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那……那是什么……”
总控室门外, 有人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呢喃出声,耳边是嗡嗡轰鸣, 眼睛里满是屏幕上火红色机甲张开双臂、屹立在空中,然后给飞船比了一个中指英勇身姿。
“是女神吗?”
旁边有些年轻的人举起双手揉了揉眼睛,倾斜的身体一下子趴到了地上, 连带着下巴也磕了一下, 牙齿猝不及防咬到了舌头, 嘴里顿时出现一股血腥味。但他顾不上疼痛, “嗷”的一嗓子叫了出来,大声喊到:“你们看到没有, 是传说中的女神嗷!!”
“见识少就不要大吼大叫!”年纪大一点的人一拳打在了年轻人头上,眯起眼来看着监控屏幕上的钢铁杀器,感叹道, “这是机甲啊……”
二十年前, 帝国平叛军进入海伦, 就是这样一台台钢铁杀器穿梭在云层里, 被独立派和联邦一起追杀, 为了保护海伦的平民,他们甚至不敢落地。
就算机甲破碎,他们也会挺直脊梁,平静地迎接炮火的洗礼。
那是帝国的军人。
是帝国永不熄灭的守护星。
直到这一刻, 他们才有了一点真实感, 甚至忍不住热泪盈眶。
原来, 帝国真的没有放弃他们!
相较于海伦人的激动, 祁修远紧皱着眉头,他抬手按着耳朵, 声音焦急:“你怎么样?”
“咳咳咳咳,”闻纵那边好像被口水呛了一下,咳了好几声才止住,“学长,你声音小点,震死我了。”
机甲的驾驶舱是有声音过滤的,能够准确地屏蔽百分之九十的剧烈爆炸声,也不会放过一丝空气中的震颤与响动,总之就是比较智能。
闻纵将推进器开到最大,总算在飞船第二次发射导弹的时候赶了过来,虽然火烧云在制作完成之后齐昭爷爷又根据零号进行了改装,但实际论起来,火烧云的制作技术最终还是比不上零号。
在星海的时候,零号的防护罩只损耗了百分之二十,就挡下了十枚星际导弹的攻击,而火烧云则损耗了百分之四十。
换句话说,火烧云的防护罩也只能抵挡两组星际导弹攻击,在某种意义上跟海伦大厦的防空洞差不了太多。
闻纵脱力般倒在驾驶椅上,在第一波爆炸来临的时候,她心脏几乎要跳到嗓子眼,虽然知道防空洞能承受两组星际导弹攻击,但万一年久失修一次就塌了该怎么办?在看到海伦大厦有了个临时防护罩的时候,不得不说,闻纵在心里跟不要钱似的狠狠把祁修远从头到脚夸了个遍。
不用问,防护装置肯定是祁修远让人埋下的。
幸好赶得及。
闻纵放下了心。
然后就被祁修远一嗓子给吼清醒了。
祁修远不好意思捂住了额头,低声道:“抱歉抱歉,还在耳鸣,你怎么样了?”
“没有问题,”除了手抽筋,闻纵一边看着屏幕中的飞船一边回答道,“机甲防护损伤百分之四十,能源还剩百分之三十,但是军舰差不多已经废了,就剩下这个飞船了。”
祁修远沉默一会,感叹道:“沈烈如果也开着机甲来,都不用等帝国援军,你们俩就可以把海伦收复了。”
闻纵毫不心虚地收下了这一波夸奖:“学长客气,如若不是学长布置,我也不能及时赶到,学长才是不可或缺的那一个。”
祁修远:“学妹谬赞……”
这边学长学妹互相吹彩虹屁,上面的大胡子真的气得快要发疯了,尤其是看到机甲竖起的中指以后,甚至想命令飞船直接撞上去。
当然,飞船并不能将机甲撞扁,反而会被抓住机会反攻。
大胡子用力踹了一脚面前的桌子,飞船上只剩最后一组星际导弹了,如果还被那台机甲挡下,他们今天的行动不仅没有成果,还白费了这么多年攒下来的无数资源,可恶!
合作派那群臭虫到底从哪里整来的外援?他每天在海伦星外巡航,竟然还有机甲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溜了进来。
如果闻纵能听到大胡子的心声,一定会双手抱拳:“这还是多亏了您啊!”
正在这时,大胡子的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
巴泽没有开视频,他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伴随着浓重的喘息,仔细听一下,还有被信号不好的刺啦声卡出的“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正在喝水,又像是血液在从嗓子里冒出。
大胡子就算再迟钝,也知道巴泽的情况不太好:“部长,你怎么样!”
“死不了,”巴泽“咕嘟”一声将喉咙里的东西咽下去,牙齿磨得咔吱咔吱响,“听着,我现在要引开那台机甲,你要不计一切代价打开海伦大厦的防御,我要那群臭虫永远都见不得天日,死也要死在他们龟缩的臭水沟里!”
大胡子看着屏幕中与他对峙的机甲,心头的火气又冒了出来,他扯了扯嘴角,问道:“部长,你要怎么做?”
“呵——”巴泽轻蔑的笑了一声,“你还记得要加入我们,都要进行一次全身检查吗?”
“当然记得。”虽然海伦的畸形儿日渐增多,但是为了保证质量,所有新人进入独立军前都会进行一项全身体检,只有体检通过才准许加入。
“那根本不是体检,”通讯器里传出一阵摩挲声,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几声呻.吟,巴泽冷哼,“他们全都是在昏迷状态下完成的‘体检’,并不知道,他们都被我植入了微型炸.弹。”
那种微型炸.弹不过米粒大小,植入人体后会自动静止,不会对人体产生任何不适,除非有人用遥控器引爆,引爆之后被植入人的身体会迅速膨胀,威力算不上大,但在直径五米的范围内,足够带一两个人走了。
巴泽说罢,大胡子额头上的冷汗骤然滴落。
什么时候开始体检的?是不是部长早就打算好了用人充当他的武器与前锋,就算用同归于尽的方式也在所不惜?
那自己呢?
大胡子不是第一批跟随巴泽的人,之前被抓走的刀疤脸才是,他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将自己全身都捏了个遍,试图找出身体里不正常的地方。
万一、万一呢,万一巴泽趁自己休息的时候,或者故意将他迷晕,也给他植入了呢?
“……听到了吗?!”
大胡子立刻回过神来,他根本就没听见巴泽在说什么,莫名有些心虚,明知道巴泽看不见,也连连点头:“知道了部长,保证完成!”
“很好,”巴泽吐出一口血沫,好像从怀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发出吱哟的响声,“一分钟后,我马上开始。”
大胡子毕恭毕敬挂了通讯,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将手中的通讯器越握越紧,坚硬的通讯器在他手里逐渐变形,就像是大胡子狰狞的脸色,他“啪”的一声将通讯器扔到一边,撑着头低低笑了起来:“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只要你死了,海伦就是我的,我才是海伦的英雄,你再也控制不了我了呵呵呵哈哈哈哈——”
那么大个飞船,沈烈和齐昭又不瞎,自然能看见。
第一次攻击过去的时候,他们还担心了一下,等到熟悉的红色流光划过,他们就彻底放了心。
不得不说,沈烈和齐昭对闻纵的实力有着谜一样的自信。
一个小时前,他们用最先设下的埋伏,坑掉了三辆卡车,能救的拉一条绳子打晕了绑在一起扔卡车里,不能救的只能长眠于地下。
齐昭和沈烈带来的一百个人,如今仅剩了六十二个。
论起专业度,独立派肯定比不上正规军校生,但是那些人跟打了鸡血似的,下车就是高喊一句“为了自由”,举着枪喊打喊杀,不管不顾直往前冲,沈烈还好声好气劝了两句,可那边根本就不听。
沈烈按着耳朵问祁修远:“现在怎么办?”
祁修远咳了两声试探了下自己的音调,说道:“再挣扎最后一次,劝不动就不用再劝了,你跟着我的话说……”
独立派其实有很多被洗脑的小可怜,祁修远不想就这么放弃他们,海伦就剩这么点人了,能救一个是一个。
沈烈张开口,突如其来的爆炸声猛然打断了她要说出的话:“……卧槽,怎么了?”
“砰!!”
沈烈探出头去,只见一个人的身体突然膨胀,他瞪大眼睛,露出惊恐的表情,嘴巴张的很大,紧接着,他的皮肤跟撑不住似的轰然爆炸,旁边有个有个人躲闪不及,胸口被炸出一个大洞,霎时间,血肉劈头盖脸落了一地。
谁也没想到会有如此变故。
下一秒,尖叫声响彻这片空间。
“怎么回事,是不是对方用了秘密武器?!”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自爆?”
沈烈紧皱眉头,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说道:“有人自爆了。”
“自爆?”祁修远将监控调了出来,看完回放后,猛然意识到这是什么,“微型炸.弹!”
“什么意思?”
祁修远脑海里闪过无数思绪:“我知道了……”
沈烈急得不行:“你知道什么了?!”
“调虎离山,”祁修远手指点着桌子,猜测道,“我怀疑那些独立军身体里又微型炸.弹,有人引爆了它们,你们没有办法抵抗,但是闻纵有机甲可以打开防护罩,把闻纵引开之后,上面那艘飞船就可以尽情攻击防空洞了。”
沈烈咬牙切齿:“这是拿着人命开玩笑!”
“你们带着人赶快离开,不要让激.进份子察觉到,否则他们会以自己为代价,也要将你们留在那里。”
“知道了。”
对付微型炸.弹不是没有办法,只要能切断遥控器的信号就行。
屏蔽仪!
祁修远接通了闻纵的通讯:“学妹,你机甲里有无人机吗?”
闻纵有些莫名其妙:“我自己就会飞为什么还要有无人机?”
