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多澜山(一)
在胡砾开出的众多条件下,徐高最终答应接活。
但是可以很负责任地说,他负责过的找人的事情,包括找和信息贩子刘承交易过的人,找原三水,没一件办成功过。
一分钱一分货,知道他是什么水平还敢找他帮忙,那就得做好永远找不到人的心理准备。徐高接完活,转头就毫无心理压力地下班,看了眼手机,发现吃瓜搭子还没有回他的消息。
简单想象了一下对方的生活状态,想在对方可能饿晕在家里,也可能醉死在酒馆,十分关心自己的吃瓜搭子,他赶紧打了个电话过去。
万幸吃瓜搭子还活着,电话响了几声后接通,对面传来声音,背景音里还有电视的声音,像是在看新闻。
徐高由关心吃瓜搭子转而变成控诉,说明明有时间,为什么不看他饱含了真心和激荡心情发送的瓜。
江于尽东扯西扯糊弄过去,在对方终于接受了自己的说辞后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他把手机放到一边,理发店老板面无表情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
江于尽乖巧坐在椅子上,一伸手:“饭呢?”
真就饭来张口。
“你是废物吗,”理发店老板眉头狠狠一跳,说,“在厨房,自己去找。”
想要吃个饭却被骂废物,但毕竟是打秋风,江于尽忍。
等他端着香喷喷米饭回来的时候,理发店老板问他:“你这两天跟徐同归见面了?”
总之先干一口饭,江于尽嚼嚼嚼,之后说:“你怎么知道。”
理发店老板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个人上次来的时候还会自己主动找饭吃,现在就坐在位子上等人伺候,变化肯定不是凭空来的,能把人养得这么废的也只有徐同归。
努力忍住折筷子的冲动,理发店老板尽量好言相劝,语气委婉:“你他妈快滚去跟他过吧。”
“那不成,”江于尽垂下眼来,嘴角稍微扯了一下,笑说,“我还没想好到底该拿他怎么办。”
他揉了把脸,一手支着脸侧,浅色瞳孔对向木桌纹路:“我该拿他怎么办啊。”
他的瞳孔有一瞬间的失焦,但是很快,像是错觉一样。
理发店老板看了一眼他,原本想要说什么,后来选择闭嘴,咻咻吃菜。
一顿饭变成了两个人抢菜吃。
肚子吃饱,放下筷子的瞬间就代表打秋风结束,江于尽吃完就溜。
平时喜欢制止他喝酒的高中生不在,他溜达着又跑去了小酒馆。
理发店老板看着人离开,起身收拾碗筷,之后又把店里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没事做之后就搭在窗台上点了支烟。
觉得时间差不多,烟抽了过半,他低头拿出手机,一个电话果然打了过来。
“老板,江老板又喝多了,你看你现在方便过来接个人不?”
理发店老板叹了口气,挂掉电话后拿过钥匙出门。
他没想把浑身酒味的醉鬼带回自己家,把人拖上楼,从对方身上翻出钥匙,他打开门后把人扔沙发上就下了楼,动作经过积年累月的锻炼,已经熟练异常。
大门关上,躺在黑暗房间里的人睁开了眼睛,浅色瞳孔映着窗外照进来的光,之后又缓慢闭上。
大半晚上,原本应该是睡觉的点,但房间灯还亮着,楼下理发店老板又点了支烟。
明明已经过去很久,他还是会想起之前的事。
关于最后出现的特殊副本,外面有很多种说法和猜测,实际上大部分都是错误的,真实的情况只有他们知道。
副本是他们四个人一起进的,进去后立即启动,完全不给反应时间。
没有通关条件,没有限制时间,也没有任何辅助工具,这里只是纯粹的厮杀。这是一个很诡异的地方,比起其他经过设计和规则制约的副本,这里更加原始而残忍。
没有通关条件,意味着永远都不能通关,想要活下去,只能杀到死,有异种和异种之间的厮杀,异种和他们之间的厮杀。
这里地势有起伏,但没有草木,没有水,连他们一贯看腻了的血红色的假天空也无,上面只有一片漆黑,唯一的生物就是他们和异种。这里的异种没有思想,只有最本能的杀欲和领地意识,原始而暴烈。
只短暂时间,两道山坡间地势低的地方开始有液体流动,但不是水,是异种身上流下的血液。
沟壑被异种的尸体填平,原本有起伏的地势逐渐被尸体堆积得平缓。异种杀不完,并且源源不断,每一只异种倒下后,更多的异种涌出。
江于尽让石布平地建长梯,一连从高处延伸到了异种厮杀得最惨烈的地方。那边的山坡变巨坑,直至深不见底,存活下来的异种还在里面缠斗着,引起的地表震颤感一直延伸到这边。
长梯伸向半空,上面的人直接从半空跳下,跳下的瞬间,跟着攀上想要杀死异类的异种压垮长梯,全都摔落在地上,发出剧烈声响。
江于尽跳下巨坑后,他和石布留在地面,看到距离他们遥远的徐同归瞬间杀出一条血路,毫不犹豫翻进深渊。
里面先是传来长长的嚎叫声,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里面彻底安静了下去。
短暂的安静后是更加猛烈的变化。
原本一直静止不动的山体开始缓慢动起来,起伏的弧度不断变化着,堆积在山体间的异种尸体不断被挤压,所有的组织都碎裂开来,巨骨变成扁平的一块。
这个空间是活的,更准确地说,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什么东西的身体。
起伏的坡面或许只是这个东西的表皮。
异种不再源源不断地出现。在绵延几公里的大火和枪械的轰鸣声之后,巨大的怪物数量锐减。
最后一只异种被火焰吞噬殆尽的时候,原本越来越活跃的地表也逐渐平息,像是死去了般。
他们前去巨大深渊口边,结果却发现深渊口已经关闭,巨大的坑已经被异种的尸体填平。
他们于是只能等。就在这个没有水,没有风,近乎黑暗的压抑到极致的地方等。
或许真的等了很久,久到异种尸体的腐臭味再也掩盖不住,弥漫整个空间。
在一把火烧了附近的异种尸体后,他们终于等到事情开始有变化。
“咔”
一道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盘绕在耳边。
这像是一个开始,在这之后不断的碎裂声传来。
笼罩在头顶上方的,绵延到看不到的地方的黑色裂开一道缝,有光照来。
是金黄色的光,穿过起伏的山体,照亮堆积的异种的尸体。
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道光到底意味着什么。
裂缝越来越大,他们看到一轮火红的,似乎就近在眼前的东西。
石布怔愣问他:“这是什么?”
这是太阳。也许是刚升起的朝阳,也可能是即将沉没的落日,总之满满当当占满了视野。
已经太久没有见过天空,太阳几乎快要从他们的认知里淡去。
空间从这个时候开始扭曲,时间也开始紊乱。周围景象开始变得纷繁迷乱,他们看到了前不久还在杀灭异种的扭曲的自己,原本已经死去的异种出现又消失,不留丝毫声息。巨大的震响敲动着耳膜,像是有什么在他们察觉不到的地方缓慢又剧烈地崩塌。
在纷繁复杂又扭曲的空间,一个人影出现,逆着光,一头带着丝丝血迹的白发被光染成浅金色,和衣摆一起被风吹得扬起。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人这么狼狈。衣服凌乱,胸口沾染大片血迹,手上带血,顺着手指滴下。
是001,也只有001。
石布左看右看,之后问:“徐哥呢?”
站在远处的人抬头,沾染在脸上的温热血液顺着脸侧滑下,一张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浅色瞳孔古井无波,带着没散去的浓厚血腥气,像是真成了其他人口中的没有感情的杀戮疯子。
金黄巨大的太阳缓慢移动,光影照彻黑暗。
“死了。”
他说。
“哗——”
窗外的树的树叶被风吹得响起,一支烟燃到了尽头,原三水回神,把手里的烟捻灭。
死去的妻子,曾经的朋友,裂缝下沉默的脸,各种纷繁的画面在脑子里闪过,挥之不去。
理发店老板又点了支烟,看了眼楼上。
陆东城说得对,他们都没能真正从游戏里走出来。
——
竞赛是在附近的一所大学的大礼堂里进行,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所有学生都由老师带着进入大学。
陈景向来话少,除了基本的沟通,他很少和身边的同学交流。张欣这次是和自己朋友小美一起来的,聊天聊得顺畅。
在竞赛开始之前是经典的致辞环节,几个学校的学生在规定的席位坐一起,这边没有安排特定的席位,他们可以自己选择要坐的位置。
陈景和张欣坐在了一起,另一个同学和小美也分别跟着坐在一边,四个人刚好坐一排。
张欣坐下后问:“你没看到小胖给你发的消息?”
陈景说没有。
这边不允许带电子设备,他们的手机都留在了酒店。走的时候他看了眼,没有新消息,小胖要是发了消息,应该是在他离开酒店之后。
张欣看了眼周围,之后说:“等会儿第一场结束的时候是中午,你到时候先别走。”
陈景点头。
大概是没想到陈景居然认识其他学校的女生,坐在一边的同学有些惊讶地侧过头看了眼。
小美也惊讶张欣居然在这里还有认识的人,并且听上去感觉挺熟,好奇地瞥了眼对方。
注意到小美的视线,张欣介绍说:“这是我朋友。”
小美点头。
致辞完后就是第一场比赛,持续一个上午,一直到中午结束。
这里离酒店近,但还算有段距离,为了方便,师生直接在大学的食堂里吃饭。
这个时候就不以学校为单位,老师学生按自己意愿走在一起,陈景和张欣成功碰面。
确认身边没有其他人,张欣说:“小胖游学结束了。”
从他们游学的隔壁市回到A市,需要经过他们所在的H市。在路过一座山的时候,他看到山上似乎有什么动静,似乎看到一个翅膀,但很快消失。因为赶时间,他们今天早上走得很早,路过山的时候天还没怎么亮,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影子,于是没能看清。
当时小胖反应速度快,用手机快速定了位,结果刚定了位后手机就没电,他们车上没充电的地方,于是只能等到了下一个收费站的时候,这才去充了两下,用这微薄的电量把坐标发出,说他们这次竞赛后要是不急着像他一样直接回A市,可以去那边看看情况。
去肯定是要去的。他们现在终于查出一点眉目,还需要更多的消息,每一个线索都不能错漏。
离竞赛结束还有几天时间,现在并不急着讨论,张欣就负责传达消息,传达完消息就朝不远处的小美挥手,跑过去跟着对方一起离开。
晚上回到酒店的时候,陈景看到了小胖发来的消息和定位。
定位是在一条公路,旁边有一座山,叫多澜山。
在竞赛这几天,陈景时不时会收到远在A市的江某发来的消息。
他不在这几天对方看上去过得不错,偶尔会拍饭菜的照片,饭菜的碗盘和桌面都是同一个,很显然是逮着一个人使劲薅,每天打秋风。
对方甚至一个人去了海洋馆,跟之前发荷花一样,发来了一连串的鱼的照片,头像也换成一只长得奇丑无比的鱼的照片,还夸赞那里的饲养员很敬业。
每次聊天框闪动的时候,陈景都试图不去看那条丑得过分的鱼。
五六天的时间包括批改答卷和统计排名,学生需要参与的部分实际上在第四天的时候就已经结束。
还要在这边继续等到结果发出,来都来了,几个带队的老师一合计,决定找个地方带学生们出去玩一天。
决定出去玩的地方的方式很公平,所有老师学生都参与讨论,陈景一早决定了不参与群体活动,用这个时间去多澜山。
张欣也决定好了不参与,于是去讨论大会上凑人头的只有小美。
现在的年轻人或许是真有点追求也说不定。在在市区逛商场和去爬山之间,学生们果断选择了爬山。
离他们近的山不多,有的山因为爬的人过多,还需要提前几天预约,他们很显然去不了。
有人提议说多澜山:“这个山离我们近,也不是特别高,我们刚好可以早上去,中午回,回来的时候刚好可以吃午饭。”
其他人一致通过了他的提议。
张欣知道其他人打算去多澜山的时候是在小美回房间后。
分享完喜事,注意到对方的表情不对,小美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话在嘴里转了半天,张欣问:“是已经决定好了吗?”
很明显是已经决定好了。散会后老师就开始着手准备,没了更改的余地。
张欣浅浅地应了声。
出发当天,原本已经决定好不和其他人一起行动的陈景和张欣还是跟随大部队坐上了车。
为了出行方便,老师们打申请租了一辆小客车,所有人都坐车上一起去到山脚。
天气预报说今天是晴天,有很大概率可以看到日出,所以他们很早就出门上车,到山脚下的时候天仍然是黑着的。
下车的时候有人看了一眼时间,发现还早,去到山顶看日出妥妥来得及。
其他人看上去兴致勃勃,陈景脸上一贯没有什么表情,张欣心里没那么轻松,但脸上也跟着笑着,和小美还有陈景这边的另一个女生聊天。
经过几天的竞赛,四个人成功玩在了一起,陈景话少,另一个女生就和张欣还有小美讲话,不用再憋得慌。
张欣一边聊一边看向黑色树林。天上没光,很暗,根本看不清树林里到底有什么。
要是能点把火就好了。只要点个火,什么都可以看清。
旁边的小美走着,视线被一边巨大的立牌吸引,跟着念了句:“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安静走在一边的陈景唇角略微扬起,被张欣注意到了,她狠狠瞪过去。
这么多天下来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笑,一边的女同学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上山的过程无事发生,大部分人都很愉快。只是上到半山腰的时候,他们发现上山的路被拉了路障拦住,说是山上有落石危险,需要整修后才对外开通。
在张欣提议今天去其他地方之前,有人拿着手机的手电照亮了一条小路,说:“这边好像能上去。”
小路似乎能上去,但老师没同意。在这种山间小道上走可能会出现其他意外,为了学生安全着想,几个人一商量,决定先往回走。
“咔”的一声,树林里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树林里有人。
率先反应过来的人看过去,看到一个手上拿着带着倒刺的长鞭的人从黑暗里出现,背上有着巨大骨翅的人跟在他的身后。
张欣的手瞬间抬起,被陈景不着痕迹按住。
黑暗的树林里站满了手里端着武器的人,枪口已经对上站在台阶上的一行人。
——
特搜局总局接到H市的报案的时候正好是中午,提前开溜的徐高正在一如既往的家常菜馆里和自己的吃瓜搭子分享最近吃到的新鲜瓜。
手机响起的时候他刚好讲到精彩处,看到上面的备注就直觉不妙。
他抽搐着眉眼接通电话,刚一接通,对面铺天盖地就一顿说:“有A市几个中学师生十几人在H市多澜山失踪,现场有血迹,你马上回局里归队,路上通知失踪人员家属……”
一边的江于尽听着,看了眼昨天晚上高中生发来的消息,视线停留在【多澜山】上。他拉过徐高拿着手机的手,略微抬眼,问:
“家属什么?”
