的嗓音,急忙跑去开?门。


    门打开?就见汤倩跟江逢站在铺着红地毯的走廊在聊剧本, 听见动?静,两人都默契地望向夏竹的方向。


    夏竹一夜没睡, 黑眼圈又深又重, 她身上还裹着那件军大衣, 额前的头发乱糟糟地翘着, 整个人瞧着有点滑稽。


    江逢拿着剧本,凉凉地斜了眼人,轻飘飘地问一句:“有事儿?”


    夏竹被看穿, 尴尬地抓了把头发, 手指抠着门洞, 眼睛不敢直视江逢,嘴上心虚道:“我想请三天假……”


    江逢的剧组请假流程很严格, 一部戏短则三个月,长则一年半左右,这段期间如果有人要请假,没有正经理?由,几乎不会通过。


    夏竹有所耳闻,所以人有些忐忑,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


    江逢眯着眼,眼里发出威胁的信号,“请什么假?”


    夏竹被吓得说不出话?,脑子里编的借口早忘得一干二净,她假装咳嗽两声?,结巴道:“……病……病假吧。”


    江逢不依不饶:“谁生?病了?病人在哪儿?什么病?要耽误多久?”


    “你身为导演助理?,有没有一点职业操守?以后当了导演也随便请假?把你的组全?给耽误了?不对资方负责?不管演员的行程?”


    “请一天假浪费多少钱知道吗?耽误多少进度懂吗?”


    夏竹:“……”


    要不是?真有事儿,她真想骂一句:我不请了!爱咋咋吧!


    夏竹还没想好该不该说实情,江逢突然来一句:“没有正经理?由我不同意。”


    汤倩在一旁看着干着急,她几次想要插/口都被江逢一个眼神制止。


    剧组里导演最大,汤倩也不敢跟他公然叫板,只?能给夏竹使眼色,让她说个靠谱点的理?由。


    夏竹深深吸了口气?,闭着眼,实话?实说:“我有一个亲戚得了肝癌,我得回京看看情况。”


    “那人你也认识,许默的养母文琴。”


    江逢确实听说过这个名字,他母亲也是?唱京剧的,跟文琴一起同台表演过。


    听到这,江逢眼底的信任多了几分。


    思索片刻,江逢准了她的假:“只?给你三天时间。”


    “三天后要在组里看不到你人,别怪我说话?不好听。”


    夏竹见他松口,满脸感激地作揖,嘴上保证:“我肯定?只?请三天~”


    “那什么,你们?忙,我今天就不去组里了,我直接打车去机场。”


    江逢瞥了她一眼,将剧本还给汤倩,径直往酒店外走。


    汤倩在原地站了两分钟,迟疑地走向夏竹的房间。


    她房门没关严实,留了一条缝,汤倩敲了敲门,没人说话?。


    汤倩直接推门进去,刚好碰到拎着行李箱准备要走的夏竹。


    夏竹见是?汤倩,困惑地眨眼,“你有事儿吗?”


    汤倩视线落在夏竹的行李箱上,小弧度地摇头,“机票定?好了吗?”


    夏竹晃了晃手机:“定?好了,中午11点飞。”


    汤倩笑了下,走到夏竹面前,从上而?下地打量一遍人,最后开?口:“不要被我昨晚的那番话?影响了。你跟许老师的事儿跟其他情侣不一样,不能混为一谈。”


    “遇到意见不同的时候不要憋着,要大方直接地提出来,不然积累久了,矛盾会越来越多。”


    夏竹这才意识到汤倩昨晚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是?她自己出了问题。


    见汤倩好心提醒,夏竹拎着拉杆箱,很淡定?地回复:“你别担心,我肯定?会直接跟他说的。”


    说到这,夏竹垂眸看向汤倩手里的剧本,忍不住问:“早上不是?没你的戏份吗?你起这么早?”


    汤倩不好意思地摸着鼻尖,小声?解释:“我演技不是?特别好,今天是?南舒和徐哥的对手戏,我想去现场观摩学习。”


    夏竹脑子里想了遍剧情,今天的戏份确实是?男女主角的高光戏份,男主角是?圈里出了名的实力兼流量演员,看他演戏是?享受。


    汤倩的做法也没错。


    如果不是?北京那边有事儿,夏竹今天在剧组肯定?很激动?。


    看了眼时间,夏竹结束话?题:“那行,就这样吧。我现在去机场。”


    汤倩问:“我送你去?”


    夏竹一口拒绝:“别了,你去组里看徐哥演戏吧,我自己打车去机场。”


    汤倩见状,也没再?劝。


    出了酒店大门,夏竹与汤倩「分道扬镳」,一个搭车去机场,一个赶去片场。


    到敦煌第一天是?晚上,市区到机场那段路夏竹并没有看清外面的景色。


    如今搭着出租车出市区,外面的景色换了一茬又一茬,逃不脱的都是?苍茫的戈壁滩,满地黄沙般的辽阔、通透。


    夏竹其实蛮喜欢这样的景色,跟北京比,是?截然相反的感受。


    只?是?她现在无心欣赏美景,一心想着飞机不要晚点,中途不要节外生?枝。


    到达机场九点半,离登机还有两个小时。


    夏竹只?买到一张经济舱的票,她跟着四面八方、五湖四海凑在一起的旅人挤在狭小的候机厅。


    等待令人焦虑,旁边坐了个北方口音的大叔,他在打电话?,一直在说飞机晚点了,恐怕赶不上回家。


    电话?里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大叔竟然在机场哭了,他边抹眼泪边对电话?里的人哭诉:“老爹没了我挣钱有什么用!我不回来家里怎么办?”


    “媳妇儿你讲点良心,如果是?老丈人生?病住院,我不让你回家你难不难受?”


    “夫妻之间是?不是?应该坦诚点,互相扶持?咱俩结婚这么多年我没求过你什么,这次你能不能懂点事儿,好好把这趟难关过了,让我老爹安心走。”


    嘈杂的背景下,听着大叔的电话?,夏竹心里的焦虑更?甚。


    她都快喘不过气?了。


    看了眼时间,10点15分,距离登机还有半个多小时。


    夏竹坐不住,挎着包在人群里转了转,最后按照指示牌走进洗手间。


    洗手间没什么人,夏竹站在盥洗池前,拧开?水龙头,弯腰捧着水往脸上扑。


    冷水刺骨,夏竹皱着一张脸,任由水珠往脖子里掉。


    她手贴在冰凉的瓷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深喘了口气?,翻出手机,给许默打了通电话?。


    电话?响到尾声?都无人接听,夏竹撇了撇嘴,掩饰住眼底的失望,揣好手机、扯了两张擦手纸擦干手上的水渍,转身走出洗手间。


    飞往北京的航班开?始检票,夏竹站在队伍里,一边关手机,一边往前走。


    航班时长将近三小时,夏竹联想到回北京可能遭遇的种种麻烦,找空姐要了条毛毯,窝在座椅里补觉。


    她在剧组工作这二十多天,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每天最多睡四五个小时,昨晚通宵一整夜,她整个人已经到了身体的承受临界点。


    迷迷糊糊中,她被人推醒。


    夏竹满脸困倦地睁眼,对上的却是?空姐温柔的笑脸,对方体贴地提醒:“乘客您好,航班已经抵达北京首都机场,您可以收拾您的行李下机了。”


    夏竹歉意地笑了下,拿开?身上的毛毯递给空间,迟缓地站起身,拿着包走出飞机。


    机舱里只?剩她一个人,安静得不行。


    夏竹习惯性地摸出手机,开?了机。


    刚开?机就弹出几条信息,夏竹忽视几条垃圾新闻,径直点进微信。


    许默打了两通电话?,没人接听,又给她发了两条微信。


    「怎么了?」


    「怎么不接电话?。」


    夏竹瞥见信息,指腹落在对话?框,想要回点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回。


    她将手机揣好,去行李转盘那儿取了自己的行李,又跟着提示去出租车区域,打了辆出租车,报了军总医院的地址。


    回到北京,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夏竹仿佛穿越了似的,一下子进入了另一个与敦煌完全?不同的世界。


    直到出租车开?进三环,夏竹才有点真实感。


    下午三点半,出租车到达军总医院门口,司机转过身招呼夏竹就在门口下,他就不进去了,免得麻烦。


    夏竹没为难司机,扫码支付完车费,下车从后备箱里取出行李,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往医院走。


    正巧碰到过来探望病人的周肆,他车都没来得及停进停车位就踩下刹车,满脸惊悚地招呼夏竹:“竹儿,等等,等等,你等会儿。”


    夏竹听见周肆的声?音,疑惑地看过去。


    只?见周肆开?着一辆骚包的法拉利,穿着亮眼的大衣,戴着一副墨镜,跟明星出场似的大排场。


    夏竹:“……”


    周肆装没瞧见夏竹鄙夷的眼神,摘下墨镜,身子趴在车窗问夏竹:“你拖个行李上医院嘛呢?”


    “没回家就过来了?特意回来探望文姨?”


    不等夏竹回复,周肆自说自话?道:“拎着个行李箱也不嫌丢人,先放我车里。我跟你一块儿上去,我也是?去探望病人的。”


    夏竹呼了口气?,手指捏着行李箱拉杆,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周肆已经自来熟地拉开?车门,走下车,伸手拿过夏竹的行李箱,很随意地丢在车里。


    车内空间小,她这20寸的行李箱压根儿放不下……


    夏竹见周肆准备强塞,立马上前阻止,“……我拿着就行了,三哥您别麻烦了。”


    周肆叹气?,也没再?纠结。


    将法拉利停进停车位后,周肆将墨镜丢大衣口袋,侧身打量着一旁的夏竹。


    见她装扮乱糟糟的,身上还穿着一件老掉牙的军大衣,他扯了扯衣领,忍不住蹙眉:“你这什么打扮?村儿里来的?”


    夏竹:“……”


    她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她走得匆忙,忘记换衣服了。


    再?抬头看看周肆,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本来想找个洗手间换的,可是?想到是?去探望病人,夏竹挣扎几秒还是?算了。


    周肆看不过去,帮她提着行李箱,带着她挤进电梯,电梯里,夏竹被周肆护在角落,小声?文:“文姨情况怎么样了?检查结果有误吗?”


    提到文琴,周肆的表情严肃了几分,他叹了口气?,偏过脑袋跟夏竹透露:“检查结果自然是?出来了,情况不乐观,肝癌中期。国外的专家团队开?了一早上的会,说是?在讨论?治疗方案。”


    “……不过癌症这东西谁能抢过死?神,幸好是?中期,暂时还有的治。”


    “你待会儿上楼甭跟许默唠这些,尽量让他好受点。他现在估摸着心情不是?特别好。”


    夏竹听着周肆「盖棺定?论?」的说法,表情有些难看,她咬着嘴唇好半晌没动?静。


    周肆看夏竹脸色不太好看,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提醒她电梯到了。


    电梯里的人争先恐后的出去,夏竹在周肆的庇护下,神情呆滞地走出电梯。


    她还没消化这个事实,站在电梯口,望着眼前惨白的走廊,一时间不敢往前迈步。


    周肆见状,难得没损她,耐心安慰一句:“生?死?有命,你别想太多。待会儿进去别给许默负担,他现在需要的是?理?解。如果你再?难受,他是?不是?既要照顾文姨,跟医生?交涉,处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还得照顾你?”


    “咱们?能做的就是?保持好心情,别影响他的情绪。”


    夏竹深深吸了口气?,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同周肆说了声?好。


    两人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进去就见许默同七八位外国专家,神色严肃地从另一头的走廊走过来。


    许默同Cole走在最前面,Cole还在跟许默交流治疗方案,他却在看到门口傻傻站着的夏竹那一秒愣了神,似乎没料到她会凭空出现在医院。


    夏竹迎上许默沉稳的、平静的目光也有些复杂,她抓着军大衣的纽扣,低头一言不发地看着脚尖。


    许默转过头跟Cole简单说了几句,匆匆结束话?题。


    Cole还得跟军总医院的医生?交流具体细节,同许默告别后,径直走向电梯口。


    周肆跟夏竹挨着站一块儿,他提拎着行李箱,抬眼看着慢慢走过来的许默,语气?熟练地问:“那是?美国的医疗团队?”


    许默点头,视线却是?落在凭空出现的夏竹身上的。


    见她头发乱糟糟的,素着一张疲倦、苍白的小脸,身上还是?那件在片场穿的军大衣,许默难以言喻地滚了滚喉结,克制着情绪问:“不是?在拍戏,怎么突然回来?”


    周肆看他俩有话?要说,主动?找了个借口,率先进了病房,进去前还不忘关上病房门。


    文琴刚睡醒,瞧见周肆提着行李箱进来,撑着笑问:“小肆啊,你怎么提着行李箱就来了?”


    “是?不是?刚出差完?”


    周肆嘿了声?,将行李箱放在门口,大步上前,站在病床边观察几眼文琴的状态,周肆拉开?板凳坐下,嘴皮子动?了动?:“是?呢,刚去上海溜达一圈回来了。”


    “文姨您怎么样了啊?难不难受?”


    “我昨儿去寺庙给您求了个平安符,人方丈说您一定?长命百岁。”


    “这不我今儿赶早过来看您。这么久没见还是?这么漂亮、年轻。”


    文琴被周肆逗笑,笑着说:“你这孩子,嘴还是?这么贫。”


    “我都年过半百的人了,哪儿称得上年轻二字。”


    周肆啧了声?,不管不顾夸:“那我可不管,您在我这儿就是?年轻漂亮,赛过多少女明星。”


    听着病房里的动?静,夏竹搓着手指,心底的忐忑少了几分。


    她抬头一言不发看着许默,问出自己想了一路的问题:“……文姨到底什么病?”


    许默看透她的想法,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出实情:“肝癌中期,还在讨论?保守的治疗方案。”


    “没告诉你是?不想让你分心,没曾想你大老远回来了。”


    说到这,许默心疼地扫视一番夏竹此刻的装扮,抬手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丝,声?音低低地问她:“吃了吗?”


