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第181章
◎“他再不会来接我回家了”(二更)◎
蝗镰消失的速度极快, 司云落和慕星衍追随而去,已经接近阵法中心时,却发现头顶的符文已经开始寸寸消融。
快一些……
再快一些……
可是已经晚了。
等到他们赶到时, 入目尽是断壁残垣,而在横七竖八的尸骸之中, 司云落低下头去, 一一端详他们的面容,内心依然存着一丝希望。
万一……沈不周还活着呢?
她遍寻不得, 便渐渐陷入了自我安慰中,直到慕星衍面色沉郁地牵过她的手, 引着她看向战场中央的方向。
她看到了。
曾经骄傲张狂的少年, 连死亡也要保有最后的体面。
他拄着卷了刃的长刀,单膝跪在地上, 同归于尽不算认输, 他也未曾低下过高贵的头颅。
而在那长刀之上, 仍有一缕神魂不肯散去, 伴随着猎猎风声, 述说着未完的心愿。
司云落不禁向慕星衍怀里靠了靠, 喃喃道:“他死了吗?”
慕星衍转而揽住她,紧紧握住她的肩头, 简短地“嗯”了一声。
他不知沈不周是以何代价, 才让蝗镰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支撑规模如此宏大的法阵,灵力枯竭亏空, 便足以要了沈不周的性命。
司云落垂下眼去, 低声说道:“我总觉得……他昨日还在同我打架呢。”
她又看了一眼, 似乎无法承受这个事实, 默默把脸埋在慕星衍的怀里。
“你说……他送的那些金砖,我们是不是永远还不上了啊?”
慕星衍太了解她,知道她是见不得这样的场面。她这人每次一伤心,就开始语无伦次地说胡话。
事实摆在面前,他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用尽全力抱紧了她。
其实算起来,沈不周和慕星衍还是同岁。
他算不得一个讨人喜欢的人,直率张扬,冲动鲁莽,又经常口不择言,无意间得罪旁人。
但司云落知道,那些不过都是表面,为的是掩盖他与生俱来的那颗细腻心脏。
他有时的确会惹人不快,但自从在山门打完那一场,却也从未记恨过任何人。
在发现自己做错了事的时候,他也会主动诚心求和,在司云落的窗外放一碗鸡翅。
司云落至今还清晰记得,他每每醉酒之后想起家事,都是一副流泪猫猫头的模样,让人看了可怜又想笑。
他明明那么看重家主之位,却还是愿意为了封印大阵进入八苦轮回,放弃追逐了十几年的梦想。
就这一点,司云落自认是做不到的。
总而言之,沈不周就是这样的一个矛盾集合体。
看似自私,又最无私,苍生、家族、朋友,万事万物都可凌驾于他自身之上。
故而他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在司云落的意料之外。
她曾在轮回中见证过死亡。
虽然那些情景已经足够逼真,但她总能够说服自己,一切都是假的,还有挽回的余地。
况且自从她真正历经死亡后,便觉得也没什么不可接受,不再那般惧怕。
可到了这一刻,看见熟悉的朋友牺牲在眼前,却还是止不住地伤心难过。
死了便是死了,再没有重启的机会。
沈不周这个人,自此便不复存在。
慕星衍同样心情复杂。
直到现在,他依然认为,他和沈不周之间的关系谈不上是朋友。
但或许沈不周不这么想。
从前,沈不周借着酒劲,为着自己的年幼无知道过歉,他虽不原谅,却也没拒绝。
自那以后,沈不周虽然有时说话不中听,但他看得出来,那是为了劝他走出失去落落的伤痛。
若是没拿他当朋友,便不会千里迢迢前来参加他与落落的婚礼,并送上那样厚重的贺礼。
如今前尘往事化为飞灰,他心下怅然,一颗心竟然也是又酸又胀。
司云落抬起脸时,湿红的眼尾犹带泪痕。
泪滴如滚珠,自她面上倏忽滑过,被慕星衍以指腹轻轻抹过。
他说:“走吧,我们去看一看他。”
司云落鼻音很重,随着他走过漫漫黄沙,来到沈不周的面前。
她想近距离看看,刚刚伸手触及他周身的空气,却忽而有一道符印亮起,将她震得退了几步。
那符印闪烁几下,又瞬间熄灭,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她的幻觉。
符印似乎是在防止外人接触沈不周的遗体,必然不是他给自己施加的,那么……会是谁呢?
会是设局灭尽狻猊全族的凶手么?
可若真是如此,那大可不必在意他们这种外人的死活,特意设下这道符印,又是为何?
司云落想不明白,但离得近了,她忽然发现,在沈不周的肌肤之下,似乎有什么正在试图挣扎而出,将正在失去弹性的皮肉顶出了一个个小的鼓包。
这是……
慕星衍迅速上前,将她拉得后退几步。
“小心。只怕沈不周以身为祭,将蝗镰封印在他体内了。”
说这话时,他难得眼眶泛红,司云落不用多想,也能想象到其中痛楚。
他是被蝗镰活活噬尽了血肉而死,现在留在他们面前的,仅仅是一副皮囊,以及所剩无几的神魂而已。
在意识到真相的瞬间,司云落的心间越发酸涩难言,可慕星衍接下来的话,却相当于又在上面撒了一把盐。
“落落,你要替他完成最后一步。”
司云落抬眼看他,眼中尽是疑惑不解,直到他沉声说道:
“用凤火燃尽他的尸体,蝗镰才能彻底消散在天地之间。”
她知道,慕星衍说的是对的。
只有用凤火,才能确保不留祸患,但代价是……将沈不周挫骨扬灰。
司云落几乎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他甚至不能留个全尸?”
慕星衍只是长久而无言地看着她,就足以说明一切。
他知道这个选择对于司云落来说艰难而残酷,但他又不得不让她这样去做。
“如今他心愿未了,我们可以帮他完成遗志。”
司云落看着那一缕飘飘荡荡的金色神魂,他究竟是在担心什么,才不愿离开这世间?
于是她试着说道:“你放心,我们会消灭蝗镰,掩埋狻猊全族的遗骨。”
少年的身影屹立不倒,神魂并无任何反应。
司云落思索了片刻,脑中灵光一现,想到了江可知拼死护下的那只小狻猊。
她激动起来,连声调都高了几分。
“沈不周,狻猊不会灭族,我们会代为抚养,直到他长大,能够继承家主之位为止。”
话音落下,神魂终于随风散去,而沈不周的身躯软倒在地,化为了巨大的狻猊原身。
也只有这样庞大的躯体,才足以容纳蝗镰那分身无数的精魄。
司云落始终沉默着,慕星衍并不催促她,只在一旁耐心等候。
直到她僵硬地伸出指尖,一缕凤火燃起,又缓缓飘到尸体之上,迅速暴涨为冲天烈焰,将狻猊完全吞没。
那一日,即使坐在遥远的沙丘之上,也能见到滔天的火光,最后化为一柱青烟。
待一切烧尽,司云落抹了两把眼睛,自聚灵袋中取出一只小坛子,将混了沙砾的骨灰放进去。
也许他希望长眠在此,但她总要替他收殓,才好对活着的人有个交代。
等到掩埋了狻猊全族的遗骨,天色已晚,慕星衍携她离开时,司云落的怀里仍紧紧抱着那只小坛子。
两人最后回首,看了一眼夜色下的坍圮城池。
今夜过后,狻猊血脉曾经的辉煌将被隐藏于无垠沙漠之中。
但总有人会记得过往,记得全族不降、为光荣而战的事迹。
沈不周的名字,将由他们说与后人知。
他会像狻猊血脉的每任家主一样,被记载在史册之中,永远为人铭记。
司云落想起从前的话,此刻再看,恍若一句谶语。
“沈不周,你的确是最好的狻猊家主。”
“以及……你说得没错,大漠的星空,果真更加璀璨明亮。”
*
闻既白已经带着一大一小,安顿在附近未受侵扰的城镇之上。
这也可以从侧面说明,蝗镰之患就是冲着狻猊一族去的,与普通人类并不相干。
背后之人究竟与狻猊有何仇怨,非要做到灭族的地步?
司云落心事重重,来到了闻既白暂居的小院里。
江可知伤得太重,为了避免太过显眼,引起过多注意,不利于藏匿行踪,闻既白头一次花了重金,包下了临近城外的一座小院。
环境清幽,无人打扰,正适合如今的他们。
她和慕星衍通过结界,进了院门,便看到有个可爱的金发幼童,坐在堂前的门槛之上,一双浅金色的瞳孔盯着他们瞧,正是狻猊血脉的象征。
想必是在脱离危险之后,那只小狻猊变回了人形。
在看见他们时,小朋友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到他们面前停下。
比起慕星衍,司云落显然更适合同孩子打交道。小孩子的直觉相当敏锐,在这种时候,为了不被发现异样,她不得不敛起悲伤,换上一副真心实意的笑容。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狻猊仰起脸,看着岁数不大,说话却已经算是老成。
“我叫沈亦弘,沈不周是我大哥。”
他往二人身后瞟了一眼:“怎么,我大哥没同你们一道来么?江哥哥说,他很快会来接我。”
司云落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他的大哥,永远都不会再来接他了。
但她不能实话实说,只好违心说谎。
“嗯……我们是你大哥的朋友,他说还有些事要忙,忙完再来接你。”
看似毫无破绽的谎言,却在弘儿审视的目光中顷刻溃散。
“骗子。”他冷冷道,“我大哥死了,再不会来接我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1.沈不周身上的符印是师姐上一章放的,因为猜到落落他们几个会来
2.之所以说最后一卷刀片乱飞是因为会合上小白当初算的那卦,大家都得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3.呃,那个,也没那么惨,听我解释……我们是坚定的he
4.只是在he之前,基调比较沉郁,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对手指)番外保甜保熟!
5.别人我不知道,反正老沈是死透了(摊手)
第182章 第182章
◎“我在这里”(一更)◎
虽然是临时编造的谎言, 但被一个四岁幼童毫不留情当面戳穿,还是让司云落无所适从。
她一时语塞,在掩不住的尴尬之外, 目光也渐渐黯淡下来。
弘儿不再管她,转而直勾勾地盯着她怀中那只白玉坛子。
“我大哥在里面?”
没有得到否定的答案, 他果断伸手讨要。
“把它给我。”
司云落有些犹豫, 按理说沈不周的遗骨应该交到他唯一的亲人手里,但弘儿年岁太小, 总还是不能令人放心。
还没等她做出决定,身后伸来一只手, 越过她揪住弘儿的衣领, 毫不客气地将他提了起来。
“小小年纪的,这么没礼貌, 不愧是沈不周的亲弟弟。”
弘儿自然是不知道慕星衍与沈不周之间的宿怨, 用力握紧小拳头乱挥, 做着徒劳无功的挣扎。
“放开我!不许你说我大哥坏话!”
慕星衍单手拎着,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不放。是你先说我老婆坏话的, 道歉。”
司云落这才反应过来, 握住慕星衍的小臂晃了晃。
“慕星衍!你和一个孩子置什么气……”
慕星衍撇了撇嘴,对于她竟然偏帮外人非常不满。
“他还小吗?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
司云落幽幽道:“啊对对对, 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 也是一样嫌弃我的。”
慕星衍:……
慕星衍:“不是, 老婆,你听我解释……”
司云落并不需要他的解释, 他只好在她的示意下, 不情愿地松了手。
弘儿落在地面上, 煞有介事地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衣领, 漫不经心地扫了慕星衍一眼。
“她是你老婆?”
