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玲月蹲下来。
她害怕小老头一直仰着头伸长脖子说话, 没准任务还没发布完，人就没了！
“什么忙？”
“我是一名地表流浪者，一直希望能成为公司的员工, 住进没有辐射的地底。可惜十多年以来, 没有一家公司愿意接收我。我现在生命已经走到尽头，别无所求，只希望能看一眼‘劳动合同’。你能将公司的劳动合同带来给我吗？”
【是否接受任务“劳动合同”？YES/NO。】
桑玲月点击YES。
小老头了结一桩心愿，重新躺下，只有胸口些微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桑玲月继续往前走，走进一条只容一人通行的小巷之中。左右两堵墙残破不堪，斑驳的墙面在她行走时大面积剥落, 似乎在催促着她——快些往前走。
小巷的尽头是一扇绿色的木门。
桑玲月抓住把手, 推开木门。
门后是一间废弃的网吧，她跨步走进去，墙角的蜘蛛网微微晃动, 厚重的灰尘扬起。桑玲月咳嗽起来, 捂住口鼻。
大厅里整齐的排列着几十台机器，弧形屏幕大多破损，裸露的金属线铺满地面。
一切都笼罩在灰色的薄纱中，意味着任务还没有正式开始。
有过多次做任务的经验的桑玲月知道，这是因为任务执行者还没有到齐，而她是做任务积极分子——第一个进入任务场的学生。
桑玲月在网吧里逛了一圈，找到放在一个紫色盒子里的五套衣物。它们整套都是银色的, 材质不明, 延展性意外的好。
至少邬声变身之后, 不会留给她社死的局面。
“嘀嘀嘀——”
智能手环弹出对话框。
【提示一、更换员工制服, 天黑前归家。】
桑玲月换上衣物，艾瑟儿评价：“……丑死了。”
设计师应该被丢进魔兽森林喂哥布林。
之后的半个小时，陆续有学生走进废弃网吧。
三男一女，都没有穿校服。
人已经到齐了。
四人相互之间并不认识。到达紫色任务的级别，已经没有组队的可能性，由校方直接分配任务……以任务之中的死亡率来说，很多队伍都已经团灭。身边熟悉的朋友纷纷死去，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比比皆是。
短暂的互相介绍之中，桑玲月知道了四个人的ID。
大家默契的不再告知真名，而用ID作为代号。
身高目测一米九，体重绝不低于两百斤的“微胖小伙”。
可能患有某种疾病，皮肤苍白到不正常的“美杜莎”。
气质和学生身份不符，流里流气的“中性笔”。
以及戴着口罩看不清长相的“大灰狼”。
同样获得提示一的他们，各自脱下身上的衣物换上“员工制服”。最后一个人换好衣物的瞬间，地面颤动起来。
桑玲月面前积满厚厚灰尘的电脑显示屏闪烁着绿光，底部长出三对金属足肢，竟如有生命的活物一般在桌面上快速奔跑。
所有的电脑都活了！
地上的主机，脚下的裸露的电线都跟随着显示屏们朝同一个方向跑去。
美杜莎大喊一声：“小心！”
她反应极快，侧身躲过一波电脑狂潮。
中性笔则被电线缠住脚踝，摔倒在地上。
没受什么影响的只有桑玲月和微胖小伙，两人也被奇特的开场惊呆了。
只见银色合金墙壁“嘎吱”一声，如一扇门一样被朝内推开。
“你们……”
推开门人是一位身穿员工制服的男性，他没来得及说完一句话，就被蜂拥而至的电脑们淹没，直到电脑们通过打开的金属门全部跑光，他才捂着胸口，抓住门框艰难爬起来。
“咳咳咳……你们……”
虽然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但是冒着熊熊烈焰的双眼足以表明他的愤怒。
这愤怒是冲着任务执行者们来的。
五分钟后，他终于平复气息。开口就是怒骂，声音尖锐刺耳。
“不合格！你们统统不合格……该死的，只是一场简单的考核而已。看看你们都干了些什么！就算把你们的信用点全部扣光，也无法弥补今天的损失。快滚吧！太阳就算从地底升起来，你们也绝对无法成为一级员工。”
几个人就这样被撵出废弃网吧。
桑玲月走在最前面，还没看清外面的情况，就被一只手勾住脖颈，接着脸埋进柔软的峰峦之中。
“唔唔唔……”
她奋力挣扎，终于在脸颊憋红之前，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对她勾肩搭背的是一个年龄在二十岁上下的漂亮姑娘，身高一米七左右，身材堪称火爆。放在末日之前，回头率不至于百分之百，也能达到百分之七八十。然而，综合素质在“优秀线”以上的不止她一人，周围的男女有一个算一个，身材比例都是上佳，容貌不俗。
所有的人都统一穿着员工制服，差别只在于肩章。
桑玲月和四位同学没有肩章，勾住桑玲月脖子的漂亮姑娘则佩戴着一枚紫色的圆形肩章，材质似乎是塑料的。
刚刚将他们撵出废弃网吧的男性员工则有三枚圆形肩章，同样是紫色的。
桑玲月怀疑它是员工等级的一种标志。
这里似乎是一处有专门作用的活动中心，巨大的液晶显示屏悬挂在墙壁上。不过它显然有些年头，画面不甚清晰。
“怎么样，你考试合格没有？”
这位NPC和自己的关系似乎很不错……
桑玲月摇头，“失败了。”
漂亮姑娘放开她，端详她的表情。先是一脸凝重，接着大笑出声：“骗人也不走点心，装得一点都不像。如果真的没有考过，你早就号啕大哭，把眼泪鼻涕都抹在我的身上了。想笑就笑吧，不用憋着了。”
“我真的没有合格。”
“不是吧……”
“真的。”
“你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哭……”
“伤心过头，哭不出来。”
“……”
桑玲月的智能手环响起来，弹出对话框。
【提示二、弄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引起他人的怀疑。】
NPC显然是看不见虚拟对话框的。
漂亮姑娘得知坏消息，满脸愁苦。
“你已经是第三次申请一级员工考核。这次不合格的话，将会永远失去成为一级员工的机会……”她怜悯地看着桑玲月，干巴巴地说：“如果不想被驱逐出公司，就只能报名参加‘地表探测员’的考核了。”
桑玲月不动声色地听着，为避免引起漂亮姑娘的怀疑，一直低垂着头颅，免得和她对视。
一个伤心欲绝的人有这样的表现不奇怪。
漂亮姑娘没有怀疑，咬牙说：“事情已经这样了……算了！我请你吃顿好的吧。”
说完，扯着桑玲月的胳膊往外走。
你的语气听起来不太妙啊。
这顿“好的”，仿佛是我今生最后的一顿饭。
两人穿过几百个等待考核的员工，乘坐电梯往下。从第340层，前往400层，电梯里的广播正在播放一条新闻：[三日前，355地表探测队从遗迹带回一种蘑菇，命名为“黑菇”。研究员在对黑菇进行研究的过程中，发现黑菇的孢子能侵入人的大脑，导致接触者行为异常。包括不仅限于性格大变、言语错乱、攻击活物。目前已受到控制的感染者112人，或有更多的感染者未被发现。公司正在逐一进行排查。警告！若发现周围有行为异常者，请及时上报。]
这一部电梯里只有漂亮姑娘和桑玲月两个人，沉默是主旋律。
桑玲月一直都不是一个善于聊天的人。
“平时你的话很多的，今天怎么一直沉默……”
漂亮姑娘放开桑玲月，“你有点怪怪的。”
“我大概是被菌菇孢子感染了……”
这显然是一句玩笑话，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漂亮姑娘：“别胡说，被感染很可能会没命的。”
桑玲月无奈地摊手，“也不知道考核失败和成为感染者相比，哪一个更倒霉。”
漂亮姑娘叹息一声，“二者不相上下的倒霉。”
“叮——”
电梯到了。
每一层似乎都有分区，漂亮姑娘带着桑玲月逆着人/流朝A区走去。很快，桑玲月闻到食物的气味。
那并不是香气，味道挺复杂的。
“你不是一直想尝尝A套餐吗？今天我请客，你可以一个人吃一整份。”
漂亮姑娘站在排队最短的队伍末尾，指挥桑玲月：“你去占个座。”
桑玲月依言行事，并把身体控制权交给圣女。根据漂亮姑娘的描述，她应该是一个幽默、外向、性格开朗的人。
这是一个圣女绝对能够扮演好角色，不会搞砸。
不一会，漂亮姑娘端着一个半新不旧的餐盘回来，餐盘里是一大坨绿色的糊糊。
“小心烫。”
漂亮姑娘在艾瑟儿对面坐下。
不过五分钟的时间，艾瑟儿就不留痕迹的套出许多重要讯息。
首先，这个角色的名字叫桑月月。父母是公司员工，出生在公司，接受员工子女的教育到十八岁。按照规矩，年满十八岁即为成年，需要工作养活自己。
三个月不能签署劳动合同者，将会被驱逐出地底。
其次，公司的工作有三类。大量普通员工、少部分管理层，以及研究员和地表探测员。
桑月月学历不够做研究员，失去最后一次成为普通员工的机会，只能去应聘地表探测员。
最后，地表探测员十有八九活不过三天试用期。
如果能通过试用期，就可以签署劳动合同了。
漂亮姑娘说得口干舌燥，将餐盘往艾瑟儿面前推：“你赶紧尝尝，一会A套餐冷掉了。都说A套餐最营养最美味，我长这么大还没尝过呢……”
艾瑟儿含笑吃下一勺。
下一秒，桑玲月重新获得身体的控制权。
艾瑟儿捂着嘴，表情痛苦：“什么玩意，好难吃。”
作者有话说：
娇气圣女，在线骂街。
第52章 劳动合同（二）
桑玲月面带微笑品尝糊糊。
艾瑟儿的味觉没有出问题, 糊糊的味道一言难尽。不过是对于朋友花大价钱买来的“美味”套餐，不能露出和难吃有关的神情而已。
地底人早已习惯食堂“饭菜”的口味，她如果不想被判定为行为异常, 就一定要觉得美味。
“你要尝一口吗？”
桑玲月示意漂亮姑娘可以吃她还没动过的部分。
漂亮姑娘摇头, “我以后还有机会吃很多次A套餐。”
“……”
潜台词：最后一顿，我就不跟你抢了。
桑玲月吃光糊糊，艾瑟儿才肯继续和漂亮姑娘“闲聊”。没过多久，她就打听出漂亮姑娘名叫优悦悦，住在615层的C区。
两个人从小就是邻居，又是一起长大的好姐妹。
桑月月的父母相继死亡之后，两个人住宅配额由唯一的独女使用，等她完成学业成为一名普通员工, 还可以继续使用。不出意外的话, 她会在二十平米的配额房屋之中，完成结婚、生子等一系列的人生大事。
可惜，意外发生了。
桑月月没有能通过考核, 三次几乎已经全部被浪费掉了！这是桑玲月到来之前已经注定的结果, 去也让开局一下子变得困难起来。
……否则完成紫色任务岂不是毫无难度。
“闲聊”花费优悦悦太多时间，尽管她很愿意把时间都用来安慰好友，却迫于现实的无奈，不得不去上工了。
优悦悦在第一次考核中，高分通过成为一级普通员工。
每天必须工作十二小时，再花费八小时睡觉，四小时用餐和休息。几年之内不犯错误的话, 她可以成为一名二级普通员工。不过, 工作到死的那一刻, 她的人生高度都将止步于三级普通员工。
公司管理层早已固化, 除非有卓越的功绩，很难成为其中的一员。
桑玲月来到615层的C区，她的家是365号，优悦悦住在对面的366号。
“咚咚咚——”
她敲响366号的房门。
