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贺寿4
两日很快过去, 到了寿宴的前一天下午,祁韵早早收拾好,催着乔鹤年出门, 一块儿到城门口等他家里人的马车。
等了约摸半个时辰,他在城门口的茶楼里望得脖子都酸了,终于看见了父母和兄长的马车。
“来了来了, 咱们快下去,免得他们走过了。”他立刻起身,就要往楼下跑。
乔鹤年眼疾手快拉住他:“阿福在下头等着, 人丢不了。”
话音未落,楼下当即传来阿福的喊声:“老爷!夫人!这儿呢!”
祁韵这才缓了一口气, 跟在乔鹤年背后下了楼。
祁家的马车十分朴素,可祁韵也认出来,这是家里最体面的一驾马车了,另两驾打的时间更早, 常年拉货,早就磨损得不像样。
赶车的是老管家宋叔,他将马车停在茶楼前,就先下来同乔鹤年和祁韵打了招呼。
“公子、姑爷,让你们久等啦。”
话音未落,马车门帘就被人一把掀开, 赵氏急急下了车:“韵儿!”
祁韵本来好端端的, 可只被母亲叫了这么一句,登时鼻子一酸,眼就红了。
他跑了两步, 过去拉住母亲的手,小声叫:“母亲。”
他终于见到母亲了。他真想一辈子都当母亲的心肝宝贝, 再也不在别人家里当媳妇受闷气了。
赵氏两手握着他的手:“韵儿,你怎么、怎么……”
她想说她的宝贝小儿子怎么瘦了这么多,连原先有点儿肉嘟嘟的脸颊也瘦得尖了。可她一看旁边站着的乔鹤年,到嘴的话就咽了下去,只道:“你过得好不好?”
祁韵哪能看不出母亲那迟疑的片刻是什么意思?
他的母亲想说他瘦了,却怕说出来拂了乔鹤年的面子,就生生咽下去了。
祁韵心里发酸,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他也想说自己过得不好,可说出口来,却是一句:“我过得挺好。”
赵氏看他这副模样,哪像是过得好?登时眼泪也出来了,拿帕子直抹眼角。
祁老爷带着大儿子和二儿子从马车上下来,给他们圆了场:“太久不见了,你娘想你想得不得了。”
乔鹤年这才寻到空隙,向他们一一打过招呼,而后道:“泰山大人,小婿收拾了一处别院,今日暂且在那里下榻,明日贺了寿,阿韵再接你们到家里住几日。”
祁老爷顿了顿,点点头:“好。”
一行人先到了别院。乔鹤年的这处院子紧挨着他的一片产业群,平时他忙得晚了便在这里歇,离乔家约摸有两刻钟路程。院里总共安排了二十来个下人,还有一名小管事,早把各处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了。
祁家几人从云县过来,一辆大马车里坐了四个主子,马车外间坐了赵氏的两个婆子,宋叔和另一名老仆在外轮流赶车,共四个下人,便是全部的排场了。
比起祁韵嫁进乔家,一个翠微苑就有三十多个下人伺候,他娘家的境况确实是差了不少。
祁韵看着别院的下人帮忙卸下马车上的贺礼、行李,看那原本就不豪华的马车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后厢,心中就有些发酸。
他拉着赵氏的手,说:“母亲,你们一路过来辛苦了。这次在宜州多待些日子,我陪你们到处玩一玩。”
赵氏先是点头,后来又想起什么,看了看不远处的乔鹤年。
她将祁韵拉到一旁,小声说:“家里还有生意,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再说了,姑爷是大忙人,哪有空招呼我们这么久。”
祁韵见她总看乔鹤年的脸色,心酸极了,小声说:“我陪你们就是了,不麻烦他。”
赵氏摇了摇头:“你天天陪着我们,就没人伺候他了,他要不高兴的。”
祁韵还想再说,
可余光看见乔鹤年走过来,就打住了话头。
“管事来传,晚饭已备好了。”乔鹤年道,“泰山泰水大人,移步花厅罢。”
由管事引路,祁父带着赵氏走在前面,祁韵想跟上去,乔鹤年一步过来挡住了他。
祁韵:“……”
乔鹤年淡声吩咐旁边的下人:“去隔壁请两位舅爷。”
下人匆匆出去了,他才看向祁韵:“待会儿同我坐在一处。”
祁韵:“啊?”
他有点儿疑惑,等走到花厅了,看见花厅的桌子,才反应过来。
这别院的花厅,备的是一张大方桌。
按理祁父和赵氏是长辈,坐上首,两位舅爷各坐左右,乔鹤年怎么也得坐在下首。
如果祁韵不陪他一起坐下首,他就得一个人接受三面审问了。
祁韵想到那场面,心里偷乐,故意往大哥那边去。
还没走出两步,乔鹤年的目光就紧紧追上来了,在他背后咳了一声。
赵氏十分紧张这位姑爷,连忙问:“怎么了姑爷?嗓子不舒服?”
乔鹤年:“……没有,多谢泰水大人关心。”
祁韵看他嘴硬的样子觉得好笑,可一想后面几日在家里招待父母兄长,处处还得倚仗乔鹤年,便不敢真惹恼了他,乖乖回去坐在了他旁边。
乔鹤年这才收回了盯着他的目光,祁韵觉得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些。
真奇怪,乔鹤年居然也有紧张的时候。
祁韵看了一圈桌上的父母、兄长,觉得他们一个个都和蔼可亲,起码比乔家的长辈看起来和顺多了,怎么乔鹤年这样一向镇定的人面对他们还会紧张呢?
他在旁边偷瞟乔鹤年,乔鹤年现在倒是装得挺好,吩咐下人们上菜,又亲自给祁老爷和两位舅爷倒了第一杯酒。
祁韵以为自己瞟得很隐晦,等乔鹤年转了一圈回来坐下,他就立刻收回目光。
父亲还在同乔鹤年讲些开席前的场面话,他听不进去,眼睛盯着桌上的菜肴,忽然感觉桌下有人牵住了他的手。
祁韵一愣,转头去看身旁的乔鹤年。
正在此时,父亲说:“开席罢,咱们边吃边说。”
乔鹤年面色不改,先举起了酒杯,同祁老爷和两位舅爷喝第一轮。
只是下面那只手仍握着祁韵的手。
祁韵用力往外抽,没有抽出来,只能拿单只手吃饭。
等喝到后面,祁韵就慢慢品出来,乔鹤年抓着他是干什么了。
他的酒量固然不错,可祁家能喝的是三个,他只有一个。大舅爷喝完了,小舅爷立马来喝,祁韵明显感觉他有些力不从心,握着自己的手愈发用力。
他看见一旁越堆越高的酒坛子,终于有点儿担心了。
明天就是老太太寿宴,虽然有乔老爷和刘氏主持大局,但乔鹤年也不可能缺席,今天要是喝多了明天起不来怎么办?
到时候他起不来,老夫人和刘氏自然不会怪他,只会怪祁韵没把他叫醒。
祁韵心里忿忿不平。
他二哥早就喝得面红耳赤,还揽着乔鹤年的肩膀说个不停:“鹤年哪!多亏了你,我们家近来生意好多了!再过两年我说不定都能娶上个好媳妇了!”
祁韵虽然不愿意帮乔鹤年说话,可为了自己,还是开口:“二哥,你喝多了。”
他二哥大手一挥:“高兴!再走一个!”
祁韵把他的酒碗推回去:“他明天中午还得喝呢。”
二哥:“明天是明天的,今天是今天的!”
祁韵从未发觉哥哥是这样难对付,也许对生意人来说,上了酒桌就得变一个人。
他只能看向上座的父亲:“爹,鹤年明天还得应付寿宴上的一堆事儿。”
祁老爷终于开口:“好了,喝得差不多了。老二,别耽误姑爷明天的正事。”
晚饭终于结束,乔鹤年已经站都站不稳了,祁韵只能扶着他,也没工夫跟母亲再说说体己话了,匆匆告辞往回走。
上了马车,他将乔鹤年扶着靠在软椅上,吩咐车夫赶车回家,又叫丫鬟拿出痰盂,搁在乔鹤年跟前。
“怎么样?要吐吗?”他拍拍乔鹤年的胸口。
乔鹤年勉强睁开眼,看了他一眼。
祁韵:“吐在痰盂里,可别吐我身上。”
乔鹤年:“……”
他又闭上了眼睛。
一路摇摇晃晃回到家中,扶着乔鹤年下车时,祁韵心惊胆战,生怕一个不小心给他整吐了,到时候自己和他全遭殃。
好在乔鹤年还有点意识,自己知道控制,只是脚下发飘,全靠祁韵扶着。
一进门,祁韵松了一口气:“还好,没吐在车上,你还行么?”
乔鹤年:“我怎么可能不行……”
话音未落,人就冲到游廊边,吐在了花坛里。
祁韵:“………………”
他默默走过去,拍了拍乔鹤年的背。
男人的背僵了一下,可喝完酒一旦开吐是没法控制的,他只能扶着廊柱继续吐,直到把今晚吃下去的东西全吐得干干净净。
扶着他的祁韵:“吐完了?清醒了没?”
乔鹤年歪在了他身上,闭眼装死。
祁韵就叫下人收拾花坛,自己扶着他到了日升苑门口,喊他的小厮把他扶进去。
可是几个小厮一齐上阵,都没能把乔鹤年从他身上撕下来。
祁韵累了,拍拍他的脸:“你醒着还是睡了?回你屋里睡觉行不行?满身酒气,臭死了。”
被他说臭,乔鹤年好像又有点儿反应,可眼睛依然紧闭,扒在他身上。
祁韵实在受不了这酒气了,也不想再跟这个醉鬼掰扯,就拖着他回了翠微苑,让丫鬟倒了热水给他沐浴。
以前乔鹤年来他这儿都是自己沐浴的,祁韵也不知道他要不要人伺候,就吩咐自己的两名小厮进来给主子沐浴。
话音刚落,一直压在他肩上的乔鹤年开口了:“我自己洗。”
祁韵横了他一眼:“……终于舍得醒啦。”
第82章 贺寿5
话一出口, 乔鹤年又闭上了眼睛。
祁韵:“………………”
他叫下人都出去,自己恶狠狠地把乔鹤年剥光,扔进了浴桶里。
乔鹤年猝不及防跌进水里, 哗啦一声巨响,他连忙从热水中浮上来,抹了把湿漉漉的脸。
祁韵就在桶边瞪着他:“你不是睡着了吗?”
乔鹤年:“……我是睡着了, 又不是死了。”
这么大动静,还能不醒么?
祁韵无情道:“现在醒了,洗完回日升苑去。”
乔鹤年:“……”
乔鹤年:“我已经在这里沐浴了。”
祁韵:“那又如何?”
乔鹤年虽然借机耍酒疯, 但喝得也是真有点多了,脑子转得缓慢, 思索片刻,才说:“……沐浴之后,就要睡觉,不能出门。”
祁韵气极反笑:“乔鹤年, 你当我好欺负呢,你死皮赖脸一回,就想把那日骂我的事糊弄过去了?!”
乔鹤年不做声了,只剩湿漉漉的头发眉毛直往下滴水。
祁韵看他醉酒迷糊,又想着娘家人都在,底气就足, 指着他的鼻子:“现在我父母兄长都在宜州, 我可不怕你!大不了我就跟着他们一块儿回云县了!”
乔鹤年听到“回云县”,终于有了点反应,说:“你怎么动不动就要回云县。”
祁韵把身上溅湿的外衣和中衣脱掉, 叉着腰,说:“因为我在这里过得不好!”
乔鹤年:“你过得还不好么?我从来没短你的吃穿用度, 三十几个下人伺候你一个,这日子难道不比云县好?”
“你看看你的父母、兄长,四个人出来,总共才带四名下人,挤一辆马车,我有让你过这种日子么?”
祁韵道:“我家里日子是过得清贫,可是我在家里比这里开心多了!乔鹤年,你今天在别院还知道叫我陪你坐,你看见我的父母兄长知道
紧张,那我一个人远嫁到乔家来,天天生活在你家的长辈的威严下,你还动不动就骂得我狗血淋头,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如何?”
“我现在是吃得好穿得好,可我是到别人家做媳妇,处处忍气吞声、谨小慎微,你还全不当一回事,想关就关,想骂就骂!我的日子怎么可能好过!”
他一口气把挤压的委屈怨恨全吼了出来,吼完了还不解气,又抄起一旁的水瓢,舀起浴桶里的热水往乔鹤年脸上泼:“都怪你!都怪你!我瞎了眼才看上你!”