“不然呢?难道是你老婆?”
弘儿认真观察了一下这一对璧人,肯定地下了结论。
“不可能。你这智力能讨到这么漂亮的老婆?祖坟冒青烟了?除非是家族里安排的联姻,不然我才不信!”
司云落默默想,这孩子还怪聪明的。
嗯……怎么就不算家族里安排的联姻呢?
弘儿也是很乖觉的性格,话没说完就掉头跑了,那速度比兔子还快。
但很可惜,他的对手是慕星衍。
很快,慕星衍就提着小狻猊的尾巴回来了,弘儿头重脚轻,眼巴巴地看着司云落。
“漂亮姐姐,我错了,我不该出言不逊,还说你是骗子……”他甚至还像模像样地挤出了几滴眼泪,“求你了,把我大哥还给我吧……”
慕星衍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的背:“还有我。”
弘儿顿了一下,继续道:“这位哥哥,麻烦你看在漂亮姐姐的份上,高抬贵手……”
这话很有几分敷衍,慕星衍不是听不出来,况且落落是漂亮姐姐,怎么到他这里就成普通哥哥了?
小孩子还有两幅面孔是吧?
但这鬼灵精显然很会拿捏人心,看在他夸赞落落漂亮份上,慕星衍见好就收,也就不与他计较了。
他终于松手,弘儿变回人形,跌跌撞撞地扑上前来,一心只盯着那白玉坛子瞧。
司云落又心酸又好奇,不禁问他:“你说你大哥死了,那你知道,什么是死吗?”
“当然了,别总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江哥哥带我走的时候,我娘亲就死了。”
弘儿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当时的情景。
“江哥哥说,要带我娘亲一起走,我娘亲不愿意拖累他,她就像这样,拔下头上的簪子,噗呲一下插进喉咙里,江哥哥连忙把我的眼睛蒙上,但为时已晚啦,我都看见了。”
“红色的血从伤口里流出来,越来越多,江哥哥说,我娘亲是死了,叫我快跟他走,不然我和他都会死,我大哥也会。”
“我不觉得这是件多么可怕的事,但我还是不想让他和大哥死掉。我已经没了爹爹和娘亲,他们要是离开我的话,我在这世上,就没有亲人了。”
一片寂然。
司云落浑浑噩噩的,甚至不知道是怎么让白玉坛子脱了手,而弘儿已经自她手中接过,转身向屋内跑去,大概是去找江可知了。
在灭族的灾难面前,狻猊一族的唯一血脉被迫提前成长。没了爹娘和兄长的庇护,未来的路道阻且长。
复兴一族的重任落在他的肩上,但司云落仍希望,他能够顺利地度过完整的童年,不受流离颠沛之苦,亦不必陷于深重的仇恨之中。
慕星衍抚了抚她的背,顺势揽过她的肩头。
“我们把他带回星序城好不好?”他仿佛才察觉到自己的过于热心,迅速找补,“我可不是同情他,是看在他夸你漂亮的份上,不然我才不会管……”
话音未落,司云落已经捧过他的脸,在他颊侧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眼睛亮晶晶的。
“慕星衍,你真是个好人。”
若是别人说这话,他大抵不会放在心上,只冷笑一声。但同样的话从司云落口中说出来,那就可算得上是溢美之词了。
还没等他飘飘然多久,她又道:“不过,如果弘儿想跟着江可知,我们也要尊重他的意愿。”
两人说着话,朝药味传来的方向而去,在缭绕室内的苦涩味道中,他们终于见到了昏迷不醒的江可知。
他浑身缠满浸了药的棉纱,皮肤全部被遮盖得严严实实,没有一块裸露在外。无知无觉的样子,看得人很是揪心。
而闻既白坐在一边,手边尽是沾满脓血的棉纱,似乎是刚换完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还不等司云落发问,他主动答道:
“幸亏发现得早,人没死。能不能挺过来,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若是能醒过来,要受的罪还在后头。”
司云落的目光不由自主投向江可知的脸。厚重的棉纱之下,本应有着五官的轮廓,可如今却根本分辨不出来。
闻既白注意到她的视线,只摇了摇头。
“脸毁了,我也无能为力。”
帝江无头无面,容貌是靠自身修炼形成,以灵力支撑。
如今江可知身受重伤,灵力溃散,短时间内无法生成新的容貌,便没有面目存于世间。
司云落声音发颤:“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但究竟是不是笑话,她其实心知肚明。
弘儿原本乖巧地抱着坛子坐在一边,在与沈不周小声说话,听到这边的动静,又撒开腿跑了过来,趴在江可知的榻边。
因着搭救江可知的缘故,他与闻既白更为熟悉,便主动问道:“江哥哥好些了么?”
闻既白摸摸他的头:“好些了,但他以后可能面目全非,不是你以前认得的他,你会不会怕?”
弘儿看着他,并不明白他话中之意,只是连连摇头。
“不会啊,我知道他就是他,又有什么可怕。”
闻既白便笑了,对司云落道:“看,有时候稚子比我们更为通透。表象声色,都是身外之物罢了。”
司云落默默点头,闻既白继续道:“那弘儿就常常来陪你江哥哥说话吧,兴许他听见你的声音,便会快快醒来。”
“真的吗?”弘儿来了兴致,“那我拉着大哥一起,他肯定会醒得更快!”
闻既白对此不置可否,只是笑笑。
*
前往玄灵宗的计划被迫暂停,司云落坐在窗边,看着一方并不晴朗的天空,心头发闷。
在先前的假设中,无极万劫大阵安然无恙,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可若是应天真人出关坐镇,绝不会坐视不理,眼睁睁狻猊灭族,但事实却是,这一路上她并没见到前来援助的弟子,一位都没有。
那只能说明,事情并非她想的那么简单,玄灵宗内部并不太平,师尊或许正集中灵力镇压大阵,已无暇顾及外界作乱的凶兽。
她越发不安,取出岑如默的玉简,发了消息询问玄灵宗现状,便焦急地等待着,却始终无人回复。
在她第三次去看玉简时,玉简忽然被人抽走,她呆呆地向上望去,便被慕星衍沉沉的黑眸捕获。
少年和她对视一瞬,忽然扬起一抹轻快的笑容,将玉简藏在身后,熟络地坐到她身侧,没骨头一般贴在她身上。
“你在想什么?”
司云落叹了口气,缓缓道:“我在想……若是无极万劫大阵的封印再次松动,我等又要进入轮回、重启一次?”
“可如今沈不周已死,只能让弘儿取而代之,但他年纪还小,有许多事情是不可控的……”
她胡思乱想着,眼神飘忽不定,慕星衍握住她的双肩,将她掰过来,让她不得不直视着他。
“不要担心,也不要怕。”
“我在这里。”
那双熟悉的眸子中,漂浮的碎冰正在融化,眼神可称得上温柔,却又仿佛流露出坚定的决心,让人不由自主想要相信和依靠。
原来一路走来,经历了那么多的人和事,依然是慕星衍陪在她的身边。
还好有慕星衍陪在她的身边。
司云落主动投入他的怀抱里,贴着他的心口,去听他稳而有力的心跳。
她开口时,只觉得自己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恍如梦呓一般。
“你会一直都在么?”
慕星衍的手抚过她的发顶,忽然毫无预兆地抽掉了束发的玉簪,让齐腰的长发如瀑滑落。
“会的。我保证,在我倒下之前,不会让你受到一丁点伤害。”
彼时的司云落还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只是蹙起了眉,从慕星衍怀中挣脱出来,忿忿道:“呸呸呸,你就非得倒下吗?什么不吉利的话!”
慕星衍自知失言,举起双手投降,又好言好语地哄她。
两个人打闹了一会儿,或者说是司云落单方面欺负了他一会儿,忽而同时安静下来。
“要一直在一起。”
“嗯。”
似乎觉得这样简单的回答不足以作为承诺,司云落牵过他正把玩着她发尾的手,勾住他的小拇指晃了晃。
“你答应我的。”
慕星衍反手握住她,吻了一下她的指尖,目光始终追随着她,从未移开。
“嗯,我答应你。”
他在这世间已经有了太多牵挂,再不会像从前那样不惜己身。
或许是天生的默契,慕星衍垂眸看她的同时,她便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自从他们离开竹居小筑,连日赶路奔波,已经很久没有像这般温存片刻了。
她想,那不如就珍惜当下,将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他。
闭上双眼的同时,少年的呼吸温温地扑在面上,指腹抹过她的唇瓣之时,她几乎能够听到,自己身体里响如擂鼓的心跳声。
想象中的唇齿相接出现之前,耳畔忽然传来孩童清脆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教训小朋友因此在亲亲老婆的时候会被小朋友打断的龙龙
2.小朋友:嘻嘻,故意的
3.落落:小孩子不要看!
4.龙龙:拳头硬了,沙包大的拳头见过没有?
5.小孩子一般酷爱说实话所以龙龙正常情况下的确是讨不到这么漂亮的老婆……
第183章 第183章
◎假的,都是假的(二更)◎
司云落猛然一惊, 火速与慕星衍拉开距离,把脸转向一边,试图装作方才无事发生。
慕星衍脸上是不加掩饰的不耐烦, 他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正要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 好把这位不速之客赶走, 弘儿却抢在他前面开口了。
“哦!我知道!你们两个是要亲嘴!”
他脸上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了然神色,将两只手的两根食指贴在一起。
“我爹和我娘也会这样!大哥跟我说, 成婚了就可以,但是小孩子家家的, 不许偷看别人。”
他又背过手, 故作深沉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子。
“我不是故意的,但谁叫窗户大开着, 我想不看见也不行……”
慕星衍额间青筋直跳, 合着要怪他自己忘记关窗了是吧?
司云落已经羞愤难当, 偷偷掐了好几把他的腰, 是在催促他快些将弘儿打发走。
沈不周到底怎么教的孩子……
眼看这小子还要再说, 慕星衍终于悟了——这小子就是在打击报复, 存心不让他好过。
一旦想通了这一点,他也没了哄孩子的耐心, 直接挥袖关上了窗, 将司云落抱起往床上去。
小孩子, 不该看的不要看!
屋外依旧传来弘儿的说话声,慕星衍只当没有听见, 意欲继续先前那个被打断的吻。
司云落有些慌张, 抵住了他的胸膛, 却被他直接握住手腕拿开, 不容拒绝地吻了下来。
片刻后,司云落低声喘息着,脸颊漫上了一层潮红,眼神中仍带了些埋怨。
“你也真是的……”
就不能对小孩子多点耐心吗?
慕星衍一拉帐子,床边帷幔垂落,将他们隔绝在一方小小天地之中。
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再次俯下身来,沉在她耳畔说话:
“我没这个耐心。”
仿佛猜到了司云落的想法,他补充道:“哪怕是我的亲弟弟,我也不会好脾气地纵着他,休想!”
她彻底无语,索性摆烂。
等到晚些时候,司云落坐在廊下吹风,夜风还算凉爽,将白日里的燥意消去不少。
弘儿又哒哒地跑过来了,同她坐在一处,将手脚摆得端端正正。
司云落看他这样子很是可爱,便为他理了理衣裳,问他:“你怎么又来了?”
弘儿示意她附耳过来,见她听话照做了,才在她耳边小声道:
“姐姐,你夫君是不是欺负你?我之前好像听见你在哭……而且动静那么大,他还打你是不是?你看你手臂上的红印子,那么明显!”