房门从里面打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探出头来，看到是她，嘴里喊着“月月姐”，让出道路。
桑玲月没有进门，“我来拿备用的房门钥匙。”
因为桑月月总是忘记带钥匙，所以在相熟的邻居家放有一把备用的。
这个小男孩是优悦悦的弟弟，名叫优乐乐。他小跑进屋，没一会儿就找到备用钥匙，交给桑玲月。显然，同样的状况并不是第一次发生。
“等等，”优乐乐叫住桑玲月，一脸八卦地询问：“月月姐，你是不是又没有通过员工考核？”
“你怎么知道？”
“如果考核通过，你现在不会回家，而是在‘人事处’签合同。”
桑玲月挑眉，“你还挺聪明的嘛。”
“一般一般，”优乐乐十分谦虚地说：“虽然经过基因优化，但我的智商在同学中并不算高。只不过是从小看着你长大，所以小小年纪就下定决心要好好努力，常常思考，知道的就比一般的同龄小孩多啦。至少，长大之后不要成为像你一样的大人啊！”
破小孩说完埋汰人的话，抢先一步关上房门。
大概是怕挨打？
桑玲月自然不会跟他计较。
毕竟桑月月一事无成，关她桑玲月什么事。
钥匙插/入365号房门，房门向内打开。里面只有二十多个平方，一共两间房，光线昏暗。普通职工如非必要甚至不会开灯，因为电力配给的额度有限，超过就要自行缴纳电费，所以水电气都必须节约、再节约。毕竟一个普通员工辛勤工作赚到的信用点，仅仅只足够他活着而已，容不得浪费。
房间里是没有厨房的。
食堂统一配给，价格更加便宜，也不容易造成资源的浪费。
桑月月父母的房间，早已被用来堆放杂物。唯一的桌子上有夫妻俩结婚时拍摄的照片，也是唯一的一张照片。
“咚咚咚——”
有人在敲门。
桑玲月打开房门，站在门口是小男孩优乐乐。他高举课本，说道：“月月姐，我有一道题不会做。”
地底公司的社会化抚养已经实行多年，孩子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不需要父母操心。两岁以前有育婴所，两岁以后有幼儿班、小学、初中……优乐乐今天没有待在学校的原因是小朋友生病了。
一场小感冒，但按照规定在他痊愈之前是不可以去学校的。
桑月月的成绩不太好，但辅导一个小学生的功课是没问题的。
桑月月感激优家在父母死去之后对自己的帮助，对优乐乐一直很有耐心。
不等桑玲月有所反应，优乐乐便熟门熟路地钻进屋中，坐在地上。
是的，屋内没有沙发，只能坐地上。
桑玲月接过小孩递来的课本，读完题干，嘴角便抽搐起来。她是学霸没错，小学生的课程内容也不一定很深奥，可地底公司的教学内容和地球不是一个体系啊。
这些名词，她根本看不懂。
优乐乐递给她一支笔。
桑玲月接过来，心思却已经不在题目上，心里思索着，该怎么将破小孩打发走。
“这道题很难吗？”
优乐乐趴在桌面上，看着桑玲月的脸，露出疑惑的神情。
“还行吧。”
“那你怎么还不解题？”
“……”
怎么说呢！真不愧是姐弟，要刀她的眼神简直一模一样。
如果优乐乐上报自己的异常，肯定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
桑玲月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把他弄晕，耳边却传来低沉的男声。
“需要帮忙吗？”
睡美人自己醒来了。
桑玲月低声问：“你是会解题，还是能用某种能力打消小家伙对我的怀疑。”
优乐乐听见桑玲月自言自语，更加狐疑。
“你刚刚是不是说话了？”
桑玲月面不改色心不跳，“你听错了。”
顾老师语带笑意，“我会解题。”
桑玲月把身体控制权交给顾老师，只见顾老师没有任何迟疑，“唰唰唰”在课本上写下解题过程，一边写一边讲解。这个时候，他一点都不结巴。
很快，题目讲解完毕，他随手翻了翻前面的内容，挑眉对优乐乐说：“前面几道题，你都能做出来。这一道题的解题思路没有任何变化，你不会做？”
“嘿嘿……”
优乐乐干笑，解释道：“我想着月月姐忙起来就不会一直想着难过的事情了。”
谢谢你的体贴，差点把我送走！
顾老师把身体控制权还给桑玲月，一会他该恢复结巴露馅了。
桑玲月拿到身体控制权的第一件事，就是推着小孩往外走。
“大人的事情，不用你一个小孩子操心。回家写作业去，姐姐一会还有事呢！”
“你要去报名成为预备地表探测员吗？”
桑玲月点头。
“那很危险，你会死在外面的。”
小孩的关心是真切的，桑玲月笑着说：“别担心，我会活着回来。”
优乐乐觉得她在骗小孩。
送走难缠的小孩，桑玲月准备出门。她已经按照提示一的内容找到“家”，现在要去250层的B区报名。就目前得到的讯息而言，成为预备地表探测员是她唯一能拿到“劳动合同”的机会。
250层的人很多，等桑玲月走进B区的时候，却瞬间感觉到此处的空旷。
只有一个三级员工坐在登记处，听到脚步声懒洋洋地抬起头，视线匆匆扫过桑玲月，食指点一点桌上的表格。
“每一栏都要填，填完进左边的通道。”
桑玲月拿过表格一看，需要填写的信息很少，都是她已经知晓的。花费几分钟填写完毕，她独自走进左手边只容一人行走的通道。
“那道题你怎么会做的？”
她觉得顾老师还没睡着。
果然，她的疑问得到回应。
“沧海界的教教学内容和地底的类类、似，连连连、连蒙带猜能解、解出来。”
“看来我运气不错。”
“我的残残魂寄居在你你、你的体内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我会保保护你的。”
桑玲月正要道谢，智能手环嘀嘀嘀响起来，对话框弹出：【提示三、成为预备探索队员。】
通道已经走到尽头，眼前是摆放着数个胶囊状升降舱的房间。一名身穿动力装甲的金发女士询问桑玲月的姓名，在手上拿的电子设备上划一道横线，拍打一个胶囊舱的启动按钮，声音里不含情绪地说：“站进去。”
桑玲月走进胶囊之中，在舱门缓缓关闭时，询问道：“我要去哪？”
金发女士流露出些微怜悯的情绪，如同屠夫安慰待宰的羔羊一般，敷衍地轻拍舱门说：“地表。建议你最好靠着墙壁坐下来……”
话音未落，一股巨大的失重感攥住桑玲月的心脏。
胶囊的运行速度比她之前乘坐过的几次电梯快得多，穿过一片黑暗的底下隧道，桑玲月被弹出胶囊仓。舱门关闭，重新沉进地底。她则站在一片戈壁之中，看到蔚蓝的天空、金色的太阳和十几个茫然无措的公司员工，他们仿佛对周围的一切抱有极大的恐惧。一边颤抖着，一边嘟嘟囔囔。
“这是湖……不，是河。”
“天空……我在课本里学到过。”
这并不奇怪，毕竟地底出生的人们从没有看见过外面的太阳。
奇怪的是考核的内容，就这么不给一点提示的把人丢出来。
她该做什么，才能通过考核呢？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啊！
第53章 劳动合同（三）
荒凉的戈壁中, 桑玲月慢慢前行。
这里不是三区。
三区周围绝对没有一望无际的戈壁滩。
这里甚至有可能并不是地球，而是某个异度空间。
戈壁上并不只有茫然无措的人，桑玲月表现出的冷静吸引一个大块头男性的目光。他朝着桑玲月走来, 自我介绍道：“嗨！我叫白西海, 知道一点考核的内幕。美女，认识一下？”
“桑月月。”
这显然是个陌生人，桑玲月可以表现得不热情、不外向、不幽默。
“你知道什么内幕？”
“只要我们能活到下午五点半，就能通过考核。”
白西海压低声音说：“你是不是也知道一些内幕，才这么冷静？”
“我不知道内幕，我只是吓傻了。”
“骗人的吧……”
桑玲月眼角余光看到又有新的胶囊舱弹出地面。这次来的“新人”是ID名称为“美杜莎”女同学，她苍白到不正常的皮肤很是显眼。许多人的目光都投向她，白西海也不例外, 嘴里嘟囔着：“先天性基因缺陷者……哈哈, 总不可能是异能者吧？”
白西海收回目光。
桑玲月询问道：“危险来自哪里？”
“辐射、毒气、异种等等……教科书里写得很全。朋友，你该重新学小学一年级的课程。”
桑玲月不在意他的嘲讽，“这里不像是有毒气的样子。”
“美女, 你没事吧！这只是一场考核, 探测部的管理层又不是想要弄死我们！好吧，死人是不可避免的，一定会死很多的人。不过，探测部的最终目的是吸纳新成员，而不是屠杀公司花钱养大的新生一代。拜托！即使探测部在公司内部的名声和末日前的阎罗殿差不多，也不至于疯狂到不给防毒面具，就把人丢到满是毒气的地点吧？放心, 这里离公司很近, 最多有异种活跃。”
桑玲月深深看身旁的家伙一眼。
顾老师和她心有灵犀一般, 开口说：“他、知道得、太多了。”
桑玲月轻声说：“这是一场没给试题的考核, 他很可能是混迹在考生里的考官。”
“真是、恶趣味。”
顾老师看向远方，“有有、有东西、过来，我应付。”
桑玲月交出身体的控制权，“记得藏拙。”
她不确定桑月月有没有上过格斗训练课。即使上过，成绩大概也不会太好。
以顾老师一剑一只恶犬的高超技术，足以应付大部分的危险。
美杜莎没有靠过来，这也算是任务执行者之间的一种默契了。
“那是什么？”
一个终于从见到地表世界的惊讶中回过神来的男人，指着东方的崖壁高声叫嚷起来。
“嗡嗡嗡——”
散落在戈壁滩四周的人们先听到声音，接着才看到扇动着巨大翅膀，成群结队飞来的怪物。
它们和兔子一般大小，躯体黝黑，遍布白色的纹斑。半球形的头部长着一对复眼，闪烁着冰冷的光。口器细长，形如尖锐的钢针，长约半米左右。腹下生六只纤长而有力量的足，在空气的震荡中微微颤动。
顾老师忍着摸出平光眼镜的冲动，略有些诧异地说道：“蚊子……”
“居然能这么快反应过来！美女，你的观察力不错啊。”
白西海竖起大拇指。
“想不到吧。课本里不到两厘米的昆虫，经过辐射变异之后，竟然能长到兔子大小。话说，你应该见过活兔子吧，不知道新生代的实践课程有没有参观动物博物馆的项目。”
他说话间，变异蚊子已经将和人群的距离拉至十米左右。
这期间，顾老师数清蚊子的数量。
一共二十一只。
身穿统一衣物的男女们尖叫着四散逃离，无奈变异蚊子的速度很快，还能在空中随心所欲的完成高难度动作，位于戈壁滩边缘的人很快被追上。其中一个青年没有回头，一直往前奔跑。却被从空中俯冲而下的一只蚊子以口器刺破颈部的皮肤。不过五六秒的时间，他的肌肉便干瘪凹陷，眼球外凸，皮肤失去弹性，面色灰白如死人。
与之相反的是蚊子的身体变得鼓胀圆润，又过去五秒左右，它抽出口器。大量血液喷洒而出，青年的脖子上留下一个绿豆大小的血孔。
青年并没有死，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白西海吹了一声口哨，感叹道：“不愧是经过基因优化的新生一代，体力、耐力和对抗毒能力都不是普通人类能够比拟的。大量失血之后，还能跑能跳，真羡慕啊。”
顾老师没有说话，从他沉稳的表情，旁人甚至无法分辨出他是否听到白西海的话语。他在认真的观察——又有一个人被变异蚊子扑倒。
这个人和刚才被袭击的青年做出完全相反的决定。
