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她撒下了一个弥天大谎 ·
面对楚经秋的反抗, 楚千极并不打算收手,他让严叔发布公告,重金求亲, 隔天姑娘们便踏破了千机宗的门槛。
面对一院子的莺莺燕燕、燕环肥瘦,楚经秋烦得头都要裂了。
按照公告上的说法, 能被他看一眼的, 赏灵石一百。
能和他接触的,赏灵石一千。
能和他约会的,赏灵石一万。
能和他成亲的, 赏万贯家财。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无论楚经秋躲到哪里去,那些姑娘都如影相随,争着抢着要塞香囊给他,暗送秋波。
若是都生得漂亮, 至少还养眼。
可他眼睁睁看着,带头那个粗鄙不修边幅的姑娘朝着他扑过来,企图用她几百斤的体重制服自己时,楚经秋彻底怒了,“臭老头, 我要跟你断绝关系!”
房间里的楚千极正用望远筒看外面的盛况, 看得乐了起来,“这姑娘不错, 一看就好养活……”
严叔无奈, “宗主,您再这样逼迫他, 就不怕少宗主跑了吗?”
“跑了更好,哼, 本来也不想看到他。”
身边的严叔只能擦汗。
这到底是真心给少宗主挑媳妇,还是在报复他?
走投无路的楚经秋,只能偷摸着跑到青雀宗避难,他害怕老爹找过来,让青诀别声张,偷偷给他安排个房间能躲的就行。
青诀觉得奇怪,“你爹给你讨媳妇,这不是好事吗?还一堆姑娘任你挑选,美得你。”
“他……哎哟。”楚经秋气得胃疼,“他一点都不挑的,肥的瘦的红的绿的,全部给我塞进来。你都不知道昨天围堵我的那姑娘有多宽,我家那么大的走廊,她愣是给卡着过不来!”
青诀笑得人仰马翻,“那你挑瘦的不就行了,不是还有好多姑娘吗。”
“瘦的就更恐怖了,跟个竹竿一样,套个衣服就跟风筝一样,风都能吹起来。我昨天半夜起来,看到她,还以为门外立了根竹竿,我从旁边走过,她忽然就给我抱住,差点没把我吓死,我还以为竹竿成精了……”
青诀笑得肚子都疼,“这么夸张?”
“一点都不夸张。”他摸着自己的小心脏,还没缓过来,“青诀,你知道我现在什么感受?我从千机宗出来,现在看青黛都眉清目秀,看你就更不用说了,简直是天女下凡。”
青诀不信,“一个都挑不出来?”
“真要挑也不是挑不出来,问题是那些脱颖而出的全都是奇葩。”他坐到她旁边,说起就气愤,“我爹说能牵到我手的,都能得两百灵石,那些姑娘就跟疯了一样扑过来,手给我抓得稀烂,我感觉我都不干净了。”
青诀的视线落在他手上,上面都还有抓痕,看起来不像说谎。
他瘫坐在她的椅子上,本来就细皮嫩肉的手全是小伤疤,满脸写着不服气,“我什么时候受过这鸟气?”
青诀翻出抽屉里的膏药,扔给他,“抹抹就好了,小伤口 。”
他接住药瓶,取下手上的扳指扔在桌上。
伸出的一双手都是伤疤,两只手只能互相涂抹,涂完满手都是黏糊糊的药膏。
青诀看了一眼,还怪想笑的,“千机宗就没人站在你这边吗?”
“整个千机宗都是那臭老头的人,没一个听我的。”他说着说着,又开始难过,“反正他们也没拿我当少宗主,臭老头也没拿我当亲儿子,我就是一个外人……”
他把头靠在青诀肩膀上,难过到捂眼睛。
肩膀微微抖动,像是哭了,“我就是一个没娘教、没爹管的孩子,他不喜欢我,当初就该把我给扔了,这样我们也不用两看两相厌了,我还得给他养老送终……”
青诀见他难过成这样,安慰他:“你爹不是那个意思,他也是为了你好。”
“屁的为我好,我就没见过他做过为我好的事。反正从小到大他都是对的,我是错的,不管我做什么他都看不起。”他越说越气,抬起头来才知道他没哭,“他凭什么看不起我?我现在赚的比他多多了。”
他说着抹了抹眼睛,忘了手上还有药膏,疼得吸气,“青诀青诀,药膏弄眼睛里了!”