或许是错觉,徐高总觉得自己这位吃瓜搭子的声音跟平时不太一样,莫名有种压迫感。
第62章 多澜山(二)
家属江靠着过硬的嘴皮子功夫坐上了特搜队的车。一边的特搜队员还在试图安抚他,说一定会尽力找到他的儿子。
有的人不玩消消乐后看上去有那么点正经,随口回应了两句安抚自己的特搜队的人,江于尽拿起手机再给高中生发了一条消息。
没有回应。
收起手机重新抬起头,江于尽看了一眼车后,说:“你们车上东西还挺多。”
话题突然从儿子跳转到车上的装备,旁边的特搜队员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之后一点头,开始介绍起来。
介绍车里比安慰人要轻松太多,略去了不能说的部分,他说车后面有用来关押犯人的地方,没有犯人的时候他们会借用来休息,出外勤且不得不过夜的情况下,那里就是最好的休息点。
江于尽好奇问:“那你们会换衣服吗?”
对方说后面有备用的一整个套装,但一般情况下不会使用。
江于尽点头。
前面的另一辆车上,胡砾坐在后座安静听完了H市的支局的最新消息。
简而言之就是没有任何进展。现场有血迹,但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对方推测有两种可能:一是师生一行人遇到了具有压倒性实力的异种,根本反抗不了;二是遇上了同样具有压倒性的人——或者说团体的可能性更大。
要是是前者,这十几个人的存活概率不大,如果是后者,或许他们现在还活着,只是被带去了其他地方。
听完消息,胡砾转头看向坐在后座的徐高,问:“江于尽怎么在这?”
徐高说:“他来找我分享生活中的趣事。”
他是真没想到,自己也就早退了那么区区几十分钟,结果一个办公室的人就在这区区几十分钟内出去出任务,四队就剩他一个人,去H市的任务就这么落到了他头上。
早知道该晚上早退的。
这个人把吃瓜说得好像很有生活情趣。对他的陈述不置可否,胡砾说:“等会儿下车后把他盯紧点。”
徐高:“之前不是说好他在车上等吗?”
他们理解家属想要第一时间知道进展的心情,并且对方的一张嘴确实了得,于是约定好了带他去H市,但他只能在车里呆着。
胡砾说:“你说他待得住吗?”
徐高略微思考,之后了然。
很难想象对方会真的乖乖待在车里。
车辆从A市驶入H市,一直到多澜山的路上都畅通无阻。
多澜山已经围了起来,无关人员不能入内。车辆停在拉起的黄线外,特搜队的人都迅速下车。
和胡砾说的一样,在穿着黑色制服的人之后,套着身皱巴衬衫的人也跟着下了车,慢悠悠抬眼打量面前这座山。
照这个人性格,把人锁车里会被说成限制人身自由,放任人到处乱跑不如把人带在身边,胡砾拍了下徐高,徐高情商爆发懂了他意思,朝江于尽招招手。
从他们从A市出发到现在,H市的支局的人已经把这座山上上下下搜了一遍,人和异种的踪迹都没能找到,也没有找到其他的线索。
这跟蜡烛两头烧一样,这十几个人无论是遭遇了异种还是被其他什么人带走,都没有任何线索,意思是很有可能成为悬案。
十几个人的悬案H市的支局担不起,火速把这烫手山芋甩给了总局,现在已经自称“辅助总局办案”。
并没有多搭理支局的人,其他人去搜索周围的山脉,胡砾抬脚上山,徐高带着江于尽跟在后面。
爬山是真爬山,这座山并不高,也没多少人来爬,所以没有缆车,上山纯靠走。
走到一半的时候,江于尽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支长棍子充当登山杖,试图和一边的徐高打商量:“你背我成不。”
吃瓜搭子果断拒绝。
今天是晴天,终于走上半山腰的时候,天上太阳当空照,晒得人皮肤略微刺痛。
胡砾祭出了自己的花花衬衫,原本就不正经的长相在花花衬衫的映衬下看上去更不靠谱了些。
他们看到了地上的血迹,星星点点的,连成很长一串。
和支局的人说的一样,这里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半山腰,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胡砾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眼山上,说:“再往上走走。”
支局的负责人擦了把头上的汗,劝了句:“上面是落石区,我们的人已经看过了,失踪的人没在上面。”
比起找失踪的人,现在更正确的做法是去寻找异种的踪迹或者说未知团伙的线索,这才能知道那些人到底被带去了什么地方。
胡砾依旧继续向上走,翻越了围着的护栏。
有的人看上去要死不活,但是依旧能跟上脚步,慢慢吊在后面。
越往上面走,确实越能看到落在路边的碎石,大大小小都有,砸死成年人不成问题。
这边据说之前发生过小范围地震,这才引起了山岩结构改变,造成落石。即使到现在,走在路上,依旧可以看到突兀突出的山岩,上面已经隐隐有裂纹,像是随时都会碎裂。
从山底走到山顶,也难为支部的人一直跟在身边。负责人用已经完全湿透的手帕擦了擦汗水:“这边挺危险,我们先下去吧。”
事情都已经发生那么久,无论是异种还是未知团伙都不会再留在这里,再找下去也只是做无用功。
江于尽站在这里唯一的阴凉树荫下,用手机扇了扇风,随口说:“他们还在这里也不一定。”
胡砾看向他。
一边的徐高跟他挤挤,一起用这片阴凉地,发散脑洞,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有个词叫做灯下黑,说不准这里还有个什么组织的秘密基地,把这些人抓去当实验品了。”
在场要是有其他人,高低得夸他有孩童般的天真,适合去当编剧。
江于尽转头看了他一眼,眉梢微扬。
负责人被晒得只想快点离开,说:“兔子不吃窝边草。”
要真有这么个组织,这样做暴露的几率太大,它不可能会在自己周边抓人。
胡砾说:“有种兔叫做雪兔。”
徐高没听懂,但也不想暴露自己的无知,于是小声问身边人:“什么意思?”
江于尽解释说:“雪兔会吃窝边草。”
他拍了拍对方的肩:“意思是你副队认同你的想法。”
第三条思路打开了,打开的方式莫名其妙且离奇,听上去就跟胡砾身上的花花衬衫一样不靠谱。
负责人用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看了眼他们,很显然是在怀疑总局的人的智商。
站得有点累,江于尽换了个站姿,手里杵着的充当登山杖的树枝抬起又放下,发出一声响。
和敲上坚实的地面的声音不同,这声音有些怪。
徐高低头敲了敲,再抬起头时说:“这下面好像是空的。”
——
师生一行十几个人被收缴了身上所有东西,之后被带走。有人试图用手环打电话报警,结果被拿着带倒刺的鞭子的人注意到。
一鞭子下去后,被打的人整条手臂都血迹斑斑,软软垂在一边。
和认为的不一样,他们没有被带着往山下走,反而上了山,跨越了他们之前觉得危险的落石区域。
因为有了之前的例子,这一路上的所有人都很安静,无声地配合。
进入山上的入口,他们像是到了一个工厂和实验室的结合体的地方。在这个幽暗潮湿的地方被带着往前走,他们看到了堆积在路边的人的尸骨,有学生吓得差点叫出声,被一边的老师捂住了嘴,这才勉强没有发出声音。
背上长着骨翅的人和鞭子男还在聊天,笑说没人会想到支部会建在这里。
长着骨翅的人是这里的副支部长,鞭子男是总部的人,这次专门过来视察进度,第一次来时完全没想到入口会在那个地方。
再之后老师和学生就被分开。没了靠谱的成年人,原本就紧张的学生看上去更害怕了些。
鞭子男两个人走了一段路后就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交接,离开了。
白大褂就这么当着他们的面开始安排去处,和身边人说:“刚好一个实验室两个人。”
“叫他们珍惜着点用,下次再有试验体就是很久之后了。”
一众学生惊恐瞪大眼睛。
要是没想错,这个试验体指的就是他们。
白大褂交代完后,就有人上前分组。小美颤抖着拉住了张欣的手,女同学站到了剩下的人里面唯一认识的陈景身边。
他们就这样被分开,在走之前,张欣看了陈景一眼,两人对上视线后又移开。
距离被关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这里的人关押还没有使用的试验体的房间很小,没有床也没有凳子,门是铁栅栏门,从外面可以清楚看到里面的模样,没有丝毫隐私。
陈景在的房间对面正好有电子时钟,至少不至于在这昏暗潮湿的地下迷失时间。
现在是下午两点半,距离他们被抓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外面暂时没有动静,女同学埋头蹲在房间角落,完全不敢抬头看向栏杆外,陈景就坐在栅栏门一边,安静隐秘地打量着外面的情况。
按照来的时候的情况看,这个支部很大,大概和F市婚介所下面的支部差不多规模,如果只有他和张欣两个人,不用费太大力气可以逃脱,但是这边还有其他人,他们目前还做不到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带所有人离开。
原本一直没有动静的走廊传来脚步声。
陈景眼皮一动,之后瞬间侧头查看周围,看到了大概是之前被关在这里的人留下的几根长头发。
他悄悄把头发塞进袖子,看到外面有人影走过。
听到脚步声,原本蹲在角落的同学稍稍抬起头,眼睛随着两条腿移动,眨也不敢眨,也不敢说话,只能在心里祈求着这个脚步声不要停下。
脚步声停下了,穿着暗红色衣服的人就站在牢房门口,伸手拿出一把钥匙。
有人来挑带去实验室的人了。
门外又有一个人经过,看到正在打开门的人,提醒了一句,说:“实验室那边这次只要一个人。”
开门的人应了声,“咔哒”一声响,牢房门打开,房间角落的人跟着一抖。
陈景站了起来,走到穿着暗红色衣服的人面前。
只要一个人的话他去刚好。从牢房里看到的东西有限,去实验室的路上,可以更清楚地看到这边的构造。
看了眼他,再看了眼蹲在房间一角的女生,暗红衣服人绕过他,走到同学面前居高临下得说:“你,跟我走。”
女生没动,他就直接上手把人拽走。
无法反抗成年人的蛮力,女生另一只手在空中挥着,指甲徒然地划过墙面,留下一道道痕迹。
猜到了被带走后的命运,她眼泪再也憋不住,嘶喊着不想要被带走,无助的目光投向了站在另一边的陈景,眼睛逐渐被绝望布满。
——对面的守卫开始换班,身影消失在墙后。
一眨眼的时间陈景就动了。
暗红衣服人后背传来剧痛,身体被背后的力道带着撞向墙面,却又在撞上的前一刻停下,鼻梁堪堪擦着墙面而过。
在他出声之前,陈景用已经变成金属丝的头发勒住他的脖颈,几秒之后,手里的人断气,金属丝深深陷进肉里,血液顺着滑下,滴落在地上。
整套动作迅速流畅,陈景转头看向支着墙还在大喘气的同学,简洁道:“走。”
观察了几个小时,他已经大致懂了这边的换班规律,躲开这边守卫不算难。
同学看着倒在地上已经没了生息的人,满眼不可思议。脑子还没完全接受这个事实,但她好在行动力强,说走就走。
——
实验室已经开始陆陆续续要人,在小美要被带走的时候,张欣直接一把火把人烧成了灰。
火焰燃起的时候,小美连叫喊都忘了叫喊。
并不太清楚这边的地形,带着小美跑出后,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这种时候但凡出了意外,她可以逃脱,但小美必死。
有人经过,她转身就带着小美进了一个房间,反手把门锁上。
房间里很黑,直接摸黑摸查了一遍后,发现这边没有监控摄像头,一簇小小的火苗亮起。
再次看到凭空起火,小美心情还是会止不住地激荡。
这是一间杂物间,废弃的资料和实验器材都有。在一堆纸张中翻找着,张欣找到了一叠厚厚的彩印的纸。
这是一份改造计划书,针对的是这个支部内部的构造。
计划书被扔在这里说明并没有实行,没有价值,但上面的其他信息却帮了大忙。
这个支部一共五个实验室,并且支部主打的就是科研,五个实验室分别研究不同的方向。因为之前发生过实验体跑出伤其他的实验室的人的事件,所以五个实验室干脆划成了五个区,除了一条需要用员工卡打开的通道外,其余没有任何地方联通。
这种方式避免了其他实验室的人被攻击,但也增强了潜在的风险。这份计划书就是想要打破这种分裂的局面,结果被否决,落在这里吃灰。
计划书里面附带了五个实验室的平面图和通道的位置。
小美觉得自己好像看到身边人笑了下。
张欣把之前扒下的守卫的衣服放到对方手里,说:“你就待在这里,不要出声,听到任何动静也不要出来。要是有人进来,你就假装昏了刚醒。”
有些东西是她们不必知道,也不必看到的。
小美点头。
张欣直接从储物间闯到了这个实验区的总控室,找到通道的闸门拉下,关闭监控摄像头。
通道关上,这里彻底成了一个孤立的地方。
身上受了点伤,但是问题不大。解决了守卫,她现在没有时间多关注底下半人半异种的试验体,直接奔向实验室。
实验室完全隔音,里面的人完全没有意识到外面发生了什么,负责警报的人在警报拉响之前就已经没了气息,已经没人通知实验室里的人警戒。
张欣换上了守卫的衣服,敲响实验室玻璃大门。
里面的人还在等实验体,暂时没有在实验,讲话的时候顺手开了门,开门后继续聊天。
原来这个实验室是组织重点实验室之一,因为过于注重发展实验,本身基础实力不强,于是都是总部向其他据点要试验体,再把其他据点找到的试验体送到这边。但是在之前,一个据点被特搜队的人捣毁,信息也被泄露,这种行动暂时停止。
没了试验体就进行不了实验,刚好有十几个人在天黑黑的时候自己送上门,这边实验进度紧,于是他们就把这十几个人收下了。
张欣站在一边安静把整个消息听完,其他人聊完天,也注意到了她的存在,问:“你来干什么?”
