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第 91 章 永远放在第一位
洛祈的低语让原本还面带笑意的余初眸中逐渐染上一抹复杂的情绪, 她伸出手,却在要碰上那毛茸茸的脑袋时,她顿了下, 而后叹息一般:“这么依赖我啊。”
洛祈疑惑的眼神望着她,就见她又恢复成原来的笑脸:“怎么回事, 刚刚明明还在谈我的, 怎么就又扯到陆毁身上去了, ”她摆摆手,“多晦气。”
然后这个话题就这样被揭过。
之后的日子,擎远有远程发来消息, 跟余初说了一些关于目前宫内的事情。
按理说,上一次六公主被枪决后,如今的继承人候选者里,就只剩下二公主是唯一一个有能力也有资格接任下一任大统的人。
但眼看着时间飞梭,朝堂上,官员们窃窃私语,每逢大小会议聚在一起,无不是在议论揣摩妄图明白陛下的心思。
立储诏书迟迟不下,而众所周知, 陛下今年已经年近花甲,倒也不是说到了那个年龄就一定要卸位自退, 只是根据前几任的状况,陛下如今确实算是……
再按照以往规定, 只要皇室储位一旦定下, 三年内二公主没有犯什么大错或者是被多数人反对,那到时候即可完全继位。
但如今看来,就有些微妙了-
公主殿内, 被朝堂百官私下议论的二公主此时正好整以暇地半靠在昂贵的玉木椅上闭眼听着光脑里放出的悠悠旋律,她的面前,两个装扮不寻常的侍卫半跪在地,他们把如今朝堂上的动向都汇报了一遍,其中一个人犹豫道:“公主,需要我们逼一把吗?”
艾丽娜闻言缓缓睁眼,接着声音似笑非笑,“不必,老东西想在皇位上多坐一会儿,就让他坐着好了。他以为他私底下做的那些龌龊事没人知道,现在西莉丝都已经去底下找她母妃了,那老东西还一点心思也没收。”
“让他继续吧,希望越大,付出的心血越多,等梦破碎的时候……”她像是愉悦般地嗤笑出声,接着再度闭上眼。
朝堂之上,一众官员的心思各异,暗流涌动,但却波及不到帝星的某间小小床铺。
余初今天又跟擎远警告了一遍,让他以后除了星际末日预警,就别给她整天发些有的没的,她不出任务,也不想再跟皇室的人牵扯上任何的一点关系。
“怎么的?上次跟陆毁打了一架,人给打虚了?”
擎远欠抽的声音从光脑里传来,余初懒懒地靠在床上,一口果汁一口小点心,小日子过得舒坦极了。
“老了,身子骨熬不住了,该着手准备退休事宜了。”
“?你这个理由我是真没想到,”擎远回答,“我还听说赫森说,这次的星际联赛你也想请个假,学分都不要了。”
余初一顿,温吞道:“对啊。”
“真打出问题来了?”另一头的人眉头皱起,“但之前送你去军医院的时候,好像也没检查出其它什么问题啊。”
接着,他脸色一变,“那家伙不会给你下毒了吧?什么人鱼毒?说起来上次确实没有给你进行过血液检查,你今天……”
“就是虚了,别问那么多,我就是打虚了。”余初觉得他脑洞真大,不想跟他一直争论这件事,于是解释道:“不是不去参加联赛了,就是不想全程参加,你懂的,一共持续六个月,中途不同的赛场还是几天几天连着的,这正常人谁扛得住。”
“能者多劳嘛,你这么厉害,不试试怎么知道扛不住呢。”擎远嘿嘿笑。
余初:“……”
她没理擎远了,坐在床上点开日历又看了看时间。
之后的日子,离星际联赛还剩不到半个月了,这是涉及到整个星际三大帝国以及联邦共同的重要赛事,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整个帝星内的气氛都开始更加紧张起来。
无论是要参加比赛的,还是不用参加比赛的,一个个都紧绷着神经每天掰着手指算联赛来临的剩余日期。
而这其中,每天高频率出现,吃喝玩乐样样不落的余某人就显得有些格外突兀了。
这些天,不知道又冒出什么奇思妙想的余初天天带着洛祈‘醉生梦死’,也不在寝室里瘫着了,就拉着他到处赶场子跟着别人玩。
醒灵师班级的小聚会她要去,单兵的友谊赛也要去,食堂干饭一趟不落,偶尔还要去导师的办公楼吃个瓜。
平常向来没什么大事都见不到人的大佬突然频繁刷脸,连带着身边的洛祈,一个能干翻单兵的醒灵师也跟着在两个学院大火。
这些天人群聚集量最多的地方就是有余初跟洛祈在的地方,一开始还是他们看热闹,现在只要两个人一出现,他们就是热闹的中心。
而又因为余初向来跟谁都能混得哥俩好,洛祈也温温润润再加上懂得多好说话,学生们之间没什么太多的坏心眼,所以很快一群人就打成一片。
在去食堂吃午饭的路上,才从寝室走出的余初跟洛祈正说着自己接下来的比赛日程,旁边经过的两个搭着肩的青年笑着朝他们喊道:
“初姐!姐夫!又去干饭啊!”
余初下意识地抬头,然后立马笑着伸手跟他对了个拳,“一起?”
“不了不了,等下还有个会要开,我们急着呢,就先过去了啊。”两人朝着他们摆摆手,然后就加快了步伐离开。
余初没觉得有什么,一转头跟身边的人继续刚刚的话题。然而旁边,洛祈却是有些心不在焉地走了神。
一帮子年轻人平日里爱开玩笑,遇上比自己强的,慕强心理一出,不是认大哥就是认大姐。对于余初,那声初姐基本上是公认的了。
但对于洛祈,原本一开始有人叫他洛哥,可直到有一天,余初按照以往惯例把从擎远那边得到的延迟奖励上交给他的时候,恰巧被几个玩得熟的人看到了……
洛祈回过神,虽然明知道一帮子只是开玩笑开习惯了,以至于后面一个个全都统一了口径天天不厌其烦上赶着找揍,可事实上……
他看向旁边的余初,对方好像从来都没有因为那些称呼上的叫法而有任何的其它想法,他垂下眸,一时间突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星际联赛就剩五天就要开始了,因为是三帝国一联邦共同举办的,所以整场比赛持续六个月的赛程会在四个国家分别进行。
第一个场地是在沙罗,作为东道主,这些天主星上人员进出频繁,星港也几乎每天都人流量爆满。
而在卡洛拉帝国,作为带领帝国比赛队伍前往其他国家比赛的领头导师,这是赵沧一路跟着军中同僚斗智斗勇,跟着上级不怕死顶撞,最后终于从人堆中杀出一条血路好不容易获得的一个能够亲眼见到偶像的机会。
众所周知,卡洛拉最初的建国史,是由某亡国主力军共同创始建立的。
那是一支凝聚力极高的队伍,他们互相信任,彼此帮扶,最关键的是,他们还共同拥有着同一个超越灵魂的至高信仰。
于是,当军队内部的一个消息在几乎半年前就开始流传,时隔这么多月,从小就听着那位大人的事迹长大的赵沧终于拿到了这来之不易的前往沙罗帝国的名额,他的心都在忍不住颤抖。
“星际联赛,事关帝国荣耀,但,无论发生什么,那位大人,必须永远被放在第一位。”
临出发前,君王诏令下达。
92. 第 92 章 大结局(上)
“初姐, 卡洛拉的代表队伍今天就要在主星降落了,我们要不要趁着导师们去迎接他们,偷偷看一眼啊。”
费飞白此时正兴奋地站在余初身边, 手不停比划着。
后者正给洛祈解释机甲的后摇原理,闻言, 头都没抬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人家过来比个赛, 比赛的时候不就都看到了。”
“哎呀不是啊,卡洛拉那边对我们帝国的人一直都抱有很大敌意,平常没有什么交流也就算了, 涉及到这种大型赛事,包括信使来访,交换生这种,他们的人态度都特别不好。”说着,他就打开光脑去翻上一届星际联赛的帖子。
他翻着一串评论99+的帖子,“你看,当时一场比赛下来,关于他们的讨论话题直接飙升到最热,后来两国基本上就没什么太多联系了。”
余初转过头去看那些吵得很激烈的帖子, 心里对费飞白说的有了数,然后她抬头, “所以你是去看热闹的?”
费飞白咳了两下,一脸不敢相信:“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就是担心去接他们的导师会被欺负!我是那样的人吗!”
余初看着他。
后者怂了怂, 又梗着脖子,底气不足小声道:“万一就有热闹呢。”
余初表情顿时一变,拉过身边的洛祈就道:“那还等什么, 事不宜迟,我们快过去看看啊!”
去晚了就没热闹了!
然后就没了影,这巨大的前后转变态度,费飞白一脸黑线,但脚下步子却是一点也不慢。
四五个人约着一起悄摸来到星港口,因为是他国队伍到来,以星港为中心的范围内千米都有重兵把守,闲杂人等不得随便进入。
余初他们就属于闲杂人等,但碍不住她跟军部的部分人熟透了,最后还是那么混了进去。
卡洛拉帝国是整个星际有名的战斗帝国,在多数人的传言里就是一言不合就开打,管你三七二十一先揍一顿的暴脾气国家。
以往的各种全星际型的联赛视频费飞白不是没看过,卡洛拉的人每一次出场那必定都是浑身自带王霸之气的,不是盛气凌人的那种,而是那种由内而外的,对自己绝对自信,所以敢于俯视所有人的睥睨姿态。
所以当站在层层守卫外,透过缝隙看到那从军舰上走下来的,抬头挺胸,训练有素,全程目不斜视的队伍时,费飞白不敢相信。
旁边,确认了那些人身上的代表队队服,余初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小声道:“你唬我的?他们这出场规规矩矩的,比正规军还正规,哪有你说的那么,狂?”
费飞白一时语塞,旁边,跟着一起看热闹的计怿悦也是觉得自己眼睛花了。
反而是赵贺庭,他像是知道什么一般,对眼前的一切没有任何惊讶感,而是偏头小心看了眼余初。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而前面,擎远作为这次的负责人,一脸正容地走到这次的负责人面前伸出手。
立于己方队伍最前面的赵沧伸出手回握,两方领头人正式会晤。
“擎元帅,久仰大名。”
擎远看着面前的人,心头有些诧异,但语气还是不变道:“没想到会是赵小元帅亲自领队来我沙罗,这一路要是有什么怠慢之处,还望海涵。”
赵沧赶忙摆手,“怎么连你也叫我赵小元帅,平常军中那些人爱闹惯了,就爱整我,我就是个少将,擎元帅你这样,回去我爸就得揍我。”
两个人又笑着说了许久,赵沧的目光开始忍不住四处乱瞟了,虽然临走前,他太爷爷跟他说过,一般有热闹的地方,那位大人的身影也会在其中。
但看周围兵力这么多,他觉得他今天大概是见不到那位大人了。
然而就在他走着神,连对面擎远都有些顾不上的时候,余光却突然对上了一双盈着好奇,满目星光的棕色眸子。
余初眨巴了一下眼睛。
他的心头忽地一跳,呼吸都不自觉放缓,耳边仿佛只剩风声其它什么也听不见,接着他手一放,瞬间摆正身体抬头挺胸规矩得不得了。
他身后,原本收敛着性子,这会儿没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人已经有些耐不住的卡洛拉的学生导师们松懈了一些,但见到他突然这样,顿时都浑身一震,立马明白了什么,一个个压抑着激动背打得更挺了。
这就让原本还在跟对方开着玩笑,结果突然被冷场的擎远嘴角一抽。
他看着眼前这一群往些年拽的不得了,现在一个个多稳重深沉样子的人。
这就开始装起来了?
他心里冷笑一声。
平常老喜欢跟沙罗对着干的就是他们,以前不管是什么情况,两国的人只要碰上了,总是会明着暗着整些事出来,这次对方一来就表现得这么诡异,肯定有阴谋。
擎远暗戳戳给自己提了个醒,然后就假笑着准备领他们到提前准备的住处。
“到了一个新环境,还能全程这么规矩忍着不到处打量,他们训练真的很有素啊。”余初想到如果是自己去到其它国家,那脑袋估计早就不知道一秒转几百度了。
费飞白跟计怿悦互相对视了一眼,觉得是自己今天来星港的方式不对。
“他们以前……”费飞白还想挣扎。
余初不赞同地批评他,“你不能带有色眼镜看人,而且以前是以前,也不全是同一批人啊。”
两个人闭上嘴再不敢说话。
旁边,赵贺庭抿了抿唇,看着卡洛拉的那些人逐渐远去的背影,他眸里闪过一丝莫名。
之后的日子就是星际联赛正式开赛的紧张时间,整日吃吃喝喝的余初闲不下来了。
联赛赛种有很多,她参加的都是按场进行,比赛时长最长不连续超过一天的。
然而事实上联赛里占比分大头的就是那些需要进入单独赛场,队伍人数几乎过几十的团队赛。但几个导师轮着劝,余初最后都不肯参加。理由是她在长身体,每天都需要充足的睡眠,而团队赛那种一听就缺少睡眠时间的比赛,她不适合。
“……”
但导师们最后还是妥协了,而妥协的结果就是,除了团队赛,只要是跟动手能力沾点边的比赛,基本上都有余初的名字。
于是这也就直接导致在接下来的比赛日程中,余初几乎每天不是在去比赛的路上,就是在比赛过程中。经常在各个星球间往返,一些星港的工作人员都已经记住她了。
而洛祈也在这次赛事里也有自己的比赛,所以很多时候他知道余初有很多比赛要比,却只能心里一直担心她照顾不好自己,而他也只能做些微薄的提醒。
“我今天看到大人了!她跟我打招呼,笑得可好看了!”
“你这算什么,今天比赛,大人竟然给我纠正了一招我这么多年来一直都用错了的枪法,她真的好厉害啊!”
“昨天看其他人比赛的时候,大人就站在我旁边,我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大人真的好帅啊!”
卡洛拉代表队的驿馆里,一群朝气洋溢的青年们叽叽喳喳围在一起说个不停。
他们把这近一个月的事都互相分享了一遍,有的人甚至还点开光脑十分炫耀的把自己跟余初的合照放出来,顿时引来一片羡慕声。
而就在他们的外面,跟着外出比赛的人回来的赵沧面无表情,他靠着墙,那双哀怨的眸子里隐隐夹杂着悲伤。
所以大人为什么没有参加团队赛?他之前打探了那么多的情况,自信满满地认为她一定会会参加,于是自告奋勇跟着队伍去独立赛场,结果??!
赵沧呕出一口血,一个月快过去,自己就在刚来沙罗的时候远远看了余初一眼,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面。
他心里憋得慌,但没想到他还没埋怨多久,机会突然说来就来。
联赛的下一个赛场准备场在奥维联邦,因为要提前做好赛场转场的准备,于是四国的主要负责人就聚在了一起商量离开的时间。
赵沧正跟塞纳罗的负责人阴阳怪气的时候,余初一副不服管教的样子跟在赫森身后一起来了开会的地方。
赫森要被她给气死,之前提醒了塞纳罗跟沙罗有合作关系,所以特地点名了一下到时候比赛的时候适当留一下手,别让人家选手输得太难堪。结果余初上去就是一记狠招,五秒钟时间没到就把人弄下了场。
周围看比赛的几个导师面面相觑,尤其是感受到塞纳罗那边传过来的视线时,顿时尴尬得无地自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再反观罪魁祸首余初,一副理直气壮很拽的样子,赫森当时就想冲上去给她两脚。
“两国关系大家都看着呢,不管你私底下跟人有什么恩怨,表面功夫你好歹做一下啊,你这样上去就是邦邦两拳,人跟你打的对手体验感都没有……”
赫森一路耳提面命,余初则左耳进右耳出。
一行人到了会议室,赫森这才从训话中回过神。她看着眼前十几双眼睛盯着她旁边的余初,她表情不变,让余初坐在她身边一起听会上的内容。
好歹也是四国代表队负责人的会面,余初当然没有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即便话题内容很无聊,但她也只是背靠着椅子,双眼微阖做出一副认真在听的样子。
事实上心思已经飞到今天晚饭该吃什么了。
赵沧几人就在一群认真开会的人中,摸鱼混时间外加悄咪咪看某个人。
他们心里其实很激动,呼吸着同一个房间的空气,他们感觉自己都快飘飘欲仙了。
会议最后开了近一个小时,是最后赵沧他们看到余初都忍不住打哈欠了,于是一个个十分积极地直接把会议进度往后推了又推。
最后决定好等三天后比赛正式结束,外加休整一天后四国一起前往奥威联邦。
擎远就是在会议结束,就剩下几个人寒暄的时候过来的。他本来只是受命要跟赵沧说点什么,但来的时候看到对方和余初正相谈甚欢。
“原来你还是个少将,才二十不到,就已经这么厉害了啊。”短短一会儿,余初这会已经跟眼前赵沧几个人开始称兄道弟了。
而赵沧耳尖通红,发现自己真正跟余初当面说话的时候,根本就做不到一开始想象中的那样镇定,他极力表现出一副沉稳的样子,自若道:“其实也没有很厉害,我跟我爸差得还是很多的,也多亏了队伍里的一些前辈一直照顾我,我要学的还有很多。”
余初觉得好稀奇,之前费飞白还说卡洛拉的人是四国里面最拽的,但现在再看,人还是很低调务实的啊,而且,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容易害羞的吗。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余光突然看到擎远走了过来,她眼睛一亮,突然开口问道:“你爸是卡洛拉的帝国元帅,那你爸多大了啊。”
赵沧有些疑惑,但还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我爸已经四十多了,怎么突然问这个啊?”