乔鹤年偏过了头,但没有躲,任他发泄脾气,把自己浇得眼睛都睁不开。
祁韵一边泼他,一边哭:“早知道我就该听父亲母亲的话,嫁给那个什么张举人,或者嫁给王秀才,过苦日子,也比嫁给你要好,呜呜呜……”
乔鹤年闻言,抓住了他的水瓢,转回头来:“什么举人秀才,你我的婚约早就定了,你父母还给你相看别人?”
祁韵道:“你母亲还不是给你相看了别人!你自己也说过,你娶个什么高门贵子也绰绰有余了!”
乔鹤年:“……”
他将祁韵的水瓢摘下来:“这事不提了。”
祁韵登时大叫:“凭什么不提!你骂我骂得那样难听……”
乔鹤年:“我说婚约的事情不提了。”
祁韵的喊声戛然而止。
乔鹤年叹了一口气,来拉他的手:“我下次不会那样说你了。”
祁韵看着他带着几分诚恳的神色,心中蓦然涌上酸楚和无奈。
他说:“你上次也这么说过。把我关在跨院那次。”
那次乔鹤年分明也承诺过,以后再也不会让他受委屈。
他在别的事上一向守信,可唯独在祁韵这里一犯再犯。
大概是因为他知道,即使不守信,祁韵也没法把他怎么样。
如果违背承诺不用付出任何代价,那谁还会傻傻地践行诺言呢?
祁韵眼眶发红,将手往外抽:“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我总是原谅你,你就总会再犯。”
“我的真心也会消磨殆尽的。”
他说完,用力将手往回抽,像是要下决心一刀两断。
乔鹤年终于有点儿慌乱,紧紧握住他的手,把他拉过来:“阿韵,我保证没有第三次了。”
可祁韵不肯再听了,只拼命往回抽手。
乔鹤年一急,手上使力,将他一把拉进了浴桶中。
哗啦一声响,祁韵也跌进水里,浑身湿了个透。
“你别碰我!”他在热水里对乔鹤年拳打脚踢,拼命去抓桶沿。
乔鹤年钳着他两手,从后将他牢牢锁在了怀里:“我保证没有第三次。”
他喝多了,手劲大得出奇,握着祁韵的手腕,那力道像要把他捏碎。
祁韵以前虽然被他骂过,但没有被他动过手,也不知道他的力气这么大。他想起在老家见过庄子里的佃户打老婆,把老婆打得鼻青脸肿,顿时瑟缩着不敢动弹了。
他身后的乔鹤年又道:“我上次说过的话和立下的字据依然作数,这回我再赔你两间铺子,好不好?”
祁韵想拒绝,想说不再给他机会了,可脑中又想起了松年说的话。
真闹到和离的时候,乔鹤年是不会给他钱和铺子的。
他只能靠平时的积攒,有钱有家底,真到和离时,才有底气。
现在他的家底还不够厚,和乔鹤年闹崩没有好处。
可是……这么轻易就说原谅,他敢肯定,乔鹤年过不了多久就会再犯。
这个男人就是这样,一次一次试探他的底线,最后把他变成一个任由他捏圆搓扁的泥菩萨。
祁韵就抿着嘴思索,不做声。
他的头发已经湿透,滴答滴答往下掉着水珠,几缕鬓发粘在雪白的脸颊上,动人极了。
乔鹤年贴着他的后背,隔着那层湿透了的布料抱着他柔软的身子,低头就能闻见他身上的茉莉香气,不由有些蠢蠢欲动。
他忍不住贴着祁韵轻轻地蹭,催促:“阿韵,好不好?”
祁韵察觉他的动作,登时满脸通红,用力把他一推:“不准碰我!”
乔鹤年自知理亏,松开了他,任由他从热水中站起身爬出了浴桶 只是眼睛还牢牢盯着他湿透的衣裳中透出的曲线。
不过,这美景没让他多看上几眼,祁韵飞快出了屏风,去另一间耳房洗漱沐浴去了。
早在另一间耳房等着的翠兰和翠青见他衣衫不整进来,连忙低下了头。
祁韵羞红了脸,自己进了屏风,脱下湿漉漉的内衫,进了浴桶,有热水上漂浮的一层花瓣遮身,才叫她们进来伺候。
两个大丫鬟不敢多问,给他洗了头,搓了背。翠兰给他捏肩,翠青就一点一点给他绞干长发。
等洗得差不多,翠兰才拿出一个白瓷小罐,委婉道:“少夫人,今夜要用么?”
白瓷小罐里是一颗颗拇指大小的雪白脂膏丸,祁韵只用过一次,但那晚乔鹤年被何叔叫走了。
那时的祁韵还傻得很,总盼着用上这些丸子,觉得圆了房,自己在乔鹤年心里就有分量了,在家中的地位就水涨船高了。
那时的他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
现在,他已经看透了乔鹤年。乔鹤年握着筹码和他交易,那他就以牙还牙,把这些理应给他的缠绵、体贴,都当做筹码。
祁韵伸手将那白瓷罐盖上了:“不用。”
他洗好了,穿上入睡的纱衣出来,就看见乔鹤年已躺在了他的床上,闭着眼睛不知是真睡还是装睡。
祁韵:“再拿一床被来。”
翠兰不明所以,给他抱来了一床新被。
祁韵打发下人们出去,然后一把掀开了乔鹤年的被子。
乔鹤年睁开了眼,疑惑地看着他。
祁韵把冷冰冰的新棉被扔在他身上:“这是你的。”
他自己爬进床里,钻进了那床被乔鹤年捂热了的被子。
乔鹤年:“那是我的被子,我都捂热了。”
祁韵:“这是我的,你捂错了。”
乔鹤年:“…………”
他上床的时候,就这一床被子呀!
不过,他今晚喝多了酒,脑子有点儿迟钝,使不上劲和祁韵吵,就一言不发扯过新棉被盖上。
帐里一时沉默,帐外的烛光轻轻摇曳。
乔鹤年低声道:“你想好了么。”
另一床被子里的祁韵动了动,闷声说:“我不想再给你机会了。”
乔鹤年一下子转过了头:“这次赔你四间铺子。”
“……”祁韵说,“我不是嫌你给我的东西少。”
乔鹤年翻过了身:“再加五千两银票。”
祁韵忍不住也翻过来,看着他:“我宁可不要这些,只要你对我好一点。可你却只是用这些来换你犯错的机会。”
“你的产业多,确实可以换很多次犯错的机会,我也的确家境不好,手里缺钱。可是夫妻间完全用钱来交易感情,还叫做夫妻吗?”
乔鹤年盯着他,不做声。
祁韵不知道他听明白没有,心中有些无奈:“也许你的心思从来就不放在这上面罢。算了,我跟你说这么多做什么,可能你明早起来都记不得了。”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乔鹤年,拉上了被子。
过了好一会儿,他身后窸窸窣窣,乔鹤年挪过来,靠在了他的被窝外。
“我的心思的确很少放在这些事上。”他说,“最开始娶你,我有点不情愿,但也没想过要再娶别人,因为娶谁做媳妇儿好像都差不多。”
祁韵:“……”
乔鹤年:“我在外面忙的事情太多了,回家只想休息。我以为娶了媳妇儿,家里就会井井有条,就像没分家时母亲打理的那样。”
“所以,最开始你什么都不会,让我很生气,因为我在外面累了一天,回来发现还有一堆事要解决。”他贴着祁韵的被子,“现在你已经学会了打理家务,我不会再对你发脾气了。”
他这样一条一条地解释,可说是十分诚恳,但祁韵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好忽悠的祁韵了。
“你发脾气,全是因为我没有做好么?”他低声说,“将我关在跨
院那次,是你自己疑心我和松年,前几日那次,是你觉得我耍小性子。”
“你不是嫌我做妻子做得不好,你是要我当你的一件漂亮玩具,喜怒哀乐全由你操纵。”祁韵顿了顿,“可我是个人,怎么可能如你的意?”
“你现在又拿这些话来遮掩哄骗,乔鹤年,你太狡猾了。”
第83章 寿宴
这句话说完, 帐中瞬间沉默下来。
这些人性中的拜高踩低、利益斟酌中的相互妥协、夫妻关系中的磨合纠葛,是经不得细看细说的。
乔鹤年像是终于被他堵住了话头,退开一些, 不再逼问,只说:“睡罢,明日还得早起。”
祁韵轻轻叹了一口气。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 赵婆婆就把他们叫醒了。
今日两人要好好收拾一番,衣裳都是提前做好的,乔鹤年的那身从日升苑早早送来, 一穿上,祁韵就忍不住偷偷往他那边瞅。
虽然乔鹤年有这样那样的缺点, 可这身架子和样貌真是长得不错,也不怪祁韵十几岁时一眼就被他迷住了。
乔鹤年余光看见他频频瞟来,就说:“这一身如何?”
祁韵把脸摆正:“还不错。”
乔鹤年拉了拉衣摆:“我还是喜欢你给我做的衣裳,穿着舒服。”
祁韵:“……”
乔鹤年道:“我的冬衣开始做了么?是裁缝做, 还是你亲自做?”
祁韵:“裁缝做得比我好。”
乔鹤年像是没听见:“要是有空,给我做一件短袄,在家里穿。”
祁韵:“……”
当着众下人的面,祁韵不好拒绝,只小声嘀咕:“有裁缝,你还要来使唤我。”
乔鹤年走过来, 微微一笑:“裁缝做的, 和你做的,当然不一样。”
祁韵把脸转开了。
昨晚他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乔鹤年好像终于知道他不好糊弄了, 肯说点好听的来哄他了。
祁韵一边感慨他真是能屈能伸,一边又想, 他也太会看人下菜碟了。
原先祁韵不争不抢不吵不闹,乔鹤年就根本不会花心思来哄他。
现在他变了,乔鹤年对他的态度才变了。
真不愧是商人,反应比他快多了。
可祁韵也没法骂他虚情假意 虚情假意也得花心思来装呢!原先他是装都不装的!
他只能敷衍一句:“知道了。”
乔鹤年盯着他略显冷淡的侧脸看了一会儿,轻轻叹了一口气。
两人梳洗整理后,匆匆吃了点东西,就赶到了主家。
今日设宴仍在梅园,不过这时梅花未开,就在屋里的大花厅摆了宴席。
乔鹤年和祁韵赶到时,刘氏已早早起来指挥下人们收拾院子和花厅了。
“晌午客人们就要进来了,都给我麻利点儿!戏班子来了没有?”刘氏站在院子里,大冷天的额上都出了一层汗,“后院的戏台子再看一遍,搭起来好几天了,还牢不牢靠,别出纰漏!”
祁韵跟在乔鹤年身后跨进梅园的大门,迎面就听见这一句,不由心道:才搭起来几天,能有什么纰漏。
而后,他一抬眼,看见了院里站着的孙氏。
原来二婶在,这话怕是故意说给她听到,叫她别打歪主意。
老夫人的寿宴要是出了乱子,丢的是乔家的脸,但细细算起来,乔老爷和刘氏吃亏最多 费力不讨好,还会被老太太记恨在心。
二房么,只要大房吃亏,他们就有机可乘。
祁韵又想起乔鹤年之前说的,叫他寿宴这天不要乱跑,跟在他身边,看样子也对二房十分防备。
能叫乔鹤年都防备的人,要么是特别聪明,要么是特别狠毒。
二房十几年前就能下手毒害亲侄子,显然已占了后一条。
祁韵不敢招惹这等狠人,便低眉顺眼,老老实实跟在乔鹤年身边,一块儿帮刘氏的忙。
可是,他不去招惹别人,别人也会来招惹他。
就在他和乔鹤年盯着仆人挨个检查桌椅的时候,孙氏走了过来,十分亲热地喊:“鹤年媳妇。”
祁韵愣了愣,朝她点点头:“二婶。”
孙氏道:“你那日送来的布可不便宜罢?是在哪儿买的?”
她一说,祁韵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的新衣裳,正是自己那天送去的布做出来的。
他那天挑的时候叮嘱下人,绫罗绸缎各样挑一些,贵的贱的也各样挑一些,下人们最后拿回来的布,最贵也没超过三十两一匹。
孙氏身上穿的,正是那最贵的三十两一匹的布做出的衣裳,比起她刚回来那日的穿着,要贵气得多。但和乔鹤年、祁韵身上专门做的新衣裳一比,仍要差一些,只是以孙氏的眼光,大概也看不出区别。
祁韵便笑了笑,不着痕迹地避开她的问题:“只是想着二叔二婶回来,大抵用得上。二婶这衣裳做出来很好看呢,是您亲自做的么?”