    夏竹摇头,还在努力消化目前的局面:“没……”


    许默顿了顿,看了眼腕表,见时间不早了,他开?口:“等几分钟,阿姨待会儿送餐食过来。你陪着文女士一块儿吃点。”


    “走得急,衣服都忘了换吗?”


    夏竹有些窘迫,拽着军大衣的衣摆,小声?讲:“……忘记了。”


    许默看她低头认错的模样,看了眼病房,见周肆跟文琴聊得好好的,许默滚了滚喉结,忍不住说:“你跟我来。”


    夏竹疑惑地啊了声?,不明所以地跟上许默。


    两人走过幽长的走廊,在一处转角,钻进了空荡的楼梯。


    夏竹刚拉开?门进去,就被许默一把抱进怀里,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夏竹靠在他的怀里,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隐约触摸到了他内心最柔软的一处。


    过了不知道多久,头顶溢出一道脆弱的声?音:“夏竹,我也害怕。”


    那一瞬间,夏竹心里筑起的高墙轰然坍塌。


    她想,很多细节再?追究好像也已经没有必要了。


    她如今唯一能看到的是?许默那颗从不示弱、从不与人服软的钻石心。


    不知不觉间,那道没有任何?弱点的围墙突然之间有了突破口,而?他放任她走进去,看破他所有的伪装。


    有句歌词不是?唱——


    如果你知我苦衷,何?以没半点感动?。


    第55章


    不敢耽误太?久, 夏竹虚虚抱了抱许默,便推开他,摸着脸让他先去忙。


    他兜里的手机已经响了好几轮, 各方都在找他, 他几乎抽不出时?间腻歪。


    夏竹也不敢在这样的特殊时期独自占有他。


    出了楼道?, 许默本来要去跟美国那边的医疗团队交涉具体的细节, 却在转角处踌躇片刻, 想起夏竹到?现在滴水未进,许默又耽误了几分钟, 送她进病房,打算拜托阿姨给夏竹分点餐食或者?请人再买一份。


    夏竹见他犹豫不决,问他怎么了。


    许默插兜站了两秒,一如既往的体贴:“我?找人给你买一份吃食先填填肚子?,晚上回去,我?给你做意面。”


    夏竹听他这般安排, 隐约猜到?他今晚可能会回七号院,她愣了半秒, 点头?说好。


    说到?这, 许默掏出裤兜里的手, 指尖轻轻擦过夏竹的手背, 声音低低说:“我?送你进去。”


    夏竹习惯性地点头?:“行。”


    最终,夏竹跟着许默一前一后?往病房走。


    推门进去,周肆翘着二?郎腿, 懒散地坐在椅子?里, 正在讲八卦逗文琴开心,


    听见动静,文琴笑着看向门口, 余光瞧见跟在许默背后?的夏竹,文琴眼底流露出诧异的神情,似乎没料到?他俩竟然能同框出现在病房。


    周肆见他俩一块儿进来,视线在两人身上溜达一圈,掩藏着疑惑,起身招呼许默:“我?有点事儿跟你商量,出去说?”


    许默在病房站了不到?半分钟就跟着周肆离开,徒留夏竹一个人面对这样尴尬的场面。


    13年事件后?,夏竹回国将?近一年,至今还?没有单独跟文琴待在一个空间过。


    寂静、死气沉沉、充斥着消毒水味的病房里,夏竹拘谨地站在病床边,眼神虚虚地望向病床上面色苍白的女人,脸上慢慢多?了两分心疼。


    文琴却拍拍病床,笑着开口:“站着干嘛,快过来坐。”


    夏竹勉强挤出笑容,脚步迟钝地走到?床头?,慢慢坐在周肆刚刚坐过的椅子?。


    椅面还?有余温,夏竹屁股挨上面有些难受。


    刚坐下,文琴便亲切温柔地问:“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她视线落在夏竹的军大衣片刻,又看着夏竹那张雪白憔悴的小脸,温柔的眼神里流露出挥之不去的疑惑、怜惜。


    夏竹扯了扯军大衣衣摆,低着脑袋,小声解释:“最近在敦煌拍戏,那边条件有点艰苦,穿这个保暖。”


    文琴了然地笑了下,她慢慢坐起身,拿枕头?垫在后?背,又从?头?到?尾扫视一番面前乖巧懂事的夏竹,突然问她:“后?悔吗?”


    夏竹困惑地抬起头?颅,看向文琴的眼神里满是不解。


    文琴无力地抚摸着手臂,彻底将?话拆开了说:“当年我?拜托你出面解决那姓周的姑娘,导致你跟许默冷了这么些年,你后?悔吗?”


    夏竹脊背一僵,落在膝盖的手指慢慢蜷缩,显然没料到?文琴会突然提及这事儿。


    她抬眸看着情绪平静寡淡的文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后?悔吗?


    应该是不后?悔的吧。


    她在英国那三年多?次回想当初的细节,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文琴这样优雅体面、聪明有情商的人为何把事儿会做得?这样绝。


    分手不够,还?要将?那姑娘遣送出国才作数。


    如果单单是怕许默知?情后?生气发?火,完全没必要这样做。


    据她所知?,早在文琴出手前,周娆就在跟许默闹分手。她去找周娆那天,周娆已经跟许默冷战三个月。


    对于快节奏的饮食男女而言,这三个月的冷战跟分手而言没有任何差异,就算文琴不出手,或者?她不插进去,许默跟周娆也走不到?头?。


    他俩并不合适。


    之前夏竹粗糙地认定他俩门不当户不对,只是因为家庭方面相差甚远,后?来仔细想想,周娆跟许默压根儿不是一路人。


    如果不是中途生变,许默也许会在物理这条路上走很远,他很适合待在实验室做研究,而周娆年轻、沉不住气,她想要名牌包,想要名、利一把抓,也想要一个有钱有地位的男朋友。


    而这些,许默都可以?满足她。


    周娆跟许默冷战、吵架、有分歧的地方大概就是这点。


    许默不在意名利,不在意钱,一是因为他不屑,二?是因为这些他唾手可得?,而周娆出身在一个三四?线城市的普通家庭,父亲是赌鬼,母亲是家庭主妇,她靠自己的努力考上顶尖学府,一定程度上来说,她是也有野心的。


    北京这座城市造就了多?少神奇故事,不用细想都知?道?,一个年轻上进的女孩看上一个外貌、能力、家世都出众的男生有多?渴望留住他。


    一段爱情里如果掺杂了太?多?琐碎的杂念,这段感情必定是走不长的。


    困惑归困惑,夏竹还?是没有质疑文琴的选择。


    至于后?不后?悔的问题,她想她做都做了,也没资格评判。


    病房陷入胶着的状态,文琴看夏竹虽有疑惑却一言不发?,她微微叹了口气,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神一下子?凌厉起来,说出的话也带了几分薄凉:“要怪就怪那姑娘太?贪心,这样的结局于她而言已经是最好了。”


    夏竹神情陡然一变,她不自觉地掐紧手心,满目疑惑地看着突然变了表情的文琴。


    文琴本身是个心底柔软却不会露怯的女人,这次却出乎意料地强硬,很难令人不怀疑这其中种种。


    夏竹咬了咬嘴唇,犹豫着问:“……文姨,您是想跟我?说什么吗?”


    文琴无力地笑了下,偏头?看向窗外的天空。


    北京的冬季灰扑扑的,不出太?阳的日?子?总是黯淡无光,令人心情也跟着低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文琴温和、细弱的声音慢慢溢出嘴唇:“汤圆儿,这些年是文姨对不住你,让你背负了骂名却没告诉你背后?的细节。”


    “如今我?也活不了多?久了,没必要再守着这个秘密进坟墓了。”


    “我?不知?道?周娆是怎么跟你说的。可在我?这儿,这姑娘就是个找死的蠢东西。”


    夏竹瞳孔微缩,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文琴的反应还?这么大。


    真相近在眼前,夏竹却有些退缩,不太?敢往下听。


    她搅动着手指,头?埋得?更低更低。


    文琴拍着胸口,缓了口气,继续往下说:“她跟小默分手前两个月跟醉酒的许林发?生了关系,还?意外有了孩子?。三个月后?,她拿着孕检报告直接找上了你许叔,威胁他如果不让许林付出应有的代价或者?同意让她进许家的门,她一定会把这事儿闹大。”


    “你许叔是什么性子??他那时?候如日?中天,脾气也大,怎么可能让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威胁他。北京城里无声无息弄走一个人,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可是T大谁不知?道?那姑娘是许默的女朋友,如果她出事儿,你说,警察第一个怀疑的人是谁?”


    夏竹心脏一紧,脑子?里自然而然串起了所有前因后?果,如果……许代山真的要对付周娆,恐怕影响最大的人是许默。


    许代山知?道?周娆是许默的「女朋友」,文琴也知?道?这点,所以?她不会放任周娆去做任何伤害或者?有损到?许默名誉的举动。


    思绪到?这,夏竹眉头?一皱,周娆是怎么想的,居然是敢去威胁许代山。


    不过许林真他妈混蛋啊,连周娆都动,真把许默当傻子?玩弄吗?是不是只要是许默拥有的,许林都要破坏、摧毁?


    夏竹越想越觉得?细思极恐,她并拢的小腿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许林这样的人是没有底线的,而这样没底线的人背后?还?有强大的背景支撑,很难说,当初周娆的事儿是不是他故意的。


    许代山是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进监狱的,那么想要一个人闭嘴只能是——毁了她。


    没等夏竹想明白,文琴的声音再次响起:“许默的身份尴尬,在许家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如果你许叔再出手,他在北京就没有任何生存空间了。我?无意得?知?此事儿,主动去找你许叔摊牌,说服他让我?来处理这件事儿,我?跟他保证,我?一定让周娆把秘密牢牢咽进肚子?里。”


    “他最初是犹豫的,觉得?我?可能会心软。后?来我?跟他再三保证,他才同意。”


    “我?私下找过周娆,她对我?很抵触,觉得?我?是故意拆散她跟许默。还?说我?是许林的后?妈,肯定会帮他。”


    “她手里的那份视频早被你许叔销毁,她也知?道?她自己没这个底气实名举报。不过这姑娘胆子?大,总觉得?与虎谋皮能有好下场。威胁代山不成,还?想跟我?讨价还?价,说只要我?同意她跟小默结婚,她就把这秘密吞进肚子?里。”


    “至于孩子?,她会去医院流产。”


    说到?这,文琴脸上露出淡淡的嘲讽,声音也冷了几个度:“她把许默当靶子?,当往上爬的天梯,也得?看我?同不同意。”


    “要不是看在小默的份儿,我?不会插手这事儿。不过到?底是一条人命,我?心软,出钱让她出国避风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顾及小默的面子?,我?没跟他提过一个字,也没跟你详说。如今想来,是我?耽误了你。”


    “这些年辛苦了。”


    那天的天气很不好,天空昏沉沉的,明明不到?四?点却像傍晚似的,天幕被一块巨型黑色膜布罩住,黑得?让人心悸。


    窗户没关严实,冷风从?外面钻进来,吹在身上冷得?人刺骨。


    文琴说到?最后?,脸上流露出一丝脆弱、悔恨的神情,她抓着夏竹冰冷的手指,很冷静、悲凉地说:“……小默父母的事儿可能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大家都觉得?他们是为国牺牲的英烈,可是谁也没想到?,他们是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汤圆儿,文姨现在其实很累很累。可我?不能休息,我?现在要打起十二?分精神面对那些陈年旧事带来的猛烈冲击。如果有可能,麻烦你替我?好好照顾小默。这孩子?挺苦的,我?不想他到?最后?还?是孤身一人。”


    夏竹眼睛当场瞪大,显然不相信文琴最后?说的这番话。


    如果不是意外是人为,这个人为到?底是哪方势力呢?


    真相荒诞又意外,夏竹很难短时?间内消化。


    她搓了搓手,起身喘了几口气,朝文琴脆弱地笑了笑,顾着文琴的心情,夏竹憋着一肚子?的委屈道?:“文姨,我?出去透透气。”


    说完,夏竹不等文琴回复,捞起手机落荒而逃。


    嘭——


    病房门被她用力阖上,夏竹憋着难受,眼眶湿润地钻进寂静的消防通道?。


    她对着堵冰冷的墙,仰头?,小弧度地吸鼻子?。


    她很难,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夏竹刚开始还?抬手擦掉,后?来越来越多?,她忙碌半天,最后?放弃擦眼泪,人崩溃地蹲在地上小声抽泣。


    她想不通,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果?


    为什么许林在这件事里美美隐身,还?能纸醉金迷、左拥右抱。


    为什么周娆要拿检查报告威胁权势滔天的许代山,她不要命了吗?


    为什么所有人都没影响,就她跟许默停滞了三年?


    夏竹越想越觉得?难受,她蹲在地上,埋首趴在膝盖里,眼泪渗透布料落在她的脖子?里,凉凉的。


    手机不停震动,夏竹不闻不问,当没听见。


    哭了不知?道?多?久,夏竹只觉头?晕眼花,眼前模糊不清。


    她下意识撑住栏杆站起身,刚要往回走就见消防通道?的门被人打开。


    光从?门口倾泻进来,一道?高大、有安全感的身影走进来。


    他背着光,仿佛凭空出现的英雄,夏竹眯着眼,看不清脸,只偏见一道?熟悉的剪影。


    还?没等夏竹看清人,向来淡定的人嗓音里突然多?了两分异样:“你怎么回事?电话打了四?五个不接,出了事怎么办?”


    明明满口的责备,夏竹却听出了许默言语里浓浓的担忧、关切,她咧嘴一笑,声音沙哑地跟他开玩笑:“……我?就出来透透气,又不会走丢,你怕什么。”


    “怎么,你终于想起你还?有个老婆了吗?”


    许默火气还?没压下去,准备再教训两句,结果扫见夏竹那张布满泪痕的脸以?及那双通红的眼睛,许默当场哽住。


    他吸了口气,抬手抚上夏竹的脸颊,眼底浮出肉眼可见的关切、慌乱:“怎么哭了?”