司云落呆了一呆,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的时候,脸色肉眼可见地迅速变红,下意识往下拉了拉衣袖。
她哪里是在哭,那是……
都怪慕星衍!就不能多存点心思施个隔音的术法么!让她现在怎么和小朋友解释啊啊啊!
弘儿没发现她的异常,仍在自顾自地说话。
“他对你不好,我也看不过眼。他原本就配不上你……姐姐,要不你等我长大,我来娶你……”
司云落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想到后续是这种走向。
“你?”
弘儿点点头:“对呀,我们神兽血脉寿数绵长,你再等上十六年,也还是青春年少。这样,你先同他和离,我给你一个信物,方便你日后来寻我……”
他在身上找了半天,忽然发现实在没什么能作为信物的东西,索性把颈间悬挂的红宝石指环扯了下来。
小朋友看起来神情庄重:“拿着这个,以后你就是狻猊一族的家主夫人,我……”
话还没说完,慕星衍突然出现,不客气地把他提起来往外一丢。
“做你的春秋大梦!这是我老婆,你最好离她远点,不然别怪我没看在沈不周的面子上,把你狠狠揍一顿!”
直到确认弘儿的身影看不见了,慕星衍才懊恼地坐下来,胡乱抓了一把头发。
他似乎仍是不甘心,嘴里念念有词。
“搞什么……这么小的孩子都学会献殷勤了……”
他送上门来,司云落捏住他的耳朵一拧一提,阴恻恻地说道:“慕星衍!你想让我没脸是吧!”
偏偏这条龙面对外人重拳出击,面对她就唯唯诺诺,缠得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在他的攻势之下,司云落只好不停地说着“我好喜欢你”,来换取片刻的喘息时间。
但进了房间,她还是笑眯眯地将他一把推开,无视他受伤的神情做了决定。
“从现在开始,你不许碰我。”
“亲也不行。”
*
玄灵宗,天銮殿。
岑如默坐于菩提玉座之上,朱笔落下,在名单上的某处狠狠划了一道。
至于接下来的布局……
他正凝神沉思着,大殿一侧忽然传来响动,那与司云落容貌完全相同的女子从立柱后走了出来,脆生生地喊他:“哥哥!”
岑如默闻言便蕴出一抹笑意,招手唤她上前来,抱她坐在他的膝上。
“落落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滋养这具躯体,耗费了他巨大的心血。所幸努力终有回报,如今她看起来全无僵硬之感,除了极为亲近之人,几乎完全无法分辨,就说是司云落本人也不为过。
“落落”掰着手指,一一为他数过,最后大着胆子,双臂环上了他的脖颈。
“哥哥……我今日,又想起了些从前的事。”
岑如默扬眉:“哦?”
只要不是什么不该想起的事便好。
“嗯。我想起……我从前一直是最喜欢你的。其实你我并无半点血缘关系,对么?”
见他不说话,“落落”亲了一下他的侧脸,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只看着他。
半晌,他的手终于抚上她的侧脸,神情渐渐变得痴迷。
他哑声道:“对。”
既然“她”都想起来了,为什么还要克制自己?
他尽己所能维护这一半神魂,不就是为了将她长长久久地留在身边?
于是他尝试着靠近,去亲吻近在咫尺的少女。而她也毫无推拒之意,顺从地闭上了眼睛,摆出予取予求的姿态。
但在呼吸擦过唇瓣的瞬间,岑如默的动作戛然而止。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他缓缓向后退去,在少女困惑不已的眼神中,漠然地与她拉开一段距离,按在她脑后的手也逐渐松开。
假的,都是假的。
司云落不是这样的。
即使作为司空云落的身份,她也绝不会主动亲吻他,遑论做出这等投怀送抱之事。
岑如默突然失去了兴味,果然赝品就是赝品,无论多么逼真,也无法取而代之。
他固然是创造出了属于自己的“落落”,但当她与本尊大相径庭时,他又忍不住将二者进行比较。
他宁愿方才是他主动轻薄,而司云落大为震惊,狠狠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也好过如今这般。
毕竟,那才是真实的她。
或许他原本就是贪心的人,有了替代品也不知足,还妄图夺回真正的司云落。
那么下一步棋便很容易布局,瓮中捉鳖。
是时候该让司云落回到他的身边,为着这一刻,他已经等待太久。
只要他想,杀了慕星衍也像碾死蚂蚁一样容易。
在他陷入思考的时间,“落落”茫然无措地坐在原处,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看上去颇有几分楚楚可怜。
岑如默叹了口气,额间抵上她的眉心,安抚道:“我有点累了,你自己去玩好不好?我晚些时候过来陪你。”
少女十分相信他,很容易就开心起来,轻巧地从他膝头跃下,像一只灵动的蝶出了大殿。
不多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司云落,终于收到了玉简上迟来的回应。
“师尊亡故,阵中封印不稳,速归。”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又被挖了墙角的龙龙
2.上到二十八岁的师兄,下到四岁小孩,竟然都来挖他的墙角,真不像话!
3.我觉得这可能是完结前最后一丁点轻松愉快的时刻了(顶锅盖)
4.可恶最后一卷剧情有这么干巴巴吗竟然全部养肥!发疯!发疯!发疯!
第184章 第184章
◎“知其不可而为之”(一更)◎
俗话说得好, 怕什么来什么。
司云落觉得,可能是她过于期盼好消息的到来,才会在满怀忐忑之际, 收到意想不到的噩耗。
她有过很多猜测,最坏的情况不外乎就是大阵封印松动, 一切推倒重来。
虽然不知前路何方, 但她相信,现在的慕星衍总不至于再做些出格的事了。
只可惜……情况远比她所认为的更糟。
她麻木的神情吸引了慕星衍的注意, 他拧着眉走过来,一把抽走了她手中的玉简, 扫过上面的消息时, 眉间的褶皱更深。
他轻易不会露出这种神情,不过迟疑也只是一瞬。
下一刻他便将玉简收好, 在她面前半蹲下身子, 握住她放在膝上的双手。
指尖一片寒凉。
他眼底涌起丝丝担忧, 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顺势将她纠缠扭曲的手指解放出来, 再一寸寸推开她的掌心, 与她十指相扣的动作轻柔而耐心。
温暖唤回了司云落的几分神智,她垂眸看他, 漆黑的瞳仁里没有半点神采。
“你说……师尊会不会是因为救我……”
为了救她, 师尊的闭关被强行打断, 她也是修道之人,不会不清楚可能造成的反噬后果。
即使如此, 师尊还是选择耗费所剩无几的修为救她, 哪怕那时候所有人都不能确定, 她究竟还会不会醒来。
司云落不及说完, 已经止不住地哽咽起来,一滴泪越过抖动的长睫落下,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几乎将慕星衍灼伤。
他索性坐到她身侧去,不容拒绝地将人按进怀里,让她靠在他的肩上,轻抚着她的后颈。
“不会,不是,与你没有关系。”
他否认得十分笃定,哪怕他明知道事实就是她所推测的那样,也不能再给她施加心理压力了。
他怕在为师尊送行之前,落落就会被难以背负的自责和愧疚生生压垮。
肩头一片濡湿,在慕星衍的印象中,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肆无忌惮地悲伤了。
他无法说出更多的话安慰她,只能将自己化作承接负面情绪的容器,等她完全发泄出来。
从小到大,他平白惹她难过生气的次数不知有多少,如今想要替她分担而不得,也算是另一种程度上的天理循环。
待到抽泣声渐渐停止,司云落顶着两只红得发肿的眼睛,自他怀中直起身来。
慕星衍用指腹抹去她眼尾最后一滴泪,捧着她的脸哄道:“不哭了好不好?我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
司云落点头应下,鼻音很重地“嗯”了一声,再次抱紧了他。
江可知尚未醒来,还需要闻既白加以照顾。慕星衍也曾经想过,是否暂时瞒下师尊过世的消息,让闻既白能够安心待在此处。
但司云落却并不赞同。小白有得知真相的权利,若是要做选择,也应该在了解实情的前提下,将选项摆在他面前才是。直接替他做了决定,对他而言未免太不公平。
可他们都忘了,闻既白并非常人。或许是早有预感,真到了这一刻,他反而格外平静地接受了师尊的死讯。
理性终究还是占了上风,他难得善解人意,表示他会留在此处照顾江可知,直到他苏醒为止。
司云落登上返回玄灵宗的灵舟,脑海中仍盘旋着闻既白最后的话。
“师尊的境界与我们不一样,他早已预见了自己的结局,却依然明知不可而为之。求仁得仁,结果也如他所愿,他并无遗憾,我们也不必悲伤。”
她不知道这话语中存了多少安慰她的心思,她只是心情复杂,问他:“所以你与师尊一样,已经明了我们各自的命运,是么?”
闻既白没有回答,有的时候,沉默就代表承认。
他也并没打算隐瞒,只是摸出那随身携带的六枚铜钱,当着二人的面起了一卦。
“我曾为每一位天阁弟子起卦,如你们所见,生机尽绝,败亡之象,卦象大过,实为不可解的死卦。”
“不过,”他停顿片刻,抬眼望着司云落,“落落乃是生卦。”
如今沈不周之死已经应验,但司云落仍然难以相信所谓天机,或者说是不愿相信。
“依我看,倒也未必。若是慕星衍未曾拼尽全力救我,我便已经死了,就不会再有生卦一说。”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由此看来,卜算不可尽信。与其相信虚无缥缈的卦象预言,我更愿意信任身边的同伴。知其不可而为之,这便是师尊言传身教,为我们上的最后一课。”
闻既白想起她掷地有声的样子,仍然免不了会心一笑。
透过雨雾蒙蒙的轩窗,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明丽少女的身影。
大道三千,天行有常,但总会有渺小的人,为了求索心中之“道”,敢于迈出破局的第一步。
命运本就是这世上最不可测的,落落的一举一动,说不定能够改变最终的结局。
江可知是在秋雨连绵的第二日下午苏醒的,他一动不能动,只是缓缓睁开眼,同闻既白一样静静看着窗外雨打芭蕉。
自司云落和慕星衍二人走后,雨势便不见停歇,像是上天也在动容落泪。
四目相对,有片刻的沉寂,病人与大夫正在进行着最为平静的对话。
“沈不周……”
“死了。”
闻既白的声音没什么波澜:“你想必已经猜到了。”
江可知只是默然。他张了张口,却一句多余的话都问不出。
闻既白明白他的心意,随手向檐下一指。
“但那个小家伙还活着,你没有辜负他。”
细密的雨幕之下,现出原形的小狻猊正在水坑里到处乱踩,溅了自己一身泥点。
生于沙漠长于沙漠,弘儿还从未见过“雨”这种天象。
江可知垂下眼去,他如今没有容貌,自然也无从谈起表情,但闻既白似乎能够感受到,他心间涌起的淡淡欣慰。
“作为大夫,我需要提醒你的是,你的容貌已经毁了。不过以你之修为,再修二十年便会获得新的,也无需太过介怀。”
江可知却道:“无妨。”
他在意的,从来就不是这些身外之物,当初之所以选择了一张平凡的脸,也不过是因为不愿抢了沈不周的风头。
毕竟在他幼时,容貌尚未定型,只有一团混沌,旁人对他避之不及,只有沈不周毫无芥蒂,愿意与他做最要好的朋友。
可是现在,他失去了朋友。
“我等不了二十年。”他声音艰涩,“我需要一张脸。”
到了这步田地,他只能求助于闻既白,像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对于闻既白而言,制作一张栩栩如生的面容不算难事,何况江可知如今的情况,倒很容易与任何一张脸轻易贴合。
“可以。但要等你养好伤再说。你想要谁的脸?”