张欣拿出了衣服里自带的刀。
实验室里还有重要数据,用火烧或许会把数据损坏,她选择用最原始的方式解决了实验室里的人,最终留一个人来输密码。
把刀架在输密码的人的脖子上,她冷声说:“要是搞小动作,你会死很快。”
输密码的人的手一抖,收回了按向其他键的手指,老老实实输密码。
资料到手,解决完最后一个人,一阵骨头碰撞的声音突兀地从后方响起。
——
在察觉到山上的异常之后,原本还在搜索周围山脉的特搜队员被快速召回,迅速集结上山。
江于尽这次没能跟着,被人带着下了山,并且被委以照看几辆特搜队的车的重任。
他确实有在照看车辆,并且还特意照看到了车后放着的备用套装。
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戴上带防护镜的头盔和防尘防毒两用的口罩,他随手拆下黑色耳麦揣进兜后抬脚上山。
山里有风,一身劲黑的作战服线条锋锐利落,走动的时候发出烈烈声响。
然后穿着作战服的人就被台阶上小石子绊了下,并且有仇必报,回踹了脚小石子。
第63章 多澜山(三)
和张欣从旧文件堆里找出平面图不同,陈景打探这里构造的方式更加直接。
正对着牢房的地方有监控,他们逃出的画面很显然已经被中控室的人看到,四周没有响起警报,但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脚步声密集,简短交谈声不断。
这些人在找他们两个。
带着人藏到监控死角,陈景耳朵听着着周围的动静,听到脚步声由密集变清晰且单薄后,他随手抓过身边的碎纸片,在计算着对方大概已经走到监控死角后直接从暗处一出手。
穿着身暗红衣服的人试图反抗,结果像是裁剪后的锋利金属片抵上他的脖颈。
性命在别人手上,他瞬间老实了。
这里的一切都超出了平时的认知范围,危险和血腥就这么直接而明显地暴露在眼前。
原本在同一个世界,在同一个学校学习的同学冷静而熟练地威胁人,一边的女同学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心脏跳得砰砰响。
当跳脱出了日常,她这才发现世界不像她所以以为的那样平静。
条件有限,陈景只让手里的人口述了这边的大致结构,把支部的实验区数和层数打听清楚,知道了中控室的位置还有上层领导所在的地方。
支部长没在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实验区,但是从总部来的人在,现在暂时在最上面的办公室。
有试验体逃出虽然不常见,但也算有不少,两个人逃出不足以让他从办公室里出来。
所有事情交代完后,暗红衣服人以为身边的人会有所松懈,手脚并用扑向一边的另一个女生,试图挟持人质,结果手还没伸出,脖子上已经一凉。
安静把倒下的人放在地上,陈景说:“先去最上面的办公室。”
对之前的事情已经有了阴影,以为自己又会被抓,同学瞪大眼睛跌坐在地上,看到人倒下后这才支着手又重新站起。
今天一天经历的事比她过去十几年经历的事都要多。就这样看着一个人在自己眼前死去,她以为自己会害怕,会失声尖叫,但实际上她只感觉到了安全感,由曾经的普通同学的冷静和理智带来的安全感。
陈景开始打量着周围。
他们逃出的事情被发现,通山外面的出入口关闭,各个实验区之间的通道也关上,现在要想出去,只能手上有重要砝码。
这个实验区里面最有分量的就是从总部来的人,也就是那个拿带倒刺的鞭子的男人。找到他需要上到最上面的办公室。
身边还带着人,陈景放弃了通往上面的更快速的办法,选择了更为稳妥的方式。
明面上所有的通道都已经有危险,被发现后就是大批的人的围捕,这里的人身上都有枪械,他能躲过,但是身边的人不一定。
他选择了走通风管道。通风管道可以供比较瘦的人匍匐通过,这里的通风管道比明面上的通道更复杂,同一个通道可以分出好几条岔路。
陈景闭眼仔细听周围的动静,之后选择了一个方向。
在这种狭窄的地方前进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跟在后面的同学已经有些脱力,但咬咬牙,还是继续坚持,身下的脏污也完全顾及不上。
比起留在原地再被抓去做实验,继续前进明显更有活下去的可能。
她不明白陈景到底是怎么在这种环境里辨别方向,但对方之前留下的靠谱印象已经深刻在脑海里,她只管跟着,其余一律不用想。
他们或许是过了实验室,也过了满是脚步声的走廊,最终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
陈景让跟在后面的人不要继续往前,留在这里不要出声也不要动作。
这种情况下并不想和人分开,一个人待在这个地方,但考虑到对方有自己的想法,女生只能点头。
陈景一个人继续往前,身边没有人后,他的行动速度明显加快。
通风管道看起来并不直达办公室,他选择一个出口下去,发现是一个类似接待室的地方。
这里没有人,桌上的茶水也已经放凉,在下来的瞬间先是捣毁摄像头,他在房间里看了一圈,最终走到一个房门前。
房间门是锁着的,他还没碰上门把手,房间里的人就已经注意到,问:“谁?”
是鞭子男的声音。
陈景没有应声,大门直接碎裂,从门内伸出的长鞭划过地面,把地砖敲出一道道裂痕。
在鞭子收回之前,陈景一把握住带着倒刺的鞭身,手上鲜血淋漓,他黑色瞳孔里依旧是沉静一片。
鞭子男准备按下按钮通知外面的守卫的手停住,嘴边扬起笑。
另一边实验区。
注意到身后动静,张欣在回头之前手就已经抬起,实验室的资料已经到手,她不用再束手束脚,灼热的火焰瞬间展开。
骨头碰撞的声音依旧在继续,在火焰之外,骨翅上下挥动着,停在半空中的人嘴角咧到耳后根。
物理意义上的咧到耳后根,面部很明显的超出了普通人类的范畴。
手上再添了把力,原本就灼热的火焰蔓延得更远,直接冲向半空,发出一阵爆裂声。
长着骨翅的人被火焰吞噬,身影彻底被火红的光遮住。
直觉告诉自己事情到这里并没有结束,张欣反应速度快,快速离开了原本所站的位置。
就在她离开的后一刻,一副骨架从火焰里飞出,一手抓向她原本所在的位置。
——这确确实实是一副骨架,没有肌肉,没有皮肤血液,只有骨头的头盖骨上有一行编码。
这也是实验体。副支部长用自己做了实验,并且实验看上去很成功。
骨架行动间的声音听上去很厚重,但实际上的速度并不慢,反而很快,一个震翅就能直接飞起来。
张欣跳到实验台上,侧头寻找下一个落脚点,就在瞳孔闪动的瞬间,一个放大版的骷髅头就从身边露出,手指关节伸向她的喉咙。
侧头闪身躲过,但她还是稍微慢了一步,喉咙上传来一阵灼热的疼痛,跳开原来的地方再低头查看时,上面已经多了几道血痕,正在往下慢慢渗着血液。
感受到手指关节上的血液顺着往下滴,骨架似乎很得意,有种全然的陶醉感,说:“我很强对吧。”
没了肉体的束缚,身体更加轻盈,也没有要害,别人捕捉不到他的思想,他却能凭这副身体感知到周围的一切。
张欣稍微观察,没能找出对方到底是哪里在发出声音。
她看了眼周围,最终摸过一把小巧的铁锤,在对方再靠过来的时候,先是一扫腿绊住对方动作,之后一铁锤锤向腿骨。
铁锤小,但她的力道并不小,一锤子下去,对方腿骨看上去没有丝毫变化,只多了一个微小的缺口,像是小刀不经意碰上的一样,完全影响不到正常活动。
“都说了我很强。”
伸出的腿没能完全收回,小腿肌肉传来一阵疼痛,张欣被骨架拖着扔向实验室外,身体撞向墙面。
随手擦去嘴角的血,火焰在对方的身后展开的时候,她拆下一边的转运床的一条腿,飞扑上前。
转运床的床腿砸向脊柱,对方身体扭曲了瞬,骨节错位,身后尖锐的骨翅弯曲向前,狠狠划过她的手臂。
再使劲的时候,手臂血液飞出,之后就是一阵酸软,她被人踹到角落。
停在半空中的人伸手摸向自己的脊柱,之后“咔”的一声,错位的骨骼又正了回去。
但正了回去后仍然很奇怪,骨节和骨节之间对不上,每一次动作都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在意识到不对之后,他看向倒在地上的人,声音陡然变得尖锐:“你干了什么?”
倒在地上的张欣缓慢起身,脸上带血,嘴角略微一扯。她握紧的右手张开,里面赫然是已经裂成两半的骨头。
刚才攻击脊柱的时候,她拿走了其中一个骨头。
少了一块骨头后身体平衡就很难保持,行动也做不到像之前那样方便。
副支部长下颔上上下下,像是在不断念叨着什么,声音由小转大,越来越尖锐,身后骨翅扇动的频率也越来越快。
在对方的骨翅再次袭来之前,张欣翻身躲过。
两个人来来回回,疯了一样攻击且不带防护,直接从实验室一连翻上了最高层。
“咳——”
在地上滑过长长一道再猛地撞上墙角,张欣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咳嗽声,一起咳出的还有暗红的血块。
副支部长缓慢靠过来。他的一个翅膀已经折了一半,骨头碎裂,但勉强能飞,只是飞得不稳。缺失了一个骨头,加上刚才受的伤,他现在走路的姿势诡异,翅膀在身后扇动,腰部却佝偻着。
他走来的时候,张欣右手微动,赤红的火焰燃起,但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旺盛。
副支部长直接抬脚跨进这片火海,除了骨头被稍微烧得焦黄之外,看上去没有丝毫影响。
张欣挣扎着坐起来。
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副支部长堪堪停下了脚步,转头向下看向另一侧,一只手虚假地支在头骨一侧,说:“我听到了你藏在下面的朋友的呼吸声。”
张欣眼睛缓慢增大。
“她好像在担心你,害怕得不得了。”
副支部长还记得带人进来的时候,有两个小女生一直死死站在一起,一个是面前的人,另一个应该就是藏下面的人。
倒在地上的人的瞳孔瞬间骤缩。
原本已经几近熄灭的火又重新燃了起来,副支部长全然不在乎:“小妹妹,你这点火烧不死我。”
没想到在山上随便抓的人里面会有从游戏里出来的玩家,但影响不大。
他说:“我先去帮你的朋友,让她不要害怕了吧。”
他抬脚离开这条阴暗肮脏的走廊,向着下面走去。
“不准去……”
倒在地上的人的头没能抬起来,但伸出的带血的手缓慢张开。
副支部长转头:“嗯?”
张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张开的手瞬间收紧,指甲死死嵌进手心。
一瞬间,火光冲天而起。
建筑变得焦黑,玻璃炸开的声音不断响起,金红的火光席卷了整个上层建筑,副支部长猝不及防,被涌起的火焰带起的气流冲出走廊,从空中往下落。
站起的人摇摇晃晃,一步一步走到栏杆边,脸上脏污痕迹和血迹混杂在一起,几乎看不清原本模样。她哑声说:“不准去。”
见了鬼了。
灼热温度已经让空气都开始扭曲变形,副支部长很快就意识到不能继续待在这火里,他往下冲出火海,却发现灼热温度一直跟随着,身上没有降温的迹象。
他一低头,发现火焰已经完全附到了他身上,金红的跳跃的火光渗进了骨头。
他的骨头开始逐渐不可逆地变得焦黑,相对细一点的指骨已经被烧得没剩什么。
他清醒地看着自己在消失,在逐渐下坠。
感官也开始模糊,但他记得之前感知到的藏在楼下一个房间的呼吸声。
抓到她的朋友,这样就能控制……
“哗——”
一阵爆裂声从底下传来,喷涌的上升的火焰带着他不断往上,丝毫不给他下去的机会。
在不断冲击的火焰中,副支部长先是丧失了感觉,之后身体再也不能移动,骨头焦黑,断裂,成灰散开。
他死在了自己所瞧不上的不能伤他分毫的火焰中。
看到火焰中的骨架彻底消散,靠在栏杆上的张欣再也支撑不住,眼睛阖上,身体缓缓从栏杆上滑下,金红的火焰也开始逐渐消失。
听到外面没了动静,房间内的温度也开始逐渐降低,小美咬牙,最后决定打开房间门。
她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知道火代表着张欣,火灭了,温度在降低,说明对方很可能出了什么意外。
她出去可能无济于事,但她要是不出去,事情就肯定没有转机。
打开门的瞬间,外面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没来得及管这些,小美的视线在楼层间不断搜寻着,最后一眼看到靠在栏杆边上的人。
对方已经没了意识,在慢慢滑下。
而下面,是六七层楼高的距离。
“张欣!!!”