    夏竹布满泪痕的脸刻意贴上他温热的手心,明明心底压着一块大石头?,藏着一个惊天大秘密,她却只能故作轻松地摇头?:“没什么,就是担心文姨嘛……平时?那么优雅、漂亮的人如今躺在病床上都快瘦得?不成人样了,我?看不得?她受苦。”


    许默闻言,胸口的担忧散了三分,他伸手将?人捞进怀里,搂紧她的腰肢,低声安慰:“会有办法的,别担心。”


    明明他才是该被安慰的人,却反而安慰起了她,夏竹更难过了。


    她拽着许默的衣摆,吸了吸鼻子?,小声嘀咕:“好的,我?知?道?了。”


    “我?以?后?一定接电话。”


    今晚医院有重金聘请的护工陪护守夜,许默要回去洗个澡换个衣服,顺便送夏竹回家。


    等夏竹平复好心情,两人回到?病房,文琴已经累得?睡下。


    夏竹不敢吵醒文琴,蹑手蹑脚地拎着行李箱走出病房,打手势让打电话的许默不要再打扰文琴,她已经睡了。


    许默看懂她的提示,朝她微点下巴,自然而然拿过她手里的行李箱,一边跟人打电话,一边绕到?夏竹的右手边,带着她下楼。


    电梯里没信号,许默跟电话里的人匆忙结束通话,右手提着行李箱,看着靠在电梯壁沉默寡言的夏竹,突然问:“能随便离组吗?”


    夏竹眨眼,“……什么?”


    许默抬手理了理夏竹翘起的头?发?,追问:“拍摄进度不是挺紧张?”


    夏竹了然地哦了声,低声解释:“跟江逢请了三天假。”


    电梯到?达一楼,有不少人出去、涌进来,许默习惯性地将?夏竹庇在身后?,为她挡了一部分人。


    夏竹拽着许默的手臂,自觉地靠在他宽阔的后?背。


    电梯到?负一楼只剩他俩。


    许默出电梯前,一手提着行李箱,另一只手还?不忘牵住夏竹的手。


    他还?是开的那辆红旗h7,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夏竹自来熟地钻进副驾驶,刚扣上安全带,许默的身子?便靠过来,他大手扣住夏竹的后?脑勺,倾身亲上她的嘴唇。


    这个吻热烈而又霸道?,唇齿纠缠间,夏竹不小心叫出来,许默眼底的情绪更深更浓,吻得?也更认真。


    结束后?,夏竹一边整理凌乱的领口,一边偷瞄开车的许默。


    这几天估计很忙,他整个人状态其实不太?好。


    身上那套衣服还?是从?敦煌回北京那天穿的,至今没换过,瞧着皱巴巴的。


    好几天没回家了吧?


    夏竹咬着嘴唇,降下车窗透了口气,扭头?问他:“美国那边的医生有好的治疗方法吗?”


    许默情绪一如既往的稳定,他开着车,声音温和道?:“还?在讨论中。”


    生死之事,谁也决定不了。


    夏竹心里划过一丝无力感,也不想再给许默的压力。


    许默看她眉目间酝酿着淡淡的愁绪,反而出声安慰她:“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


    “累了睡会儿,到?家了叫你。”


    第56章


    夏竹在路上就睡着了。


    中途许默趁着等红绿灯的间隙, 侧身捞过后排的薄毯,动作轻柔地盖在夏竹的肩头。


    夏竹觉浅,突然被吵醒, 她睁着?一双迷糊困倦、水汪汪的杏眼, 面带迷茫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许默。


    许默也没想到她突然惊醒, 倾身摸了摸她温热的额头, 低声细语道:“还有段距离, 再睡会儿?”


    夏竹低头看了两秒盖在肩头的薄毯,换了个姿势, 一边捏着?发?麻的小腿,一边跟许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你是不是从?敦煌回来一直在忙?”


    “衣服都没换过,胡茬也没剃。”


    许默低头看一眼皱得不成样的衣服,开着?车,轻轻嗯了声,“回京到?现在一直在跟美国那?边的医疗团队交涉, 没来得及回去。”


    “怎么,嫌我邋遢?”


    夏竹欲言又?止地瞥他一眼, 最后心不在焉地说:“今晚好好睡一觉吧, 明早再去医院, 不然身体熬坏了, 更耽误事儿。”


    许默笑了,他单手?把着?方向盘,故作姿态地思考片刻, 一副什么「都听你的」的做派:“好, 回去就睡。”


    夏竹:“……”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很快过去, 车子开进七号院的地下车库,夏竹拿开腿上的薄毯, 松开安全带,率先开门下车。


    许默捞起搁在扶手?箱平台的手?机,拿着?车钥匙,下车绕过车身走?到?后备箱前,弯腰取出夏竹的行李箱,习惯性地握住她的手?往电梯口走?。


    两人像极了结婚多?年的老夫老妻,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能看懂对方在想什么。


    电梯里,夏竹盯着?两人相?握的手?,想起在医院与文琴的谈话?,垂低眼睑问许默:“你跟周娆……”


    提到?周娆,许默的身形一顿,他不自觉地握紧夏竹的手?指,脸上却无甚表情?:“我跟周娆怎么了?”


    夏竹咬了咬下嘴皮,低头盯着?脚尖,声音缥缈问:“你当年跟周娆是被我强行拆开的吗?”


    电梯寂静无声,除了他俩,没别人。


    许默神情?呆滞片刻,一口否认:“不是。”


    “我跟她在观念上本来就有分歧,在你之前就已经分手?两个月了。”


    “不过那?时我年轻气盛,见不得你横插一脚,所以才?跟你置气。”


    说到?这,许默不明意味地笑了下,嗓音温和?平静道:“她想要的,我不一定给得起。”


    这话?说得多?少有点尴尬。


    夏竹琢磨片刻,还是忍不住猜想,周娆到?底想要什么以至于许默都说给不起?


    如果许默给不起,许林能给?周娆跟许林又?是怎么回事儿?


    周娆是被许林强迫的,还是……自愿的?


    夏竹不敢往细了想,只是她突然有心想要查查当年的事儿。


    许默见夏竹情?绪低迷,攥着?她冰冷的手?指问:“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夏竹晃了晃神,嘴角扯出一丝笑,摇头否认:“没什么,随便问问。”


    许默陡然想起夏竹一个人蹲坐在医院的消防通道里哭泣,蹙了蹙眉,故意套话?:“文女士跟你说什么了?”


    夏竹秒回:“没有。”


    那?就是有。


    许默眼底闪过异样,不自觉地滚了滚喉结,压制住疑惑,低低地嗯了声。


    回到?家,许默进厨房给夏竹做了份意面,自己进洗手?间洗漱。


    夏竹坐在餐厅,一边拿着?叉子吃意面,一边托关系找私家侦探。


    最后汤倩给夏竹介绍了一位保密性很高的私家侦探,说这是她一个朋友。


    夏竹加了私家侦探的微信,两人在微信上聊了几句便约了地点面谈。


    夏竹口头上感谢一番汤倩,说等她回组里请她吃饭。


    汤倩在微信里提醒她:「凡事儿注意分寸,别落人口实。」


    夏竹看着?汤倩真心实意的提醒,指尖顿在对话?框,好一会儿才?回了个好。


    吃完意面,夏竹将盘子丢进洗碗槽,转身走?进卧室。


    她蹲在地上整理行李箱里的东西,将一些没必要的衣服丢在床上,夏竹又?去衣柜里翻出淡粉色的珊瑚绒睡衣,抱着?进了主?卧室的洗手?间。


    等她洗完澡出来,许默已经干净利落地穿着?家居服坐在客厅沙发?,腿上放着?笔记本,他拿着?手?机在跟人打电话?。


    夏竹粗粗听了几句,聊的是工作上的事儿。


    她撇撇嘴,包着?湿漉漉的头发?进洗手?间吹头发?。


    这通电话?是林牧则打的,公司接了个并购的项目,甲方公司是买方,人在北京,林牧则下周要去美国出差,索性将这项目推给了许默。


    许默开着?笔记本正在看林牧则发?过来的买方公司的资料,是一家医疗器械产品公司,在业内很有实力?。


    而卖方的态度暧昧,因为有专利在手?,也不是特别着?急卖。


    是个棘手?的项目,拿不拿得下很难说。


    电话?里,林牧则聊完正事儿,突然幸灾乐祸道:“忘了跟你说,公司这次跟你对接业务的搭档是你的老熟人。”


    许默神情?一顿,隐约有股不好的预感,只能说他太警觉。


    下一秒,林牧则幸灾乐祸地宣布了这个称不上惊喜的「惊喜」:“怎么说,我新招的这个hr是个死心眼。她竟然把我略过的那?份简历给捞回来了。啧,就周娆的简历。”


    “害,我本来没理她,结果她还来劲儿了。说我这人不适合当老板,放着?这么优秀的简历,选一些歪瓜裂枣。”


    “这姑娘一副倔脾气,我也没办法。等我想起来,入职流程已经走?完了。老许,我是真没办法啊。要现在把人辞退了,闹大了咱公司还开不开了?咱在业内可以说是籍籍无名,拿下这项目,咱就能直奔前十了。”


    “你放心,招人的蠢货我已经替你教育过了。这次是真没办法,这回周娆去北京跟你工作,你要是真不喜欢,直接找个错处把人开了也行。”


    “不过这并购项目艰巨,你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公司如今又?没什么可用的人,我前两天?仔细翻了翻周娆的简历,发?现她在国外做过几个漂亮的并购案,挺有经验的,这次的并购案应该能直接上手?。”


    许默的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看。


    他将笔记本拿开,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插兜,凉嗖嗖询问:“故意跟我过不去?”


    林牧则听许默情?绪不对劲儿,立马撇清关系:“我真没这意思。不信等你回上海,你亲自问hr小徐,看看她那?张机关枪似的小嘴是怎么说的。”


    “这姑娘净给我惹事,忒不省心,早知道当初不招她了。”


    林牧则嘴上说着?抱歉,心里却不见得多?后悔,反而带着?「看戏」的成分多?。


    许默视线落在窗外,小区里的景观灯昏暗、透着?淡淡的晕色,仿佛一串糖葫芦,远处是静谧的玉渊潭公园。


    洗手?间里传来吹风机运作的嗡嗡声,许默沉吟片刻,一言拆穿林牧则的小心思:“没你的授意,HR能过?”


    “你是不是看上人hr小姑娘,故意卖她一个人情??”


    林牧则啧了声,难以言喻地回他:“拆穿了就没意思了。那?姑娘性子急,长得却不错,确实对我胃口。你当帮兄弟一个忙,这情?我记下了。”


    “况且,人周娆非要进华信,我是真没法拒绝啊。”


    “反正你已经有对象了,怕什么?总不可能死灰复燃。”


    许默立在落地窗前,玻璃里透着?他高大的影子,他阖了阖眼皮,揉了片刻紧锁的眉心,低声咒骂:“你他妈有病。”


    “这并购项目我接了,不过来北京对接的人给我换了。我这儿不需要周娆过来。”


    林牧则不敢再在老虎屁股上拔毛,急忙承诺:“行行行,我马上换个人。”


    “约了明天?下午三点跟客户见面,地点在中?关村附近一家饭店,我待会儿把具体地址发?给你。”


    “你晚上再完善一下这公司的尽职调查,明儿靠你了。”


    电话?挂断,许默揉了揉泛疼的眉心,捡起沙发?上的笔记本,准备去书房处理明天?的前期工作。


    刚巧夏竹吹完头发?从?洗手?间出来,她抹了身体乳,身上香香的,仔细一闻,是栀子花的味道。


    许默抱着?电脑站在书房门口,犹豫两秒,出声叫住夏竹。


    夏竹啊了声,停下脚步,满脸困惑地望向许默。


    她本来准备给小姨打个电话?,将近两个月没联系,也不知道家里到?底什么情?况。


    许默看她心不在焉,滚了滚喉结,低声嘱咐:“公司接了个并购项目,我是项目负责人,今晚可能得加个班。你困了就先睡,别等我。”


    夏竹淡淡哦了声,体贴道:“行,你忙吧。我给小姨打个电话?。”


    “趁回来了,明天?去看看姥姥。”


    许默轻轻嗯了声,转身进了书房。


    夏竹则回卧室给小姨打电话?,打之前她特意看了眼时间,刚好十点整,应该没睡。


    电话?响了不到?五秒便被对面接通,丁舒桐熟悉的嗓音溢出屏幕:“汤圆儿?”


    夏竹听到?丁舒桐的声音,脸上的困倦一扫而光,她盘腿坐在床上,抓着?被子小声地跟丁舒桐讲话?:“姥姥睡了吗?”


    丁舒桐顿了半秒,压低音量说:“刚睡下。前儿感冒了,最近视频也不刷了,很早就睡了。”


    夏竹一听姥姥感冒了,立马紧张起来:“没去医院吗?严不严重?”


    丁舒桐笑她大惊小怪,“不严重,小感冒。”


    “你拍戏还顺利?什么时候回北京?马上元旦了,能赶得上回家吃团圆饭吗?”


    “这回可不许再找理由了啊,你姥姥就盼着?你元旦回家。”


    真话?临到?嘴边,夏竹突然不敢说了。


    她摸着?新换的四件套,扭头看着?窗外的璀璨灯火,心虚扯谎:“……估计还有个把月吧,剧组拍戏进度紧张,敦煌天?气也不是特别好,赶时间呢。”


    “还拍个一周左右就回横店吧,到?时候我抽个时间回家。”


    丁舒桐没怀疑她的话?,关切地问:“冷不冷?要我给你寄两件羽绒服吗?”


    夏竹揪着?手?指,心虚地拒绝:“不用,我这里什么都有。”


    “你跟姥姥好好的就行了,不用管我。”


    丁舒桐听出夏竹的不对劲,警觉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儿?”