孙氏得意道:“我原先刚嫁进来,家里还没有这么发达,我就是靠一手绣活儿给家里挣钱的,我的手艺不少人都夸呢。”
说着,她眼睛一转,道:“这回我给老太太准备的寿礼,就是亲手绣的一副图。鹤年媳妇,你们给老太太准备了什么贺礼?”
祁韵笑笑:“是夫君准备的,我也不清楚。”
孙氏:“哎呀,难道他准备了东西,一点儿都不告诉你?不能罢!”
祁韵:“……”
不远处的乔鹤年终于走过来了:“二婶,我看母亲那边还忙得很,我叫阿韵过去帮帮忙。”
说完,也不等孙氏再开口,他拉起祁韵就走了。
祁韵不喜同孙氏打交道,乖乖跟着乔鹤年走远了些,才小声道:“她怎么总要凑到我这儿来呢。”
明明他同孙氏又不熟,孙氏要找也去找刘氏和乔鹤年呀,逮着他问这问那做什么。
乔鹤年道:“柿子挑软的捏。”
祁韵:“……”
他不禁瞪了乔鹤年一眼:“你说谁是软柿子?”
虽然他看起来的确是最好欺负的一个。
乔鹤年笑了笑:“软柿子还不服气?那你找她辩去,别找我。”
祁韵哼了一声,甩开他的手,噔噔噔往前走。
乔鹤年在他身后走着:“这会儿别院该用完早饭了,你先去别院接泰山泰水大人过来,亲家要比其他客人先进门的。”
祁韵道:“知道了!”
他带了阿福出门,坐了马车去接父母兄长,抵达别院时,正好祁老爷几人打算出门了。
“爹爹,娘!”祁韵从马车上下来,“我接你们过去。”
赵氏连忙过来:“哎呀,我们不用你接的,胡管事给我们引路过去就行了。今天家里那么忙,你跑出来躲懒怎么行?”
看她那责怪的眼神,就差说祁韵不懂事,偷偷跑出来接娘家人,要被婆母骂胳膊肘往外拐的。
好歹旁边还有不少别院的下人看着,赵氏的话才没有说出口。
祁韵挽着她的手:“别骂我了,是夫君叫我来的。”
祁老爷也道:“不在这儿说了,路上说,免得耽误时辰。”
祁韵便带着父亲母亲坐上自己的马车,两位兄长坐上别院准备的马车,一齐往乔家主家去。
到了马车上,外间只守着一个知根知底的阿福,赵氏这才放下心来,说:“韵儿,你可不能这样躲懒,这不是在家里了。越是碰到这样的大事,你越要在家帮忙才行,不然,婆家人要说你不懂规矩的。”
祁韵原先也很在乎这个,但现在他想明白了,婆家人怎么待他,最终还是要看乔鹤年怎么待他。
如果他和乔鹤年连过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婆家人就是再满意他,那也没什么用。
他便笑道:“我心里有数。要不是他开口叫我来,我也不会跑出来。”
而
乔鹤年叫他出来,大概是不让孙氏围着他一直套他的话。
等他把娘家人接去,就到了晌午,客人们要来了,孙氏就要去巴结客人们,应当没空再来烦他了。
赵氏担忧道:“姑爷一直在外做生意,哪里懂家里的事。他要安排你,你自己也得清楚该不该做。”
祁韵:“娘,他打发我出来自然还有别的原因,您就别操心了。”
祁老爷这时也开口:“就是。阿韵都是快二十岁的人了,连这点机灵劲儿都没有么?”
赵氏道:“我是怕我在家里太纵容他,什么也没让他学会,现在会吃亏。本以为他就嫁在云县,好歹也有家里人给他撑腰,什么都不会日子也能过下去,哪知道……”
哪知道这个要养在跟前的贴心宝贝,却一个人远嫁到宜州来了。
赵氏拉过祁韵的手:“昨日没来得及问你,姑爷待你到底好不好?你在乔家有没有受委屈?”
祁韵:“……”
他不想让母亲操心,可是面对着母亲那殷切的眼神,他又说不出谎话来。
见他迟疑,赵氏立刻紧张起来:“他待你不好?是不是他不满意这门婚事,嫌你、嫌你……”
她看祁老爷在旁,到底没把“嫌你家境不好”说出口。
祁韵忙道:“刚嫁进来时,同他还不熟悉。现在好多了。”
赵氏追问:“好多了是怎么样?”
祁韵:“我俩单独住在主家旁边的宅子里。他的心思都放在生意上,不怎么管家里,从来不短我的用度。我现在一个人管着大宅子,他还给了我几间铺子,每个月有一些进项,过得挺不错。”
他说了这么多,就是不提夫妻感情如何,赵氏将信将疑:“他还给你铺子了?”
送金银珠宝是一回事,送产业是另一回事。乔鹤年帮忙扶持祁家、又让祁韵自己挣钱,他就不怕祁韵有一天会骑在他头上?
男人么,总是希望妻子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的。
祁韵道:“已给了我两间铺子,说不定过阵子还有四间呢。”
宜州城寸土寸金,有三五间铺子,家底已不薄了,祁老爷一听都忍不住说:“他真这么大方?”
乔鹤年当然不会这么大方!
这些铺子,是他让祁韵受了莫大的委屈,才给的补偿!
祁韵张了张嘴,看见父母亲鬓间的银丝,最终还是把这些话咽了下去。
他已经在父母的庇护下无忧无虑长到了十八岁,他不想再让他们操心了。
第84章 寿宴2
祁韵道:“你们要是不信。等今日宴席过了, 明日我就带你们去我铺子里看,管事和伙计都是我的人。”
祁老爷笑起来:“哟呵,还神气了呢。”
他拍拍祁韵的肩:“你娘就是想得太多了。要我看, 我们韵儿长得这么漂亮,又明事理,又温柔, 只要他眼睛不瞎,就总会中意你的。持家又不是多难的事,学一学就会了, 你把家里给他打理得井井有条,又体贴他, 他待你好,那是应该的。”
祁韵面上跟着笑,心里却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多希望日子真的像父亲想的这样简单。
不过,其实现在乔鹤年给他的保证, 也就这差不多了 他好好打理家里,尽到妻子的本分,乔鹤年就承诺待他好、不再让他受委屈。
如果这次乔鹤年真能信守诺言,尊重他、爱护他,不再随意践踏他的尊严,那这样的日子, 其实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和心上人的婚后生活。
他应该再给乔鹤年一次机会么?
祁韵一面心中纠结, 一面又和父母细细聊着家常,马车摇摇晃晃,不多时就到了乔家主家。
这会儿, 刘氏和孙氏的娘家人也到了,已经见过了老太太, 也送了贺寿礼。
祁韵便引着家里人和乔家的长辈见了面,祁老爷亲自向乔老太太送上贺寿礼 是他家的古树茶压成的小茶饼,码放在专门雕制的檀木盒里,排成了“寿”字样。
古树茶本就可贵,一斤能卖上几十两银,他家这些年落魄,就是一直靠着几株老茶树维持一家人的生计。这些用作寿礼的茶饼二两一个,用了整六十个,便是几百两银子,父亲应当是把压箱底的好货都拿出来了。
乔老太太本就爱喝茶,当即凑上前去闻了闻茶饼,连连夸赞,十分满意地收下了贺礼,请祁家众人去一旁屋里同众亲戚说话。
不一会儿,乔家族中派的人也来了,多是在乔鹤年手底下做事的年轻小辈,一一向老太太献上了贺礼,而后便站在外头花厅,围在乔鹤年身边闲聊。
乔柏年见这些族人过来,却无一人搭理自己,连忙挤进人群,大声道:“众位族兄族弟好,柏年近日才回家,还请众位族兄族弟多多关照。”
众人一时都停下了闲聊,看向他,神色各异。
祁韵跟在乔鹤年身旁,心中啐道:都已经被逐出家门了,还说什么回家,老太太都讲了,他们只是借住主家。
不过,他犯不上开这个口,只瞥了乔鹤年一眼。
乔柏年自个儿都凑上来说话了,乔鹤年这个家中的大哥、家族产业的话事人,多少得为他介绍一下。
乔鹤年像是思索了片刻,可在他思索的这么短短几瞬,场中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讲话。
仅仅是短短几瞬,众人整齐划一地沉默,无人敢先于乔鹤年开口,那属于话事人的无形的威严霎时锋芒毕露,铺天盖地地压了上来。
横插一杠的乔柏年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乔鹤年不开口,没有一个人敢同他讲话。
即使他带着笑脸自发往上凑,众人也只会沉默地簇拥在乔鹤年身后,冷淡地、高高在上地看着他。
乔鹤年用这短短几息的沉默,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乔柏年切身体会了一回“自取其辱”。他在袖中握紧了拳头,心中却激起了惊涛骇浪般的狂热。
这就是话事人的威严!这就是东南首富之家的掌舵者的威风!
凭什么!凭什么他只比他早出生那么几天,就白白拥有了这一切!有长辈的全力栽培疼爱,有族人的忠实拥护,还有温柔漂亮的妻子相伴左右,而晚出生几天的自己却一无所有!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乔鹤年的眼珠像乌黑的琉璃珠,冷漠深邃,盯着乔柏年脸上的神情变化。
他淡声道:“二叔二婶和柏年这次特地从津州赶回来贺寿,祖母十分欢喜,让他们借住家中。这阵子柏年便请各位关照了。”
众族人这才恢复了刚才的言笑晏晏。
“应该的、应该的。”
“互相关照、互相关照。”
乔柏年这才压下心中的嫉妒和怒火,同族人们攀谈起来。
祁韵在旁看见乔柏年那神色变化,撇了撇嘴。身旁的乔鹤年忽而伸手揽住他,低头凑近来,低声道:“宾客们要来了,我同父亲去门口迎客,你在这里跟着母亲,不要乱跑。”
他说话时的热气喷在耳根,祁韵身子一麻,脸就红了,连忙别开脸:“我知道了。”
乔鹤年这才松开他,往外走去。
人群中的乔柏年转头看见乔鹤年往外走的背影,冷冷哼了一声。
晌午时分,冬日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梅园的院子里,园中的客人们颇有兴致地在还未开花的梅林中散步闲聊。祁韵跟着刘氏一边招呼客人,一边时刻关注着哪儿缺了东西、哪儿少了伺候的下人,忙得额上都冒了一层细汗。
忙到快要开席,乔老爷和乔鹤年总算从前院过来了,祁韵这才歇了一口气,觉得口干舌燥,就吩咐阿福:“给我找点凉茶来喝。”
阿福应声下去,好半天都不见回来,祁韵又把另一个小厮也派了出去,仍没有动静,想是今日厨房又忙又乱,一壶凉茶也难得找来。
祁韵实在渴了,又
不好凑到认不清脸的宾客桌上喝茶,只能先溜到亲戚族人坐的屋子去,弄点茶水喝。
他步履匆匆,带着两名大丫鬟走到屋门口,忽然看见游廊拐角处一名下人鬼鬼祟祟地溜向后院。
后院今日清理了出来,专门摆放众人送来的贺寿礼,其中还有好些是世家贵人送来的东西,待会儿要抬出来报名字,供众宾客观赏的。
祁韵看见那下人鬼鬼祟祟的模样,心头便一突,脚步立刻一转,跟了上去。
两名大丫鬟跟在他身后,翠兰道:“少夫人,怎么了?”
祁韵道:“我看见有人进了后院。”
他转头吩咐:“翠兰,你去把大少爷叫来后院。”
翠兰忙应下,跑了出去。
祁韵就带着剩下的一个丫鬟翠青,急急穿过游廊,跑到后院的小门处。
刚到门口,祁韵心中正想着怎么守门的下人不见了,小门就猛地被人拉开,一人鬼鬼祟祟出来,迎面撞上祁韵,吓了一大跳,跌坐在地。
祁韵这才看清了他的脸,乃是主家的一名老仆。
他立刻道:“你刚刚进去做了什么?!”
这名老仆已经吓得语无伦次:“少夫人,老奴什么也没干!什么也没干!”
祁韵看他这副六神无主的模样,下意识觉得大事不妙,立刻喊了一声:“来人!”
梅园这处后院虽然僻静,但今日园子里到处都是下人,祁韵一喊,当即就有下人跑了过来。
老仆见人来了,慌忙大喊:“少夫人饶命!少夫人饶命!”