这药膏只能外用,弄眼睛里涩辣辣的,疼得他眼睛通红。
青诀连忙拿了桌上的茶水给他洗眼睛。
用帕子打湿,一点一点帮他清洗,他颤巍巍地睁开眼睛,像个红眼的小兔子,脸上写满了委屈。
“青诀……”他拉着她的衣袖,“我都要难过死了,你还笑话我。”
他的药膏弄了她一身,青诀无奈只能放弃抵抗,苦口婆心劝说他:“你跟他赌气也没用,你家老头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十年如一日,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跟我母上赌气了七十年,你想想你能跟他耗多久?要不你就顺从他的心意,好好找个姑娘成亲,也许他就没这么苛刻你了。”
楚经秋一愣,眼睛红红地看着她。
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劝自己找个人成亲。
手上还抓着她的衣袖,药膏弄脏了她的衣服。她是汲汲的清泉,而自己却像泥里的土蝉,与她格格不入。
楚经秋慢慢松开了她的手,讪讪道:“想挑一个好看的自然容易,可要挑一个称心如意的,只怕数十年都挑不出一个,我看我爹不就知道了……”
青诀也帮不了他,她叹了一口气起身,“我让霖岚给你备一个房间,你愿意留下就留吧。”
“青诀,”楚经秋叫住她,“再给我安排个炼丹炉怎样?”
青诀念在他这么伤心难过的份上就允了,又见他喜笑颜开,仿佛刚才难过到自闭的人并不是他。
霖岚很快就备好了房间,楚经秋一住进来,就开始品头论足:“这个地方有点小呀,位置的采光也不太好啊,这窗户怎么还破了?这大冬天,不得冷死人吗?”
霖岚不卑不吭:“这是楚少宗主之前住的那间,窗户也是你炼丹炸坏的。”
楚经秋错愕,“都这么久了,不能帮我修一修吗?”
“宗主说了,楚少宗主弄坏的东西都要照价赔偿,未赔偿的,一切按置不动,等下次来再给你用。”
楚经秋怄气,“这小气吧啦的青诀,跟我呆久了别的没学会,这斤斤计较的毛病给学了去。”
他只能补了赔偿,霖岚这才找人帮他修缮,房间里也备好暖炉,立马就热火了起来。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很快。
白雪皑皑,一夜之间挂满霜白。
青诀推开门,一股冷气扑面,她冷得跺脚,“子彦,把我的狐裘拿来。”
身后披来毛茸茸的狐裘,这还是盛如玉那只狐狸送给她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她的皮肤本就白皙,和白色的狐狸毛相得益彰,看着便觉得好看。邹子彦跟在她身边,一步一个脚印,即便是大冷的天气,底下的弟子们仍旧在刻苦修炼。
青诀巡视一圈,看到盛如玉和林霄。
林霄的进步很快,现在已经准备突破第五重,而盛如玉玩着玩着,也学到了第四重。
狐狸虽老不正经,但是天资真的不错。
他也不过刚学第四重,就已经逮着他手下的狐狸,准备进入它的灵体。
小狐狸的心思被问心看得一清二楚,盛如玉将它捏在手中,教训它:“好啊你,天天偷院子里的野鸡吃……居然不带上我?”
青诀“噗嗤”一声就笑了,“你这只老不正经的狐狸。”
盛如玉早就发现了她,她远远地站着像一只雪白的小白猫,他方才也是逗着她玩,现在把人逗笑了,他放开手里的小狐狸,摇晃着身姿朝着她走过来,“青宗主,可想死我了。”
白雪皑皑的冬天,所有人都裹着厚厚的衣服,他却露着好看的锁骨和肩头,衣衫松散,拼命地卖弄着风情。
他正要伸手搭在青诀肩膀上,忽然见她身后走来面色不善的邹子彦,连忙收回自己的手,眯起狭长的狐狸眼,“哟,魔尊也在呢?”
邹子彦最见不得这狐狸搔首弄姿的模样,衣服不好好穿,还特别喜欢在青诀面前扭来扭去的。他走到青诀身边,正好隔开盛如玉的视线,赤条条地挡在他们之间。
盛如玉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摇晃着扇子,那小眼神跟勾魂似的,“魔尊大人,你说你不在魔宫镇住那些魑魅魍魉的,天天呆在青雀宗,不怕招来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吗?”
邹子彦没理他。就剩三条尾巴了,还敢这么骚气骚气的?
盛如玉觉得逗弄他最没意思,又看向青诀,“青宗主今天闲情好啊,把我扔这几个月了才想起看我一眼,不知道你对你现在看到的可还满意?”