小美不顾一切地往上跑,脚下有横在地上的尸体,她这次没有被吓得腿软,用最快的速度爬楼梯,每跑一层就注意一下对方的情况。
一连爬了好几层了,已经到了平时的体力极限,小美脚步依然没停下,终于上到最高层。
建筑呈回字形,张欣就在对面,分明很近的距离,却需要跨越长条的走廊。
过了某一个节点后,对方原本缓慢下落的速度突然加快,就这么一眨眼的时间,身体已经出去了大半。
来不及了。
小美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无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跨越这剩下半条走廊。
她原本还有力气的脚突然沉重,一步也迈不开,呼吸都像是停滞了般。
靠在栏杆上的人掉了下去。
“哗啦——”
火焰没有爆破完的防弹玻璃被踹开,发出一阵响,碎片在空中划过,之后摔落在地上,带起一连串声音敲打在耳膜上。
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从窗户里跳出,踩上走廊后没有停下,又直接翻越栏杆。
他的动作很快,快到还来不及看清他做了什么,反应过来之后就看到他几乎和掉下的人高度齐平。
小美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这个高度下去,无论是谁都会死。
衣服吹得猎猎作响,成功接住了人,江于尽在半空中扭转身形,一只手抓了下被火焰炸毁倒塌的金属框,稍微减缓了速度,之后再继续下坠,稳稳落在了地上。
被扶在手上的张欣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略微睁眼,只看到了黑色护目镜和一身制服,之后又闭上了眼睛。
站在上面的小美已经来不及考虑刚才的场景跟她所学的物理知识是否相违背,脚上又有了力气,迅速跑下楼。
把手上的人交给跑下的小美,穿着制服的市民江甩甩手,悄悄松了口气。
差点没赶上。
怎么想都是拦他路的小石子的错。
——尽管没有真正见过,但小美知道这身制服。
是特搜队的人。
第一次接触到,她这才意识到特搜队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小美带着人走得慢,江于尽又将张欣扶回了自己身上,指了个方向。
他走的是通往下一个实验区的通道,通道紧闭着,原本用来按指纹的机器已经熄灭。
感受到脚步停下,原本已经闭上眼睛意识模糊的张欣又稍稍睁开了眼,努力从喉咙里发出声音,说:“电……中控……”
江于尽暂时把张欣交给了小美,一脚踹上金属门。
在巨大的一声响动后,他又把人扶了回来。
张欣:“……”
张欣闭上了眼睛。
特搜队的人的动作很快,已经进入到隔壁实验区。
和这边的安静不一样,隔壁实验区很热闹,喊叫声混杂着枪械的声音,充斥着人的耳膜。
他们刚打开门,迎面就是一队拿着枪械的人。
把张欣扔给小美,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江于尽直接伸手夺过最近的人腰间的匕首。
枪更好夺,但他没拿,觉得这东西没一个匕首来得实在。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这样。拿着枪的人的速度没有他挥刀的速度快,稍微侧身躲过子弹,他一手扼住人的脖子一划,转过身就把另一个人直接踹出栏杆外,用身后准备偷袭的人的身体拦截住射向小美的流弹。
出于习惯,他刚准备对这位用身体保护了高中生的好人道谢,后来想起了还在后面的人,于是转而在对方耳边小声说谢谢。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做人最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
被好人的人吐出一口血:“……”
我谢你妈。
第64章 多澜山(完)
一队人就这么直接倒在了地上,小美扶着张欣,小心跨过地上尸体,一边走一边看了眼走在前面的人。
这个人动手很快,就这么短短时间内就把路开了出来,刀人不带血,动作看起来异常熟练。
上面有特搜队的人,江于尽看了眼,发现是总局的人,于是抬手指了个方向,示意小美带着自己好朋友去找上面的人。
他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小美点头,扶着张欣一步步往上。
没想到会有被抓走的人主动出现,特搜队的人有些意外,看到后面满身是伤的人后动作一顿,立刻护着找地方安置下她们。
现在这边离出口远,他们进来的时候稍微用了蛮力,那边已经塌陷,现在还在搭出去的路,估计需要一段时间。
他们有专门的人随身带了处理伤口的急救包,就近找了个实验室的转运床把人放上去,转运到他们已经清扫干净的地方。
陈景没在这里。
江于尽看着两个高中生的身影消失,在混乱中走向另外的实验区。
和这边一样,另一个实验区也混乱,没有完全清扫干净。这边主要是H市的支队的人,江于尽路过,有人拉过他,说:“这边人太多,帮个忙。”
于是江于尽就被拉到了最底层,有人注意到他打着空手,以为他武器出了意外,于是捡起把组织的人掉下的枪扔给他。
支部的总体实力比不上总部,但也不弱,虽然人数依旧比不上组织这边的人,实际上也差不多够用。意识到实力上的差距,组织的人在极端情况下直接打开了底层的实验体的牢笼,关在里面的东西跑出。
实验体有强有弱,因为实验关系,有的被改造的人还在角落苟延残喘,连呼吸都显得困难,有的被改造体倒是精神,或者说几乎已经丧失了理智,浑身都充满了异种的原始的暴虐感,被放出的瞬间就开始攻击人。
作为在这边工作的员工,这边的人的唯一优势就是知道这些半成品的特性,关键时候靠这些特性躲过对方的攻击——但不一定有用。
这种完全是属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他们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做得出。
江于尽手里拿着枪,需要做的就是和其他人一起清除一楼的所有组织的人和具有攻击性的实验体。
莫名其妙上岗,身上还带着临时好队友的殷殷期望,他在走人和帮忙间选择了浅浅摸鱼。
枪没石布做的好用,但也还算过得去,一枪一个半异种,江于尽换弹的时候顺带一枪托砸倒身后准备偷袭的人。
越摸鱼越往边处走,在一枪干倒最后一只半异种的时候,江于尽随手把枪一扔,悄无声息溜号。
已经做到这份上,他好队友要是再不行就不是他的问题了。
第四个实验区也没有高中生踪影,或者说有过,但是对方已经走了。
这个实验区很空,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救出被带走的师生和对这个支部进行清扫,特搜队的人在发现这里已经没有清扫必要后就没有多留,现在这边就他一个人和偶尔从最底层路过的其他人。
最高层的办公室已经被拆了一半,墙壁摇摇欲坠,一个几乎不成人形的尸体躺在地上,旁边是断成几截的带着倒刺的长鞭。
护目镜下的眉梢微微抬起,江于尽转而往下,往实验室所在的地方走。
实验室里面到处躺着白大褂,他踩着没人的空隙走,看了眼还亮着的电脑屏幕。
电脑里边所有的数据已经被人拷过一份,但对方还算仁慈,没有拷下来后把所有的数据都删除。
实验室最里面有一个全密闭空间,金属制的大门,上面有一道小玻璃,能够勉强看清里面的情况。玻璃厚度可观,旁边有一个全黑的屏幕,看样子是一个虹膜识别系统。
旁边躺着一个白大褂,很显然是进行了虹膜识别开锁后被扔在这里。
江于尽倒不用进去,在小窗口里看一眼就好。
大门里面的整个空间内就只有中心有一个平台,笼罩在平台上的玻璃被人打碎,上面在之前应该是有什么东西,但已经被人拿走。
并不过多关心这些,他也只看了一眼,之后就挪动脚步离开。
他在合适的时候下楼,混入了来往的人里,顺带听到有人除老师之外的所有学生都已经找到并带走撤离。有人被救出的时候已经在实验室,但好在只是刚开始检查身体各项指标,打了麻药让其昏迷,还没有被做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一众老师被关押的地方在最后一个实验区,那里有支部长,胡砾一个人去了,在他发出通知之前,所有人都不能靠近那里。
出口还在积极抢救中,江于尽走到现场的时候,看到最后一个巨石被人合力搬开,出口的光瞬间照了进来。
他在人堆里看了一眼,看到了另一个角落的高中生。高中生脸上手上都有伤,好像在低头看自己衣服。
江于尽收回视线。
优先被送出去的是已经昏迷和受伤的学生,实验室里的转运床刚好派上用场,比人工搬运要好上不少。
热心市民江上前搭把手,领先其他人先出了出口。
出了出口,他又对旁边人示意,表示自己尿急,在其他人接替自己位置后率先溜号。
上山的过程很漫长,下山倒还挺快。没走上山时走的大路,江于尽从一侧的树林里快步下山,回到了车边。
重新套上了自己皱成一团的衬衫,他坐在车里乖巧等待。
在第一个人下来后,看了眼对方身上已经有些破损和极其脏污的制服,他贴心地送上崭新备用服:“穿这个舒服点。”
对方接过衣服并表示感谢。
后面陆续有人下来,一车的备用服装被换了个完完全全,车后堆积了一堆的脏污衣服,分不清你我。
徐高在后面抬着一个学生下来,看到站在车边懒散站着的白色人影,意识到对方真的没有乱跑,松了口气,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欣慰感。
在车边和人聊天的江于尽似有所感一抬眼,视线掠过正准备跟他挥手的徐高,看向了跟着走下山的高中生。
在一堆黑色制服里,白色衬衫显得格外显眼。陈景也看到了站在车边的人。
他看过去的时候,对方一手揣兜里,对他挥挥手。
没想到这个人会来,陈景先是一愣,之后下台阶,走到车边。他问:“你怎么在这里?”
江于尽:“说来话长,如此这般后就来了。”
陈景没懂他的如此这般到底是怎样的如此这般,江于尽看样子也没打算多解释,只指了下方向,说:“你朋友在那车上,看上去受伤挺严重。”
没有什么关心慰问,他就这么让高中生离开。
张欣的伤势重,现在被安置在了车上,需要尽快送去医院,陈景上车后车辆刚好驶离。
在学生都被送走后,留在山里的剩下的特搜队的人也带着老师出现。
比起学生来说,老师的情况还算好,身上伤不多,就是一时间精神受到刺激,看上去有些恍惚。
最后出现的是胡砾。
他看上去跟进支部前没什么变化,眼睛上扬,和人说话时自带笑,只是身上花花衬衫红了一片,变成了红色的花花衬衫。他身上没伤,红色血迹显然是别人的。
他下来后视线在人堆里扫了一圈,看到了蹲在不远处的人。
处理完一堆事情,他抬脚上前。
面前出现一个人,正在沉浸式消消乐的江于尽抬头,问:“怎么?”
胡砾问:“你一直待在这里?”
“那不然,”江于尽一抬眼,“你们这几辆车没有被人偷多少有我两分功。”
胡砾笑:“那还真是谢谢了。”
江于尽摆手:“不客气。”
和来的时候不一样,回程的时候略微有些变化,吃瓜搭子热情请他坐上一辆车,利用回程的时间大摆特摆,讲一路的八卦。
这一车都是同事,大家都认识,江于尽毫无违和感地融了进去,听八卦听得起劲,手上就差把瓜子。
事实证明八卦是一个治疗晕车的有方法。
一车人刚经历了血腥场面,原本有些反胃,八卦聊起来后大脑清醒,呼吸顺畅,甚至连身上伤口都没那么痛了,原本的晕车人士抱着个不知道哪来的抱枕,眼睛炯炯有神。
车辆驶回A市,下车的时候,一车人已经开始称兄道弟,对准备离开的市民江表不舍。
对方打了车,他们就站在路边看着对方上车,直到车走了才收回视线。
有人摸了摸下巴,说:“总觉得他声音有些耳熟。”
好像在哪听过,感觉记忆都到了脑子边,但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徐高拍肩:“他之前来过局里几次,应该是那时候听到的吧。”
摸下巴的人点头:“应该吧。”
一堆人就这么在路边站了一会儿,直到路边风一吹,这才慢慢往回走。
他们回到大门口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执行任务回来的徐同归。没敢继续往前走,他们硬生生等到对方进了局里,这才重新迈开脚步。
“我想起来了!”
原本觉得声音耳熟的人停下脚步,终于想了起来,说:“我之前在酒店听到的声音和这声音很像。”
因为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原本清晰的声音在脑海里已经模糊,他也忘了对方声音到底是怎么样,今天听到刚才离开的人的声音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一阵熟悉感。
徐高这才意识到一边这个人是之前抽签抽中去酒店执行任务并且目击到劲爆现场的幸运儿。
想起了差不多已经忘完的之前胡砾交代给自己的任务,他眼睛瞬间睁大,问:“讲真?”
对方犹豫着点头:“但是已经过去一段时间,我也不确定,总之就是挺像。”
要不是气质类型完全不一样,他差点有了危险的想法。
徐高点头,脑子里想着事,先走了。
晚上的时候,江于尽已经回到家洗完澡,美美躺在沙发上看肥皂剧,一边的手机震动。
眼睛没有从电视上移开,他没看手机上联系人,直接接通电话。
是徐高打来的电话。听对方语调,不像是来和他分享八卦的。
注意力依旧没有从电视上移开,江于尽问:“怎么?”
“是这样的,”对方想着措辞,想一会儿说一句,“我现在在找一个人,就叫他小零吧。”
“今天和我们在一个车上的有一个唯一一个见过小零的人,他听过小零声音。”
江于尽:“要不咱把小零换成小一成不。”
徐高从善如流换了,说:“他说,你声音和小一很像。”
手指敲了下沙发边沿,江于尽应了声,声音无起伏,问:“然后呢?”
徐高说:“小一和徐队关系很好,我刚才想了下,想起来你和徐队也认识。”
这个人之前还送过对方大鹅。
并且没有送他!
江于尽没说话,等着对方继续说。
徐高说:“我也知道这样说可能不太好,但是我还是想说……”
“你知道徐队身边有没有声音和你很像的人?或者说你能不能录一段声音给我,我对着声音去找人。”
徐高少女式拜托说:“拜托拜托,这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江于尽:“……”
江于尽说:“你真是天才。”
以为自己的找人能力得到了这个专职事务所老板的赞赏,徐高谦虚道:“也没多厉害。”
江于尽按照要求录了段音频给他,顺带表明了自己对他早日找到人的衷心祝愿。
徐高感谢他的祝愿并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的时候,肥皂剧也进入中场休息,开始播放广告。
敲门声响起。
高中生已经打电话来说会在医院陪朋友,今天不会回来。江于尽起身开门,发现外面居然是稀客。
门外的理发店老板面无表情。他没有进屋里的意思,就站在外面,拿出手机。
江于尽接过他递来的手机看了眼。
是一张照片,很模糊,但能看到大片起伏的山丘。
或者说沙丘更为准确。上面部分地方已经长了植被,部分地方还有大片的烧焦的痕迹。
江于尽的眼睛慢慢垂了下来。
“这是别人发的照片,”理发店老板说,“在拉措沙漠腹地拍的。”
尽管被沙土覆盖了大半,但是仍然可以看出这上面的地方很熟。
这是他们在游戏里待的地方,太阳在这里升起。
江于尽抬眼问:“什么时候的照片?”
“我看到的时候是今天,”理发店老板说,“这上面的植物有问题,已经有人通知了特搜局,徐同归会去。”
“他把以前的事情全忘了,但不代表不会再想起来。”他问,“你们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于尽垂眼看了眼自己的手,之后又把手收进睡衣兜里,说:“没什么。”
理发店老板看了眼他,把手机拿回后点了根烟,走了。
关上门,江于尽重新回到沙发坐下,安静了会儿,之后把大鹅抱在怀里。
广告之后精彩继续,肥皂剧的下集开始了。
这集讲的是失忆的男主在看到熟悉的场景后记忆恢复,开始一个个解决之前骗他的人的事。
江于尽越看越觉得奇怪,最后决定转台,转到了少儿频道看几只羊的故事。
看羊看得昏昏欲睡,他最终决定站起来,披了件外套,拿过家门钥匙后就出门,准备去找两瓶小酒喝。
没去之前常去的店,他绕了个大弯,去到之前买假发的便利店。虽然假发没用上,但是这里东西便宜是真的。
他去的时候店还开着,老板依旧坐在柜台后面记账,看到他来后抬起头。
江于尽拢了下衣服,说要两罐酒。
酒就在老板后面柜子上头,对方于是起身,站起来慢慢拿了两罐。
他的左手似乎有点问题,不能抬起来,袖子一直垂着,只能用右手拿完一罐后再拿一罐。
江于尽把钱给他,说了声谢谢。
当天晚上,偶尔良心发作决心好好工作的徐高还在反复听吃瓜搭子发来的音频。
“下个月初我就和他结婚了,就在绿茵草地。”
对方应该是刚好看完了肥皂剧,随口跟着念的一句台词,他反反复复听,总觉得自己没看肥皂剧,但已经完全融入了肥皂剧。
一边有人经过,问他在干什么,他抬头,开口就是:“下个月,在绿茵草地。”
胡砾眼尾一跳,说:“我是问你在干什么。”
徐高摘下一只耳机,说:“在听音频。”
“上次去酒店出任务的人今天给我说江老板的声音和你要找的人声音挺像,我就打电话让江老板录了段音频给我。”
他说得若无其事,话语间自带一种找人高手的淡然。
“他怎么说?”
徐高揉了揉后脑勺,羞涩说:“他说我是天才。”
胡砾笑了下:“是吗。”
他拍坐着的人的肩,也说:“你真是个天才。”
接连被两个人夸天才,徐高露出得意但又努力内敛的笑容。
他说:“我多听几遍,以后要是遇到这个人,肯定马上就能认出来。”
胡砾笑着,没答他的话。
第65章 怀疑
高中生一连几天都没有回家,在张欣从H市的医院转移到A市之后基本就是学校医院两头跑。小胖的家离医院近,他于是最近都住小胖家里。
说是小胖家,实际上只有小胖一个人住,出于各方面的考量,在被接回家的时候他就主动提出独立出去自己住,父母都同意了,只是更多时候都喊他回家一起住。
年轻人喜欢和朋友一起住,江于尽表示理解,只表示希望对方在朋友家里时要懂礼貌。
又是一个人生活,但这次和平时不太一样,楼下理发店老板没有被薅羊毛,保住了自己的饭和菜。
这个人又一时兴起,居然开始自己折腾做饭,难不难吃另说,总之理发店老板很高兴在饭点的时候没有看到打秋风的身影。
江于尽这几天没怎么出门,顶多是在没菜的时候出门买菜,并且很有闲情逸致,去的附近大商场的超市里逛,回来就坐电视面前看狗血剧。
家里又一次弹尽粮绝,他换上衣服后刚准备出门,敲门声响起。
打开门后是两张看上去不怎么严肃的脸。
照身上的制服来看,是特搜队的人,其中一个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说:“江老板,关于上次多澜山的事,局里边交资料的时候发现有些事情可能还需要再咨询一下。”
说是可能,但是两个人都已经到了家门口,出于礼貌多少得跟人走一趟。
江于尽打了个呵欠,点头,回房间拿过钥匙后就出了门。
他跟着两个人上了车。上车之后有人说:“局里边交材料就是麻烦,什么都要核清楚。”
事情过了后又才找之前的人配合再取证,他们又是负责这块的人,每次找人去局里都得挨不少骂。
另外一个人同样发出社畜的声音,说:“之前有个已经归档的案子又被翻出来,副队还飞老远去雪山取证。”
江于尽说了声辛苦,之后像是有些困,直接闭上眼睛:“麻烦到了后再叫我。”
这是直接把人当出租车司机对待。
从事务所到特搜局之间有一段距离,等到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
今天这里看起来很忙,不少人进进出出,还有人在门口试图和站岗的人理论,但没得到回应。
下车后站在旁边的人说:“多澜山里面还发现了其他受害者,还辨认得出来样子的人就通知了家属。”
这几天家属来来往往,门口一直都很热闹。其他人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认为自己在H市失踪的亲人朋友也一定在多澜山里面,闹着要进去看一眼。局里肯定不会允许,于是就只能拦在外面不放行。
江于尽看了眼后就收回视线。
做取证的房间在走廊尽头,取证过程很正式也很简单。
毕竟他只是一个受害者家属,只是碰巧和特搜队的人去了现场,去了现场后就只负责看车,也没什么好讲。
最后一个问题问完,取证的人点头,说:“谢谢配合。”
取证完后江于尽就可以离开。他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之前开车的人已经在门口等着送他,结果走廊里走出一个人。
对方穿着花花衬衫,眼尾上扬,隔着大老远距离就开始一挥手,说:“等一下。”
两个人于是站在原地看向他。距离拉进,胡砾看向站在一边的人,说:“你先去忙,我跟江老板聊两分钟,到时候我送他回去。”
站一边的人看了眼江于尽,之后点头。
胡砾看着人离开,视线转移到了面前人身上,笑说:“去我办公室吗?里面有饮料还有小蛋糕。”
——
在城市另一端的小胖吃上了免费早晚饭。
一个不靠谱的爹对人的影响是真的很大,即使之前已经在事务所里见识过,但再次看到陈景冷淡着一张脸不断翻炒锅里的样子,小胖依旧会觉得震撼。
并且饭菜是真的好吃。
饭后小胖主动洗碗,洗完碗后就一头扎进了实验室。
这个家是他一个人的好处就是房间任由他安排。他把原本用作书房的地方和旁边房间打通,变成了一个自己的小型实验室,大部分的资料都在里面。
他没想到上次自己随便看到的东西居然会和零相关,更没想到那里有会有组织的支部在,张欣受伤完全在意料之外。
但是往好的一方面来看,他们收获了更多的资料,陈景还从从总局来的人的嘴里套出了总部的位置。
或许也不叫套出,是对方不得不说。刀架在脖子上,任谁也不会无动于衷。
把U盘插进电脑里,小胖转头说:“他说的‘消失的城市’到底是什么意思?”