余初直接笑出了声,她指着擎远,捂着肚子笑不活。
“人家四十多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还是个孤寡哈哈哈……”
擎远:“……”
赵沧:“……”
“人家上阵父子兵,你跟他们打的时候内心真的不会被伤害到吗哈哈哈……”
擎远满脸黑线,拳头一攥就想给她一锤子。
赵沧面色有点尴尬,其实按照往常,有热闹出现,他们向来都是最能煽风点火的,但现在热闹的发起人是余初,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看擎远脸色不好,怕他真的生气对余初做什么,赵沧赶忙站出来硬着头皮道:“擎元帅志存高远,顾及不到儿女情长也在常理之中……”
“哈哈哈哈……”余初笑到没气了。
赵沧:“……”
擎远:“……”
“我他妈!”擎远抬腿就是一脚,赵沧却立马伸手把余初拉到了身后,动作速度之快,以至于擎远看向他的目光瞬间就变了。
“……”赵沧顿了一下,及时挽救道:“余同学心地善良,年纪也还小,刚刚那些话都是烂漫之言,擎元帅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擎远太阳穴一突一突的,没说废话,一把就把他身后的余初抓了出来,在对方着急的脸色下,朝她严肃道:“以后离傻子远点,那玩意儿会传染的。”
赵沧:“……”
余初:“哈……”彻底笑没气了。
之后余初被擎远叫人赶了回去,她开开心心地跑去跟同校的人一起吃饭,他则留下来继续跟赵沧说些什么,只是原来两人间的距离又增加了一个比较安全的范围-
分配在沙罗帝国的比赛于三天后正式结束了,四国的参赛队伍整备好一切准备一起前往奥威联邦。
赵沧厚着脸皮带着队伍坐上了和沙罗一起的军舰,路途中,两国的队伍气氛无比和谐,欢声笑语不断传到宇宙间,这让一开始还担心彼此之间会闹出什么矛盾的赫森他们内心惊讶无比。
费飞白揽着其中一个卡洛拉的小兄弟,满脸笑容地跟对方不知道说着什么悄悄话。计怿悦仿佛喝了假酒一般,桌子一拍就开始开始斗拳。
余初跟赵沧探讨卡洛拉的人文风情,洛祈在旁边嘴角含笑地喂她小点心。
总之场面一片温馨。
然而另一边,卡洛拉帝国。
一管深蓝色的不知名药剂被缓缓推入青年胳膊的血管中,旁边,许幼蓉眼眶通红,努力忍耐着,抱着青年的另一只手臂试图稳定下来。
“没事,别担心。”顾白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抿着唇看着那在药剂被推入后,就青筋骤起,控制不住不断痉挛的手。
陆毁就站在他的对面,周围是穿着白色大褂的研究人员,他的身边,两个记录员正拿着本子记录着这次样品试剂产生的最终效果。
“还是不行,上次得到的血液样本有限,如果要进一步突破解离药剂的药性,还需要重新再获得一份才行。”眼看着顾白已经埋下了腰,整个人痛得意识模糊,嘴里溢出痛楚声。
周围的研究员赶紧上前将其扶到实验台进行一系列身体检测,注射分解药剂。
许幼蓉就全程紧握着顾白的手,眼泪不断地往下掉。
“还是不能做出复制体吗。”陆毁看着眼前的一切,眉头微蹙。
旁边的负责人摇头,“当初的实验只有顾白先生一个人被注射过……”他顿了一下,“所以体内才有相关的基因可供参考,但那基因不正,无法进行完全等价复制,所以要想后续药剂研发成功,还是需要委屈一下顾白先生了……”
陆毁闭了闭眼,他挥手,旁边的人立马下退。
“还需要一份血液样本,沙罗那边传来消息,你的人可能跟她走得更近一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重新恢复意识的顾白就听到陆毁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支撑着手臂坐起,双眸微垂,“我知道了。”-
赵沧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本来还满是笑容的脸变得微微有些凝重。他看着还在人群中快乐扯皮的余初,他拳头紧了紧。
“刘若,李楠,看看群里面的消息。”赵沧面不改色地提醒身边的人看光脑。
原来被余初逗得笑不停的人闻言打开光脑,然后嘴角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诶,你们怎么了,突然都变得严肃起来,吓到我了啊。”正跟着旁边人打闹的余初感受到气氛突然沉着下来,她一愣,接着开玩笑道。
几个人立马嘻嘻哈哈地遮掩过去,心里却是再也没了刚刚那样的轻松。
军舰一路上不停,全速朝着奥威联邦驶去。卡洛拉代表队的人一个换一个不停往卫生间钻,搞得赫森他们以为是不是吃坏了肚子。
“沧哥,我不敢啊,大人那么好,我们干嘛要取人家血啊。”李楠死死抓着门板不肯走。
赵沧给了他一脚,压着声音道:“我不知道吗,是,是那边亲自发的任务,总之肯定不会是要害大人的,我们照做就行了。”
李楠呜咽了一声。
等再出来时,就见余初一脸关心地看着他们两个,“你们中午吃什么了啊,要不要叫医务人员过来给你们检查一下?老这样往厕所跑身体也受不住啊。”
赵沧跟李楠赶紧摇头,“没事没事,可能就是吃得有点多,呃,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
军舰历时五天终于到达了奥威联邦,余初走出舰艇,看到相差与沙罗还是挺大的新环境,一颗脑袋好奇地东看西看。
赫森才从休息室走出来,等来到余初身边的时候,她视线顿了一下,问:“你手怎么回事。”
余初低头看着那被赵沧他们劝着缠了一圈又一圈绷带的胖手,道:“就是玩闹的时候不小心被谁的佩剑划了一个小口子而已,但他们太紧张了,非要缠这么多绷带,太浪费了。”
赫森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身为单兵,连生死都置之度外了,又怎么会过多地去担心一个小伤。
然而另一边的罪魁祸首赵沧他们却是咬着小手帕眼泪都快出来了。
在意外发生后,他们给余初处理好伤就再也不敢出来跟她一起玩了。不仅仅是因为心虚,更多的是良心上过不去,心里难受,觉得没脸再一起嘻嘻哈哈。
然而余初却是一点没在意,她抱着自己的胖手,时不时戳戳身边的洛祈让他跟着一起看稀奇。在坐快艇到驿馆的途中,透过玻璃,她还看到了很多她都未曾见过的小吃。
“好看,想吃。”她道。
洛祈捏捏她的手,闻言转过脸,“待会儿等到了驿馆我带你出来买。”
余初小鸡啄米般点头,接着快艇快速掠过十几分钟后到达驿馆。
93. 第 93 章 大结局(中上)
在奥威联邦比赛的一个多月, 余初长胖了。
外表上看其实看不出来什么,但偶尔洛祈抱着她从床上到餐桌上的时候,还是可以掂量出来一点变化。
只是按余初自己的话说, 她只是又长高了一点,变重的是骨头, 不是肉。
洛祈被她的自我安慰逗笑, 但转头还是自己又一个人私下背着赫森他们悄悄去给她买好吃的。
而好像从来到奥威联邦的国境之后, 不知道是不是在新环境水土不服的缘故,余初明显比之前更加犯懒了。
除了比赛,很多时候看到她基本都是闭着眼靠在看台上或者直接睡过去, 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就连比赛的时候都恹恹的,以至于让赫森几位同行的导师一个个担心的不得了。
但虽然表现出的是一副疲态,可比赛该赢的还是赢得干脆利落,医生仔细检查过后没发现什么问题,余初自己也说没事。
找不到原因,所以最后一众人也只能把这一切都归咎于是水土不服。
一想到后续还有两个赛场要经历,赫森有些头疼,担心余初之后的状态会不会更糟。
但当事人显然就没这个烦恼了, 下一站是卡洛拉帝国,这些天跟赵沧他们混得熟了, 余初听他们说了好多卡洛拉境内的美食和风土人情后,一天到晚就念叨着比赛怎么还不换赛场, 她想快点过去看看了。
但赵沧他们虽然每次都跟着附和, 实际上私下里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明显的心不对嘴。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紧张的比赛时间一天天过去,余初掰着爪子倒数着最后离开的时间, 心情越来越愉悦。
结果等到了四国负责人原定启程的那一天时,擎远却乘着军舰出现在她的面前。
余初跟洛祈被带走,这件事除了几个导师知道具体原因外,其他人都以为他们两个是没有比赛了所以先行返回了沙罗。
而军舰上,宽敞舒适的座椅里,余初听完擎远说的话,微长的睫毛垂下,眸中情绪不明。
“那处秘境突然提前打开,现在四国都在召集原先定下的人准备进入秘境,”擎远顿了一下,看着他们,“你们是陛下钦点了必须进去的。”
余初揉了揉额头,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现在看着更沉了。
擎远觉得奇怪,“之前你们不是都了解过秘境里的情况吗,就是找些稀有材料,然后再把它们搬出来就可以了,你不会连这点事都懒得干吧?”末了,又忍不住补了一句,“这不比比赛轻松的多?”
洛祈偏头看向了余初,却意外发现她好像真的没有动心。
“不安全啊。”半晌,一声叹息终于响起。
“咳咳……”擎远猛地被噎了一下,差点喷出口里的水,“你说什么?”他瞪大眼睛,“你还怕危险?”
“……”余初瞥他一眼,很认真问道:“秘境只能进一次?”
擎远点头。
“一次要待好几天?”
他又点头。
“基本都是分开行动?”
擎远默认。
余初深吸一口气,“最后一个问题,我能不去吗?”
擎远:“……”
“你猜。”
看着重新闭上眼似乎自闭的人,擎远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她了,“之前跟陆毁干的时候还不死不休一副不要命的样子,怎么现在突然这么怂了?”
“而且根据之前几次进去过的人带出来的消息,都说里面什么危险也没有,安宁的很。且四国互相制衡,约定好在秘境内绝不互相产生矛盾,发生斗争……你怕啥呢?”
余初神神叨叨说:“你不懂,不能拿以前的经验去验证现在的未知,我们要保护好自己,才能有更加美好的未来……”
“少给我扯淡,”擎远觉得她又开始装起来了,无情道:“也别想着装病逃了,陛下点名道姓要你跟洛祈一起加入行动,我们现在就要往四国中心赶去,你们最好准备一下,大概后天就要直接进入秘境了。”
余初翻了个身,有些糟心地闭眼睡觉,也不知道把他的话听进去没有。
擎远气得牙痒痒,越发笃定余初就是在故意整他,于是很是不开心地离开了。
等他走后,洛祈轻轻扶了扶歪在他怀里的人,轻声道:“不想去吗?”
原本自闭的人脑袋动了一下,“嗯?”
洛祈耐心道:“如果你不想去,我们可以再想办法。”
余初缓缓转了个头,她看着后者认真的神色,表情讪讪,“其实也不是,我刚刚就是跟那家伙开开玩笑,故意气他的。”
洛祈觉得她心里藏着事,但又不想逼她,只是声音有些不明道:“总是会有办法的。”
一瞬间,余初觉得他这里说的办法专指的是不进入秘境,违抗君令。
她心里一惊,意识到洛祈可能会因为她的一点点想法而直接跟皇帝刚起来,她赶忙道:“真没事,你见我怕过什么,陆毁都能被我打着玩儿,我刚刚真的就是随口一说。”
“嗯,困了吗,要不要先睡一会儿。”洛祈没说信没信,只是揉了揉她的脑袋。
余初内心忐忑了一下,但最后还是趴他身上老老实实睡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军舰已经离目的地更近了。
大概是期间一直给她当人肉靠座的原因,此时洛祈双眼闭着,呼吸声均匀,安静地靠在座椅上睡着,手还轻轻放在她的腰间。
余初动了动脑袋,见后者明显有要醒的趋势,她吓得立马不敢再动。
趴在洛祈的怀里,她努力抬着眼,望着男孩那长翘浓密的睫毛,开始一点点走起神来。
时间又过了一天,此时一行人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余初是在被半拖半拽之下出的军舰,她叹着气,旁边扯着她的擎远嘴角一抽,想给她呼上一巴掌。
但一边的洛祈虎视眈眈,那几近阴沉的目光,盯得他背后发凉,最后还面无表情直接把人从他手上抱过去。
看着已经懒到连路都不想走理直气壮被人抱着,还朝他做鬼脸的某人,擎远太阳穴突突地跳。
妈的,比小学生还幼稚。
有关秘境的事属于高级机密,除了要进入秘境的,已经提前签好协议的,比如余初这些,剩下的都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部门和人员。
等擎远带着人到的时候,护卫队的人已经在给众人分发这次进入秘境所要带的相关道具了。
其中有一本小册子,上面记录的是这次进入秘境需要寻找的根据重要度排列的珍惜材料名字和图样,余初随意翻看着,突然,眼前出现了两根细竹筒样的东西。
她抬头,擎远没好气地把手上的东西塞给她,“秘境里一切电子设备都无法使用,我已经跟要一起进去的部分人打过招呼了,进入秘境后尽量和你们一起行动,确保安全。以及,这两个是信号弹,真要遇上危险,方圆百里自己人都能看得见。”
余初一脸感动地把那两支竹筒塞自己包里,嘴上地说着好开心,你真是个好人,呜呜呜。
擎远受不了她这么做作,把人赶到队伍里就站到一旁看负责这次事情的人最后再跟众人提醒那些进入秘境后需要注意的事项。
事关四国未来发展,秘境入口外,绵延千米都是身着不同服色的各国精英队伍手持武器目不转睛地守卫着。
该说的都说完了,余初他们被集中在一起带到了一块荒芜的空地之上。
那是一片令人讶异的风景。
眼前的‘大门’散发着一种虚妄的淡蓝色光辉,它的四周,空间扭曲跳动,糅杂着一股强大的吸力感仿佛是要将人完全吞噬。一股不可名状的气息自门内延伸传至余初的身边,她的胸口蓦地一跳。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骤然席卷全身,余初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股气息勾燃带动着沸腾起来,她依稀能听到自己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声,伴随着耳边不知道哪里来的嗡鸣,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身后传来的洛祈的声音将她的心神瞬间拉回。
余初突然觉得心脏紧绷着一抽,呼吸变得有些困难。
“到你们了。”这时,旁边维持秩序的队长朝他们喊话。
就在刚刚,秘境的大门彻底打开,各国安排的人员依次进入,现在该轮到余初他们了。
然而此刻,脚下仿佛装了烙铁,很沉,沉得让她挪动不了分毫。
“余初?”洛祈轻轻喊了她一声,结果还没等后者反应过来,排在他们后面的人等得不耐烦了竟然直接伸手把他们推了进去。
蓝色的‘大门’震动了一下,接着又迅速归于平静。
擎远刚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他看着把余初他们推进去的那个单兵,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余初脚下一个趔趄,抬起头时,眼前的一片绿茵让她微微有些愣神。
身后的洛祈伸手环住她的腰,把人拉到怀里后,才开始警惕地打量周遭的环境。
这大概是一座失落的城市,曾经的繁荣如今已经被荒凉所替代。入目是芳草萋萋,远处,破败残缺的高楼大厦昭示着这块地域有多久没有再对外人开放过,天空一片澄澈,蓝色的皎星散发着清寒的星辉照亮大地。
洛祈抱着余初走在杂草几乎快高过膝盖的地上,发现过了许久,都没有看到先他们之前进来的,抑或者是之后进来的同帝国的人。
他们回头看了入口处许久,直到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余初抬头看了眼天上的皎星。
“一个小时了。”她道。
洛祈这时也抬头看了天上一眼,眉头微皱。
“皎星没有动过。”
两人都发现了,先不说进入秘境后很容易就能跟同队的人一起汇合这件事和擎远说的完全不符,时间过了这么久,天上的那颗光源却一点位置也没变。
“他们没说过秘境里的昼夜轮转跟外面有不同。”余初有种预感,觉得自己一开始说的那些大概是要应验了。
“放个信号弹吧。”余初从来都不喜欢干没把握的事,拿出怀里的竹筒,朝着天上放了一道明亮的烟花。
远处,两道身影站在一座残垣断壁之上,站在前面的男人看着那朵烟花的升天,他伸出手,周围的空间突然发生剧烈的抖动,一道无形的气波瞬间蔓延出去无形中仿佛惊动了整座无人之城。
还未绽放的烟花被空间所吞噬,秘境中,有什么东西在隐蔽的暗处缓缓苏醒。
“吾王归来,之前定下的计划,也该进行了。”那双蓝色的眸子渐渐恢复成深棕,陆毁目光收回,转过身:
“七天后,我会正式打开秘境,放出他们。”-
原来进来的‘大门’关闭了,这点倒是跟一开始收到的消息一样。
此时,余初跟洛祈用青草铺了厚厚的一层大坐垫,然后仰着个脖子一直看着天空。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余初脖子都望得有点酸了,还是没感应到周遭有人靠近,她的心情很复杂。
“这里是不是很大?还是说周围根本就没有我们的人?”
她手里还拿着临进来前,队长发的小册子,但现在这样的情况,她是没什么心情去找那些所谓的稀有物资的,还是保护小命比较重要。
头上蓝色的皎星高高挂着,进来的时候在什么方位,现在还是挂在那里一动未动。
余初靠在洛祈的肩膀上,根据身体的反应,他们进来的时候是星际傍晚的时间,那现在应该是正式到了晚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找不到出去的路,也没等到队友的靠近,洛祈觉得他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应该先为后续可能遇到的情况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
“要不我们……”
他低下头,却发现了靠在他身上的余初脸色的不对劲。
此时的余初神色有些恍惚,眉眼间是一种极致的忍耐和紧绷。听到洛祈的呼喊声,她略微空洞的眸子看向他。
“有人在叫我,一直在叫我。”她喃喃,然后有些烦躁地捂住耳朵。
洛祈心头顿时一惊,接着把她整个人拥进怀里,紧紧抱着她,“别怕,我在这里。”
周围只有风掠过草地带起的‘沙沙’声,洛祈目光警惕地环顾着四周,浑身紧绷宛若护食的狼崽,不容许半点陌生的气息出现。
怀里的余初听着洛祈有力的心跳,那道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声音也仿佛淡了一点。
“我不知道它说的是什么,它说的不是我的名字,但我就是觉得它是在叫我,”她忍耐着抬起头,手指向了那荒草地的尽头,那破败残垣的城市之上,宛若王宫一般悬浮在空中的宫殿。
看着那在蓝色的皎星下散发着古朴神秘气息的旧宫殿,洛祈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他想起余初曾经告诉过他的有关人鱼的事情,还有她的能力,以及传说中的那个突然消失的神秘国度海瑞斯王庭……
“我们……去那里看一眼吗?”他低头,凝重而又认真的神色倒映在余初的眸中。
后者一愣,然后立马摇头,怂得一匹道:“别了别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觉得现在可能不是认亲的好时候,还是等人多一点吧,这样比较有保障。”
洛祈晃了晃神,觉得现在面前的余初,似乎有些……过于稳重了。
从前的她,就如擎远说的,哪怕是对上前期实力几乎呈碾压式的陆毁都敢提着枪要过去和他一拼生死。可是却从知道要进入这个秘境后,就一直表现得很奇怪。
他努力回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听到过的话,妄图从里面找出一点点线索来解答如今的这个不对劲,最后,思绪一闪之间,他忽然想起了从前。
“你是在担心,到了晚上的时候,你偶尔会睡沉过去的情况吗?”
话说完,他突然顿住。
不对。
最开始知道余初会睡沉,沉到叫都叫不醒的,是在进入军校的第一个学期,协A3班第一次拿到班级联赛的冠军,他跟着余初一起去聚餐,晚上带她回去却见证意外发生的那次。
那一次,余初告诉他,因为小时候的一些情况,她在有些晚上睡觉的时候可能会出现封闭五感,呈现假昏迷的状态。
所以这次,联系到余初言行间的异样,他便也以为余初担心的就是这个。
可是就在刚刚,他突然想起,之前余初跟擎远去处理地下研究所的那些事情的那段日子,出去的时间从来都是下午或者晚上。有的时候甚至会在凌晨突然跑回来看看他。
洛祈垂下眼睑。
这跟她之前说的完全不符合。所以那段时间,她一直都过得是昼夜颠倒的生活,因此白天的时候,才会一直想躺在床上睡觉吗。
那么现在呢?没有白昼黑夜,那上次的意外,又会在什么情况下会被触发?
夜色弥漫,周围只有草地的‘沙沙’声。
余初听到了洛祈说的,但她没有回答。而后者也明显猜到了什么,抱着她的手更紧。
“如果你困了就睡吧,我们哪儿也不去了,就在这里等秘境下次开门。”洛祈不清楚余初到底什么时候会再发生上一次的意外,但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只能依靠于她保护的人了。
他也有一战之力,如果真的遇到了什么危险,他也有能力可以保护她。
余初一反常态地沉默缩在洛祈的怀里,她听着脑海里那道若有若无的呼唤声,思绪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明。
第一枚放出去的烟花没有收到任何人的回应,如果按照外面的时间,现在大概已经到了第二天的早上六点。一整个晚上,两个人把周围的长草简单编织成了草被,就那么互相依偎着缩了一晚上。
进秘境前他们带了一些工具,但多是开采矿石或移植草药类的器具,现如今早就被扔到了一边。还有一些营养液和水,洛祈先醒来的时候,看到余初还在睡,便观察着四周想找找看有没有干净的水源可以洗洗的。
他不敢离余初太远,但周遭因为地势原因,基本都是绿茵一片,看不到溪流或小河,他沉思了一会儿,觉得还是等余初醒来再说。
本来一开始,两个人打算的是在秘境里猥琐发育,拖到大门再打开的时候离开。
但很明显,从一开始进入秘境后发现的种种异常,就注定了这次他们的秘境之行不会那么简单。
“悉悉索索——”
时间到了早上八点,突然从四面八方出现的细碎嘈杂声让原本正在清点干粮数的洛祈浑身一紧,下一秒,原本还躺着的余初猛地睁眼一下从地上跃起,接着单手抱住他的腰跳开,手中蓝色的长/枪在空中划出多道流光。
“嚓——”
□□被枪影粉碎的声音响起,感受到包围着他们的生物那掩藏不住的恶意,应激反应拉满的余初带着洛祈顷刻间便从原来待着的草地跑离,向着那座旧城越来越近。
其余方向都有空气墙阻碍,那是唯一有路的方向。
“别回头,它们长得有点丑,还没吃早饭呢,等下会没胃口的。”
被一路拉着在长草过膝的草地奔跑的洛祈,还没来得及转过头看一眼就听到余初这么说。蓦地,原本被未知生物袭击的紧张和惊吓的心情突然得到了安慰,他甚至还觉得有些想笑。
然而余初跟洛祈说着不要回头,自己却是转头看了一眼,然后瞬间就被那些长得有些草率的生物给丑到了。
那是她活了小半辈子都没见过的,丑得出奇的东西。
怪异的鳞片上有大片的黏液顺着那像嘴又像呼吸孔的地方流出,一双发灰但又带着些银色的圆粒眸里面盈满着邪恶与贪婪。四肢像鱼划动时候运作的鱼鳍,后面好像还拖着一条软趴趴的肉尾巴,在草地上留下无法忽视的水迹。
总之怎么看怎么倒胃口,余初险些觉得自己眼睛都要瞎掉了。
但偏偏,后面的动静越离越近,此时周遭没有任何多余的遮蔽物,郁郁葱葱的树林也还在前方大概千米的地方。可直觉告诉余初,在还未解决目前所遇到的第一个问题时,不应该直接到下一个新的地图点冒险。
于是她猛地刹车,把洛祈一把拽到身后,手中长/枪转出残影将朝着他们飞扑而来的粘腻怪物劈碎在空中。
一股腐烂海腥的味道骤然在四周炸开挥之不去,余初面色不变,只是让洛祈退远一点。
可是心里一直有执念的人,又怎么会让她一个人单独面对现下的一切。
“我不会拖你后腿的。”他说完,之前余初按着他的身高跟习惯一点一点为他做出来的出来的长/枪出现在手中。
余初愣了一下,然后她敛眸,让出了一片位置交给他-
突然出现的未知生物向他们发起了袭击,尽管最后还是将它们都解决了,可余初两人的心情却是一点也不敢放松。
“要去那座宫殿吗?”洛祈抹去额上的汗水,一转过头,就看到喝了一口营养液的余初眉头深深皱起。
他心里一紧,刚想把顺带着的干粮给她,就听到她嘀咕,“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这玩意儿怎么还是这么难喝。”然后,她抬起头,“你说什么?”