一个不管不顾的逃命，一个选择反抗。
他死死抓住刺下来的口器，抽出随身背包里的一把匕首，不断劈砍。没想到看着纤细的口器，竟然出乎预料的坚硬。拉锯之间，口器刺入他的皮肤，但他并没有在意，反而是抽出抓住口器的另一只手，双手握住匕首劈砍。
变异蚊子的口器被砍断，流出黑色的液体。
巨大的疼痛令变异蚊子犹如引擎被点燃的飞机，胡乱翻滚，撞倒周围好几只蚊子。
这位胜利者从地上爬起来，撒腿就跑。也许是口器刺入并不深的缘故，他脖颈上并没有流出多少血液。
他的胜利激励许多人，不少人纷纷掏出武器。
顾老师心中有数了。在地底拥有一件冷兵器，并非出格的事情。也许公司并不允许，但不妨碍员工私藏。
顾老师从背包格子里取出“锋利的短刀”，原地一个翻滚避开从空中扑来的变异蚊子，一刀砍中蚊子翅的根部。手腕用力一划，左侧翅膜轻易被洞穿，一分为二。
他其实更习惯用本命灵剑，不过此时拿取出一把剑太过夸张了。
变异蚊子一边翅受伤，无法平稳飞行，一头撞在尖锐的戈壁上，一时竟无法动弹。
又是一声口哨响起，白西海赞道：“厉害啊！美女。”
“我叫、桑月月。”
顾老师不喜欢白西海对桑玲月的称呼，觉得此人有点轻浮。说完，他不等白西海的回应，转身向变异蚊虫飞来的反方向跑去。
白西海抽出一把三菱刺，贯穿袭来的变异蚊子的腹部，嘴里念念有词：“女性、十八岁。冷静、沉稳、善于观察。不，应该说观察力惊人。口器的确不是变异蚊虫的弱点，攻击对翅才是正确的选择。可惜啊！攻击的动作不够凌厉，一看就是格斗训练课培养出的花架子。嘛！毕竟没经过血和死亡的洗礼……小问题，多出几次任务没死的话，就会知道无意义的动作只会浪费体力。品性是不是不太行？都没提醒一句有蚊子盯上我了。好歹是说过几句话的熟人。啧啧，只顾自己跑得飞快！”
他抽出三菱刺，偏头避开从蚊子腹部喷涌而出的汁液，嘴角扯出一缕充满兴味的笑容：“有意思！”
白西海快步追上桑月月，强装出战斗过后的惊惶。
“你要去哪？变异蚊子死的死，散的散。这里只剩下几只，我们合力把它们干掉，然后在原地等待救援吧。”
顾老师一边跑，一边说：“蚊虫、滋生于、水中，变异蚊虫、飞来、方向、溪流。远离它，避免、后续、袭击。”
更何况他在几处岩缝中发现少量变异蚊虫的残肢，更加确信蚊虫的袭击不止一波。
甚至变异蚊虫本身，就是为考核准备的考题。
“美女……桑月月，你的体力不太行啊。没跑几步，怎么就喘上啦？”
“……”
顾老师沉默了。
他体力并不差，只是不想暴露结巴的小毛病，故而只能一次性吐出两三个字。
大概跑出一公里的距离，四周的景物才是出现变化。大块的戈壁岩石被黄色的泥土取代，可容车辆通过的土路旁站满执勤的大树，树下绿草如茵，不知名的小花随风飘扬。
顾老师身为剑修，还没学会握剑就已经学会观气，对恶意十分的敏感。他感觉到树林的深处，有一道窥探的目光。
这目光是不怀好意的。
“进去吗？”
他问白西海。
“哈哈哈……我也不知道啊。如果你觉得里面比外面安全的话，咱们就进去。相逢即是有缘，我都听你的。”
“我是问，你认为、可以、进去吗？”
白西海干笑，“为什么问我？我不擅长做决定。”
顾老师目光沉稳，认真说道：“你了解、地表。”
“你是不是误会了……”白西海沐浴在顾老师的目光下，他不得不收起笑容。一时之间，竟然有种被看穿的忐忑，好在他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觉得自己连底裤都已经掉了。心思电转之间，想出一个新的说辞。
“被你看出来了！我的确了解地表。我并非出生在公司，而是做过很长时间的地表流浪者。前不久遇到公司的地表探测员，被吸收进公司。不过，我可没什么优势，一样要和你们一起参加考核，才能成为预备探测队员。”
“哦，”顾老师点头，指着树林再次询问：“进去吗？”
“……”
他对白西海的谎言没兴趣，只想知道，接下来的考核还有哪些内容。
作者有话说：
假期过去三分之二
第54章 劳动合同（四）
“进去！”
这一次, 白西海斩钉截铁地说：“我听说这一批报名成为预备探测队员的人很多。仅仅是活到五点半，的确能通过考核。不过只要是考试，都有高分通过和低分飞过的区别。表现优秀的话, 成为预备队员后获得的资源会更多。你知道的吧？对于地表流浪者说来, 资源就是一切。”
“这条规则、在地底、同样、适用。”
顾老师的话，得到白西海的赞赏。
两人一起走进树林。
阳光穿过茂密的树叶，洒在泥土地上形成耀眼的金色斑块。行走的两人抬头时，需要用手遮住眼睛，免得被光芒逼出生理性的眼泪。
白西海喋喋不休：“这片森林在末日前是一个公园，名叫百花公园。你学过的吧？公园是一种用来观赏自然景观的公共场所。扯得太远了！你只要知道，森林里的花特别多，而且异变率很高就是了。以我的经验, 植物异变的规律性较低。几乎是每隔一段时间, 都会显露出不同的状态。前几天下过几场大雨，我们如果能采集一些低攻击性花株的样本，就一定能高分通过——毕竟地表探测员就是干这个的。”
顾老师没有说话, 他转过头装作查看周围的情况。
这家伙太能说了。
其实此处距离地底公司不远, 真正高风险的变异植物和动物肯定是已经清除干净的。
否则地表探测员每一次离开地底，都要被迎面来一次痛击，探测根本无法展开。
以地底公司展现出的科技水平，不至于连家门口的潜在危险都处理不了。
空气里传来隐约的花香，顾老师停下脚步：“香气、有毒吗？”
“没毒，百花公园里没有释放毒气的花束。这个香味，应该是我们要寻找的三种低攻击性花株之一, 桂花。”
桂花香气柔和, 可以食用。
不过, 香味浓郁到一定的程度都会变成刺激性的恶臭。
几分钟之后, 顾老师看到生长在一片茂密香樟树下的金桂林。香樟树高大，遮天蔽日，难为桂花树在缺少阳光和雨露的情况下，还能枝叶翠绿，开出一朵朵金色的小花。
一阵风吹过，白西海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细密的花粉扑在脸上，顾老师微微蹙眉，接着脸上的表情一僵。
下一秒，桑玲月获得身体的控制权。她觉得奇怪，正要询问顾老师出什么事啦。还没问出口，就感觉到面部和脖颈处的瘙痒，痒意一直到达胸脯处。大概是细密花粉，从衣领处钻进衣服里面了。
对一名男性来说，鼓鼓囊囊的小笼包存在感太强，过分刺激了。
桂花已经异变成花粉肉眼可见的植物啦？
不待桑玲月弄清楚怎么回事，天空中就撒下紫色的花瓣。若不是头顶有茂密的香樟树遮挡，她会以为是天上下鲜花雨了。
天降花瓣本来是很浪漫的场景，可放在满是异变动植物的林子里，预示着危险的来临。
顾老师意识到不对劲，重新拿回身体的控制权。他屏住呼吸，从随身的背后里取出一张罩面巾，蒙住口鼻。
只听“咚”一声响，白西海倒下了。
头部撞在路边的硬石头上，肿起一个肉眼可见的大包。
戏是不是有点过头啦？顾老师踢他两脚，确认是有突发情况——白西海是真的晕过去了！
顾老师其实一直有察觉到来自高处的窥探。那视线黏黏腻腻，让他有种沾上水蛭黏液的不适感。
不轻举妄动，是想静待考核的内容。
没想到窥探和考核无关……考官竟然中招了？
紫色的花瓣纷飞洒落，顾老师心知他昏迷之前，对方不会出现，便装中招，跌跌撞撞往前几步。等走到最近的一棵大树旁，才靠着粗壮的树干软倒在地上。
对方很谨慎，大约十分钟之后，花瓣雨才停下来。
两个瘦骨嶙峋的男人从树上几个跳跃，荡至地面，他们的动作像生长生活在树上的猴子一样灵活。细细观察，会发现他们的双臂比一般人至少长三分之一。蓬乱的头发，几乎遮住他们的面容，也让人看不清他们的脸上长的是胡子还是长毛。
其中一个男人吹响口哨。
正欲有所动作的顾老师，决定静静地趴着。
大概过去一分钟左右，八个强壮的男人从草丛里钻出来。他们脸上带着陈旧的防毒面具，身上穿着残破的衣物，重要部位裹着用金属垃圾拼凑出的护甲，手里拿着变形的钢管、车盖残片打磨成的刀具。
没有人穿鞋。
其中一个人扛起顾老师。
白西海则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他是被抓住一只脚拖着走的。
哪怕等会儿他还有机会醒来，想必浑身的酸痛也够他喝一壶的。
十几分钟后，顾老师被放下来。扛着他的野蛮人动作同样不温柔，他几乎是摔进笼子里的。
之后，就没有人管他了。
顾老师睁开眼睛，确认此处是一个小型的聚居地。显然已经离开百花公园的范围，这帮人的脚程很快，带着两人走出大概十公里的距离。
一旁同样的笼子还有十几个，每一个笼子里都关着一到三名女性。
不远处的绞刑架上，则悬挂着几个男人。他们肢体不全，但都活着。
哪怕是人类杀牛宰羊，也很少会以活取肢体的方式……
白西海的嘴里被塞进一根木头，悬挂在绞刑架的最末端，旁边便是一锅煮得滚沸的水。
一名高大健壮的男人被簇拥着走出来，他的身后是残破的厂房，斑驳的墙壁上依稀可见“第一钢铁厂”的字眼。
男人下半张脸覆盖着钢铁打造成的羊角面具，手脚覆盖护甲，裆部缀满贴片。看其打扮，应当是这群人的首领。他接过下属递来的刀，走到白西海的面前。扯住对方的衣服，用力一撕，没能撕破公司发放给员工的银色制服。
白西海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醒来的。
他睁开眼睛，看到近在咫尺的属于变种人的大脸，瞳孔生理性猛缩。
“MD……”
短短几秒，他已经搞清楚目前的形势，忍不住骂出脏话。
……竟然阴沟里翻船了。
顾老师打开笼子，跳到地上。即使是铁笼子，也是关不住他的，更何况是木头打造的牢笼。旁边笼子里的一个女人发现他的动作，微微偏头盯着她。
顾老师轻嘘一声，示意对方不要说话。
谁知对方只是麻木地看着她，连眼珠都如凝滞般一动不动。
桑玲月的视线落在对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顾老师是男性，不好一直盯着女性的身体看，她却发现对方受过很多非人的折磨。
这群聚集在此的家伙可不像是文明人。
首领转头对身边的人说，要将白西海身上的衣服完整地剥下来。然后，大步走到一个帐篷前坐下，大口吃起食物。
只剩一个人守在绞刑架旁边，注意力全部在俘虏的衣物上。
顾老师放倒一个发现他的守卫，朝着绞刑架靠近。
这些人一个个都像是吃肥料长大的，全部膀大腰圆，身高超过两米。力量大得惊人，肌肉如同石头一样坚硬。
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点，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有着烫伤一样的瘢痕。
桑玲月从小同爸爸的一位副人格学习格斗，打两三个男人不在话下。但要她一对一和这些人格斗，她没把握能赢。
顾老师行动迅速，动作干净利落。
他取下蒙面的长巾，勒住已经脱下白西海上衣的守卫。躯体后倾，让守卫无法挣扎。
“你能、自己、解开、绳子吗？”