祁修远简单将事情说了一下:“防空洞这边有个屏蔽仪,他们就是凭借这个没让独立派察觉道基地所在,如果你有无人机的话,可以将屏蔽仪直接送给沈烈,你也不用离开。”
“我没有无人机,不意味着我不可以组装一台无人机。”
闻纵吩咐道:“火烧云,立刻计算出机甲暂时无用的零件,看看能不能组装无人机。”
火烧云诚实回答:“能组装,但机甲中的每一个零件都有作用,不可能毫无影响。”
闻纵摆摆手:“没关系,马上。”
火烧云:“收到。”
火烧云是一台复合型机甲,在接收到闻纵的命令之后,机甲上的零件不断旋转、转移、合上,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作,在无人机成型的一刻,机甲也矮了将近两米。
不是无人机废零件,而是动了一个零件,火烧云就得用好几个零件去补,来来回回,入不敷出。
火红色的机甲大摇大摆地停在了海伦大厦门前,将无人机推了过去,合作派的人眼疾手快,迅速把金属门打开一道小缝,把小巧的屏蔽仪仍在了上面。
无人机是由火烧云控制,它一把抓住屏蔽仪,“咻”的一下飞到了机甲身后,然后晃晃悠悠在机甲的保护下飞向沈烈所在的地方。
大胡子也不瞎,立刻转移炮口,准备将无人机打落。
闻纵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将机械右臂转化为炮筒……
转不动???
火烧云:“右臂被我卸了一个零件暂时不能变形,左臂可以。”
闻纵看着快要到面前的炮.弹,眼疾手快张开了防御网:“……你怎么不早说!”
火烧云理直气壮:“我说过,缺少一部分零件会影响机甲运行!”
闻纵:“……”
沈烈在收到无人机的消息之后,事情果然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有个激.进份子意识到自己就是威力最大的武器,立刻煽动人群进行自杀式袭击。
不管下一个爆炸的是谁,能把合作派的臭虫们干.掉一个是一个。
沈烈一脚踹开一个,将无辜被扑到的合作派的人扶了起来:“快跑!”
占据制高点的齐昭见势不对赶紧跑了过来,与沈烈一起加入战局。
突然,有人大喊一声:“卡车!!!”
齐昭猛然抬头,只见其中一辆卡车上,有个少年用力将一个即将爆炸的人推出车外。
但是他们用的是特殊系法,一般人根本解不开,那个少年身上似乎也没有刀,把人推出来的时候连带着绑在一起的人也牵连了过来。
而卡车上的人正在昏迷中!
可恶!
齐昭三步并两步跳上卡车,手脚麻利的就解开绳子,反手将膨胀中的人扔了出去。
那个少年脱力般坐了下去,用衣袖擦了擦头上冒出来的汗:“吓死我了……”
一旦爆炸,这里昏迷的人得搭进去一半。
齐昭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你是独立派那边的人吧?”
少年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巴泽部长说,只有我们才能给海伦带来真正的自由与和平,但是……”
但自从“桃花源”的假象破灭之后,他不由得怀疑,到底谁才是魔鬼?
他原本以为自爆是自己那些人自己的原则,直到他看见卡车上昏迷不醒的人也膨胀了起来。
这根本就是谋杀!
齐昭忍不住摸了摸少年有些长的头发:“这次多谢你了,否则……”
“放屁!!”
齐昭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烈石破天惊的一嗓子吼忘了词。
只见沈烈手上拎着一个人,虎口准确嵌在了那人的脖子上,唾沫星子喷了两米远。
那人神经质般嘿嘿直笑,没有一点被骂之后的羞愧,他脸色被掐的通红,身体正在不断涨大:“我死了不要紧,海伦最终会成为自由之地,那将是我们的安魂之所,海伦女神会哄我入眠!”
沈烈站在人群中间,顺势一脚踹开一个偷袭的人,强行把那人的脸掰到一边,让他看看这人间惨剧。
血肉乱飞,下一秒,站立的人们就被余威推倒,独立派有的人渐渐退开,有的人摇着头、害怕地扔了手中的武器,还有的人疯狂拉人陪葬,犹如荒诞戏剧中场景,既可悲,又可恨。
沈烈的声音几乎覆盖全场。
“这就是你要的自由?”
“海伦女神像被你们亲手推翻,化作一堆丑陋的石块,你睁大眼睛看看清楚,你所谓的自由,是孩子们的哭嚎、是人民流离失所、是无穷无尽的辐射,就这样还妄想着海伦女神哄你入眠,她怕不是得把你狗头打断!”
沈烈恨不得自己亲自动手把他们脑壳撬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浆糊。
“还自由,你们连生死都掌握在别人手上,哪来的脸谈自由?”
齐昭再次把卡车上膨胀的人扔到旁边空着的废墟之上,膝盖弯曲用力一跳,来到了另一辆卡车上,解开绳子把人扔了出去,他抬头看了一眼沈烈,又看了一圈正在沉思的独立军,感叹道:“这话不像是沈烈能说出来的啊。”
就连最先发现卡车上有人自爆的少年眼睛也越来越亮,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有些略略鼓起来的双手。
“海伦……”
但确实不是沈烈原创,祁修远正在远程教学。
可谓是字字珠玑。
什么是自由?
每个人的理解都不一样,可以是游乐园疯狂玩一天、逛街买到喜欢的衣服、可以随意选择自己要走的道理,但绝不是打着“自由”的幌子行暴力之事!
那不是自由,是霸凌。
沈烈努力平复着自己心里的怒气,手上的人却在逐渐膨胀。
“闪开!!”
沈烈大吼一声,将手里的人扔到了一个空地。
“不,我不想死……”那人不断膨胀,眼珠凸起,里面都是血丝,“我知道错了,我不想死,救救我、救救我!”
他咕噜咕噜滚到人群中,猛然抱住一个腿受伤无法躲开的人,颤颤巍巍说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被抱住的人也惊恐地叫了起来:“你闪开,滚开!!”
沈烈冲上前去。
有人比她更快。
卡车上的少年从车顶一跃而下,准确降落在两个人旁边,抱住了正在膨胀的人的腰,他用力将受伤的人撕扯出来,然后一瘸一拐地将人型炸.弹拖到没人的地方,回头吼道:“跑!!”
沈烈拉住受伤的人迅速后退。
齐昭顺着声音歪过头,发现竟然是卡车上的那个小鬼,但他的身体与刚才比竟然涨大了两倍,齐昭瞳孔一缩,立刻明白了些什么:“小鬼!!”
“轰——”
爆炸掩埋了齐昭的声音。
最先的膨胀的人炸开,掀起一阵气浪,吹开了少年略长的头发。
齐昭眯着眼,看到少年的耳朵有些奇特,仿佛被拦腰砍断,上方尖尖像是电影中的精灵,下方耳垂又厚又大,像是传说中的佛陀。
远远看上去,将两片完全不相似耳朵连接起来,又仿佛血海中振翅高飞的蝴蝶。
在生命的最后一秒,少年悄悄对着齐昭的方向伸出一根大拇指,好像在说:“请帮我转告未来的海伦,无论是繁华还是疮痍,我都爱她——”
“非常、非常、爱!”
第82章
别说, 祁修远教沈烈的那几句话还挺有用。
越来越多的独立军放下武器、举起双手,他们迷茫地看着眼前的场景,环顾一周, 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太残忍了,眼睁睁看着相处了好多年的朋友在自己眼前不断膨胀,变成一堆碎肉, 骨头都被炸得粉碎, 连入殓都做不到。
他们当初明明是为了建设更好的海伦才加入独立军, 他们畅想的美好未来, 在不到半天的时间里以如此凶残的方式打破。
都是骗人的,那些做出这个决策的人根本就是把他们当做一把刀, 谁会在乎一把刀的死活?
气急败坏的激.进分子原地跺脚,大声嚷嚷:“所有牺牲是有价值的,我们为了海伦而战, 胜利就在眼前, 你们竟然被几句话说的要放弃??”
他旁边的人反驳道:“我不想死, 有错吗?”
激.进分子高举着双手, 目光灼灼:“可是你的死会给海伦带来伟大的生, 你难道不高兴吗?”
旁边的人嘿嘿笑了起来,他看着自己不断胀大的双手,猛地掐住了激.进分子的脖子,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将激.进分子拖到废墟上死死压住, 声音轻柔:“你的死会给海伦带来伟大的生, 你高兴吗?”
激.进分子的眼睛不断瞪大, 他能清晰感觉到身上的人胀开的皮肤,那轻柔的声音进入到他的耳朵里, 无异于毒蛇吐信,他用力推着压在身上的人:“你走开,滚开,找死别拉上我!”
那人不慌不忙,伸出胀大到透明的手轻轻拍了拍激.进分子的头:“你看,你根本就不是为了海伦。”
激.进分子被吓得涕泪横流,忍不住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放过我,我不想死,我……啊——”
话还没有说完,上面的人轰然爆炸,连带着激.进分子一起,化作一滩血水。
突如其来的爆炸令所有人的心一揪,不约而同对着废墟的位置低下了头。
是对不拖累他们而选择同归于尽的同伴的默哀。
沈烈感觉自己眼眶有些热,她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我们都不会死的。”
周围的人抬起头来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藏住眼睛里的期盼。
沈烈握紧拳头,声音坚定:“我们的人正在往这里送屏蔽仪,只要屏蔽了信号,我们都会没事的!”
“真的吗?”
有人弱弱出声。
“当然!”齐昭站在卡车顶上,举起右手,“相信我们,海伦会回来的!”
无人机已经飞出去将近一个小时,闻纵与大胡子依旧在对峙。
火烧云传来消息,屏蔽仪已经送到了沈烈和齐昭手上,正在返航。
闻纵松了口气,专心对抗飞船。
大胡子有些投鼠忌器,尽管面前的机甲无缘无故好像矮了点,但他并不知道对方的机甲还剩多少能源,还有什么手段,他见识过这台机甲的防护罩,能以一己之力撑住十枚星际导弹的攻击,只要机甲没走开,他就没有机会攻击海伦大厦。
明明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这台机甲竟然没有被那边的爆炸引走。
大胡子忍不住怀疑巴泽是不是在位子上坐得太久,连脑子都退化掉了,人家根本就不在乎死多少人,这台机甲除了放飞了一架无人机,就再也没做过其它动作。
就是不知道那架无人机带走了什么东西。
大胡子眯着眼,对着闻纵喊话:“阁下技术一流,不如弃暗投明?”