洛祈沉默了一下,摇摇头,把手里的饼干和水递给她。这都是他在准备进入秘境之前顺手拿的。
“如果之前擎远说的东西还有一点是正确的,那下一次秘境打开就是七天后了。”然而事实上,他们能不能撑到七天后都还是个问题。
“真坑啊,我怀疑我们这是被针对了,不对,应该是我单方面被针对了,而洛洛你是被连累的。”余初终于知道自己最开始听到擎远找他们的目的时,那种焦躁不安的感觉是怎么来的了。
其实仔细想想,这一切也不全都是没有缘由的,陆毁之前花那么多心思逼着她用会了那个新能力,可后来就像是跟人间蒸发一样再没找过她。
如今看来,是在这里留了一手。想来,陛下那边大概也是被他吹了耳边风,才会专门提到她,还让擎远大老远过来押人。
她揉了揉额角,抬头看向洛祈,“我觉得,接下来为了提高存活率,我们可以试着分开行动。”
就在刚刚,对付那些恶心丑陋的怪物时,混乱中,她发现了那些怪物们主要针对的目标。
没错,就是她。
她跟洛祈分开的那一段距离,有四成的怪物是为了扑向她,但中途被洛祈堵截所以不得不调换目标,而剩下的六成,则是完全视周围人为无物径直朝着她不断发起进攻。
因为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突发情况,洛祈当时紧绷着神经或许没有注意到。
但……
余初偏过头看他。
这么久的日子了,眼前的人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害羞少年,他也算是个合格的单兵了。
所以……
右手突然被紧紧握住,余初的思绪被打断,她抬眼,顿时撞进了那双宛如深海的眸子。
“不要分开,”洛祈一字一句道:“我们一起。”-
“吁——嘭!”
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炸开,蓝色的皎星之下,茂密沉森的庞大森林中,余初努力仰着脖子看着那道光缓缓在空中消失。
这是他们进入秘境后的第三天下午,余初放出了第二个信号弹。
“穿过这片森林,就是那座宫殿了,还有破败的城市高楼。”
她的手里拿着长/枪,另一只手拉着洛祈,两个人走在连鬼影都没有,却又异常诡异的密林之中,他们散布出精神力,警惕地防备着周围。
这三天,接连不断被各种奇奇怪怪的生物找上,两人很少能在一个地方安稳地度过一个整个对于外界来说的夜晚或是白天。
而余初容易犯困,大概是以前的什么后遗症,所以多数时间,基本都是解决完进犯的怪物后,洛祈就会抱着睡着的她朝着那座漂浮的宫殿不停走去。
事实上他们也不知道脚下所选的道路究竟正不正确,可是越在宫殿的外围,各种怪物出现的频率就越高。这是三天以来,解决了十几次袭击后,二人最后总结出来的经验。
所以,为了尽可能拖到秘境大门重新打开的那天,他们只有朝着中央那处不断行进。
而在这个过程中,尽管因为要对付那些怪物而累了一些,余初一直蔫蔫儿的状态也让洛祈心里一直揪着,担心无比。
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距离他们进入,已经过了六天。
今天,按照外面的时间,应该是上午九点。
在清理掉最后一波聚拢想要撕碎他们的怪物后,他们安稳地度过了近十个小时。
洛祈看着怀里睡得安详的余初,这些天第一次一觉睡到自然醒的轻松感让他身心愉悦,嘴角也忍不住弯了起来。
这些天一直被他当坐指向灯如今就在前面百米不远处,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离得近了,他似乎真的从那所宫殿里感受到了一丝安全的气息。
然而意外总是会在人们心神放松的那一刻给予致命一击,就在怀里的余初也睡得正香,洛祈犹豫着要不要喊醒她一起再往前深入时。
悬浮的宫殿之下,残破林立的高楼间,十余双阴毒的视线牢牢地锁定在了他们两人的身上。
醒灵师自带的敏感感知几乎在瞬间就让洛祈汗毛倒竖,他后退了一步,前方,十几个穿着并非同一个时代衣袍的‘人’缓缓从暗处走出。
他们的眸子大多是那种浅色的灰蓝,有的甚至是澄澈的天蓝,但如今,全都带着满满的恶意盯着他们。
他们的口中念着洛祈听不懂的话,接着弓起腰,做出了攻击的姿态。
“哧!”
利刃穿透□□的声音响起,洛祈回过神,怀里已经空荡一片。刚刚还熟睡着的余初此时面容冷肃地握着从地上捡来的铁质物,几道破空声伴随着刺穿声响起,下一秒他就被带着朝那座宫殿迅速逃去。
而这一逃,就一直持续了十几个小时。
时间到了晚上八点半,久久寻找不到进入宫殿道路的余初两人为了摆脱身后的追兵只能被迫沿着直线穿过宫殿底部林立的旧楼再次朝着外围逃去。
然而最开始,余初是有想要直接解决身后紧追不放的那些人的心思的。
可再快的杀戮也抵不过人海战术的持续蔓延,越来越多的‘人’从废旧的高楼大厦中走出,嘶吼着她听不懂的话语,冲上前来想将她撕得粉碎。
漂浮着的宫殿离得越来越远,夜空之上,蓝色的皎星依旧霸占其中。浓重的夜色在并不安宁的树林渲染出别样的危机感。而树林里不断穿梭的两道身影之中,余初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洛洛。”微微带着喘息的声音在前面响起,感觉自己的体力快要耗尽的洛祈艰难地抬起头。
余初抓着他的手变紧,听着后面微弱的,似乎是已经被甩开的追逐声,她速度放慢,和他并肩在了一起。
“怎么了?”洛祈脚下的步子属实有些沉重了,额间也有汗水不断滴落。
他抬眸望着余初,那句‘你松开我自己先走吧’的话在喉咙口几度被咽下如今又迫切着想要再度不受控制地说出来时,他咬了咬牙。
他之前坚定着要跟余初一起行动,是因为害怕她在这块未知的地域会因为身份而遇到更多的危险时,却只能一个人孤立无援。
但现在,已经完全成为累赘的他,失去了保护的能力,那么……
“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突然,少女有些空淡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洛祈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却见余初拉着他的手躲到了一处低洼式的树根之下,然后,那双眼里含着星光的眸子看着他,眉眼微弯。
蓦地,洛祈突然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心慌。他抓紧余初的手,牵强地笑道:“什么故事啊,我们出去再讲好不好?”
他小声的,近乎害怕地乞求,然而余初却是摇了摇头,嗓音有些嘶哑:“接下来,我讲的故事里的每一句话,你都必须牢牢地记住,然后听话,好吗?”
洛祈的心更慌了,他抬起手想要阻止,却已经听到女孩的声音响起。
“还记得你之前看到的那本书吗?”余初看着他,眸里的光一点点落下,“我要讲的,是那位从出生起就被关在地下研究所里的元帅,在被好心的士兵们拯救出去之后的故事。”
洛祈的眼眶红了,他紧咬着牙,死死抓着旁边枯根的手青筋显露。他摇头,却听着少女的声音继续道:
“那位元帅被救出去之后,帝国给了她一席容身之所。”
“当时一起被救出去的实验体加上她一共有27个,可是在后续实验残留的作用中挣扎着最后活下来的,却只有那位元帅一个。”
“无数次的实验在那位元帅身上留下了不可逆转的各种副作用,其中一个副作用就是,每24小时内,会有固定的时间身体必须陷入睡眠状态,否则就会被强制性陷入深度沉睡。”
而主动的睡眠和被动的强制,区别就在于,前者依旧可以感受到周遭的情况变化并从睡眠状态中迅速清醒。而后者,则是完全地被封闭五感,除了呼吸,便和死人无异。
“一开始,固定的时间是8个小时,后来发现,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必须睡眠的时间也在不断加长。”
“在那位元帅上任之前,帝国靠着之前那次行动中缴获的资料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在她17岁的那年研制出了相应的抗药。”
“但是后来,那位元帅因为一场意外,重新回到了13岁。”
“而现在,副作用的时间,已经增长到了12个小时。”
洛祈的眼前一片模糊,他死死地抓着余初的手,滚烫的液体落在泥地,周围只有窸窣的风声。
“还有三分钟就是晚上九点,24个小时,我还差3小时。所以接下来,洛祈 ,好好听着。”
“没有谁规定在生死之间谁必须要对谁负责,在没有足够的能力之下,面对眼下的情况,你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的性命,从这里活着逃出去。”
“他们的目标是我,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太过优秀让他们这么着迷,但是,”余初的手轻轻摸上洛祈的脸,感受到指尖的温热,她轻轻笑了一下。
那笑容终于带上了万般的不舍,这是洛祈第一次见她这么笑。
却永远也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不浪会保护你的,带着它逃出去。”
储存着深蓝色机甲的项链被放进手心,余初抹去他眼尾的水痕,柔声道:
“以及,你已经是一个大人了,是大人,就应该懂得权衡利弊。”
“所以如果有生的希望,请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我不会怪你放下我的。”
少女的手重重垂下,柔软的身体倒进洛祈的怀里,她双眼紧闭,最后一缕呢喃消逝在风中。
……
94. 第 94 章 大结局(中下)
余初睡着了。
洛祈僵硬地抱着怀里温热的身体, 向来冷静的大脑此刻混乱一片,连手指也不受控制动弹不得分毫。
他终于想明白所有的事了。
清楚记得曾经他跟余初的第一次初遇,是在白恒星, 瘦瘦小小的人如神明般降落,在那喧嚣的欢庆之中救下了比她还高了一个头的少年。
那一天, 接连着的打击让他还没从那场事故中彻底反应过来, 就被叔叔带着匆匆从那里离开。
但他心里一直都记得, 热闹的欢庆会上,绝望的高空,那个人, 那张脸,以及那声憨傻的笑。
他与她是加了光脑的,因为最后的转账。但后来,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理由主动去找她说话,而对方显然是没有把这件事多放在心上,于是最后,那个好友联系人就一直被静静置顶在最上方,反复打开,却没发出过一条消息。
在白恒星最开始的那段日子, 是他的噩梦。
父母以谋逆罪被逮捕,自尽于监狱, 而叔叔为了保住他,把他送到了一颗没有一草一木全是陌生的无关星域。
在那里, 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就连能够听他诉说的玩偶也一个都不在了。
那段时间,他一直封闭着自己,不肯与外人交流, 也不愿意接受别人主动来对他的好。
他像是把自己和外界彻底屏蔽,每天唯一支撑着他的,就是努力学习,期待有朝一日可以重新考回主星查清一切为他的父母翻案。
强烈的执念吊着他最后的一丝生机,所以即便那时的他永远都只有一个人,日子也过得浑浑噩噩,但最后也就那样过去了。
直到某一天的课余时间,他听到周围的同学都在谈论同一个人。
同一级的学生里,有一个叫余初的拽人在学院的各个系火出了名。这个人上敢跟学院里最恐怖的车主任叫板,下敢跟学长学姐单挑干架,因为人设实在太拽太霸气,以至于很快有关她的事就全都传到了学院的论坛上。
洛祈也是在那之后,第一次又听到救命恩人的消息。
他不知道当时知道消息的他心里怀着的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绪。只知道那天下午没课的时候,他特地走到了单兵院系,然后,看到了正在被车以南提着根棍在后面追着揍的少女。
一连几天,他每次到单兵院系的操场外,总是能看到那抹瘦小的身影身后总有一个怒不可遏的导师在追赶,要不就是所有人都在原地站着的时候,某个人却被单独拎出来训话。
他也不知道怎么能有人每天都做到让不同的导师亲自特殊‘照顾’,但在那一段时光里,他却能明显感受到自己那一直处于阴霾时期的心情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也许是因为对方曾经救过他,他下意识便能从她那里汲取到一丝微弱的安全感,抑或着是少女被追着跑的样子实在憨态可掬,他由衷地从她身上感受到了快乐两个字。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他习惯了早起看单兵们跑步,习惯了晚离看单兵们训练,习惯了放假时自己一个人走到操场,习惯了在一群洋溢着活力的少年之中,下意识寻找那张满是明媚笑容的小脸……
只是一直到后来被选中去摩卡星进修时,他也没敢多迈出一步。
却没想到,在后来的链接者配对里,他跟她匹配在了一起。
那是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拥有充分理由和她说话的第一天。
…
而再回想起之后两人之间的相处,现在看来,一切的一切全都是有迹可循。
余初喜欢睡觉,那是从还没跟她一起训练时他就知道了的事。
希尔学院对于单兵的训练量繁重,那时的余初总是会摇着导师们的手,耍赖说自己年纪小,瞌睡多,得不到充足的睡眠会长不高,缠着闹着不想要早训。
而当时,以她的年纪,确实是应该还在上预备学院的时候,所以多数人觉得那个理由大概有理的同时,也只当是她小孩子心理,爱偷点懒,但她有实力,那就也没有什么。
可现在看来,同样年纪的少年,谁会在正值活力的时候,每天掐着时间只要找到机会就蒙头大睡的?
是了,包括之前班级聚餐的那次意外,还有后面昼夜颠倒的睡眠时间。
洛祈的眼睛已经酸到麻木了,身后数不清的追逐声又再次出现在了耳边,他动了动自己的脚,接着忍着浑身的不适抱着余初从那块低洼地站起来,然后向着森林的外围跑去。
被逼到这种境地,他已经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里逃才能看到生的希望,他的腿隐隐在打颤,可手臂却坚定地护着怀里的人不肯放松。
他自动忽略了余初最后说的那几句屁话,身体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力向着外围跌跌撞撞地跑去。
“主上,真的不出手吗?他们……”
宫殿之上,纵览完下方一切的护卫看了眼站在前面依旧镇定自若的男人,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
陆毁淡漠地看着洛祈艰难的身影,语气不慌不忙,“人在危机关头,总是能诞生很多惊喜的。”
他垂眸,接着又扯了一下嘴角,像是想看好戏:“更何况,她那比脱缰的野马还要放肆的性子,没人压得住可不行。”-
“唰!”
底下,因为夜色浓重,繁密的枝叶又把皎星的光芒给遮了个干净,洛祈在密林中摸黑前行之中,因为没时间过多注意脚下,在一块地势骤转处,直接连人带着余初一起从不算太高的斜坡上滚了下去。
脸颊后背不断传来被刮蹭的疼痛,洛祈反射性地把手臂里的人紧紧往怀里按。
“嘭!”
后背重重撞上一棵拦路的高树,他闷哼一声,黑暗中,粘腻的液体渐渐染红他的外衣。他挣扎了许久,几乎失去直觉的腿才终于缓了过来有了疼痛感。
他先把怀里紧抱着的余初轻轻放在旁边,然后支撑着手臂坐起来去查看腿上的伤势。
还好只是崴了一下脚,滚落过程中连带了一下腿才会出现刚刚的情况,而崴脚应该怎么做,余初之前教过他,所以他现在在很冷静地处理着这一切。
身后本来就没被甩多远的声音又出现了,洛祈感受着自己所剩不多的体力,他看了眼还在沉睡的余初,觉得这次大概不能两个人一起离开了。
他找了个尚且还安全的隐蔽区,把余初放进去之后,他拿出了自己的机甲。
不浪还在余初的身上,而之前一直不用机甲,是因为要保证体力与精神力同存的同时,机甲的目标太大,骤然出现,那就是场上活脱脱的靶子。
而他已经抱着必死的心思想要把身后的追兵引走时,却在重要关头发现那些人的目标从头到尾都只是余初一个人。
她就像是一个天然的引力散发点,大概是血脉关联,又或者是其它原因,总之电光火石之间,他庆幸自己及时赶回到了余初的身边,将她平安带走。
而同时的,他也发现了在这逆境之中,他们所唯一拥有的依仗——机甲。
追他们的那些人,不知道是从哪里爬出来的,他们没有机甲,于是趁着精神力尚且还充足,洛祈换上了不浪,把余初用安全带固定在了最初是给他的位置上,高大的机甲顷刻间便蹿离了百米之远。
他还记得余初昏睡前说的话,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后,就是全新的24小时,他只需要撑过这三个小时,余初就会醒过来,秘境的大门也会再次打开,他们都能离开这里。
机甲所带来的优势肉眼可见,洛祈操控着机甲在森林中快速移动着。
紧绷到极致的心脏砰砰乱跳,夜视屏内,他的余光看了眼尚且在位置上睡得安详的女孩,心里有无数的话想要等着这次安全离开后告诉她。
黑暗中,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三个小时,但却让洛祈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样难熬。
因为逐渐远离了宫殿,原先潜伏在外围的一些怪物听到动静也全都聚集了过来。逃亡路途中不再像一开始那样顺利,洛祈手里握着枪,所挥下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在急剧地消耗着他的体力。
“噘……”
“噘噘……”
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从四面八方围拢着不浪迅速靠近。才被击退没多久,那些外表怪异,浑身黏液的怪物就再次如潮水般聚涌过来。
“咳……”
洛祈用枪撑着地喘了一口气,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控制台上。
离新的一天到来,还剩不到一个小时。
他缓了缓。
“噘——”
“哧!”
背后,尖利的叫声迅速靠近,却在下一秒就被长/枪斩碎成一片。
洛祈真的庆幸之前余初教他的时候,一直都对他要求严格,完全没有因为他是醒灵师就放低要求。她好像在努力把自己会的全都教给他,所以今天,他们才有了这多的一点希望。
“噘……”
“噘……”
怪物们一波接着一波,洛祈不慌不乱清除的同时,还要操控着机甲不断往外围靠近摆脱之前紧追在后面的那群人。
心神加上体力的不断消耗,到最后,他也记不清到底还有多久余初才能醒过来了。但他还能再撑一会儿,那这样就足够了。
“噘……”
“噘噘……”
围拢在四周的怪物们虎视眈眈,再次组织了新一波的攻势。洛祈握紧了长/枪,心里想着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最后一会儿就好了。
然而,预想中的进攻没有出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本都快要吼叫扑上来的怪物们突然跟受到惊吓般如潮水退散开去。
洛祈眼睁睁地看着周围变得空荡一片,树林重新恢复成原来的寂静,他不敢放松,接着,他脑中突然警铃大作,下一秒手里的长/枪反射性弹出。
“锵!!!”
泛着冷光的长剑直直与枪杆碰撞上,巨大的冲击力逼得洛祈往后跌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虎口完全失去知觉,就这么一会儿,手里拿着的枪都险些掉落。
而眼前,银色的机甲溢散着寒光,手中剑动风起。
“嘭!”
洛祈翻身一滚,再转过头去,剑光已经劈开了身后的大树。
“阿鲁!”
嘶哑的女声从银色的机甲中传出,洛祈听不懂她说的什么,但身体却很快给出反应握紧着枪再次抵挡住对方的又一次攻击。
“锵——”
“轰——”
剑光与枪影的不断碰撞,本就快筋疲力竭的洛祈面对现下突然出现的劲敌,明显是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体力消耗殆尽,他尝试着想要从中脱身,但奈何突然出现的陌生女人实力强横,根本不给他任何能逃走的机会。
“嘭!!”
“噗——”
拦住了长剑的劈砍却没防备到身下的一脚,又一次交锋,深蓝色的机甲被女人重重踹了出去直接撞碎了后面的树干,洛祈猛地吐出一口血,眼前开始不断发黑。
“库洛鲁纳……”
听不懂的话语再次响起于耳边,半跪在地上的洛祈抬头看着那朝他不断逼近的银色机甲,想要重新站起,可垂在两边的手却仿佛有千斤重一般怎么也抬不起来。
近在眼前的长剑一点点高举起,倒映着他如今狼狈模样的剑面好似也在向他发着无声的嘲笑。
洛祈转头艰难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座椅上,那里,余初静静的正睡得安详。
他闭上眼,接着,精神海剧烈波动,深蓝色的机甲骤然被注入最后剩余的全部精神力,洛祈的双眼充血,落在地上的长/枪再度被拿起,下一秒蓝光朝着银色机甲的面门直刺而去。
“锵!”
金属的碰撞回声响起,那一枪被长剑劈开,洛祈身子有些趔趄,但随即强撑着反手一个回旋。
他本以为这一枪也会被轻易化解,穷途末路之际,他的心里已经不报任何希望了,但没想到,在枪尖与剑锋相撞的那一刻——
“嗡!”
深蓝色的机甲突然绽放出灿烂而又凝实的光芒,在黑暗中犹如天上的皎星坠落,流光驱散黑暗。
超负荷运转的精神海被一股柔和的气息缓缓所包裹,沉重的身体也在这一刻轻如浮云,前所未有的畅快感席卷全身,洛祈发现,原来驾驶室半亮的灯光,此时已经变成了最亮。
而自己刚刚那几近软绵的一击,就在那一瞬间被赋予了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劈断了抵挡的长剑,将那架银色机甲狠狠掀飞了出去。
事情的变故发生的太快,洛祈还没从这之中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操控的不浪不受控制地朝着森林外围全速飞去。
光屏外的夜景急速倒退,驾驶室的灯光也随着时间过去逐渐一点点黯淡。
直到行进的机甲突然停下,驾驶室里重新恢复原来的光亮,洛祈的脑子里才浮现出余初最后把不浪交到他手里时说的话。
她说,不浪会保护他的。
而在星际历史,相传,精神力拥有3S级以上的作战单兵,可以蕴养出拥有自身意识的机甲-
刚刚那一次爆发后,洛祈的精神力就所剩无几了,不浪也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支撑不住机甲的耗出,洛祈只好抱着余初从机甲里出来重新站在了一片密林之中。
但是不知道不浪最后是怎么选的路,这里更靠近森林外围,却没有再出现那些形状可怖的怪物。
洛祈满身疲惫,再加上未感知到危险的存在,一直紧绷的精神终于得以喘息。
他抱着余初靠着一棵粗壮的大树缓缓坐下,看着女孩安详的睡颜,他伸出手,轻轻把她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
两个人就这样在夜色浓重的树林之中彼此依靠,浅浅的呼吸声随着风消逝在空气。
然而安逸的时光不过才几刻间,树干被野蛮劈开强行开路的声音就又在安静的林中出现,并急速朝着他们靠近。
洛祈在听到声音的瞬间便睁开了眼,然后抱着余初朝着不浪还未行进完的方向继续跑去。
“阿鲁!”