    夏竹啊了声,仓促地摇头:“没有的,我能有什么心事儿啊。”


    “我就是许久没跟你打电话?,想你了。”


    丁舒桐笑了,说:“想我了就回北京,或者我抽个时间去组里探班。”


    文琴生病的消息瞒得很紧,除了少数几个人知道,其他人都不清楚她如今在医院住院。


    夏竹其实有很多?话?想跟丁舒桐说,可怎么也开不了口。


    这些秘密是无人能说的。


    丁舒桐见夏竹不吭声,突然讲:“你爸前两天?还跟我们一块儿吃了顿饭,瘦了挺多?。”


    “那?案子难办,查得他头发?都白了不少。你有时间多?关心关心他,别总是往外跑。”


    夏竹不是滋味地应下。


    跟丁舒桐聊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夏竹本来挺累的,如今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躁动地翻了个身,最后对着?天?花板叹了口气,掀开被子爬起床,踩着?拖鞋走?出卧室。


    在外面转了一圈,夏竹进厨房热了盒牛奶,倒进玻璃杯里,端着?出了厨房,转头扎进书房。


    许默在改尽调报告、并购合同,跟律师那?边商量细节,林牧则给的那?份不太全面,他得从?头到?尾再看一遍。


    听见动静,许默抬头看向书房门口,瞧见夏竹穿着?毛绒绒的草莓珊瑚绒睡衣,端着?一杯热牛奶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许默停下手?里的工作,身子往后靠了靠,态度温和?问:“怎么了?”


    夏竹见被发?现,撇撇嘴,大大方方地将玻璃杯搁在许默书桌,身子挨着?书桌,微抬下巴道:“看你可怜巴巴的,给你热杯牛奶,你趁热喝。”


    许默顺势捞过夏竹,将她摁在怀里,一手?圈住她纤细、柔软的腰枝,一手?端着?温热的玻璃杯喝了两口牛奶。


    夏竹坐在他硬实的大腿,肩头靠着?他的胸膛,侧目瞄向笔记本屏幕,密密麻麻的数据、文字,看不懂不说,还格外令人头疼。


    她打小数学?就不咋样,高考毕业后恨不得敬而远之,再也不要碰。


    揪了揪两撮头发?丝,夏竹服帖地窝在许默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皱眉问:“你是不是又?要熬通宵了?”


    许默轻笑,搁下牛奶杯,双手?错过她的腋下落在键盘,一边打字一边回她:“熬不到?这么久,三四点差不多?。”


    真·坐怀不乱啊。


    夏竹不忍心打扰他,推了两把他的手?臂,主?动说:“你忙吧,我回去睡觉。”


    许默却不放过她,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嗓音低沉道:“陪我坐会儿。”


    夏竹瞄了眼他俩暧昧的坐姿,故意问:“——就这么坐?”


    许默低头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柔软的唇瓣落在她的脖侧,声音低低地嗯了声。


    夏竹就这么僵硬地坐他腿上,隔着?厚厚的布料,其实跟坐在沙发?上没区别,除了硬度不一样。


    可他俩挨得太近,许默滚烫的呼吸洒在她的脖颈,令她生痒。


    就这样还能专心工作?


    夏竹都忍不住生出一些旖旎了。


    偏偏许默纹丝不动,不光头脑风暴,敲键盘的动作也没停。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竹无聊得抠手?指,她熬到?腿麻,不自觉地动了动屁股,刚想找借口走?人就被许默牢牢掐住腰肢,低声警告:“别乱动。”


    夏竹:“……”


    到?底是谁耽误谁啊!?


    她困得要死啊!?就不能自己加班吗,还要摁着?她作伴?


    夏竹感受到?后背压过来的热源,愤懑不平地吸了口气,商量着?说:“要不您自己加班,我先回去睡觉?”


    许默今晚异常粘人,明明他一个人工作效率至少高个两三倍,他却不放人,反而装可怜地问:“你不想陪我?”


    夏竹:“……”


    男人会演戏,演到?你流泪啊。


    咬了咬牙,夏竹手?指着?笔记本屏幕上的时间提醒:“挺晚了……”


    许默顺着?夏竹手?指的方向看向屏幕右下角,23点05分,确实不早了。


    “我看要不——”


    夏竹话?音未落,许默突然合上笔记本,轻飘飘说一句:“那?就睡吧。”


    “你工作忙完了?”


    “明早再弄。”


    “……”


    两人聊着?聊着?走?势突然就不对劲了。


    夏竹也没想到?,本来要回去睡觉的两人竟然在书房亲起来。


    许默捧着?她的脸,俯身自顾自地亲上来。他动作温柔体贴,没有半点不适。


    刚开始还有所收敛,到?后来干柴烈火,衣服被扒了个精光。


    夏竹裸/露的后背抵在冰冷的书桌,她双手?无力?地撑在桌沿,仰着?雪白的脖子,默默承受许默带来的撞击。


    一下一下,猛得她直颤抖。


    暖色调的灯光打在她白皙、曲线优美的身子,仿佛镀了层金粉色,如春风里唰唰颤抖的花瓣。


    夏竹不经意抬眼,恰好瞥见他眼底浓郁得掩盖不住的欲念。


    戴上眼镜他是清冷禁欲的活佛,摘下眼镜他是陷入情?爱的俗人。


    这一遭风雨飘摇,全是他带来的冲击。


    夏竹想,这人终究不是高高在上的神,而是跌落尘埃的人。


    第57章


    一切尘埃落定, 夏竹陷进柔软床铺,累得睁不开眼。


    身边人却靠坐在床头,开着一盏微弱的床头灯, 拿着手机不停地回复消息。


    夏竹睡前?迷迷糊糊地瞄了眼他的屏幕, 密密麻麻的红点, 不是工作就?是医院那边的消息, 还有几条是学校发的。


    他好像高速旋转的陀螺, 没有?一刻钟是休息的。


    有?些心疼,但是没办法, 很多事儿等着他去处理。


    夏竹看他现在这状态,更不敢将文琴说的那些没有?证据的猜想告诉他。


    许默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下意识以为是他惊扰到了她,他歉意地笑了下,终于肯放下手机,关掉床头灯, 人钻进温暖的被?窝里,动?作轻柔地将夏竹抱在怀里, 手心轻拍她的后背, 唇抵在她的额头, 小声地哄睡:“闭上眼, 睡吧。”


    夏竹察觉到他的小心翼翼,嘟囔一句:“你不是在忙吗?”


    那是北京冬季的夜晚,凌晨四点, 关了灯, 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许默抱着怀里的姑娘,心软得不成型。


    许默喉咙深处溢出一声叹息, 声音低低道:“陪你睡会?儿。明天上午我去医院跟Cole商量治疗方案的细节,下午去见并购案的项目负责人,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


    “前?两天给你买了几件羽绒服,本来准备给你寄到敦煌的,这几天太忙,没时间去寄。”


    “明早我让人送到家里,你挑几件喜欢的穿。”


    夏竹困得没有?意识,嘴上嘤咛两声便阖上了眼皮。


    一觉睡醒已经上午九点,夏竹睁开眼,习惯性地扭过脑袋望一眼身边的位置,空荡荡的,没人。


    她伸手摸了摸许默睡过的地方,已经凉透了,估计起很早。


    夏竹失望地眨眨眼,翻身捞起床头柜的手机,屏幕上贴了一张手写的便利贴。


    「醒了记得吃早点,微波炉里热了粥。」


    字迹很漂亮流畅,夏竹撕下便利贴,随手将它塞进抽屉柜。


    起床简单洗漱一番,夏竹穿着白色圆领毛衣、浅棕色廓形裤,披着长?到肩下的头发?坐在餐厅吃许默早上熬的山药瘦肉粥。


    不知道许默几点起的,粥熬得软糯入味,一口下去很香很软。


    中途门铃响起,夏竹吃完最后一口,起身去开门。


    是某家品牌店的主?理人,特意送冬季的衣服过来。


    怕衣服褶皱,主?理人特意将衣服挂在移动?衣架送到家门口。


    夏竹这才想起昨晚许默说的给她买了几件羽绒服,可现在,夏竹满脸困惑地站在门口,瞧着那四五个移动?衣架上挂得满满的衣服,里搭到外套,冷色调到暖色调,应有?尽有?。


    这应该不是「几件羽绒服」的概念吧?


    主?理人看夏竹懵了,说这些都是许先生亲自挑选的,全是18年的新品设计。


    高级成衣定制,全世界只此一件。


    夏竹忍着困惑将人请进屋,在他们?的帮助下妥善处理完新购的衣服,等人离开后,夏竹给许默拨了通电话,只是电话响到尾声都无人接听。


    估计在忙吧?


    跟私家侦探约的十?一点,夏竹挂断未拨通的电话,转身进了衣帽间,在一堆新衣服里挑了件大翻领灰棕色长?款羽绒服换上,背着爱马仕的包,拿着车钥匙出门。


    地点在国贸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巧的是,那位置刚好能瞧见对面的中央电视台。


    夏竹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等待私家侦探,一边撑着下巴想这个世界真是奇妙。


    她当初拿钱让周娆离开是这座楼,如今让人调查周娆也是在这栋楼。


    莫名有?种重?新洗牌的错觉,夏竹忍不住猜测,这次洗牌后真相到底该有?多颠覆人。


    在夏竹的印象里,私家侦探都是那种神秘的、寡言的,只认钱但是嗅觉很灵敏的一类人。


    可她见的这位私家侦探却颠覆了她以往的认知,面前?的人一身朴素,洗得泛白的牛仔裤、邋遢的胡茬、闪烁的眼神都给人一种很不精明的印象。


    夏竹手指捏住包,不自然地蹙眉:“……您是我约的那位吗?”


    对方特友善地递了张名片给夏竹,煞有?介事地介绍自己:“鄙人姓周,您叫我小周就?行?。昨晚咱俩在微信上也聊过,不知道您想调查的人是?”


    夏竹本来还在犹豫,见对方直入主?题,半信半疑地将许林和周娆的照片递给对方:“帮我查查这两个人。”


    “我想知道他俩之间的具体关系或者有?没有?一些金钱或者感情上的牵扯,尤其是13年左右他俩之间有?什?么交集。”


    对方接过照片,脸上露出迟疑:“……13年啊?过去这么久恐怕很难查。”


    夏竹沉默片刻,问:“不能查吗?”


    小周为难地搓手:“能是能,不过耗时耗力。”


    夏竹扭头望向对面的中央电视台大楼,平静道:“我加钱。”


    小周立马开笑脸,爽快答应:“您放心,两个月之内我一定把报告发?给您。”


    送走私家侦探,夏竹又回去坐了许久。


    准备离开时,碰巧撞见跟同事一起喝下午茶的顾欢。


    对方似乎也没料到在这里碰到夏竹,她隔空冲夏竹笑笑,侧头跟同事说了几句,主?动?走过去,在夏竹对面的空位坐下,笑着问:“方便我坐会?儿?”


    “好久没见了,你怎么还是这么漂亮。”


    夏竹对顾欢印象还不错,见她自来熟地坐下,夏竹捧着咖啡杯问:“你是?”


    顾欢指了指胸前?挂的工牌,脸上露出打工人才有?的苦恼:“上班呢。”


    “这不碰上休息时间,跟几个同事过来喝杯咖啡。”


    夏竹眨眼,困惑地瞄了眼对面的顾欢,指着对面的中央电视台大楼问:“……你跑这么远过来喝咖啡?”


    顾欢忍俊不禁地笑了下,抬眸看着满脸懵的夏竹,抬起下巴解释:“今天过来采访一家公司的董事长?,公司就?楼上,所以顺便下楼喝杯咖啡。”


    “你呢,怎么一个人?”


    夏竹刚想说自己随便逛逛,顾欢眼尖地瞥见她旁边那杯没碰一点的拿铁,心里暗自揣测是不是夏竹约的人还没到或者被?人放鸽子了?


    想到这,顾欢有?些同情地瞄一眼夏竹,委婉提醒:“其实?我刚刚在楼上瞧见了一个熟人。”


    夏竹啊了声,下意识问:“谁?”


    顾欢抿了抿嘴唇,刚要?说话,就?听广播里说86号的冰美式好了。


    夏竹耸耸肩,示意顾欢先去端咖啡,顾欢歉意地笑了下,拿着纸质单号去取咖啡。


    两分钟后,顾欢端着冰美式回去,瞧见夏竹满脸落寞地望着对面的央视大楼。


    顾欢立马觉得有?些棘手,她轻轻搁下咖啡,突然后悔过来招惹夏竹了。


    她本来是想逗逗夏竹的,结果见夏竹并不开心,顾欢也有?点过意不去。


    顾欢压制住撒腿走人的冲动?,重?新坐到夏竹对面,小心翼翼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夏竹没有?跟不熟的人吐露心声的习惯,可眼前?的顾欢很懂进退,仿佛刚刚的问题只是她随口一问的,她并不在意结果。


    夏竹反而没那么多的顾忌。


    她端着冷掉的拿铁抿了小口,小声说:“我没有?心情不好,只是有?点……困惑。”


    顾欢恍然大悟地哦了声,好心地追着问:“困惑什?么?”


    夏竹低下头,盯着黑糊糊的液体,仿佛自己的骨血都融了进去。


    她难掩困惑地说:“我感觉我好像做了一件……不太好的事儿。但是歪打正着,敲出了不少真相。”


    “这个真相让我很不开心,甚至有?点反感。”


    顾欢似懂非懂,她在央台待了大半年,学了不少新东西,采访、写报告、写采访稿稿……见了挺多人,可夏竹给她的感觉很独特。


    她身上融了很多东西,比如成年人早就?丢失的天真、可爱,良好的家庭里刻意培养出来的智慧、优雅、从容,可有?时候又很矛盾,有?挥之不去的江湖气?,明明生活优越却又吃过苦头的坚韧。


    这些点全部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确实?挺令人着迷的。


    顾欢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夏竹,只是那时候她因为跟许默相过亲,有?点不好意思靠近夏竹,怕夏竹觉得她图谋不轨。


    如今听夏竹这般困惑地跟一个不熟的人讲她的不解,顾欢隐约猜测到夏竹可能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了,她眨眨眼,很淡定地反问:“那你会?后悔吗?”