江可知遽然抬眸:“你的脸。”
*
灵舟到达玄灵宗时,已是三日后,司云落扶着慕星衍的手,从灵舟上纵身跃下,同他并肩立在山门处,眺望高处的天銮殿。
经过上次鸡飞狗跳的那一架,山门虽经修复,汉白玉上仍然有着无法掩盖的深深裂痕。
回想起他们第一次站在这里的时候,玄灵宗的弟子们都跑出来看热闹,将狭窄的石阶围得水泄不通。
那时虽然尴尬,却也留下了最初的温暖印象,可如今旧地重游,山门处却空无一人,四周静极了,连一丝风都没有。
直到金钟之声自天銮殿内迢迢传来,伴随着岑如默熟悉的声音。
“师弟、师妹既然回了山,就来天銮殿参拜师尊吧。”
司云落与慕星衍对视一眼,携着他的手往山上去。
一路也并未遇到其他弟子,或许是因为恰逢门中变故,弟子们都于寓所中清心修炼,闭门不出,越发显得宗门人丁寥落。
天銮殿的殿门敞着,其中香烟缭绕,烛火不绝,无数长明灯环绕着寒玉台,照亮了老人慈祥安宁的面容。
岑如默身着玄金衣袍,外罩粗布麻衣,正屈膝跪于灵前,向火盆中一张接一张烧着纸钱。
卜随云跪在一旁,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岑如默红着眼睛起了身,低声对来人道:“回来了?来送送师尊他老人家吧。”
他一向温和中隐含威严,令人信服,自师尊闭关以来,他代行掌门之责,气质越发沉稳,令人挑不出错处。
司云落听他的话,与慕星衍一同跪在灵前行了稽首大礼。
“师尊,我回来了。”
她才说了两句便有些哽咽,慕星衍暗暗握住她的手,让她得以汲取勇气继续下去。
“我……过得很好,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救命之恩。从今往后,我将谨记您的教诲,继承您的遗志,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以身诛邪,涤尽世间诸恶!”
岑如默道:“师尊泉下有知,也必定会为你感到欣慰。”
司云落静静地烧了两叠纸钱,便摇摇晃晃地起身,绕玉台走了一周,瞻仰师尊最后的遗容。
原先她并未觉得有什么怪异之处,可距离近了,倒被她发现了些许端倪——
师尊的皮肤隐隐发青,更是溢出些许污浊之气。他是修道之人,又身负神兽血脉,若是过世不久,灵力只会慢慢外泄,断然不会到这等地步。
并且,师尊的神魂已全数散去,竟是一点也未曾留下。
莫非……师尊已经故去多时了?
她不禁看了岑如默一眼,却发现对方也正看着她,和善地问道:“师妹,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半只脚踏入了圈套的龙龙
2.落宝好聪明捏,是第一个发现问题的
3.然后就被做掉(不是)
第185章 第185章
◎“你怎么敢!”(二更)◎
岑如默看上去一如往昔, 并无任何不同,此刻以询问的目光望着她,流露的真心实意, 不似作假。
或许……真的是她想多了吧。
隐瞒师尊过世的时间,于岑如默而言并无特别的好处, 反正师尊生前便有传位给他的意愿, 众人也无有不服。司云落实在想不到,他这样做的目的。
于是她只是摇头:“没什么。”
岑如默也并未多言, 沉默地注视着她完成祭礼,而她过于专注, 也忽略了卜随云唇边的一抹讥讽笑意。
师尊的葬礼定在明日, 司云落仍是回到原先的斋舍歇下,她今日跪的时间久, 连站起来都有些腿抖, 便想着回房之后用热水敷一敷。
房内陈设分毫未改, 她推门进去, 倒在床上, 只觉得浑身酸痛, 提不起力气起身。
并未关紧的窗棂忽然轻微作响,她睁眼去看, 发现少年维持着原先的习惯, 竟然又从窗子翻了进来, 轻巧地落在地上。
司云落生怕被人发现,下意识便要赶他走, 忽而又想起自己已经与他成婚, 便重又放下心来, 悄声问他:“你怎么来了?这不合礼数。”
毕竟是师尊丧礼期间, 即使她与慕星衍是真正的夫妻,也不好太过亲密。
慕星衍睨了她一眼,自顾自掀开了她的衣裙,露出膝弯处的淤青。
“我来见自己的妻子,有哪里不合礼数?”
司云落只感觉膝上一凉,正要把腿往回缩,就被他握住脚腕,朝他的方向拉了过来。
“做什么!”她恶声恶气的,但其实毫无威慑力,“警告你啊,我上次说的话还算数,你不许碰我。”
“想什么呢?我只是看你状况不对,过来看看。”
他提了热水,将打湿的巾帕敷在膝盖上,轻轻地按揉着。
被他这样细心地对待,司云落觉得好像真的没那么痛了。
她心情好了些,食指勾起慕星衍的下巴,让他的脸凑过来。
慕星衍顺从地抬起眼,眸中仿佛倒映着一整片璀璨星河,精致秾丽的五官在昏黄的暖光下显得温和无害,勾得她心里发痒。
“有点想亲你。”
他仿佛得了鼓励,又靠过来一点,用言语谆谆善诱。
“那就亲。”
“不好吧……”
话虽如此,但作为对他体贴入微的奖励,她还是飞快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慕星衍显然对蜻蜓点水的触碰不甚满意,他一贯是行动快于言语的人,司云落还未退回原位,就被他按住后颈,只能任他压着吻下来。
“你要……这样才……”
她觉得慕星衍是强词夺理,谁规定只有这一种亲法了?
但显然跟他讲道理并不会有什么作用,因为在一切收拾停当后,他已经自觉钻进了被窝,顺便拍了拍身侧的大片空地。
其中寓意不言而喻。
司云落生了迟疑,磨磨蹭蹭地不肯过来,怕他荒唐无度,又要做些越界的事。
慕星衍几乎被她气笑了:“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不知分寸的人?过来。”
她这才依言躺过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的怀里。
“担心你怕得睡不着,专程过来陪你,感不感动?”
司云落只是这样抱着他,就缓缓有了睡意,嘴上却不肯服输。
“我又没求你来。”
“你!”
他恨不得揪两把她的脸颊,却发现她已经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只好消停下来,临睡前也不忘收点利息,吻了吻她的唇瓣。
葬礼是庄严而肃穆的,依循旧制,应天真人的遗体将葬入后山,同玄灵宗的历任掌门长眠一处。
岑如默亲自抬棺,又封石刻碑,悲痛之情溢于言表。
数年的养育教化之恩,师尊于他而言不仅是恩师,更胜慈父。
在他的主持之下,弟子们依照次序上前行礼,司云落立于一旁,看岑如默在碑前洒下整整一坛酒,正是她所熟悉的永安春醪,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也是在玄灵宗所有弟子面前,岑如默正式宣誓接任掌门,自今日起,护卫无极万劫大阵之责将交于他手。
司云落想,待葬礼结束,便要将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于他,尽快检查大阵封印才是。
她正出神想着,慕星衍却警觉地向远处一角看去,暗自抿起了唇。
为何……会有如此熟悉的感觉?
但只是一瞬,少女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仿佛从未来过。
葬礼结束后,慕星衍只说有事要办,让司云落先回斋舍等他。
她虽然不解慕星衍有什么不能正大光明告知于她,但基于多年的信任,她还是点头应下。
而慕星衍幻化出灵蝶,追寻着那一缕气息,最终来到的地方却是——
天銮殿。
慕星衍握剑在手,极轻极缓地推开紧闭的殿门,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在昏暗的大殿之中,岑如默高居于菩提玉座之上,看似不可亵玩,怀中却不合时宜地抱着一位少女。
那少女言笑晏晏,正在同他说些什么,双腿不安分地晃着,眼看就要亲上他的侧脸。
在这一刻,慕星衍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是谁?”
相比于岑如默的淡定,那少女却受了惊吓,宛如胆小的兔子一般,反而越发缠紧了他。
而慕星衍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雪肤花貌,青丝如瀑,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
与他的妻子一模一样,但不会是她。
岑如默半眯起眼睛,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安抚地拍了拍少女的手,亲昵地吻了她一下。
“落落听话,到一边等我。”
积蓄的惊怒被瞬间点燃,完全炸开,慕星衍几乎是下一秒,就携着无法压抑的暴戾杀意,提剑冲到了他的面前。
“你!怎!么!敢!”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出这句话,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岑如默斩出一击。
他想,他知道落落的另一半神魂在哪里了。
怎么会有人如此阴暗龌龊,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试图染指他心爱的妻子?
光是想想这样的可能性,就让他无法呼吸,怒不可遏。
这一击并未留手,菩提玉座被他一剑劈为两半,碎屑溅得到处都是,伴随着少女的小声惊呼,充斥了整座大殿。
慕星衍有一刹的分心,而岑如默毫发无伤,眼中是畅快的恶意。
“你应当不知道吧?落落与我相处,也如同寻常夫妻一般。对了,甚至比你和她大婚还要早。”
“慕星衍,你永远无法拥有完整的她。不信你问问,她愿不愿意同你走,抛弃来之不易的自由与躯体,重新与司云落合而为一,成为你真正的妻子?”
慕星衍不禁看向躲在角落里的少女,“落落”眼里含泪,柔弱却坚决地摇着头。
“我哪里都不去,我要留在哥哥身边,永远陪着他……”
慕星衍的一颗心不可抑制地沉了下去,只不过片刻分神,就在与岑如默的缠斗之中落了下风。
岑如默化守为攻,一掌重重拍在他的心口,没了护心鳞以后,那是他身上最脆弱的地方。
微雨凤翎的金色光芒霎时荡开,即使是岑如默,也不由得被逼退了一瞬,而慕星衍趁这喘息之机连连后退,用断剑狠狠插入青砖地面,才止住了颓势。
鲜血从唇角溢出,形成一道连绵不绝的血线,又滴落在破烂不堪的地面之上。
慕星衍压下胸口翻涌的血气,重新站起身来,无谓地抹去了唇边的血迹。
从前他总以为,岑如默的修为虽然在他之上,可也差不了太多,如今他全力一击,却被对方轻松避过,反而重伤于他。
试探之下,他才发现,对方灵力如山如海,根本深不可测。
但以岑如默的年纪,是决不可能凭借自身修炼到达这样的境界,除非……
他蓦然发现了一个更加可怕的事实,这事实让他如坠冰窟,甚至有了更进一步的猜想。
“是你,趁着师尊虚弱之时暗下毒手,将他所剩不多的灵力据为己有?”
“当日在后山,偷袭我和落落的人,是不是你?”
他的表情都因为激动和痛楚而扭曲,对方却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悯然含笑的神情,仿佛神明垂怜蝼蚁。
“呐,终于有人发现了呀。”
岑如默将食指抵在唇边,徐徐说道:“不过有一点你猜错了,师尊是自愿将修为渡给我的。”
“至于偷袭之人是不是我……你不如看一下自己的伤口?”
慕星衍低头看去,心口的掌印正散发出丝丝缕缕不祥的黑气,同他护心鳞处的旧伤一模一样。
可他还来不及说话,就听见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慕星衍,你在里面吗?”