顾老师甚至能抽空和白西海说话。
“唔唔……”
顾老师取出塞住白西海嘴的木头。
“……我不能。”
白西海真的是考官吗？
“那些花粉有麻痹神经的作用，否则一根绳子是困不住我的。”
白西海很尴尬，他竟然落到需要考生营救的地步……
顾老师松开已经晕死的守卫，将他从绞刑架上放下来，无情地说道：“我、不想、背着你、逃跑。”
白西海瘫坐在地上，小声说：“只要给我大量的水，大概2L左右。我就可以正常活动了。”
“锅里的水可以吗？”
“……我虽然不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但绝不吃同类。肉汤也不行！”
这里是聚居地，找2L干净的水并不难。
两个人悄无声息地溜出聚居地。逃出几公里之后，顾老师问：“笼子里、绞刑架、他们、怎么办？”
“你是问那些被抓住的可怜人吧？放心，公司会解救他们的——变种人是人类的公敌。”
公司也不会允许出入口附近存在变种人的威胁。
“哦。我们现在去哪？”
“回公司。”
花瓣的麻痹效果过去，白西海开始感觉到身体的疼痛——浑身都疼！
“不行，需要、采集、花株。”
“……不用了。”
你救下考官，已经能高分……不，是最高分通过考核。
不要小看从变种人聚居地夹着尾巴逃跑这件事，能不惊动变种人，应变能力足以获得“最优等”的评价。
“哦……”
顾老师没有强求，他把身体控制权还给桑玲月。
面对漫长的路程，以及话痨属性的白西海，桑玲月脑仁疼，又把身体的控制权让渡给艾瑟儿。
专业的事情，还是让专业的人去做吧。
一个多小时后，两人回到地底。
白西海在对桑月月的观察报告上，写下两句话：她是值得交托生死的伙伴，也是值得交付秘密的挚友。
作者有话说：
下午还有一更，补昨天的更新。
第55章 劳动合同（五）
傍晚, 桑玲月回到位于615层的房间。大概是对面一直在留意她的动静，她刚脱下衣服准备洗澡，大门就被敲响。门外传来优悦悦的声音, 呼喊着桑月月的名字。
“月月, 是你吗？”
“是的，我回来了。你等我一会……我洗个澡。”
桑玲月一边高声回应，一边打开水龙头。结果一滴水都没有出来，老旧的水阀显示仪上只有通红的三个字——已欠费。
她因为在员工考核中犯错，所以被扣光了信用点。
洗澡一次需要的水都买不起……
桑月月可能不是很富有，但不至于这么穷。
“那我先回家，你一会记得来找我。”
门外传来优悦悦的声音。
“等等，”桑玲月叫住她。
然后, 好友优悦悦再一次成为“提款机”。不过, 这位漂亮的姑娘一点都不在意。
经过一天辛苦的劳作，她依旧显得精神百倍。
“你通过地表探测员的考核啦，对吗？”
“只是成为预备地表探测员而已。”
“考核的内容很难吧？”
优悦悦的声音透过哗哗的水流声钻进耳朵里, 桑玲月正要回答, 就听她说：“你不用回答我……我记得很清楚，探测员的考核是保密内容。抱歉，我太激动了。咦！你已经成为预备地表探测员，怎么还买不起洗澡水？”
桑玲月刚刚张开嘴，就听优悦悦继续说：“哦，今天太晚，你得明天才能领到薪水……能让我摸一摸预备探测队员的制服吗？”
桑玲月默默冲洗身上的泡沫。
果然, 优悦悦根本不需要她的回答, 再一次自言自语道：“薪水没有发放, 制服也一定还没有领到手吧。好可惜。”
桑玲月用浴巾擦干身体, 穿上干净的衣物走出浴室。优悦悦的情绪依旧没有平复，双颊通红，眼睛亮晶晶的。
“地表和我想象得很不一样，”桑玲月知道自己不说点什么，优悦悦恐怕能一直自言自语下去。
“我见到变种人了。他们长得和人类差不多，不过都有皮肤病。”
“我知道，那是辐射引起的。如同烫伤一般的痕迹，叫做‘堕瘢’。等身上长满堕瘢又没有溃烂的，肢体便会朝着奇形怪状的方向变化。”
“比如手臂像猴子一样变长。”
“对！听说还有浑身皮肤绿油油的变种人。”
艾瑟儿幽幽道：“她说的是哥布林吧？”
不知为何，圣女阁下对绿皮肤尖耳朵的哥布林十分厌恶。
桑玲月忍不住翻白眼：“埃德大陆有两米高的哥布林吗？我记得传说中的哥布林是一种矮小的生物。”
圣女撇嘴，不说话了。
优悦悦则看着桑玲月，询问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没说话。”
桑玲月矢口否认，并抬手揉揉额角说：“我今天有点累了……”
“那你早点休息，”优悦悦连忙站起来，临出门之前，她回头说：“你没事太好了……之后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做太危险的事。我听说，探测员是有权选择任务的，你选简单一点的……我听说，也有不少地表探测队员活到老死的。”
“好的。”
桑玲月一口答应下来。
可她心里知道，自己在欺骗优悦悦。
以“校方”展露出的嘴脸，一定是任务场内哪里有危险，就让任务执行者们往哪里去。
= =
早上七点半，地底250层C区。
白西海大步走向食堂，身后扑来一人，大咧咧搂住他的肩膀。
“嘿，兄弟。听说你昨天被一只菜鸟救了？”
这是今天第八个问候他的正式员工，有时候人缘太好也会成为一件令人苦恼的事情。
“是啊！是啊！一只能带着中毒的考官逃出变种人聚居地的菜鸟。话说，昨晚剿灭变种人聚居地的行动，你不是参与在内的吗？”
“真是如此，我才感到惊讶。那群变种人十分警觉，首领变种的方向大大提高他的智慧。残忍、冷酷，还知道分工合作的重要性，既有埋伏、又有完善防御工事，还掌握不俗的捕猎技能——你不就是这样中招的吗？我们有着先进的武器，杀死一群拿着冷兵器的变种人不是难事。可你们不一样！菜鸟竟然能带着你逃跑，而不被发现。简直是一个奇迹！”
白西海推开他，耸耸肩说：“你知道的，菜鸟没中毒。而我——隐藏在考生之中的考官，以为自家一某三分地是绝对安全的，差点阴沟里翻船。”
“啧啧，现在的菜鸟不得了啊！”
“白哥，早上好。”
一道少女清脆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月月，这么早？”
白西海转过头，看到桑玲月便不自觉露出笑容：“一起吃早饭。”
桑玲月摇头，“我得先去一趟人事部。”
白西海身边的队友见他笑得跟傻狍子似的，一脸八卦地问：“兄弟，介绍一下。这位是谁啊？”
不等白西海开口，桑玲月先一步开口：“菜鸟。”
“啊？”
桑玲月耸耸肩，走了。
“她什么意思？”
白西海学着桑玲月的样子耸肩，“她就是你口中那位救下考官的菜鸟。”
队友一脸震惊，嘴巴张大，一时竟无法合拢。
这这这……一位瘦弱纤细的女士？和他想象中的形象完全不一样啊。
等桑玲月的背影彻底看不见了，他才尴尬地道：“刚刚我们说的话……”
“嗯，她显然一句不落，全听到了。”
队友捂住脸。
白西海一脸沧桑。
“你想象不到，我昨天身份被揭露的时候，有多尴尬……”
他没说的是桑月月对他考官的身份一点都不惊奇，显然是早已料到……现在的菜鸟都这么厉害的吗？前浪要被拍死在沙滩上了。
另一边，桑玲月在人事部录入个人信息，领到本月的薪水。
她能够肯定，这是一笔非常丰厚的钱币。之所以先领薪水再上班，为的是保障地表探测员的权益——月底再发工资，高危环境下工作的地表探测员，很可能没机会领到本月的工资。
一日三餐，可以在探测队的食堂解决。
桑玲月来到食堂的时候，正好与美杜莎碰面。两个人非常自然地坐到一起，桑玲月从她口中知晓另外两位的情况。ID名称为“大灰狼”的同学顺利通过预备地表探测的考核，受了一点轻伤。
ID名称为“中性笔”的同学则关押在地底10层的禁闭室中。
“他的行为引起NPC的怀疑，被NPC叫来的警卫队带走。我打听到，被怀疑感染‘黑菇’孢子的地底员工，将会接受一系列的审问。虽然地底没有能够直接窥探精神世界的仪器，但只要一询问任务执行者的过往，免不了要露馅。”
毕竟身份都是由“校方”安排的，哪怕桑玲月已经在这个任务场里待够一整天，被问起小学、初中、高中都学过哪些课程，她一样没办法回答。
仅仅是被问到人际关系的一项，能回答的内容都很有限……邻居优家，没了。
“所以，他被认定感染黑菇孢子了。”
美杜莎点头。
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想要营救他，恐怕很难。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地表探测员的身份，能为我们提供一些便利了。”
桑玲月吃掉餐盘里的蔬菜，问道：“禁闭室归探测队管理吗？”
“不啊！不过探测队有需要的话，可以将‘禁闭室’里面的‘观察对象’弄出来‘使用’。”
“你知道得挺多的。”
“嗯。‘我’的妈妈是一位资深探测队员。”
桑玲月没觉得美杜莎幸运，反而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
“你也挺不容易的。”
探测队员比地底员工更加敏锐，亲人的细微变化也许都能察觉得到。
美杜莎叉一起一块肉吃掉，叹息一声：“谁说不是呢！”
她几次险些露馅，被‘妈妈’送进禁闭室。
地表探测队员的餐食不再是员工食堂里的各种原料不明的糊糊，有足够新鲜的蔬菜和高蛋白的肉类。摄入不含辐射污染的食物，能够让人变得更加强壮。
两个人不再说话，专心用餐，就在她们几乎同时放下叉子时，智能手环弹出对话框——【提示四、参加1355号地表任务。】
作者有话说：
下午有点事，没能赶在六点更新。短短，明天争取长长。
第56章 劳动合同（六）
“地表探测队是一部高速运行的机器, 每一支小队都是其中的重要部件，各位探测队员则是部件中至关重要的螺丝钉。”
地底250层A区，入职培训中心。担任考官的探测队员和获得预备探测队员身份的菜鸟们坐在一起, 聆听总队长的训示。
白西海告诉桑玲月, 这是探测队的一项传统。
“每一个人都很重要，生命只有一次。”
“然而，集体更重要。它是我们围绕的火盆，只有所有人都往里面添柴，火才能旺，才能温暖更多的人。”
总队长是一个老头，老头在地底是不常见的。
哪怕是管理层，也很少有能够活到足够长, 再慢慢老死的。
桑玲月看向左侧, 大灰狼坐在那里。这位神秘的男同学依旧戴着口罩，看不清面容。他身上穿的是探测队的制服，裸/露在外的皮肤并不多, 只有双手和脖颈以上的部分。然而, 这部分全都呈现出青紫肿胀的痕迹。
这是变异蚊虫叮咬的后遗症。
变异蚊虫是有毒的，被吸几口死不了。但体内的毒素留存时间较久，就是立刻服下公司研发的解毒剂，也要靠人体的新陈代谢，慢慢排出毒素。
每一位同学的特质能力不一样，桑玲月不知道他中毒是因为不合适在大庭广众之下使用特质能力，还是特质能力无法应对变异蚊虫。
“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们。”
桑玲月的注意力重新被总队长吸引。
“这个秘密是写进保密条款里面的。除非人类不再受辐射的威胁, 否则你们一生不能向亲人、朋友、乃至陌生人透露半句。”