祁韵毫不留情,叫人把他押住,守住院门,才带着翠青往院里走。
后院里已经摆满了宾客送来的寿礼,祁韵一眼看去琳琅满目,也看不出哪些被动了手脚,只能先检查了待会儿要送出去供宾客观赏的几件宝贝。
粗略扫过,并没有什么异常,祁韵心中疑窦丛生:要是这老仆没做什么手脚,怎么慌成这样呢?
他将贵人们送的贺礼看完了,又想起屋里还放着他和乔鹤年准备的贺礼 本来他们的贺礼不该放在这儿,是要开席之前才从自己院里抬来的,乔老爷和乔二爷备的贺礼就是如此,可是乔鹤年的宅子离主家太远,红珊瑚树又重,怕急匆匆抬过来出了闪失,这才一大早用马车拉过来搁在这里,待会儿也要抬出去供宾客观赏。
祁韵连忙进屋,打开侧间门一看,脑子就嗡的一响。
翠青在他身后失声大叫:“这珊瑚树、珊瑚树……那狗奴才拿染料泼上去了!这可怎么办!”
屋里还蔓延着浓浓的、刺鼻的染料气味,鲜红的珊瑚树上被泼满了浓黑的染料,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盛放的檀木台和地板上也流满了黑色汁液,整个屋里一片狼藉。
祁韵只愣了一瞬,就立刻打断翠青六神无主的喊叫:“抬水来!”
翠青这才回过神,跑出去喊人打水。
不一会儿,好几个下人拎着水桶过来,哗啦啦泼在珊瑚树上。
黑色的染料尚未干透,被水一冲,就淅淅沥沥往下流,珊瑚的红色隐隐透出来几分。
祁韵就叫人赶紧拿帕子擦洗,可是这么大一株珊瑚树,枝丫丛生,洗起来谈何容易?
祁韵已叫了七八个下人进来擦洗,可外头的宾客已经基本到齐,待会儿就要开席了,时间怎么来得及!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乔鹤年的声音:“怎么回事?”
祁韵听见这声音,宛如听见救星来了,立刻冲出去:“鹤年!”
乔鹤年一愣,抬头看进院里。
祁韵急得直跺脚:“还这么慢悠悠的,快进来,出事了!”
乔鹤年眉头一皱,几步跨进来,跟着他进屋,就看见了屋里的一片狼藉。
祁韵道:“我看见那老仆鬼鬼祟祟进了后院,跟过来看,发现这儿守门的下人都不不见了,这狗奴才偷偷进来把红珊瑚树染了!现在还没清洗干净,待会儿就要抬出去了,这可怎么办!”
乔鹤年按住他的肩膀:“不慌,我现在叫阿影……”
他顿了顿,想起阿影同何叔去了台州,便改口:“叫老刀去万宝楼,取一件宝物凑数,我再同父亲说一声,将待会儿念的礼单改一改。”
说着,他吹了一声口哨,屋顶上便跳下来几名侍卫。
乔鹤年掏出手牌,吩咐老刀去取黄金如意,祁韵急道:“现在去万宝楼怎么来得及?而且,不少人听到风声,知道你要送珊瑚树的,特地来看这宝物……”
乔鹤年打断了他:“阿韵。”
他两手握住祁韵的肩膀,平静而认真地看着他:“听好,我待会儿要出去拖延时间,如果老刀取回了黄金如意,你就出来,对我点一下头,如果那时珊瑚树已经清理完,你对我点三下头。”
祁韵满眼焦急:“要是两样都没好呢?”
乔鹤年平静道:“我会一直拖到你点头。”
第85章 寿宴3
祁韵愣了一愣。
乔鹤年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慌乱, 那种平静、沉稳和可靠,好像也从他握住他肩膀的大手传递过来,让祁韵迅速镇定下来。
乔鹤年看着他, 道:“不要着急,越慌越急,越容易出错。待会儿无论你拿出哪一件宝物, 我都有我的说辞,但你要仔细检查宝物再拿出来,不要出岔子。”
祁韵深吸一口气, 点点头。
乔鹤年匆匆出去了,他留在这里继续指挥下人擦洗珊瑚树, 那名作乱的老仆也被五花大绑,先押进了一处小屋。
珊瑚树被擦了一遍又一遍,几名丫鬟的手都被染黑了,红色的枝丫终于一点一点显露出来。
与此同时, 祁韵听到外头院里响起了喝彩声。
他连忙跑出去一看,乔老爷已站在庭院中,向众位前来贺寿的宾客表示了感谢,正喊下人将贵客们送来的珍宝一样一样抬出去,供大家观赏。
下人们朝后院来,先抬出去一件, 待宾客们观赏品鉴完, 再搬回来,抬第二件。
珍宝一件一件抬出去,又一件一件回来, 祁韵心里忍不住焦急起来,不停地返回屋里去看珊瑚树, 催促着下人们再快些。
终于,最后一件珍宝抬出去观赏了一圈,也抬回来了。
祁韵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乔家主家离万宝楼不近,就是骑马也要一刻钟,而他们是平民百姓,不能当街纵马,老刀只能用轻功,沿着街道边的屋顶跑过去。
他的功夫没有阿影好,来回估摸也要半个时辰,而现在才过去了两刻钟!
祁韵心脏砰砰直跳,连忙跑回屋里:“怎么样?”
翠兰和翠青正在给珊瑚树冲最后一道水:“少夫人,好像可以了。”
祁韵一喜,赶紧说:“把它抬出来。”
几名小厮将珊瑚树抬出了屋子,一到院中,阳光照射下来,红色珊瑚上一层淡淡的灰色就显露出来。
还没有擦干净!
众人的表情都浮现出慌乱和惊恐。
祁韵焦急道:“快快!再擦几次!”
下人们赶紧又换了干净的水和布巾,开始小心翼翼地擦洗这金贵的珊瑚树,生怕碰坏了树梢细小的枝丫。
祁韵额上已经冒出了细汗,他已经听不见外头园子里的声音了,是不是下人们已经要过来抬他们的贺寿礼了?
他的心脏咚咚咚直跳,一边盯着下人擦洗珊瑚树,一边在心中祈祷老刀下一刻就带着黄金如意从屋顶上跳下来。
可是,无论他怎么焦急,时间还是滴答滴答地流逝,祁韵觉得外头的园子静得可怕,他甚至不敢踏出院门去看一眼。
就在这时,园子里响起了乔鹤年的声音。
“众位贵客,几年以来,鹤年在宜州承蒙各位关照厚爱,不胜感激。”
听见这个声音,祁韵疯狂跳动的心脏停了一瞬,提着的一口气稍稍松了下来。
不能慌,不能乱,会出岔子。
乔鹤年说了,会拖到他点头的。
他深呼吸几次,擦了擦额上的汗,不再去听外头的声音,返回去看红珊瑚树,仔仔细细地看,发现一点儿污渍,就叫下人重新擦洗。
这时,屋顶上跳下来一人,正是气喘吁吁的老刀。
他跑到祁韵跟前,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黑布包:“少夫人,黄金如意取来了。”
祁韵双眼一亮,立刻让他把包着的黑布解开,露出里头的檀木盒,再打开盒盖。
里头端端正正躺着一柄金光灿灿的如意,拿细带子固定在盒底的软布垫上,约摸有小臂长,雕刻着吉祥云纹,镶嵌着各色宝石,流光溢彩,华贵极了。
祁韵心中大定,细细检查了一遍如意,没有任何瑕疵,便急忙将盒子盖上,打算出去给乔鹤年使眼色。
他的脚步迈出去一步,顿了顿,回头看向那株红珊瑚。
这株红珊瑚树约有半人高,十分罕见,因此闻风来看的人尤其多。
这黄金如意虽然金光灿灿,可放在庞然大物一般的红珊瑚树跟前,也就显得黯淡无光了。
乔鹤年为了寻这样一株红珊瑚树,应当花了不少心思,不仅是为了祝寿,也是为了显示乔家实力雄厚、蒸蒸日上,搏一个红火发财的好兆头。
这等寓意吉祥的稀世珍宝,在寿宴上如果不展露出来,等它送进了老夫人的库房,就很少再有这样的机会拿出来供人观赏、搏好彩头了。
稀世珍宝就此蒙尘,实在太可惜了。
祁韵看看红珊瑚树,又看看黄金如意,一时难以决断。
外头的乔鹤年还能拖多久?下面的宾客听他说了这么久的话,会不会早就察觉端倪了?
不行,不要再优柔寡断了!
祁韵咬咬牙,走到红珊瑚树前,看见下人们正在擦洗最下方的底座。
上面的珊瑚树枝丫已经恢复了原样,红得鲜亮,光彩夺目,而最下方的树根是镶嵌在红木底座上的,镶嵌处不好擦洗,仍有一些污渍,细看还是能看出来。
祁韵脑中急转,在院中扫视一圈,道:“将那个木盒搬过来,把珊瑚树搁在里头。”
下人们不明所以,照着他说的做,可这檀木盒像个花盆似的,珊瑚树的底座放进去,还有不少空隙。
祁韵就端起旁边的一斗海珠,哗啦啦往盒子里倒。
下人们纷纷惊呼。
海珠很快淹没了珊瑚树的底座,遮住了底座上的污渍,将檀木盒盖得满满的。
翠兰惊喜道:“这样就看不见了!”
祁韵抹了把额上的细汗,道:“来人,把它抬出去,稳当点,别让海珠洒出来。”
下人们连忙应下,四名小厮一齐将盛放着珊瑚树的檀木盒抬上了软架,小心翼翼往外走。
祁韵走在最前,一直走到游廊转角处,看见了院中的众人和正中间讲话的乔鹤年,才停下脚步。
他一出现,乔鹤年的目光立刻转了过来。
祁韵深吸一口气,望着他,轻轻点头。
一,二,三。
他有点紧张,尽量点得慢一些,免得乔鹤年看不清。
就在他第三下点完之后,那边的乔鹤年道:“今日实在太高兴,说得多了,望大家莫怪。鹤年也为祖母准备了一份寿礼,乃是前阵子刚从远洋寻来的一株红珊瑚树。”
这话一出,台下早等着的众人一阵高呼。
“快、快看看,乔大老板,别藏着掖着了!”
“这等稀世珍宝,让大家都长长眼哪!”
祁韵深吸一口气,领着身后的几名小厮,慢慢走出来。
那立在一片雪白海珠之中的红珊瑚一出现,立刻引起了众人一阵惊叹。
不少宾客已经站了起来,站在后头的人更是伸长了脖子,向祁韵这边张望。
迎着这些殷切的视线,祁韵的心脏咚咚宛如擂鼓,他强自镇定,不急不缓地走着,带着身后的小厮慢慢步入庭中。
几名小厮走到正中,半跪在地,将盛着红珊瑚树的架子轻轻放在地上,但并不卸下肩架,就这么半跪着守在四角,有肩架横木拦着,宾客们就不至于凑得太近。
“这么大,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红珊瑚树!”众人叫嚷着围过来,啧啧称奇。
祁韵连忙为他们让出位子,退到人群之后去。
就在他往后退时,人群之中,忽然有人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祁韵脑中还是一片混沌,愣愣转头看去,只看见乔鹤年一如既往平静的侧脸。
“没事了。”他低声说。
随着这句话,祁韵心头上悬着的一块巨石,倏然重重落地。
他蓦然松下一口气,险些双腿一软,连忙抓紧了乔鹤年的手,靠在了乔鹤年身上。
乔鹤年定定地站着,默不作声地扶着他。
祁韵喘了几口气,惊觉背上已经被汗浸湿了,他刚刚一直紧绷神经,居然没有察觉。
而身旁的乔鹤年在外转圜这么久,额上连一丝汗都没冒。
这就是处变不惊、稳住大局的话事人。
祁韵望着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又看到了当年立在梅树下的青年。
只是那时,乔鹤年并未给他一丝余光,可现在,乔鹤年却转过了头。
“怎么这样看着我?”
祁韵难得磕巴:“没、没什么。”
乔鹤年垂眼看了看两人牵着的手。
这是争吵之后的第一回,祁韵没有将手抽走。
乔鹤年手掌翻动,与他十指相扣。
祁韵的心脏忽然扑通扑通跳起来。
直到宾客们欣赏完红珊瑚树,乔老爷宣布正式开席,众人落座,他们都没有再松开手。
牵着的手出了些汗,湿漉漉的,又很温暖,祁韵有点儿舍不得松开,直到觉得肚子有点饿了,才轻轻挣了挣手。
乔鹤年一下子转过头来,将耳朵凑近了:“嗯?”