事情跟自己的性命有关,鞭子男交代总部的位置的时候毫不犹豫,说了句“在消失的城市里”。“消失的城市”应该不是他胡编乱造出来的,而是一个真正存在的地方,并且也只能用这个称呼指代。
当时特搜队的动静已经出现,情况紧急,还有实验室没有查看,陈景来不及多问,在对方说了“消失的城市”且没有下文后就直接把人解决了。
人死了,消失的城市到底指代的是什么只能自己来想。
导入电脑的数据量过大,小胖没再盯着电脑,转而趁这段时间走向实验室一角。
除了之前就已经有的东西外,这里还多了一个用玻璃罩死死密封住的猩红肉块,玻璃罩外还加了一块黑布,打开后才看得到里面的情况。
用肉块来形容或许不太贴切,这种东西更像是介于动物组织和植物组织之间的一种平衡状态的产物,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诡异感。
这个应该是什么东西的一个小部分,但仍然像是有自我思想一样,在小小的玻璃罩内不断蠕动着,小胖有时候甚至有一种诡异的自己正在被打量的感觉,所以之前给罩了一个黑布罩子。
这是陈景从支部的实验室里带回来的东西,在实验室里经过层层保护,要是没猜错,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
东西拿到手了,但他没敢轻易下手,拿回来几天也只处于肉眼观察的状态。
他心里有种莫名的预感,认为这玻璃罩子不能轻易打开,打开后或许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我们之后的安排顺序可能得换一下。”小胖说,“我觉得先去总部打听清楚,再来搞这个东西或许会比较保险。”
陈景和他的想法一样,他揉了下额头,说:“目前最需要的就是知道消失的城市到底是指的什么地方。”
特搜局对异种不断出现的背后的原因不感兴趣,但打击反社会组织却很积极。他们还需要在特搜局找到总部之前先赶到,只要落后一步,这些资料就会被收进特搜局的档案馆,密封之后再也无法见光。
小胖点头。
低头看了一眼时间,陈景站起来,说:“我去打个电话。”
现在差不多已经过了饭点,他还得问一下事务所里的人吃了饭没有。
对方精通糊弄学,没饿的时候没人催就不吃饭,有人催或许会下楼去打一下秋风。
电话响起的时候,江于尽还在胡砾的办公室里。
对方坐在办公桌后,他坐在办公桌前,喝了口饮料后开始啃小蛋糕,两手都占着,腾不出手去接电话。
胡砾好心地帮他接了,接的时候垂眼扫过联系人,看了一眼后移开视线。
江于尽也不避讳他,就这么当着他的面讲电话。
这就是一通很普通的电话,高中生例行慰问他吃饭否,他一边啃蛋糕一边说吃了后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屏幕黑了下去,他感慨说:“真冷淡啊。”
胡砾拿起车钥匙,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免费的车不坐白不坐,江于尽站起来,跟着对方出了办公室。
胡砾没开局里的车,开的自己的,车身是很显眼的红色,在停车场里是最亮眼的那个。
只能说这车很符合对方的性格。
坐上十足骚包的车,江于尽自觉在后座坐下,顺手掏出手机开始消消乐。
看到上面关卡数的时候,他的瞳孔好像动了下。
一旦开始沉浸式消消乐之后,市民江会自动屏蔽周围的所有声音,在和对方多次说话却没有得到回应后,胡砾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坐后面的安静玩消消乐的人,最终选择安静开车。
车辆停在楼下的时候,最后一个体力用完,江于尽收起手机,打开车门下车,原本坐在驾驶座上的人也跟着下了车。
他抬眼看向对方:“你很闲?”
“确实,”胡砾一点头,看上去丝毫不带羞愧,说,“可以让我上去坐坐吗?”
市民江秉持着作为市民的最基本的礼貌和好客,让对方跟着上了楼。
胡砾像是没来过这个地方一样,上楼的途中背着手不断打量,像是要把砖缝里长出的小草都剖析的清清楚楚。
进到屋里,在沙发上坐下,对方转身去厨房给他倒了杯水,看似很周到。
“……”胡砾接过水杯,说,“要是我没看错,这水应该是直接从水龙头里接出的生水吧。”
递过水杯后就走向冰箱的江于尽闻言转过头点了下,一脸正直道:“嗯。”
“我觉得你身体素质不错,扛得住生水。”
胡砾不可思议:“我刚还给你吃了饮料和小蛋糕。”
从冰箱里拿出牛奶给自己满上,江于尽说:“我这就这条件。”
胡砾觉得自己是瞎了才看不到那瓶牛奶。
强行把注意力从喝的水的品质的问题上移开,他趁对方倒牛奶的时候打量了一下室内。
这是随处可见的房屋,装潢也很普通,并且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四周都是生活的痕迹。
一侧有一个玻璃柜,木质的柜身,上面摆了很多杂物,有一个相框,但是里面没有照片,旁边还有一叠的荣誉证书和奖状。
四处都是生活气,这里完全就是一个普通家庭的模样。
注意到他的视线,江于尽灌下一口牛奶,说:“你怎么知道柜子里的这些是我儿子的奖状。”
“……”
胡砾并不知道,也不是很想知道。他收回视线,像是闲聊一样说:“你在这住了挺久了吧。”
江于尽在他对面坐下,点头。
短暂闲聊后,胡砾套起了官话,说:“之前那么多事情发生的时候你刚好都在现场,还很配合调查,给我们帮了不少忙。”
江于尽笑:“作为市民,这是应该的。”
胡砾看着他的眼睛,说:“但是我也有些疑问。”
江于尽捧着牛奶看过来。
“在宏盛大厦的时候,在场的每个人都有对应的人偶。我杀死了很多人偶,但没有杀死你的。你的玩偶去了哪里,又是被谁解决的?”
他当时杀人偶杀得快,但每一个都认真看过,里面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人的人偶。
胡砾的语气开始逐渐变化,上扬的眼睛也开始眯起。
“在呆鹅广场的时候,按照监控来看,你下车的地方离广场内的停车场更近,停车也更方便,但是你选择绕路甚至不惜过几个马路都要把车停到广场外的地方,是因为你喜欢绕远路,还是说你知道广场之后会发生什么,所以选择提前保护好自己的车?”
“在多澜山,为什么你随便站的一个地方就是某个组织支部的入口?”
胡砾脸上的笑意随着他说出的话逐渐变得浅淡。他问:“你是谁?”
他注意到的每个都是不起眼的小地方,但人在这种不起眼的小地方才更容易出现纰漏。
这些纰漏往往是决定性的关键信息,细想之下就会发现很多不合逻辑,也不合常理的地方。
“你怎么会不知道我是谁。”
江于尽表情不变,说:“事情过去太久,你现在问我这些问题,我也不一定能马上想起来。”
胡砾说:“我知道你是谁。”
牛奶喝完,江于尽放下手里的杯子。
“在不久之前,一个酒店发生了异种袭击的事件,当时我们这边的一个干部和一个知名企业家为了某个人发生了肢体冲突,据在场的人说,那个人和你的声音一模一样。”
声音从徐高口中的相似变成了现在的一模一样,胡砾说话眼睛也不带眨。
他最初只是以为对方是从游戏里出来后隐瞒身份的玩家,越是极力隐瞒就越是说明有什么事,在昨天听见徐高说的话后,他终于明白对方想要隐瞒什么。
任谁也不会想到,游戏里代表绝对的实力的人在现实中会是这个模样,颓废,爱凑热闹,喜欢八卦,活成了众多普通人中的一个。
他要隐瞒的是自己的身份。
江于尽不置可否,继续听他讲:“然后呢?”
即使到现在,他仍然有一种在听别人的故事般的淡然。
胡砾说:“然后我查了一下,那个知名企业家在之前一段时间接连给你送了很多花。”
江于尽:“是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已经猜到他会是这个反应,胡砾并不意外。放下手里拿着的装着生水的水杯,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密封塑料袋。
塑料袋里面晃眼一看像是空的一样,但实际上仔细看的时候会发现里面有一根头发。
——或许是头发,白色的,不长不短。
胡砾说:“这是从咯拉雪山上找到的,就在死去的异种边,或许验一下就知道是谁的头发了。”
只要他想查,就没有他查不到的东西。无论是送花的信息,还是过往的记录。
在档案室里查遍了跟这个人有关的案件,他发现其中一个并没有真正完成的就是咯拉雪山的案子。
游客除一人死亡外,其余全都成功生还,他们看到的诡异的羊也被杀,事情看上去是解决了。
但是玩家都知道,羊的背后应该还有一个王,但整份记录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过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这是完全不合理的。按照他们当时的情况,想要出去就必须对上那里的王。
不合理的事情在背后肯定有什么人说了谎。
当时负责案件的人已经不愿意再去山里,胡砾于是自己去了雪山。
在雪山深处,巨大的裂缝下,他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或者说尸体。
雪山极寒的条件保证了尸体维持在死时的模样。
对方死得惨烈又直接,从身上的伤可以看出此前遭受到了蛮横的对待,头上的王冠也已经被人拿走。
同样粗暴蛮横的手法他之前已经不止看过一次。
“在被冰锥贯穿的异种的手指缝间,我找到了一根白色的头发。”
“江于尽,”胡砾说,“你说你是谁?”
白色的头发近在眼前,江于尽看上去有些好奇,甚至还凑近看了一眼。
到了现在他还没有承认的意思,胡砾眉眼微动,刚准备说什么,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两声。
江于尽好心道:“要不你先看消息。”
胡砾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原本只漫不经心的一眼,看到内容后表情一变。
是局里发来的消息,说在西部出现了SS级异种。但这次异种不是重点,在造成大量伤亡之前,异种已经被人抹杀了。
或者说残杀。
在他们赶到之前,有民众录下了一段影像,影像很短,只有短短的几秒。
胡砾点开视频。
黄沙漫天中,庞大丑陋的异种尸体前,有着一头白发的人安静站着,脚下是流淌开的血液,黑色外套被风吹得鼓起。
巨大的压迫感排山倒海而来。
一队的队员在第一时间联络上,说:“副队,001疑似在扎伊山脉出现了。”
第66章 收线
有些东西无论怎么装也装不来。
视频里的人无疑是真的。
听着手机里部下的声音,胡砾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人。
对面的人看上去还是那个样子,表情从头到尾都很平淡,没有继续听他们这边对话的意思,盯着自己杯子看了会儿,最终决定起身再去倒一杯牛奶。
这个人也是真的。有心跳有呼吸,脸和声音也一模一样。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部下的声音,胡砾眉头一皱,最终抬头看向还站在冰箱边倒牛奶的人,说:“抱歉打扰了,我这边有事,先走了。”
江于尽捧着牛奶对他挥挥手。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人快速离开,讲电话的声音越来越远,大门关上后,彻底没了声音。
站在冰箱旁边的人轻轻关上冰箱门,喝了口牛奶。
停在路边的车开走的时候,还在楼下给人理发的理发店老板看了眼,之后又抬眼看了眼楼上,低头继续理发。
在车辆开走后不久,一个人从店门口前路过,戴着黑色帽子。
是江于尽,他先是看了一眼店里面,发现还有其他人在理发,没有打招呼,直接径直走过。
理发店老板收回视线。
——
骚红色的车辆在路面上奔驰而过,胡砾用最快速度回到了特搜局。
一组还在办公室的人都聚在一起,还在研究扎伊山脉附近发生的事。
异种出现得突然,被解决得也快。当在场的民众还在试图打电话通知当地的特搜局的时候,有人已经拍下了异种被解决的画面。
当影像由当地的特搜局转到他们这边时,那边的支局已经在处理异种尸体的路上。
过于强横的实力和巨大的压迫感,再加上白发,即使没有见过001,他们大致也能看出影像里的是谁。
但为了保险起见,部下通知胡砾的时候说的是“疑似001”。
但见过001影像的胡砾清楚,画面里的人就是对方。
有人疑惑:“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扎伊山脉,靠近沙漠的荒芜之地,只有常住民能忍受那里恶劣的天气,除此之外就是具有冒险精神的游客们。
“扎伊山脉……”
胡砾从衣服口袋里拿出塑料袋,随手扔给一边的人,说:“扔了。”
旁边的人接过塑料密封袋,看到上面的编号和里面的一根白毛,说:“这不是副队从雪山上带回来的证物吗?”