桑玲月在来到任务场一天之后, 终于得知这个任务场的背景设定。
这个世界在一场大战爆发之前, 科技水平及高。可惜, 战争让地球暴露在能造成一切生物变异的辐射之中。
一百多年以前，辐射病造成全球人口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削减至原本的二十分之一。动植物异变，使得人口继续削减。一部分人躲进地底，另一部分留在地表的人类，显现出对辐射的高耐受性。
谁也没有想到，高耐受性的代价是基因的突变。
地表近些年出生的孩子，几乎没有不带“堕瘢”的。自从诞生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在高速奔向死亡。
当“堕瘢”遍布全身，或溃烂而死，或侥幸成为变种人。
……变种人无法繁衍后代。
桑玲月听明白了。
“昨天那个聚居地的首领，并不是变种人。”
右侧的白西海以为她是不忍首领被杀，小声说：“那个聚居地与变种人为伍，杀同类吃同胞。本质上和变种人并无差别，过一两年没有死，又是一个新的变种人。探测队剿灭聚居地时，救出十二名受害者，杀死的二十七人之中，足足有十七人都是变种人。”
之前躲在树上撒下紫色花瓣的，想必就是变种人。
他们的手臂很长，大概是朝着猿猴的方向在变异。
“受害者一般怎么安置呢？”
“我们不可能把人带回地底，只能让随行的医生尽量治好他们身上的伤，再把人送到附近的人类聚居点——这部分聚居点和公司早已建立友好和谐的互助关系，会好好安置他们的。”
台上，总队长的面色忽的变得凝重起来，他说：“躲在地底，并不能完全隔绝辐射。”
台下窃窃私语。
这显然和地底人多年以来受到的教育不符。
原来，地底新生的孩童没有出现“堕瘢”，不是地底父母的基因没有受到污染，而是公司有着足够先进的科技，通过胚胎阶段的基因编辑，可以删除或者覆盖一部分受污染的基因，使得婴儿在出生时处于健康的状态，未来患上“堕瘢病”的可能性也不高。
然而，这种编辑是有限度的。
“公司的研究已经陷入瓶颈。如果依靠地表探测队，不能在战前遗迹中发现一些对抗辐射的有用之物。你们这一代，将是地底最后的‘健康一代’。”
“为了人类的未来而努力吧！”
总队长离开了。
白西海站起来，对桑玲月说：“走吧！我负责训练你。”
“我该叫你老师吗？”
白西海摆摆手：“不用，以后都是队友。”
美杜莎和大灰狼也由白西海所在的第二小队负责，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批新人未来都会加入第二小队。
十二个新人跟着白西海刷卡进入训练室，半空中悬挂着一具具外骨骼设备。
白西海拍打墙上的按钮，一具布满战斗痕迹的外骨骼在牵引绳的拉扯下，落到地面上。
“要试试吗？CA-21型外骨骼，它能让你步伐更轻盈，跳得更高。这些是训练设备，只有动能，没有配备武器。我说的就是你！桑月月。”
桑玲月先走上前，在白西海的指引下张开双臂。
沉重的铁疙瘩穿在身上，却意外的轻盈。她可以一跃两米高，只是一时之间没能找到重心，差点摔倒。
白西海用对讲机下达指令，天花板裂开，一只巨大的机械爪探出，抓向桑玲月。桑玲月扭转腰肢，急忙闪避。谁知机械爪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直接将她击飞出去。
不过，有外骨骼设备减缓冲击，她根本没有受伤。
“忘记把这个给你了。”
白西海丢来一个头盔。
桑玲月怀疑他是故意的，但没有在意对方开的一点点小玩笑。戴上头盔，“玩耍”起来。
三分钟后，白西海打着哈欠说：“还没适应吗？拿出你的真本事来。”
桑玲月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素质在地球人类中属于较好的。可是在经过基因编辑、优化的地底人看来，却属于发育不良的类型。
她把身体的控制权交给顾老师。
顾老师几乎不需要适应期，便轻松躲过机械爪的攻击。他甚至有余力毁掉机械爪，不过是为藏拙，才没有这么做而已。
“我看过你从小到大的格斗课成绩，几乎都是A。”
白西海嘀嘀咕咕：“我要建议队长将格斗课表现优异的学生全都筛选一遍，别太注重文化成绩。瞧瞧，这不就出了一个战斗天赋绝佳的怪胎吗？以她的资质是完全可以直接择优录取进收编进探测队，哪里需要进行预备队员的考核。”
美杜莎和大灰狼对视一眼，都意识到适当的展露出一些“天赋”，并不会引起他人的怀疑。
如果表现得不够优异，就可能与1355号地表任务无缘。
事实上，他们完全可以展露更多的天赋。
因为公司为培养出一个合格探测员，是不惜成本的。只要他们有资质，就一定能变强。能够通过预备探测队员的考核，已经说明他们的资质不差。
训练中途，白西海拿出一盒半透明的蓝色药剂，打进新人的身体里。
白西海抽出针管，笑眯眯说：“等今天的训练结束，记得在食堂多吃点。每一顿干掉一斤肉，很快你们就能长出鼓鼓囊囊的肌肉。”
顾老师不置可否，剑修认为锻炼筋骨的韧性比增加一堆华而不实的肌肉更有意义。
从这一天起，桑玲月三人和NPC新人们一起进行训练。他们的进步自然是最快的，可即使是强悍如剑修，也没有能提前哪怕一分钟完成训练。因为训练的强度，是根据个人的能力决定的。能力越强，强度越大。
每天直到深夜，桑玲月才能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家中。
这几天她一直没有能和优悦悦碰面，实现让对方摸一摸探测队制服的诺言。
好在，天黑前归家的提示，好像只作用于来到地底的第一天。她凌晨回屋，并没有触发死亡规则。
这同时也让桑玲月意识到，成为预备探测队员之后，真正的危险在地表。
七天匆匆而过。
这一天，训练到一半。白西海单独将桑玲月叫到一边，神情有些复杂地说：“你已经完成所有的训练项目，全部高分通过。现在有一项重要的任务交给你——这是总队长亲自下的命令，没有拒绝的余地。”
“什么任务？”
“1355号地表探测任务，二队全员将前往一处危险的遗迹。队长透露给我——里面可能保存有拯救人类的钥匙。”
打瞌睡有人送枕头——太及时了。
“新人们都要去吗？”
“怎么可能。采取自愿报名形式，择优录取吧！你可能不太清楚……根据我的经验，越是有很重要物品的遗迹，越是危险。”
白白送命是没有意义的。
桑玲月点头，“我知道了。什么时候出发？”
“你倒是一点都不害怕。”
“如果害怕有用的话，我现在可以哭给你看。”
让圣女哭……艾瑟儿可以眨眼便流下一行泪水。
“一会儿就出发。按照惯例，你可以留下遗言。如果有什么未尽之事，也可以写下来，队里会酌情为你办到的。”
桑玲月没有遗言。
“如果能完成任务，就可以成为正式队员吗？”
“一般来说，这个过程至少需要半年的时间。完成重要任务，却可以直接跨越时间。你懂的，我的回答是——当然！”
最后，这批新人里只有包含桑玲月在内的三个任务执行者被获准参加。
当天下午两点，十辆重型卡车驶出地底。
至于还关在禁闭区的“中性笔”同学，三人始终没有找到机会营救他。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鸭~
第57章 劳动合同（七）
地表, 距离地底公司100KM以外的变种人聚集地。
桑玲月站在一片荒废的城市遗迹之中，利用无人机探测周围的情况。
白西海将加热的军粮递给她，“有变种人逃跑吗？”
桑玲月摇头。
“没有, 你丢的镭射弹把一窝蜂朝南逃跑的变种人全部炸死了。”
白西海颇为自得, 示意桑玲月赶紧吃点东西填饱肚子，一会还要打扫战场，清理战利品。不要以为变种人聚居地就没有好东西了！只要是地表的物品，在公司内部都颇受欢迎。
任务之余，捎回去一块漂亮的机械表，也是一笔额外收入嘛。
桑玲月坐下来，几口干掉军粮。
这种外出做任务的时候携带的食物，最大的特点是高糖高油高热量。虽然卖相一般, 但入口的味道却很不错。
这是桑玲月离开地底公司的第三天。
预计还有两天才能到达目的地。
这是她做过的任务里, 时间耗费得最长的一个任务。
“桑月月，你快来看看……”
美杜莎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加入探测队之后，三人不再以ID相称, 而是以各自在地底的名字互称称呼。美杜莎名为阪美, 大灰狼叫做陆俊。
将最后两块巧克力丢进嘴里咀嚼，桑玲月站起来，拍拍衣裤上沾的灰尘。她翻过横在地上的雕花石柱，踩着碎石来到简易的帐篷前。
阪美已经掀开帐篷的篷布，桑玲月可以直接看到里面的情况。
散发着恶臭的帐篷里，或坐或躺着八名容貌美艳的男女。外形的完美程度，可以和地底公司经过基因编辑的新一代地底人媲美。
其中一名有着淡金色长发的混血美女一直愣愣看着两人, 眼神毫无波动, 像是一具有生命的木偶。
“哦, 是人造人啊。”
白西海不知何时来到两人身后, 看到帐篷里的情况，连忙高声喊：“队长，这伙变种人至少有一个培养仓。”
二队的队长是一名独眼的中年男性，十八岁加入探测队，已经为公司工作二十年。前天，他在公路上度过三十八岁的生日。
队长外表看来是一位相当严肃的人，实则性子婆婆妈妈的，喜欢给予下属无微不至的关怀。以至于没相处几天，桑玲月就在不借助圣女社交能力的情况下，和他混熟了。
“不错的收获，”队长唯有的一只眼睛里泛出的光：“把它们找出来，搬上车。”
白西海和三个菜鸟解释，培养仓是战前时代用以制造“人类”的一种机器。傻瓜操作，哪怕是脑子被辐射搅成豆腐渣的变种人，拿到手也能使用。
只需要廉价的材料，就能制造出一个身体机能处于顶峰的成熟体“人类”。
桑玲月不免想起十三……十三也是人造人。
可是，相比起帐篷里的这些，十三已经相当有人性了。
阪美放下篷布，询问道：“该把他们怎么办？像之前一样，送到附近的人类聚居地吗？”
来到地表不满三天，二队已经捣毁四个变种人聚居地。倒不是队长疾恶如仇，实在是变种人喜爱主动袭击，不得不迎战。
“不用了，”白西海耸肩说：“人造人不会产生自我意识，连基本的生理本能都不存在，送去地表聚居地，只会沦为玩物或者是食物，还不如给他们一个痛快。”
阪美点头，“了解。”
白西海没兴趣继续待在这，这里可不像有别的战利品的样子。他指着变种人首领的巢穴说：“咱们去那边看看？”
桑玲月没有动，“我想在这里待一会。”
白西海已经习惯桑玲月偶尔表现出的独特一面，他的挚友是一位性格多变的女性。
“你可以在这里待十分钟，别错过出发的时间。”
等白西海两人离开，桑玲月才把身体的控制权交给十三。
刚刚在她看到人造人想起十三的刹那，身在人格空间的十三，难得表达出强烈的想要获得身体控制权的欲/望。
人造人杀手一向少有情绪波动。
桑玲月回到人格空间之中，和端坐在沙发上的圣女打了一个招呼，在她身边坐下来。
圣女撇嘴，微扬下巴说：“哟，怎么不一回来就去他的房间啊。”