祁韵:“……”
他们这桌坐的全是乔家族人,以乔鹤年马首是瞻,一看乔鹤年转头同夫人说悄悄话,桌上刚刚还同他说着话的族人立刻会意,转过头同别人讲话去了。
祁韵有点儿难为情,小声说:“你别拉着我了,我要吃饭。”
乔鹤年:“好罢。”
他松开了手。
祁韵拿起筷子吃饭。
没吃几口,那只大手轻轻搭在了他腿上。
祁韵觉得痒,动了动腿,它又收回去,不一会儿,扣在了他腰上。
祁韵:“……”
他索性不搭理它了,埋头吃饭。
这天中午乔鹤年喝了不少,等把所有宾客都送走时,他已经醉得瘫在了祁韵身上,只能由祁韵扶着走。
祁韵好不容易把他扶上马车,本想亲自去帮父母兄长搬进家里,可赵氏说什么都不肯,一定要他留在乔鹤年身旁照顾。
祁韵只好吩咐了别院的管事,又让赵婆婆也去帮忙,自己带着丫鬟小厮先送喝醉了的乔鹤年回家。
第86章 犹豫
马车上有垫了软垫的长椅, 乔鹤年就靠在那椅子上,祁韵找出软枕塞在他腰后,让他靠得舒服些。
他在这边伺候, 乔鹤年一直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睡了过去。许是方才喝酒兴致高昂,他额上鼻尖沁出了细汗, 祁韵看见,忍不住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
就在他将帕子拭过他的额头时, 乔鹤年倏然睁开了眼。
两人一下子四目相对。
乔鹤年的目光有些迷离,看了祁韵一会儿, 又转动眼珠,瞥向贴在自己脸颊上的手帕。
祁韵有点儿尴尬,收回了手帕:“……你没喝醉?”
乔鹤年:“有点儿晕乎。”
他伸手捉住祁韵的手,让他重新把帕子盖在自己脸上:“再擦擦, 出了好多汗。”
祁韵抿了抿嘴,继续给他擦汗。
乔鹤年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漫不经心地问:“那个被抓住的老仆人呢?”
祁韵道:“我把他交给母亲了。”
他喊赵氏是十分亲热的“娘”,喊刘氏才是“母亲”。
乔鹤年:“你同母亲讲了?”
祁韵:“主家是母亲管事,要怎么整治下
人,轮不到咱们插手。”
乔鹤年:“也对。”
祁韵给他擦完汗, 收回手帕, 坐直了身子:“你说,这事会是谁干的呢?”
乔鹤年靠在软枕上没动,只把脸转向他:“你觉得是谁?”
祁韵当然有猜测, 但也不好明说,只道:“这个被抓的是老下人, 都在乔家干了半辈子了,谁能指使动他。”
乔鹤年:“二房当年被赶出家门时,下人、家产,一样都没能带走。许是那时候留下的老下人罢。”
祁韵看了他一眼:“那时候留下的老下人很多么?”
乔鹤年顿了顿:“不清楚。我那时候在庄子里养病。”
祁韵这才反应过来,乔鹤年儿时被救回来时已奄奄一息,应当养了很长时间的病。
儿时经历过这样可怕的事情,那段回忆应当是一辈子的梦魇罢。
祁韵不做声了。
马车里沉默了一会儿,乔鹤年略过了这个话题,说:“我渴了,有没有茶水?”
祁韵便从马车上备的食盒里拎出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
乔鹤年接过来,正要喝,马车忽然颠了一下,茶水一大半泼在了身上。
“啊呀,都洒了。”祁韵一面掏出手帕给他擦打湿的衣襟,一面朝外喊,“怎么回事?走稳点儿。”
车夫忙在外头道:“是,少夫人。”
乔鹤年举着茶杯,任他帮自己擦干衣襟,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祁韵没有察觉,擦完了,又拎起茶壶:“再给你添满。”
乔鹤年微微一笑,将茶杯递过去:“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
祁韵一愣,片刻,道:“以前我对你不好么?是你自己犯浑。”
乔鹤年将茶杯凑到唇边:“嗯。”
祁韵惊了:“你今天竟然承认了!”
先前乔鹤年明知道自己错了,来向他求和,嘴里都不带一句道歉的,只攀扯些有的没的,再给他一些补偿,就打算把事情揭过去。
要这个嘴硬的男人承认自己犯错,很难很难。
果然,乔鹤年下一句就说:“承认什么?”
祁韵哼了一声:“行,你就继续嘴硬,不理你了。”
他挪到了一边,兀自看着窗外,不搭理他了。
过了一会儿,乔鹤年自觉没趣,挪近了些:“在看什么?”
祁韵觉得好笑,但面上依然冷淡:“看天看地,总比看你好。”
乔鹤年顿了顿,凑近来,将下巴搭在他肩上,低声道:“今晚我想在翠微苑歇。”
他凑在耳边说话,实在靠得太近,祁韵被他咬过后颈,闻到他身上的气味就忍不住身子发颤,连忙咬住嘴唇。
见他不做声,乔鹤年歪头看着他,又问:“好不好?”
祁韵小声说:“你离我远点儿,身上的味道太冲了。”
乔鹤年一愣,低头闻了闻自己:“酒味很冲?”
“不是酒味,是你的……”祁韵话说到一半,忽而顿住。
乔鹤年身上的木质香味,比平常要浓烈不少。
前两日还没有的,就是今日才闻到,怪不得今日他总想凑过来贴着他。
祁韵记起出嫁前,母亲曾教过,乾君一年也有两次情热,会变得喜欢粘在坤君身边。
这么想想,自己的情潮好像也快到了,往年一般是十一月一次,五月一次。
要是情潮到了,他还是得靠乔鹤年度过。因为成年后的情潮来得猛烈,光靠喝药是很难熬的。
而坤君一旦和某位乾君度过了第一次情潮,以后就很难摆脱对这位乾君的依赖了。
唉,坤君嫁了人,就真是身不由己了。
祁韵心中一阵无奈。
乔鹤年仍贴在他背后,不依不饶地问:“好不好?”
祁韵道:“我下午要去帮爹爹他们搬进家里,你喝多了,先去翠微苑午歇。”
乔鹤年:“那晚上呢?”
祁韵:“晚上再说罢。”
喝多的乔鹤年脑子依然不差:“需要考虑这么久?”
祁韵:“……”
他说:“要不你还是回日升苑午歇罢。”
乔鹤年立刻闭嘴不说话了。
两人回到家中,他默默跟着祁韵走到翠微苑,正要溜进屋里躺下,祁韵道:“一身酒气,先去洗干净。”
乔鹤年又闻了闻自己:“真有这么大的味道?”
祁韵推着他进耳房:“快去洗。”
乔鹤年只能进去,不一会儿自己洗好了,披着内衫出来。
祁韵已安排了晚上的饭菜,一进屋就看见他往床上一滚,钻进了自己昨夜睡的那床被子。
祁韵:“……那是我的被子。”
乔鹤年躺好,两手拥住棉被:“你现在又不睡,两床都是我的。”
祁韵无法反驳,只能说:“那你歇着,我去看看爹爹和娘那边搬得怎么样了。”
乔鹤年看了看他,像有话要说,可最后也没讲出来,只闭上了眼,睡觉。
祁韵这才给他放下纱帘,走了出去。
他带着丫鬟小厮匆匆往大门去,才走到一半,就迎面碰上了赵婆婆引着进来的父母。
“爹爹,娘。”祁韵连忙跑过去,“你们怎么来得这么快,我还没去门口迎你们呢!”
赵氏道:“鹤年今日喝多了,我们知道你要伺候他,走不开。而且昨天都在城门口迎了,跟爹娘不用这么客气。”
祁老爷捋着胡须:“咱们韵儿这是长进了,懂人情世故了。”
祁韵领着父母兄长往前走,又问赵婆婆:“东西都搬好了?”
赵婆婆道:“老爷夫人的东西少,都在马车上,我叫人赶着车从侧门进,再把东西搬进院里,这样快一些。”
祁韵点点头,想起昨日和今早也是赵婆婆一直安排这些,便说:“你这两日安排得不错。”
他从袖中摸出三两的碎银,赏了赵婆婆。
赵氏在旁看着,有些吃惊,但没有作声。
等到几人在翠微苑旁边的明微苑安顿下来,东西全部收整完,祁韵就把拨来明微苑帮忙的十个下人都叫来 共有两名丫鬟、四个小厮、两个扫洒婆子,两名厨娘。
他带着赵氏认了这些下人,又给每人打赏了一两碎银,叫他们好生伺候。
等下人们应声退下,赵氏终于忍不住,拉着祁韵进了卧室内间,小声道:“韵儿,这乔家打赏下人,都是这样的手笔?”
祁韵愣了愣,才知道赵氏是为自己这样花钱心疼了,连忙说:“娘,我手里有钱,您不用担心。”
赵氏道:“你就是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我们带了四个下人,已经足够了,你还拨过来十个,这一赏就是十两银子,你还记不记得没出嫁前,咱们家一个月才开销十两银子哪!”
祁韵抿了抿嘴:“娘,您也说了,那是未出嫁时。”
“乔家打赏下人,大喜事五两,小喜事三两,下人做得好了,也得赏一两。像这次老太太过寿,府上下人的赏银都是五两,规矩就是这样的。”祁韵道,“刚来时我也觉得钱花得太快,可我也没有办法。”
赵氏握着他的手:“那些该花的就得花,可是在我们身上不用破费,爹娘知道你的苦处。”
祁韵笑了笑:“在你们身上才是真正该花的钱呢。”
赵氏仍然嘀咕着:“太破费了。”
祁韵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过十几两银子,母亲都为他觉得心疼,可这次过来送给老太太的寿礼,怕是把家底都掏空了,父母亲却一句也没提。
他便拉着母亲到软榻上坐着,问:“娘,昨晚上二哥和鹤年喝酒,说家里的情况好转了,是真的么?”
说起这个,赵氏笑了笑:“是真的。亲家公亲家母提亲时承诺的那些,姑爷都照做了,乔家每月都从咱们家进货,还带了外地的主顾过来,今年的茶都卖完了。”
“你爹爹和哥哥们下半年天天都在忙,还进了一批新茶苗种下,明年早春就有新茶了。”赵氏道,“今年茶的行情又好,价格不低,家里赚了不少呢。”
祁韵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赵氏拍拍他的手:“你不要太担心家里了,咱们家的茶山那么大,饿不死的。前些年只是行情太差,又碰上小人。”
祁韵道:“家里过得好了,我总安心一些。”
赵氏笑道:“你只要把你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了。”
说起这个,她压低声音:“先前人太多了,娘也不好意思问。姑爷来迎亲时不怎么乐意的,现在他中意你没有?常来你院里歇么?”
祁韵一下子满脸通红:“娘,你问这个做什么。”
赵氏拍拍他:“跟娘有什么害羞的。娘是看姑爷那样子太精明了,不像多沉迷情爱的人,怕你受欺负,虽说咱们家现在是靠着乔家帮扶,可你也不要为此忍气吞声,觉得过不下去了,就回家来。”
第87章 犹豫2
祁韵心头发热, 点点头。
可他也明白,自己是没法不考虑娘家的境况的。
两个哥哥拖到现在都没娶媳妇,就是因为家里没钱, 还得给他凑嫁进乔家的嫁妆。
现在好不容易境况好转,他要是和乔鹤年闹崩跑回家去,一切又要回归原样, 他的哥哥们很可能要一辈子打光棍了。
祁韵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赵氏还在问:“他常来你院里么?身边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罢?”
祁韵:“他整天忙得不得了,人都掉到钱眼里去了,哪有时间找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赵氏想了想:“也对。姑爷才二十几岁就当上话事人了, 乔家也是在他手里成为首富的,其中不知有多少血汗艰辛。这种男人天生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该怎么往上爬, 抵挡得住诱惑。”
祁韵心想:可不是么?他在床上裤子都脱了,还能爬起来出去处理生意,对自己、对别人都够狠的。
赵氏:“那他这么忙,也不怎么有空到你院里了?”