是司云落。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发现被偷家的愤怒龙龙
2.师兄:我装……我真的装不下去了,我要发疯!发疯!发疯!
3.师兄骗他的,并没有跟替身发生什么,但不妨碍龙龙气炸了肺
4.坏消息:他准备和正主有些什么
5.下一章落宝看见另一个自己,一脸懵逼
第186章 第186章
◎碾碎了握剑的指骨(一更)◎
司云落本来也是想依他所言, 耐心在斋舍等候,奈何慕星衍实在去了太久,她心中越发不安, 便径直找了过来。
寻到天銮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悄声问了一句, 见里面无人应答, 便上手推了推门。
没有推动。
殿门纹丝不动,仿佛被什么硬生生抵住, 门内却没有传来一丝声响。
这样的反常反而加剧了她内心的担忧,透过殿门的缝隙, 她窥见了一线月白颜色, 以及盘踞而上的龙纹——
那是她晨起为慕星衍选的衣裳。
少年的脊背挺得笔直,死死地抵在门后, 一步也不肯退, 只是身子微微起伏, 似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在面对什么?又在害怕什么?
但无论答案为何, 司云落总要同他一起。
他们说好的, 谁也不能先抛下另一个人。
她迫切地拍着门, 在发现他恍若未闻后,尝试强行把门推开。
凭借天生神力, 她很难有做不到的事情, 即使是慕星衍也无法阻挡。
慕星衍终于开口, 看似坚决冷静的声音,无端流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急迫。
“不要进来, 落落。”
“走!离开这里!”
如果说前面那句他还能用平稳的语气说话, 后面基本就是在咬牙切齿了。
司云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想着要不干脆把门卸下来, 好让自己看个清楚。
直到此刻,她依然不明白,天銮殿中到底有什么,值得慕星衍这样守在门后,只为了她的安危?
此地乃是掌门所居之处,在里面的人大概率会是岑如默,而他这两日,并没有什么异样。
很快,她的疑问就得到了解答——
狂暴的气浪完全震碎了门板,四周木屑横飞,连带着她和慕星衍也被震飞数丈。
惊疑之间,有人本能地将她护在怀里,向后翻滚着卸了力,狼狈不堪地落在地上。
怀抱可靠而温暖,司云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窝在坚实的胸口抬眼看他,就见新鲜的血液正一滴一滴地沿着下颌落下,沾染在她雪白的裙摆之上。
她倏然便瞪大了眼睛,轻轻一挣便自他怀中脱出,用最快的速度检查了他的伤势。
背部大多只是擦伤,但她往肋下一摸,发现肋骨断了,这可不算小伤。
龙族身体强韧,即使受到方才那样猛烈的冲击,也不至于这么轻易就断了骨头。
慕星衍……变弱了?
弥漫的烟尘散尽,眼前的情景已经令她无暇思考。
岑如默缓步而出,于石阶之上负手而立,眉眼淡漠而凉薄,完全不见往日的温和。
有一只小手自身后抓住了他的衣袖,少女惊慌失措地探出头来,正巧对上司云落的目光。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惊住,就连面上的神情,看上去都一模一样。
那是……另一个她?
司云落双唇翕动着,无意识地颤抖起来。
这种类似于照镜子的奇妙观感令她感到恍惚,况且另一个“落落”看起来相当怕生,极其依赖岑如默。
这可不是她的性格。
游荡的神志被慕星衍掌心的温度强行唤回,他一手提剑,一手揽住她的肩头稳稳站起,在外人看来,只会以为他安然无恙,未曾受伤。
他用最快的速度向她解释:“不要怕,那是你的另一半神魂。岑如默是当日偷袭你的凶手,击败他,我们将你的神魂夺回来。”
司云落的心稍微定了定,想来她那些无故缺失的记忆,应当就在这一半神魂身上。
而岑如默送来永安春醪作为贺礼,或许是在水酒中做了手脚,才会令她忆起那些不愉快的过往,从而让她选择短暂地逃离慕星衍。
但……岑如默为何要如此做?处心积虑让她与慕星衍生离死别,于他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与此同时,她听见“落落”怯怯地问岑如默。
“她是谁?”
岑如默却并未回答她,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饕餮面具。
他将面具在脸上遮了遮,带着点狡黠与俏皮。
“认出来了吗?”
“是你?”司云落脱口而出。
即墨城中匆匆一瞥,南海之滨再度相逢的面具怪人,原来一直就在她的身边。
可惜她太过粗心大意,从未发现他的行踪与自己高度重合。
上次的分别不算愉快,司云落试图揭穿他的身份,他却早有防备,让她扑了个空。
“所以,你是什么凶兽?”
答案在她心头呼之欲出,只等岑如默做最后的确认。
“不明显吗?”他语气轻松,“当然是……你最不想听到的那一种。”
穷奇。
自诩天下正道之冠的玄灵宗,竟然混入了凶兽血脉?!
这一切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即使岑如默是没有世家背景的孤儿,师尊也会验过血脉再带回来。再者,山门屏障,大阵封印,岑如默有无数机会显露法身,旁人又怎会对他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
司云落总觉得这其中有逻辑不通的地方,但她心中更加清楚,凶兽血脉混入八苦轮回的后果。
“你从来就没想过要加固封印,是不是?利用上次的机会,你将封印毁坏得更加彻底,以致造成今日的局面,对得起故去的师尊么?”
“如今天下大乱,烽烟四起,凶兽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局面吗!”
面对这样激烈的质问,岑如默依然从容,把玩着手中的面具,漫不经心地回道:
“你说得对,桩桩件件,都与你所言分毫不差。至于狻猊族灭,沈不周之死……”
他忽而勾唇,扬起一抹残忍的微笑。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司云落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立刻冲到了头顶。
原来都是他有意为之!
连日来的痛苦与悲伤如同山呼海啸一般席卷而来,尽数化为了滔天恨意。
她身子僵硬,双手却在发抖,到了如今,她依然很难接受,她竟错信了罪魁祸首,毫不生疑!
若是她能早些发现蛛丝马迹……一切皆不会落到如此难以转圜的境地!
思绪被愤怒占据的瞬间,体内忽然汇入少量灵力,犹如涓涓细流,换得了灵台片刻清明。
慕星衍悄悄传音给她:“激将法,小心他趁你心神不稳之际,引导另一半神魂,夺取你身体的控制权。”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但另一半神魂显然比她脆弱得多,更像是依附于人的菟丝花。
司云落撇撇嘴,极看不惯她这样的行为,况且她所倾心托付的对象,正是司云落不会再相信的凶手。
无论如何,有一半神魂被拿捏在对方手中,便是令人忌惮的筹码。
若是不愿受制于人,那么当下最要紧的便是夺回神魂,与之融合。
她不动声色地向慕星衍身边靠了靠,让他能够稍稍倚靠,从而减轻些他的疼痛。
“还能撑住吗?”
慕星衍顺从地将部分重量压在她身上,偏头咳出一口血沫。
“废话。我哪会那么容易倒下?”
“那就一起。”
多年的相处培养了无言的默契,在某个不起眼的时刻,两人的身影同时动了,袭上前去与岑如默缠斗在一处。
但是……
司云落觉得不对。
怪异之处不仅来自于岑如默远远高于他们的修为,她明明记得,自己不及躲闪,应当也是受了些轻伤的,可她被一击逼退,后撤数步落在地上,除了气息有些不稳,竟然没有受到一丝伤害。
怎么会……即使岑如默再怎么顾及同门之谊,对她手下留情,也不至于毫发无损吧?
与之相对的则是慕星衍的伤势,肉眼可见的十分严重,就像是……就像是将她的伤势转移过去一样。
微雨凤翎在他身上,伤势无法致命,却足以让他连连吐血,连起身都越发困难。
不过片刻落于下风,慕星衍被重重地甩到一边,骨头磕在重修过的青石地砖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
他面如金纸,完全没了血色,却连一丝痛苦的喘息都不肯逸出唇齿,负隅顽抗的样子,勾起了对手的兴趣。
隔着一段距离,一边是她的另一半神魂,一边是伤重到无法爬起的慕星衍。
司云落完全不用思考就做出了选择。她奔向慕星衍的同时,凤火袭去的对象却不是岑如默,而是不远处孤立无援的“落落”。
她在赌。
赌岑如默不会轻易放弃他手中的筹码。
若是赌输了……
没关系,一半神魂又哪里及得上慕星衍半分?
哪怕她非生非死,慕星衍都不曾放弃她,若是她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变得痴傻,他想必也不会介意的吧?
幸运的是,她赌赢了。
岑如默果然分心,回身去救,轻而易举便拦下了凤火。
凤火甚至不能靠近他的衣袍,就被掌风逼得悄然熄灭。
虽然只争取了一瞬的时间,但是够了。
司云落已经可以确信,她和重伤在身的慕星衍,不可能是岑如默的对手。
不能带师姐一起走固然可惜,她却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司云落扶起慕星衍,从聚灵袋中取出一张瞬移符,正要默念口诀施法,岑如默已经闻风而动。
薄薄的符纸被击得粉碎,岑如默单手扼住她的颈子,将她从慕星衍身边拖开,靴履踏在少年修长分明的指节之上,一寸寸碾碎了他握剑的指骨。
岑如默看她的眼神没有一丝多余的怜悯,像是在嘲讽妄想逃离的愚蠢猎物。
“知道为什么,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受伤吗?”
“有个傻子愿意将自己的护心鳞挖给你,代价是替你承受全部伤害。需要提醒你的是,你越是挣扎,他死得越快。”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被虐龙龙qwq他用不了剑了
2.师兄很强,非常强,所以到底怎么才能打败他呢?
3.最近都要虐龙qwq我提前哭哭,不要骂我
第187章 第187章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二更)◎
司云落张了张口, 没能说出半个字。
她不是没有预感,但当真的听到这个事实,还是震撼得说不出话。
其实岑如默这般扼着她, 她完全感受不到痛苦,甚至连呼吸都是自如的。
她垂眸看向倒在地上的慕星衍, 少年急促地呼吸着, 染了血的一张脸由苍白渐渐转为了窒息的红,颈上是红得发紫的指印。
心口有什么在微微发热, 这是她第一次切身感受到,护心鳞的存在。
原来, 在她送出微雨凤翎的同时, 为了填补她心间的伤口,他真的将护心鳞挖给了她。
他那时……应当很痛吧?
不争气的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 她说不出求情的话, 却仍存着侥幸, 如果她不再反抗, 慕星衍是不是就会平安无事?
她满心满眼都是慕星衍, 全然没有注意到, 岑如默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下一刻,他松了手, 司云落颓然地落在地上, 而慕星衍终于喘过气, 几乎要咳出心肺,斑斑血迹溅落在青砖上, 似一枝摧折揉碎的红梅。
司云落抱紧了他, 那曾经无数次牵过她的手, 如今软得像一滩烂泥。隔着薄薄的一层肌肤, 她能够摸到游离其中的碎骨。
慕星衍比她想象得要坚强许多,他用唯一能活动的左手握住她,无声地说了句什么。
司云落通过读他的唇,辨认出那句话是“我没事的”。
都这样了怎么可能没事?!
但现在不是灰心的时候,司云落回握住他,望向岑如默。
“你到底想怎样?”