邹子彦就挡在她面前,她就只能看到盛如玉的一个边角,其实她也不习惯熟悉之后盛如玉的骚言骚语,尤其是当着她徒弟的面。她不自在地咳嗽了几声,“盛老板进步真快。”
“我就当青宗主在夸奖我了。”他摇着扇子,比起林霄和邹子彦这两硬邦邦的大男人,他还是喜欢青诀这样又香又软的小女人。他勾着嗓音侧身看她:“青宗主,你不来的这些日子,我可想你了。”
青诀见邹子彦脸色不对,赶紧咳嗽。
“青宗主,怎么我一说话你就咳嗽,是说到你心坎里去了吗?”
青诀尴尬后退,“子彦,外面太冷了,还是回去吧。”
邹子彦也不想跟这只骚狐狸呆在一起,扭头就走,走到半路嗅了嗅自己身上,又嗅了嗅青诀身上。
青诀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
“有骚狐狸的味,晦气。”
青诀笑得出声,又忍住,“都说了他现在是青雀宗的盟友,你对他客气一点。”
“前提是他别对着你发骚。”
青诀忍不住又笑了,“狐妖本性如此,见了谁都一样。”
而另一边的盛如玉确实是男女不忌,他见青诀走了,又转头调戏林霄。一双媚眼如丝,还用自己的狐狸尾巴卷着对方的脚踝子,“林霄,你这样演示得太快了,我根本学不会。”
林霄:“……”
能来个人收了这只三尾的狐狸吗?
青雀宗忽然来了不速之客,青诀连忙让邹子彦去通知楚经秋,在房间里藏好。她一路上想了无数的理由,请人入殿,楚千极却不入,而是撑着颤巍巍的拐杖,朝着青雀宗的祠堂慢慢走去。
七十年未见,仍旧记得朝向。
里面的牌位,最明显的便是青栾的名字。
青诀将其供奉得很好,香火不断,贡品硕硕。楚千极颤巍巍地走到牌位面前,站立了很久,而后上香、祭拜、磕头,仍不愿离去。
原来他是为了她的母上而来,不是想抓楚经秋回去。青诀有点为楚经秋感到心酸,楚千极不爱他的生母,也不爱他。
祭拜完,楚千极忽然提出:“我能去她房间里看看吗?听说她的正房挂着她的画像,我有好些年没见过她,都快想不起来她的模样……”他的叹息声充满着悔恨与绝望。
青诀带着他来到寝殿门外。
霖岚打开门上的锁,里面刚收拾过不久,还算干净。
三人踏入房中,入眼正是青栾的画像。
她的神色庄严神圣,不容侵犯,坚定地守护着青雀宗。
楚千极看着看着,眼眶就湿润了。
他摸了一把老泪,带上特殊的镜片,这样可以更清晰地看清她的画像。
她和年轻时一样,几乎没有变化。
唯一不同的便是多了冷冽。
在楚千极的记忆中,她还算是爱笑的人,虽然笑得不多,但仍旧带有女儿家的纯洁无暇。
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是和自己分开之后?还是认识那个奴隶之后?
楚千极浑浊中的眼中有些茫然,他说:“能把画像给我看看吗?”
动画像为大不敬,青诀上次动它是为了后面的小札,所以她婉拒了他的请求:“家母已经去世多年,楚宗主也无需过多缅怀,让她就此安息吧。”
“我并非对你母上不敬,只是想验证一件事情。”
青诀顿住,“何事?”
“你将画像取下打开,看看它的背后,有没有别的东西。”
她心中微沉,起身将画像取下。
这幅画比一般的画像还要厚,若非楚千极提醒,她根本没想到后面还夹杂着另一副画。
她小心打开,背后的那幅画是漫天飞舞的桃花。画像上的男子有着温柔如水,也有着风情万种,他生了一张魅惑众生的脸,一颦一笑皆摄人心魂。
此人正是青栾从风隐宗赎回的奴隶,傅微澜。她将人赎回,取名为澜月。
青诀大惊,“我母上为什么把他的画像挂在这里?”
她的生父不是傅久卿吗?
为什么挂着傅微澜的画像?