“阿鲁纳!”
不再是只有之前那一个女人的声音,而是十几二十几道不同的喊声。机甲队伍毁坏掉挡路树木的动静越来越大,洛祈的心也越来越沉。
而此刻,就在他竭力跑出了几百米后,他陡然发现,前面已经无路可走。
不同于进来时候遇上的空气墙,现在他面前存在的,是在皎星光芒的照耀下,宛如一张怪物大口的无尽深渊。
“阿初……”
洛祈有些怔怔地看着怀里安静沉睡着的人,眼里有着说不出的不舍和复杂。下一秒,在身后的长剑破空而来之时,他紧紧抱着人从崖边缘一跃而下。
耳边是呼啸的狂风,上面,是消逝在风中的嘶吼。
一刻不停地撑了这么久,坠入深渊,感受到身体完全处于失重后那仿若解脱般的轻松后,洛祈缓缓闭上了眼。
怀里人是在这凛冽的风中唯一的温热来源,但最后,他还是没有把她安全的带出去。
思绪恍惚,又或许是急速下坠的风向实在太大,洛祈在这寒冷中渐渐失去了意识。
直到突然的蓝光在眼前骤然明亮,他隐约看见天空,一直悬挂于西方的皎星坠落,刺眼的曜星从东方升起,夜色被驱散,光与暖包裹了全身……
“恭迎吾王归来。”
宫殿之上,陆毁的目光所及曜星光芒照耀之处。整座遗落之城恢复生机,破败的高楼褪去死气,黑暗中滋生的怪物尽数化为飞灰。
深蓝色的机甲自渊底一冲而起,金色的光芒凝结成华美外衣。
吾王回归。
……
95. 第 95 章 大结局(下一)
洛祈重新睁开眼的时候, 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的气味,满目望去都是白色的一片。
他眼神空洞地注视了许久,直到意识回拢的一瞬间, 他几乎是弹跳般地从床上坐起,目光四下寻找着什么。
“洛洛?”心里挂念的声音响起, 悬挂在高空的心陡然落下, 他朝着声音的源头处望去。
那里, 余初手里正拿着检验单快步走到他面前。
“你怎么刚醒就乱动啊,医生说了你这几天一直处于昏迷状态,醒来后要先静养。”小声的碎碎念里面还带了点埋怨, 但洛祈却仿若抓到了一点实处,他伸出手,正在给他掖被子的余初被抱了个满怀。
病房里的空气安静无比,感受到眼前青年胸口那抑制不住的心跳声,余初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结果,抱着的人陡然松开手,身子坐正后,紧皱的眉头下, 一双眸子静静地注视着她。
余初:“?”
“我昏迷了几天?”似乎没发觉到自己说变脸就变脸,洛祈问道.
“从我们出秘境后, 有十天了。”余初掰了一下手指。
“是从渊底上来的时候吗?”
“嗯。”
洛祈没再说话了,他沉默着, 余初就坐在他的旁边, 眼里的茫然透露着她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不太高兴了。
病房里安静了许久,余初悄悄抠着手不知道要怎么办。
然后,她听洛祈问:“那天发生了什么?”
“啊?”余初抬起头, 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犹豫了一下道:“其实我也记的不是很清了。”
“只知道当时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你昏过去了很生气,然后后面的记忆就很模糊了。”她回忆着。
“好像我带着你飞了上去,清理掉了那些追着我们不放的那些人之后……”余初顿了一下,“我看到了一扇门。”
“一扇门?”洛祈抬头看向她。
却见余初皱着眉头,实在记不清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扇门后面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喊我,我没忍住就凑过去看了一下,结果就在我要推开的时候……”她脸色一黑,“陆毁那狗东西竟然突然冒了出来然后一脚把我踹了出去!”
“……”事情的发展有点曲折,洛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余初所说的到底是她梦中所见还是真实发生的。
又听她继续道:“被踹了一脚之后,我没推开那个门,然后门就消失了,等我再睁眼的时候,就发现我们两个回到了秘境外,擎远正叫着人把我们往医院里送。”
这之间的过度好像就是一睁眼一闭眼的事,但虽然不知道中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可现在两个人平安出来了,那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余初这么想着,这时,洛祈也终于肯翻过身正对着他。
但他还是沉默着,余初不知道是自己哪里没说对,看他脸色不好,小心翼翼问:“怎么啦?”
洛祈的眸子慢慢转向她,半晌,他开口:“没有其它的了吗?”
余初疑惑:“什么?”
“比如,你的身体,”他眼里的光一点一点落下去,“还有你说的副作用。”
余初听到这脸色就有点不太自然了,她随意地摆了摆手,半开玩笑道:“这有什么好说的,都过去了。”
洛祈面无表情地转过去背对着他,冷气嗖嗖地往外放。
余初赶紧扯了扯他身上的被子,道歉道:“我说我说,你别生气啊。”
洛祈没有回应,不理她。
余初表情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抿了抿唇道:“其实就是以前……大概是实验的药剂打多了,然后发生了各种复杂的中和反应落下的症状。”
洛祈背对着余初,听到她的话,攥着被子的手一紧。
之后,他终于听到了当年余初被从地下研究所救出后,所经历的完整事情。
13岁那年,和同样为重样本实验体的另外26个人被救出研究所。
一开始住进救助站的时候,皇帝传来的指令,是要给所有的受害者治疗好身体后,就帮助他们寻找亲人,如果没有找到的,则就近送到福利机构保证后续他们不用为了生存而忧虑。
但那些年在研究所里,重样品实验体被注射过的药剂,以及身上完成的实验实在太多。没有了后续相应药品的注入,得不到压制的原有药性在剩余存活下来的人身体内发生了很大的混乱反应。
“短短一个月,26个人因为扛不住那些副作用最终相继死去,最后就剩我一个活了下来。”
听着余初没有什么情绪的语调,洛祈攥着被子的手越来越紧,眼眶也带上了一丝红意。
她的声音继续道:“而在那之前,在救助站里的那段日子,负责受害者治疗的研究者们发现被救出来的实验体之中,几乎每个实验体都拥有超乎常人的超高天赋以及精神力强度。”
余初垂眸 “然后他们给我做了一个测试。”
“那之后,我就听照顾我的护士姐姐说,帝国为了我,专门成立了一个生物基因研究组。”
“他们靠着最后在地下研究所爆炸前抢救出来的资料,在我17岁的时候,研究出了压制当时在他们看来最严重的副作用试剂。”
“而在那段时间以前,只要是在我清醒的时候,我都在跟着帝国派下来的专门导师学习各种的战术技能。”
“本来那之前他们专注的都是教我暗杀技能,想让我潜伏到敌国刺杀那里的皇帝,但后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余初突然没忍住笑了一下。
洛祈抬眸,就见她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但当时带领主力军的元帅太蠢,天琉的军队被打得节节败退,最后没有办法,就把我换上去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还有一些小得意,像个在跟大人炫耀自己得了小红花的孩子。
但洛祈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他眼睛酸涩的厉害,听着余初跟没事人一样,像是讲着旁人的故事,他心里宛如汹涌着巨潮,一股子憋在胸腔不上不下。
他“腾”地一下坐起身,向来温和的脸上对着她第一次有了压抑的怒气,余初被吓了一跳。
“怎,怎么了?”她结结巴巴。
洛祈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攥着被子的手指节突出,他忍耐着,沉着声:“为什么不告诉我。”
“啊,”余初的视线别开,有些心虚,“你,你也没问我嘛。”
“你还有事在瞒着我。”早就把余初摸得透透的人,现在一听这语气就知道对方还有更大的事在瞒着他。
洛祈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不畅,他的心跳开始加快,眼前也开始绽放出一朵一朵的金花。
“嘀嘀嘀——”
旁边检测身体状态的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余初被这突然的情况给吓懵了,站起身就要去叫医生。
结果却被洛祈一把抓过手,他看着她,一字一句近乎咬着牙问:“余初,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从来都没被洛祈用这么不好的语气凶(?)过,再加上那个问题的会心一击,让余初一时间直接愣在了原地。
好不容易等她反应过来,就看到洛祈已然昏倒在床上,她瞳孔一缩。
“怎么回事,我不是说过了病人精神损耗得太厉害,刚醒来的不能让他乱动也不能让他情绪波动太大,你都没听进去吗!”
“醒灵师精神海受损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你们当单兵的就算再不上心,他好歹也是你的链接者,难道也不值得你关心一下吗!”
擎远来的时候,就看到站在病房门口被医生训得跟个孙子一样的余初。
他觉得稀奇,以前自己说什么这臭丫头都要能他呛两句,如今第一次见到这家伙被批成这样还低眉顺眼的样子,他心里没来的一阵舒爽。
“哟,这是怎么了?”等医生训完走进病房继续观察情况,擎远朝着余初,语气里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
才被洛祈凶完,又被医生给抓着训了好久,余初蔫蔫儿的,看到他,顿时阴阳怪气道:“我说呢,原来是你来了,怪不得那么晦气。”
擎远:“……”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到极致,擎远额角一跳一跳的,觉得自己就不该这么欠主动跑来探望。
“你们这一批的人是意外,进去的是完全不一样的秘境。陛下那边已经从其他人口中知道了详情,剩下的你放心,不会让洛祈有事的。”
虽然心里骂骂咧咧,但擎远还是给余初做出了保证。
然而后者回应他的态度很敷衍,一看就是心里想着事没认真听他说。
“你们两个吵架了? ”他问。
“没有吧……?”余初不确定道。
擎远看这样子就知道他们是吵了,于是难得苦口婆心道:“人才从昏迷中醒过来,你活蹦乱跳的,去招惹人家干嘛。”
余初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然而还是没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惹洛祈生气了。
又听他继续道:
“他要是说你点什么,问你点什么,你就顺着他如实回答就好了。醒灵师精神海出问题可不是小事,再加上他们本来就情绪敏感,你别人还没出院就又先给气出个好歹来。”
擎远虽然至今母胎solo,但在某些方面看着却是很有经验。
于是听从了他的话的余初守在洛祈的床边,她用手撑着下巴,看着眼前青年安静的睡颜,她的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她不想洛祈有事,但是,他问她把他当什么。
这个问题有点拗口,也有点复杂。最重要的是。
余初垂了垂眸。
她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夜晚。
在医生和设备以及药液的加持下,被余初气昏古七的洛祈终于再次醒了过来。
他一睁开眼,对上的就是那双满眼无辜,水润润的,眼底还带了些紧张的眸子。
“你醒了啊,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余初手里端着个小碗。
洛祈躺在床上侧着头看了她许久,没吱声。
见他不回应,余初也不恼,把碗放下,想起白天擎远说的,下意识就伸出手想要安慰一下眼前的人。
却没想到洛祈竟然头一歪躲了开来。
这一下,她的手就这么尴尬地停在了半空。
他闷闷道:“别把我当小孩子。”
余初:?
虽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她还是记着擎远的话顺从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习惯了。”
谁知这话说完,躺在床上的人明显看着更生气了。
余初一头雾水:?
她不理解。
两个人突然就这么僵持住,本来气氛就不怎么好的病房越加紧张。
而余初心里担心着洛祈的病情,于是又斟酌着主动开口:“我确实是有事瞒着你了,但那是因为怕你知道之后心情会受到影响。”
“我也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了,可医生说了你现在的情况需要好好修养一段时间,所以那些事情,等你出院了,我再把它们全都告诉你好不好?”
余初说的很认真,而且相比较她平常的肆意,现在的她姿态着实是有些卑微了。
可洛祈从来都没有想要她这样,他只是生气,气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的意外避无可避了,那他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他不问,她就不说。
明明事关生死,尤其是一想到之前她跟着擎远出去调查地下研究所的那些天。
但凡有哪次因为不可避免的情况,她刚好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身体被迫陷入沉睡。没有别的人救助,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那个时候她该怎么办,他又该怎么办。
一种突来的后怕感袭来,越想越气,于是刚刚好不容易才涌起来的同情瞬间又被怒气压了下去。
洛祈一拉被子蒙过头,连脸都不想露了。
而旁边,刚见他表情松动,想再说几句的余初:???
吃了个闭被羹,余初认真反思自己到底哪里又说错了的同时,接下来的日子,她为了洛祈的病情能够更快地调养好,再不敢乱说一句话。
就每天守在他住的病房里,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听从医生的话照顾他。
而洛祈心里也装着事,他直觉余初瞒着他的一定是无比重要的,所以一直担心的同时,他也在努力配合着医生的治疗迫切地想要早点出院。
这一晚,医生全方面地检查了一番,确认了洛祈的身体已经养好,告诉他们明天就可以办出院手续后。这些天一直都没再怎么说过话的两个人终于又面对面坐在了一起。
余初其实有点慌,因为根据之前她说的那些洛祈做出来的反应,她直觉今天晚上一过她可能会让洛祈被迫延长在医院的住院时间了。
但后者的视线一转不转地看着她,而且……洛祈那么聪明的人,即使现在不说,以后他也肯定都能猜得到。
她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
说起来这些天洛祈都不怎么理她,她心里其实超难过的。
余初脑子里闪过无数个乱七八糟的想法,最后还是洛祈拿装了温水的杯子碰了一下她的脸,她才回过神来。
然后她开口,病房里的气氛瞬间冷到极致。
“你说什么。”
床上,洛祈这些天脸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红润此刻被惨白完全替代。
他的双眸因为听到震惊的消息而扩张,就连嘴唇都不受控制在微微发抖。
见他反应这么大,余初心里不由自主慌了起来,她站起身:“你,你别这样啊,你这样,我都不敢继续说了。”
然而洛祈却是听不到她说的,他身子一晃,冰凉的手握住她,声音艰涩,“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余初抿了抿唇,低下头,“我……”
“什么叫做,再过不久,你就会离开了?”洛祈红了眼眶。
“是可能,可能会离开。”她不敢对上他的视线,小声纠正。
“余初!”
余初被吓了一跳。
洛祈压抑着心底不断翻涌的情绪,凝视着她,眸中映着血丝,“不要再骗我。”
后者闻言沉默。她感受着手里的冰凉,伸出自己的另一只手覆上去,暖了一会儿,她把洛祈的手轻轻塞进被子里。
洛祈却不肯松开。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觉得这事说来其实也挺可笑的。
“在之前被救出研究所之前,这种状况其实就已经出现了,”她回忆着,“大概是9岁的时候吧。”
在那之前,她每天因为不断地被注射各种实验药剂,不同的药性在体内混合反应,整天整天的疼痛和难受让她根本做不到安然睡去。
只有在身体已经到达承受的极限,或者是有别的压制药剂注入,她才能勉强地进入浅眠,身体被强制的放松。
而从每天必须要进入一定睡眠时间的副作用出现后。那段时候,是她在暗无天日的地下研究所里,每天都所全心期待的事。
睡着了,就不会感觉到疼痛,什么事都不会想,什么动静都不会吵醒她。不睁眼,就可以假装自己没有承受那一切,而在她沉睡时,就连实验的反应身体也依旧可以做出。
那时,她想,这样的时候要是能再多一点,该有多幸福啊。
她每天会因为新一天的到来,在疼痛中苏醒。
每每看着凹凸不平的石壁,恍惚间,她都会在心里默默地计算沉睡时间的到来。
直到最后,她逃出了那个囚禁了她小半生的地方,再后来,她来到了白恒星……
她后悔了。
从前的一切早已湮没在时间的长河中,没有那些先前实验的材料,重新研制出可抑制的药剂简直如白日做梦。
更何况,她也没有专业的团队可以为她做这一切。
在她13岁的时候,副作用的固定时间是8个小时。
后来到了16岁,时间延长到了12个小时。
17岁的时候,帝国研制出抵抗药剂,副作用消失。
而23岁的时候,她又回到了13岁。副作用时间是8个小时。
16岁的时候,副作用的时间延长到了12个小时。
17岁的时候……
与上一次的17岁不同,或许是中间缺少了哪个步骤,又或者是发生了什么其它意外。
也许会一睡不醒的念头越来越重,她大概能感觉到,那时刻钳制着她,若有若无,缥缈却又无比清晰的枷锁。
那是一种预感。
预感到,18岁的时候,她可能真的要当一次童话里的睡美人了。
只是,睡美人有王子的亲吻就可以再度苏醒,而她,大概永远也醒不过来了吧。
其实以前在天琉的时候,她也有过这样的感觉,可那时感觉还没有那么强烈就已经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偏偏到了白恒星,她终于看到了以前哥哥口中所说,人世间的美好与灿烂。可是她却再没有多的时间了。
想混混日子,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身体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会永远陷入沉睡。
也许是18岁,也许是32岁……在现有的光阴下静静等待着终止的到来,她有过惶恐,但细想之下,自己好像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比这更糟糕的事,最终的,也不过就是一个彻底归于平静罢了。
直到后来认识了凌云,认识了易莎她们,认识了车主任,认识了洛祈……
她从一开始的要保护自己的弱点不能让其他人抓到软肋,到后来必须要隐瞒自己的病情不能让心里有着她的人伤心。
她甚至都已经提前做好了打算,在她彻底地陷入沉睡前,她会把事先录好的视频定好时间发给所有人。
告诉他们,自己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家人,回到了新家,然后……
然后她其实也没有想好。
好像没有什么理由,是可以让他们忘记她的。
但总能找到理由,让他们可以不用担心她的未来。
宇宙消失了谁都会继续运转,他们也是。
总归是会慢慢淡忘的。
她希望。
哪怕心不甘情不愿。
以及,每天纠结在生死之间,恐慌着意外和明天究竟哪一个会先来的……
她一个就够了。
“所以在你17岁生日的那天,你就已经做好一切的打算了?”洛祈紧攥的手在她的手腕留下红痕,声音带着哽咽。
余初低下头,浅浅的眸光垂落。
其实,比那天还要早。
而洛祈一想到生日的那一天,白恒星上,宴会之中,余初抱着他撒娇,说不想长大。
一瞬间,以往全部的记忆如潮水般在脑海涌现。
回想着过往的一桩桩一件件,他心口痛得抽紧,眼眶通红,声音沙哑而含着无数委屈:“所以你之前做的那些,全都是提前在为离开做准备?”
从一开始突然要把他们两个的光脑账户绑定,此后名额下的所有资产可以互相共用。
再到每天迫切地把自己会的如数教给他,一边说着技多不压身,一边手把手带他跟不浪磨合。
后来知道他不爱与旁人交心,往常连床都不愿意下的人,却主动拉着他,跟着几个院的人每天照面打好关系。
……
“还有赵贺庭?”他的眼前已经一片模糊,氤氲的水雾在灯光下泛着光。
莫名的,余初鼻尖一酸。
十几年没再哭过的人,却因为这一句话眼眶热得紧。
她的头更低了,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而看到她这个反应,洛祈觉得自己之前那一年多活得就像是个白痴。
明明这一切他之前都有所察觉的。可为什么当时那么轻易就被她一笔带了过去?
他只是想要她开心,想要看她每天吃得饱饱的,然后慵懒地躺在床上肆意打滚。
她不用强迫自己变成大人,在他眼里,她可以一直做一个还需要别人照顾着宠着的傲娇小孩。
想要什么自己都可以给她,然后把现在全部的美好都堆积在她所能清楚记住的记忆里,再把以前的那些黑暗全部赶出。
可现在,这都算什么?
更诛心的是,她甚至还体贴地给自己找好了下家。
“出去。”
余初抬头,眼眶有些红。
她站在原地不动,然而床上,洛祈转过头,重新躺回去后就拿被子完全盖住了自己。
余初站在床边张了张嘴。
但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还伸在空中的手无力垂下,她看着那没有起伏的大包,抿了抿唇,最后还是转身走出了病房。
靠着外面的墙面缓缓坐下,余初歪着头两边看了看。
此时长长的走廊左右都没什么人,只是偶尔有几个护士小姐姐着急地拿着药品经过。感受着墙上的微微凉意,她把下巴靠在膝盖上,像一个被抛弃的小动物。
“咔哒——”
病房的门被从里面打开,眼眶红着的洛祈从里面出来,蹲下身抱起了已经睡着的人轻轻放到床上。
他伸手摸了摸余初带着点凉意的脸,将被子给她掖好,然后便静静坐在床边看着她。
病房里安静得出奇。
96. 第 96 章 大结局(下二)
第二天, 余初醒来的时候,洛祈已经把出院手续办好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一觉就睡了那么久,但醒来时看到坐在一旁, 似乎不再生她气了的青年,她小心地从被子里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我们走吧。”
洛祈好像忘记了昨天晚上知道的全部, 又变成了原先那个温和的样子。
余初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随即身体一腾空就被他抱着走出了病房。
“洛洛?”余初小声喊了他一下, 平常威风凛凛的人此刻像个被捏住命运脖颈的小可怜。
洛祈低下头,那双浅淡的双眸里没什么别的表情,但他的语气很轻柔, “是饿了吗?”