胡砾言简意赅:“假的。”
这只是他用来诈江于尽的。实际上是在雪山深处动手的人手法粗暴,但同样也很细,现场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手里拿着假证物的人不太懂,但大为震撼。
把东西交给别人处理后,胡砾打开电脑调出地图。
他大概知道001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了。
扎伊山脉,离拉措沙漠最近的地方。
要是没出意外,徐同归现在就在那个地方。
——
解决完异种,江于尽捡起自己被吹飞的帽子重新戴头上,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离开了现场。
等到特搜局支局的人赶来的时候,就只听到在场的人给他讲当时的情况有多么多么惊险,问起解决异种的人长什么样,所有人都摇头。
出现了异种,他们全都忙着往外跑,跑得越远越好,直到听到后面的动静不太对,这才转头看了眼。
就这一眼,他们就看到原本身形庞大的异种已经倒在了地上,异种面前站着一个人。
有人隔着老远的距离拍下影像,在特搜局支局的人赶到后把影像交给了对方。在上面一个人看到了那个人的正脸。
江于尽在往沙漠深处走。
今天的天气说不上好,沙漠里有风,吹得沙砾飞起,视线被挡住了大半,只能看到很近的距离的景象。
对普通人来说算是艰难的条件在江于尽看来还好,只要周围没有其他人,他的行动就不会受到任何阻碍。
没有一步一步在沙坡上爬上又爬下,他直接越过山丘,黑色身影在漫天飞沙里出现又消失。
理发店老板给的照片的地方在沙漠深处,拉措沙漠算是目前已知的最大的沙漠,外围就已经很危险,经常有游客丧生于此,真正的深处很少有人会去到,就连一直跟沙漠打交道的附近原住民也不会想要去这个地方。
理发店老板给他的那张照片还是出于各种意外才得到的。迷路的游客被沙暴卷到了腹地附近,又因为各种机缘巧合靠运气走了出去,被人救下。
沙漠很大,以江于尽的前进速度还是走了将近大半天才隔着很远的距离隐约看到一点绿意。
等他赶到腹地附近的时候,天上的太阳已经开始西垂。
沙漠上的落日总显得那么壮观,火红,巨大,映红了干枯的树丛,慢慢地隐入沙脊。
当太阳落下的时候,有点点荧光从远处亮起。
脚步慢下来,江于尽向着发出荧光的地方缓慢靠近。
他到了照片上说的那个地方。
原本的光秃山坡被黄沙所掩盖,堆满异种尸体的地方开出了花。以异种尸体作为养料,这里的花草长得蓬勃旺盛,在茫茫沙漠中有一种另类的美。
但毕竟是异种尸体养出来的花草,永远不可能普通。
用之前随手捡起的干枯树枝砍断已经悄无声息延伸到后面的植物的触须,江于尽抬脚继续向前。
被砍断的植物的触须流出猩红的液体,液体滴在地上,一个小芽快速生发。
副本还是那个副本,只是在时间变化中,成了植物异种的天下。
大片的植物一眼望不到边界,江于尽继续向前走着,路过了之前被异种砸出的大坑,路过了自己之前一手造就的沟壑。
他看到了散发荧光的地方。
那是之前石布造的通向半空的长梯,长梯已经被异种压垮,只剩半截延伸在空中。上面原本堆积了大量的异种尸体,现在都成了植物的养料,荧光植物在上面生长,花朵不断泛着白色的光。在沙漠干净的天空下和星星一样闪光,有种虚幻的不真切感。
再往前走,他看到了被拦腰截断的散落在地上的植物。这里之前已经有人来过,并且刚来过不久。
这里植物的养料不仅有死去的异种,还有误闯的动物和人。
江于尽看到了地上的尸体,按照穿着打扮来看,应该是迷路的游客。游客躺在地上,扬起的嘴里已经长出紫红的叶芽。在沙漠中走了几天,终于看到了大半的绿色,他们以为自己是看到了希望,面露喜悦地死在了这片希望之地。
把帽子往下压,江于尽径直走向之前出现深渊的巨坑。
这片区域的植物都还健在,没有被人毁坏的痕迹,也没有动物和人的尸体——这些一般走不到这里,就已经被植物结果了生命。
远处有一株巨大的植物,在晚上的风里招展着,叶片层层叠叠,上面还有漂亮的荧光图案。
那应该是这里长得最好的一株植物,江于尽看见了,但并不太在意,走到巨坑边。
在靠近巨坑的地方,地面一片焦黑,没有植物能够生长,上面布满脚印。脚印是很久之前的脚印,已经被黄沙掩埋,沙被风吹开后才露了出来。
时隔这么多年,这个巨坑似乎又变大了些,深度也更深,光照不进,底下一片漆黑。
没有丝毫犹豫,江于尽直接翻身跳下。
急剧的下坠感传来,前不久有过帽子被吹飞的经历,他伸手按住了自己帽子,避免再次掉装备。
深渊没有再出现,脚上再次传来地面的触感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坑底。
坑底不透光,只有漆黑一片,江于尽能看清,没有点亮任何的光。
这里很显然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被人探索过,脚印层层叠叠,已经腐烂的异种的尸体被人翻来覆去,之后都被堆积到了角落。
里里外外都被人翻了个遍,这里看上去已经没了搜索的价值,但是江于尽没走,依旧在里面转悠着。
他在找一个东西,这个东西有极低的概率存在,也可能压根没有。
可以记录影像的玻璃块,可能存在于副本的某个地方,也可能没有。上次在这里绞杀异种的时候,他似乎看到了这么个东西。
但是当时已经太过久远,这里地形也发生了变化,还有人为翻动过,那么小个玻璃块,或许已经碎了也不一定。
用手里的干枯树枝撬开异种尸体,江于尽一树枝戳进黄沙里。黄沙之后是山体,树枝挤进去,不像是戳进泥土里的感觉,更像是碰上了什么纤维。
再一稍微使力,纤维出现一个大豁口,露出里面被吞吐进的黄沙和其他东西。
这里的地面不是地面,而是活物——至少曾经活过,也会有进食的要求。
但很不幸,它出现的地方是沙漠深处,没有什么生物能够存活的地方。异种的尸体不够他消耗,另外的营养挖掘不到,接连几年吞吐到的都是黄沙,它已经在安静无声中死去,身体成了植物的乐园。
江于尽在被他吞进的黄沙中搜寻着,除了干瘪的动物尸体,没有找到其他东西。
他于是开了另一个豁口,再一个豁口。
手上树枝再使力的时候,上面传来动静,还有植物发出的巨大的伸展的声音。
有人开始清理异种了。
这个地点这个时间,会去清理异种的只有一个人。
徐同归大概要不了太久就会来到这里。
手上的速度加快,一道口子再次打开,他拿着棍子在黄沙里绕了几圈,突然被什么东西卡了一下。
用手剥开黄沙,他弯腰低头看了眼,看到了被卡在植物纤维里的一个玻璃块。
即使到现在,玻璃块也是完整的,看上去只有稍许的磨损。
把干枯树枝扔在一边,江于尽伸手拿过玻璃块,稍一使力——
玻璃块没碎,他在最后时刻止住了力道。
垂眼看着手里冰凉的透明玻璃,他慢慢坐在了地上。
上面异种叶片的煽动声轻轻敲击着耳膜,巨坑里似乎还回荡着之前的异种的嘶吼声。
火光和武器爆炸的亮光像是不断闪过,周围的腐臭味和深渊里黏腻的不明物种重叠。
没有光彩的铁灰瞳孔映出的火红巨日,打湿整件衣服的血液,逐渐失温的身体。
现实和过往重叠,原本以为可以逐渐淡去的记忆还深深烙在脑海里。
黑暗阴冷的坑底久久没有丝毫动静。
外面的声音消失了。
缓缓捏紧了手里的玻璃块,江于尽支着墙壁站起来。
一片黑暗中,玻璃块最终还是完整地回到了原来的地方,黑暗中里人消失。
夜晚的沙漠很冷。
解决完了地面上的异种,确认没有其他太大威胁后,徐同归开始向着深处走。
他在最中心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巨坑,没有被黄沙覆盖住的地方一片焦黑。
这里以前发生过大火,地面有弹孔,这里肯定发生过什么。
在看向深不见底的深坑时,大脑里像是闪过什么,隐隐作痛。
他翻下了深坑,脚再踏上坚实地面的时候,腐烂的味道涌入鼻间。
没有多管已经死去的异种,徐同归打开了照明。
地面上覆盖了一层黄沙,上面有脚印,但是被循环吹下的风吹散了许多,只有少部分还保留,并且还在逐渐消散。
这里刚才有人,巨坑很大,一眼看不完全貌,但他能感觉出,这里除了他没有其他人。
刚才来过的人已经走了,就这么明目张胆又悄无声息。就这么短暂时间内,原本还留存在地上的脚印彻底被风吹散。
头还在隐隐作痛,徐同归看了眼地上的异种尸体还有旁边有些对不上的沙堆,于是把尸体翻了一圈。
在尸体之后,是被人划开了豁口的纤维,并且不止一处。他把每一个地方都找过,没有丝毫遗漏。
沿着墙壁继续往前走,再经过一个豁口时,他用匕首挑开堆积的黄沙。
里面有一块看上去很普通的透明玻璃。
——
一大早的时候,扎伊山脉附近小镇的车站里多了一个戴着帽子的乘客。这里日照强,居民白天出门都需要遮住露出的皮肤,他在其中并不显得突兀,安静而沉默。
车站附近还有穿着特搜队制服的人,手里拿着手机,像是在找人打听什么事。他看了眼后就收回视线。
从扎伊山脉附近小镇到最近的转运站需要几个小时,身上没有手机,江于尽偶尔睁眼看黄扑扑风景,大部分时间都睡了过去。
从转运站去到机场,从机场再到A市机场,走下飞机的时候,市民江率先在机场面壁了半小时,这才慢慢把那股子反胃劲压了下去。
他这次没有为难自己试图坐公交,直接打了车从机场到家楼下。
他回去的时候理发店还开着,店里还有一个正在欣赏自己新造型的婶子。他站在门口,笑着喊了声:“张婶你这新造型真好看。”
他看上去夸得真心实意,张婶高兴,离开店里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理发店老板看着站在店门口前的人,视线从从帽檐里冒出的一小撮白毛上掠过,眼尾狠狠一跳。
他把门拉下刚准备锤人,江于尽紧急叫停:“等一下!”
就这么两秒钟的停顿,戴着帽子的人瞬间开溜。
理发店老板太阳穴突突直跳,就这么站在原地等着。
在两分钟后,开溜的人终于再次下楼。
大门拉上,暂停营业,理发店老板拉了张椅子坐下,忍着耐心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于尽摘下帽子,一头白发显眼。
“……”
刚坐下来的理发店老板又站了起来,从烟盒里抽了支烟叼嘴里,去柜子里拿过染发剂。
手机重新回到自己手上,拿着手机转了圈,江于尽开始慢慢解释。
之前看了那张照片,他还是有那么一丢丢在意,于是想去沙漠一趟。但是他又觉察出胡砾最近查他查得紧,于是找了个人放这应付对方,他自己跑去了沙漠。
他说的很简单,好像这件事不需要怎么费脑子。
理发店老板问他:“人哪来的?”
从上次跟住上面的人见面后,他就意识到了对方是假冒的,但没想到这个人到底是从哪儿找到的脸和声音都一模一样的人。
“你也见过。”
江于尽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一个鳞片,在光下还有波纹样的温润的光,很漂亮。理发店老板认出来了,这是人鱼王的鳞片。
人鱼王的鳞片能够变成任何它见过的人,包括声音。
在理发店老板出声之前,江于尽率先说:“我从没说过他死了。”
所有人都是在看到海底的裂缝后先入为主地认为对方已经被杀死了,但他从来没有亲口这样说过。
理发店老板嘴角一抽。
“我之前不是给你说过我去了海族馆。”
江于尽笑了下,说:“他在那里当饲养员,混得还挺好。”
小鱼们可能不太聪明,但它们对海洋的王有打从心底的敬畏,对方让它们吃它们就吃,每天的任务就是游好玩好,不敢有丝毫懈怠。别人都夸他养鱼养得好,越养越精神,还怪有组织纪律。
理发店老板有点印象了,之前他是收到过身边这个人发的很多很丑的鱼的照片。
“但是它是异种,当饲养员需要身份证明和……”
理发店老板话说一半就停住,之后一垂眼,说:“刘承还活着。”
江于尽夸赞道:“真聪明。”
然后他就挨了一脑瓜子。
收回打人的手,理发店老板想通了。
人鱼王混进人类社会需要一个身份,他们认识的人里面能够伪造丝毫查不出错漏的身份的人只有信息贩子刘承。他能买卖信息,也能做到伪造信息。
原三水问:“那刘承现在在哪?”
“几条街外开了一个便利店,”江于尽说,“我给你说过的东西卖得比其他地方更便宜那里。”
也是他之前买假发的地方。
是个人都想掺一脚找到刘承,挖到他知道的所有秘密,为了后续方便,只能让他变成一个死人。
想要完全逃过其他人的追查只能付出一点代价,而刘承付出的代价就是他的一条手臂。为了更好地伪造死亡现场,现场有他的肢体更有说服力。
只要逃过其他人的追查,刘承有自己的活下去的办法。他换了张脸,在这个最危险也最安全的地方开了一家便利店。
“顺带一提,胡砾能怀疑到我头上也是因为刘承。”
觉得徐同归失忆的事情很蹊跷,胡砾在很久之前——早在陆一亿买他消息之前就买了徐同归的消息,知道了他们两个的关系,所以通过酒店的事推出了后面一系列的猜测。
之前特搜局找和刘承交易过的人却死活也找不出来,其中也有胡砾的手笔。查出一个就会查出一串,他看上去没想让自己和刘承交易过的事情暴露。
所有的事情都串了起来。理发店老板意识到什么,一低头,问:“你从那么早就开始计划了?”
市民江没说话,掏出跟自己分隔了几天的手机,点开消消乐。
一瞬间,他嘴边浅浅笑容消失,理发店老板问他怎么了。
“我要杀了那条大鱼怪。”
江于尽捏着手机,气得眉头突突直跳,转头对理发店老板控诉说:“他给我玩了一百多关!!!”