    夏竹摇摇头,迟疑道:“……应该不会?吧。”


    顾欢哦了声,快刀斩乱麻地说:“那就?去把真相拆细,再慢慢破局。”


    不等夏竹反应,顾欢很快转移话题:“你不问我刚刚在楼上碰到谁了吗?”


    夏竹被?顾欢的思绪牵着走:“谁?”


    顾欢咧嘴,神神秘秘道:“许干部啊。他好像跟那公司老总要?谈工作,旁边还跟了个奇奇怪怪的美人。”


    说到这,顾欢好心提醒:“你得有?点危机意识了啊。”


    “我之前?还觉得许干部这人太无趣应该没人喜欢,结果只是我不喜欢啊。”


    “反正呢,那姑娘肯定是没你漂亮的,可难保哪天人心变了,你都没地儿哭去。”


    夏竹噗呲一声笑出来,似乎没想到心地敞亮的顾欢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顾欢啧了声,摸着鼻尖,正经道:“我认真的啊,你笑什?么?”


    夏竹止住笑,很认真地回她:“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管闲事儿。你看起来不像这样?的人。”


    顾欢撑着手肘,满脸好奇问:“那我像什?么样?的人?”


    夏竹还真想了想,说:“你很像江湖里的侠女,有?一颗赤诚八卦的心,但是不会?随意探听他人的秘密。”


    顾欢看了眼手表,见到点了,朝夏竹得意地眨眼,笑眯眯讲:“多谢你的夸奖啊。不过呢,我今天只是善意地提个醒。毕竟你这样?的小美女我喜欢还来不及呢,怎么能看你哭呢。”


    “不过如果你哪天想换个男朋友,可以跟我说,我给你介绍几个不错的。”


    “你总是看着许干部多没意思。这人多无趣啊,人生这么长?,找一个幽默风趣的对象是很有?必要?。”


    夏竹:“……”


    临走前?,顾欢跟夏竹交换了微信。


    她头像是只动?漫小白狐,昵称叫「吃好喝好睡好男人」,很符合她的人设。


    夏竹并没将顾欢的话放在心上,林牧则之前?就?说要?在公司多招几个漂亮的实?习生,所以夏竹习惯性地以为这次跟许默一次工作的是其中一个。


    潜意识里,夏竹还是很信任许默的。


    夏竹喝完咖啡准备去医院探望文琴,结果车开到一半,周白突然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北京。


    夏竹这才想起工作室的事儿,她打开免提,将车停在马路边跟周白说她人在北京。


    周白顿了顿,说:“北京那边有?个二面,我现在在上海,恐怕来不及。你要?是在□□忙面一下。”


    “我待会?儿把资料和问题发?给你,以及面试生的联系方式发?你,你六点钟约个地点面一下。”


    夏竹频频点头说好。


    周白说完面试又跟夏竹简单探讨了一番工作室目前?的生存状态。


    她最近找了几个不错的办公地点,暂时还没付租金,打算等确定了让夏竹最终决定。


    夏竹边接电话边在微信上翻周白发?过来的图片,她瞧见其中一个办公地点,见离许默的公司位置很近,都在同一幢楼,夏竹想也没想直接定了。


    周白在电话里犹豫片刻,提醒:“这边租金挺贵的,你确定?”


    夏竹很坚定地回复:“确定,就?这里吧。”


    周白在电话里顿了顿,说:“那行?,就?定这儿了。我找人打理打理,先弄个雏形出来。等你这部戏拍完,你再过来具体看看。”


    “工作室的宣发?工作我做了90%,业内业外对工作室的关注度挺高。我把汤倩签约工作室的消息放出去了,不少影视公司旗私下在询问有?没有?合作机会?。”


    夏竹没想到周白效率这么高,她本来是想慢慢来的,听到最后,夏竹最大程度放权给周白:“都听你的,你看着办吧。”


    电话挂断,夏竹复制粘贴完周白发?过来的电话号码,提前?给面试生打了个电话,问她方不方便下午六点在国贸附近面试。


    对方犹豫片刻,爽快答应。


    是个女生,二十?三岁左右,正经编剧出身,写过两部校园剧。


    夏竹在网上翻了翻有?关她的信息,看她没什?么黑历史?,私下决定签下她。


    刚好到饭点,夏竹在附近找了家饭店准备边吃边面。


    约的六点面试,小姑娘提前?半小时到达饭店。


    夏竹要?了一间包间,点完菜,夏竹看着小姑娘递过来的简历,仔细阅读一遍,发?现她是R大毕业的高材生,夏竹好奇地问:“怎么突然想来我的工作室面试?”


    小姑娘叫姜清,面对夏竹的疑问,她很自信从容地说:“我很喜欢您的作品,读书时就?希望成为您这样?优秀的编剧。偶然在网上看到您工作室在招新,所以毅然决然加入您的工作室,很希望成为其中一份子。”


    夸得夏竹都不好意思了。


    她本来就?对姜清挺满意,也没为难她,私下跟周白说这姑娘可以,她这边收下了。


    周白也没说什?么,只说让人下周三在上海入职就?行?。


    面试结束,夏竹跟姜清安心吃完晚饭,两人在饭店门口分开。


    夏竹中途折返回去拿包,没曾想在走廊拐角碰到许默。


    他背对着她,语气?严厉地质问角落里站的人:“你到底有?没有?把这项目当回事儿?”


    “林牧则让你进公司是打酱油的吗?如果不能干就?自行?辞职,我这里不缺闲人。”


    夏竹头一次看他这般严肃地批评一个人,她呆滞地站在原地,攥着手里的爱马仕,抬头看向走廊深处。


    许默的背影高大,被?批评的人挡得严严实?实?,看不清脸。


    夏竹只能凭借那一角遗露出来的小腿,以及那双红色高跟鞋,推断出对方是女生。


    联想到顾欢在咖啡馆说的那些话,夏竹隐约猜测这姑娘或许是许默公司新招的实?习生。


    工作没做到位被?骂了?


    没等夏竹想明白,许默的声音再次溢出来:“你现在买票回上海,北京这项目你别跟了,换个人过来。”


    夏竹意识到再这样?听下去不太妥当,她攥紧包,喊了声许默。


    许默听见夏竹的呼唤,脊背陡然一僵。


    下一刻,许默不敢置信地回头,目光直勾勾地望向站在走廊的夏竹,他扯了扯嘴角,困惑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许默挡在背后的人突然往后退了几步,等夏竹走过去,那人已经不见踪影。


    夏竹困惑地站在许默的身边,一边往女人离开的方向瞄,一边低声跟许默解释:“我来这边面个实?习生,你呢?”


    许默余光瞥向周娆仓皇逃窜的方向,慢慢收回目光,神情平静地说:“跟客户在这边吃饭应酬。”


    夏竹哦了声,想起刚刚许默的斥责,低声问:“项目搞砸了?”


    许默滚了滚喉结,含糊不清地说:“差点。不过应该挽救回来了。”


    夏竹缓慢地眨了下眼皮,开口问:“刚刚那个……”


    许默蹙了蹙眉,简单解释:“公司新招的实?习生。没什?么经验,做事儿不太妥当,我让她回上海了。”


    “这项目她后面不跟了。”


    夏竹想要?说点什?么,被?许默抢先:“你吃了吗?”


    夏竹眨眼,慢慢收敛眼底的困惑:“刚吃了点。你呢?”


    许默伸手揽住夏竹的细腰,转过身,边往外走边问:“光顾着聊项目细节,没来得及吃,你陪我再吃点?”


    夏竹毫不犹豫地点头:“行?啊。”


    直到两人走远,周娆才从消防通道的门口狼狈地走出来。


    她站在原地,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脸上写满复杂。


    后来有?旁闲人问她有?没有?后悔过?


    周娆忍不住笑,说:“我只怪技不如人,却从不后悔当年的选择。”


    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只是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罢了,凭什?么算输家呢。


    第58章


    两人重新找了个开放式的、靠窗的位置点了几道菜继续吃晚饭。


    大多时候都是许默在吃, 夏竹闲着没事干,时不时拿着筷子给许默夹块排骨什么的。


    夏竹的假期明天结束,她趁许默吃饭的间隙, 在网上订了张明天飞敦煌的机票。


    许默不经意瞟到她的行程页面?, 知道她马上?要走, 许默捏着筷子的手顿了顿, 面?色平静地问:“明天几点的飞机?”


    夏竹放下手机, 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茶水明澄, 她低头喝了口茶,心情平稳地说:“下午三点。”


    许默嗯了声,很自然地说:“我送你?。”


    夏竹轻轻点头,夹了只?虾仁放嘴里,淡定点头:“行啊。”


    那天氛围其?实挺好,如果夏竹不偷看到那条消息的话。


    可惜, 这世?界就是这么奇幻,什么妖魔鬼怪都有。


    许默吃到八分饱, 提前去收银台结账。


    去之前他拿走钱包, 将手机随意?地丢在了餐桌, 夏竹端着茶杯在喝茶, 中途一个没有备注名字的电话突然弹进来,夏竹犹豫片刻,伸手刚摸向手机准备替他接下, 结果这个电话冷不丁挂断, 铃声也中断在尾声。


    夏竹还?没来得及反应, 一条微信凭空跳入屏幕。


    人对一些感兴趣的东西总有用不完的好奇心,比如对象的手机、熟人的八卦、一些自己够不着的层面?的辛秘往事, 夏竹觉得这条微信已?经?满足了前两个条件,所以勾起她的好奇心好像也无可厚非。


    许默的手机没设密码,指腹轻轻往上?一滑便解了锁。


    她点开许默的工作微信号,抽丝剥茧地翻到那条未读短信,逐字逐句地看完了整条消息。


    「不管怎样,这次回国见到你?我很高兴。我定了明早八点回上?海的机票,你?要不要送送我?不送也没关系,回公司也能见。」


    对方?好像很了解他似的,留了很多可拒绝的余地给许默。


    夏竹瞥见「周娆」两个字的备注的时候脸色就不好看了,再看到那条暧昧不清的消息,夏竹只?觉得整个人跟沉入一池冰冷的潭水似的,冻得她没有知觉。


    她凭着这条短信猜出了挺多信息。


    一是周娆冷不丁地回了国,二是她进了许默的公司,三是……刚刚许默骂的那个人是周娆对吗?


    夏竹想不通,许默为什么不说呢?周娆又为什么要躲呢?


    一旦信任被瓦解,质疑的心思就四处横生。


    夏竹很难把?怀疑的字眼用在许默身上?,可事实摆在眼前,她很难相信,许默对于周娆回国的事儿毫不知情。


    如果是早有预谋,又或者……陈仓暗度,那不太好办啊。


    夏竹深深吸了口气,将手机放回原处,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她心里却是在赌,赌许默到底会不会跟她坦白周娆的事儿。


    如果她离开北京之前许默没有跟她坦白周娆的事儿,她又该怎么办呢?


    夏竹思索到这,手指在桌面?迟钝地写了两个字——离婚。


    许默结完账回到位置,看夏竹心不在焉地盯着桌上?的装饰花看,以为她喜欢,带着她出了饭店,转角碰到路口有一家花店,许默将车停在十?字路口,下车径直往花店走。


    夏竹坐在车里等他,瞧见他抱着一束蝴蝶兰从花店出来,以为他是准备带去医院看望文琴的,没想到他钻进车厢,直接将花塞她怀里,说是送给她的。


    浅粉色的蝴蝶兰颜色如此?梦幻、漂亮,美得令人窒息,夏竹低头嗅着脆弱的花骨朵,鼻子莫名有些酸涩。


    她还?沉浸在那条短信里,他却能若无其?事地送她象征着「幸福」的蝴蝶兰。


    夏竹很难想象,这人到底把?她置于何地。


    许默重新启动引擎往医院开,路上?他抽空望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夏竹,见她抱着花看不出喜好许默顿了顿,体贴地问她:“不喜欢?”


    夏竹不自觉地抱紧怀里的蝴蝶兰,收敛着情绪,若无其?事地点头:“挺喜欢啊。”


    “你?眼光挺不错的。我看网上?挺多男士送花都送得特别灾难。”


    许默刚想调侃两句,一个工作电话突然进来,手机连了车载蓝牙,许默直接接通电话,外放出来。


    夏竹偷瞄了眼车载屏幕,哟,林牧则的电话啊。


    电话里,林牧则先声夺人问:“项目搞砸了?”


    许默听到这,冷笑?一声,语气也不自觉地凉了几分,“你?安排的人你?不知道?”


    “怎么,这项目不重要?故意?拿来给人练手的?”


    林牧则本着看戏的心态,哪儿想到捅这么大个窟窿,他唉声叹气地解释:“这项目可不能凉啊。我托我大伯好不容易牵桥搭线给弄到手的,要是搞砸了,咱俩年底喝西北风去吧。”


    “这都是小事儿,我大伯那儿我怎么交代?他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别太意?气用事,说对面?老总是他多年的好友,别因为这单生意?坏了他们?这些年的情分。”


    “你?赶紧想办法?救场啊。”


    许默冷嗤一声,神情丝毫不慌:“救不了,项目凉透了。”


    冷水泼完,许默忍不住冷嘲热讽一句:“你?招的人你?自己没点数?”


    “看我笑?话也不至于把?项目赔进去,还?是说林公子钱多得没地儿烧。”


    林牧则听许默这口气就意?识到他真生气了,他立马喊冤:“这怎么怪我呢?我不都跟你?说了是小徐自己自作主张把?人招进来的?你?说我追一姑娘也不容易,这次就当我欠你?的,不过咱老实说啊,周娆那简历放业内哪个大公司不是香饽饽?”


    “人小徐想要人也没错啊。我要不是知道实情,我肯定也认可周娆的能力?。”


    “这事儿吧是我做得不地道,可公司是咱俩合开的啊,你?也别跟我这时候闹啊。我晚上?回家跟我大伯在上?上?眼药水,你?那边再想想办法?啊。”


    “有什么咱俩上?海见面?说,至于周娆,我再想想办法?。”


    许默懒得再跟林牧则扯,他滑了几下屏幕,翻到周娆的微信,瞥见她半小时前发的那条短信,他顿了顿,当着夏竹的面?,面?不改色地删除。


    删完,许默继续跟林牧则讲电话:“我打发她回上?海了,这项目不用她再跟。”


    “甭管她厉不厉害,你?赶紧给我想办法?让人辞职。赔偿什么的算我的。”


    林牧则看戏不嫌热闹,嘴上?不停犯贱:“啧,这么狠?”