怀里的人摇了摇头然后就靠在他的胸前不说话了。
这之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相处似乎又重新回到了之前那样和睦的样子。秘境里的事就跟没有发生一般,那天晚上也好像就只是一场梦,时间过了也就忘却了。
余初还是跟以前一样爱犯懒,爱撒欢,在四国中心那片星域不过待了几天,擎远就两次差点被她气进医院。
而洛祈也依旧尽职尽责,任劳任怨跟在她的身边做贴身小保姆兼保镖,每天想着的好像就是把人好好养着。
在外人看来他们和谐友善, 好像没什么大问题,包括余初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
但没过两天, 她就发现,洛祈真的变了。
具体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简单来说, 应该是……更凶了?
倒也不是对她凶,他还是跟以前一样什么都依着她。但就是偶尔跟他对上视线,原先冒出的一点心思就一点都不敢再有了。
就比如她今天又看到擎远身边那个老被他骂的亲卫小哥一脸丧气地经过经过, 她想都没想上去就搂过对方肩膀笑着打趣他。
而对方果然是在刚刚又被擎远给训了一顿,都开始怀疑自己了,余初开导着他,然后导着导着,她就觉得有道视线一直锁定着她。
她转过头,发现洛祈的眸子静静看着她。
那双眸子里没什么别的情绪,很平静,也很正常,但余初无端后脑生出一股寒意,搭在别人脖子上的手也不自觉松开。
“我还是先去给元帅办事吧,待会儿他要是看到我又在跟你闲聊,肯定又要说我。”亲卫小哥叹着气离开了。
洛祈走到她身边,慢慢拉起她的手,声音平静,“不继续聊了?”
余初咽了咽口水。
她突然发现,洛祈好像进化了,进化出了一种可以完全压制她的,不怒自威的气势。
她干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然后拉着他就说要一起去干饭。
因为秘境里发生的意外,接下来的几天也算是余初跟洛祈的假期。什么事都不用做,偶尔还能看看热闹,小日子够闲也够惬意。
直到星际联赛的最终赛场第四场定在塞纳罗,沙罗那边领着队伍的导师连夜给余初发来消息说团体赛队伍这边因为一个小意外,主力队差了一个机甲架构师。
余初疑惑,“来之前都没有带候选的架构师吗?”
那个导师跟她解释了好一通,最后结果就是:没有。
“但队伍缺架构师,你们应该跟赫森导师联系吧?”余初记得赫森是这次负责的主领队人,“我也不能提她发号施令啊。”
“不是啊余同学,我给你打这个通话的意思就是,想让你来补上这次缺掉的架构师名额啊。”光脑那头的导师抹了把汗。
余初:“……导师,我是单兵。”
“单什么兵?”
“……”
又听他没有办法道:“我们帝国的几颗主星离塞纳罗距离太远了,等候补的架构师到了,比赛都开始了。我听擎元帅说你在四国中心域那里,比赛后天就开始,你从那里过来,时间刚刚好。”
余初觉得一点也不好。
但架不住对方软磨硬泡,更何况那在名义上还是她的导师。她有点心软了。
“团体赛时间持续大半个月,比赛期间没有特定休息时间,赛场里意外不定,还是推了吧。”这时,一直坐在她旁边不说话的洛祈突然开口。
然后第三天,他成了候选机甲架构师之一跟着余初一起进入了主力队。
洛祈:“……”
领队的导师笑眯眯的。
事实上,他要的也不一定就是缺的那个机甲架构师,就余初那机甲爆发,即便阵容分配不太对,但这次比赛也肯定稳了。
原本的悠闲假期被迫中断,好笑的是这次洛祈也被一起抓了过来。
但比起之前的抵触,因为能亲自跟在余初身边,他的反应也不再是那么大了。毕竟跟之前秘境的那一次比起来,联赛的团体赛里,他完全有能力可以保护好出现各种情况的余初。
而这边,塞纳罗进行着紧张激动人心的最后一场四国团体赛,封闭的赛场里消息流通不进来。
另一边,异种生物的高调出现打破了星际百年来尚且还算安宁的和平。矛盾骤生,掩埋在暗处多年的真相也全都一个个浮现。
最后一场比赛比完,余初他们甚至连最后四个队伍的总分都还来不及算,就被面色紧张的导师们快速地带离了赛场进入军舰。
其它两帝国一联邦也几乎是同步的节奏领着各自的参赛学生行色匆匆地离开。
返国的军舰上,余初翻着论坛上挂在首页的十几个热帖,原本还好奇的眸子一点一点沉下来。
坐在她身边的洛祈此时脸色不明。而整个舰舱内,原本还有着小声谈笑的声音此刻也全都化作了沉默。
【溯源万年!海洋纪生物初现!】
【神秘出现的恶之门!人类与异种的较量!毁坏重任迫在眉睫!】
【留意你身边自以为的熟人,下一秒他或许就会变成异种杀掉你!】
……
一条条标题看起来莫名其妙,内容却又让人背后一凉的帖子高挂在最上面。
余初翻下去,到最后,她关上光脑,右手有些迷茫地揉着太阳穴。
原本一直存在于四国中心的秘境大门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突然出现在了沙罗帝国的主星之上,位置刁钻,与帝宫遥遥相望。
充满着生机与光热的大门在那一天呈现在众人眼前,它吸引着胆大的人们向它伸出试探的脚步,却在触碰到之时释放出冰冷的恶意将生命践踏于脚底。
大门里跑出了数不清的,穿着古老,而又满含恶意的‘人’。他们说着人们听不懂的语言,挥舞着手里的武器将他们目光所及的生命尽情扼杀。
没有人知道这群人到底是来头,更没有人知道他们怎么会做出那么残忍而不带一丝人性的行为。
就在余初他们还在塞纳罗进行着氛围尚且还良好的比赛之时,沙罗已经开始爆发了所谓异种和人类的近十几场交锋。
每一次的交锋都伴随着帝宫的精英守卫队牺牲,以及那些从门那跑出来的异种的死亡。
最后,那些异种似乎明白了当下的情况并不允许他们可以肆意屠杀,于是,他们隐藏了起来。
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说异种可以任意变换样貌,变成人们身边最亲近的人潜伏着伺机而动。
往常还算和睦的熟人关系瞬间因为这一条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消息变成了大型狼人杀现场。
整个沙罗都在骚动,原本还只是蔓延了主星的危机因为那些人混乱且未停运的星港而把这种未知感传递给了别的星域。
怎么都没想到不过是跟外界切断联系了半个多月,就感觉世界都变了个样的余初看着论坛上谈论的火热的内容,一时间没拿捏准要不要返回主星。
之前地下研究所的事把幕后真凶抓出来后,余初就没再多管那些本就不属于她插手范畴的事情了。
一是她那身体情况就摆在那里。
之前抓研究所的线索时,副作用的阴影笼罩下,她每天心惊胆战掐着时间几乎把主动睡眠精确到秒,就是为了防备最后出什么意外。
二来,她的18岁生日好像也过不了多久就要到了。那股钳制着她的窒息感越来越强,她没有多余的时间能在别的事情上花费更多的精力了。
当初拼了命要把西莉丝送离这美丽的世界,就是怕到时候自己不在了,洛祈一个人,没有后盾的他会受到西莉丝之后反扑式的报复。
她好不容易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这种时候,又怎么可能再主动去招惹别的。
帝国的事情有皇帝,有公主,有元帅。再不济,共同抵抗异种这件事,也有联邦,有帝国。
星际不是少了谁就运转不下去,更何况,她也确实有点累了。
那次生日过后,身体的疲惫感就越来越重,睡眠也消减不了。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那些异种的身份。
事到如今,余初早就知道自己和那些人是同类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秘境的时候会被追杀,但当他们相见时,所谓的骨子里的血脉还是起了反应。
就是不知道陆毁在这其中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因为她前面几次跟陆毁碰上,都没有过同类间的共通感。
而她也知道所谓的异种能任意变换成他人的模样简直就是扯淡。
没有为什么,她就是知道。
要不要跑路的纠结在最后还是没有做下定断,他们还是回到了帝星。
“会不会等我们回到学校的时候,就发现身边的同学已经不是同学了啊。”
走神间,身后跟着一起返回的参赛同学战战兢兢地问旁边的人。
余初听到了觉得想笑,低头打开光脑,简单解释了一遍后让擎远加紧辟个谣。
两方人真正的博弈还没开始,先被对方从心理上瓦解,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些奇怪的人的事,你别管。”走在路上,这一路都沉默着的洛祈开口。
他现在知道了全部的关于余初的事,看到论坛上网民们把从秘境里跑出来的人称作异种,他的心里很不舒服。
但同时,无论站在哪一方,他都不想让余初趟这趟浑水。
余初没心没肺地笑着,回应他,“我知道的。”
随后某个人的出现让她才出现没多久的笑容缓缓消失。
“初姐!姐夫!还好你们平安回来了,吓死我了!”
总被余初觉得缺根筋的赵贺庭在宿舍楼底看到了他们,立马上前来打招呼。
而因为那天晚上的事,洛祈看着眼前这个自己链接者给他找的下家,原本温和的脸色面无表情,双眸也凉了起来。
本来还特别激动的赵小兄弟被他这一眼神看得心头一凉,当即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地在他和余初两个人的脸上来回梭巡。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感觉出去一趟之后,姐夫就不待见他了!?
余初心虚啊,身边的人‘嗖嗖’地往外冒着冷气,她眼里都是尴尬,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我们刚回来,想先去休息一下,有什么事,不如之后再说吧。”洛祈的声音听着还是那么无害,但赵贺庭就是感觉寒意直往脑壳顶上蹿。
“好,好的!”他快速说完,然后撒丫子跑开。
余初犹豫了一下,还是含着泪替赵贺庭说话道:“他这个人比较傻,你别吓他。”
洛祈低头,视线正好与她对上。
余初赶紧闭嘴,然后讨好地朝他笑了笑。
结果又是笑容还没持续多久,从后面经过的费飞白一看到她就跟饿虎扑食一样飞扑了上来搂过她的肩。
那一瞬,余初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她小心地瞥了眼旁边的洛祈,然后飞一般地把他的手打开,还把人往旁边推了一下保持距离。
“不是吧初姐,这才分开多久,你这就见外了啊。”被无情推开的人没发现半点不对,被打开的手臂又重新搭回了过去。
余初觉得自己浑身上下血液都沸腾了,脱口而出道:“男女授受不亲,滚远点。”
这话一出,在场三个人都愣了。
“扑哧!”费飞白笑出声,“什么啊初姐,还男女授受不亲,单兵还分什么……”
他的话在洛祈幽深的目光中戛然而止,余初更是眼疾手快再度甩开他的手。
“呃……确,确实,是我唐突了。”费飞白咽了咽口水,下一秒,还没等余初开口说什么就跟撞了鬼一样飞逃了出去。
独留她一个人默默承受着一切。
“……”
“他也有点傻,你别跟他计较。”她磕磕绊绊说完。
却见对方没回应。
半晌,洛祈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无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怕我?”
余初下意识点点头,然后又摇头,最后迷茫道:“我也不知道。”
洛祈没说话,只是拉着她的手走进浮梯,心情似乎很好,“我知道不关他们的事,以后不会了。”
之后的日子,余初果然没再出过帝星一步。中途擎远有意拉她入伙,都被她找各种理由拒绝。后来大概是事情太多忙不过来,又或者是看到了她的决心,擎远就没再找过她。
待在学校里,没有刻意去打听外面的情况,每天食堂寝室两点一线,偶尔在操场溜达溜达,余初觉得这小日子简直舒坦得不得了。
而此时时间已经快要接近二年级期末的尾声,经过这短短一两个月,学校外面的世界可谓是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不足以形容。
从秘境里跑出来的海洋纪生物在星际占得一席之地,他们打着重复海洋纪年盛况的口号,向星际人类发出正式宣战——
原先从垃圾星域一路疯狂拓宽组建的塞纳罗成为了他们盘踞的领地,当陆毁作为异种王主出现,三国沸腾。
而同时,沙罗二公主艾丽娜突然放出了一个更加令所有人震惊的消息。
她放出了数不清的数据资料和图片,时间线清晰,其中有的甚至连内容例子就在人们的身边发生过。
她说,海洋纪的生物从十几前就开始谋划这一切了。早在秘境打开之前,已经有一大批异种混入了人群之中成为了人们身边所谓的亲人,朋友。
他们心底滋生着灭世的计划,暗中壮大,只待有朝一日秘境限制被破,最强大的那一批异种冲出,他们里应外合,一举覆灭人类。
无论是各国间的战争,抑或者是从前那些闹得沸沸扬扬的地下研究所事件,全是这些心怀异诡的异种联手在暗中掀起的一切。
他们妄图挑动战争蚕食人类的团结和实力,用阴暗且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研究着对人类传染性极高且强的灭世病毒!
仍旧记得庆典那时利尔斯星那次针对于醒灵师,剥夺了十余万人姓名的病毒爆发。
满含着恶意的异种在暗处潜伏试探,他们没有人性,良心泯灭,在人类的纪年妄图重复他们早已消逝的辉煌!
“还有所谓的铁血君王陆毁,不过是最先从那废弃之地逃出来的海洋纪王族遗种罢了!”
“异种早已渗透在我们每个人的周围,他们邪恶,扭曲,视人命为草芥。而我们,绝不允许人类的未来被他们所毁灭!”
沙罗的二公主艾丽娜突然成为了四大势力之一奥威联邦举域而起,誓死都要效忠的剿灭异种的领导者。
而根据内部消息,说这位在沙罗待了二十多年,从小便在帝宫长大的公主殿下,竟然是奥威联邦的总统遗珠!
余初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事,别人家的间谍顶多混个高管,奥威联邦更牛,直接塞了个公主进沙罗的帝王家。
最关键的是,这位公主还差点接管了沙罗。
沙罗皇帝的头顶都不知道是戴了帽子还是没戴,但各国之间的明争暗斗能到什么地步余初算是长了大见识。
然后令人更加震惊的消息又来了。
现沙罗皇帝,二公主名义上的亲爹,竟然是和当初的地下研究所有着千丝万缕,真真正正的幕后参与者!
其涉及范围之大,所犯罪行之多,当初被处死的西莉丝甚至于都不到他的十分之一。
此消息一出,举国暴动。
“疯了疯了,这个世界已经疯了。”余初坐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跟进着事情的最新动态,然后她拉开联系人给擎远打去了通话。
呼出时间持续了很久,对方一直都没有接通。
“老擎别是受不了打击,做什么傻事吧。”一想到自己之前不过随便说说的话如今似乎全在应验,她是真的怕那样全心全意为了帝国人民的擎远会被这个消息刺激得疯过去。
她一遍遍重复拨打,但是光脑那头就是没有人接听。
一边焦灼地发去消息,一边滑动着另一个窗口注意着论坛的情况。
又一条标红的热帖飞速蹿上!
“除异种,清异己,擎远元帅自立为王,大军已包围主星!”
余初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了,她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眼睛,旁边,洛祈按下她的手把她抱进怀里。
“别看了。”
那已经不是他们可以参与的了。
“我被震惊了。”余初有些恍惚,“怎么突然,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她的脸上还有着迷茫,这些事就好像是一夜之间发生的,什么异种,什么遗珠,什么研究所……
她好像一直生活在另一个世界,前几年全都白活了一样。
“是他们隐藏得太深了。”洛祈看着论坛里置顶的那一条帖子:
‘最快最有效鉴定对方是否为异种的方法’
他皱起了眉。
“现在全国上下人心惶惶,还有艾丽娜跟塞纳罗那边不死不休的气势,总感觉星际大战都离得不远了。”余初有点担心如果真的开战,那白恒星那边会处于什么状态?
她担心车以南他们,她想回去,可是最近主星又被全面封锁。
好像是艾丽娜在搜捕还未逃走的异种,想要赶尽杀绝。
“大战应该还没有那么快爆发,卡洛拉那边到现在都迟迟没有回应,沙罗这边擎元帅正在夺权,塞纳罗那里好像也自己内部出现了内斗,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的。”
洛祈的声音似乎带了令人安心的魔力,余初靠在他的怀里,嘴里无意识发出几声回应。她闭着眼,安静睡了过去。
这些天,余初总是这样的。
以前她虽然也爱睡觉,但如果不是处于被强制沉睡的状态,她从不会出现跟别人说着说着就睡过去的情况。
好像随着某个时间节点的逐渐逼近,她变得越来越容易疲惫。经常会在做某件事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小睡一会儿或者直接睡到第二天天亮。
洛祈心里清楚得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但是他强迫自己不去想。
他还是每天做好早餐温柔地把人从床上叫起,吃完后抱着她坐在客厅让她靠着自己睡。偶尔晚上拉着人去操场看看璀璨的星光,回来的时候背着背上熟睡的人,他的眸子犹如死水,无边寂静。
这段时间的嗜睡,以至于余初每天看到的论坛消息,其实都是已经发生了快一个月的了,并不都是最新的。
但她似乎也不用去关注那些,那不过是她偶尔清醒过来时,洛祈觉得唯一能让她不出门就有所消遣的了。
学校外面的世界如何混乱,对于寝室里的两个人都没什么大的影响。
今天余初吃完早饭又趴在沙发上睡了过去,洛祈轻车熟路地把她抱进卧室盖上被子后,从自己的床头柜里拿出了什么然后走出宿舍。
他来到了校医院。
眼前的医生拿着手里的单子,他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面色平静的洛祈,眉头狠狠皱起。
“中度抑郁?”看着系统判定的明晃晃几个大字,又转移到职业那一栏上面,刺目的‘醒灵师’三个字,医生严肃起来。
……
“洛洛,什么时候了啊?”伸了个懒腰从睡梦里挣扎起来的余初看到就坐在她旁边守着她的洛祈,懒懒地在床上滚了一圈后问道。
“下午六点了,饿了吗?”洛祈放下手中的书,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余初没骨头一样地趴在枕头上,听到他的话,慵懒地眯着眼哼唧了一声。
“我想出去逛逛。”
“好,我带你去操场。”洛祈应下。
余初却是摇摇头,“我想去外面。”
青年站起的身子顿下。
余初缓缓坐起来,仿佛蕴含着星光的眸子热切地望着他,笑着说:“我想吃长林街那里的土豆了,还有结角巷那里的拉面……”
“我还想去游乐场再玩一次,小的时候从来都没去过,现在感觉怎么玩都玩不够了。”女孩的声音有些苦恼。
然而洛祈只觉得自己喉咙艰涩无比,心脏仿佛被大手抓紧,每跳动一下都仿佛是在无尽的深海里沉溺。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依稀听到了一个‘好’字。
外面的世界正如洛祈一开始说的那样,卡洛拉帝国处于中立,沙罗在擎远的不断收拢下权力中心转移。
艾丽娜似乎也没想明白明明都已经快到了人类的生死存亡之期了,可为什么还会有不肯跟她团结在一起的人。但这却不妨碍奥威联邦与塞纳罗之间的正式斗争已经开始。
因为主星内部的各种混乱,虽然表面上有擎远的镇压,星球上的居民们还是过着和从前没有太大区别的生活。可是星港被完全封闭,无论什么人都不可随意进出,在军校读书的学生放假时也先暂时留在校内这一系列要求,还是可以从中看出点什么。
第二天,余初用完了早餐后,照例回去补觉,让洛祈下午的时候再叫上她出去玩。
收拾完桌上的东西,洛祈在客厅里站了许久,然后他从角落的一个小柜子里拿出了一个袋子。
里面装着几盒药。
他表情平静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水,然后从里面取出一把药混着水就直接喝了下去。
冰凉的流动感和苦涩在舌头和喉间滑过,洛祈握着杯子的指节泛白,幽沉的眸子再度归于寂静。
下午,余初被从睡梦中喊醒,她很积极地去洗漱换衣服,然后拉着洛祈的手开心地出了校门。
“等我们把这附近的好吃的全都吃一遍,我们就去游乐场怎么样?”热闹的长街里,怀里捧着一大堆吃的,少女边咽着那张嘴还边叭叭着说个不停。
身旁的青年温柔地把飘到她额前遮挡了视线的碎发别到耳后,眼里看不清有什么情绪,但声音却温润如玉道:“嗯。”
两个人肩并着肩走在主星最热闹的小吃街上,时不时还能听到女孩吼吼吼的傻笑声。
周围的一切热闹繁华,高楼之上,曜星逐渐沉西落下。
过后的几天,两个人的轨迹一直如此。
而在主星封锁的不知道几个月后,易莎她们给余初打来视频通话。
“后天就是你生日了,真是的,那可是你的成人礼啊,那么重要的日子,我们竟然都不能当面给你过。”女孩子们有些小抱怨的声音透过光屏传到整个客厅。
正在擦拭今天余初买回来的小玉兔的洛祈动作一顿。
“又没关系,每年生日都是一样的嘛,你们之前陪我过过了那么多次,少这一次也没什么啊。”余初笑着安慰她们。
赵喻欣非常不赞同道:“这哪能一样,那么多生日,最有意义的也只有那几个好不好。”
“就是就是,在我看来,人生最重要的一次就是18岁时候的生日了。”
听着屏幕另一头两个小傻瓜的抱怨,余初附和着她们,然后打趣道:“是是是,可是主星最近管得这么严,总不能为了过个生日就被抓去狱里面吧。”
易莎两个人顿时眼里没了光,可没过一会儿,她们就又满血复活,语气逐渐激动起来,“还好洛祈还在你身边陪着啦,怎么样,想好后天去哪里玩了没?”