祁韵有点儿不自在, 忍住害羞,说:“刚嫁进来时,一个月也不来一次,不过那时候他确实忙着件大事。近来清闲一些,有时三五日来一次,有时每天都来。”
只是来了也只睡觉, 别的祁韵不许他干。
赵氏放下心:“那就好。”
母子俩聊了好半天, 直到外头的祁老爷出声催促,祁韵才惊觉已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今日父母兄长刚到家里来,这顿晚饭要大家一块儿吃的, 他下午都吩咐好厨房了。
祁韵连忙出屋,吩咐下人待会儿引着父母兄长去大花厅, 而后自己匆匆跑回翠微苑。
乔鹤年还在他床上熟睡。他的酒品不错,不发酒疯,喝多了就睡觉,一觉睡到天黑还没醒。
祁韵坐到床边,叫他:“醒醒,要吃晚饭了。”
乔鹤年纹丝不动,发出平稳的呼吸声。
祁韵只能伸手拍拍他的脸:“醒醒,乔鹤年?鹤年,夫君,快醒醒。”
拍了好几下,乔鹤年总算勉强撑开眼皮,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祁韵:“快起来,吃晚饭了。”
乔鹤年酒后醒来,脑子好像有点转不动,看着他半晌,说:“阿韵,我头好痛。”
祁韵只能吩咐丫鬟:“端醒酒汤来。”
这两日家里有宴席,厨房一直备着醒酒汤,翠兰不一会儿就端来一碗,祁韵接过来,试了一下:“不烫了,喝罢。”
乔鹤年坐起身,接过汤来,一口喝完。
祁韵叫丫鬟拿走空碗,问他:“怎么样,舒服些了么?”
乔鹤年揉了揉眉心:“还是头痛。今夜是不是要招待泰山泰水大人?”
祁韵点点头,看他难受,忍不住说:“不过,你中午喝得那么多,今晚就别喝酒了。”
乔鹤年道:“既然要招待,怎么能不喝酒。”
祁韵叹一口气,看他还在揉眉心,就说:“我给你揉揉。”
乔鹤年也不客气,立刻躺下来,枕在了他腿上。
丫鬟们识趣地退到了屏风外。
祁韵伸手按在乔鹤年的眉骨上,一点一点按下来,按到太阳穴、眼下、鼻翼,又按了头顶。
他是男子,手劲不小,按的地方就酸酸胀胀,十分舒服。
乔鹤年低声道:“你按得舒服。”
祁韵说:“小时候,我爹也爱叫我给他按头。”
乔鹤年笑了笑:“怪不得你爹疼爱你。”
他顿了顿,说:“阿韵,夜里再给我按一按身上。”
祁韵:“……”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他问,“沐浴的时候叫丫鬟给你按。”
乔鹤年:“你给我按。”
祁韵撇撇嘴:“就知道使唤我伺候你,我的手不会酸吗?”
乔鹤年低声道:“我倒也想夜里伺候你,你不是不让么。”
祁韵一顿,反应过来他说的“伺候”是什么意思,登时满脸通红,把手一撤:“不按了,起来。”
乔鹤年睁开眼,枕在他腿上,望着他:“待会儿又得喝酒,让我缓缓。”
他提起这个,就拿住了祁韵的软肋,祁韵不好再催促他了。
乔鹤年又道:“我这么尽心尽力接待你的家里人,你就不给我点儿奖励?”
祁韵:“……晚上给你按身上,行了罢。”
乔鹤年:“还有呢?”
祁韵:“……没有了!再说你就回日升苑去睡!”
乔鹤年见好就收,枕着他的腿又歇了一会儿,才起身。
晚上招待祁家几人,乔鹤年又喝了不少酒,祁韵在旁看着都为他难受。
加上昨晚上那顿,他已经连喝了三顿酒了,顿顿喝得这么厉害,这怎么受得住?
等晚饭结束,赵氏忙着使唤下人将喝多了的丈夫儿子送回院里,祁韵则扶着乔鹤年,一路送他们到了明微苑门口,才道:“娘,我就不送你们进院里去了。”
赵氏忙说:“不用送不用送,快扶姑爷回去休息罢!”
祁韵与她告辞,扶着乔鹤年又走了一段,就到了翠微苑。
一进院门,乔鹤年就吐了一回,将晚饭吃下去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
祁韵拍着他的背,又吩咐下人拿茶水来给他漱口,而后喂他喝了解酒汤。
“天天这么喝酒,人怎么受得住。”祁韵一边嘟囔,一边吩咐下人准备热水,“下午才洗去酒气,现在又一身酒气。”
乔鹤年喝完解酒汤,连话都不想说,往他肩上一靠,两眼一闭,不动了。
祁韵只能扶着他进屋,先伺候他洗了身子,自己再梳洗。
等他洗好了出来,乔鹤年早躺在床上睡着了。
现下到了十一月,刚刚立冬,宜州的天气已经冷了下来,祁韵屋里已上了炭盆,被窝里也总放着汤婆子,暖烘烘的。
可乔鹤年喝了酒,身上发汗,睡不了这么暖和的被窝,那棉被早被他踢开了。
祁韵连忙过去,坐在床边,给他拉上被子。
乔鹤年迷迷糊糊,说:“热。”
祁韵道:“要是着凉发热,有你好受的。”
乔鹤年依然把被子往旁边踢:“热。”
祁韵:“啊呀,被子都被你踢乱了!”
乔鹤年不管,把被子全踢进床里,让祁韵够不着。
祁韵气得拍了他一下,准备爬上床去扯堆在一块儿的棉被。
乔鹤年忽而说:“饿了。”
祁韵:“……”
乔鹤年看着他:“阿韵,我饿了。”
一进院门就把晚饭全吐出来了,现在已过了半个时辰,能不
饿吗?
祁韵无奈,只能叫丫鬟进屋,吩咐弄些清粥小菜来。
这会儿厨房都歇灶了,要重新熬粥,又得等好一会儿。祁韵洗完身子只披了入睡的纱衣,坐在床边觉得冷,就先爬上床,坐在床里,拿自己的那床棉被裹住身子。
“你冷不冷?”他把乔鹤年的那床棉被抖一抖,盖住他的腿,“还是得盖一点儿。”
乔鹤年这回没有再踢被子,只是躺着,侧着脸看他。
祁韵:“这么看我做什么?”
乔鹤年:“我想起以前的事了。”
他翻了个身,面朝着祁韵:“我十几岁跟着父亲开始做生意,很早就上了酒桌,最厉害的那几年,比现在喝得多多了。”
“那时候乔家还没有现在这样的江湖地位,也还没有靠上王府的大船。那些达官显贵,可看不起人了,他们叫你喝,你就得喝。”
祁韵虽然知道他年纪轻轻就将乔家带上东南首富之位,一路上肯定不会轻松,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他的艰辛,直到这两日同他在一起照顾他,才有了些切身体会。
他道:“那时候你才多大年纪?”
乔鹤年想了想:“十七八岁。”
他挪近了些,靠着祁韵的棉被:“那时候年轻气盛,喝酒不知道缓一缓,总是喝得烂醉,还吐不出来,很难受。”
“有时候回家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母亲得闲就会来照顾我,可有时候父亲也喝多了,她就顾不过来,只能让下人照顾我。”
“可是她又担心我喝多了,有心怀不轨的下人爬床,所以我院里一向只有小厮。”乔鹤年笑了笑,“小厮们力气大,但心思粗,给我扛到床上就不管了。有一回是冬天,我喝多了半夜起夜,回来连床都没爬上去,在地板上睡了后半夜。”
“第二日醒来,觉得头昏脑涨,浑身酸痛,才发现自己睡在地上。还好那时半大小子火气旺,竟然没着凉发热。”
祁韵听着,撇撇嘴:“也就是十七八岁,还扛得住。你那些小厮也太糊涂了,怪不得你出门都不带他们。”
乔鹤年又凑近一些,将头枕在了他膝上:“嗯。”
“还好现在有你了。”他说。
“比那时候好多了。”
祁韵心中忽然有些酸涩。
好像他嫁进来几个月的任劳任怨、委曲求全,终于等到了一句迟来的肯定。
可是,他不是他的一件附属品,不是只要一句肯定就可以继续陪他走下去。
乔鹤年觉得被他爱着、疼着,比以前要好多了,可他祁韵也需要被人疼爱的。
他未出嫁前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他嫁进来也是盼望着丈夫能疼爱自己的。
祁韵低头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男人,好一会儿,低声道:“鹤年。”
乔鹤年抬眼看他。
祁韵:“可是我嫁了你,却觉得没有以前开心了。”
乔鹤年愣了一愣。
祁韵将棉被往上拉了拉,裹紧自己,声音有些低落:“你觉得日子好过了,我的日子却不好过了。你的快活日子就像是从我这儿拿去的一样。”
可原本,夫妻两个凑在一块儿,理应是同甘共苦、互相扶持,哪有一个人快乐建立在另一个人的痛苦之上的呢?
第88章 犹豫3
乔鹤年望着他好一会儿, 忽然说:“阿韵,我们以后就像今日这样,好不好?”
他捉住祁韵的手:“像今日在主家时那样共进退, 像今日招待泰山泰水大人那样,我给你体面,你也体谅我, 我们以后就这样相处,好不好?”
祁韵的心剧烈动摇起来。
他好不容易才嫁给心上人,他本就不想同他和离。
先前乔鹤年确实承诺了又失信, 可这次他说要好好相处,最近几日就真的做到了。
按照承诺妥帖地接待了他的父母兄长, 即便连着喝酒身体不适,也没有丝毫怠慢,更没有瞧不起他们。
再有一个,他虽然以前在家里对自己不算好, 可对自己娘家的承诺却兑现了,现在娘家还得靠他帮扶。
祁韵十分犹豫,咬住了嘴唇。
乔鹤年盯着他的神色变化,开口:“阿韵,先前那道字据依然作数,我说这回要赔你四间铺子, 五千两银, 明日就送到你手上。”
“如果你答应,就点点头,再也不提和离的事。”他的声音难得温柔, 握着祁韵的手也慢慢收紧,像猎人收紧精心布置的猎网。
“我会对你好的, 等再过几年,你给我生个一儿半女,我便把家产分给你和孩子们。”
他说得这样好,可祁韵却莫名有些慌张,瑟缩地把手往回抽:“我、我再想想……”
他越是往回抽,乔鹤年越是握得紧,连整个人都逼近了,低声道:“还要再想多久?”
他这副模样有些可怕,祁韵不由自主往后退,连看都不敢看他了:“等年后再说罢……”
乔鹤年抓着他的手,定定盯着他:“我可等不到年后。”
祁韵脑中咯噔一声,下意识觉得不妙。
可没等他反应回来,就被一把拖了下来,乔鹤年顺势翻身,压在了他身上。
祁韵吓得叫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拉住身上的纱衣,可没等他扯好衣裳,身上的男人已伸出一手捧住他的脸,吻了下来。
温柔缠绵,又湿又热的吻。
两个人滚烫的鼻息交缠,在昏暗的纱帐中,在柔软的被褥里。祁韵的脑子就像这帐中的空气一样,被暧昧急切的纠缠咕嘟咕嘟煮开了。
湿哒哒的亲吻,唇分的空隙里他呢喃着“不要”,乔鹤年却再次急切地吻下来。
祁韵在脑子里的一团浆糊中勉强抓住一丝清醒,别开脸,避开他滚烫的嘴唇。
可乔鹤年却吻他的脸颊、耳根、脖子,一点一点,把他吻得湿漉漉。
他的大手摸进他的纱衣里,轻车熟路地握住两团绵软,揉弄搓磨,把它们揉成各样的形状。
祁韵的腰软了,手也推拒不动了,任他一点一点吻下去,埋在了自己胸脯里。
男人的嘴唇又湿又热,吮住了胸口,他身子一抖,嘴里就叫了出来。那声音又甜又腻,叫得他自个儿都害臊,连忙抬起胳膊捂住了脸。
就在这时,外头响起丫鬟的声音。
“少夫人,宵夜做好了,现在端进来么?”
乔鹤年的动作一顿。
而祁韵猛然清醒,一把推开了他,慌乱坐起身,背对着他手忙脚乱地拉好衣裳。
乔鹤年不满地“啧”了一声,但偏偏这宵夜是他自己要吃的,只能悻悻地坐起身,拢了拢敞开的衣襟,道:“端进来。”
翠兰把清粥小菜端上来,一样一样搁在内间的圆桌上,放好了才退下去。
屋里又只剩了两个人,在昏暗的纱帐中衣衫不整地沉默相对。
乔鹤年轻咳一声,道:“你还吃点东西么?”