“他是谁？”
“明知故问，你的顾老师啊。”
“……”
“我还以为，你都忘记有我这么个人了。现在有事求我，想起我啦。”
桑玲月知道圣女误会了，苦笑。
“我没事求你。”
水晶灯投射出外面的场景。
圣女脸上讥讽的表情一僵，险些咬碎贝齿。她唰一声站起来，冷着脸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桑玲月拉住她的斗篷下摆。
“这个副本，由顾老师控制身体更合适。”
“哦，你嫌弃魔法师身体柔弱。那十三不行吗？十三的战斗力能不比他弱。”
“十三只适合单独行动的时候出现。”
圣女冷睇她一眼，视线扫过画面：“那现在由十三控制身体，就合适啦？”
“你这是在胡搅蛮缠。”
艾瑟儿怒瞪桑玲月，挣脱开她拉着自己斗篷的手。又被扯住手臂，拉回沙发上坐下。
圣女还是很好哄的。
因为她并非为闹脾气而找碴，桑玲月无奈地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圣女露出计谋得逞的笑容。
“他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直不出现是为什么？”
“不擅长和人交流，加上需要充足的睡眠来恢复……”
“他受伤啦？”
桑玲月点头，将顾老师的来历大致说了。”哦，“艾瑟儿见好就收，心里想着，这家伙的实力大概是比自己强的。一旦他出现，自己就无法看到外面的情况，共享桑玲月的感官。不过，他受伤啦……面上，艾瑟儿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
“十三和帐篷里的女人在搞什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好几分钟了。”
“她也是人造人。”
“这难道是人造人之间的交流方式吗？意念交流。”
两分钟后，十三回到人格空间中。自始至终，他没有说过话 ，也没有走进帐篷里。
桑玲月把身体的控制权交给艾瑟儿，她对“同伴”们都很熟悉，知道该做什么。离开地底公司之后，艾瑟儿时常控制身体——谁让没用的主人格是话题的终结者呢！
“你想要怎么安置他们？”
如果十三提要求，桑玲月肯定会想办法办到的。
对桑玲月来说，人造人是NPC。对十三来说，人造人或许是同类？
“我们都是人类的造物，但被制造出来的方式不一样。”
十三脸上依旧没有表情，黑沉沉的眸子没有焦距，只有一片空洞。
“我是杀手，需要灵魂。而他们想要产生自我意识，需要奇迹。我想再出去一次。”
“可以。”
再一次控制身体的十三，以毫无痛苦的方式终结掉帐篷里所有人造人的生命。回到人格空间，他对桑玲月说：“我知道老板为什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销毁杀手了。”
“你告诉过我，那是因为杀手不够强，所以需要更新换代。”
“哪怕不够强，也不是毫无用处。明明还有价值，却不保留，真正的原因是‘恐惧’。组织害怕人造人，厌恶我们的变化——我觉得自己活得越久，越像人类了。
桑玲月笑起来，一字一顿地说：“我喜欢你的改变。”
十三愣愣地看着桑玲月。
他依旧无法露出任何的表情，内心却如暴风雨中行驶的船只，海浪快把他打翻了。
“谢谢。”
最终。
十三这样说。
= =
车队继续行驶一天半，利用无人机放哨的队员示警：前面有情况。
队长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出什么事了？”
“三头变异花豹在追逐两个小孩。”
“救下他们。”
队长下达命令。
车队变形，岗哨车后退，两辆载着重武器的卡车从两翼突进，火力扫射，狙击手趴在车顶，用特质的，对变异动物有效的生物子弹击中花豹。两名队员下车，抱起跌倒在地上的小孩。
同时，小山一般的花豹摇晃几下，倒在地上。
医生检查两个孩子的情况，惊讶地对队长说：“两个孩子都没有携带基因病。”
年龄较小的男孩说：“不只是我们，整个聚居地的孩子都不会长堕瘢的。”
年龄大几岁的孩子连忙捂住男孩的嘴，“你不要胡说。”
“唔煤油呼说，他们九我们，不是坏人。”
亲和力强的一位女队员被赶鸭子上架，哄着两个孩子好一会。终于从大一点的孩子口中知道，聚居地有一种药，喝下去不但能令长有堕瘢的人痊愈，生出健康的孩子，还能令变异动物恢复成战前的模样。
可惜，两个小孩自然搞不清楚药物的来源。
这足够令众人激动了！
队长掩饰不住兴奋，直接说出内心的想法：“这里距离我们目的地很近，没准药物就是这个聚居地的人从战前遗迹里得到的。”
人类有救了。
怀着巨大的期望，二队全体人员下车，跟随两个小孩前往他们的聚居地。前路崎岖，车辆无法通行。
太阳渐渐落山，余晖照不透乌云。前方的森林灰蒙蒙的，一棵棵树木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张着嘴等猎物自投罗网。
顾老师走在队长的一侧，他的战斗力早已得到所有人的认可。
时不时有一些烦人的变异动物出现，给队伍带来麻烦。
“小心！”
队长一刀砍中欲袭击顾老师的变异毒舌，拉着他后退两步。毒液溅在泥土表面，发出滋滋滋的声响。
刚刚要是不慎被咬中，可能公司研发的解毒剂也救不了他。
“谢了。”
顾老师确实是大意了。
他对地表的环境的确不如探测队的队员们熟悉，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刚刚的注意力在前方的两个孩子身上。
“不想变得像我一样，只能用一只眼睛看世界的话，就给我专心一点。”
顾老师点头，知道队长是好意。他压低声音说：“不对劲，变异，动物，不攻击，小孩。”
作者有话说：
今天停电了……幸好平板有电，呜呜呜。艰难码完一章。
第58章 劳动合同（八）
队长目光一凛。
“啊——”
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从身后传来, 顾老师转头，看到一条鲜红的舌头裹住一名探测队员的上半身，只露出戴着头盔的头颅。
头盔表面更是沾满粘哒哒的墨绿色液/体, 液/体滴在没有头盔保护的皮肤上, 冒出一阵阵带着恶臭的青烟。
顺着长舌延展的方向，顾老师看清袭击者的真面目。那是一只蟾蜍，它的皮肤光滑，两眼鼓胀，约莫有一只羔羊的大小。嘴很大，舌头长度超过十米。
“是变异蟾/蜍。新人一定要注意！它舌下有毒腺，喷出的毒液能腐蚀皮肤。”
一个探测队员大声说着话，一边抡起激光步木仓对准蟾/蜍扫射。
“呱——”
又一只变异蟾/蜍从泥坑里跳出来, 毒液喷洒在这名探测队员的身上。他瞬间脸色苍白到极致, 却没有退后一步。
他距离被怪物舌头缠住的队友最近。
唯有他可以在千钧一发之际，拥有救队友一命的可能性。
“别过来！”
不慎被舌头缠住的探测队员眼睛都红了。
“砰砰砰——”
周围的探测队员火力支持，两只蟾蜍暂时被打退了。
随行医生奔向两名伤员, 拿出箱子里的解毒剂给他们使用, 并灌下恢复药剂——即使是致命伤，在一系列的措施下，也能保住小命。
“感觉怎么样？”
队长蹙眉询问两人。
“比被变异蚊子叮一口更疼。”
一个伤员故作轻松的说，另一个则一脸严肃的敬礼：“一切都是为了人类的未来！”
医生又气又好笑，呼他没有受伤的胳膊一巴掌。
“还有心情说笑？！再乱动，把你丢在这里。”
说罢，将他背起来。
一位穿着外骨骼的医生, 背着一名伤员。
伤员一点都没被吓到, 哈哈大笑：“探测队不会抛弃任何一名队员。”
队伍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探测队的成员绝不是悲观主义者。
队长则和顾老师对视一眼, 都有一个重大的发现：前方护卫在两个小孩身旁的分别是“大灰狼”陆俊和白西海，他们反而没怎么受到袭击。
明明对蟾/蜍来说，突袭的最佳对象是队伍的前锋……
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暗，探测队没有使用照明设备，免得成为吸引变异生物的靶子。
“距离你们的聚居地还有多远？”
队长高声问前方的两个孩子。
年龄较小的孩子转过头，本来应该带着孩童天真的脸上，闪过一丝阴冷的神色。
“快了！快了！就在前面。”
他的声音依旧清脆，带着童真。
不对劲！
队长心中警铃大作。
他一直觉得两个孩子身上有种古怪的违和感，却不明白违和感从何而来。
现在他知道了……哪怕是地底，也没有天真的孩童。
更何况是生存环境更为恶劣的地表呢？
队长对着周围的几个人打了一个手势，早有默契的队员们微不可见地点头，沉默的指令一个传一个，传达给队伍里的每一个人。
这道指令为——撤退！
队长大步向前，来到队伍的最前方，用轻松的语气问两个孩子：“聚居地还在前面？你们怎么跑出这么远的。森林里可全是怪物……”
年龄大一点的小孩停下脚步，仰头四十五度，看着面前高大英武的队长，嬉笑着说：“因为怪物并不攻击我们啊……这些变异动物，都是我们饲养的猎犬。”
小孩一半的脸被光照亮，另一半脸藏在黑暗中，森森恶意，让人不寒而栗。
队长当机立断，对着小孩射出麻醉弹。
正在他掏出木仓的那一刻，大地震动起来。
顾老师清晰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就要钻出地面。泥土翻涌，鼓起一个个小包。他借助外骨骼装甲的动力，漂浮到距离地面半米高的空中。
一条蔓藤破地而出，缠住顾老师的双腿。
顾老师面带杀气，抽出本命灵剑。
下一秒，他被埋进土中。
蔓藤的爆发力出乎预料。
顾老师没有在地底窒息，而是被呛鼻的白色粉末弄得直打喷嚏。他身上的外骨骼设备噼里啪啦一通乱响，能源从满格降到底，满屏“程序错误”的红色感叹号。三秒之后，这套昂贵的外骨骼装甲报废了。
没有能源供应，本来能让他动作更加轻盈的外骨骼变成沉重的废铁。
顾老师脱下外骨骼设备，手里的本命灵剑散发白光，照亮周围。
这是一处地底洞穴，他用灵剑尝试破开土层，却发现土层远比想象中更厚实。头顶的泥土里混杂着大量的坚硬的石头，倒是前方的道路通畅。散发着泥土腥味的道路，可容一个人行走——当然，这也是桑玲月不算很高的缘故。
地底公司的男女都是高个儿，外出几天以来，对“娇小玲珑”的桑玲月很是照顾。
桑玲月出声询问：“刚刚袭击我们的是什么东西？”
“大约是树根，”顾老师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平光眼镜，稍微擦拭一番，架在鼻梁上。
“不过，我们不该被拉进这么深的地方。这里有古怪，得小心一点。”
话音未落，前方传来奇怪的动静。
顾老师借助本命灵剑散发出的光亮，看到前方鬼鬼祟祟的人影。那人蹲在地上，探头向前。大概是差距到来自身后的凝视，他转过头来，看见桑月月，脸上露出喜色。