余初歪了歪脑袋,“去游乐场。”
“听说主星游乐场很大的啊,上次没来及去看看,那后天记得多给我们拍点视频啊~”
“肯定的肯定的,你们肯定会特别满意的。”
三个人腻腻歪歪说了好久,等到视频挂断,余初关闭光脑,这才终于能专注地看向沙发上的那个人。
“洛洛,我们明天去游乐场吧,该吃的都吃得差不多了,明天中午12点的时候就要记得叫我啊,我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余初坐到他旁边,满含期待的目光最终收到了一个沉沉的‘嗯’字。
明天似乎还是一个平平无奇让他们可以闲逛的假期。
夜晚的皎星光芒散入窗里,余初早早睡下。而洛祈重新来到客厅,他看着手上从柜子里拿出来的药,下一秒面无表情丢进了垃圾桶。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余初醒来时竟然已经在前往游乐场的车上了。
她睁大着眼,趴在旁边的车窗上看着外面人与高楼不停地倒退。
来到游乐场,余初第一个想玩的就是摩天轮。
那种缓缓上升,再缓缓降落,绕着中心一圈一圈将一切慢慢尽收眼底的感觉,会让她觉得时间都因此而变得慢下来。
她今天的状态很好,需要睡眠的时间已经达到,这一天剩下的所有时间她都可以无所顾虑地尽情玩耍。
洛祈也同样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他拉着余初的手,配合地带着她去玩遍整个游乐场里的所有娱乐项目。
旋转木马、碰碰车、鬼屋……
能玩的他们都玩了一遍,不能玩的好像也没有。洛祈整颗心都随着身边人的一颦一笑而时刻被牵动着。直到日暮西山,大地都被映照在一片银辉的皎色中。
星星探出头来,余初手腕上绑着气球,笑容甜甜地对着镜头比了个耶。
洛祈看着屏幕上的笑脸,嘴角的弧度刚要上扬,余光却突然注意到了下方的时间:
【23:35】
他脸上的表情消失,眸光也变成了那一汪死水,再不复波动
“洛洛,我还想再坐一次摩天轮。”走过来的余初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洛祈转过头,那里,已经亮起了灯的巨大转轮此刻在黑夜里宛如一颗耀眼的明星,在夜幕之下绽放着独属于它的光芒。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靠在他身边的余初呼吸似乎都变得疲惫起来,大半的身子也无力地靠在了他的身上。
洛祈的眼眶蓦地红透,他喉咙艰涩,“好。”
他半抱着余初,此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四十。
游乐场全天营业,但独属于摩天轮的区域却已经没有人在排队。
这样也好,十八岁的成年礼,本来就不需要在喧哗中度过。
余初被洛祈扶着坐在了透明的玻璃边,仿佛没有骨头般,她靠在洛祈的肩上,右手轻轻摸上那带着一丝凉意的玻璃。
底下的城市灯火明亮,万千星光皆倒映在她的眸底。
随着时间的一分一秒过去,余初闭了闭眼,那股驱之不散的疲惫感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汹涌而来。
她没什么力气的手抓住洛祈的衣摆,后者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温热的手掌将她紧紧握住,他鼻尖酸涩,薄雾在眼眶浮起。
“洛洛……”少女不安的声音传来。
洛祈更紧地抱住她,“我在。”
头仿佛有千斤重,但余初还是努力着抬起头。当视线与视线相对,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的脸上时,余初鼻子一酸。
“洛洛,不哭。”
洛祈的心仿佛都被尖利的指甲攥紧,他咬着牙,却有更多的温热越来越不受控制掉落。
余初努力跟沉重的眼皮做着斗争,她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最后还是没能抬起。
“你之前问我的那个问题……我大概有答案了……”
“你是和别人不一样的,而我……”
她仰着头,洛祈本就俯下的身子再度靠近听她说。
温温热热的触感在唇间一触即离,眼前的灯火似乎一点点变得虚妄起来。余初的视线逐渐开始模糊,她想要握紧着洛祈的手,却在下一秒本就无力的手指彻底松开。
“铛——”
“铛——”
帝都中心,那高挂在城心主楼上的古老大钟指针全都停在了12上面。悠远而又绵长的钟声响起,洛祈抱着怀里呼吸均匀的人,他轻喊出声,“余初。”
怀里的人没有回应。
“余初,余初。”
“余初……”
颤抖的哽咽声在寂静一片的厢体内响起。
新的一天开始,然而新生后的18岁,却再也听不到那人熟悉的笑声。
巨大的摩天轮一圈又一圈缓缓上升又缓缓下落,夜色浓重,华灯初上,却怎么也照不开那包裹着绝望的沉寂。
洛祈静静抱着怀里熟睡过去的人,棕色的眸子再没有一丝光亮。他的耳边夹杂着阵阵的耳鸣声和振聋发聩的轰鸣炮响,心中却只有一片死寂。
然而——
“轰!”
“轰!!”
震耳的声音越来越靠近,伴随着的还有底下厢体的剧烈震动,洛祈猛地反应过来。
刚刚的枪炮声交火声都不是他的幻觉,此刻的摩天轮外,两股不同的势力正纠缠在一起互相争斗,范围波及到了游乐场内!
直觉到这里已经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他抱紧了怀里熟睡的人,刚要准备着带着余初离开,此时摩天轮也恰好到达最低点。
结果只听一声巨响,碎片被炸开在了空中七零八落在地上敲出鼓点。
洛祈堪堪在爆炸的前一瞬带着余初从厢体内跳出,却还是受爆炸的余波影响狠狠摔在地上后怀里的人与他分开。
洛祈几乎是一瞬间便不顾疼痛要从地上爬起来要去起找回余初,却没想一个突然冒出的黑衣人却比他动作更快来到了那个女孩的身旁。
他目眦欲裂,手里的长/枪眨眼间出现便要飞刺过去,却在看到那一抹蓝色时而陡然凝滞。
“你真的进步了很多。”
顾白看着他,而后蹲下身,从腰间掏出了一管淡粉色的针剂,当着他的面缓缓注入到了余初的身体上。
“我在卡洛拉帝国等你们。”
97. 第 97 章 大结局(下三)
冰冷无尽的深海上, 余初感觉自己就像一片随波晃动的扁舟在海水中沉浮不定,鼻腔传来濒死的窒息感,寒气穿透皮肤朝着四肢百骸渗入。她不自觉地蜷缩起身, 下一秒,明亮的曜星升起, 周围海水蒸发, 灼烧感取代刺骨的凉意让她眉头狠狠皱起。
恍惚间, 只感觉自己体内的水分都快被蒸发,余初努力着想要睁眼开,却没想真的有一阵刺目的光亮进入了视线。
她下意识地抬手阻挡, 却有人更快一步。
“洛……洛?”她神情茫然地睁着眼看着用身体为她遮挡灯光的熟悉面孔,心神一阵恍惚。
洛祈控制房间里的灯光关闭,昏暗中,慢慢亮起的小夜灯光打在他的脸上。
靠在床边的手被紧紧握住,直到这时,余初才确定自己竟然是真的醒过来了。
她看着洛祈,激动地张了张嘴:“我……好饿。”她揉了下肚子。
后者闻言身子一顿,随即无奈地站起身,柔声道:“等我一会儿。”
余初目送着他走出房门, 然后脑袋一转就开始到处张望。
她还躺在寝室里的卧室。
接着又打开光脑,看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
秒数还在一秒一秒不断增加, 余初捏了下脸。
一天?
距离她睡过去,不过才一天的时间?
她只觉得脑中一万头小马驹跑过, 混乱的‘踏踏’声让她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她之前的预感这么不靠谱吗!?
枉她还提心吊胆每天那么难过地倒数着日子活, 结果??
想到这些她就觉得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什么是比她前一天还在跟洛祈生离生别,两个人都哭哭唧唧的结果人心情都还没平复自己就又醒了过来还要尴尬的事了。
当然这种情绪自然没超过劫后余生的庆幸,她就是不理解。
明明预感那么强烈, 她从来都没在这方面出过错的。
“是顾白,他当时趁着混乱,把药带了过来。”把一直热着的饭端过来,洛祈轻拍着她的背让她慢点吃,然后把那天晚上她睡过去后,游乐场发生的一切全都叙述了一遍。
最后,余初拿着筷子的手顿住,她看着洛祈,良久,问道:“他没再说其它的了吗?”
洛祈摇摇头,“等我们去卡洛拉帝国就知道了。”
房间里陷入沉默,余初食不知味地走着神,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虽然不清楚顾白到底是哪方阵营的,但……他是真心对待你的。”
洛祈的声音再度响起。
而话说到这里,顾白跟百年前她的那些老熟人关系匪浅的这件事其实已经很显而易见了。
然而余初半晌没有回应,往常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却在这个时候选择了逃避。
洛祈揉了揉她的脑袋,“没关系,先吃饭吧。”
余初埋下头,藏在长睫下的眸底不知道是何种情绪-
塞纳罗跟奥威联邦因为各自的阵营不同相互打得激烈。而比之两者,同样身陷争斗的沙罗帝国,擎远跟艾丽娜为了争夺最后的掌控王权还在进行着你来我往的博弈。
事情演变到如今地步,很多隐藏了许久的秘密也都被公诸于众。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星际之中,未被人类发现的私有领域,有大批海洋纪遗民在没惊动任何人类的情况下,化作人类的形态偷偷混入进了人群中。
他们有着和人类一样的外壳,会人类的语言,有喜怒哀乐,更懂得如何在生活之中完美隐藏好自己的身份。
他们与人类共同一起生活了不知道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这期间从未有人发现过不对。
直到深埋在地底的秘密被发现,惨无人道进行着人体实验的地下研究所被挖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蛰伏多年,他们的最终肮脏目的终于显露出来。
……
“……”
翻看着那些言辞过激,批判性强烈,整篇文章都是大篇幅突出的那些海洋纪遗民恶的文章,余初揉了揉太阳穴,转头看向洛祈。
“你信吗?”
这个问题她今天大概问了有十次。后者微微低头,环过手臂关上她的光脑,“看了一天了,睡一会儿吧。”
余初偏不,伸了个懒腰继续追着问。
“不信。”他摇头。
“为什么不信?”她又问。
洛祈看她,然后无奈地笑了笑。
余初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手伸过去按住他的脸,眉头拧着道:“我都差点信了,你为什么不信。”
听她语气那么凶,洛祈眼底浮出笑意,扶着她好好坐下,“因为你。”
余初眨巴了一下眼。
“或许有一部分海洋纪遗民确实像那些人说的那样,但也肯定会有一部分,和你一样。”
那是无论经历过怎样的绝望,依旧满腔热爱,发自心底的善良。
因为主星到现在还没解封,想要离开帝星去卡洛拉帝国的事就显得有些天方夜谭。
但余初从来都不是会被现下的一时困难打倒的人,她联系了擎远,嗯,一开始自己对擎某人的招呼爱答不理,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自己去求人了。
但稀奇的是,对方竟然没有故意晾她,而是很快就回了她消息-
隐蔽的私人港口,余初诧异地看着满脸疲惫跟着她和洛祈一同进入军舰的人,问道:“你也要一起去?你不是跟艾丽娜争得正凶吗,你走了,这沙罗不就是她的了?”
好久没见过的擎远比往常消瘦了一些,浑身散发着戾气,不笑的时候让人有些不敢靠近。但当然,这些对余初来说都自动免疫,她很好心地给对方倒了杯水,然后缩在洛祈的怀里歪着头看他。
“你去卡洛拉要做什么?”
擎远没有回答她一开始的问题,而是反问起了她此行的目的。
“沙罗太乱了,我要去投奔相对和平的国家。”余初一脸认真。
擎远:“……你他妈,”
他握着杯子的手青筋突出,然后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有些疲惫地松开手,道:“确实挺乱的,相比之下,卡洛拉的确从一开始到现在,国境内都是安稳一片。”
“所以你也要跟我们一起过去投奔?”余初睁大眼。
擎远:“……滚。”
被洛祈捂着嘴不让乱说话的余初撇撇嘴靠在他肩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四处乱瞟。
擎远转过头看向外面窗外的星河,倏地,似乎是响起了什么,他扭过头来问道:“你不睡觉?”
洛祈的身子一顿,旁边,余初奇怪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睡觉?”
“你之前不就是能睡就绝不醒吗,每天都被吸干了精气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晚上都偷猪去了。”擎远半嘲讽地开口。
余初‘嘁’了一声,“又没偷你家的猪。”
“你偷哪家的猪都不对!”
“那我就是偷了你管得着吗!”
眼看着谈话的内容开始朝着莫名其妙的地方跑去,洛祈赶紧抱着暴怒的余初去前厅吃好吃的。
但凡两个元帅在同一空间那必定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于是接下来的两天,除了偶尔的碰面,洛祈都带着余初在前舱休息,不主动去点火线。
一直到第三天,军舰突然在一颗小星上降落,余初看着面前朴素的小艇,顿了一下,转头问擎远道:“我们为什么要故意隐瞒身份去卡洛拉?”
后者已经换了身衣服,听到她的疑惑,白了她一眼,“现在星际这么乱,卡洛拉那边估计早就在看沙罗的笑话,我作为敌国的元帅,你说我为什么。”
余初这下就悟了。
原来擎远是想偷渡,搞非法入境。
可是,这跟她和洛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可是有正当理由和接应人在卡洛拉的,所以要是跟着擎远一起,别到时候被发现,就直接被对方给架着炮轰下来吧。
她抖了抖脖子,觉得大家还是现在就分道扬镳的比较好,结果话还没说出来,就已经被擎远拎着后衣领带上了他的贼船。
路上,透过玻璃看着外面的一切,距离卡洛拉的国境线越来越近,不远处,好像有几架印有塞纳罗帝国国旗印记的军舰正明目张胆地朝着边界靠近。
“哇,那些家伙这么嚣张啊,那待会儿这里不会突然打起来吧,我们会被波及吗?”余初整张脸趴在玻璃上,哈出来的热气在上面凝出一层薄薄的水雾。
然后就感觉整个艇身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一道炽热的目光看向她,擎远差点吐血,“你这嘴是开了光吗??”
只听艇舱内不断响起警报,星艇原本行进的方向此刻因为制动而朝着最近的降落点紧急迫降。
噌!
两道身影同时从座位上蹿起来,接着一起奔向操控室。
“哦豁,主发动机被毁坏了,救不了了。”
余初用力拍了拍面前的操控板,一股黑烟冒出来。
“……”
擎远:“出师未捷身先死,你这嘴下辈子还是别再张开的好。”
他没话说了,言出必灵这件事放在余初身上,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不要慌,是福不是祸,我觉得我们不会有事的。”余初的目光投向挡风玻璃外,那里,她好像看到了一张熟人的脸。
谁也不知道原本都打点好一切,就等着抓住时机混进卡洛拉帝国的计划怎么就突然被更突然的意外给打乱了,那些塞纳罗的憨批早不干架晚不干架,偏偏在这种时候跑过来刷存在感。
而比起还没入境就直接暴露身份,擎远计算了一下星艇下落的时间和坠落方向,他想,还是能再赌一把的。
但是最后没有赌赢。
应该说是没有完全赌赢。
跳离星艇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几个人刚踩到地面,就被底下的卡洛拉士兵围了个水泄不通。
面对着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擎远举起双手,很有眼力见的明白当下不宜轻举妄动。两帮人之间的气氛无比紧张,但在此之前,他还是想问:“你们为什么就把枪对准我一个?”
旁边,一早就缩在洛祈怀里的余初差点没笑出声。
这时,带队的队长从围堵的士兵后方走了过来,他看了眼擎远,然后又看了眼正抱着洛祈,眨着眼睛打量他的余初,他呼吸一滞。
“把他带走。”
他动了动手指,一群人上去把擎远拿下就要拖走,没一个去碰他旁边的余初。
擎远:“???”
接受着某人过于炽热的目光,余初也一脸疑惑。
“你他妈是卡洛拉的奸细!?”突然想明白的擎远炸了。
“我不是啊。”余初赶紧摇头。
他还要继续骂,却见队长皱了皱眉,拖着他走的士兵顿时堵住他的嘴。
“唔唔唔!!”
说好的兄弟!你对得起我吗!!
余初眼睁睁地看着擎远被拖走,其实自己心里也怪紧张的。但又想到他好歹也是一国元帅,再结合当前局势,卡洛拉应该就算积怨再深也不会对他做什么。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人在屋檐下。她暂时还没有一个人对抗一整个帝国的能力,所以好兄弟还是下次再继续做吧。
“大人。”
领队的队长走上前。
此时还为擎远默哀的余初没回过神,直到洛祈轻轻摇了摇她,后者一脸懵地抬头,然后指了指自己,“你在叫我?”
队长跟身后剩下的士兵板正身子,一架外表看起来就很高级,舱门一打开,里面的铺陈让什么世面没见过的余初看了都要咂嘴的星艇缓缓停在众人眼前。
“陛下派我等护送大人前往主星,请大人入座。”
余初怎么都没想到最后进入卡洛拉帝宫的方式竟然会是这种。
所以,顾白得是在卡洛拉混了个什么职位,她才能有这样的待遇?
忐忑不安地拉着洛祈上了星艇,刚坐在柔软的大沙发上就有下属端来各种果盘和点心饮料,余初好惶恐,然而她旁边的洛祈却好像是确定了什么一般,表情没有太大的波动。
“卡洛拉的兄弟们可真好客啊。”吃饱喝足,余初很不争气地忘记了还身陷于水火之中的擎远,一个人懒懒地躺在沙发上摸着肚子。
洛祈站在窗户边,看着星艇从星海正式驶入主星主城区干道,热闹繁华的街市慢慢映入眼底。
倏地,他突然看到了什么,瞳孔一动。
“阿初。”
“啊?”正在沙发上玩消消乐的余初听到洛祈叫她,歪了歪脑袋,“怎么了?”
洛祈死死地盯着窗外,再一次喊她。
余初还以为他是看到了什么热闹,伸了个懒腰就爬起来朝他小跑过去。
直到一道银光反射过她的脸上,她抬眸,脚步顿住。
一张简单普通的面具覆于面,手握长/枪的高瘦身影站立于天地之间,尖利的枪头反射出凛冽的寒光,她睥睨万物,威风凛凛,精致的铠甲之下,宽大的披风在身后猎猎飘扬。
屹立在主城区中心广场的正中央,巨大的金属雕像在曜星的照耀下闪着光芒。
雕像的底座下摆放着鲜花和瓜果点心,十几个孩童手里拿着玩具长/枪,脸上带着童真的笑容正在互相追闹着。
旁边有大人们手里捧着新买的花,他们目光柔和地,郑重地轻轻放在那一片花海之上,然后闭上眼,双手合十。
“愿大人福顺安康,永远自在。”
“一生平安,无尽喜乐。”
余初别过脸,紧抿的双唇暴露出她此刻内心的不平静,棕色的眸子里浮着水光。
洛祈轻轻环过她的肩膀,把人抱在怀里,安慰地揉着她的脑袋。
星艇进入帝宫的时候,主道两边都站立着着装整齐划一,身姿英挺的军人们。他们目送着星艇直达主殿门口,每个人的眼里都压抑着炽热的激动。
余初看着他们,仿佛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回到了过去即将出征前,她在人堆里面领着众人立军誓的时候。
她背过身,突然思绪混乱,整个人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当初一睁眼来到百年后,她不是没想过以前认识的人是否还尚在。但那时的她疲惫于元帅时期历经的一切,不想再陷入纷争,于是本能地不愿去多想,让一切都顺其自然。
因为不会有人能想到曾经应该死在那场虫洞意外的元帅会在百年后于一个全新的世界重生,更因为从前天琉皇族对她真身的刻意隐瞒,不会有人知道面具后的帝国元帅真正长的什么样。
所以对于她来说,来到白恒星后,就是她另一段人生的重新开始。
但直到现在,看到那座雕像,看到两边诚挚的士兵,她突然发现,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过是自己一直以来用来逃避的借口罢了。
而有人却在时间的长河之中,牢记了她上百年。
“我,我是不是应该换件衣服啊,我感觉,自己这样穿好像有点幼稚……”余初眼眶红红的,不安地扯自己的衣袖开始乱找话题。
无助又怯怯的样子,让洛祈心疼地抱住她,“傻瓜,他们不会在意这些的,就像,你也不会在意他们的现在一样。”
*
“恭迎大人!”
星艇缓缓停下,两边的士兵整齐划一做出迎礼。
余初走下星艇,旁边,洛祈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
“陛下还在玉华场与元帅们商议一些事情,大人您……您且稍等一会儿,属下这就过去催催他们。”
恭候已久的副帅压抑着看到那位传说了许久的大人物的激动,转过身就要去请那还在玉华场磨蹭的一众人。
“不用了,我过去找他们吧。”此时的余初也已经调整好了状态,没看到以前的旧人,就要跟着他一起过去。
却见副帅一脸为难。
“不可以吗?”余初问。
副帅赶紧摇头,带着人就朝着玉华场过去。
“老刘头,一大把年纪了,还把头发梳得这么花里胡哨,也不怕待会儿辣到元帅的眼睛。”
“笑话,李狗,你大前天还跑去做人家年轻人做的美容你以为我没看到?一个都活不久了多久的糟老头子,到底会被人笑话的是谁啊。”
“卧槽,不是吧你们,一个个要不要这么卷,我以为我剃了个胡子涂了个粉已经做得够多的了,你们竟然比我还要过分!”