墙角这个东西,不挖白不挖,万一人家愿意呢。
闻纵仰头喝下一瓶营养剂,听了这句话差点呛到,她咽下营养剂,问火烧云:“他没病吧?”
火烧云很是耿直:“大概是瞎。”
闻纵捞起操作台旁边的扩音器,懒洋洋跟了一句:“阁下我当然技术一流,可是您算哪门子明啊。”
大胡子先是惊讶了一下拥有这么犀利操作的机甲手竟然是个女生,又莫名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他摇摇头,不再去想,转而回答道:“只有我们才能给海伦带来希望,事成之后,阁下就是海伦的功臣,要什么有什么。”
闻纵关了扩音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愧是一伙的,这位跟那位巴泽部长都很会空口贷款啊。”
前者更会吹牛,自己穷的叮当响,就给人画了一张大饼,后者最起码还有个假桃花源、真模拟器撑门面呢。
大胡子很明显并没有跟巴泽通过气,也不知道驾驶员就是前几天抓回来的“帝国贵族”,还一直以为人家是偷渡进来的,想破脑袋都想不到这人是怎么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进海伦星的。
闻纵笑够了,打开扩音器,说道:“您这海伦什么都没有呢,我捡一堆垃圾回去吗?”
“不能这么说,”大胡子觉得有门,机甲手肯定是被合作派那群臭虫忽悠住了,那群臭虫跟他们作对了二十年,只能龟缩在臭水沟里,哪有资格拥有这么强大的机甲手,大胡子搓了搓手,“我们已经有了明确的资金来源,在不久以后,海伦会重新整个星际最繁华的星球,到时候产生的利益无数,你作为功臣,当然不会亏待你。”
闻纵挠了挠头,悄悄问火烧云:“他说的这个资金来源不会是我们这几个吧?”
火烧云给了她肯定的答复:“除了你们还有别人吗?”
当然没有了。
闻纵其实特别想跟大胡子说出真相,但是微型通讯器里的祁修远一直在叮嘱:“忍住,拖延时间。”
大胡子和闻纵没用通讯连接,用的都是扩音器,方圆二里地听得清清楚楚,祁修远也不例外。
闻纵:“这也能行?”
祁修远老神在在:“陪聊而已,没词了找我。”
闻纵:“……”
行吧。
于是闻大小姐拿起扩音器,嘲讽道:“那怎么才算不是亏待我?万一你们翻脸不认人了,我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大胡子文化水平有点低,他在海伦没有覆灭前就是个穷混混,现在依旧是,他没听懂后面这句俗语,但是没关系,最起码前一句听懂了,他信心满满:“我会将海伦最繁华的港口送给你,这诚意够吗?”
嚯,比巴泽大方啊。
闻纵摸着下巴,想起巴泽只给一块地的小气劲,看看人家,直接一块港口划出去了,闻大小姐拿着扩音器,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在挑拨离间:“这个条件不错,只不过你能做得了主吗?”
大胡子握起拳头,狠狠在桌子上锤了一下。
这真戳到大胡子的心尖尖上了。
巴泽这个老废物,只会对着自己人狠,整整二十年都没把海伦整的像样些,还是他每天在星海中抢劫物资,他哪来这么好的生活。
而现在,竟然敢给他的身体里放微型炸.弹!
狼心狗肺、居心叵测、人面兽心!这么多年的付出和死里逃生,竟然还对他有怀疑!
气得大胡子连彪三个成语,活像被丈夫背叛的妻子。
但是没关系,这个格局马上就要结束了。
大胡子咧开嘴笑了两声,愉悦说道:“当然,我将是带领海伦走向自由的引路人!”
这意思是要内乱?
闻纵听清楚了大胡子的潜台词,她赶过来之前,巴泽的军舰陷入失控状态,但刚才还有时间引爆微型炸.弹,身体应该是没什么问题,既然没什么问题,那大胡子就是百分百对巴泽不满意了,甚至还想杀了他自己上位。
精彩。
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
闻纵顺手添了把柴:“我可听说了,你们那艘军舰里面待着的才是主事人吧?”
“放心,”大胡子刚刚拿到了巴泽的定位信息,幸亏他留了个心眼,在军舰上安插了一个人,关键时刻就用上了,“为了我们合作愉快,我会立刻将障碍铲除!”
静止的飞船突然向上飞去,在到达足够的高度之后,顶部升起来一个巨大的炮筒,炮筒上下左右不断调试,在半分钟后,对准了某个方向,毫不犹豫地发射出去!
“轰!!”
闻纵顺着炮.弹的方向转过头去,只听一声巨响,炮.弹落地的方向迸发出冲天的火光,隐约还能听到尖叫与哀嚎。
一生刚愎自用的巴泽部长,正拿着遥控键盘疯狂戳动,一枚炮.弹从天而降,将他的生命和信念一起化作灰烬。
他至死也不会想到,是他信任的部下亲手把他送上了路。
人心难测,海水难量。
一旦怀疑的种子生根发芽,多少年的患难与共都比不上自身的利益。
而罪魁祸首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在看到火光的那一刻,大胡子仿佛卸去了沉重的枷锁,甚至感觉到了一身轻松。
从今以后,谁也不能再威胁他了。
祁修远虽然听懂了大胡子的话,但看着这一炮还是有些懵:“……内斗?”
闻纵叹为观止:“是个狼人。”
祁修远抚掌大笑:“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如此猪队友。”
闻纵默默点头:“长见识了。”
大胡子将炮筒收回去,飞船重新降落在闻纵面前,说道:“现在主事的人是我了,阁下可放心了?”
闻纵鼓掌:“我可真是太放心了。”
大胡子满意地捋着自己长长的胡子。
远处,火烧云控制着无人机火速飞了过来。
火烧云:“请注意,无人机返航,组装开始!”
闻纵张开防护网,无人机在进入到防护网内后自动解体,小巧的零件和金属一块块回归到机甲本身,将火红色的机甲拉到了原来的高度。
大胡子心脏“咯噔”一跳,有了些许不好的预感。
闻大小姐掰着手腕,机甲右臂猛然转化成炮筒的形状:“不知道怎么说谢,就用这个回礼吧!”
大胡子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来这个声音在哪里听过了。
那是他在星海中拦下的一艘飞船,里面有个骄纵的大小姐,以不屑的语调对他说:“帝国的皇帝陛下都不敢让我吃酒,你算哪只狗,在本小姐面前吠?”
后来巴泽说,那是帝国的贵族,只要抓住了他们,海伦就有了源源不断的资金和技术。
帝国的贵族!!
他刚才都做了什么?!
大胡子目眦尽裂,手上薅下来一把胡子,他已经没空去管了,杀死兄弟的念头不断在他脑海里盘旋,他嘶声吼道:“不惜一切代价,我要这个机甲手的命!!”
但闻纵的命哪有这么好拿!
漆黑的夜空中,火红色的机甲拿足了仇恨值,一路牵着怪远离了海伦大厦。
天色渐渐泛白,火烧云的能源已经下降到百分之十,防护罩损坏百分之八十,驾驶舱内不断闪烁着红色的警报。
闻纵擦了擦汗,将机甲身上的炮筒全部收了回去,双手用力一提,将机甲后背的激光剑拔了出来。
大胡子几乎疯魔,他发射了最后一组星际导弹,各种武器不要钱似的往外扔,飞船的能源舱在这种挥霍下也快要见底,而船体也在对方的攻击下有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但是没关系,只要杀了眼前这个人就可以!
大胡子看着机甲拔出了激光剑,眼睛里都是血丝,他哈哈大笑:“激光剑,她的机甲肯定没有能源了,给我攻击!!”
闻纵冷哼一声,今天姑奶奶就让你长长见识!
就在此时,已经泛白的天空瞬间变黑。
“嗡——”
巨大的、遮天蔽日般的指挥舰在海伦星的头顶缓缓降落。
指挥舰的底部张开,一艘大型军舰飞出来停在指挥舰旁边,五艘小型军舰一字排开,密密麻麻的机甲站在空中,冰冷的钢铁杀器眼睛中亮着猩红色的光芒,给人以无声的威压。
钱上校浑厚的声音通过指挥舰的扩音器传遍整颗星球。
“我们是帝国第一军团前锋军所属,因接到求救信号,特此赶来,现在请所有人放下武器,立刻投降!”
第83章
在钱上校声音出来的那一刻,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结束了。
闻纵也不例外。
但在下一秒,大胡子的攻击破空而来!
闻纵代表危险的那根神经瞬间绷紧,在千钧一发间躲开了这发炮弹。
天空之上, 一艘大型军舰的炮口悄然打开,凌厉的攻击骤然打在飞船的顶部,气浪推开, 炮火巨大的威力将飞船直直砸到地下!
“砰!!”
飞船与地面上的废墟发出剧烈的响声, 瞬间升起一阵烟尘。
嚯!
闻纵看着连一丝挣扎都没有的飞船, 忍不住操控机甲对着军舰竖了一个大拇指。
拥有绝对实力就是不一样, 干脆利索,一击必杀!
然而下一刻, 闻纵微微抬头,就见军舰的炮口并没有伸回去,而是校准方向对准了自己。
闻纵:“……”
不是, 等等!
闻纵抓起操作台的扩音器, 把音量调到最大, 高吼一声:“壮士!我是自己人!!”
正在指挥舰里的钱上校平地踉跄一下, 怎么听怎么觉得这声音太耳熟, 他与旁边的荣容对视一眼,双双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闻纵?!”
钱上校拿着通讯器,中气十足:“给老子收了,那特么是自己人!”
只听通讯器里面的人弱弱说道:“收……收不回去了……”
钱上校:“!!!”
闻纵眼看着炮.弹就要怼到自己面前, 推进器开到最大档, 在半空中转了一个弯, 旋身躲过。
“轰!!”