“月月，是你！”
掉进古怪的地底洞穴，还能傻笑的，只有白西海了。
白西海小心翼翼地后退，退到桑玲月的身边才小声说：“前面有大家伙。”
“什么东西？”
顾老师同样压低声音。
“大概是变异的螳螂？通体碧绿，前肢是两把带着锋利锯齿的大刀。三角形的脑袋，眼睛比篮球还大。咦……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武器？算了，这不重要。我们快走！”
“走不了了。”
顾老师示意他往后看。
白西海僵着脖子转过头，看到一只突出的复眼，和他的距离，不到半米。
这种情况下，是个人都会有惊吓的反应，白西海也不例外。不过，他到底是经验丰富的探测队员，不退反进，摸出匕首扎中复眼。
螳螂吃痛，两把镰刀乱舞。
白西海一时躲避不及，却不认为自己小命呜呼了。
果然，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将他往后一抛，带着钩子的锯齿状镰刀被一把长剑挡下。
顾老师蹙眉。
地穴中的战斗对他十分不利。
螳螂虽大，但躯体纤细如竹竿，意外适合在地穴里捕食。
“先下手为强，”白西海猛喘一口气，掏出木仓对着螳螂射击：“以我多年在地表活动的经验，就没有变异动物是不吃人的。二打一，我们弄死它。”
桑玲月幽幽道：“不知道他有没有考虑过，打老的、引来小的。”
顾老师同样能看到三只小螳螂从大螳螂的身后钻出来，一只只触须乱颤，蓄势待发。
“靠，捅螳螂窝啦。”
“先下手”的白西海毫无自觉，转身就跑：“这怎么打得过，赶紧溜。”
顾老师：“……”
作者有话说：
昨前两天小区断电，检修两天才恢复。因为楼层太高（好像是二次供水的问题），所以停电导致停水……总之，昨天忘记请假了。
最近有点卡文，可能要重写一下大纲，接下来的几天可能会出现断更的情况。瓶子会尽快恢复日更的~
第59章 劳动合同（九）
前方是黑洞洞分不清左右的通道, 后面是紧追不舍的螳螂一家虫。
顾老师跑得极快，动作轻盈跳跃之间，不过短短十几秒就超过前方的白西海。
白西海体能自然不弱, 咬牙紧追。
前方忽的开阔, 四面八方全是岔路口。顾老师单手握剑，转身迎敌。他在此处，可以轻松地干掉变异螳螂。
“小心——”
白西海不知看到什么，高声预警。
桑玲月视角晃动，“什么东西？”
“虫……”
顾老师长剑一挑，挽出一个凌厉的剑花。带着呼啸风声的剑刃如快刀切豆腐一般，把面前长着触角，身体表面覆盖甲壳铠甲的、一人高的虫子, 切成大小几乎相等的肉块。
这只偷袭的虫子死得太快, 体内的液/体还未能反应过来。
等到顾老师收剑，绿色的尸液才喷涌而出。
此时，顾老师已经退后五步之外, 就连鞋子也没有沾到一滴尸液。
不远处的白西海没有看清顾老师的应对, 他试图跑过来，和“桑月月”会合。谁知前方的通道壁被大力撞穿，几只皮肤黏腻、富有光泽的软体虫子拦住他的去路。
虫，一直是地表世界级难对付的变异生物。
它们往往成群结队的出现，长着硬壳、尖牙，内里却柔软而汁液充沛。这汁液，往往是毒液, 有时候一只虫喷洒的毒液就能毁灭一整支地表探测队。
它们邪恶、暴力、坚韧而残忍, 极具压迫性和侵略感。
如果不慎走进虫族的巢穴, 就必须得杀死母虫, 才有活着离开的机会。
否则，你迟早会被无尽的虫耗尽体力而死。
虫几乎什么都吃，但母虫好食人类是地底人写进教科书中的事实。受到母虫驱使的虫们，既有着护卫家园的职责——不会放走一个入侵者！也有着供养母虫的天职——入侵者的尸体不能浪费。
白西海当机立断，转头往回跑。
目标分散能够降低双方的压力。果然，一大批虫族追着他而来。
“一定要活下来呀！”
白西海已经来不及跟桑月月说话，只能在心里祝福她。
另一边，顾老师同样意识到他们此时的处境——竟然不慎掉进虫的巢穴。不，这不是意外，而是早有预谋的陷阱。
“白西海是想要吸引一部分的火力……”
桑玲月明白白西海的意图，至于虫……身为预备探测队员进行培训学习的时候，她可没有开过小差。
顾老师随手砍断一只虫的触角，“我知道。”
“公司的资料上说。外敌入侵时，虫母会下令封闭巢穴里的全部出入通道。往往一处巢穴就有成千上万的虫，能把人活活耗死。只有找到虫母，才能出去。”
顾老师脚下点地，越过一只奇形怪状的虫。
“虫母、在哪？”
“不知道。不过虫母所在之处，会护卫着众多的高等虫。巢穴四通八达，随便找一个方向吧。只要看到高等虫，就离虫母不远了。”
高等虫具备一些人类的特征，极易分辨。
关于虫的功课，顾老师并不知道。公司培训期间，他只负责“体育项目”的部分。
“虫母、封闭、巢穴，虫、不会、饿死？”
封闭一日两日可以，封闭十天半月够呛的吧。
“母虫生处繁衍期的时候，一次性可以封闭巢穴大半年，十天半个月不在话下。地穴里有丰富的食物储备，比如螳螂一家……我怀疑它们就是虫的储备粮。”
“那么，这一次白西海是要和螳螂一家人比赛，看谁跑得快了。”
跑得慢的会被吃掉！
桑玲月轻笑一声，“你够损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两个人之间已经是熟络到能够开玩笑的关系。
“我、正是、因因、为为足够、幽默，所以、才会、有很很、很多学生、抢着、选课。”
桑玲月见识过顾老师给优乐乐上课的模样，的确很“老师”。
“我要、突围了。”
密密麻麻上百只不同形态的虫蜂拥而来，若是倒下就再也爬不起来。
顾老师的剑蔓延出无形的气浪，白光一闪，以他为圆心，一米半径以内的虫纷纷倒下。“噗噗噗”，汁/液四溅，犹如一场盛大的绿色烟火。
顾老师一跃而起，站在一只虫的背甲上。虫潮密集，他踩着虫的头冲出包围圈，并向前跃出六七米的距离。
“这一招……”
“它叫、空波痕，是是是、是我的，成名、剑技。”
“以你现在的情况，使用它很吃力吧。”
顾老师的状态，身为主人格的桑玲月能察觉到一些。
“嗯，再用一次，我、无力、控制、身体，得休息、一会。”
“一会是多久？”
“七八个小小小时，我会、尽快、醒来。”
不管副人格们对世界的认知是什么样的，桑玲月都能在脑内对信息进行重组。按照她的理解，“空波痕”是一种特质能力，使用过后必须休息……技能CD较长，有冷却时间。
“如果、我睡着，你要、小心。”
桑玲月察觉到，顾老师对她有着极强的责任心，简直是把她的安全当作己任。
“不用担心，我还有别的伙伴。”
“你、灵府、混乱。”
原来人格分裂的病症，在朋克修真的顾老师处有不同的解释。
“应该、早些、统一，消灭、杂念。”
桑玲月表情有些复杂。
这一波算什么，我劝我杀我自己？
“我会考虑的。”
桑玲月充满戏谑地点头。以前的她拿副人格们毫无办法，现在的她发现副人格未必无法消除……可她不会这么做了！平静的生活已经变得一团乱，她还有什么呢？
只剩下与她相依为伴的朋友们……
前方是岔路口，一共七八条通道。
“走哪边？”
顾老师说：“交给你、选择，我、一向、运气、不佳。”
“咱们俩差不多，”桑玲月耸肩：“我的运气也不算好。正好，你休息一会吧。我让运气最好的先生控制身体。”
顾老师后知后觉的发现，桑同学并不排斥灵府中生出的心魔们。甚至和心魔们达成友好和谐的互助关系……他记得其中一只心魔曾做出过暗害桑同学，欲夺取身体的恶事吧？
“不能、信任、他们。”
“可以哦。”
桑玲月肯定地说。
顾老师沉默半晌，只能默默让出身体控制权。
“听你的。躯体、你的，我、只是、暂住者。”
这样的交流，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桑玲月把身体控制权交给邬声之前，对他说：“找到具备人类外形的虫，别死了。”
“虫？”
“一种变异生物。”
“听起来很香的样子，可以吃吗？”
桑玲月摇头：“不能，万一有毒怎么办。而且虫的数量很多，你不会有时间品尝它们的味道。”
“一万只羊，照样打不过一头狼。”
邬声挺起胸膛，不以为意地说。
等获得身体的控制权，看到身后密密麻麻追赶而来的铠甲虫军。体内危险预警的警报疯狂作响，他嚎叫一声，下意识双手着地，用最原始的姿态冲进一条通道里。这个时候，他还没有完全忘记桑玲月的叮嘱，取出背包格子里的【外星人牌·随机增益果冻】，吃下一颗。
很幸运的，他获得幸运+3的增益效果。
不幸的是虫奔跑的速度比他更快。
“该死的！”
邬声转身低嚎。
冷漠的、没有恐惧情绪的虫根本不怕草原上的狼，尖牙刺破邬声手臂的皮肤，无机质的复眼中没有一丝感情，只有杀戮的凶光。
邬声咒骂一声，使用特质能力，变身狼人。
他向前奔跑，不停穿过一个个岔路口，甩掉虫潮——聚集而来的虫越来越多了。
又过去两分钟，前方出现乳白色的暗河，冒着热气。
“总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邬声一头扎进河中。
这大约是温泉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硫黄味道。还有一种甜腻的，让狼人不适的气味。
追赶到河边的虫潮停下来，朝着河水身体微微低伏。
邬声看懂它们的动作，那是种群中地位底的成员对地位高的成员的致意。河里的东西，让虫潮不敢再近前一步。
邬声一边往前游，一边静下心感受。
他察觉到河底有生命的律动，耳边仿佛听到“啪咔”一声响动。似有大鱼从河底上潜，破开水面的却不是鱼，而是有着人类特征的虫。四肢都覆盖着甲壳，背后有对翅，头部椭圆，口器外凸，复眼占据整个头颅的三分之一。
这只高等虫族目光刚锁定邬声，就展开攻击。丝毫不顾忌自己才破壳而出，身体沾满黏液。
似乎它们一出生就是成年体了，也从母虫处获得种族的战斗能力。
邬声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的血染红河水，倒下的是新生的高等虫族。不过，他也到极限了。
顾老师重新控制身体，向前游去。
“这是我搞不定的对手。”
回到人格空间的狼人有点丧气……牛皮吹大了！好丢人。
桑玲月认真道：“既然找到高等虫族，方向肯定是对的。”
“……哦。”
邬声情绪依旧低落。他，草原一匹狼，打架险胜。
“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刚刚叫我什么？”
“没什么？”
“你很久没叫我‘哥哥’了。”
“……”
我根本、一直以来就没叫过你哥哥，不要擅自增加一些莫须有的记忆啊喂！
作者有话说：
桑玲月：大家都是我的副人格。
圣女：该女体质特殊，为上等魔法材料。
邬声：月月脑子里好热闹。
顾老师：除我之外，灵府里的全是心魔。
十三：不明白你们在说啥，直接告诉我杀谁好了。
第60章 劳动合同（十）
邬声睡着了。
他使用特质能力的次数越多, 越无法压制住内心深处属于野兽暴虐的本能。这往往需要他花费很多的精力，陷入虚弱状态后，沉睡是一种绝佳的恢复灵魂能量的办法。