    “是怕你?那小女朋友生气是吧?人最近不是在敦煌拍戏嘛,你?怕什么?天高皇帝远,她管得着吗。”


    “再说了,你?也不是什么「妻管严」的人呐。当年周娆跟你?在一块儿的时候可没少给你?端茶送水的,也没见她管得住你?。”


    许默眉间聚起淡淡的烦躁,直截了当跟林牧则提醒:“我已?经?结婚了,以后别再开这种玩笑?。”


    林牧则当场愣住,下一秒,他的问题接踵而来:“你?结婚了???跟谁结的?小夏?”


    许默揉揉眉心,很淡定地嗯了声。


    不等林牧则反应,许默及时挂断电话,车厢重归平静。


    夏竹愣得说不出话,她是真没想到许默能这么坦荡地跟周娆撇清关系。


    五分钟后,许默将车停在医院门口,松开安全带,侧过身问夏竹:“聊聊,看你?有什么想问的?”


    夏竹缓慢地眨了眨眼,神情呆滞问:“你?知道我看了短信?”


    许默幽幽地看她一眼,语调轻飘飘地说:“不然?刚开始心情还?好好的,结果突然冷脸,话跟我说一句,收到花也不见得多开心。”


    “你?以为我是瞎子吗?”


    夏竹撇嘴,手指摸着花束的包装纸,低声问:“周娆进了你?的公司?”


    许默一眼看透夏竹的想法?,顿了顿,无奈解释:“林牧则看上?了公司新招的hr小姑娘,周娆的简历被那小姑娘看中了,人非要招她。”


    “林牧则也委婉地拒绝过一次,结果小徐摆出公司的规章制度跟林牧则掰扯,林牧则本来就对人小姑娘图谋不轨,也不好拒绝得太狠。当然,他也不是全然无辜,招周娆进来就是为了看我笑?话,想看我这边怎么处理。”


    “今天的项目是周娆负责的,结果她准备得一塌糊涂,差点丢了客户。”


    说到这,许默顿了片刻,坦然道:“你?刚在饭店看到的那位就是周娆。我本来一路都在犹豫该不该告诉你?,现在想想,没必要瞒你?。”


    “咱俩领证前我向你?保证过,我们?之间不会有第三者,我说到做到。”


    夏竹看他这般坦荡如砥,好像也没理由抓着不放。


    只?是这般轻拿轻放的态度还?是令夏竹心底一凉,她在想,如果他俩之间闹矛盾,许默是不是也会这样把?这些血淋淋的复杂东西摊开了讲,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


    夏竹抿唇,执着地问:“你?对她没有一点感情了吗?”


    许默脸色不自觉地难看两分,他目光深沉地看向夏竹,嘴角扯了扯,语调说不出的平和,却格外有压迫感:“你?不相信我?”


    夏竹被他的眼神吓到,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只?是后面?被车门挡住,她退也退不到多远。


    隐约察觉到许默生了气,夏竹咬了咬下嘴唇,斟酌着字句回他:“……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只?是周娆在我这儿就像个定时炸弹一样,我害怕又像当年——”


    夏竹还?没说完,许默先一步截断她剩下的话,他言辞凿凿地否认:“没有。”


    逼仄的车厢里,许默举起手,投降地说:“夏竹,我没有。”


    “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做出一点违背婚姻法?的行为。”


    “在我这里,一是一,二是二。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我不会随意?混淆二者。”


    “不管周娆进没进公司,她跟我的私人关系已?经?在12年年底断得干干净净,至于现在,她最多只?是我的同事。”


    “就算她进了公司,我也尽可能地避开跟她一块儿工作。”


    夏竹呆滞地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许默的这一顿输出。


    许默也不等她回神,直接盖章定论道:“我尽快让她自行请辞。”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竹低低地说:“我信你?。”


    许默这才稳住形势,松了口气。


    在这样的关头,他并?不希望他跟夏竹再闹矛盾。


    —


    考虑到文琴的病情以及他俩目前隐婚的情况下,夏竹到医院并?没有跟许默一起上?楼,而是将蝴蝶兰放在许默的车里,又去医院附近的水果摊买了点水果。


    等她上?楼,文琴正在跟许默聊他的终身大事,文琴希望他能找个合适的对象结婚。


    许默一如既往地找理由应付文琴,说这都迟早的事儿,不着急。


    他不急,文琴急。


    她现在的病情还?算稳定,除了偶有疼痛,其?他方?面?没什么异常。


    她今天叫许默过来是想出院,许默当然不肯答应。


    文琴笑?许默太过紧张,没再提出院的事儿,转而说待会儿许代山要过来,她有话要跟他说。


    许默没理由插手文琴夫妻俩的事儿,只?说好。


    夏竹在门口听了几句,扣起指节敲了两下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走进病房。


    文琴见是夏竹,脸上?多了几分笑?意?,温柔地呼唤她:“汤圆儿来了?快进来。”


    夏竹扯动嘴角笑?了笑?,提着果篮走到病床边,将果篮放在床头柜,夏竹主动开口关心:“文姨你?今天感觉怎么样?哪里难受吗?”


    文琴笑?着摇头,脸上?轻松道:“还?好,没什么感觉。”


    “我本来想出院的,许默不肯,汤圆儿你?帮我劝劝他。”


    夏竹余光瞥了眼坐在床尾看手机的许默,又看看满脸无奈的文琴,她犹豫着开腔:“文姨想出院?”


    “医院里满是消毒水的味道,我闻不惯。天天窝在病房里也难受,不如回家看看我养的花怎么样了。”


    文琴想出院的决心很大。


    夏竹也不好不痛不痒地劝她待在医院,却也因为她的病情为难。


    许默听完文琴的吐槽,反而一脸淡定地拒绝:“您现在身体状况不稳定,恐怕这个院是出不了的。”


    “Cole团队已?经?在商议手术方?案了,您就不能给我点时间吗?非得让我操心?”


    这话说得有些严重,夏竹连连看了许默两眼,想要提醒他别这样,许默却跟没看见似的,继续说:“你?是不是觉着什么都不告诉我就是对我好?”


    “每年的体检报告都显示健康,你?真没动什么手脚?”


    文琴哑口无言,脸上?透露出些许愧疚,心虚得不敢看许默的眼睛。


    夏竹见状,上?前扯了扯许默的衣服,眼神示意?他别说了。


    病房氛围冷凝时,门外响起细碎的说话声,夏竹下意?识看向门口,只?见许代山在一众领导的簇拥下走进病房。


    他穿着行政夹克,戴着黑框眼镜,脸上?写满了仁慈。


    夏竹看着那张温和、从容的脸,见他那副什么时候都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夏竹想起那些未成?型的想法?,后背莫名一阵凉风扫过,冷得她骨头发颤。


    众目睽睽下,夏竹撑着床慢慢站起身,神情复杂地叫了声许叔。


    许代山看到夏竹,有些意?外地笑?了下,笑?着问:“汤圆儿怎么在这儿?昨儿你?爸还?说你?最近在敦煌拍戏?这次回来没跟他说是吧?”


    “女儿大了,都不需要家长的照顾了。”


    最后一句似感慨也似提醒,夏竹听得脊背发凉,手指抓着衣袖不敢松手。


    夏竹气势偏弱地往旁边站了站,一边诧异他怎么这么了解她行踪,一边故作淡定地撒娇:“我回来看看文姨~许叔您就别笑?话我啦,我长大啦,也是要面?子的~”


    许代山跟看家里小辈似的,慈祥地点点头,转而跟身后的专家、领导介绍:“这是我一邻居家的小孩,打小就听话乖巧,如今已?经?是大编剧了。她爸是法?院院长,办案子办得十?分漂亮。西城那案子就是他负责的。”


    说到西城的案子,许代山身后的几个人纷纷将目光投递在夏竹身上?,那眼神太过炽热,仿佛要透过皮囊看透她内里,有些吓人。


    这样的场合其?实很不适合提这些,夏竹无言地蹙了蹙眉,搞不懂许代山的心思。


    许默也跟着站起身,视线在许代山不显山水的脸上?落了两秒,低声跟文琴交代:“我出去一趟。”


    说着,许默给夏竹递了个眼神,面?不改色地往外走。


    路过许代山,许默态度恭敬地说了句:“我去跟Cole聊聊。”


    许代山扶了下眼镜,温和道:“去吧。这边我来安排。”


    出了病房,许默径直走向消防通道口,夏竹紧跟其?后。


    她小心阖上?厚重的木门,抬头看着背墙而站的许默,再联想到病房那幕,怜惜地看一眼许默,小声安慰:“……许叔做得确实有点过了。”


    许默恢复好情绪,转过身看着满脸踌躇的夏竹,声音低低道:“他有他的打算,我有我的天梯。不用担心。”


    夏竹低低地嗯了声,犹豫着说:“我看其?中有一位好像是……证监局的。”


    夏竹刚说完,许默突然开口:“我在家里翻到了一份离婚协议,文女士已?经?签了字。”


    第59章


    “我在家里翻到了一份离婚协议, 文女士已经在上?面签了字。”


    意料之中又带着几分荒谬。


    夏竹站在漆□□仄的楼道,试图凭着门缝里溢出来的微弱光线,看清许默脸上?的神情。


    可惜, 他站在逆光下, 脸上模糊的一团, 什么也看不?到。


    许默后背抵在冰冷的墙面, 双手插进?裤兜, 眼神直定定地落在夏竹身上?,无奈地说:“要么是他俩之间出了问?题, 要么是因?为我。”


    不?过,多半可能是因?为我。


    后半句许默没有说出口,他现在有些矛盾,脑子里乱糟糟的,没理清思绪。


    他隐约感觉文琴有事儿瞒他,却不?知道是什么事儿。


    夏竹想要安慰两句, 却不?知道从何?开?口。


    她忍着那个惊天大秘密也很辛苦,可她真的不?敢说出来, 她无法想象这件事涉及的人有多少, 也无法想象许默知道后到底该怎么办。


    一面是养育之恩, 一面是生育之恩, 他该如何?取舍呢?


    夏竹慢慢挪步走到许默身边,伸手握住他微弯的手臂,额头?靠在他的肩膀, 试图给他一点安慰, 她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紧绷, 小声讲:“文姨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理由,你要是有什么想知道的, 可以直接去问?文姨。”


    “她愿意告诉你你就听着,不?愿意跟你说的,你就当?不?知道。”


    许默察觉到他的情绪影响到了夏竹,迅速调节好心情,抽出兜里的手回握着夏竹冰凉、纤细的手指,笑着回她:“我没这么脆弱,甭担心。”


    他俩回到病房,许代山单独留在病房陪文琴。


    病房气氛说不?出的怪异,不?知道他俩谈了什么,文琴别?开?脸不?愿搭理许代山,许代山面带无奈,好似在处理一件令他十?分棘手却不?得不?面对的事儿。


    夏竹跟着许默推开?门走进?去,许代山便如释重负地站起身,温和地跟文琴交代两句便起身离开?。


    路过夏竹,许代山眼神敏锐地扫过距离靠挺近的两人,似乎在揣测他俩的关系。


    夏竹下意识地往后退半步,与?许默拉开?一段距离,拘谨地站在门口,嘴角带笑地跟许代山寒暄:“许叔要走了吗?”


    许代山收回打量的目光,若无其事地笑说:“还有点工作没处理。”


    “在医院也是给你文姨添堵,不?如给自己找点事儿做,免得担心得睡不?着。”


    后半句话似真似假,揣摩不?出他的真实意图。


    夏竹不?知道怎么回,只能干笑着目送许代山离开?。


    直到病房门被许代山带上?,彻底隔绝了几人,夏竹才僵硬着脚步往里走。


    许默跟许代山一直维持着表面的体面,他陪着许代山走出病房,一直到电梯口才停下脚步。


    许代山提着公文包没着急下楼,而是递给许默一个眼神,两人找了个还算僻静的地方聊了聊。


    楼道里,许代山站在上?一台台阶,低头?理了理身上?的行政夹克拉链,居高?临下地问?许默:“你妈什么时候动手术?”


    许默摸了摸裤兜,冷静道:“估计在下周三。”


    许代山审视着许默,说:“下周三也快了,手术没什么大问?题吧?”


    许默想抽根烟,摸遍了兜都?没摸到烟盒,他只能握着兜里的手机,语调平稳地说:“70%的概率。”


    许代山蹙了蹙眉,说:“下周三我在上?海开?会,恐怕不?能陪在医院。含章,你妈的事儿就麻烦你了。”


    许默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下,风轻云淡说:“小手术,您忙您的,有我在,不?会有事儿。”


    许代山用「孺子可教」的眼神看了眼许默,抬手拍了两下许默的肩膀,叹气:“含章啊,医院的事儿就拜托你了。”


    许默瞥了眼落在肩膀上?的那只手,面不?改色地扯嘴角:“劳您操心了。”


    说到这,许默突然改变口风:“前儿我一朋友突然致电说许林最近在澳门玩得风生水起,问?我有没有闲钱资助一点。”


    “我一个教书的,手头?也没多少。本想着几十?万我还是拿得起的,没想到他输了快两千万。”


    “这事儿我本来不?想麻烦您,可这一时半会儿我是真凑不?齐这么多。如今他人被扣在赌场,要有个什么好歹也不?好处理。”


    “您看这事儿怎么着?”