炮.弹在空中划过一道绚丽的弧光, 再次砸到了大胡子的飞船上。
闻纵感叹一声:“一定是特别的缘分……”
才能让攻击不远不近只能打中一个人。
钱上校的通讯请求打了过来。
闻纵点了接通。
钱上校那张大脸出现在屏幕上,与闻纵同时开口。
“你从哪来的机甲??”
“你从哪弄的指挥舰?”
指挥舰这种超大型军用武器, 当年帝国派去的平叛军都没能用上,只批了一艘大型军舰。
后来帝国用指挥舰与联邦开战,几乎荡平了整个海伦。
钱上校深吸一口气:“当然是特批的,你们这群祖国花朵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军部交代!”
指挥舰能将路程缩短到一半,在星海游荡的时候还忍受了第三和平组织一个又一个的威胁通讯,他容易么他。
闻纵笑眼弯弯:“多谢教官费心,教官辛苦了!”
钱上校耳朵尖一红,掩饰般清了清嗓子,他悄悄打量了一下闻纵,这孩子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脏?开的机甲还这么显眼,有没有受伤?
等等。钱上校神色逐渐凝重。
机甲?
这小兔崽子不会是在转移话题吧?
闻纵看着钱上校突然变脸忍不住悄悄咬了咬牙。
就差一点,竟然没瞒过去。
钱上校眉毛一竖:“少给我转移话题,我问你呢,你机甲从哪来的?”
钱上校从军将近四十年,一双眼睛毒得很,打眼看上去就知道这不是军部统一的制式机甲,而是一台私人定制机甲。
众所周知,私人定制机甲只能本人驾驶。
而闻纵几个人上路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只有花架子的飞船,以及半个衣柜的名牌衣物,观赏性极高,实用性极低。
问题来了,机甲哪来的?
闻纵不好意思挠挠头,声音越来越低:“咳,我从咳咳回来的时候给自己黑箱了一个空间装置咳……”
钱上校耳朵多灵,听清楚以后差点蹦起来:“嘿,小兔崽子……”
他说指挥舰怎么畅通无阻地进了海伦,还怀疑过这几个人是不是暴露了,独立派特意挖下陷阱等着帝国救援来临,感情仇恨值都被你们几个兔崽子拉走了啊。
空间装置是帝国科学院正在进行的首要项目,听说只有一个样品,科学院那帮老头宝贝得跟个什么似的,结果主动把样品带回来的、帝国的、正直的、军人预备役,竟然自己还黑箱了一个??
军校手册背过了吗?!
闻纵没敢说,不仅有空间装置,她还黑箱了一个超级智能呢。
身后荣容抢过通讯器,把钱上校的脸按到一边,笑眯眯地跟闻纵说道:“别看他瞎激动,那东西迟早要普及,你们没事就好,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意思是,黑箱这事就算过去了。
闻纵对荣容敬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眨眼说道:“多谢荣教官,我有惊喜给你看。”
这个惊喜自然是林云和。
遮天蔽日般的指挥舰缓缓退出了海伦星,转而在星海待命,为了躲避不久以后第三和平组织的致电,钱上校坚决离开了指挥舰,毅然决然跟着士兵进行基层巡查。
祁修远带着总指挥在已经成为废墟的海伦大厦前迎接。
有好奇的小青年从已经打开的防空洞下伸出头来,激动地看着身穿统一的黑色作训服、胸口上绣着帝国的国旗和军部的军徽的几个人,他们腰背挺得笔直,无端端就有一种肃杀的气质。
那是帝国的守护神。
不久以后,海伦星也可以拥有这么酷的守护神。
祁修远立正敬礼:“钱教官,荣教官。”
钱上校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嫌弃祁修远身上都是滚出来的灰尘:“你们做的很好。”
祁修远为二人简单介绍了一下总指挥。
总指挥比钱上校矮一点,钱上校叹了口气,弯下腰视线与总指挥持平:“辛苦你们了。”
“不,”总指挥泪流满面都没顾得上擦,双手握着钱上校的手深深弯下了腰,“对不起。”
在防空洞藏着的小青年们也刷刷跑了出来,站在总指挥身后,弯下腰去,头几乎都要碰到地面,齐声喊道:“对不起!”
寻了个隐蔽地方将机甲收起来的闻纵看着这场面,故意打破了寂静:“免礼平身!”
钱上校立刻被转移了视线:“你给我过来!”
荣容挡在闻纵面前:“就知道跟自己人横,闻纵还要给我看惊喜呢,对吧?”
气氛瞬间轻松起来。
祁修远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不如让总指挥带路?”
总指挥抹了把脸,笑道:“当然!”
小年轻们快速回了防空洞,给大家报信。
祁修远在前面跟钱上校汇报这几天的情况,钱上校一边听,一边拿着通讯器有条不紊地将任务分配下去,时不时伴着信号太差的吐槽。
闻纵带着荣容走在后面,提前给荣容打了个预防针:“荣教官,一会儿你不要太激动哦。”
荣容抿着嘴笑,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你荣阿姨早过了会激动的年纪了。”
闻纵摸了摸鼻子,我当时就看见了机甲上的一朵花就激动成那个样子,你即将见到的可是活生生的人啊。
荣容看着前方,眼神却不自觉地飘了一瞬,她能感受到到自己的心脏在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仿佛前面真的有什么在召唤着她。
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总控室很快就到了,基地里的难民很自觉地没有挡住走廊,能进房间的进房间,只探出一个头,不能进的则紧紧贴着墙壁,不让自己占很大空间。
钱上校还特意安抚了下他们,他走出指挥舰之前特意把肩章贴上了,代表上校军衔的星星格外亮眼,也给人以无与伦比的安心和稳定。
总指挥打开总控室的门。
屏幕上的监控还在实时播放,只不过火烧云已经回到了机甲中。
总控室并不大,荣容一眼就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瘦到都快认不出来了……
荣容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
钱上校比她好一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林云和静静躺在一张单人床上,眉头微微皱起,好像在做什么噩梦。
闻纵轻轻推了一下荣容。
荣容像突然反应过来一般,大步走到那张小床前,咧着嘴想笑,但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拨开林云和额前长长的刘海,手指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
“不是幻觉,是真的……”
“回来了,回来了就好,我盼这一天盼了二十年……”
她无数次想象过林云和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对她伸出手。但当真正看到的那一刻,荣容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瘦了可以再补回来、病了帝国有最好的医疗舱,只要人还活着,什么都不重要了。
荣容轻轻将脑袋放在林云和胸口,听着她不算有力但平稳的心跳,眼泪浸湿了林云和胸口的那一片布料,却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哽咽的声音。
闻纵走到荣容身边,低声说道:“妈妈她,似乎什么都忘记了……”
“有什么关系,”荣容背对着闻纵将眼泪抹干,“没有关系,活着就好……”
闻纵悄悄吸了吸鼻子:“对,不过我们要先给妈妈治疗一下。”
“指挥舰配备医疗舱,我让人送她过去。”
钱上校眼睛泛着红,他低头看着林云和,小声抱怨了一句:“海伦也太小气了,二十年也不给阿和换身衣服……”
闻纵:“……”
荣容:“……”
不小心听见碎碎念的总指挥:“……”
祁修远扶额:“钱教官,清洁装置是可以连人带衣服一起用的。”
钱上校反应过来,斜了祁修远一眼:“就你话多。”
祁修远决定闭麦。
荣容抱起林云和,被怀里轻飘飘的体重难受得眼泪又要掉下来,她仰起头把眼泪憋了回去,对着通讯器说道:“下来一艘飞行器到海伦大厦,我要去指挥舰。”
那头得了命令,调出了一艘军用飞行器。
荣容抱着林云和先走一步,剩下的人还要一起善后。
祁修远放大了监控屏幕,齐昭和沈烈拿着屏蔽仪,还不知道巴泽已经被自己队友干掉了,所有的海伦星人挤在一起,也不分什么独立派合作派了,互相侃大山,要是有人想动手,沈烈一个眼神飘过去,想动手的人怂得比谁都快。
钱上校已经让人过去查看情况了,还要了一个基地里的巡逻队员带路,微型炸.弹的事情也听祁修远说过,点头说道:“嗯,这种微型炸.弹一旦超出距离就没有任何威胁力了,军部之前也从被俘虏的那些人身上搜出几个,孟斯臣呢?”
祁修远打开属于孟斯臣的那块监控,地上密密麻麻躺了无数克隆人,有的甚至摞成了一个小山,全部都是一击毙命,:“孟少校的单兵作战能力太强了,把他派出去我真的十分放心。”
只不过,监控里好像并没有孟斯臣的身形。
说曹操,曹操就到。
祁修远耳边的微型通讯器响起孟斯臣的声音。
他每个字犹如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快来研究所!”
但是基地里没有人知道研究所在哪。
最终是技术人员寻着通讯信号找到了研究所所在的地方。
研究所并不大,似乎只是临时搭建起来的,金属墙壁透着令人胆战心惊的白,大门敞开,守卫的人应该是被扭断了脖颈,不甘心地倒在门前。
往前走过去,所有实验室都大开着门,躺了一地的守卫,还有几个穿着制服的研究员。
祁修远蹲下.身,试探了下脉搏:“守卫没救了,研究员还活着。”
钱上校立刻让人把研究员拷回去。
孟斯臣掐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研究员的脖子,杀气几乎喷薄而出:“你们竟然敢!!”
众人一惊,顺着声音的来源向前跑去。
所有人走到孟斯臣所在的实验室内。
里面有十张床,床与床之间只有一点点缝隙,每张床上躺着一个人,那些人紧闭双眼,上半身赤.裸着,插着细长的管道,双手双脚被金属扣死,胳膊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针孔,瘦弱得不成样子,有的甚至半边脸开始腐烂,露出一点点白色的骨头。
钱上校猛地走到一个人面前,他喘着粗气,一个又一个地看过去,再回来的时候,一拳打在了研究所的金属墙壁上。
坚硬的金属立刻出现一个拳头大小的坑。
被孟斯臣抓住的研究员瑟瑟发抖:“饶饶饶饶饶了我……”
孟斯臣眼睛通红:“那都是我们帝国的英雄!”