桑玲月走出邬声的房间, 水晶灯投影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现在控制身体的是顾老师, 迎着乳白色的暗河水往上游而去。时不时会有刚孵化的高等虫浮出水面，他手中的本命灵剑几乎挥出残影。
“他还是有点用处的。”
艾瑟儿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心中在思考，以后是否还与顾老师为难。这家伙的战斗力确实强，不使用特质能力的情况下，武力值堪称“队伍”里的天花板。以她的圣光，倒也可以一战……要是光明神肯投来注视，让她可以肆无忌惮的使用魔法, 顾老师不过是区区“战士”, 给“魔法师”提鞋都不配。
可她现在只能使用圣光，对方也有特质能力可以使用。
艾瑟儿得承认，自己不是顾老师的对手。
蠢狼同样不是顾老师的对手。
十三也不是。
艾瑟儿危险地眯起眼睛, 睇慢慢走近的桑玲月一眼：只要她能一碗水端平, 自己倒没必要非得和新来的结仇。
……毕竟，目前最大的敌人是过分神秘的“校方”。
先解决外部矛盾，别的以后再说。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桑玲月不知道艾瑟儿心内的活动，她的注意力都在外界的战斗上。轻易便发现高等虫孵化的频率越来越快，“我出去一趟。”
艾瑟儿温柔的回应，“好哦。”
桑玲月停下离开的脚步, “你有点怪怪的。”
“哪有？”
艾瑟儿不承认。
“你还不走吗？”
桑玲月带着细微狐疑, 意识离开人格空间。
“你来了。”
顾老师感觉到桑玲月的存在, 动作加快。手上用力, 一剑砍断面前拦路的高等虫的铠甲，避开喷涌而出的尸液。
因此，桑玲月看到的是尸/体沉进乳白色河水中的场景。
不算太血腥。
“我们先下手为强，潜进河底把虫卵清除掉。”
“好的。”
顾老师点头，从随身背包里取出绷带，捆住伤处，压迫止血。接着，潜入水中。
暗河深处十几米，浅处七八米。
顾老师深谙水性，剑修的修行场所多变，水底修行只是其中很普通的一项。伤口处渗出的血染红周围的河水，他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终于，双脚踩在池底柔软的白沙中。他如同在岸上一样，可以自如的行走。
“你能在水底憋气？”
“十分钟、不成、问题。”
这具身体毕竟不是原装的，否则他在水中和在岸上没有区别，一样可以呼吸。
白沙之中卧着一枚枚虫卵，几乎每一枚都有着独特的花纹。顾老师挑破离得最近的一枚，卵中已经成型的虫扑腾两下，便不动了。
“有用！”
顾老师向前游去，一路上先下手为强，并没有陷入战斗之中。正在他闭气到达极限的时候，眼前出现一个深坑，坑中是上百枚即将孵化的虫卵。部分虫卵已经破裂，随时能完成孵化。
饶是顾老师，彻底陷入高等虫的包围之中，也无绝对把握脱身。
“我、使用、剑技，后后后、后面的路、小心。”
为今之计，只有使用剑技。
才能在短短一两秒之内，将所有的虫卵毁去。
不过，代价是顾老师会陷入沉睡。
“不用担心，我还有别的伙伴。”
这一次，顾老师没有再说“不要相信心魔”的话。
两分钟后，桑玲月浮出水面，剧烈的咳嗽起来。她觉得自己的五官好像都在往外淌水，肺似乎要爆炸了。
忍着身体强烈的不适，她继续往前游。
很幸运，二十几分钟之后，她到达暗河的边界——一处无比寒凉的地穴。
一路上，没有高等虫被孵化出来。
可以说是有惊无险……
此时，因为身体能量的巨大消耗，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从背包格子里取出食物，大口往嘴里塞。
这还是她储存在背包里面的食物，第一次派上应有的用场。
进食没有花费太长时间，桑玲月回到人格空间里，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给十三。
“一直往前走，直到见到疑似母虫的存在为止。”
依旧是少女略显狼狈的身躯，但此时的“桑玲月”更像是一部机器，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十三嘴里重复着“老板”下达的指令，无意识呢喃道：“无须杀死拦路的高等虫，以快速前进为首要目的……”
人格空间里，看到这一幕的桑玲月不由露出老母亲般慈爱的笑容。
“十三终于懂得思考了……”
艾瑟儿则是表情复杂，“一把刀竟然开始有自己的思想……”她不只惊讶于十三逐渐具备人性，更惊讶于桑玲月的蠢。
“一把没有思想的刀，才足够锋利。操控他不好吗？你有病吧！”
“我本来就有病，不然你们是从哪来的。”
艾瑟儿：“……”
说过多少次了，你没有精神病，我也不是你的副人格。
外界，十三看着眼前的通道，缓慢而坚定地说：“见到虫母……有威胁……杀死它。”
他取出背包格子里的刀，向前走去。
一部会思考的机器，动作精密度明显提升了。
十三是杀手，擅长寻找目标的致命部位。
高等虫密集的分布在地道里，担任着守卫的职责，看来已经距离虫母不远了。
每走一段路，十三都不可避免的会遇见高等虫。他会用最快的速度让高等虫失去行动的能力，然后继续向前。
每遇见一只高等虫，他的身上就会增加数道伤口。
如果一次性遇到的高等虫数量较多，他即使胜利也是险胜。
桑玲月之前从食堂神奇食物兜售者处薅的羊毛，全部用掉了。
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过去……
渐渐的，人格空间里的桑玲月和艾瑟儿都失去说话的欲/望，心中为十三强大的意志力而折服。
非常罕见的，竟然有十分钟没遇到高等虫了。
“让十三休息一下吧。”
艾瑟儿忍不住出声。
“好……你看！”
桑玲月正打算离开人格空间，就从十三的视角看到地道里矗立的数具石像。栩栩如生的高等虫的石像，按照一比一的比例复刻。
石像的复眼甚至具备神采，还能微微颤动。
十三继续向前，不久之后，发现同样变成石像的美杜莎。
桑玲月慢慢理清思绪。
“美杜莎……古希腊神话中的蛇发女妖，凡看见她的眼睛者皆会被石化。我的ID是多面人，美杜莎的ID名称或许也有一定的寓意。她的特质能力，或许正是石化他人。她自身的石化，很可能是特质能力使用过度的结果。”
“至于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大家相处过不短的时间，我对她的战斗力很了解，是远远不及顾老师的。进度之所以超前，大约是因为落入地穴时的位置不同。”
“她大概率直接落入一群高等虫之中……”
“对她来说，自然是不幸的。”
“对我来说，落到地穴的边缘区域，一路杀过来……同样不幸。”
桑玲月尝试着让十三将美杜莎的石像放进背包格子里，竟然成功了。她心里一咯噔，这证明美杜莎已经彻底失去生命迹象，没救了。
十三不会理解桑玲月的难过，继续向前。
三个小时过去……六个小时过去……
人格空间里静寂无声，直到一扇门打开。顾老师穿着一身素袍，走出房间。
这一次，心肠和石头一样坚硬的艾瑟儿都大松一口气。
“你终于醒了。”
顾老师抬头看到外面的情景。
十三一身是血，几乎不见一块好的皮肉。即使如此，他依旧在往前走，步伐如精心计算过一样，每一步都一模一样。
与他极差的状态不一致的是他的眸子，那双常年没有情绪的眼眸极亮，闪烁着灵魂燃烧的火光。
找到母虫已经不是“老板”的命令，而是一件他想要做成的事情。
“再等一等。”
桑玲月拦住顾老师，“再等几分钟。高等虫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强。母虫不远了……”
至少让坚持数个小时的十三，亲眼看到母虫。
桑玲月话音刚落，十三的脚便踩进一摊淡黄色的黏液之中。
这是一个巨大的巢穴，体型硕大的母虫躺在银色的摇篮里。填充整个地穴的黄色黏液之中，一双双复眼睁开。密密麻麻，好似夜空中的繁星——这里至少有数百高等虫。
“找到母虫……”
十三精神一松，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回到人格空间里。迎接他的是桑玲月的笑容，“你做得很好！”
艾瑟儿递给他一杯水。
十三接过来喝光。
“谢谢，不过它不能为我提供能量。”
艾瑟儿：“……”
“我回房间充电了。”
艾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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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老师的策略是一只只引出高等虫，再进行剿灭。
护卫着母虫的高等虫是有定量的，一定能杀完。
或许慢一些，但更加安全。
人格空间里，桑玲月睡着又醒来，询问旁边的艾瑟儿。
“我睡了几个小时？”
“三个小时，”艾瑟儿轻声说：“新来的战斗时间超过三十一个小时了……他是魔法材料做的傀儡假人吧？”
桑玲月抿唇不语……这么恐怖的任务难度，真的有人能通关吗？
她离开人格空间，顾老师感觉到她的到来，温声说：“高等虫就快要被杀光了。”
“你怎么样？”
“还能坚持。”
顾老师觉得，这是一场剑修的修行！且并不是他经历过最危险的处境。
半个小时后，顾老师来到庞大到几乎无法转动身体的母虫面前。
然而，普通的攻击根本无法刺穿母虫体外的一层防护罩。
醒来的邬声、精力充沛的艾瑟儿和顾老师轮流攻击，最后是十三使用特质能力，才将母虫杀死。
母虫发出一声绝望的鸣叫，声音让人瞬间凝滞，脑海中出现古怪的幻想，耳朵里听到奇怪的呓语。
一时之间，十三无法动弹，也无法做出反应。
更换顾老师控制身体，状态依旧不佳。
这时，地穴上方坍塌。
顾老师灰头土脸地爬出地穴，还未能喘一口气，就闻到一股呛鼻的气味。顿时刚刚恢复一点力气的手脚又软如煮熟的面条。
一大一小两个男孩拖着麻袋走过来，正是之前公司员工救下的两个孩子。
岁数小的惊讶不已，“竟然有人能逃出地穴，这还是第一次……”
岁数大的说：“母虫不会被她杀了吧？”
“真厉害。”
“再厉害有什么用，还不是落入我们的手掌心。”
情况很明显，被变异野兽追逐的小孩是诱饵，地穴、变异虫是消耗公司员工的陷阱。
千辛万苦杀死虫母，却被搁这守株待兔……
饶是为人师表顾老师也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接着眼前一黑，陷入昏迷。
作者有话说：
争取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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