玉华场内,原本安静的花园此刻上千名穿着统一的军装,军帽下掩盖着白发的老人们此刻一改往常的稳重跟个孩子似的彼此挤兑,互相拆台。
过去了一百多年,曾经那位被他们视为信仰的人如今依旧风华正茂,可他们却早已白发婆娑。
跨越了一个世纪的初见,往昔的意气青年,也不得不怯懦了时间。
“爷爷,大人她是不会在意这些的,旧人相聚,我相信她只要看到你们就已经很开心了。”旁边,唯一一个相貌正值而立,头戴帝王冠的男人无奈地在一群固执的老人中穿梭。
他嘴里不停劝着还在执着于外表的长辈们,心下却是感叹世事的无常。
直到原本还叽叽喳喳的玉华场突然安静,男人转过头。
“元,元帅……”
不知道是谁喊出了这一句,原本寂静下来的玉华场此刻更是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余初本以为旧人相见,大概是会一起哭一场的。
可真当所有的人全都半跪在地,向她行最高的军礼时,她望着那一张张被时间打磨过的脸,紧张了一路的心情突然就安定了下来。
她缓缓俯下身,半跪在地,回以最高礼遇。
—
“都过了一百年了啊。”一位佝偻着背的老人含着泪花看着面前的女孩。
“是啊,一百年了,以前的帅小伙儿,都变成帅老头了。”余初笑着,眼里浮着雾气。
老人哈哈笑了一声,旁边的人凑过来插话道:“哪有我帅啊,当初我可是元帅你手下最帅的兵了。”
“老东西,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还能这么不要脸。”老人反驳。
然而余初看着他,然后伸手比了个熟悉的手势,熟练道:“是啊,小林子可是我们队里面最帅的侦察兵,你们一切的怀疑都是源自于内心的嫉妒。”
这话一出,仿若梦回当年的众人安静下来。
“元,元帅……你还记得我?”以前的小林子,现在的林老头结结巴巴问。
余初看着他笑,“你不是也记得我吗。”
林生才平复下去的眼眶再度通红,下一秒,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就想像以前扑到她怀里,却被身边的人及时扯住。
“干什么呢你!一大把年纪了,真当这是一百多年前啊,老不羞的!”
抓着他的人及时给他递眼色。
余初身边,没被当面指出,但又好像被当面指出的洛祈:“……”
“各位前辈,还是别打趣我了。以前阿初承蒙各位照顾,洛祈在此多谢各位了。”
真挚地行了一礼,周围围着的一群老人们互相赞赏着点头。
‘元帅夫人不错哇,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跟元帅挺配。’
‘就是太瘦了,这样的身板,以后要是跟元帅吵架,都不知道能不能抗住元帅的一拳。’
‘……’
一群人互相用暗语打着关于他的事,洛祈并不知道。
很快,年轻帝王的旁边,老人看起来岁数最高,他走到余初的面前,“元帅,还有阿礼,也想再见元帅你最后一面。”
余初怔愣了一瞬,看向他,“阿礼,他在哪里?”
—
安静淡雅的病房内,病床上的老人见到门外来人,浑浊的眸子注视了好一会儿,激动地想要挣扎起来行礼。
余初赶紧走上前按住他,轻声道:“好好躺着,别动。”
“末将……”
“参加元帅……”
周礼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近似虚幻的人,他哽咽着,一切似乎又回到了百年前他们整装返宫的那一天。
“其实我……很后悔那天,那天,我就应该,强行把元帅你带走的……”
“当我看到军舰被虫洞吞噬的那一刻……我真的……恨不得一起消失在那里……”
“那次意外不关你的事,你们已经帮了我很多了。”余初紧紧握住他的手,安抚着他,声音低到沙哑。
那双浑浊的眸子转了一下,眼神越来越空洞。
“可是现在……好啊,真好啊……”他抓着余初的手,嘴角努力地扯着笑,“元帅你,眼里都有光了……”
“你一定要开心……末将会,会永远守护元帅的……”
“元帅……”
“我在。”
“可以再喊我一声吗。”
“阿礼,”余初朝着他笑,“你开的军舰,陛下坐了都说好,下次别再开了,阿礼……”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年轻的元帅看着那把军舰开成极速过山车,还一副毫无所觉样的操纵员时说的第一句话。
一直吊着他最后一口气的执念在这一刻得到解脱,周礼闭上眼,嘴角带笑。
“最后还能见元帅一面,末将,足矣……”
……
98. 第九十八章 大结局(下四)
周礼的葬礼仪式在第二天就在帝宫顺利地举行完毕。
事实上送别了一位又一位旧人的离去, 对于这些流程,大家都已经烂熟于心。
而帝宫最深处的宫殿,那里摆放着所有自天琉覆灭, 星际混战后,共同组成卡洛拉帝国的逝去的先辈们的牌位。
余初是亲手把周礼的牌位放在那烛火相映的案台之上的。
她一个人在里面待了三天, 没人知道她在做什么, 直到第四天洛祈打开宫殿的大门, 他手里提着温热的餐盒。
余初蜷缩在案台的下方角落里,听到动静,有些憔悴的脸抬起来看他。
洛祈蹲下身把她抱进怀里, 感受到怀里的凉意,他格外小心地,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我应该早点回来的。”她哑着嗓子。
洛祈的鼻尖一酸,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脑袋,把人抱得更紧。
“如果当时,我选了另一条路……”余初顿住,然后扯了扯嘴角,“算了。”
两人出来的时候,余初又回头望了眼那静谧的房间。案台上, 烛火跳跃,无风自动, 像是和她做着最后的告别。
“吱呀——”
大门重重关上,一切再度归于寂静-
“哟, 好兄弟, 原来你还记得我啊。”
帝宫的一所偏殿里,被软禁在这里许多天终于看到有人来的擎远看着被一众士兵护着进来的余初,拳头嘎吱作响。
而眼前, 也是刚刚才想起了自己还有个正在水火中奋力挣扎的好兄弟所以特地带着人赶过来的余初看他这么气,一脸沉重道:“你这话说的,我们俩什么关系,我当然得来看看你了。”
她的声音很冷静,语气里更是带了些理所当然。
擎远差点一口老血吐出,他额角突突地跳着,然后他冷哼了一声,转过去不理她了。
人在屋檐下,他就是再想捶死余初,也得先看看她身边那些装备齐全的士兵们答应不答应。
“啧,老擎,你瞧你,好歹也是一国的元帅,怎么一点眼力见也没有。”余初主动凑上去,她的旁边,一起跟着的副帅也走了过来。
“你倒是在卡洛拉混得好。”擎远瞥她,阴阳怪气了一句。
余初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我一开始对这事其实也挺诧异的。”
“……”
擎远现在心情差得很,“你到底过来干嘛的。”
“当然是来帮你的了,你不是说来卡洛拉有事要办吗,你要办什么,我旁边这位就是郑副帅,你跟他说就可以了。”她拍拍他的肩。
擎远:“……”
他面无表情地转向郑玉。
“擎元帅,”后者朝他做了个礼,“陛下早就猜到你会对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心里有疑惑,两个月前就让我们注意着你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前说明一下。
擎远:“……?”
“你什么意思。”
“就是之前你准备的一切行动,我们其实都知道的。”副帅再度说道。
擎远脸上的表情消失了,“你在开玩笑?”
他自认为制定的来卡洛拉的计划天衣无缝,结果现在他跟他说这个?也就是说早在两个月之前,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不仅都在这群家伙的意料之中,抓他的那些人也是一早就在那里守着他了?
“扑哧。”
无意间目睹了打脸现场的余初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一个眼神飞过来,她闭上嘴,然后完事了地摆摆手,“剩下的你们继续聊,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
本来就还有其它事情要办的余初没有多留,最近星际闹得火热的那些事从一开始卡洛拉众人就自有应付,这些东西本身就不需要她过多地去插手什么。
反倒是她还留有疑惑的那些事。
“过来之后都没有再见到过顾白学长,”余初此时已经找到以前的几个部下,几个老人眼睛亮亮地围着她,又听她道:“说起来,他是你们一开始就派去沙罗的吧。”
“之前在摩卡星的时候他主动接近,那时候我还以为他不怀好意,心里其实一直都挺防备他的。”
现在想想,从当时在帝星,她知道那个头盔价格不菲,明显就是那时顾白送给她的时候就应该早点想到这里。
只是那时她的想法走偏了,知道已故的人不可能还在,所以就下意识觉得他是抱有别的目的想要刻意接近。因为很久很久以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类似的事情。
但现在一切都真相大白,顾白应该就是当初她哪位友人的后代,只是比起别人,刚好他们在摩卡星先遇到,他也先发现了她的身份……
余初偏了偏头,听有人回答道:“倒也不算是我们特地派过去的,七哥原本一开始就已经身处沙罗了。”
余初眉头皱了皱,有些没明白他的意思。
就见周围人纷纷点头,“这么多年,七哥去过了很多的星球和国家。在当初我们一起建立卡洛拉之后,他的脚步就一直都没有停下来过。”
“是啊,七哥心里一直记挂着曾经和元帅的约定,这百年来,无论是当初覆灭的雪迟国,还是如今的奥威联邦,说起来,沙罗帝国应该算是他走过的星际的最后一站了吧。”
“当初元帅发生意外的那件事对七哥的打击那么大,要不是因为约定好了,七哥挺不挺得过去那段时间还不知道。”
“……”
几名老部下回想起余初被虫洞吞噬后那段最黑暗的日子,也是顾白最先出现,让他们在孤寂的连挂念也找不到的时间长河里留有最后的支撑。
他们慨叹着当初听到余初死讯后身边人的几近绝望的心情,却没发现一直听他们说的余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元帅?”几名部下突然安静下来,有些不解地看着她这副样子。
只见余初抬起头,一字一句问道:“你们说的七哥,是谁?”-
……
代表着新生命的一声婴啼降临,从出生的那天开始,顾白记忆里的世界,就一直都是冰冷没有任何颜色,且带着无边苦痛的。
作为一出生就被放在实验台上测试着各种数据的幼儿,拥有超高智商的他在很小的时候就能理解研究员们互相交谈时的话语,知道自己的父母是研究所里的实验体,而他,是作为新型实验标本被生下来的。
在他长达七年的幼年记忆里,印象最多的,就是那些可以划破皮肤血管的冰冷手术器械,会给身体带来各种激烈痛苦反应的杂乱注射药剂,以及,不带一丝感情在他身上做着实验的恶魔怪物的脸。
从未离开过被特殊金属包裹,终日不见天日,隐匿于地底的研究所。小时候的顾白,身处在那个由恶魔主导的地狱里,唯有乖乖听话顺从,才能做一个在数十个实验体里,不会被恶魔针对注意,一刻也不得安宁的可怜实验品。
在整个地下研究所里,全部的实验体中,有和他一样是从出生后就被送上了手术台,运气好的,尚且还能继续艰难地存活下去,运气不好的,则还没看看眼前的世界就早早夭折。
剩下的,大多都是被关了十几数十年近乎于麻木,还有的,则是被从外面的世界新抓进来,身上依旧有着锐气,不肯接受现实的。
而这其中,凡是试图想要逃走或者反抗的,到最后,都会被那些恶魔折磨得神志不清,彻底歇了那样的心思。
且在这肮脏之中,没有实验体能自杀成功,也不敢,因为一旦被发现,下场一定会比死亡更加可怕。
年幼的顾白经常会在手术台上听到隔壁区域里传来的各种求饶的哭泣声,夹杂着震怒的吼骂,零零碎碎的铁链声和撞击声。
那时的他身体受尽了摧残,可就在药效发挥作用的恍惚之中,他也从那些凌乱不一的话语里勾勒出了一个跟现在身处的环境完全不一样,似若梦里的美好世界。
好像也不能这么说。
他没做过关于外面的世界的梦,他的梦里,只要没有那些让人几近于崩溃,每一次新的注射都仿佛一次地狱洗礼般的针剂,就已经很甜美了。
可事实上他时常沉溺于水里。
求生不得,死亦不到。
一直到他七岁那年,一管跟以往的针剂没多大差别,却在注射完的那一秒险些要了他命的改良剂出现。
那一次,是过分长久的疼痛,几乎将他的神经完全摧毁,顾白也不知道那时的他怎么就没有借着那次的机会痛死过去。
再度醒来睁开眼,眼前还是那片看不见希望的地狱,而自己,还要继续承受循环往复的痛苦与折磨。
只是这一次,与以往不一样的是,他的身体,从七岁,变回到了原来三岁时候的样子。
研究所里的负责人,那个死老头,这是顾白之前听到偶尔抱怨的下属们这么称呼的。
他好像对于这次试验带来的效果很高兴,神情一度癫狂,包括周围跟在他身边的那些下属们眼里也都闪着疯狂的光芒,拿着报告的手颤抖不已。
那时的顾白并不知道他们高兴的是什么,只是发觉到,自那日之后,好像所有的人都对他开始不一样了。不会再是每天乱七八糟的药剂注入,也不会再是难喝的营养液吊着身体最后的养分。
他好像凭借着这次身体的变化,终于得到了本该属于‘人’的待遇。
虽然也偶尔还是会有试剂在他的身上试验,但对比起从前,他渴望着这样的时光可以再长,再长一点。
直到重点实验区,他所在的那块区域,一个尚且还在襁褓中,看起来还一岁都没到的婴儿被送到了那里。
那是个长得很可爱的小女孩,大大的眼睛滴溜乱转,第一次与他对上视线,对方就直接笑到了他的心坎里。
那是他的妹妹。
顾白想。
没有缘由的,从那个女孩被送过来之后,他就能从她的身上感受到那股独属于他们之间,一种奇异的,绑定了彼此的血缘纽带。
而同时的,她也是第27号。
是经过了无数次试验后还能活着最后被定义为优质实验体,被放在重点实验区里处置的27号。
可她又是特殊的,因为顾白没有在她的身上看到大片的针孔与副作用产生的淤青。这也是他唯一庆幸的。
那时的小顾白是重点区的第7号,因为之前的原因,他已经拥有了可以离开手术床,在整个重点区自由走动的权利。前提是只要他听话,实验的过程中会配合研究员们的一切。
照顾优质实验体有专门的人,但当有能偷懒的时候,那些人也变得不再用心,所以小时候的27号,几乎都是顾白一手拉扯着长大的。
从不到一岁就能开口说话,到逐渐会走路念字,顾白在她的身上见识到了前所未有的天赋与能力。
在黑暗的海水中不断浮沉寻找不到希望,也是这个孩子的出现,他多年一直空荡的心,终于被一股软软的,甜甜的温热情绪给填满。这是他第一次有了幸福的感觉。
他给女孩取名为笑笑,只要没有事的时候,他都会嘴角挂着笑,看着那个爱到处乱碰,手短腿短也还是坚持不懈四处乱爬的好奇宝宝。
第一次做小奶爸没有经验,他只能把自己能想到的最好的全都给了她。
他喜欢给笑笑讲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小故事,喜欢看她笑,每当听到小丫头牙都还没长齐就软软糯糯喊他小七哥哥的时候,他就总感觉一股没由来的被填得满满的感觉。
那是他自有独立意识以来,黑暗中唯一能带给他希望的光。
只有在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能真正的,感受到人真实活着的意义。
可直到那一天。
软软乎乎的小丫头被束缚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身体因为药物作用而剧烈痉挛。
她浑身的血管几乎要爆炸般恐怖鼓起,在周围研究员们面无表情的记录中,她流着眼泪,无助地朝他喊着:
‘小七哥哥,笑笑痛,好痛……’
这一刻,他听到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噩梦又来临了。
不过还是幼孩的挣扎换来的是那些恶魔们毫不留情的毒打,手术台上的女孩此时已经再也发不出声音,年幼的顾白任由着额头的鲜血流进眼睛,他眸底的光亮一点点消失,最后暗彻,只剩灰败一片。
他想,在这个满是恶鬼的地狱,幸福,是永远不会被允许存在的。
逆来的顺受不过是被驯服之后的恐惧,而他依旧可以做之前那个听话乖巧,没有别的心思,绝对服从的实验材料。
但是这一次,他要赌上一切。
……
第27号是研究所里全部研究员们的重点观察对象,更是负责人亲自关照的实验样本。幼年的顾白没有从那些下属的话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但出逃的紧迫也让他没有过多的时间把注意力专注在这上面。
他的笑笑被注射的乱七八糟的药剂越来越多,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甚至都再也感受不到一开始他与她之间那微弱的一点血脉联系。
“哥哥,我好累啊……”
又一次从疼痛中醒来,对上那张绝望又满是无力的脸时,女孩的眼神有些空洞,“浑身都好痛,也好难受。”
顾白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每天都好辛苦,”她突然转过头,看着他,语气很平静,“哥哥……我不想再醒过来了。”
那是女孩第一次对‘死’这个字有了初步的念头。
顾白很惶恐,而内心更多的则是不安和害怕。
他不会忘记那些人对于想要寻死的人会采用什么手段,更何况眼前的女孩还是他们重点关注的目标。
而且。
他垂下眸,他已经在寻找逃出去的办法了。
从前的他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害怕最后被那群人抓住而生不如死,所以就自欺欺人,日子浑浑噩噩也就过去了。可是现在,他只想带着他的妹妹活着离开这里。
不单单是为了再没有痛苦的日子,他也想让她能看一眼,那在永无天日的研究所外,那些外来人所描绘的美好的,幸福的,胜似天堂一般的外面的世界。
星河浮云、高楼大厦、机甲舰艇……
“笑笑乖,笑笑最棒了,哥哥一定会带你逃出去的。”他紧握着她的手,声音艰涩,却又无比坚定。
“努力活下去,答应哥哥。”
……
孩童逐渐成长,然而在一个满是爪牙的地狱,纵使他用尽浑身解数,却也无法在黑暗中寻觅到一点希望的光。
后来,孩童长成了少年,而这一去,就是十余年的光阴。
为了让妹妹有坚持活下去的动力,顾白时常会到隔壁的实验区,跟那些被抓来的受害者,从他们那里听到新奇的东西,然后回去再讲给她听。
他会告诉她外面的世界有很多漂亮的色彩、有花朵、有游戏、还有几个弟弟妹妹说的,全星际最好玩的游乐场。
“那是一个所有人都会喜欢的地方,在那里,所有不开心的事情全都会被忘却。虽然我没有去过,笑笑也没有去过,但以后如果有机会,我就带笑笑去游乐场玩,好吗?”
瘦弱的女孩静静地躺在床上,显露在外面的手臂上是密密麻麻的针孔和缝合伤痕。
听到他说的话,她点点头。
顾白强扯着笑,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那既然如此,我们再做一个约定好不好。”
“我们约定好,不管以后谁成功出去了,不管彼此还在与否,另一个人,都一定会连带着对方的那份快乐一起努力地活下去。”
少女秀眉皱起,“不要……”她摇头,“笑笑,要和小七哥哥一起。”
顾白鼻尖一酸,他眼眶通红地笑着,微微凑过去,声音很小:“可是小七哥哥从来都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啊。”
女孩望着他。
“如果最后小七哥哥没出去,笑笑作为哥哥唯一的亲人,也不愿意帮哥哥吗。”
顾白捏捏她的脸,伸出小拇指,“那我们约定好,如果以后我们没能一起逃出去。独自生还的小七哥哥要把笑笑的那一份快乐一起活下去,独自生还的笑笑也要把小七哥哥的那一份快乐一起活下去。”
“我们约定好了,小七哥哥会走遍星际的每一个角落,去感受那些从没感受过的欢声笑语。而笑笑……”他笑着,“只需要努力地活下去,一直活下去就足够了。”
后来,心中早已荒芜一片,唯有一眼清泉苦苦支撑的少年成为了研究所里人尽皆知的走狗。
他会为了让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好过而亲手代替那些恶魔们向同为受害者的实验体下手。看着那些人惊恐无助的表情,他的脸上没有一点波动,任由自己的手将针筒缓缓推进。
他被实验区的人歧视辱骂,研究员们也把他当成可以呼来喝去的奴隶。
肆意的侮辱殴打常有,而唯一有的一点希望,就是他已经拥有了走出实验区,接应那些从外面新被抓来的受害者的权利。
此时,他距离那扇门,只有一条长梯的距离。
……
“啪——”
一道清脆的巴掌声,此时,正跪在地上,背影瘦削又单薄的少年被大力扇倒在地。
他的半边脸迅速肿胀起来,嘴角也溢出鲜血。
他挣扎着重新正起身,就又听他面前的男人又骂道:“妈的,那个死老头,27号身上的试剂不是他自己要求注射的,现在导致她身上的基因紊乱重构恢复不了,就他妈拿我们来当替罪羊!”
身穿一身白褂的男人满脸戾气,看着面前低眉顺眼跪着的人,心中一阵愤懑,于是又是一巴掌扇过去。
“行了行了,差不多就得了,待会儿还要让他去办事呢,你现在把他打废了,待会儿可就得自己去了。”
他的旁边,有同伴揽过他的肩劝说着,然后看着倒在地上,身上伤痕肉眼可见的少年。
“哈哈哈哈,你们看他,像条狗一样,这几年为了少受点折腾,还真是什么都愿意去做啊哈哈哈哈。”
“嘁,这种给点好处就摇尾巴满地爬,狗都比他高贵,不过是一个公用的出气筒罢了,妈的,看着他这张脸就来气!”