“……”
市民江头上再挨了一拳,成功老实了。
理发店老板问他:“那你去拉措沙漠干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玩消消乐的手没有停顿,江于尽说,“我决定把选择权交给他。”
理发店老板低头看臭白毛。
其他人都认为徐同归最内敛,但其实最会藏情绪的是面前这个人。
现在话说得轻松淡然的是他,之前一连几年满世界找一个死人的也是他。
第67章 这里有一份男朋友上岗申请书
游戏崩塌的时候,所有人都被随机分散到了不同的地方。
理发店老板记得,自己刚好和江于尽很近,在一个小镇宾馆里遇见了。
他决定回到自己和妻子曾经一起住过的A市,对方没回,在宾馆留了一晚后就离开。
江于尽去找徐同归了,去找一具不知道被扔在什么地方的尸体。
——也或许他还抱着丝对方还活着的渺茫希望。
在A市住下后,理发店老板偶尔会联系他,问他在哪里。
从南到北,跨越一万多公里的距离,江于尽偶尔在闹市,更加常在收不到信号的地方。
他见过凛冽的冰雪,去过酷热干旱的沙漠,走过最具生命力的雨林,一个人看过冰川上的极光,见过战争和变迁。
每次联系的时候,他的声音都很平淡,像是死水一样无波澜,听不出半点情绪。
在最开始的时候,理发店老板偶尔还会听人说什么地方出现了001,后来就再也没有听过。对方应该是厌烦了不断的追查和打量,也可能是觉得这些追查和打量影响到了他的找人进度,于是改变模样,隐藏了身份。
他就是个没有根的浮萍。一连几年的时间,他从来没有在一个地方待过超过一天,没有朋友,也没有留恋。
理发店老板毫不怀疑地认为,要是找不到人,他会这样一辈子找下去。
事情的转机在特搜局总局里的特搜大队新队长上任。新队长的名字叫徐同归,据说是在特搜局的私密疗养院里治疗了几年,最近才终于醒来。
理发店老板于是去看了,发现真是他认为的那个人。
只是情况和想象中略有点不一样,对方失去记忆了,即使就站在面前,也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他。
他觉得,江于尽肯定最受不了这样的眼神。
在从特搜局门口回去,他联系上了还在世界另一端的人。
那一通电话到最后,对面一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陷入了完全的沉默,只有背景音里的闹市的声音在不断响着。
几天之后对方就回来了,风尘仆仆,眼里还有没褪去的红血丝。
他好像变了个样,因为使用能力一年到头都白着的头发变黑,眼皮耷拉着,气质全然变化。
江于尽买下楼上的房子,开了一家事务所,但很出乎意料的,他没有去找徐同归,住下来后也没再打听过对方的任何消息。
从事务所到特搜局,区区三十分钟的车程,比起一年复一年的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就是这么近的距离,却像是永远跨不过去的鸿沟。
理发店老板问过为什么不去找他。江于尽当时说:“他现在这样不挺好,工作好,生活也挺好。”
不会有痛苦的过往,也不会再在深夜里惊醒。
理发店老板记得自己当时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只记得对面人的语气平和,带着已经接受现实的坦然。
原来最会闹脾气的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学会了退步。
再后来,对方从收容所里带回一个小孩。
然后浮萍就在这里扎了根,从此有了
理发店老板看到江于尽来这里后第一次笑,还是在来店里理发的客人说特搜队队长解决了很厉害的异种,得了一大笔的奖金。
对方之后像是彻底融入了这里。
他会和周围邻居唠八卦顺带组牌局,也会在儿子去上学后跑他这来哭诉好大儿不对他笑,心里没有他这个爹。
哭诉的时候,他还顺带拿出了好大儿从学校里带回的奖状。
“……”
理发店老板当时一边安慰一边捏紧了拳头。
理发店上头的电风扇转啊转,一直转到了现在。
“嗡——”
吹风机的声音停下,看着面前崭新出厂的黑头发,理发店老板放下吹风机,在一边点了根烟坐下,说:“好了,快点滚吧。”
看着自己重新变黑的头发,江于尽暂时容忍了旁边这个人的态度,对着镜子照了几下,表示很满意。
手机上弹来消息,有邻居约他去喝酒八卦,他弹射起步,快速离开了。
看着门外人影消失,呼出的白烟模糊了视线,理发店老板叼着烟,转而开始收拾店里。
如果不论过去,他们这些人看上去都过得还行,至少像个人。
但是他还记得,现在这个经常喝酒喝到天亮的人,实际上以前不太喜欢喝酒。
——
特搜局
在接连不断地搜查后,001的线索彻底断掉,扎伊山脉的SS级异种案件归档,之前推了其他工作跑去雪山的胡砾不得不处理堆积的工作,一天到晚都在外面跑。
徐同归从拉措沙漠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局里办公室的灯还开着,但已经没剩多少人,一队的办公室里更是空空一片。
回到座位上的时候,他把口袋里的玻璃块拿出,轻放在桌上。
办公室门口出现一个人影,徐同归抬眼。
站在门口的是徐高,他戴着耳机,手上还拿了一叠文件,看到办公室里有人的时候有些意外,之后说:“我来送一下文件。”
徐同归点头。
抬脚走进办公室,徐高看了一眼里面的人身上还带着的黄沙,问:“徐队刚从拉措沙漠回来?”
很明显的一个傻问题,徐同归没有回答。
好在徐高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傻逼,于是闭嘴麻溜放下文件。刚准备离开的时候,他一侧眼,看到了放在办公桌上的玻璃块,说:“这个东西我见过。”
坐位置上的徐同归抬头看向他。
等到胡砾忙完工作再回到局里的时候已经夜深,办公室的灯关了大半。
但是一队的办公室的灯还开着,门也大开,里面有人。
在里面的是再一次过来送文件的徐高。进到办公室,胡砾问:“你怎么在这?”
已经被迫加了几个小时班的徐高凄惨一笑。
问就是今天两次早退接连被抓,主管让留下来帮着文员组办事,现在也还剩区区三个文件没整理而已。
回到自己工位,胡砾一转眼,注意到最前面的办公桌上的微小变化,于是问:“徐队回来过了?”
徐高点头:“回来后走了有一会儿了。”
胡砾问对方回来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
“没什么异常,”徐高略微思考,之后说,“他带回来了一个小玻璃块,和你之前给我看过的那个一样。”
“……”
胡砾动作一顿,心里泛起不妙的预感,问:“你不会告诉他怎么用了吧?”
徐高露出乐于助人的笑容,一点头:“之前队里收缴了一个和你用过的一样的圆盘,我觉得他可能有用,就给他说了。”
看上去他确实有帮到什么忙,对方找局里打了申请,之后就去了放置收缴来的东西的地方。
他再看到对方出现的时候是在局里门口,当时他忙里偷闲站自助售卖机面前犒劳自己一瓶小饮料,看到对方开车迅速离开。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人这么着急的样子。
徐高坚信自己徐队是在追查什么穷凶恶极的罪犯,而自己的善意提醒成了打击罪犯的有利一环。
胡砾:“……你真是个天才。”
徐同归要是直接从拉措沙漠回来,那他那玻璃块很大概率就是从那边拿到的。在不确定内容到底是什么的情况下,这个人还真敢热心教。
再次被夸,徐高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后脑勺。
城市的夜晚灯光很亮。
车辆快速行驶在马路上,呼啸的风从窗户灌进车里,带起一阵凉意。
徐同归手把着方向盘,遇到红灯的时候拨通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之后才被人接起,接通的瞬间就传来了对面的酒杯碰撞的声音,还有一阵嘈杂的交谈声。
对面的声音带着哑意,像是已经喝上头了,慢吞吞说:“歪?”
徐同归说:“我想见你。”
——
挂断电话,喝下杯里最后一口酒,江于尽和自己的八卦搭子们告别。
“怎么突然就走了,”有人问他,“是出了什么事吗?”
这些人都很热心,说要是出了什么事一定要告诉他们。
江于尽笑了下:“没事,是之前走丢的大狗又找回来了。”
他起身离开了小酒馆。
觉着对方还有一段时间,他慢悠悠回了闻了下身上酒味,在洗澡和换衣服间,他选择躺沙发上看今晚重播的肥皂剧。
在女主复仇归来,准备一个个解决当年的仇人的时候,大门被敲响。
不轻不重的三声,听上去冷静又克制。
视线从电视上移开,江于尽起身应门:“来了。”
大门打开的瞬间,还没吹到从外面传来的冷风,他就猝不及防陷入了一个带着灼热温度的怀抱。
他能感受到有手指穿进他发间,轻柔又势不可挡地扣住了他的后脑勺,带着他仰起头。
他看到了半隐在黑暗中的像是带着炽热温度的铁灰色眼睛,熟悉感铺天盖地而来。
距离拉近,唇上传来异样感,耳边是面前人的呼吸声,他瞳孔涣散了瞬。
晚上有风吹,但是门口的人却丝毫感受不到冷意。
徐同归能感受到怀里人的温度,呼吸,心跳,甚至于每一次睫毛的颤动。
眼前的人和玻璃片里的画面重合,又明确地分割开。
周围是无止境的黑,地上是绵延的猩红肉块样的东西,绝望的气息四处蔓延。
看不到边际的空间里只有两个人,一个坐在地上,满头白发垂下,还活着,一个是他怀里的死人。
扎进心脏处的匕首还握在手上,白头发的人的衣服被血液染红大半。他的手在微微颤抖着,颤抖着捧上怀里人的脸,低头安静吻着,浅色瞳孔透不进丝毫光亮,温柔而窒息,像是随时都要溺亡在这片黑暗里。
在他们身后,黑暗裂开一条巨缝,热烈得不真实的太阳在缓缓升起,火红的光从缝隙里照进,照亮了凌乱发丝,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有人倒在了离开前。
徐同归想起来了,死的人是自己。
匕首扎进心脏的感觉他还记得,大脑逐渐麻木的感觉也记得。
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扎根,挤压,侵占,掠夺,控制,但随着生命的消失,这些感觉也逐渐没了。
他最后只记得逐渐抱紧自己的力道,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以为这样就能阻止生命的流逝。
但是死亡不能阻止,他也不能再回抱这个人,在失去知觉前,剩下的全是遗憾。
——所以他抱了回来,就现在。
承受着炽热又温柔的吻,江于尽原本垂在一边的手握住了对面人身上穿着的黑色作战服,越捏越紧。
没有失温,没有伤口,没有血迹,对方鲜活而真实地活着。
徐同归带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后腰上。
直到听到耳边喘气声越来越短促,他这才停下了动作,弯腰低头,把头埋进对方脖颈间,说:“老板,我什么时候下岗变成前男友了?”
像是一只完全意识不到自己体型且硬要主人抱的大型犬。
“臭狗。”
江于尽抬起头,耷拉着的眼皮抬起,最终笑了下,伸手拍拍按按对面的人的头,喘着气说:“放着好日子不过。”
徐臭狗问他:“那我现在能再上岗吗?”
——
徐大队长的上岗申请没有被当即通过,处于待批状态,并且当晚就被江老板赶走,理由是明天一早好大儿就会回来,高中生回来要是看到家里多了个人,估计会受到挺大冲击。
高中生会不会这样江于尽并不知道,总之他看的肥皂剧里的青春期高中生有了后爸反应都挺大。
众所周知肥皂剧来源于生活,所以他决定信肥皂剧。
高中生打开门回来的时候,发现成年人有床不睡,穿着一身睡衣在沙发上睡得香。
沙发对面的电视也还亮着,现在正在播广告,很显然这个人是看电视看着看着睡着了。
和陈景一起回来的还有小胖,看到江于尽睡沙发上,只能说毫不意外。
没有叫醒沙发上的人,他跟着陈景进了厨房,看着对方逐一检查厨房里各处地方。
小胖好奇问:“你在干什么?”
陈景在检查厨房有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比如说锅被烧穿,米饭变成一团焦炭。
很好,都没有。
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小胖心里莫名涌起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怜悯。
不知道自己被怜悯了一把,陈景说:“你先去房间,我给他做个早饭再来。”
小胖点头,背着书包就去了对方房间。
江于尽是闻着早饭的味起来的。锅里煮的香香甜甜玉米粥,一闻就可以闻出来。
睁眼的第一时间先打开消消乐签个到,签完到后他放下手机,趿拉着拖鞋来到厨房。
陈景看了眼他:“昨天家里有人来过?”
他说:“我看玄关那里多了一双拖鞋。”
江于尽点头,目移道:“一个朋友来过。”
他之后问道:“张欣……是叫这个名字吧,你朋友现在怎么样了?”
陈景说:“医生说还需要在医院静养一个月,之后就可以出院了。”
但这是一般人的标准,他们的伤普遍恢复得更快一些,实际上应该要不了两周就可以出院。
江于尽点头:“那就好。”
高中生把煮好的粥放冷水里物理变凉,他跟着低头看了眼,决定先去洗漱台洗漱。
这边的陈景把粥盛好放桌上,转身回房间的时候路过专门晾晒衣服的阳台,发现上面居然晒着衣服,并且晒得平平整整,不像平时皱巴巴一通乱晒。
他眉梢略微扬起,看了眼在洗手间耷拉着眼皮洗漱的人,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人可以在短时间内成长这么多。
市民江当然是一点没变,甚至生活技能隐隐有倒退的迹象。
衣服是昨天来过的朋友徐洗的。人来都来了,不让做点什么总觉得有些亏,他于是洗澡,换了身衣服让对方洗。
不得不说,这个人确实热爱劳动,洗衣服洗着洗着还能笑。
江于尽坐到饭桌边开始吃自己早饭的时候,陈景已经回到卧室,房间里的小胖已经打开了电脑和一堆资料。
研究进度暂时停下,他们转而开始找“消失的城市”,但从之前到现在,一直没有任何进展。他们查找到的【消失的城市】更多时候只是一些媒体的噱头,实际上城市还在,不存在消失一说,也不像是零的总部在的地方。
在房间久坐一上午的结果就是陈景写了几套卷子,小胖给自己又买了一套实验器材,关于消失的城市是一点没进展。
下午的时候要去迎接自己新的实验器材,小胖决定先离开,陈景站起来,送他到玄关门口。
刚走到一半,小胖背着书包。看到了躺沙发上正在看新闻的人,鬼使神差问了句:
“叔你知道消失的城市吗?”
这种爱看新闻同时热衷八卦的人或许听过什么也不一定。
——只能说这个概率微乎其微。陈景没有打断小胖的话,也没多说什么,带着对方继续往前走。
“知道啊。”
沙发上的人视线没有从电视上移开,还试图用手比划,说:“就在南洋边上,可能靠东一点。”
小胖:“?”
小胖准备离开的脚当即缩了回来。陈景问:“你怎么知道?”
沙发上的人翻了个身,把大鹅抱在怀里,说:“之前去过。”
第68章 后爸难当(认真)
小胖的脚步彻底转了回来,自觉坐在沙发上,问:“可以再仔细讲讲吗,叔你是什么时候去过的?”
新闻到了财经片段,又看到了陆一亿的那张脸,江于尽抬手换台。
新闻换成了一个广告,他抱着大鹅稍微坐起来了些,说:“早几年去过,在陈景来这之前吧。”
陈景看了过来。
这个人很少讲起过去的事,尤其是在他来之前的事情。
“别看你叔这样,实际上以前还挺有钱,绕世界小小走了一圈。”江于尽抱着大鹅说,“消失的城市叫阿特沙,实际上是一个国”
阿特沙是一个南洋上的海岛国家,在海中心,不大,所以之前更多人都称其为城市。
阿特沙不大,但经济很发达,为了提高建筑面积,岛上都是高楼大厦,比现代化还现代化。
他去那边待了一天,凌晨的时候就离开。后来在其他地方的时候才听说阿特沙没了。
当时他并没走太远,所以听见了一线消息。
阿特沙消失了,连带着整个海岛都消失不见。是早上的时候住在大陆岸边的人注意到海面和平时不一样,不对劲,在风波平息后就驱船前往阿特沙附近的海域,这才发现的。
船上的坐标显示他们已经到了海岛附近,但没有看到有着高楼大厦的海岛。
船上的人最开始以为是定位系统受到了什么干扰,在排查所有故障后,得出一个听上去就很离奇的结论。
阿特沙消失了。
他们得出的这个结论连自己都不太相信,以为遇上了什么非科学的力量,心里莫名害怕,很快从这个地方离开。
直到后来再经过调查,这边终于得出结论,阿特沙确实无疑是消失了。海面上没有丝毫海岛残骸,海底深处也没有任何的痕迹,阿特沙不是在风浪中解体,也没有沉入海底,是真真正正地消失了。
这个和科学相违背,当时正好又是异种入侵,各种异象频发的时候,他们把这个归类为【游戏】带来的未知影响。一个国家在一夜之间消失,为了避免引起剧烈恐慌,联合组织最终决定把这个消息压下,严厉禁止任何线上线下媒体对这件事进行报道,同时封锁了所有消息,禁止任何人在网上传播这件事。
到封锁消息为止,这件事只有海岸边的人知道,在这种快速镇压下,消息很快被压下,原本应该引起大风波的事件就这么被密封在了当时的档案柜里。阿特沙的名字从国家目录中悄悄消失,只有当时真正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时部分地方有战乱,不少小国家兴起又消失,一个不知名的国家的消失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江于尽说着说着,喝了口水。
在他喝水的空隙,小胖快速拿起手机寻找现在和几年前的国家目录。
按照首字母排序依次看下来,现在的国家目录里没有阿特沙,但是对比几年前的目录,在靠近下面的地方,赫然有一个【阿特沙】。
但是当继续搜索阿特沙的时候,搜索引擎提示暂无相关资讯。
小胖抬起头,说:“叔你还记得具体位置吗?”