祁韵脸还烧着,背对着他闷闷地说:“你吃罢。”
乔鹤年便掀开纱帐下了床,坐到桌边吃东西。
就在他喝完一碗粥的时候,纱帐里传来祁韵的声音:“吃完了,你就回日升苑去。”
乔鹤年:“……”
他把碗搁下,走回床边坐下,掀开纱帐看向里头:“为什么?”
祁韵已躺了下来,背对着他:“……不为什么。我不想同你一起睡觉。”
乔鹤年:“你是我娶回来的媳妇儿,你不应当陪我睡觉么?”
祁韵:“……”
他有点儿着急,翻过身来瞪着乔鹤年:“我还没想好呢!要是年后要和离,我现在可不能同你睡觉。”
乔鹤年笑了笑,凑近一些,低声道:“我们的确还没有圆房。可是我已经全部摸过了,你还算清白么?”
祁韵倏然涨红了脸,显然记起了上回在房中的事。
乔鹤年:“阿韵,你别瞎想了。你既然已经嫁给我,最好的选择当然是与我好好过日子。”
这句倒是实话,祁韵抿住嘴唇,抬眼看了看他:“要不是你出尔反尔,我怎么会这样犹豫?我知道婚姻大事
不是儿戏,可要是你本性难改,我也只能及时止损。”
乔鹤年:“什么本性难改,我又不是大恶人。”
祁韵嘟囔:“对,你不恶,你就只欺负我一个。”
乔鹤年:“……”
祁韵又翻了回去:“你现在心里说不定觉得我不依不饶、小肚鸡肠、斤斤计较,只是因为你发了一次脾气,就非得和你闹和离。”
“可你想过没有,我俩的关系里,你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你有钱有势,捏死我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你想对我怎么样,我根本无力反抗。”
“你有很多和我讨价还价的筹码,可我唯一的筹码就是离开你。我只能用这个来逼你退让。”
“你退让一步,只是日子过得没那么恣意,可我退让一步,就没法再过下去了。”祁韵抱着棉被,“动不动被关在跨院吃不饱穿不暖、动不动被当着下人的面骂得狗血淋头,你觉得这种日子很好过么?”
“就连这次让爹爹他们搬进家里住几日,你一开始也不答应的,我低声下气地求你、看你的脸色……”他吸了吸鼻子,“你以前也被别人逼着喝过酒、也看过别人的脸色,你难道不知道这种日子过得多憋屈么?”
乔鹤年坐在床边,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说:“那你要我怎么样?”
“我再三同你保证过了,不会再犯第三次。俗话讲事不过三,你总得再给我一次机会罢?”
祁韵:“我说了要考虑一阵子,是你逼我回答你。不回答,你就、你就……”
他想起刚刚被乔鹤年按在床上,就又羞又气:“反正你总有手段,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明的不行就来暗的,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可怕!”
乔鹤年:“……”
被祁韵揭穿,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好一会儿,才说:“好罢,我不逼你,你考虑考虑。”
他起身回到圆桌边,又吃了些东西,而后叫丫鬟把碗碟撤下去,自己又漱了口,才上床来。
他这回没有再强行按着祁韵亲热,但也不怎么规矩,躺下来不一会儿就钻进了祁韵的被子里,从后抱住他。
祁韵起先不肯,但顾忌着他到底是他的夫君,不敢奋力挣扎。而这回乔鹤年又温柔许多,没一会儿就伺候得他浑身发软,挣不动了,被乔鹤年翻过去亲了揉了好半天。
第二日起来,祁韵身上还有些虚软,腰酸背痛的,乔鹤年倒是精神十足,出门前还凑过来亲了个嘴儿。
“今日你在家里歇一歇,晌午带着泰山泰水大人出去逛一逛宜州城,中午到云聚楼吃饭。”
他搂着祁韵,“下午我要是有空,就过来找你们。”
“噢。”祁韵应了,又问,“你早上出去做什么?”
“何叔和阿影今日该回来了,他们带着贵重东西,又没跟着商队,进城不方便,得出去接。”乔鹤年道。
祁韵就想起来,该是何叔从台州带回来王府要的夜明珠了。
王府的这单生意确实不能轻慢,这些宝贝送上京去,是要给十六皇孙的。这位皇孙的父亲,是当今陛下最宠爱的儿子 齐王殿下。
齐王殿下虽然是个闲散贵人,却是太子殿下的胞弟,还在前些年的动乱中救过太子殿下的性命。这等出身,注定了这位皇孙的满月宴不会简单。
祁韵只能说:“那你去罢,当心些。”
乔鹤年又在他脸颊上亲了亲,才松开他,出门去了。
翠兰在旁笑盈盈道:“大少爷这副模样真是难得一见。以前是巴不得住在铺子里,现在是回了家不愿意出门了。”
祁韵脸上发热,但又想:这是最近几日碰上了乔鹤年情热,等过了这几日,他又是那个巴不得住在铺子里的话事人了。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又想起昨晚两人的争执。
他心里明白,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和乔鹤年继续过下去,这样他就不用担心家产、不用担心以后的日子,也不用担心娘家会回到原地。
可是……看乔鹤年这做派,根本不像有一丁点儿悔过自新的意思。
他甚至没有开口承认过自己错了,更别说道歉,他只是不停地拿银钱、铺子来平息自己的怨气,软硬兼施逼迫自己再给他机会。
可自己还有什么办法呢?
祁韵叹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想:要是松年在就好了。
只有松年知道怎么对付这个孪生哥哥。
想起这个,他突然发觉,松年好几日都没来找过他了。
他的父母兄长过来,松年没有露面,祖母的六十大寿,松年也没有露面。
而且,所有人都没有提起他,也没有人问过他,好像完完全全把他抛到了脑后。
祁韵心中忽然有些过意不去,把赵婆婆叫进来,问:“这几日月栖苑一切都好么?”
赵婆婆一愣,仔细想了想,才说:“近日老奴没看见过二少爷,许是没有回家。”
第89章 犹豫4
祁韵心里不舒服了, 说:“松年住在这边,便也是宅子的主子,虽然他平时不爱出来走动, 但你们不能轻慢了他。”
赵婆婆忙道:“老奴疏忽了。老奴这就派人去月栖苑看看。”
祁韵点点头:“按照礼数,昨日就该叫松年一起去吃晚饭。我也是忙晕了头,竟然忘了这回事, 你去看看松年在不在,叫他中午一起到云聚楼吃饭。”
赵婆婆连忙应下。
祁韵便先收拾一番,带着家里人到宜州城里去逛。
祁老爷和祁韵的两个哥哥要做生意, 出来跑的时候多,也都来过一两次宜州城, 唯有赵氏要顾着家中,还从没有来过这座“东南小京城”。
这会儿一家人坐在宽敞的马车中,赵氏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繁华喧闹的大街,不由连连感叹。
“这宜州城可真大, 咱们走了这么远,街上还是这么热闹。”赵氏道,“不像咱们云县,就那么几条街,说几句话,马车就走完了。”
祁老爷道:“云县和宜州怎么能比, 光看看地价就知道咯!咱们在云县县城里的铺子, 地段那么好,两个门脸,三层楼高, 才值百两银,而宜州城里边边角角的一个小铺子, 就得千两银了,还买不着呢。”
祁韵在旁听着,心中一动。
乔鹤年已给了他两间铺子了,现下每月他的铺子有个三百两银的进项。
要是他这回同乔鹤年和好,再得四间铺子,一个月约摸就是千两银的进项,算个小富翁了。
有这些钱在手里,万一日后乔鹤年再欺负他,他也有底气。
他心里细细盘算着,打算等见到松年了,再问问松年他该怎么办。
这时,一直看着窗外的赵氏忽然开口:“韵儿,那边那两位,是乔家的二老爷和堂少爷么?”
祁韵一愣,随着她的目光往外看去。
前边不远处,乔二爷正带着乔柏年凑在一驾马车前打招呼,脸上笑出了一脸的褶子。
马车上的人不一会儿也下来了,是位衣着华贵的老爷,领着乔二爷和乔柏年进了路边的大茶楼。
祁韵的马车经过时,只能看见他们走进茶楼的背影。
祁韵心里犯嘀咕,嘴上说:“是他们。”
赵氏:“不用同他们打个招呼么?”
祁韵摇摇头:“不用。”
他也没把二房的事往外说,只换了个话题:“前面不远就到丝云坊了,咱们去买些布。那旁边还有首饰胭脂铺子,咱们也去看看。”
他带着父母兄长去逛了丝云坊,不顾赵氏的劝说,拿了不少好料子,又带赵氏去首饰铺子里,试金银头面。
赵氏为他这样大手大脚地花钱心疼坏了,试首饰的时候一直说他:“韵儿,你不能这样花钱,姑爷的钱挣得不容易,你得为他考虑,勤俭持家……”
祁韵笑道:“娘,这丝云坊、首饰铺,都是他开的,羊毛出在羊身上。再说了,我又没有拿钱出来,我是记在他账上。”
赵氏道:“那就更不妥了!你花他的钱贴补娘家,花了多少他都一清二楚,等他回来要跟你算账的!”
祁韵不甚在意,给她试戴簪子:“我就是不花他的钱,他回来也要问的。他这个人就是样样事情都要知道,要把我死死掐在手心里,我还不如花他的钱,让他安心呢!”
赵氏更加坐立难安了,说什么也不肯要首饰,可祁韵不听,最后仍给她拿了一金一银两套头面,还买了一对羊脂玉手镯,一对海珠耳环。
伙计记账时赵氏凑过来看了一眼,看见这一下就花去了近三百两,吓得连连拍胸口。
中午时,祁韵带着家里人到了云聚楼。他跟着乔鹤年来过两次,掌柜和伙计都认得他了,连忙把他们一行迎上二楼雅间。
上楼坐下点了菜,没一会儿屋门被推开,乔鹤年走进来了。
祁韵有些吃惊,没料到他早上说的那句“忙完了就过来”竟然是真的。
“啊呀,姑爷来了。”祁老爷笑眯眯道,“今天中午还喝点小酒么?”
乔鹤年走过来,在祁韵身旁坐下:“喝一点。我叫伙计拿一坛好酒。”
祁韵听了,小声嘀咕:“又喝酒。”
乔鹤年没做声,但桌下的手摸过来,捉住了他的手。
祁韵:“……”
乔鹤年一本正经地问:“上午逛了哪儿?玩得开心么?”
祁韵:“就在城东逛了逛,买了些布,还给娘买了首饰。”
赵氏听了,忙为他找补:“我天天在家也不出门,哪用得上那些首饰!反正是姑爷开的铺子,待会儿就拿回去退了罢。”
祁韵面上有点儿过不去了。
他知道母亲是为他好,可是当着乔鹤年的面,这样实在太小家子气了!乔鹤年本来就不怎么瞧得起他……
他便开口:“娘,你别说了。”
祁老爷也道:“韵儿是体谅咱们大老远来一趟,咱们又不是天天来,你别驳了韵儿的一片心意。”
赵氏道:“韵儿孝顺,我当然高兴。可是韵儿嫁了人了,要体谅夫君哪!”
这话说来说去,她就是怕祁韵花多了钱,在乔鹤年那里受冷脸。
金银珠宝谁不爱呢?可要是因为这个,让她的宝贝小儿子遭罪,她就舍不得了。
祁韵见母亲这样,心里有些儿酸涩。
是他太没出息了,给母亲买点儿首饰,都要母亲为他瞻前顾后。
乔鹤年瞥见他的脸色,及时开口:“泰水大人说的哪里话,您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当然要尽尽孝心。今早我同阿韵讲过了,上午有事不能陪你们逛,叫阿韵尽管买东西,全都记我的账。”
祁韵一愣,转头看向他。
乔鹤年像是等着他看过来,微微一笑,挑了挑眉。
像是在说“我表现不错罢?”
祁韵一时说不出话来。
乔鹤年在人情世故上的确老练,洞察力也敏锐,一眼便看出赵氏这些话背后的担忧。
他的话说得也巧妙,说是他尽孝心,而不是祁韵尽孝心,既省去了赵氏的担忧,又为自己讨了个巧。
果然,赵氏一听这话,就松了一口气,连连夸他有孝心。
乔鹤年又说了几句漂亮话,逗得赵氏咯咯直笑。
而在桌下,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他两手握着祁韵的那只手,慢条斯理、极尽暧昧地搓磨。
他在告诉他:我是为了你才做这些。
看着父母兄长脸上的笑容,听他们说着家中的生意蒸蒸日上,祁韵的心又动摇起来。
当乔鹤年铆足了劲儿要讨好谁的时候,确实很难有人能抵挡住他的攻势。
而像他这样八面玲珑、年少有为的男人,祁韵这辈子大概也只能碰到这么一个了。
他抿住了嘴,心事重重,但那只被乔鹤年来回摩挲的手,却没有抽回来。
吃完午饭,祁韵还要带父母兄长去看看自己的两间铺子,乔鹤年便也跟上来,说:“我也去。”
他拉着祁韵上了自己的马车,祁老爷一行人则仍坐祁韵的马车,如此分开,祁韵才终于寻得机会同他单独讲话。
“你的事忙完了?”他问。
乔鹤年拉着他坐在软椅上:“忙完了。一切顺利。”
祁韵:“那就好。那些东西什么时候给王府送去?”