楚千极露出了然于心的神色,他叹气道:“我果然没猜错,你其实是傅微澜的女儿。傅久卿这个人,从头到尾都不曾在青雀宗存在过……”
青诀无法消化这个事实,“可我见过傅久卿的画像。”
“那副画像,是你母上伪造的。你生父未脱离奴籍,生下的孩子便不能名正言顺地继承大统,所以她撒下了一个弥天大谎。”
“她先是让傅微澜假死,又让他以傅久卿的身份和她成亲,最后再照着你的模样,伪造了傅久卿的画像,让所有人都以为你生父是傅久卿……”
“事实上,江月宗的大公子傅久卿,早就当年病重送到别处修养之时,就已经英年早逝,这世上根本就不可能有他的画像存在。你母上这么做,都是为了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在当年那样的情况下,一个奴隶所生的孩子,将背负无法想象的恶意。像霖岚那样聪颖的人,都只能寄人篱下,自卑如泥,她又会好到哪里去呢?所以她的母上才会瞒天过海,偷梁换柱,将她一心扶上宗主之位。
青诀看手中画像,心中震撼无法言语。
她的生父为了她,甘愿抛弃自己的姓名。她的母上为了她,终身不再收徒,甚至要废除长老制。
他们做了这么多,就是想要让她继承大统,让她继承他们的意志与遗愿。
所以每当她冥顽不灵、不思进取的时候,她该有多痛心?她的生父泉下能否安宁?
“我一直都知道你母上所爱之人为傅微澜,因为我曾见过她看那人的眼神。她只是在奴隶场看了那人一眼,便不顾一切地策马而去,死活要将他赎走,不惜大闹奴隶场……”
楚千极的神色慢慢暗淡了下来,他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仿佛还历历在目,“她的眼神骗不了人,见他第一眼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会输给那个人。而后和她吵架、赌气、冷战,都是像证明我在她心里的重要性,结果却输得一塌糊涂……”
“我母上对他一见钟情?”青诀很诧异,因为在她印象中母上不是这样的人,她总是危险关头都能保持冷静。
楚千极摇头,“你母上幼年落水,被路过的小奴隶救下,后来她一直在奴隶场寻找此人,却怎么也无法找到。她形容那人如红梅傲雪,一眼便能瞧见,后来在奴隶场见到傅微澜,我突然就想到她形容的那个人。”
他垂下神色,眼中晦涩难明,“她要找的那个小奴隶,其实就是江月宗出逃的二公子,傅微澜。他本就不是奴隶场的人,当然找不到,后来江月宗衰败,她才终于找到了当年救下她的人……”
或许从他救下青栾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她心里扎根,奉献过她最热烈的感情。
所以往后她的情感总是淡淡的,即便与自己在一起多年,也都是淡漠如水,不似热恋。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楚千极心高气傲,不肯承认。他总想证明自己在她心里是特殊的,最后一败涂地,不敢面对,只能仓皇而逃……
青诀总算是听明白了。
原来的傅微澜本就是母上的白月光,以为找不到却不曾想突然相遇,并且相爱,于是她便和楚千极分开,这也导致楚千极怀恨在心,与她老死不相往来……
傅微澜,澜月。
她的生父,其实也是奴隶。
霖岚头一次觉得自己和青诀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以前总觉得她如皎皎明月遥不可及,现在知道她和自己一样,都是奴隶所生、凡胎肉/体,无形中消除了距离感。
青诀听完全部的真相,久久不能平复。
她将傅微澜的画像取出来,将他和母上的一起挂在墙上,让他们一起正大光明地接受所有人的注目。
她完成了他们的遗愿,削除了奴隶制。
从此她的生父便不再是奴隶,而是和大家一样,堂堂正正的人。
“霖岚,我要接我生父入祠堂,为他正名。”
霖岚情绪激昂,“是。”
姗姗来迟的楚经秋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知道他家的臭老头进了人家祠堂,又闯进了别人母上的寝宫,进去半天都不出来。
别是闹出了什么事吧?
他偷偷摸摸跑过去偷听,只听到一句:“你生父为奴隶出身,本不该入祠堂……”他只听到着半截就炸了,立马跳出去:“臭老头!人家的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欺负我就算了,你要是敢欺负青诀我跟你没完!”
他冲进去,“臭老头,跟我回去!”
楚千极冷哼了一声,“你的事我等会儿跟你算账。”他又接着说:“你生父本不该入祠堂,多亏你废除奴隶制,才能让他的身份公之于众,你双亲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青诀点头,“是,多谢楚宗主告知实情。”
楚千极叹气,“当年也是我糊涂了,做了很多错事,现在也是悔不当初。”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看着相处融洽的两人,楚经秋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脸懵逼。随后屁股上被人踹了一脚,身后传来楚千极的冷哼声:“不孝子,跟我回去相亲。”
楚经秋一会想起那群肥的瘦的红的绿的,恶心劲就冲了上来。他连忙抱住青诀的大腿,大喊着:“青诀救我啊!我是为了救你才冲出来的,你不能放弃我啊!”
随后他又被人一脚踹翻。
邹子彦挡在青诀身前,警告他:“不准抱她大腿。”
楚千极臭着一张脸,嫌他丢人,“还不快滚回来相亲?”
楚经秋:???
生活是否对他残忍了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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