那个男人伸出脚将人狠狠踹开,接着就跟着同伴扬长而去。
少年的顾白被踹到了肋骨,一直在冰凉的地上躺了许久才终于缓过来,双手支撑着地,缓缓站起身。
周围,是数十个被束缚在手术台上的实验体们,用厌恶嘲讽的目光看着他。
就快了。
他安慰自己。
然后踉跄着步伐离开。
而不远处,介于重点区与实验区的交界门后,女孩捂着嘴,满脸泪痕。
……
帝国的精兵打入研究所的时候,急于逃离的研究员们任由那些普通实验体自生自灭,过程中,他们仅来得及的,就是毁坏掉那些近十余年来的资料数据以及优质实验体。
但27号的意义不一样,与她有关的研究一旦成功,那将是会轰动一个时代的。所以明知最该销毁的应该就是她,可负责人还是异想天开地将人强行从暗门带着想要一起离开。
最后,赶回来的顾白在暗道内和那老头拼死一搏。
直到最后有士兵找到这里,知道逃出再无望,便想和所有人一起同归于尽的想法。
顾白用自己的身体拖住那个怪物给他们争取逃跑时间的时候,妹妹最后看到的,就是他笑着,嘴唇张合,无声地对她说:
‘约定好了的。’
“轰——”
爆炸带出的余波夹杂着灼烫的热浪,眼前是炽热的火红与绝望。
这是他们第一次分开。
却是生与死的离别。
—
黑暗中,顾白在废墟里不知道沉睡了多久。
爆炸的那一刻,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被炸裂成一块一块的。可与此同时,却还有一股很莫名的力量也席卷了他的大脑。
他就是靠着这股力量,即便意识陷入了深度昏迷,生命体征近乎消失,身体却依旧保留着一丝生机。
就是靠着这股生机,他成了紧急救助站里的生还者。
刚睁眼的时候,他还不相信自己竟然还活着,可之后,就是满心的欢喜与激动,填得他眼眶酸涩。
因为,他终于可以实现之前和妹妹的约定,带她一起去游乐场了。
然而他却并没有得到有关妹妹的消息。
救助站里的人说,从研究所里被救出去的受害者,只有那些情况极其严重的,才会被送进主星的专区医院。
而那时的顾白,除了整张脸面容尽毁看不出原样,身上有几道严重的划伤外,再没有任何问题。
……
接近一年的治疗和数据记录,顾白作为基因虽然受到改造,但依旧和常人没什么太大差别的受害者,在新一年的开头,他被允许离开救助站,送往福利机构。
那时他已经16岁,最起码外表在别人看来是这样的。
当时天琉的部分规则制定很人性化,他的脸因为受损严重,为了他以后方便在社会生活,救助站免费为他做了面部整容。
那是一张跟原来完全不一样的脸,但顾白觉得,不管是什么样子,只要不会吓到笑笑就好了。
可是,时间轮转,一年,两年,好久好久过去,他还是没有得到妹妹的消息。
而在这期间,他又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
他发现,他的身体年龄,好像永远停留在了研究所爆炸的那一天。他不再长高,身体也不再成熟,随着时间的迁移,别人都在不断变化,唯有他永远都定格在了那一刻。
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不想再失去,他只有时不时更换工作去往新的地方才能掩盖这个秘密。
彼时天琉与外帝国交战,战况紧急,但在高级星域,人们的生活还是和乐一片。
他一直都记着救助站的姐姐告诉他的话——专区医院拥有着整个帝国最好的医疗系统,被送进那里面的人,最后也一定会平安出院。
他努力攒着去往主星的路费,同时还一个人找到了在那段黑暗的日子里,一直支撑着他和笑笑的,梦里的游乐场。
可大概是只有他一个人,到了游乐场后,发现那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神奇。但他还是很高兴。
他在游乐场找了一份临时工,跟他一起搭档的同伴对他很好。
那个时候他的心里只有努力赚钱,然后亲自去主星寻找妹妹给她一个惊喜。
……
天琉星年237年,外帝国侵犯,己方队伍难扛强敌,边境主力大军节节败退,帝国危在旦夕。
天琉星年238年,新任帝国元帅余初由皇帝正式授封,三日内赶赴前线接管全部主军。
那是顾白时隔五年,第一次终于又见到曾经的故人——
他的笑笑的手腕上有一个印记。
那是在她三岁时候,一次实验后遗留下来消不掉的痕迹。
—
当威风凛凛的帝国元帅站在高台,而顾白手里紧攥着离开游乐场前,同事送给他的两张无限期的乐园门票,他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五年的思念与担忧几乎在这一刻仿佛都凝成了实质。
只是,元帅位高权重,作为普通人,他没有靠近的资格。
后来,新任元帅自上任,边境捷报不断。等到主力军收复全部的高级星域时,所有人都已经把这位伟大的元帅,以及她身边的那些亲卫都铭记在心。
而顾白自参军到终于从散军被收编进入主力军后,这一天,全军同庆,是他唯一有机会能够与妹妹见面的时候。
他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勾起,手里的门票都变得幻彩起来,等他好不容易靠近元帅扎营的帐篷外,却听不远处两个男人的对话声传来:
“第一次见元帅这么生气啊,就因为那小子故意装她哥哥?”
“噗嗤,你知道什么啊,哪里是就因为啊,几年前轰动全帝国的那个地下研究所的事,你忘了?”
“我知道啊,之前队长说过……”
“那不就对了,哎,你不会就只知道这个吧?”那人拍拍他的肩,又凑近了一点。
“我之前有个亲戚在专区所,是那里的主治,他跟我说啊,他听其他那些受害者说的,原来之前在地下研究所的时候,元帅的哥哥是那些研究员的走狗呢!”
“我去,真的假的?我一直都不知道元帅还有个哥哥。”
顾白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他捏紧手里的门票,又听另一个人小声道:
“那是因为他之前就死在研究所了啊,当然,本来这件事就是机密。今天那小子是二皇子派过来的,他估计也从别人口里听到的消息,还特地找了个长得差不多模样的。本来还以为会上演兄妹情深,结果没想到差点被打死!”
“可元帅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白痴,你不知道以前那段在地下研究所里的日子现在看来是她的耻辱吗?”
那人道:“被人当成牲畜一样任由宰割,而且她那个哥哥听说更是被当成狗一样使唤还乐得其中呢!关键是他自己这样也就算了,他还要帮着那些人伤害其他的受害者……”
“她的身份现在对整个帝国民众都是保密,知道的只有我们这些人。而她现在都已经坐上了元帅的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想想,要是她哥当初做的那些事被曝出来……”男人顿了一下,然后,两个人各自心领神会地笑起来。
“哎呀行了,别在这闲聊了,还是进去看看,别真把人给打死了,好歹也是二皇子手下的,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两名亲卫一前一后返回帐篷内。
而原先的不远处,那里,有人藏着的地方,此时只剩下两张被捏得褶皱的乐园门票被雪浸得湿透。
“元帅。”
进入帐篷,里面,满地的狼藉上,一个胸口不断冒血的男人躺倒在地,呼吸微弱。
他的旁边,已经卸下面具的余初目光冰冷,她手里的长/枪就立在那人的脖颈侧。她抬头,看着周围低着头,表面是她的亲卫,实则不过是帝宫派来监视她的眼线,她冷笑出声:
“你们想要胜利,我给你们。但你们不该在我哥哥的身上做文章!”
周围安静一片,没有人敢接话。
她拔出枪,声音刺骨,“下一次,如果再有人装成他的样子侮辱他,我怎么收复的星域,那就能怎么打下帝宫!”
……
离开军营的时候,顾白发现那两张门票不见了,他朝着返回的路线寻找了好久,然后才恍然大概是落在了元帅的帐篷外。
但他不能再回去了。
他是耻辱。
即便当初是为了获得那些人的信任,即便那些事不是他来做也会有别的人做……
可他还是伤害了他们的这个结果依旧没有变。
虽然他只是想活着出去。
只是想带着他的妹妹活着离开。
……
那天的雪很大,大概就是侦察兵也没想过在那样一个欢庆的晚上,竟然会有人趁着这个机会当了逃兵。
顾白离开的时候想,笑笑大概是不想看到他的。但也有可能,那些都只是那两名亲卫的妄自揣测。
是啊,亲卫。
他笑了笑,抬起头,一片雪花轻轻落在他的睫毛上,浮出雾,化作水。
他闭上眼,想,就这样,他只静静地看着,就只需要静静地看着她就好了。
而这一看,就又是几年的光阴掠过。
……
天琉星年243年,帝国元帅返航途中陨落。
同年,聚集主星的主力军队直逼帝宫,真相大白。
天琉星年243年,天琉覆灭,星际陷入混乱征战时期。
星际年2332年,卡洛拉帝国成立。
星际年2334年,帝国安稳,按照约定,他该带着笑笑的那一份快乐,去走遍星际的每一个角落。
星际年2336年,第二个新型游乐园打卡。
星际年2346年,送别笑笑手下,第一位逝世的部将。
星际年……
……
星际年2421年,他好像看到了她。
星际年2421年,他没有做梦。
……-
“嘭!”
别宫里的正门被人从外面强行打开,金属门碰墙发出的巨大声响让原本在内殿的两个人纷纷转过头来。
余初红着眼眶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半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的顾白正接过旁边许幼蓉手里的水杯吃着药。
看到她突然出现,原本投来疑惑视线的人身子一僵,眼中快速闪过一丝慌乱后,又迅速冷静下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嘴角轻轻扬起一抹温和的笑,语气温柔,“好久不见啊,初初。”
若无其事的表情,像极了那时带着伤痕回来,又骗她的样子。
“为什么不来找我。”余初的手紧攥着,声音沙哑,“你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
她曾在无数个夜晚回想着过去,要是她听话一点就好了。
要是她的身子没有那么弱,要是在最后的时候她不挣扎,
是不是他就不会出事……
心底久埋的委屈泄出,她眼眶温热,低下头,声音哽咽,“我好想你。”
顾白将人轻轻抱进怀里,听到她的话,他红着眼,仿佛又看到了那夜漫天的雪。
“因为那个时候,我想着,已经获得新生的余初,不该再被过去的一切所束缚。”
他眼里有着水雾,依旧笑着:
“那天在人群之中,看着高台上张扬夺目的余元帅,哥哥的心里很高兴。”
99. 第 99 章 大结局(下五)
百年前详细发生过什么顾白没有告诉余初, 但兄妹两个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终于相认,别宫里,余初看着面前人的胸前, 一道深色的致命伤口尤为刺目。
那是林柏生府上那一次,她把陆毁当敌人, 一心想要他的命, 却在最后关头有个人出来想救走他。而自己当时那一枪是抱着必杀的心思, 却根本没想到带走陆毁的那个人是顾白。
“恢复不了吗?”余初很小声问,手指轻颤。
旁边,许幼蓉抿着唇, 眼眶红红的。
顾白笑了一声,安慰地揉揉她的脑袋,“没关系,医生说了,只要接下来好好调养,不乱来,很快就会全部愈合。”
“外伤已经没关系了,只要好好养着,也不会留下暗伤。”其实过了这么久, 许幼蓉的心里还是有些后怕跟埋怨的。
怪顾白为什么不肯提前把一切都说出来,怪陆毁做那些危险的事为什么要拉着他一起, 也怪,余初当时那一枪为什么那么狠。
如果再晚一秒, 她现在就是抱着碑守在墓前了。
余初当然也能从那些简短的话里, 感受到他们隐去的多少风险。她牵强地笑了笑,然后去拉许幼蓉的手,“还好有嫂子在你身边照顾着, 你还故意不跟我说,多亏嫂子了。”
这一下,被她拉着的人顿时红了脸,一下房间里什么负面情绪都没了,两个人慌乱得不知所措。
余初故意闹他们,佯装生气道:“怪不得之前在摩卡星对我那么上心,原来就我一个蒙在鼓里呗!”
“谁说的!如果那个时候你不是好人的话,我才不会跟你一起玩呢。”许幼蓉听到这话,立马反驳。
“明明就是你主动过来找我的,你要不过来会知道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就是不找你,我难道就看不出来了吗?”
“你不找我你……”
顾白在旁边笑着地看着两个幼稚鬼吵架,却见这时,有守卫从外面进来,拱手道:“大人,陆皇来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余初顿了一会儿,然后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陆皇应该是陆毁。
“他是来找你的。”顾白道。
“那我跟他出去说,哥哥你别乱动,好好养身体。”余初着急地把想把位置腾给他们的人按住不让他动,等确定没事了,然后才转过头跟着那个守卫离开-
偏殿里,脸色依旧淡漠的男人此时手里正端着一杯茶,缭缭的雾气从里面氤氲而出,像是给他蒙上了一层纱,连带着他脸上凌厉的棱角都柔和起来。
这是余初第一次能如此心平气和地走进有陆毁在的空间。
之前两个人只要见面,基本上不是在把对方往死里弄,就是在往死里弄的路上,而现在……
“不问问我的身份?”见她坐在了自己的对面,陆毁放下手中的杯子,抬眼看她。
余初熟练地给自己也倒了杯茶,闻言很拽道:“不应该你自己说?”
陆毁眉头微动,表情似乎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有什么波动,只道:“故事太长,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
余初抿了一口茶,“我不信。”
陆毁瞥了眼她,“你回嘴倒是厉害。”
“明明是你先没有诚意的。”她反驳。
“……”
桌上突然安静了一会儿,好半晌,才见面前的男人扯了一下嘴角。
这是余初第一次见他笑,虽然是那种很细微,几乎察觉不到的,但她还是没见识地睁了睁眼。
“没骗你,”他道,“涉及到两代人的恩怨,全部说来确实有些长了。”
余初眨巴了一下眼。
又听他说:“你知道万年以前,整个星际其实都是深水星域吗,”他转了转杯子,“那时候被称为海洋纪,统领那一整个星际的,被称为鲛人。”
“鲛人拥有操控时间与空间的能力,能感知周遭外界环境的细微变化,天赋卓绝,能力超群,是整个星际最高等的生物,也是那一整个时期的王。”
“后来遇上一次宇宙变换,一次没有任何缘由的大清洗,海洋纪遭受重创,数百亿的鲛人死在那场灾难中,只剩下零星一些侥幸逃过。”
……
遭受了几乎灭顶式的灾难,新生物逐渐生出,独属于鲛人的鼎盛时期从此没落。
残存下来的鲛人重新组建了新的部落,他们一直期待着有朝一日可以重铸海洋纪,然而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鲛人族逐渐淡出星际的舞台,最后被所有生物所逐渐忘却。
“但即使是这样,他们依旧对未来抱有绝对的憧憬,对自己抱有绝对的希望。所以海瑞斯王庭组建,隐于星际,不被人类所窥探发现,就是为了积累实力然后重现海洋纪年的光辉。”
余初听着听着,人就被陆毁所说的那些给惊傻了,她支楞起身子,想起了之前她在天琉当打工人的时候。
那个时候海瑞斯王庭就已经是让当时星际所有的帝国都不敢招惹的存在,却依旧低调得可怕,就没见过他们主动惹过事。现在想想,原来,是在一直等着准备憋个大的吗?
不过也确实,那时候即便海瑞斯王庭随便拉一个帝国出来都能完胜,但如果是上升到种族间的争斗,那可就未必了。
“所以百年前是出了什么意外,导致海瑞斯又受到重创,于是才不得不完全隐藏起来休养生息?”余初问。
结合之前经历的,海瑞斯在百年前突然消失在星际,而再出现,就是秘境里那破败的一片。
至于那个秘境到底是怎么出现怎么消失的,结合鲛人族的能力大概能想象出来。但秘境里的情况,和现在塞纳罗那些鲛人的实力,想来,当时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事情,导致原本还在筹备那一切的鲛人族不仅亏了元气,而现在好不容易重现世间,也不再忍了,就一个个叫嚣着要与人类开战。
陆毁慢慢地转着手中已经冷下去的茶杯,听到她的疑惑,过了好久,才冷不丁地笑一声,然后看着她说道:“因为你啊。”
“在鲛人之中,唯有血脉最为精纯的,才拥有操控时间和空间的力量,而到了你父皇那一代,能孕育出精纯血脉的,基本上是万分之一的概率。其它多数都为半纯或者半纯之下,而那个时候,你的母后作为王族里血脉第二纯的鲛人,整个王庭,都对她和你父皇之间的结晶有着莫大的期待。”
余初的动作一点点僵住,“父皇?母后?”
“说了这个故事太长,讲不明白,”似乎是抱怨,陆毁淡漠的脸上终于多了丝情绪,“你的父皇是王族嫡长子,登基后就统领着整个海瑞斯王庭,而你的母后是贵族拉尔加一族的嫡小姐,在她二十二岁的时候被封为王后。而你,就是他们孕育的第一个结晶,是海瑞斯王庭的长公主,未来的王储。”
余初不知道此刻如此玄幻的真相怎么会真的发生在现实,但她还是迫切地问道:“我爸妈还活着吗?”
陆毁看了她一眼,嗤笑了一声,“死了,一个不剩。”
“……”余初沉默。
“亲王与王之间的斗争,导致你母后死于非命,在出生的那天你也被掉包,被那些叛党瞒天过海送出了海瑞斯。”
从衰败开始就一直渴望着重新走上巅峰的族群,却在眼看机会要来临之时,迎来了一位想要缩居在小小的海瑞斯,欲与人类共存的王。
那时海瑞斯出现了两种党派:想要夺回昔日辉煌的,以及安于现状的。
余初的父皇便是后者。
只是那时鲛人内部的等级制度森严,再加上真的有大部分的族人已经习惯了安稳的生活不想再征战,所以在王上说出这个想法时,并没有人敢直接对此提出任何的异议。
“表面不说,私底下却是已经动了别的念头,忘了说,你父皇是个渣男,死有余辜,不值得同情,你不用为他流眼泪。”提到那位王的时候,余初能明显看到陆毁脸上的冷意,她顿了一下,又听他道:
“你父皇的大哥绪亲王,因为血脉没有他纯净以至于无缘王位,心里一直都记恨着这件事。而你母后怀你的时候,根据族里规矩,期间只能待在王后主宫中不可踏出。”
“那段期间,你父皇寻欢作乐,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叛党第一次闹出动静来的时候,就是你母后生产的那天。而其实当天兵变的时候,王后主宫内并没有太大的喧闹产生,”陆毁捏着杯子的指节隐隐发白,幽深的眸子里也淬上了寒霜,“因为在她身边照顾的那些人,早就被换了个干干净净。”
“当时并没有人知道,绪亲王妃也在你母后怀孕后不久,也有了身孕。兵变那一天,他们害死你母后,拿他们的孩子代替后,把你送出了海瑞斯。”
房间里静得吓人,余初也不知道自己手里本来好好的杯子怎么就变成了碎片,她兀自移开手看着那洒出来的茶水顺着桌子边缘滴下,一滴一滴打湿地板,她的心也好像被那片水渍侵染,感受不到温度。
陆毁又道:“原本一开始,他们想着提取你体内的基因原就斩草除根,你本来活不过两天的。但是研究所的那个人看中了你的血脉所能带来的其它诱惑,于是留了你一命,没有告诉他们。”
听到这里,余初已经不关心自己为什么能死里逃生了,她问:“所以那些人付出代价了吗?”
陆毁抬起眸,“一半。如你所见,剩下活着的,就是塞纳罗叫嚣着的那群人。”
“那你呢。”余初看着他,“你算什么?”
“我?”他动了动眉头,语气依旧平复无波,“当年你母后的事,我并没有参与过,我也是前些年才跟着他们一起的。说起来,我现在做的这些,也是为了偿还当年你母后的恩情。”
他抬起手,“而现在还完了,我们也就是敌人了。”
“那你等我先把问题问完,”余初并没有因为他的自报家门而有所行动,她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就跟他一样淡,“有我……我妈的照片吗,我没见过她。”
“斯人已逝。”
“滚。”
陆毁突然笑了一声,眸底浮现一抹追忆,“但说起来,你母后是个很温柔的人,不争不抢,性子也温吞。”
“要是她但凡有你一半能闹腾,也不至于落得那么个下场。”
余初抬了抬眼,听完他的话扭过脸紧抿着唇沉默。
而陆毁也好像陷入了什么之中,眉眼间的凌厉也少了些。
“恨吗。”
他突然问。
余初一愣,“什么?”
陆毁道:“如果当时做足了防范,你现在就应该高坐在海瑞斯的王座上。”
所以说恨吗?
余初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一切按照最好的方向发展,那该是怎样的光景?
会成为海瑞斯王庭的长公主,有疼爱她的母亲,不会再是终日躺在昏暗的地下室受尽折磨,而是无忧无虑有着比常人更好的生活。
可是然后呢?
她不会遇见小七哥哥,不会遇见那些和她共生死的战友们,不会来到一百年后,更不会遇见洛祈车以南他们……
所以好的结果又该定义为怎样的呢?
……
“没有如果,”余初道,“现在也挺好的,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剩下的,有债还债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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