“后天。”乔鹤年揽住他的腰,“你家里人明天一早就走,早上我同你一道送他们出城。”
说起这个,祁韵还有点儿舍不得,可是父母兄长只是过来贺寿,能住个三日,已经不错了。
他点点头,小声说:“辛苦你了。”
乔鹤年一愣,转头看他。
祁韵默默把脸别开了。
乔鹤年哪能放过他心软的时机,当即搂住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那我今晚可以……?”
祁韵的脸都烧红了,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许他说话了。
一行人到了祁韵的两间铺子处。这两间铺子在城西的居民聚居区,十分繁华的一条大街上,一间是布店,一间是茶楼。
城西住的虽然多是平头百姓,街道稍显杂乱,比不上城东那样富庶清净,但胜在人多,比城东热闹了不知多少。
祁韵这间布店算是附近最大的铺子,原先专门卖老百姓们喜穿的各样棉布,自从林星儿过来管事,又开始卖棉花、针线、各样杂物,生意比原先还要好一些。
而茶楼则是附近百姓们唯一的消遣之地,因为这儿有戏班子唱戏。
先前在乔鹤年手里时,为防止有老百姓早早排队抢座,他规定了座次门槛,得在茶楼点东西点足了数额,才能坐在前排。
等到林星儿来了,比他还要奸,竟给座位取名,最好的位子叫“魁星”,次之则是“文曲星”、“文昌星”,每日清晨拍卖座次,除了“魁星”要靠吟诗作对比拼,其余的座位价高者得。
这城西的老百姓本就不像城东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世家贵族,不少人都得靠考取功名来光宗耀祖。而这个年头能供得起读书人的家庭都还算富裕,城西街头就常能看见衣着讲究拎着书袋的年轻人。
这些年轻人不论有没有学问,都爱附庸风雅,听闻“魁星”只能靠学问,花钱买都买不到,就一个个争破了头,每天一大早赶来茶楼。
有的是想出风头,有的是爱看热闹,但这都不耽误林星儿在背后赚得盆满钵满。
乔鹤年跟着祁韵在两间铺子转了一圈,又看看一旁一直陪着的林星儿,脸色有些微妙。
成功的商人,对竞争对手是非常敏锐的。
林星儿原先在林家没有做大生意的条件,可现在他到了祁韵手里,祁韵有自己给的铺子,手里又有钱,又舍得放权,难保林星儿日后做大了,不会跟他抢生意。
第90章 婚嫁
祁韵没有察觉他的脸色变化, 仍认真听着林星儿讲近来铺子里的情况。
乔鹤年忽然开口:“林公子,在阿韵这里还待得习惯么?”
祁韵一愣,正说着话的林星儿也停了下来, 道:“乔少东家,我在这儿待得挺好。”
乔鹤年:“林家的人有没有再来找过你的麻烦?”
林星儿顿了顿,说:“乔少东家, 少夫人于我有恩,不仅救了我一次,还给了我一处容身之地, 我林星儿不会忘恩负义,勾结林家的人来害少夫人。”
祁韵这才听明白乔鹤年的意思, 登时瞪了他一眼:“星儿不是那样的人,你不要乱讲话。”
乔鹤年面上毫无波澜,淡淡道:“我只是问一句,林公子不必挂心。”
可是他问这么一句, 着实恶心人,饶是祁韵以前不曾这样想过,被他一说,心里可能也犯嘀咕了。
林星儿的脸色不好看,但他脑子机灵,没有立刻作声, 等到带着祁韵单独去看账本, 才说:“少夫人,星儿记着你的恩情,永远都不会害你的, 星儿可以发誓。”
祁韵笑着拉住他的手:“好端端的干嘛发誓,鹤年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这个人就是多疑。”
他坐下来看账本,林星儿就坐在他身旁,仍拉着他的手没放。
祁韵习以为常,林星儿好像从小就与兄弟姐妹不怎么亲热,看见他跟看见亲哥哥似的,总喜欢凑在他身边。
他翻着账本,林星儿忽而道:“我也不知道乔少东家为何这样说,我为你把铺子打理得好,难道他还不高兴么?”
祁韵一顿。
丈夫总是不希望妻子太有本事的,那样就拿捏不住了。
“你别管他高不高兴,下次我不叫他来了,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他说。
林星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祁韵看完账本,又核对了银钱数目,道:“近来营收很不错呢。对了,星儿,要是我再有四间铺子,你还管得来么?”
林星儿一愣:“少夫人又买铺子了?”
祁韵撇撇嘴:“我哪有钱买得起这宜州城的铺子。还是和这两间一样,是他欺负了我,要赔给我的。”
林星儿:“又赔铺子?上回不是说,他保证过不再欺负你了吗?”
祁韵:“……是啊,可他食言了。”
他有点儿烦躁,叹了一口气:“我有什么办法?我全家都倚仗着他,就算他食言一万次,我也没有底气同他和离呀。”
林星儿想了想,道:“等拿到这四间铺子,再要些银钱,就可以和离了。”
祁韵一愣:“啊?”
他只是说出来抱怨,没想过要林星儿给他出主意。
林星儿却十分认真:“少夫人,你就找他要这条街上的铺子,这附近我都摸过了,哪些铺子好,我心里有数。铺子聚在一块儿,你再养些打手,再花钱疏通疏通管这一片的衙役,你就是这条街的老板。”
祁韵:“……啊?”
他没想过要当这条街的老板。
“等你当了地头蛇,乔鹤年也轻易奈何不了你了。咱们就霸占着这条街过点小日子,有六间大铺子养着,潇洒得很,你的娘家人也能来宜州做生意。”林星儿说。
他说的这些,祁韵连想都没想过,连连摆手:“我、我这个样子,哪像是能当地头蛇的人哪!我只是个坤君,在家里也没学过怎么做生意……”
林星儿连忙拉住他的手,道:“乔鹤年手底下最厉害的那个郑子君,不是教过你好几个月么?绰绰有余了!”
祁韵还是摇头:“星儿,你高看我了,我不是你,有做生意的天赋,我不行的。”
林星儿见他这副模样,心中那点儿激动缓了下来,说:“少夫人不是做不到,是没像我一样被逼到这地步。少夫人再回去想想罢。”
祁韵点点头。
林星儿又补充:“铺子一定要找他要到手,写上你的名字。再多要些银钱,别不好意思,反正他都欺负过你了。”
祁韵:“……我知道了。”
等从屋里出来,看见外面正同祁老爷聊着天的乔鹤年,他忽然有些心虚。
这么算计乔鹤年的产业和银钱,是不是不太好?
可是星儿说的也有道理,自己有铺子有钱,才有底气。
见祁韵出来,乔鹤年便道:“看完账了?这就回去么?”
祁韵看向祁老爷和赵氏:“爹爹、娘,你们还有哪里想逛么?”
祁老爷和赵氏见祁韵的铺子生意红火,已放下心来,连连说不用了,已逛够了,回去收拾收拾准备明早就走。
祁韵又问他们还有什么想买,但乔鹤年在旁站着,两位长辈也不好开口,只说不用了。
祁韵只能带着他们往回走,等到了家里,又十分不舍地拉着赵氏讲了半天话。
可无论他如何不舍,时间都一如既往滴答滴答过去,夜幕很快降临,赵氏只能依依不舍地催促他回去:“韵儿,你该回你院里了,姑爷不是说晚上要同你一道吃饭的么?”
祁韵哪里舍得走?明天一大早父亲母亲就要动身回家,这一回去他得再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们?
他看了看桌上的香篆,又看看赵氏,说:“娘……再说会儿话罢。韵儿半年都没见你了,这一走,又得等到什么时候再见面?”
赵氏也舍不得他,握着他的手怎么也松不开,道:“傻韵儿,谁叫你非要嫁到宜州来?早听娘的话,嫁在云县,娘坐个马车两刻钟就到了,家里的铺面就在县上,哪像现在……唉。”
祁韵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过,咬着嘴唇,小声说:“我后悔了。早知道就该听娘的话……”
就该嫁个普普通通、门当户对的男人,在父母的荫庇下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哪像现在,离家遥远、举目无亲、进退不得。
赵氏捂住他的嘴:“嘘,这话以后可不能再提了。你都嫁进乔家了,就先安下心和姑爷过日子。”
祁韵被她捂住嘴,两眼一下子就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上了哭腔:“娘……难道我连说也说不得么……嫁进乔家到底有什么好,连话也不能说……呜呜呜……”
他一哭,赵氏也跟着心疼,自个儿两眼红了,还伸手去擦祁韵的眼泪:“别哭了,韵儿,做媳妇就是这样,处处忍气吞声,比不得未嫁之时了。”
祁韵的眼泪越擦越多,啪嗒啪嗒直往下掉,他还想说什么,屋外却传来丫鬟的声音。
“少夫人,大少爷回来了,问您怎么不在院里。”
祁韵的哭声一顿,随即又哇的一声哭出来。
他只是想多和母亲待一会儿,连这个小小的心愿也不能如意么?
赵氏收整情绪,连忙掏出手帕给他擦脸:“韵儿,不哭了不哭了,回姑爷那里去罢。”
祁韵抓着她的手:“我不想回去,娘,我想和你们回云县……呜呜呜……”
赵氏摸摸他的头:“傻韵儿,别说傻话了。你已嫁做人妇,时间还能倒流么?”
她扶着祁韵起身,最后给他擦了擦脸,送他到了屋门口:“好了,娘要开门了,外头下人们都看着呢,不能再哭了。”
祁韵万般不舍,可只能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泪。
赵氏拉开了屋门,将手放在他背上,轻轻往外一推:“走罢,韵儿。”
祁韵又忍不住要掉眼泪了,只能紧紧咬着牙关憋回去,回头看她一眼,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
赵氏也两眼发红,又轻轻推了他两下:“走罢,走罢。”
祁韵吸吸鼻子,抬腿跨出了屋门。
赵氏搁在他后背的手空落落地停在半空中,怅然若失地收了回来。
祁韵在屋外又回头看了她一眼,万般不舍,可有这么多下人看着,也只能克制着,说:“娘,那等到年节时,我再回来看你。”
赵氏看他又恢复了平常的落落大方,欣慰地笑了笑:“好。”
祁韵强忍住落泪的冲动,转回了头,抬步朝外走去。
院里候着的下人立刻默默跟上来,一排排走在他身后。两个大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四名小厮,这排场不可谓不大。
赵氏在后看着,低声喃喃:“我的傻韵儿,在云县你哪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哪。”
她拿出帕子擦擦眼泪,目送祁韵出了院,这才回屋。
祁韵一路回到翠微苑,乔鹤年早等在屋里了,见他两眼红通通走进来,便道:“怎么哭了?”
祁韵没做声,兀自坐在了圆桌另一头。
乔鹤年便起身换到他旁边的凳子,道:“舍不得他们回云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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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韵抿着嘴,点点头。
乔鹤年伸手握住他的手,道:“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年节,到时候要回去拜年,可以在家里住几日。”
祁韵顿了顿,转头看他:“我可以在家多待些时日么?你要是生意忙,就先回来。”
乔鹤年摩挲着他的手背:“自然要一起回来。我回来忙生意,你不得在家招呼我么?再说了,还有不少人要上门来拜年,家里不能没人坐镇。”
祁韵听他这意思,似乎回云县也待不了几日,连忙问:“那能待几日?”
乔鹤年略一思索:“初二那日回去,拜了年,初三你同父母亲说说话,初四咱们就回来。”
祁韵:“……这么短?”
乔鹤年道:“按规矩,是初二去,初三回,已多了一日了。再说,年节时你父母也要出去走动亲戚,咱们一直待在那儿,也耽误他们的安排。”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祁韵连一点儿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只怔怔地想:原来嫁了人,一年到头,能回家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只有短短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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