紧跟在身后的祁修远和闻纵齐齐对视了一眼。
是二十年前的平叛军!
他们帝国的英雄、曾经为了海伦的和平而战,不仅被海伦背叛,还被绑在了试验床上,浑浑噩噩渡过了二十年。
钱上校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见过多少风风雨雨,就算是战友在他面前被刑讯也能面不改色,但看着这个画面,心脏也忍不住抽痛起来。
这是帝国的英雄啊,是他的战友,他们曾并肩作战,也曾血洒星海,他们绝不应该被如此对待。
活着就好……
反正不能忍也得忍,孟斯臣都气成什么样子了,都要留下活口方便审讯。
有些人一定要付出代价!
“搜寻所有活人,”钱上校扯扯嘴,“压回军舰,我要亲自审!”
战友要带回家。
但这些人,一个也别想跑。
还活着的战友一起送上了飞船,以最快的速度回指挥舰接受初步治疗。
回程的路上,钱上校和孟斯臣黑着脸,周身气压极低,吓得士兵都绕着路走。
将研究员压回军舰的时候,闻纵猛地听到一声惨叫。
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小姐姐从一个房间里退出来,皱着眉头在光脑上记数据。
闻纵听着那声惨叫有些耳熟,问医生小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医生指了指房间门,摊摊手:“从飞船里抓来的一个大胡子,非要说自己身体里有微型炸.弹,我用不同的仪器检查了三遍,没有发现任何痕迹,然后他就疯了。”
大胡子,微型炸.弹。
闻纵恍然大悟,串起了所有事情,怪不得大胡子会那么轻易地射杀了巴泽,如果仅仅是为了利益,那这二十年来两个人早就分家无数次了。
原来在第一颗微型炸.弹爆炸的时候,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直至在闻纵的挑拨下长成参天大树。而大胡子最后在知道真相的时候,精神崩溃。
世事无常。
善恶有报。
第84章
善后这件事认真讲起来不太麻烦, 但是十分琐碎。
战后废墟需要打扫、涉事人员需要审问、老弱病残需要治疗、深山老林的群众要如何安排等等等等。
在得知巴泽这位独立派领头人的死亡原因后,所有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巴泽一生自负到极致,自以为是正义的一方, 挑起了战乱,他以为所有事情都要按照他的剧本发展,但是世事无常, 人生是没有剧本的。
死在自己信任的兄弟手里, 实在是过于讽刺。
然而就算是再讽刺, 也得接受审判。
即使这个人已经死了。
钱上校躲过了第三和平组织的夺命连环通讯, 却没有躲过堆积如山的报告。
这次行动从开始到结束的所有过程以及战后损失、人员伤亡、修复预算、群众安排及福利待遇等等都需要写,语言要求简单明了, 且必须在一千字以上,力求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到。
钱上校从收敛了海伦大厦里的烈士遗骨开始就蹲在指挥室里打字,头发大把大把地往下掉, 逮到谁就让谁给他写报告, 搞得底下人向上打申请都躲着他, 转而给荣容发通讯。
最终还是祁修远看不下去了, 洋洋洒洒三千字给钱上校打了个模板, 钱上校惊为天人,然后将写报告这项重任交给了祁修远。
钱上校:做指挥的都这么会写报告吗?
祁修远:信不信我回家给越级给你告一状?
告状是不可能告状的,钱上校还得统筹全局,海伦星现在百废待兴, 可不能让他坐在指挥室里浪费时间。
星球回归是件大事, 尤其帝国跟海伦星在二十年前爆发了战争, 怕战场扩大的第三和平组织紧赶慢赶来劝架, 否则海伦星差不多就沦为宇宙尘埃了。
其中手续繁杂,尤其帝国和联邦还签了一张和平公约, 帝国想要收回海伦星,得海伦星人亲口承认是自己向帝国求助,并将海伦的基本情况复述一遍,否则帝国这一趟不是正义之师,而是主动欺压了。
这一套程序办下来颇为麻烦,除了国家之间的博弈,还有舆论方面的把控,不过这些就不归军部管了。
闻纵兢兢业业跟着一起搬砖,不是,修建筑物。
在那位总指挥的带领下,他们决定先修女神广场,也就是海伦女神像所在的地方。
海伦女神像的上半身已经被炸毁,只留下一个残缺的底座和半只手提起的裙摆。
技术人员观察着大小和材质,对比着图像比比划划。
总指挥却大手一挥:“我们将女神找回来吧!”
意思是将已经被炸成碎块的女神像再捡回来。
得到了热烈响应。
技术人员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关了光脑留下一句“有事再找我”,就马不停蹄地奔向下一个地点了。
海伦女神像已经损毁了二十余年,要找齐碎片确实很不容易。
一起做苦力的沈烈不明所以:“为什么不重建一个?”
总指挥擦擦额头上的汗,闻言笑了起来,连脸上的褶都透着幸福:“有些东西是回不去的,而有些东西,是必须令子孙后代必须知道的。”
有些苦难,一次就够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虽然过程磕磕绊绊,总指挥还是把女神像修复好了,有些小地方实在是找不回来,还是请了技术人员补的小窟窿。
新建好的海伦女神像依旧高大夺目,海藻般的长发倾泻而下,从背后还能看出碎块拼接过的痕迹,女神悲悯的面容上自眼角裂开一道缝隙,就像是越过无数风霜的老人,在看到家乡熟悉的风景之后流下的第一滴泪水。
总指挥似有所感,在抬起头的瞬间,眼泪无知无觉掉了下来。
海伦,我与你不见,已二十余年。
回归仪式批下来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情了。
闻纵为此还特意续了张假条。
这两个月来,技术和医疗率先就位,帝国派来的考察团也转了好几圈,将海伦星现状报了上去,方便在走完流程后帝国派遣执政官。
不仅如此,第三和平组织也来逛了好几圈,跟记者似的从原住民这里套消息,问了诸如“帝国为什么要来啊”、“帝国对你们怎么样啊”、“你们真的想重回帝国吗”等问题,得到了海伦人民“你怕不是个神经病”的超高评价。
最后第三和平组织的人是被钱上校请走的。
另一个有进展的是,林云和有意识了。
独立派抓走了近一百军人,钱上校救回来三十二个,剩下的人在这二十年里化作一抔尘土。
研究员供出了埋骨之地,是一个废弃的坑,所有试验失败的人都扔了进去,钱上校带着人一个一个的挖,交给医生做了基因检验,火化以后再盒子上写下名字,零落在外的人总算也是有了归宿。
林云和的情况稍微好一点,她对试剂的抵抗能力很强,并没有破坏到人体的核心。她应该是在遭受到剧烈撞击以后,大脑主动关闭了与外界的交流,也就是植物人状态,近几年才模模糊糊有些意识,完全醒来也就是这两年的事。
研究员对此供认不讳。
当初留下林云和是因为她的机甲在关键时刻开启了隐藏能源,但驾驶员被震到昏迷不醒,他们眼馋机甲,就连人带机甲一起留了下来,想借助驾驶员的基因破解私人机甲的密码,然而联邦撤出以后,他们的技术手段不够,只能干看着机甲流泪。
后来他们与伊甸星盗团合作,这才发现,林云和的体质异常好,就算是植物人状态,对药剂也有一些敏感度,于是他们以林云和为样本进行实验。
这二十年间,林云和逐渐有了意识,直到两年前,她彻底苏醒。
醒来后的林云和并没有记忆,他们那么努力给她洗脑,想让这位拥有机甲的安格兰提成为他们的一把刀,但不知为什么,林云和看上去很听话,大脑却像拥有潜意识似的,只能当做吉祥物和实验样本,就算用得上了也只能先给她打狂躁药剂才能让她在外面发疯。
闻纵在门外听到了这份口供,士兵像模像样地拦了一下,接着马上让开位置,闻纵打开门把研究员揍得只剩了一口气。
在将研究员抬去治疗的途中,士兵碰上了荣容。
荣容低头看了被揍得半死的研究员一眼,冷若冰霜:“用最好的治疗仪,我怕他撑不过我这一拳。”
士兵:“……”
好嘞。
经过这两个月的治疗,林云和身体的伤已经好的差不都了,但意识还是有些模糊,她能断断续续的想起一些事情,说起话来从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到能完整有逻辑地说完一段话,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如果是闻纵去看她,说的话还会更多一点。
虽然还是无法准确描述出闻烨和闻纵是谁,但是她的脑海里有了清晰的关系图,见了闻纵就忍不住欢喜。
医生告诉闻纵,首都星有最好医疗设备,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而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被救回的三十二个人至今未醒,只能靠治疗舱维系生命。
但活着就有希望啊。
海伦星回归仪式定在五月一日,地点在女神广场,拉起警戒线,从海伦星中挑出一百个人观礼,帝国派遣的执政官已经到位,一同做见证的还有第三和平组织的代言人,以及心不甘情不愿还得挂着一张笑脸的联邦代言人。
毕竟帝国和联邦签过和平公约,得先解除其法律效益,再签订一份互不侵犯条约,然后帝国才能接受海伦回归。
闻纵一行人也有幸观礼。
钱上校特意给他们留了位置,闻纵却站在了最后面的角落中,祁修远一起陪着。
沈烈和齐昭说他们不懂得把握机会,难得见证历史,还不使劲往前挤,于是这俩就坐上了原本闻纵和祁修远的位置。
刚进场的时候,一位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小姑娘蹦蹦跳跳来到二人面前。
小姑娘梳着整齐的齐刘海,不算长的头发从两边编了一小束蝎子辫,然后在中间的位置靠拢,用一根红色的丝带扎起来,系成蝴蝶结的形状,剩下的头发披散在肩上,双手背在身后,大大的眼睛好像会说话。
闻纵蹲下身,在脑海里转了一圈没想起来这名小姑娘是谁,于是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今天真好看。”
“姐姐今天也好看,”小姑娘抬头看了一眼祁修远,甜甜地笑,“哥哥也好看!”