    提到许林那个不?争气的,许代山脸上?布满「恨铁不?成钢」的嫌弃,他思索片刻,冷声道:“让他吃点苦头?也好,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死了也活该。”


    许默故作诧异地望一眼许代山,似乎有些「不?相信」他会不?搭理。


    许代山骂完,缓了口气,语气软了几分:“再让他在赌场待个三四天,过两天我给他妈打个电话,让她自己去处理。”


    “这事儿你就别?管了,照顾你妈要紧。”


    许默低了低头?,含蓄道:“您说的是。”


    出了楼道,许代山回头?意味深长地望一眼跟在背后,看不?出情绪好坏的许默,冷不?丁问?一句:“汤圆儿跟你最近走挺近?”


    许默脊背一挺,他脚步顿在原地,放在裤兜里的手慢慢蜷缩起手指,抬头?却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您怎么这么说?”


    许代山拍拍他的肩膀,低声提醒:“要汤圆儿还喜欢,咱可以顺势下坡等等她,咱们两家也算门当?户对。”


    “你在学?校不?是升教授没升上??如果老夏帮忙说几句,这不?轻而易举的事儿?t大校长跟老夏也是多年挚交。”


    “你说,这算不?算好事儿一桩?”


    走廊空荡寂静,穿堂风从楼道口吹过来,激得许默脊背发凉。


    他故作镇定地笑了笑,糊里糊涂地拒绝:“您这说的什么话,我拿汤圆儿当?妹妹看,从没想过娶她。况且人姑娘也不?见得喜欢我。”


    “再说夏叔这人出了名的正义、古板,怎么会做这样投机取巧的事儿。”


    不?等许代山说话,许默及时制止话题:“天儿不?早了,您不?是还有工作要忙?”


    “我还得回去跟院长讨论?讨论?手术细节,就送到这儿。您慢点走。”


    许代山欲言又止睨了眼许默,看他脸上?写?满「不?愿详谈」,故作可惜地叹了口气,评价一句:“你跟竹儿也算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可惜了。”


    许默体贴地替许代山摁了电梯下行键,将人送到电梯口,站在外面,看着满脸惋惜的许代山,笑笑没说话。


    这一晚博弈,输赢未定。


    许默胸口处却落了块大石头?,有了软肋,不?敢随意地往前踏一步。


    —


    回七号院的路上?,夏竹坐在副驾驶,揪着安全带,偏头?看向情绪不?明的许默,好奇问?:“你刚跟许叔出去这么久聊什么了?”


    许默想起许代山的好心提醒,淡淡笑了下,轻描淡写?摇头?:“没什么,就提醒他几句。”


    夏竹一头?雾水:“……提醒什么?”


    许默单手稳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捞起扶手箱的手机,解锁在相册里翻了翻,找到其中一张照片将手机递给夏竹。


    夏竹困惑地接过手机看向屏幕,相片背景是一家赌场,夏竹放大照片,陡然发现角落里穿着卫衣,被人绑住手脚的人是许林。


    摁灭手机,夏竹满脸惊讶地问?:“……这是许林?他怎么了?”


    许默降下车窗吹了会儿冷风,怕夏竹冷,又很快关上?。


    他手搭在车窗,扭头?瞥一眼满脸诧异的夏竹,轻飘飘解释:“在澳门赌场输了两千万,手头?拿不?出钱,被庄家扣那儿了。”


    夏竹惊呼:“什么时候的事儿?”


    许默认真地想了想,给出一个确定的日期:“上?周二。”


    夏竹一边鄙夷许林的行为,一边忍不?住问?:“他没找许叔帮忙?”


    许默嗤笑,态度轻蔑道:“他敢吗?”


    不?等夏竹回应,许默语调冷淡地给夏竹分析利弊:“上?次的牢狱之灾没让他长记性,这次总该让他吃点苦头?。”


    “你许叔如今忙着处理他手头?上?的那堆烂摊子,哪儿有闲工夫管许林的死活。”


    说到这,许默目光晦涩地扫向一旁还在消化八卦的夏竹,含糊提醒:“你爸最近在忙什么,你知道吗?”


    夏竹啊了声,似懂非懂地反问?:“我爸?他不?是在忙案子吗。我都?好久没给他打电话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嘛。”


    “前两天小姨说他又去上?海出差了,不?知道有没有回京。”


    “怎么突然问?起我爸了?”


    许默看她毫不?知情,犹豫片刻,没把话往细了说,“没事儿,随口一问?。”


    “改天咱俩抽个时间回大院跟你爸吃个饭,领证这么久还没去见他,多少有点儿不?妥当?。”


    夏竹一提到见家长就有些忸怩,她撇撇嘴,侧过脑袋望着窗外灯火璀璨的夜景,小声说:“……再说吧,不?着急。”


    许默神情一顿,他无声笑了笑,跟她开?玩笑:“怎么,我见不?得人?”


    “说说,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难不?成我这辈子都?吃不?成老丈人请的这碗饭?”


    夏竹纠结着摇头?:“哎……咱能别?讨论?这个了吗。反正到时候了我肯定说。”


    “我还得回去收拾行李,明天就飞敦煌拍戏了。”


    许默看她不?愿提及,也没再追问?。


    其实夏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不?愿意在家人面前承认许默的存在,承认他们是夫妻关系,直到后来两人闹到离婚的地步,她才意识到,她或许根本没有把许默当?成另一半。


    她潜意识就觉得,这个人从来不?属于她。


    迟早有一天,这个人是要走的,她留不?住。


    那是撕开?表象后真实且血肉模糊的内里,他们所谓的「和谐」的谎言被真相撕裂,只剩见不?得人的丑陋。


    而许默跟她,或者?她与?许默,都?不?见得有多信任彼此。


    一个爱得有分寸,一个爱得有戒备,两个不?肯坦诚相待的人,又如何?能够在虚构的美好里走得遥远呢?


    不?过这时的夏竹还带着几分天真,总觉得什么事儿都?有回旋的余地。


    她不?记事儿,气性也不?大,跟许默聊完,心情良好地连上?自己的手机蓝牙,点开?Q/Q音乐软件,翻到自己的心动歌单,单曲循环。


    「一个人假日发呆


    找不?到人陪我看海


    我在幸福的门外


    却一直都?进?不?来


    你累积给的伤害


    我是真的很难释怀」


    车载蓝牙音响里,蔡依林的声音慢慢溢出来,夏竹听着歌,忍不?住想周杰伦和蔡依林之间的八卦。


    许默没听过这首歌,回头?看夏竹摇头?晃脑地跟着哼唱,瞄了眼屏幕,问?她:“这什么歌?”


    夏竹睁着两只亮亮的杏眼,捧着脸,拖长语调说:“「倒带」啊。”


    说着,夏竹撑着下巴问?:“你知道周杰伦吗?”


    许默只觉得耳熟,但?是不?知道是谁,他斟酌着说:“听过?”


    夏竹很磕双j恋,见许默不?知情,很热情地跟他乐趣:“这首歌是周杰伦写?给蔡依林的……但?是吧,他俩都?没承认过彼此。不?过我磕他俩的cp,并且坚定地觉得他俩肯定谈过……”


    “就是不?太坚定吧,彼此都?没走出下一步。”


    说到最后,夏竹脸上?有点落寞。


    不?知道是因?为令歌迷们遗憾多多的双j,还是因?为她自己。


    许默看她不?高?兴,急忙开?玩笑逗她开?心:“别?掉小珍珠啊,我来不?及接。”


    “开?车呢。”


    夏竹被他生硬的安慰都?逗笑,噗呲一声笑出来,红着眼眶吐槽:“你真不?适合哄女孩子。”


    “顾欢说你是老干部人设,我觉得一点都?没错。”


    许默不?解:“什么是老干部?”


    夏竹眨眨眼,替他总结:“正经无聊、清冷禁欲……”


    许默转了两圈方向盘,将车开?进?七号院,严肃声明:“那我不?是。”


    夏竹不?解:“啥?”


    许默义正言辞地为自己正名:“你说我无聊我认,但?是我什么时候禁过欲?”


    “禁欲是当?和尚吗,我不?是。”


    夏竹:“……”


    敢情你以为的禁欲是这个??


    你不?知道你这么解释更像了吗?


    夏竹无力吐槽,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车子稳稳停在车库,夏竹松开?安全带准备下车,结果手刚碰到车门把手就被一只温热大手给拉了回去。


    夏竹猝不?及防,重新跌回座椅里。


    她困惑地扭头?,还没来得及问?话就被许默捧住脸堵住了嘴唇。


    寂静无声的车厢里,只剩两人粗重的喘息声,许默牢牢扣住她的后脑勺,抬起她的下巴,吻得又深又急。


    微热的气息洒落在脖子,夏竹痒得直瑟缩。


    一个吻结束,许默理了理夏竹凌乱的领口,温热指腹落在她锁骨下的吻痕,摩挲两下,哑着声说:“上?去吧。”


    夏竹陡然回神,拍开?许默的手,转身推开?车门先一步下车。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许默站在电梯口,夏竹靠在斜对角,满眼水光地盯着又恢复人模狗样的许默。


    啧,真能装。


    一进?门夏竹就钻进?卧室,翻出自己的行李箱收拾东西。


    许默换了拖鞋跟过来,他松了领带,脱了西装外套,只穿一件白衬衫。


    领口解了两颗纽扣,他肩头?倚靠在门沿,手插着兜,姿态闲散地看她收拾。


    夏竹其实做这种小活儿不?精细,收拾行李收拾得乱糟糟的,装一件羽绒服就把空间占完了,她剩下的东西全都?塞不?进?去。


    许默刚开?始还有心情看她自己捣鼓,后来见她越来越暴躁,叹了口气,抻着大长腿走上?前,重新将她行李箱的东西取出来,一件一件叠得整整齐齐,有规划地塞进?行李箱。


    夏竹站在一旁无所适从地看着他蹲在地上?替她收拾。


    不?到十?分钟许默就将行李箱收拾妥当?,拉上?拉链,将箱子提到一边,许默看着床上?的一堆证件,问?夏竹:“东西别?收漏了,证件放好。”


    夏竹哦了声,坐在床尾,将丢在床上?的身份证、信用卡一张张塞进?钱包。


    收拾完,夏竹将钱包随意丢在床头?柜,打算等明早再收进?挎包。


    许默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将钱包塞进?她常挎的包里。


    洗完澡,夏竹舒舒服服地躺进?被窝里,许默人在书房处理工作。


    她明天赶飞机,没功夫管许默,躺上?床就闭上?眼睡觉。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隐约有人掀开?被子,将她往床中间捞了一把。


    夏竹困意深沉地睁开?眼,对上?许默那张放大版的俊脸,嫌弃地推了推他的胸膛,嘟囔一句:“你烦不?烦。”


    许默无奈地笑了笑,关了床头?灯,钻进?被窝,将人抱在怀里,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声音低低道:“睡吧,晚安。”


    那是个很宁和的夜晚,两个心地柔软的人相互靠拢,试图对抗这凛冽的寒冬。


    第60章


    剧组转战到?玉门关?拍戏, 夏竹到了敦煌市区还得自己找车去现场。


    江逢知道她今天休假结束,直接给?她?发了个定位,让她?自己想办法过去。


    夏竹大早上收到?消息, 对着天花板骂了几句江逢, 唉声叹气地爬起来收拾自己。


    许默上午在书房办公, 特意等她?睡醒, 待会送她?去机场。


    早午餐是许默做的, 夏竹昨晚嘟囔一句想吃新疆大盘鸡,许默早上拜托钟点工阿姨买了食材, 在网上搜了教程尝试了一下。


    他做菜跟写物理题似的,一步步按照教程来,不肯有一点偏差。


    夏竹洗完脸出来尝到?他做的大盘鸡,对着他直竖大拇指,说他有当厨神的天赋。


    许默被他架在高位,迫不得已说:“以后想吃什么?, 我都给?你做。”


    夏竹见目的达到?,呲着大牙夸他真是居家好男人。


    下午一点, 许默送夏竹去机场。


    路上夏竹看着整个人有些疲态的许默, 蹙着眉说:“你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我怕你身体熬垮。”


    许默握着方向盘, 很自然地点头,嘴上却说:“六点去见个客户。如果?结束得早,我早点回去。”


    夏竹叹了口气, 知道他事多缠身, 也?没再说什么?。


    车子开进机场地下车库, 许默将?车停进靠角落的停车位,松开安全带下车, 绕到?后备箱取出行李箱,送到?她?候机厅。


    替她?走完该走的程序,许默将?登机牌、身份证递给?她?,低声交代:“到?敦煌给?我打?电话报个平安。”


    “凡事儿不要逞能,知道吗?”


    许默只去剧组待了两天就把各方势力看得清清楚楚,知道在剧组江逢的话语权挺重,不至于护不住夏竹。


    制片方那边林之珩是这?戏的最?大投资人,许默私下跟林之珩打?了招呼,让他关?照关?照。


    林之珩对前不久的事耿耿于怀,在电话里问他:“这?小编剧跟你到?底怎么?个事儿?你这?么?护短,真不怕我给?她?穿小鞋?”


    许默在电话里沉默片刻,语调平静却不输气场地回他:“我老婆。”


    “咱俩的合作才刚开始,您也?不想为?了这?点小事儿赔一把大的吧?”


    林之珩气得半死,嘴上骂骂咧咧两句,最?后认命:“得,我算是明白?了,你俩是我克星。我惹不起还躲不起。”


    许默挂断电话没两分钟,一条微信进来,林之珩斟酌着问:「你跟人姑娘是盖了章签了字的夫妻?还是嘴上过个嘴瘾?」


    许默那天鬼使神差地翻出扶手箱里放着的结婚证,拍了两张,给?林之珩发过去。


    林之珩看了几眼结婚证,脸上流露出几分不敢置信,过了好几分钟才回:「英年早婚,真舍得。」


    许默没回。


    那天林之珩发了疯,突然想起汤倩的存在,破天荒地给?她?拨了个视频。


    汤倩刚收工,身上还穿着脏兮兮的戏服,大冬天的,她?穿着单薄的古装戏服,冻得鼻尖都红了。


    背景杂乱无章,她?坐在戈壁滩里,身后是漫天遍野的黄沙,她?举着手机露出她?那张脆弱又漂亮的脸蛋,仿佛沙漠里的一株玫瑰。


    林之珩看她?冻得缩脖子,难得关?心一句:“穿这?么?点,不冷?”