若是想直接杀了他们,岑如默大可直接动手,干脆利落。
而不是像这样与他们玩猫捉老鼠的周旋游戏,恶劣地折磨他们,直到希望殆尽,遍体鳞伤。
她的声音清凌凌的,与柔婉的另一半神魂不同,更多的则是切冰断玉般的清冷。
这才是真正的司云落。
即使她的眼中尽是化不开的恨意,也足以让岑如默感到期待。
或许他早就盼着这一刻的到来,当卸下所有伪装,将本真的面目暴露在她的面前,她会不会觉得可憎?
答案应当是肯定的。
那他也不介意,将她困在身边,直到她习以为常为止。
毕竟人人都知道,她从前也同样地讨厌慕星衍。
又是一个相似的故事,多好的开端。
岑如默恍然回神,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唇边的笑意与其说是愉悦,更像是残忍的意味。
“留下来。”他沉声强调,“留在我身边。”
司云落显然没想到故事会是这般走向,微愣的片刻间,看见了“落落”眼底同样怔忡的神色。
少女的唇瓣几乎是瞬间褪尽了血色,轻声嗫嚅着。
“哥哥……”
或许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一直依靠和信赖的哥哥,会忽然选择别人。而那女子,与她有着别无二致的面容。
虽然早已猜到,慕星衍却依然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无理要求。
“痴人说梦!她是我妻子,凭什么留在你身边?”
司云落也附和着连连点头:“不错,我有夫君了,你找别人吧。”
岑如默仿佛没有听见,抑或许,他是真的不介意。
只是面对显而易见的拒绝,他的神情依旧冷了下来,隐隐有了几分不耐。
“你现在没资格与我谈条件,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不同意的话,我便一根根敲断他身上所有的骨头,直到你考虑清楚为止。”
“我说到做到。”
司云落自然知道他并没有在说笑,故意激他:
“怎么?占了我一半神魂还不够,是要让我将躯体主动献出,好让她长长久久地陪在你身边?”
她看出来了,“落落”的躯体并非肉身,而是极逼真的傀儡,用于锁住神魂。
她不知岑如默为何甘愿下如此苦工,但想必动机不会单纯。
岑如默却只是摇头,试图向她解释。
“不是的……我想要的是你,而不是一个替代品。”
呵,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若不是他强留,这一半神魂早就该与她合为一体。
司云落懒得戳破他那些欲盖弥彰的心思,敷衍答道:“那你可想好了,我肯定是要拿回神魂的,那个温柔小意的落落,将会不复存在。”
他缓缓道:“我知道……从始至终,我都希望那是真正的你,可她只是你一半神魂加上无数女子的死魂,创造出来的化身,渐渐的……我发现她和你相去甚远。”
而正是因为融合了太多魂魄,他终于发现,“落落”的性格与原本的司云落大相径庭,更类似于柔弱的凡间女子,让他失望透顶。
司云落只觉得不可理喻,为了满足他的一己私欲,岑如默竟然施展禁术,强行缚魂,让万千魂灵不得自由,宁可忍受亡魂日夜反噬的怨毒。
“……你真是疯了。”
或许是她眼底的冷漠和轻蔑刺伤了他,他忽而暴躁起来,重新将矛头对准了慕星衍。
“是因为他对不对?只要我杀了他……”
司云落直接拦在慕星衍身前,即使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样做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她依然想要竭尽所能保护他。
慕星衍似乎已经很累了,失血过多的脸近乎惨白,他疲倦地将下巴靠在她的颈窝里,姿态相当温柔依恋。
司云落知道,他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她不怕死,只是他们还不能就这样死去。
若是她和慕星衍就此倒下,凤凰和蛟龙血脉的空缺将无人填补,重启大阵封印更像是痴人说梦。
她飞速思考着,努力组织着语言,却发现一切辩解在生死面前都变得相当匮乏。
穷奇重返世间,原本就背负着延续数千年的仇恨,不是她用三言两语就能够打消的。
卜随云便是在此刻出现的。
司云落相当惊慌,就连慕星衍也有了反应,共同注视着那袅袅婷婷的绿衣女子。
偏偏岑如默看到她,浑身的戾气竟也有所收敛。
他似乎想到了更好的解决办法,越过司云落提起慕星衍,拖拽着他的领口,在地面上曳出一道长长血痕。
司云落用尽力气,也只能看着他的衣袖从指缝间溜走。
有护心鳞的作用,她不敢激怒岑如默,怕会给慕星衍造成双重的伤害。
少年一向笔直的脊背此刻微微佝偻着,偶尔逸出的粗喘,昭示着他正经受着怎样巨大的疼痛。
他被打碎了骄傲与自尊,又被岑如默丢到卜随云面前,像丢弃一个破烂的麻布口袋。
偏偏岑如默又带着点得意,要向卜随云邀功请赏。
“说话算话,司云落归我,慕星衍归你,验验货。”
卜随云面上完全看不出曾经的温柔影子,她蹲下身去,仔细地打量着慕星衍,半晌才道:
“君上,买卖没有你这样做的。慕星衍被你打得半死,我要他又有何用?”
岑如默语含轻蔑:“我下手有分寸,吊着一口气,死不了。”
他说这话时,特意扫了司云落一眼。
“毕竟……不止你一个人心疼他。”
卜随云简单施了个治疗法术,勉强将慕星衍的断骨接上。
她医术不精,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我可没有心疼他。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我总要玩腻了再丢。”
“随你。”岑如默微微一笑,“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要抽了他的龙筋。”
卜随云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慕星衍本就没了护心鳞,若再失了龙筋,只怕连半龙之身都无法维持,终此一生都无法化龙了。
岑如默继续道:“你亲自动手,应当比我知轻重。若是下刀精准,便不会轻易丧命。”
“怎么样?敢不敢试试?”
就连一旁的司云落,都听出了话语中的试探之意。
虽然她不能判断,师姐是否真的投靠了岑如默一方,但显然,他并不能完全信任师姐。
岑如默并没打算留给卜随云迟疑的机会,右手虚虚一划,手心中便出现了一把短匕。
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即使坚硬如龙鳞,也可以顺利地刺入缝隙。
卜随云迟迟没有去接,他也并不催促,只是神情逐渐冷淡下来。
直到她下定决心,咬着唇想从他手中接过短匕的那一刻,有第三只手突兀地出现,果断拿走了那把锋利凶器。
岑如默对于不速之客的到来并不意外:“师弟。”
分别不过数日,闻既白一如往昔,面上不见多少哀戚神色,反而轻佻地拿短匕在慕星衍身上比划着。
“师兄,这样的好差事,不如让给我。”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他眯起眼,笑眼弯弯,“将他抽筋扒皮,我求之不得。”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要被扒皮抽筋抢老婆的龙龙ohnoooooo!
2.无奖竞猜:师姐叛变了吗?小白叛变了吗?
3.我们这里许愿嘎嘎灵!护心鳞已经应誓,他还说了什么来着……(翻翻)哦他说用一身血脉和灵力换老婆苏醒耶,所以马上就可以不做龙了(不是)
4.师兄那山路十八弯的脑回路:落落讨厌慕星衍,然后喜欢上他,所以要让落落先讨厌我,她就一定会喜欢上我!(自信)
第188章 第188章
◎“你没资格与慕星衍相提并论”(一更)◎
迟迟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应允, 闻既白把手一摊,无赖耍滑的劲头,同从前一模一样。
他站在对面, 唇边是淡淡的笑意,连扬起的弧度都像是精心计算过, 恍如初见。
如果不是知晓了他的过往, 司云落也许依旧会认为,他仍是那个温文尔雅、风流不羁的闻既白。
“师兄?你相信我吗?”
他明明在看着岑如默, 但司云落总觉得,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忽然想起临行前, 去向闻既白辞别的那一刻。
因为距离沙漠并不遥远, 即使居于院中小小的四方天地,抬头也能望见夜空繁星。
他整理着第二日要用的崭新棉纱, 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你相信我吗?”
身体的反应总是比大脑更快, 在思考之前, 答案就已经脱口而出。
“当然。”
司云落想着, 他可能是需要鼓励, 毕竟救治江可知这样伤情程度的病患, 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闻既白听了这话,双眸渐渐明亮起来, 抿着唇笑。
这样真心实意的笑容, 司云落已经许久没有在他面上见到过了。
情绪受到感染, 她不禁也笑了,再度强调着对他的肯定。
“我永远相信你。”
永远, 不在于当下的一时一刻。从今往后, 每当站在选择的分岔口, 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将信任交付于他。
爱意或许能瞬间消散, 信任却可以经受时光磨蚀,历久弥新,坚不可破。
即使如今的筹码是慕星衍的性命,她也仍然在心中,默默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相信你。”
或许是熟悉的称呼勾起了久远的回忆,抑或者是太过了解闻既白的软弱性格,笃定他掀不起风浪。岑如默的神情有几分松动,深深看了他一眼。
“随你。”
轻飘飘的允诺代表了纵容,闻既白心情极好,兴高采烈的样子,像个终于得到新奇玩具的小孩。
“多谢师兄!”
岑如默没什么心思与他客套,麻烦解决以后,他的注意力便全数放在了另一人身上。
他握住司云落的手腕,将她从地上一把拉起,在迟疑一瞬之后,竟然笨拙地俯下身来,为她拂去衣摆上沾到的尘土。
他的动作算不上怜香惜玉,显然是极少做这样的事情。
不容拒绝的强势与此刻的细致耐心形成了鲜明对比,妄图掩盖皮囊之下那一颗满怀暴戾的心。
其实一切早有预兆。
岑如默待她亲近时,总有一种欲盖弥彰的小心翼翼。
她一直以为师兄是独来独往惯了,将这归因于他不知该如何与女孩子接触。
如今看来,他只怕是在按捺着扭断她脖子的冲动。
司云落为他突如其来的举动而感到后脊发寒,下意识后退一步,却发现已经抵在了汉白玉廊柱之上,进退不得。
另一侧传来重物与地面摩擦的刺耳声响,她就要忍不住回头去看,肩上忽而环过一只手,无论她如何挣扎都甩不脱。
“别乱动。”岑如默在她耳畔低语,“不然我不介意做些什么,让他在经受钻心之痛时,拥有一些额外的有趣体验。”
司云落对他的手段心知肚明,不外乎就是折磨她,进而达到令慕星衍痛苦的目的。
她识趣地没有说话,不给岑如默发难的机会。
他对此还算满意,施加在她肩头的力道松了些,强行揽着她僵硬的身体,向一片混乱的天銮殿走去。
他身高腿长,走得又快,司云落几乎脚不沾地,被他一路裹挟着向前。
她隐隐能够察觉到,有一道目光如影随形,始终紧盯着她离去的方向。
*
不出所料,司云落被囚禁了。
她被锁在天銮殿的一侧偏殿之中。偏殿内的陈设像是近期才新添置的,完全是斋舍房间的复刻版本。
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她的斋舍也是岑如默一手布置的。
岑如默只在门窗上下了禁制,并没限制她的自由。若她心血来潮,甚至可以坐在窗前晒晒太阳。
可惜她并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只是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思索如何应对当下四面楚歌的境地。
司云落居于此处,可以听到外面传来叮叮当当的修理声,是在修复被岑如默亲手毁坏的大门。
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玄灵宗却并未内乱,想来是他给慕星衍随便安了个犯上作乱的罪名,将人关押了起来。
玄灵宗的弟子们对这位新任掌门可谓深信不疑,他原本威望就高,卜随云和闻既白也都站在他那边,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她已经无心探究岑如默为何会有翻天覆地的转变,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不会再对他抱有任何期待。
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将慕星衍救出来,如果有可能的话……她想保住他那根龙筋,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慕星衍一生的不幸,是由帝衍献祭、导致他天生无法化龙开始。
他已经承担太多,司云落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剥夺血脉,遭受无妄之灾。
但若是实在保不住……她也会要他的。
只要他能够活下来,哪怕面目全非,哪怕只能得享凡人寿数,她都会当作是上天恩赐,珍惜与他共度的时光。
她筹码不多,岑如默也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如果他感受不到她的诚意,坚持要将慕星衍置于死地,她便只能求助于闻既白和卜随云。
哪怕到了此刻,她也依然信得过他们的人品。
不过除了救出慕星衍,还有件更重要的事——
重新封印无极万劫大阵。
岑如默作为穷奇血脉,自然是不可能配合,因此她需要一个机会,重伤岑如默,让他不得不心甘情愿听从摆布。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岑如默的修为她已经领教过,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若要令他毫无反抗之力,除了时机成熟,还需要多人合力,才更稳妥。
司云落正思考着,门扉忽然传来“吱呀”一声响。
岑如默换了衣裳,还是从前的那件,挺拔的身形如一杆修长墨竹,立在门边看了她片刻,才提步走了过来。
“怎么不肯更衣?”