闻纵和祁修远都穿了军装,是钱上校从一军带过来的,试了试尺码正好,就穿上来观礼了。
祁修远也蹲下来,笑着说:“哥哥不能说好看,要说帅,知道了吗?”
小姑娘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知道啦,哥哥今天真帅!”
祁修远失笑:“真乖。”
小姑娘背在身后的手突然伸出,两朵火红色的花出现在二人面前,那花朵有些奇特,花瓣在绕了花蕊一圈后向两边舒展开来,花瓣层层叠叠,越外层的花瓣越大,尖尖的地方就越弯曲,盛放开来,像是并拢的两只手,又像是天使的翅膀。
“奶奶说这朵花与我同名哦,祝福哥哥姐姐永远开心!”
闻纵和祁修远同时接过这朵花,异口同声道:“也祝你开心呀。”
小姑娘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闻纵拿着花,问道:“还不知道……”
“艾丽儿——”
老人家的声音从小姑娘身后传来。
小姑娘转过身,在看到老人家的时候如乳燕还巢般扑进了她的怀里,甜甜叫了一声:“奶奶!”
老人家头发花白,在脑后扎成一个圆圆的小揪,脊背弯曲下来,拄着一根木头拐杖,脸上的皱纹在看到小姑娘的时候全都舒展开来。
这是……
闻纵和祁修远对视一眼,是他们在半路上遇到的老婆婆,那这个小姑娘就是那个瘦弱的小女孩?
老婆婆一手扶着艾丽儿的肩膀,对闻纵二人深深鞠下躬,小姑娘有样学样,跟着奶奶一起弯腰。
闻纵和祁修远将花别在胸前的口袋上,对着老人和小孩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老婆婆轻轻点了一下小姑娘的额头:“仪式快要开始啦,你要带着小朋友们一起唱国歌的,学会了吗?”
小姑娘重重点头:“学会啦,我唱给奶奶听呀……”
闻纵听着稚嫩的声音,忍不住将目光放在小姑娘平整的脊背上。
两个月前,小姑娘还只会躲在奶奶身后,背上伸出来两只小手;如今她已经没有了任何负担,可以站在奶奶身前,骄傲地唱着帝国国歌。
祁修远合上光脑,说道:“艾丽儿是海伦语,翻译成星际通用语则是‘天使’的意思。”
“确实是个小天使,”闻纵目送着艾丽儿离去,缓缓转过头来,似有所感,“我们所追求的也就是这一幕吧。”
老有所依,幼有所养,人生虽有起伏,但远方有家可归。
闻纵看着广场上忙忙碌碌的人们,说道:“但通往和平的道路上从来不是鲜花,而是枯骨。”
祁修远将放在胸口的“艾丽儿花”拿出来,与闻纵那朵碰了一下:“那就将枯骨深埋,埋到地下、放进心里、刻在灵魂上,然后再从中开出花来。”
闻纵也将花拿出来,像拿着杯子一般对着祁修远举了一下:“与君共勉。”
两个小时后,女神广场布置完毕,摄像头实时转播这一可以记入《星际史》的画面。
帝国与联邦在第三和平组织的见证下取消《和平公约》的条款,转而签订了《互不侵犯协议》。
镜头前,帝国和联邦的代言人笑容完美,实际上在握手的时候不带脏字骂了对方三百遍,等仪式完成还得用消毒水洗手。
执政官首先介绍了自己,并当众宣读了审判结果,决定将犯罪者压入帝国监狱服刑。
海伦的回归仪式正式开始。
艾丽儿带着差不多年纪的小朋友清唱帝国国歌。
帝国没有选择用伴奏,而是随着空灵又稚嫩的童声的节奏,将帝国国旗逐渐升起。
总指挥穿上了定做的正装,缓缓走到台前。
帝国派遣的执政官正在等他。
“我们请求成为帝国一员,自愿签订《附属协议》与《和平公约》,接受帝国统一执政。”
总指挥衣领上别了一个微型扩音器,声音足够传遍整个女神广场,他右手握拳放在心脏的地方,眼睛是前所未有的明亮:“我们必会恢复往日繁华,以海伦之名!”
后面正在观礼的海伦人鼻头一酸,握起拳头,举起右手,强忍着涌到眼眶的泪水,大声吼道:“海伦!”
于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海伦星人举起手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喊:“海伦!”
“海伦!海伦!海伦!”
绚丽的恒星光冲破云层,打在每一个人身上,留下朦胧的影子。高大的女神像唇角勾起,脸上的裂缝在光下几不可见,她的眼睛里似有光华流转,慈祥地看着她所庇佑的子民。
伴随着和平钟浑厚的声响,他们呐喊着,仿佛要连带着已经牺牲的伙伴们一起吼出来,吼到整个星际都能听见,吼到每一个观看直播的人的心里。
“我们必将恢复往日繁华!”
“以海伦之名!”
“以海伦之名!!”
第85章
五月十三日, 钱上校带领援军正式离开海伦。
海伦星的事务已经步入正轨,医疗、技术、教育资源、驻军、政府各部门都已到位,皆由执政官统一调度, 接下来,就等待海伦的重建与发展了。
救援军离开那天是一个上午,天气晴朗, 风和日丽。
海伦人大概知道他们要回去, 自发组织了送行队伍, 希望他们有空再来玩。
总指挥送了钱上校一个锦旗, 那锦旗五颜六色,用不同的布料拼接而成, 最中间绣了一朵栩栩如生的艾丽儿花。
钱上校郑重接过。
总指挥倒是有点不好意思:“等再过几个月,海伦的运行基本稳定了,我们再送更好的。”
钱上校摇了摇头, 将锦旗卷了起来, 说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祝福了。”
艾丽儿花又被称为天使花, 花瓣热烈如火, 花语是, 祝福我最爱的人事事顺遂。
终须一别。
在飞行器升上天空的时候,闻纵眼尖地看到地面上的人们排成了一个大大的桃心的形状,不停向他们挥手。
这可能是现在的海伦人所能给予的最大的敬意。
之所以选择十三号出发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皇帝下令,于五月十五日中午九点, 在首都星中央广场, 迎接在海伦星牺牲的战士回家, 全帝国直播。
以指挥舰的速度, 十四号就能到达首都星,剩下一天的时间准备, 力求仪式尽善尽美。
钱上校在海伦星一共收回一千八百六十二副烈士遗骨、或者机甲残骸,用烈士陵园统一的小盒子装着,盒子的上方刻着帝国国旗与军部军徽,以及战士姓名。
到时需要出动同样的人数手持盒子,在中央广场完成仪式。
这是帝国的传统,远去的英灵必将由携带相同使命的战友引领回家。
闻纵不是第一次登上指挥舰,毕竟林云和还在指挥舰治疗,她搬砖搬累了就会过来跟林云和说说话。
但是闻纵第一次知道,指挥舰的宿舍竟然是豪华双人间。
房间不算太宽敞,并列排着两张床,独立卫浴,自带全息调节系统,如果你是个浪漫的人,甚至可以在睡觉的时候飘花瓣。
更重要的是,指挥舰上面竟然有食堂,饭菜色香味俱全,钱上校作为这次行动的指挥官,还有专属小灶,闻纵几个人凑不要脸地挤到了钱上校身边,享受特殊待遇,在喝了快三个月营养剂之后,闻纵捂着吃撑的胃感动得热泪盈眶。
要知道,普通军舰只有上下铺,用的是公共洗手间,能少占点地方就少占,别说大厨了,一整个柜子全是营养剂,连块小饼干都没有。
这么一对比,指挥舰从各个方面吊打了军舰。
吃饱喝足之后,闻纵不仅产生了一丢丢怀疑:“钱教官,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把指挥舰搞到手的?”
这次行动的规模再大也大不过二十年前帝国与联邦开战,按照正常程序,军部顶天了批一艘大型军舰,不会出动指挥舰在星海招摇。
钱上校颇为放松地耸耸肩:“谁知道呢,可能是我人格魅力大吧。”
脸皮厚度令人叹为观止。
荣容替他回答:“是真的不知道,本来大型军舰已经批下来了,当天下午,军部闷声不吭地换成了指挥舰。”
钱上校高兴得发疯,然后被第三和平组织的十几个通讯全都磨灭了。
这个话题只能不了了之。
吃完饭之后,闻纵转头去了医务室看林云和。
巧的是,林云和正好醒着,正在喝营养剂。
现在这阶段,只有营养剂能维持林云和身体所需。
见到闻纵的时候,林云和面不改色地将营养剂一口闷,眉头都没皱一下,把瓶子扔给清洁机器人,然后欢欢喜喜地把床让开了一半。
闻纵坐在她身边。
实话讲,闻纵并太懂怎么跟她相处,但是林云和像是有本能似的,牵引着闻纵接受这一段血脉相连的感情。
母爱,真是太神奇的一种感情了。
闻纵给她整理了一下头发,说道:“明天就可以回家了,妈妈期待吗?”
“期待,”林云和气色养起了一些,看着有就一种飒爽的味道在,“我听阿容说过了,首都星有人在等我。”
闻纵对她眨眨眼:“那你要不要提前见一下啊?”
之前为了不对林云和混乱意识造成刺激,这两个月来,他们都是循序渐进,让林云和一点一点接受属于她自己的记忆。
治疗进行到现在,可以说十分平稳且成功了。
林云和挑起眉毛:“真的可以?”
闻纵走到门口,特意避开了林云和的脸,给闻教授去了电话。
这个时间,闻教授正好下课,接到通讯的时候还在食堂吃饭。
闻纵对他打招呼:“我不在家这几天,闻教授有没有想我啊。”
闻教授优雅地用纸巾擦擦嘴,眼皮都没抬:“你不在家这几天,我真是太省心了。”
嘴硬的老头子!