    汤倩朝林之珩笑了笑,说组里拍戏的演员都穿这?么?少,冷是冷了点,但是动起来就热了。


    林之珩没关?心人的那根筋,平日都是别人细心呵护他,他哪做过嘘寒问暖的事儿,匆匆聊了两句就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汤倩十分善解人意地接过话茬,问他最?近是不是挺忙。


    林之珩最?近天天应酬,陪董事会几个老头子在会议室玩心机,确实挺忙,不然也?不至于想不起还有汤倩这?么?个人。


    他没有向人解释的习惯,只淡淡说了句还行。


    汤倩的助理临时叫她?去补个镜头,汤倩只能歉意满满地同林之珩地告别:“导演让我去补个镜头。”


    林之珩自然不挽留,结束话题:“去呗,跟我说什么?。”


    汤倩嘴角僵硬地笑笑,挂断视频。


    林之珩看她?脸上留恋,结果?挂视频挂得比谁都快,气得骂了句脏话。


    过了两天,林之珩的心情跟梅雨季节似的,阴晴不定。


    应酬完的一个晚上,喝得醉醺醺的林之珩被合作方的女秘书?送回住处。


    女秘书?将?人送到?门口,贴心地为?他找出拖鞋,弯腰的瞬间露出傲人的事业线。


    林之珩头晕沉沉的,后背倚靠在玄关?柜,眯着眼揉着眉心,女秘书?抬头的瞬间,林之珩还以为?瞧见了汤倩。


    他下意识拉住女秘书?的手想把人往怀里带,结果?女人的惊慌落在眼里,他瞬间清醒。


    当晚他领带都没解就躺在沙发应付了一晚上,早上被第一缕阳光吵醒,林之迷迷糊糊爬起来,脑子里记住的就是昨晚门口错把合作方女秘书?当成汤倩的那一幕。


    他低声咒骂两句,捡起丢在茶几上的手机,临时定了张飞敦煌的票。


    —


    航班飞行两个多小时,夏竹登机后把手机一关?机就闭上眼睡觉。


    一觉睡醒人已经到?敦煌机场了。


    刚开机江逢的短信便猝不及防地弹出来。


    「资方老板也?在敦煌,你要是来得及,可以搭他的车一块儿过来。」


    「你到?机场先联系司机,我让小李去接。」


    短信是十分钟前发的。


    夏竹看着江逢发过来的那串电话号码,一边在行李转盘等行李,一边给?司机打?电话。


    司机在国内到?达A等,夏竹拿上行李立马往出口赶。


    她?拖着行李出去,小李正在打?电话,瞧见夏竹拎着箱子走出来,小李急忙去帮忙提。


    挂断电话,小李跟夏竹说:“还得等大老板,航班延误了,估计还有阵儿。”


    夏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上去,边等边给?许默发平安消息,嘴上还不忘问:“怎么?您亲自过来接?”


    “来的到?底谁啊?”


    小李是江逢的御用司机,退伍军人,在部队开装甲车的,出来无意碰到?江逢,成了他的私人司机。


    江逢拍戏的地方大多偏僻路陡,小李开车稳当安全,夏竹经常蹭江逢的车,对小李的车技格外佩服。


    小李不算娱乐圈的人,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只知道老板特意交代,一定要接到?这?位资方老板,不能迟到?。


    “我也?不清楚,老板只说是投资方的人。”


    夏竹也?就随口一问,没多大兴趣,她?后背倚靠在座椅里,看了眼微信,见许默没回。


    她?撇撇嘴,随手点开消灭星星,低着头开始玩游戏。


    小李哥看夏竹埋头玩游戏,也?没打?扰她?,将?车往前开了一段路,亲自下车去国内到?达出口等人。


    夏竹玩了几把越玩越上瘾,以至于后排有人上车也?没发现。


    直到?车子开出机场老远一段距离,夏竹才意识到?人到?齐了。


    她?关?掉手机,扭头瞥向后排,瞧见林之珩那张帅得欠揍的脸,忍不住蹙眉:“怎么?是你?”


    林之珩翘着二郎腿坐在后排假寐,听?见夏竹的低声呼叫,林之珩懒懒掀开眼皮,寡淡地睨她?一眼,看透她?眼底的嫌弃,很没意思地耸肩:“怎么?,我不能来?”


    夏竹嘶了声,很没底气地点头:“……你一投资人来剧组干嘛。不是更耽误拍戏进度嘛。”


    “谁不知道你是这?戏的大金主,你去了,整个剧组可不得伺候好您?”


    林之珩没理会夏竹的阴阳怪气,反而笑眯眯地威胁:“我记得汤倩签约你的工作室我还点了头的。”


    夏竹被戳到?肺管子,立马闭嘴。


    她?怕惹了林之珩,她?得赔巨额违约金,毕竟林之珩当初在合同加了一条附加条件——只要汤倩想解约,随时可以,如果?工作室不同意,违约金五倍偿还。


    夏竹撇撇嘴,没再跟林之珩呛声。


    机场到?玉门关?一百多公里,开车一个多小时。


    冬季白?昼短,车开到?半路天就暗了。


    215国道转到?303省道,路上的风景换了一茬又一茬,刚开始夏竹还有新鲜感?,到?后面她?也?看累了,窝在座椅里睡觉。


    睡到?半梦半醒间,手机铃声响起,夏竹被惊醒,迷糊地捞起手机看了眼来电人,见是许默,夏竹搓了搓脸,摁下接听?。


    电话里,许默温和地问:“到?了吗?”


    夏竹目视前方,看着望不到?尽头的油漆路,声音沙哑地说:“应该快了吧。在去剧组的路上。”


    许默站在医院走廊的拐角处,插兜立在墙壁前,继续问:“一个人?”


    夏竹抿抿唇,偷偷觑了眼后排闭着眼睡觉的林之珩,小声讲:“三个人,司机、我,还有林之珩也?在。”


    “也?不知道他来干嘛,跟尊大佛似的,他到?剧组不得全剧组的人伺候,还赶不赶进度了。”


    “投资人不就应该乖乖把钱奉上,然后专业的事儿让专业的人来做吗?你看看前几年煤老板多有格局,人都是让导演什么?的自己选角,现在的投资人都仗着有钱自己塞人……”


    夏竹针对圈里的弊端一顿吐槽,许默听?得好笑,在电话里逗她?:“当着人说人坏话,不怕人撤资?”


    小李装没听?见夏竹的吐槽,夏竹透过后视镜瞄了眼后排瘫坐的林之珩,压低音量道:“他睡着了,应该听?不见。”


    许默被她?可爱到?,滚了滚喉结,夸她?:“小夏同志真聪明。”


    夏竹被那句“小夏同志”搞懵,好一会儿没说话。


    许默没聊几句就有人找,夏竹听?背影知道他在医院,没再拉着他闲聊,匆匆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手机还没握热,背后的林之珩突然冷嗤一声,凉嗖嗖地点评:“小家子气。”


    夏竹瞪大眼,扭头反驳:“你骂谁呢??”


    林之珩抖了抖大衣口袋,抬眼轻描淡写地掠过夏竹的脸,似笑非笑反问:“我骂你了?”


    “只许你说人坏话,不许人说你?你是什么?□□皇后、封建残余?”


    夏竹:“……”


    骂人骂这?么?脏!


    夏竹深深吸了口气,拍拍自己的胸口,不停地说服自己:“别生气别生气!别跟这?种人计较!”


    林之珩无视夏竹的自我建设,翻出一包烟,降下车窗,握着打?火机点了好几下才点燃。


    窗外刺骨的寒风呼哧呼哧往车里灌,夏竹针对风口,冷得牙齿打?架。


    她?裹紧身上的羽绒服,歪头恶狠狠地瞪向林之珩,咬牙提醒:“非得在车上抽烟是吗?”


    林之珩点点烟灰,很淡定地嗯了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点头:“是的。”


    夏竹:“……有病。”


    小李怕他俩在车上吵起来,给?夏竹递了好几个眼色,让她?收敛点,毕竟后面坐的是财神爷。


    夏竹只得咽下这?口气,扭过头目视前方,装没看见。


    戈壁滩拍戏条件艰辛,晚上危险,江逢把时间全压缩在了白?天。


    夏竹到?玉门关?已经晚上八点,剧组七点收工,夏竹直接入驻剧组订的酒店。


    林之珩被安排在玉门关?酒店最?好的套房,夏竹跟他一块儿进酒店,她?下车自力更生,拖着行李箱到?前台拿到?房卡往楼上走。


    小李则送佛送到?西?,亲自将?林之珩同他的行李送到?客房门口。


    夏竹跟他挤同一台电梯,没眼看他这?幅排场。


    林之珩到?酒店就被汤倩发了条短信,让她?去套房等他。


    酒店房间不够,夏竹进去才发现她?跟汤倩住一间房。


    她?拿着房卡开门进去,汤倩刚拆完妆发、洗完澡,准备去顶楼找林之珩。


    瞧见夏竹风尘仆仆回来,汤倩又重新折返回房间,跟夏竹聊了几句。


    夏竹看她?裹着睡衣要出门,联想到?电梯里林之珩高高在上的姿态,夏竹蹙眉:“你去见林之珩?”


    汤倩啊了声,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夏竹摊手,嫌弃道:“我跟他一个车过来的。这?人嘴怎么?这?么?贱,真讨人厌。”


    汤倩不知道他俩发生了什么?,不过对夏竹的话供认不讳,“……确实,他这?人说话确实挺难听?的。”


    夏竹将?行李箱丢在客房,看了眼房间布置,见是大标间,暖气烤得本就干燥的房间更加干燥。


    夏竹摸了摸鼻子,拉住汤倩的手,劝她?:“你别去了吧。跟我聊聊剧组进度。”


    汤倩为?难地眨眨眼,犹豫道:“可是……林之珩在等我。”


    夏竹撇嘴:“让他等呗。谁给?他的脸,说让你去你就得去?”


    “他要是想见你自然会来找你,用得着你自己上赶着见他吗?”


    “我好几天没在组里,有没有发生什么?趣事?你给?我讲讲呗?”


    汤倩为?难地想了想,最?终听?夏竹的话没去找林之珩,而是坐在床上给?刚赶过来的夏竹讲了几件剧组最?近两天发生的怪事儿。


    “这?两天风沙大,昨儿刚开机就来了一场沙尘暴,影棚都差点吹跑了,有个工作人员被卷飞十几米远……”


    “最?近是真冷啊,早上起霜,屋檐全白?。戈壁滩上覆盖一层霜白?,那场面还挺壮观。”


    “我算是明白?诗里说的「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到?底是个什么?样了。”


    “……”


    夏竹听?得津津有味,脱了雪地靴,她?盘腿坐在床上,与汤倩相隔不到?半米。


    两张床挨挺近,夏竹第一次跟汤倩同住一间屋,还在想晚上怎么?过:“晚上咱俩睡一个床?这?天儿也?太冷了。我最?怕冷了。”


    汤倩刚要说好,门口便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跟催命似的,隔着一扇门都能察觉到?敲门的人有多不满。


    夏竹隐约猜到?是谁,骂了句:“这?人有病吧。”


    汤倩僵硬地笑了下,起身去开门。


    门刚打?开就对上林之珩那张阴沉遍布的脸,汤倩被他的眼神吓到?,不自觉地往后退半步。


    林之珩瞧见她?的反应,眼底的凉意更甚,他身上散发的冷气比十二月的敦煌更冷。


    汤倩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翕动嘴唇想要解释,话还没说出口,林之珩便朝她?发火:“怎么?,面子大了是吧,请不动了?”


    “跟我耍大牌?您哪儿根葱啊。”


    “要不是我,你现在能混到?现在?汤倩,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你说是不是?”


    汤倩被林之珩说得哑口无言,她?眼底流露出受伤的神情,手握着冰冷的门把,一颗心不停往下坠。


    夏竹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见汤倩脊背都被林之珩骂弯了,夏竹气不过,替汤倩反驳:“您谁啊?敢情全世界都得围着你转是吧?”


    “你说汤倩跟你耍大牌,你怎么?也?不想想她?连轴转拍了一个多月的戏,黑眼圈重得跟熊猫似的,身上全是伤。”


    “你不安慰一句也?就罢了,还一顿骂。谁欠你是的。”


    “怎么?,你给?了她?资源,她?没奉献她?的青春?”


    林之珩被夏竹骂得狗血淋头,本来想把火气转移到?夏竹身上,结果?汤倩突然上前挽住他的手腕,声音颤抖道:“我错了,对不起。”


    “……我本来是想去见你的,临时有点事儿耽搁了。你吃了吗?要没吃,我陪你吃点。”


    林之珩这?才发现汤倩脸瘦了一圈,眼皮泛起青色,整个人的状态跟鬼似的。


    到?喉咙边上的脏话被他强行压了回去,到?底是自己的人,林之珩气也?撒了,该收场了。


    想到?这?,林之珩施舍地抬抬下巴,“走呗,我这?不是等着您给?我煮面条。”


    “等了您半个多小时,您倒好,跟没看见似的。要我不找你,你是不是都打?算睡了?”


    汤倩扯唇笑笑,无辜否认:“怎么?会。你想吃面条是吗?我给?你做西?红柿鸡蛋面?”


    林之珩懒得看她?,嘴上催促:“赶紧的吧,我饿死了。”


    夏竹见状忍不住叹气,这?死人是真把汤倩拿捏得死死的啊。


    汤倩回来拿牙刷,走之前问夏竹要不要吃面条,她?顺带煮一碗。


    夏竹气得半死,没好气地拒绝:“我不饿。”


    “我怕吃了被噎死。”


    汤倩歉意地笑笑,说:“他大老远过来,我总不能晾着他。谁让他是我金主呢。”


    “夏夏,对不起啊。”


    夏竹以为?汤倩在开玩笑,抬头却见她?眼眶通红,脸上写满了倔强。


    一时间,夏竹被噎住,无奈耸肩:“好姑娘,你去吧,我不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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