他眉眼含笑,仍是一派温润模样,仿佛只是师兄关怀师妹,并无半分僭越之意。
他准备的衣裙,司云落当然看到了,凤羽鎏金,玄衣墨裳,不是她平日会穿的颜色,但与他尤其登对。
她不言,只是在他伸出手来,意欲同她亲昵之时,故意别过脸去以示抗拒。
被冷落的手悬在半空,有瞬间的停顿,但下一秒还是如他所愿,执着地抚上了司云落的发顶。
他已不再是那个面对她时会有所犹豫的师兄,就连轻柔的安抚,似乎也颇具警告的意味。
“听话。”
司云落懒得与他一起演戏,直接打落他的手,略带讥嘲地抬眼看他。
“我已经依你所言,留在你身边,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慕星衍?”
慕星衍,又是慕星衍。
岑如默唇边的笑意淡了几分,但还是愿意继续伪装温柔的假面。
只要她能更喜欢这样的他。
“别再提他了。未来的日子很长,我不希望他一直横在你我之间。”
司云落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望着他,几乎要望到他心里去。
未来?她可不认为有什么未来可言。
面对她类似质询的目光,岑如默也招架不住,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自觉坐在了她的身边。
“你还不明白吗?”
“落落,你眼里心里总是装着旁人,为什么就不能多看看我呢?”
司云落摇头:“我不明白。”
她是真的不明白,她一直认为,她喜欢慕星衍这件事情,已经再明显不过。
于情于理,她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岑如默也不该对她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岑如默面上难得出现类似于苦恼的神情,与他平日的样子实在是相当不搭。
“因为……对我来说,从没有公平竞争的机会。”
“你应当还不知道吧?我想,慕星衍是不会主动告诉你的。”
“当时不小心伤了你,我很后悔……也是在那时,我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意。”
“为了求师尊出关救你,我强闯结界,折损了一半修为,随后便昏死过去。是师尊将修为渡给我,我才能侥幸还在这里。”
他说完这话,觑着她的神色,露出个自以为讨巧的笑,仿佛对她接下来的反应十分期待。
可司云落却比先前更为冷淡,他的笑意尴尬地凝在嘴角,将落未落。
“哦,所以呢?你指望我感恩戴德,痛哭流涕,以身相许?”
“你出了力,我原本是该对你道一声谢,但你我二人心知肚明,你便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又有什么立场对我说这些话?”
“别再陷入你那龌龊的自我感动中,这只会让我想起无辜枉死的师尊,以及慕星衍为了救我,究竟付出了怎样巨大的代价。”
她义正辞严,丝毫不为所动,倒显得急于辩解的岑如默像是个跳梁小丑。
他烦躁地拧了拧眉心,那张一丝不苟的精致假面上,很快便出现了一丝裂痕。
“如果你还是为过去的事情在怪我,那我向你道歉,从今往后,我会尽我所能补偿你。你在我身边,只会比在慕星衍身边更好,更快乐。”
“我留你在身边,也并不是因为愧疚,抑或是别的什么,而是真心……”
在他说出那关键的两个字之前,司云落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
“你没资格与慕星衍相提并论,永远没有。”她冷冷道,“跟你有关的一切,都只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被拖走的龙龙qwq
2.一些落宝拒绝pua反斯德哥尔摩的经典言论
3.师兄:她怎么一丁点都不感动?(翻书)《如何才能让她更讨厌》
第189章 第189章
◎“停下来!”(二更)◎
无比恶心。
她竟然这样形容对他的感受。
岑如默注视着她的面容, 上面写满了坚毅不屈,或许还潜藏着对于慕星衍的担忧眷恋,而这种温暖的情感, 却独独没有半分与他相关。
他忽而诡异地扯了扯嘴角,语气森然。
“你很关心慕星衍是吗?那想不想看看, 他现在的样子?”
人在面对恐惧时, 是会下意识逃避的。
司云落咬着唇,正要想个什么办法, 让自己的关心显得不那么刻意,岑如默就已经挥袖化出水镜, 让她得以同步观看慕星衍那边的情况。
少年被一路拖行至暗室之中, 弃置于地的样子,像一条无用的死狗。
室内光线昏暗, 似在地下某处, 只有最高处开了一扇小窗, 外头明媚的日光透进来, 到了这里也变成了压抑的惨白。
窗棂投下一条条的影子, 映在慕星衍微微起伏的身体上, 似是刑罚到来前的宣判。
只消一眼,司云落便暂时放下心来。
他还活着, 还有呼吸。
伤口是旧的, 身上没添明显的新伤, 不过以他的自愈能力,也需要一段时日才能恢复。
但他所在的这间囚室……她从未见过。
玄灵宗还有这样的地方?
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 岑如默慷慨地向她解释, 暧昧的吐息迫近她的耳侧。
“想来你还不知道, 玄灵宗惩罚犯错的弟子, 并不只有思过崖这一个去处。”
“师尊仁慈,这间暴室已经数百年未曾启用,听说人在里面惨叫,外面的人也决计不会听到,今日便让我们试上一试。”
“什……么?”
司云落还未能理解他话中之意,画面中又多了两个人,正是方才拖着慕星衍离开的闻既白和卜随云。
而闻既白的手中,还握着那把锋利短匕。
他甚至还谦让了一下,将短匕往卜随云的方向递,似是请她率先尝试。
卜随云似乎有些怕,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嫌恶,将身子向一旁靠了靠,故意拉远一段距离。
闻既白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回到慕星衍身边蹲下,短匕的雪亮刀锋映着幽暗光芒,贴着他染血的脸颊滑过。
“等等。”卜随云突然出声,“别伤他的脸,其余随你。”
“我懂得。”闻既白粲然一笑,“没了这张皮相,便会扫了师妹的兴致。”
“只是我也不知,他能不能扛过今日。”他眼中流露出遗憾神色,“若是我不小心下手重了,便将他的这身皮子完完整整剥下来,给师妹做个人皮灯笼。”
卜随云明显抖了一下,催促道:“快开始吧。”
司云落隔着画面,似乎都能闻到阴暗潮湿的霉味,想必慕星衍更加不能忍受。
可她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闻既白的刀锋一路向下游走,停在了胸腹的某一处。
然后——
他没有丝毫停顿,一刀捅了进去。
画面定格在慕星衍因疼痛而扭曲的面容之上,突如其来的剧痛令他倏然瞪大了眼睛,却死死咬着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苍白皲裂的唇瓣刚刚被血浸润,就被他咬得残破不堪,鲜血淋漓。
似乎是找准了正确的位置,龙尾凭空出现,碧绿色的鳞片失了光泽,同它的主人一样,生命力正在缓慢流逝。
刀锋继续向下划去,直到鳞片所在的位置,终于受到阻碍,难以寸进。
闻既白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拔出满是鲜血的短匕,再次插入了鳞片的缝隙间,硬生生将龙鳞一片片撬了起来。
巨大的冲击令司云落头晕目眩,她强忍着想要干呕的冲动,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停下来……停下来!”
无人回应。
闻既白听不到她的声音,自然也不会停下手上的动作。
她心头漫上不可名状的恐慌,这恐慌来源于,她怕慕星衍这一次真的挺不过去。
他会死。
司云落红着眼眶,仿佛刚刚意识到身边岑如默的存在,只能把他当作唯一的救命稻草,主动扯着他的衣袖哀求。
“我知道你有办法,你说句话,只要你一句话,你让小白停下来……”
“我、我求你,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放过他,放过他……”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多么无措可怜,方才的义正辞严在血肉模糊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岑如默似乎相当欣赏她这样的表情,用指腹抹过她眼尾摇摇欲坠的泪珠,看似温柔的举动,下一刻却强行掰过她的脸,迫使她继续直视已经目不忍视的画面。
他的尾音甜蜜,淬着沾之即死的剧毒。
“落落乖,睁大眼睛看清楚,我要你永远记得,他此刻不人不鬼的模样。”
感受到她不肯放弃挣扎,仍要继续哭求,他又道:
“如果你不听话,我会让他的下场,比这还要凄惨百倍。”
于是司云落被迫看着,伤口附近的龙鳞被连根拔起,弃至一旁。
闻既白下手其实又快又稳,不见多少流血,但裸露的皮肉依然十分显眼,就连卜随云也背过身去,不敢再看。
明明只是一盏茶不到的时间,于司云落而言,却像永远那般漫长。
折磨的酷刑不会结束,一遍遍刺着她的心,凌迟一般的剧痛。
直到打开了足够大的伤口,闻既白竟然弃了短匕,将整只手伸了进去,用力而缓慢地,将一根柔软的长筋硬生生拉了出来。
而慕星衍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凄厉的痛呼霎时填满了整间暗室,让这肮脏血腥之地越发显得狰狞可怖。
慕星衍不是惜命的人,为人又疯,从小到大新伤旧伤不计其数,但哪怕浑身浴血、遍体鳞伤,他也从未在她面前如此失态过。
原来,他也是会疼的……
司云落满脸泪水,拼命摇着头,试图用颤个不停的双手捂住耳朵,却发现岑如默早已将她的双手锁住,剥夺了她行动的自由。
“哎呀,看起来是很痛。你还不知道吧?即使是为你挖去护心鳞,他也没有吭一声。想来抽筋扒皮的程度,的确是不能同日而语。”
“暴室的隔音效果还真不错,你要不要猜猜,他现在在什么位置?”
答案就在司云落心头呼之欲出,她试图否认,却被岑如默冷酷地打破了幻想。
“他就在这里啊,在你这间偏殿的地下。怎么样?你是不是一点也没发现?”
司云落的心头忽而涌起深深的无力感。
她只能听着慕星衍绝望的声音,却在他的头顶上方,与造成这一切的凶手待在一处。
那一瞬间,她真切地怀疑着,活过来是为了什么?如果她早已离开人世,是否今日灾祸便不会波及慕星衍?