闻纵故意吊他胃口:“我本来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既然你都不想我,那就算了。”
闻教授这才抬起眼,仿佛对闻纵的小把戏不屑一顾:“不就是明天到达首都星吗,我有课,就不去接你了,自己打个飞行器回来。”
确认过眼神,是亲爹无疑。
“行,你可别后悔,”闻纵放了句狠话,将通讯器对准了林云和的脸,“看清楚了吗?”
林云和半躺在雪白的病床上,黑色的头发扎了起来,她看着屏幕上有些熟悉的人,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但确实有些面善,于是她举起手,像个招财猫似的挥了两下:“……嗨?”
“砰!”
“噼里啪啦——”
“我的妈,闻教授你怎么了?”
“闻教授你冷静,这是学校公共财产,再生气也不能摔的!”
屏幕那边,闻烨停顿两秒,然后猛地站了起来,桌子上的餐具劈头盖脸砸在了清洁机器人头上,落了满地狼藉。
他踉踉跄跄离开食堂,找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认真看着屏幕上熟悉的面庞,想伸出手去触摸一下,在穿过虚拟屏幕的一瞬间被惊醒。
“阿和?”
闻烨能听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能感受到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和发热的眼眶,直到他带着微微颤抖的声音地喊出那个名字。
阿和。
林云和见状只是笑了一下,明明不记得对面的人,她的语气却异常熟稔:“我女儿还在这里呢,你羞不羞。”
闻纵从旁边探出头,对着闻教授吐舌头。
闻烨被她逗得发笑,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闻纵同学,这么大的事你竟然瞒着你的老父亲。”
闻烨轻轻跟林云和碰了碰头,故意扭曲事实:“我知道你嫉妒我,但看在你‘独守空房’那么多年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你了。”
闻烨撸起袖子:“我看你是三天不打……”
闻纵马上退出视频范围:“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聊得愉快。”
林云和看都没看她,摆摆手:“快走,快走。”
被父母双双嫌弃的闻纵:“……”
林女士,请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告诉我,你现在真的还失忆吗?
失不失忆闻纵不知道,但是林女士和闻教授聊了将近一个小时,病房里时不时传出林女士愉快的笑声,可见闻教授在哄人这一点上真的天赋异禀。
二人唯一的女儿在病房外的椅子上种蘑菇,被前来看望的祁修远捕捉到了。
接下来是两个人一起啃狗粮。
在听到林女士传唤的时候,闻纵感动到快要哭出来。
林云和打了一个哈欠,说道:“我有些困了,期待明天见。”
闻教授声音温柔地仿佛要滴出水来:“你好好休息,明天见。”
闻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在关上病房门以后,忍不住问:“你和我妈平常都这么说话的?”
闻教授此时已经平静了下来,若有所思:“你妈的情况不对。”
闻纵被这心有灵犀惊呆了:“你俩聊得这么顺畅,我都怀疑她恢复记忆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闻教授面无表情地回答:“以前我要是这个语气说话,你妈早就要打我了。”
闻纵:“……”
正在围观的祁修远:“……”
你们夫妻之间的情.趣我们是真的不懂。
闻纵默默看着自己老父亲。
老父亲选择保持沉默,并不打算解释个中缘由。
闻纵认输,坐在旁边的长椅上轻声说明了林云和现在的情况。
闻烨认真听着,间或出声问两句,在得知闻纵把那群研究员揍得只剩一口气之后,闻教授眼神莫测,语气特别风轻云淡:“说起来,我在帝国监狱还有些关系。”
闻纵:“???”
闻教授不知道想了些什么,颇有大佬姿态,一锤定音:“记得把人的照片传给我。”
闻纵:“……”
闻纵:“好的爸爸,再见爸爸。”
闻教授不出手则以,一出手直打七寸啊。
规则范围之内,独立派那几个人绝对会过得精彩纷呈。
五月十四日下午两点,指挥舰进入停靠点,转乘军用飞行器降落首都星。
林云和以及救回来的伤员火速送往军部医院,接受最好的治疗。
连自家闺女回来都要坚持上课的闻教授特意请了一天假,跟着林云和一起去了医院。
夫妻相见的场面没有想象中那么激烈,在林云和坐着轮椅出来后,闻教授主动接手了医护人员的位置,站在了林云和身后。
林云和一点也不惊讶,只是拍了拍闻烨的手,安心将后背交给了一个对她来说还有些陌生的男人。
闻纵几个人就没有休息时间了。
为了十五号的仪式,军部特意调来了二十年前经历过第二次海伦星战争的在役军人,其中包括了孟斯臣和接了机械义肢的冯教官。
与冯教官不同的是,孟斯臣这位宣传部的吉祥物还要代表军部进行演讲发言,演讲稿还得交给上官专门过审,忙得脚不沾地。
祁修远几个人还好,他们现在还没毕业,就算提前被军团定下来了也还没有正式的军装,只能穿一院的校服。闻纵同学鹤立鸡群,她之前因为立功授衔少尉,只有肩章没有衣服,负责人大手一挥,在了解到情况以后,单独给闻纵做了一套,肩膀上还绣了荆棘蔷薇的徽章。
各个军团的服装都有自己的特色所在,之所以不统一,也是有一个寓意在。
传承。
军魂不死,荣耀不灭,传承不熄。
我们将带着所有人的期望走下去,直到没有人需要我们。
剩下的时间就在排练站位和整齐度的问题,全帝国直播,说不定外面还有人看,不能出一点错误。
排练时间短是短了些,但大家都是专业的,熬个夜就差不多了。
五月十五日早晨六点,闻纵打着哈欠跟队伍集合,准备最后一次排练。
到达中央广场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太困,闻纵迷迷糊糊撞上一个人。
“哎哟喂,”闻纵一下子就被撞清醒了,抬头一看,“陆奕鸣,你也来排练?”
陆奕鸣同学也穿着一院的校服,,闻言说道:“不是,我只是路过。”
闻纵让开路:“你今天不上课?”
“特殊情况,家长给请了假,”陆奕鸣看着她,低下头,悄悄问道,“指挥舰好用吗?”
“何止是好用……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闻纵先是懵了一瞬,然后眼睛越来越亮,特别真诚地拍着陆奕鸣的肩膀:“兄弟,不如你好用啊!!”
陆奕鸣:“……”
陆奕鸣冷酷无情地把肩膀上的手推了下来:“没有下一次。”
首都星时间上午九点,仪式正式开始。
在医院陪床的闻教授也打开了星网,跟林云和一起观看直播。
遥远的海伦星上,执政官特意在女神广场安装了一整块大屏,海伦星人早早蹲在屏幕下,在看到孟斯臣的一刹那爆发了剧烈的欢呼。
孟斯臣兼任了主持人的工作。回顾过去、讲述现在、展望未来,一套演讲下来滴水不漏。
下一项是皇帝讲话。
这一任皇帝陛下早年也在军部待过,他身材高大,没有穿礼服,反而穿了一身老款军装,祁上将带着三个人站在他身后一米远的地方,其中包括陆奕鸣,周边的制高点隐藏不下六个狙击手,时刻注意突发状况。
皇帝说起话来不疾不徐,却透着一股别样的威严。
“……我永远为帝国的军人骄傲!”
方阵入场。
闻纵个子矮,站在了最前方,她眼尖地发现威严的皇帝陛下,在直播死角的地方,揉了一下陆奕鸣的头发。
哦豁。
闻纵赶紧转过眼神,目视前方。
方阵一共由一千八百六十二人组成,不多不少,每个人都穿着属于自己的军装,双手抱着放有战友遗骸的盒子,面容肃穆,每一个抬腿都保持同样的高度。
升旗手时刻准备。
皇帝站在台上,带着一抹欣慰的笑容。
孟斯臣的声音铿锵有力——
“迎烈士回家!”
“敬礼!”
激昂的帝国国歌响彻整片天空。
我阔别二十年的战友啊,今天终回故土。
第86章
林云和恢复记忆是在一个星期后, 另一个非常好的消息是,被救回来的三十二人也都在陆续醒来,虽然清醒的时间不长, 但令所有人都狠狠松了一口气。
给军部医院的医生点一个大大的赞。
趁着闻教授去上课,闻纵溜溜哒哒去看林云和,顺手从床头柜的果篮里挑了一个橘子剥开, 感叹道:“林女士, 你是不是知道我明天回一院销假, 才特意在昨天晚上恢复的?”
林云和剪了短发, 面色红润,不再是看上去瘦瘦弱弱的样子, 肉也养起来一些,看起来健康极了,她接过了闻纵剥好的橘子, 甜得吧唧了一下嘴:“要不你再请两天假?”
没恢复记忆时还好, 恢复了记忆的林云和其实也不太会跟自家闺女相处, 她缺席了闻纵从牙牙学语到现在独当一面的所有时光, 当年软软的一个小团子, 成长为现在的大姑娘,经历了许许多多的磨难,获得了许许多多的荣誉,具备了一个军人应有的信念与使命。
有谁能不为她骄傲呢?
“别了, ”闻纵不知道林云和心里已经将她从头到脚夸了个遍, 伸手又拿了一个橘子剥开, 说道, “我要是再请假,系主任得直接让我挂科。”
仔细算算, 离着大二期末考核还剩两个月的时间,而闻纵只去上了一节课,得到了冯教官的免死金牌,剩下几门课连教官都没见一面。
为此机甲系的系主任还特意开了一个会,学生的主要目标还是学习啊,就算是军校生也不例外,咱们系有同学艺高人胆大,噌噌噌上战场,噌噌噌又回来,勾得某些小崽子跃跃欲试,恨不得马上跟着出征,我就问你,你有人家那本事吗,你连个教官都打不赢还想上天?基础都没打好还做梦呢,这影响太恶劣了!
以上内容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宋陶同学友情提供。
林云和有些好奇:“你们系主任是谁?”
闻纵报了一个名字。
林云和想了一会:“这货好像是我这一届的,前两天是不是还看我来着?”
前两天闻纵也在忙着做汇报、打报告,还要将火烧云悄悄送回齐昭爷爷家维修,困了就在荣容的办公室眯一会,忙得脚不沾地,直到现在才倒出空来。
“谁过来看你了?”
病房门打开,闻教授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正好听到林云和那句话,顺口问了出来。
林云和说了名字。
闻教授点点头,顺势坐到病床上:“确实来过,别看那小子现在凶得不行,一看到你眼泪差点下来。”
挤在二人中间的闻纵:“……闻教授,麻烦你看一下我行吗?”
闻教授惊讶了一瞬:“你还在呢?”
闻纵:“……”
合着我就是传说中的意外?
林云和抬手给了闻烨一个脑瓜崩,用的力气不大,听上去格外清脆,她刚见到女儿不久,现在正稀罕得不行,哪轮得到闻烨在她面前欺负人:“怎么说话呢。”
“我错了,”闻教授举手投降,对自家闺女说道,“闻纵同学,可否给你老父亲一个机会享受二人世界?”
闻纵被那一记脑瓜崩崩得神清气爽,手捧着一颗剥好的橘子,一边唱一边退出房间:“世上只有妈妈好,有爸的孩子像棵草。”
“嗒。”
病房门关了上来。
林云和看着闻烨,这个男人已经不复二十年前的意气风发,岁月将他打磨成现在的模样,可是在见到她的时候,已就像是二十年前的毛头小子。
有些人,时间只能将他的身体变老,却不能风化那颗永恒的赤子之心。
闻烨摸了摸自己的脸:“为什么总是盯着我,是不是觉得我比二十年前帅了很多?”
林云和毫不犹豫地承认:“确实是。”
闻烨被这一记直球打中,耳朵尖有些泛红,他取下眼镜,漆黑的眸子似有水光闪动:“阿和,有一句话我想对你说很久了……”
“我爱你。”
在那些不为人知的夜晚,他反反复复看着林云和留给他的视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爱你”。
林云和的眼泪顷刻而下。
这句跨越了二十年的情话,在经历了生离死别和无数风霜的侵蚀之后,终于不朽。
下午的时候,荣容在得知林云和恢复记忆之后不请自来。
十二个身穿统一制式军装的姑娘英姿飒爽,肩章靠下的地方上绣着缠绕的荆棘蔷薇,在病房内整整齐齐站成两排。
林云和看着她们。
这里十二个人,她却只认得荣容,那些熟悉的面孔有的已经永远沉睡、有的成功转业有了自己的小家,在回来看她的时候还会回忆往昔,明知道她记得不多,依旧固执地说着。
剩下十一个人看上去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姑娘,眼睛里带着仿佛永远不会熄灭的光芒。
真好。
荣容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荆棘蔷薇全体队员,迎队长回家!”
“敬礼!”
刷——
十二个人齐刷刷举起右手,以无比标准的姿势,将敬意献给了荆棘蔷薇的创始人。
林云和轻轻笑了一下,示意她们放下手,她看向荣容,似乎有些无奈:“你啊,多大的人了,怎么还会哭鼻子呢?”
荣容似再也忍不住,扑到林云和怀里放声大哭。
她自认从来不是一个做队长的料子,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初代荆棘蔷薇只剩下了她一个人。不会再有阿和给她兜底、不会再有一个人在战后给她一只手扶她起来。
原本任性的小姑娘,在这二十年的时间里,抗住了所有压力,只为不堕荆棘蔷薇之名。
队员们面面相觑,然后悄悄离开了病房。
——夭寿哦,第一次看到队长哭,不会被杀人灭口吧?
闻纵第二天就要回一院销假,一家三口商量了一下,决定下午就出院回家。
林云和一直对自己的墓碑很感兴趣,闻烨就带她去了烈士陵园。
熟悉的位置上,军部已经派人将墓碑上的字和照片做了处理,上面光滑一片。
闻纵也是第一次见自己差点住进去的小窝:“这个是我的吗?”
闻烨看着母女俩同样的表情,默默走到另一边:“这是我的。”
闻纵想象了一下排排坐那画面,从左至右依次是闻爹、闻妈、她自己,不由得感叹:“壮观啊。”
林云和对自己的墓碑不是太在意,反而看着闻纵那块有些生气:“闻纵同学,小小年纪怎么没有点忌讳呢?”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闻纵轻轻倚在自己曾经住过的墓碑前,一本正经地反驳,“封建迷信要不得。”
林云和活动了下手腕,准备捡起自己作为母亲的威严:“寂静之地,不能喧哗,出去走两手?”
闻纵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林女士,不是我欺负你,现在的你我一根手指就能按趴下。”
默不作声的闻烨站在林云和旁边:“男女混合双打怎么样?”
闻纵:“……”
行,破案了,我就是那个意外!
三年后。
星历2496年10月,帝国以雷霆之势,揭露了联邦奴役尤里斯人、非法进行人体实验、暗中支持星盗等数十项违法犯罪行为,可以说联邦发展到现在,每一步上都流淌着无辜人的血液。
全星际震怒,一时间,制裁联邦的呼声在星网一浪高过一浪,甚至联邦内部也出现了请求制裁之声。
同年12月,帝国联合第三和平组织强行施压,给予联邦制裁,所有参与犯罪行为的人员必须羁押候审,仅仅一个月,联邦几乎沦落到解体边缘。
次年8月,帝国科学院宣布攻克空间技术,表示会以最快的速度推广民用,并将新的安检技术同时应用。而在此之前,军部已经配备了机甲空间钮。
帝国风头一时无两。
星历2499年7月1日,第一军事学院第275届毕业典礼暨授衔仪式。
礼堂后台,闻纵穿着合身的军装,肩膀上并没有军衔,只是稍微靠下的地方绣着缠绕的荆棘蔷薇。
祁修远正在帮她排练即将到来的演讲。
自海伦收回以后,闻纵就安心在一院上课,直到大五毕业考核,一不小心又立了一功。
军校内表现突出,军校外战功一层一层往上摞,纵观一院建校史,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啥都别说了,优秀毕业生妥妥的,一院名人堂的负责人早早就要了闻纵的签名,郑重放在了里面。
帝国的晋升方式不太一样,军校生毕业就是少尉,校级以下不会将军龄加入考核范围。
三年前海伦的那次任务就足够闻纵升一次衔的了,军部压了下来,加上考核中的立功,准备在闻纵毕业的时候直接授予上尉军衔。
祁修远也正式加入了第一军团,一步一步走得特别扎实,现在也是上尉,只不过他是作为往届优秀毕业生代表回来观礼的。
沈烈和齐昭临时接了个任务,暂时来不了。
梁嘉文和沈宁在毕业后投入了科研事业。
闻纵腰背挺得笔直,将演讲稿流利背出,最后结尾的时候铿锵有力,一气呵成。
祁修远鼓掌:“非常好!”
闻纵松了口气:“演讲真的不是我的强项。”
祁修远若有所指:“但是熬鸡汤你非常在行。”
闻纵轻轻挑了下眉。
想当年,齐昭同学还在自闭的时候,闻纵临场发挥,字字珠玑,一语惊醒梦中人。
“学长你真的很擅长挖掘我不为人知的一面啊。”
祁修远看着她,没有正面回答:“典礼结束后一起走?”
闻纵眯着眼笑:“我没意见。”
毕业典礼很快开始,闻纵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表讲话。
“……我始终相信,和平花会盛开在星际的每个角落。”
“我们曾为了同一个梦想来到这里,也将为了同一个梦想砥砺前行,与君共勉。”
“祝一院繁荣,祝帝国昌盛,祝星际和平,谢谢大家。”
现场瞬间响起热烈的掌声。
闻纵最后敬礼退到后台。
毕业典礼结束后,祁修远在后台门口等了两分钟,闻纵戴着崭新的肩章,跟他撞了一下:“我表现怎么样?”
“最后一句神来之笔。”
闻纵一边跟同学打着招呼,一边说道:“如果不是你提起三年前,我还想不起这句话呢。”
这三年里,闻纵专心军校,祁修远专心军团,两个人时不时地在光脑上聊两句,有时候闻纵趁着寒暑假那几天去军部特训,他们几个人也会在老地方聚上一聚,说说近期的情况,吐槽没有任务的时候是多么无聊。
尤其是闻纵过生日的时候,祁修远不管多忙都会给她做一碗面,长长一根,仿佛看不见尽头似的。
第一军事学院的校门近在眼前,出了门去,就再也回不到无忧无虑的军校生岁月了。
校徽中的鹰隼张开羽翼,迟早会翱翔于天空,任何人都不能阻挡。
“行,我帮您转交给她……等等,闻纵!”
闻纵顺着声音转过头,只见季秋同学站在传达室里,将一个方形的盒子扔给她:“接好,你的快递。”
“啪!”
闻纵将盒子接住,快递包装用了特别朴实的纸盒子,只有拇指高,宽度有一个巴掌大小,信息只填了她的名字和一院的地点。
“我买东西不会将地址填成一院啊……”
祁修远说道:“既然能进传达室,说明东西没有问题。”
也是,无论是人还是物,进一院之前先得接受扫描。
闻纵徒手将包装撕开,露出了里面东西的真面目。
那是一本纸质书,黑底封面,印了三个白色大字,《厚黑学》。
闻纵将包装盒扔到传达室旁边的垃圾桶里,差点笑出声,她扬了扬手中的书,放进空间钮里:“是一位老朋友。”
祁修远似乎是想到了谁,但没有说出来,于是顺理成章转移了话题:“闻上尉有没有兴趣去我家吃个便饭?”
闻纵歪过头看着他。
祁修远似乎有些紧张,他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打了补丁:“闻叔叔和林阿姨也会去……”
“好啊。”
祁修远觉得今天的恒星光有些刺眼,晃得他有些眼晕,连带着耳朵都出了点问题,他有些语无伦次:“你、你刚才说……”
闻纵眼睛微微弯起,眼睛里盛满了细碎的光芒:“我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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