答案是否定的。
哪怕没有司云落,岑如默照样会打开封印,造成如今混乱的局面。
罪不在她,也不在慕星衍,她存于世间,是为了拯救慕星衍而来的。
属于慕星衍的那根龙筋,散发着莹白色的柔光,已经躺在闻既白满是鲜血的手心里。
慕星衍已经没了声息,生死难料,闻既白对此漠不关心,只是抻了抻近乎透明的龙筋,发出一声感叹。
“原来他的龙筋天生短上三寸,怪不得无法化龙。”
话音未落,失了龙筋的慕星衍已无法再维持半龙之身,变回了人类的孱弱模样。
他安静得像是已经死去,大片的血迹晕染在衣袍上,将原本月白色的衣衫全数染成鲜红。
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也没有人会去给他止血。
鲜血在他身下淤积,逐渐形成小小的血泊,润泽了干枯灰败的地面。
岑如默对这样的结果非常满意,只要确认闻既白恨着慕星衍,就可以代替卜随云为他所用。
毕竟破坏大阵封印,也少不了闻既白的助力。
再一挥袖,水镜凭空消失,他松了对于司云落的桎梏,任她缓缓倒下,大颗的泪珠尽数砸进锦被之中。
他不是不疼惜,只是更多的则是快意,凌驾于一切情感之上。
他轻松地翻身下床,重新理了理被揉皱的衣袖,慷慨表示:“你心情平复下来,可以随时找我。我等着你,落落。”
司云落将自己隐于暗处,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直到岑如默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离开。
她终于放松下来,长长呼出一口气。
其实她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只是若转变太快,难保不会令岑如默疑心。
司云落喃喃道:“慕星衍……你一定要活下去。”
而做完这一切的闻既白直起腰来,在监视消失的同时,便眼疾手快地往慕星衍口中塞了一丸药,随后不甚客气地拍了拍他的脸。
“喂,该醒醒了,最短的时间,讨论一下我们的计划。”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真的被抽筋扒皮的龙龙qwq
2.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计划,但只有可怜的落宝不能和其他人通气qwq全凭和龙龙的默契
3.落落和龙龙都是很坚韧的人,没那么容易认输,只会想着绝地反击&自救
4.师兄是变态!是变态!(尖叫ing)
第190章 第190章
◎“别让我失望”(一更)◎
匍匐在地的少年仍是寂然无声, 卜随云有些担忧,刚要挪动脚步上前,暗室内却及时响起了微弱但清晰的咳嗽声。
闻既白对药效足够自信, 因而面对这样的结果也并不意外,只是再度催促道:“快点, 我可不想死。”
慕星衍将淤塞于口的血沫吐尽, 说话的速度极其缓慢,或许是断裂的肋骨曾扎穿了肺, 让他的喘息声听上去像是个被迫超负荷运作的破旧风箱。
“是么……”他虚弱地笑了一下,“我看你不像……怕死的。”
闻既白被他这样一噎, 面上多了几分被戳穿的恼羞成怒, 正要反驳一两句,就被慕星衍提前打断。
“劳驾……扶我起来……我不习惯……躺着同人说话……”
的确, 现在这样不成体统, 像什么样子?
他虽然离经叛道惯了, 到底是出身世家, 自幼所受的教养礼数也好, 他的自尊心也罢, 都决不允许他继续狼狈下去。
况且……他要在此处,等一个人。
相见之时, 他也决计不希望被她看到这样一幕悲惨情状。
怕她会伤心落泪罢了。
没能说出口的话被堵了回去, 闻既白忿忿地伸出手去, 和卜随云手忙脚乱地将他扶起,靠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之上。
即使已经依言照办, 闻既白也没忘咕哝一句惹他不快。
“真是金尊玉贵的少爷脾气。”
纵然那两人并没用多大力气, 如此幅度的动作还是牵动了慕星衍的伤口。
他的背紧贴着粗糙墙面, 鲜血从洞开的伤口中争先恐后向外涌, 不知何时就会彻底枯竭。
闻既白蹙着眉,不太客气地替他检查着伤势,或许是用力按到了某处骨碎肉绽的凹陷,疼得慕星衍只能小声抽气,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卜随云看他额间霎时冒出一层细密冷汗,没忍住去劝解闻既白。
“师兄……下手轻点,他才挺过了抽筋揭鳞之痛,若是失血过多,又该如何是好?”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只要是见过慕星衍的伤,都会不由自主怀疑,人怎么能够流出那么多血。
闻既白漫不经心地又按了两下,找准位置后,“咔巴”一声将断骨接上,动作干脆利落。
“他命硬着呢,死不了。为了避免被发现,只能处理一下内伤,外伤要靠他自己慢慢愈合。”
“唔,精神还行,不枉我先前给他吃了那么多血蛭,就是有点浪费。”
慕星衍调息片刻,灵力在周身游走,伤口渐渐有了止血的趋势,人也恢复了些精神。
“谢谢。”他哑声道,“不过耽搁了这么久,你不怕岑如默发现吗?”
“发现不了。只要你做出一点牺牲。”
闻既白手中仍握着那条龙筋,离体一段时间后,龙筋便开始萎缩,上面的血迹也正在干涸。
“我要将这东西拿去交差,再看最后一眼罢。”
慕星衍果真定定地看了那龙筋一眼,情绪却没什么起伏,只是轻声道:“拿去吧。”
他看起来对无法化龙之事毫不在意,反倒勾起了闻既白的兴趣。
“你倒看得开。”
慕星衍扯出一抹释然的笑来,缓缓道:“从前也看不开。”
看不开,才会用极强的自尊心将司云落隔绝在外,故意选择忽略自己的心意,从而白白蹉跎了许多年华。
只要能够打破困局,让她回到他的身边,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在所不惜。
无法化龙又如何?他本就只是半龙之身,况且他可以笃定,司云落不会因此就不要他。
闻既白没再说什么,将龙筋向暗室门口掷去,又被另一只手稳稳接住。
慕星衍这才注意到,门边的大片阴影中,竟然潜藏着一个人影。
因为失血,他眼前不甚清晰,只能眯起眼睛去看。
而那人自门后转出,赫然是与闻既白一模一样的面容。
*
岑如默离开不久,便在偏殿外遇见了刚从暴室出来的“闻既白”。
他仿佛是特意候在必经之路上,见了岑如默,便将龙筋双手奉上。
“闻既白”难得如此恭敬沉默,岑如默的目光落在他手心的斑斑血迹上,终究还是没有多言,径直自他手中取过那条独一无二的龙筋。
“师弟,你说应该怎么处置才好?”
岑如默并未点明,需要处置的是龙筋,还是慕星衍。
抑或者两者的答案其实并无差别。
因此“闻既白”只是低头行了一礼,沉声道:“听凭师兄吩咐。”
或许是因为刚见过血,岑如默总觉得他说话讷讷的,不比平时机敏俏皮,倒像是……回到了二人初识的时候。
他从前的经历,岑如默一清二楚,想到他极有可能是经由暴室,忆起了不愉快的过往,便还是放软了语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师弟,只要你还认我这个师兄,我便不会亏待于你。”
“闻既白”道了谢,岑如默继续道:“慕星衍还有用处,暂且不能让他死了。至于这龙筋……”
他手上微微用力,近乎透明的龙筋便化作齑粉,随风散去,也断送了慕星衍化龙的所有希望。
自始至终,“闻既白”都没有过多的表情,面上一直淡淡的,不见任何愤慨与不满,像是早已料到了这个结果。
至于慕星衍的死活,更是与他毫不相干。
故而岑如默转身离开时,无意中忽略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忿恨和怨毒。
*
司云落伏在床上,把自己蒙在锦被里,看上去如同睡着了一般。
屋内没点烛火,一片漆黑,她蜷缩于黑暗之中,有意不去取放在门口的饭菜。
她一直在等。
虽然独自在暗处煎熬,加上之前血腥画面的刺激,让她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但为了见到慕星衍,她只能选择忍耐,再忍耐。
直到门边立了个斜斜的影子,在窗纸上被拉得很长。烛火摇曳之下,影子摇摇欲坠,恍如魑魅。
她才悄无声息地下了床,偷偷向门边走去,而后藏在门后,静静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那人影似要抬手敲门,却又犹豫,俯下身去端起饭菜,在门口默然立了片刻,终究还是放下了手。
就是现在!
司云落猛然拉开门,看见了尚未转身的岑如默,以及他脸上没来得及掩饰的意外与慌乱。
她也不说话,只是顶着一双红肿的杏眼望着他,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那些饭菜上。
他这才恍然回神,急匆匆解释道:“我去换份热的给你。”
岑如默也不明白自己在局促些什么,而在他意欲离开之际,司云落忽然抓住了他的衣袖。
如果认真细看,还能发现衣袖上的褶皱,正是她早先的杰作。
“我想和你谈谈。”
他终究没能忍心离开,司云落如愿以偿将他引进室内,却不急着开诚布公,而是自行用凤火加热了凉掉的饭菜,坐在桌边自顾自吃了起来。
岑如默坐在对面看她,耐心地等她吃完,气氛有种宁静的诡异。
等她终于用完饭,将空空如也的碗筷推到一边,正要开口时,岑如默却提前警告她:
“落落,你是聪明人,最好不要说出什么我不想听见的话。”
司云落没理会这类似威胁的话语,直接道:“我可以留在你身边。”
她如此坦然,必然有想要换取的条件。岑如默不会尽信,懒懒地拖长了音调。
“哦?条件呢?”
希望她不要蠢到让他放了慕星衍,那他可是会很失望的。
司云落不躲不闪,直视着他的眼睛。
“我要拿回我的一半神魂。”
这条件在岑如默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于他而言并无不可,因为他原本就是要将一半神魂归还她的。
他简单颔首,面上笼了层薄薄笑意。
“那是当然。不过我还以为,你会提些其他条件。”
“比如?”
司云落托着腮问他,眼神中充满探究。
岑如默也不愿主动提起慕星衍,坏了此刻的兴致,便道:“比如……让我给你一个名分。”
司云落“哦”了一声,又问:“莫非你没有这个打算?”
她面上毫无波澜,岑如默却仿佛看出了她的不悦,笑容又深了几分。
“自然是要给的。”
司云落接过话头,修剪圆润的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桌面一角。
“我也是这样想的。良禽择木而栖,既然慕星衍护不住我,也就没资格再做我的夫君。”
“在与他和离之前,我需要同他划清界限,顺便从他身上取回我的东西。”
原来说来说去,还是要再见慕星衍一面。
岑如默敛了笑意,直勾勾盯着她看,想从她脸上看出些说谎的端倪。
但她神情平静,始终不卑不亢地注视着他,并无半点心虚愧怍之意。
于是岑如默问她:“你真是这样想的?”
司云落斩钉截铁答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岑如默这才点了头,眉间隐有郁色。
“你想什么时候去?”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现在。”
想了想又觉得实在操之过急,勉强补了一句:“越快越好。”
岑如默半晌没有言语,在她越发忐忑时,才终于同意。
“去吧。”
司云落起身便向外走,身后冷不丁传来句“等等”,让她的脚步钉在原地。
那一瞬间,无数可能性涌上心头,让她如坠冰窟,动弹不得。
可岑如默只是取了件薄披风,拢在她的肩头,慢条斯理地帮她系着披风的系带。
手指拂过的地方,激起针扎似的颤栗与痛痒。
她屏着呼吸,直到岑如默大功告成,亲昵地替她理了理鬓边散乱的碎发。
“落落,别让我失望。”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乖乖等着老婆想办法来见他的龙龙
2.小白:该骂人骂人,该救人救人
3.师兄当然知道落落在骗他啦,不过反正小情侣也翻不起什么水花,他还会视奸别人,可怕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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