“你这有点为难叔,”江于尽揉了把头发,说,“当时去过的地方太多了,你要我现在说我也说不出来。”
他问:“你们问这些干什么?”
小胖不自觉瞟了一眼陈景,陈景面无表情看了回去。
“是这样的,”小胖说,“我们在做调查作业,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选了消失的城市。”
江于尽眉梢微扬:“原来调查作业还可以跨校做。”
小胖硬着头皮点头:“是的没错。”
调查进度莫名其妙飞跃一大截,他带着终于装了点东西的脑子和满满的书包离开。
看着高中生送小胖离开,再看着对方回来,等到再关上门的时候,江于尽朝对方招招手。
高中生看到他桌上已经空了的水杯,说:“想喝水?”
好大儿在第一时间就给他把水续上,熟练又流畅。
捧着手里重新满了的水杯,江于尽难得反思了一下自己平时的所作所为。
但反思仅限几秒钟,他之后就抬起头,先是喝了口水,若无其事问:“你说你想多个人照顾你吗?”
陈景抬眼:“?”
“……”
江于尽看了一眼高中生打扫的屋子,高中生整理的厨房,桌上高中生做的饭还有自己手上高中生倒的水,沉默了一下,之后换了个说法:“你想有一个人平摊家务活吗?”
只要这个人还没有进阶成更升一级的废人,陈景觉得自己忙得过来。
陈景问他:“你想说什么?”
“没事,”江于尽目移,说,“我刚好有一个热爱打扫的朋友。”
他没继续往下说,高中生也没多问,热爱打扫的朋友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晚上的时候,高中生做了晚饭后就出门,说是和小胖一起去探望还在医院的张欣。
“等一下,”原本吃完饭准备去看电视的成年男人伸出尔康手,说,“探望总得带点东西去,你等我一会儿。”
之前每天都有过去医院,按照他们的关系也不用带什么东西,但是陈景看着对方已经进屋里开始翻箱倒柜,于是没有多说,站在原地安静等着。
江于尽翻箱倒柜的结果就是一个小盒子,深蓝丝绒盒,里面是一条串了个小贝壳的手链。
把盒子隔空抛给高中生,他说:“这个还挺好看,小姑娘应该会喜欢。”
看起来不是贵重的礼物,陈景收下了。
江于尽站在门口看着带上礼物的高中生离开,笑着挥挥手。
陈景确实去了医院。
他和小胖在医院门口会合,之后一起进了住院部。
张欣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她父母担心她会不习惯其他病人的存在,于是特别安排的单人病房。
他们去的时候老两口还在,打了声招呼后两个人就出去吃饭,把空间留给他们朋友几个聊天。
比起刚从多澜山带出来的时候,张欣的气色已经好了不少,他们进病房的时候她还在小口喝鸡汤。
小胖把手里提着的水果放下,先是把今天上午的调查进度简单说了,之后说:“我今天下午再去其他网上查了,都没有阿特沙的消息,这个可能需要我们去到南洋那边找当地人问。”
消息封锁得快,加上封锁的力道也大,隔着网线能打探到消息的可能性太低,想要查明消失的城市的地方,必须需要去当地走一趟。
房间里一时间有些安静。
他们都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和平时去其他城市不一样,如果这次要去南洋,付出的时间和精力会翻几倍。没找到另说,如果找到了消失的城市,去了零的总部,他们不一定能像之前那样完整地回来。
在不知道对方到底有什么人的时候,他们需要做好可能回不来的准备。
陈景打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重要的是小胖和张欣。
他们还有父母,也是家里唯一的孩子。
“……我必须去。”
张欣放下喝鸡汤的碗,说:“我爸在前几天遇到异种了。”
当时对方进来的时候一瘸一拐,脸上有擦伤,问起来就只说摔了一下。但是当她之后去走廊上吹风的时候,她听到有病人在说医院附近街道上刚出现了异种,即使解决得及时,还是有人受了伤。
那条街是她爸从公司来医院一定会经过的街道。
异种离她们的家人并不远,就算躲过了这次,也许还会有下次。要是不从源头上解决问题,每天都会活在担惊受怕中。
小胖安静地点了下头,抹了把脸后抬起头来,说:“下下周模拟考后有小长假,我们那个时候出发,在之前把签证这些问题解决了。”
所有人都没有异议,事情就这么定下。
在走之前,陈景把江于尽让带来的手链递给张欣。
一份简单的小礼物,胜在心意。张欣笑了下,戴上手链说“谢谢”。
他们现在还笑,等到过几天一起去办签证的时候,脸上笑不出来一点。
签证能办,但是如果要飞南洋,需要有监护人签字陪同。
这是在特殊情况下针对从游戏里出来的未成年人推出的特殊规则,工作人员告知他们的时候也只能很无奈地笑了下。
三个人三方家长,小胖和张欣的父母平时很随和,但在这种事情上不好糊弄,两个人的视线同时看向了陈景。
三方家长里面,最好糊弄的就只有他的成年男人监护人。
陈景:“……”
于是三个人就到了事务所楼下,上楼的时候,张欣和小胖尽量带上最礼貌乖巧的微笑。
他们进屋的时候,里面的人罕见地没有在看电视,也没消消乐,在和人打电话。
注意到大门这边的动静,江于尽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笑着挥挥手,之后又移回视线,说:“……你就继续这样,挺好的。”
“工资卡?”
“我儿子和他的朋友们回来了,下次再细说工资卡。”
挂断电话,江于尽看到三个高中生没有像往常一样进房间,而是向着他这边走来。他放下手机,问:“有什么事吗?”
“叔……不是,哥,你今天看上去好帅啊!”
小胖最先对着躺沙发上的颓废成年人说出了违心的话,进行夸夸攻击。
张欣跟在一边点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夸对方衬衫扣子扣得整齐。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陈景站在一边,最终移开视线。
两个高中生说着说着,自觉地在沙发边坐下,最终由开头的小胖结尾,说:“哥,咱几个放小长假的时候想去南洋玩,我们那调查作业也得在那边完成。”
他苍蝇搓手:“想说哥有空的话能跟咱一起去几天不。”
意志坚定的成年男人在一声声夸赞中迷失了自我,一点头:“好啊。”
陈景只觉得不忍直视。
沙发上的人答应的很痛快,几个高中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这个人的身影这么伟岸过。
身影伟岸的人把桌上的水果拼盘往高中生们面前推了下,说:“吃水果。”
陈景眼尾动了下,没想到这个人还舍得亲自出门去买水果。
像是猜出了他在想什么,江于尽说:“有朋友工作的时候路过,顺便带的。”
虽然不太明白有什么工作需要经过这条老街,但高中生还是配合点头。
水果是新鲜的,摆得整整齐齐,还很甜,全是这个人喜欢的品种。
小胖说:“叔你这朋友还挺好的。”
他称呼又改了回来。
江于尽笑着戳了块水果,打开消消乐。
晚上的时候一起吃过晚饭,来自高中生离开,陈景送两个人去车站,江于尽也跟着一起下楼,溜达去了楼下理发店里。
现在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店里的灯已经关了,只有之后休息的地方的灯开着。熟练地溜进休息的地方,他和正在做饭的理发店老板打了声招呼,看似很有礼貌。
理发店老板最不想在饭点看到这个人,当即眉头一皱:“你儿子今晚上没给你饭吃?”
江于尽笑了下:“那怎么可能。”
他来这里单纯就是饭后消食,聊天打发时间,顺带说起了自己过不久要去南洋的事。
理发店老板看了一眼他:“你这废得吃水果都要人送的人舍得陪几个高中生去那么远的地方?”
“没礼貌。”江于尽瞪他,之后说,“小孩子有点好奇心很正常,当家长的得满足不是。”
这也只能他去。几个高中生去的地方越来越危险,想要把人安全带回来,还需要些功夫。
理发店老板最后收回视线,顺带说了句:“石布在南洋那边出差。”
原本还笑着的人眼尾一抖。
理发店老板嗤笑了声。
在出发去南洋的前一天,几个高中生在学校进行模拟大考,安静的教室里只有笔在纸上摩擦的声音和卷子翻动的声音,阳光洒进教室,蝉鸣声被隔绝在了窗外。
江于尽去了华杨路的华杨小区,曾经住过的地方,他和徐大忙人约好今天过来一趟。
徐同归已经到了小区,站在门口等着,个高腿长,一眼就能看到。
他今天休息,没有穿平时那身制服,穿了件休闲的白色衣服,胸口的地方还绣了一个小狗头。
是自己买的那件衣服。江于尽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十分满意,领导拍肩,夸赞说:“很好,很可……帅气。”
两个人一起进了小区,去到熟悉的楼层。
“滴——指纹识别成功。”
熟悉的声音响起,大门打开。站在门口思考了会儿,江于尽说:“下次要记得把儿子带上,把他指纹也录一下。”
徐同归点头:“嗯。”
大门带上,两个人一起进了屋里。
里面还是以前的模样,家具上有防尘罩,门窗紧闭。
徐同归打开门窗通风,江于尽坐在沙发边,有模有样拿出图纸。
他今天是来重新规划这个房子的布局的。
之前盘算了一下,他觉着放着一个房子不用怪可惜,决定收拾收拾当做一个家2.0,实际上的备用版。
总觉得坐直了有些奇怪,他想往后靠,一边的徐同归看了眼,自觉在身后坐下,充当人肉靠背。
江于尽舒舒服服窝人身上,手里的笔转了一圈,指向主卧,说:“我们还是睡这。”
徐同归毫无异议。
江规划师又指向和主卧隔了一个房间的次卧,说:“咱儿子就睡这。”
徐同归问为什么要隔一个房间。
江于尽瞅了他一眼,表示毫无异议:“你到时候要是忍得住,他睡这也行。”
徐同归他提议好大儿的房间应该安排在房屋另一头,离主卧最远的房间。
拍掉他提议的手,江于尽把好大儿的房间安排到了原本说的地方。
书房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摆设,但是高中生以后还要上大学,肯定用得上。虽然可能回来的次数不多,他还是决定把书房割给好大儿。
徐同归没意见,并且再次提议把好大儿安排到最远的房间。
他浅灰色瞳孔依旧像平时那样,表情正经,眉眼沉稳锋锐,像是在说什么严肃的事情。
江于尽拍了拍他脸:“驳回。”
没缩回拍脸的手,他顺着指向客厅空落的一角,说:“到时候那里就搞一个柜子,专门放照片和咱儿子的奖状。”
说到这里,江大规划师语重心长一拍徐队手,说:“小徐同志,你记得要跟好大儿打好关系。”
徐同归垂眼,带着薄薄老茧的手略微收紧,很容易就扣住对方手,变成十指相扣。
江于尽另一只手上还拿着圆珠笔,被扣住也不挣脱,反过手来,顺手在对方手背上画了一只潦草小狗。
徐同归一动不动垂眼看着,就任他画。
画完小狗,忙碌了足足十几分钟的江师傅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放下了圆珠笔,慢慢打了个呵欠。
休息不到半天的徐同归又被工作叫走了。他身上大概是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在,遇休假必出事,还都是急事。
江于尽对于这位休息天都过不完整的人报以十二万分的同情,并打开了手里的消消乐:“上班的时候记得抽空送一下体力。”
徐同归去了特搜局,顺带换上了作战服上车。
悄悄从战斗人员变成后勤人员的徐高也在车上,他很怵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总觉得从几天前开始这个人比之前看着更可怕了些,像是一抬手就可以捏死两个他。
徐高发誓他原本是想一路保持沉默的,但错就错在他不小心瞅到了还没来得及戴上作战手套的手。
宽大的盘虬着青筋的手背上,一只潦草的简笔画小动物十足显眼。
徐高发出嘲笑的声音:“嘿嘿,徐队你手上这猫好丑。”
车上的其他人的视线集体下移。
第69章 阿特沙(一)
第二天早上,吃瓜搭子打电话来给自己分享大瓜的时候,江于尽还在候机室带着仨高中生等飞机。
这次的瓜很大很劲爆,特搜局每个人都在悄摸摸吃,虽然目前没有什么进展,但依旧是一口好瓜,吃瓜搭子发出了迫不及待分享的声音。
江于尽一身清爽坐座位上,好奇问:“怎么说?”
徐高那边像是做贼一样,压低了声音说:“你不知道吧,徐队可能谈上了!”
“?”
江于尽:“是吗。”
徐高继续和他讲事发当天的细节,他听着,时不时应两声。
对方说着说着,突然吸了口冷气,他问怎么了。
“……我当时就说他手上的猫好丑,他还给我纠正说是狗,那么丑的东西他说好看!”
“你知道这个人报复心有多重吗!出任务的时候他让我去最危险的地下室,那里异种老可怕,还好我跑得快,就是蹭了点皮,现在正在上药,嘶——”
江于尽:“怎么就只蹭了点皮。”
徐高:“?”
徐高怀疑自己听错了,让自己的这位好吃瓜搭子再说一遍。
江于尽:“祝你早日康复。”
徐高:“谢谢。”
果然是听错了。
到了登机检票的时间,吃瓜大会结束,江于尽收起手机站了起来。
他背了个只装着随身物品的背包,浑身上下都透着轻松,旁边的高中生身上背了个包,手上还一手一个行李箱,任劳任怨往前走。
上了飞机,航程的前半段几个刚考完试并且又起了个大早的高中生抓紧时间补觉,成年男人打开了他的消消乐。
航程后半段,在飞机上已经隐约可以看到云下的南洋海面,几个高中生往下看,成年男人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开始呼呼大睡。
下飞机的时候,江于尽还没完全从睡梦中醒来,走路的时候恍恍惚惚,差点左脚绊右脚,被旁边的高中生扶了把。
早上出发,等到他们到酒店办理入住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
吃完午饭,忙碌了一天的江师傅在房间里躺下,三个高中生抓紧时间去附近打探消息。
这边海岸多且漂亮,当地在这几年内迅速发展旅游业,现在已经做得红红火火,到处都是游客。
在众多人海中,小胖四处看着,最后视线落在一个饭店,没再继续往前走。
陈景也停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到消失在饭店大门的几道身影。
走在正中间的人很高,穿着身黑衬衫,戴着银边镜框,前面有人引路,后面有人跟着,看起来就很大的排场。
小胖皱着眉,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那是陆东城?”
背影很像,但这里是离A市很远的南洋,他们在离开前还听说对方正在A市和人谈生意,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陈景说:“还有石布。”
一时间没想到这两个人是怎么扯上关系的,张欣也跟着看过去,但连个背影也没看着。
陈景收回视线,说:“先找阿特沙的消息。”
找游客打听不出什么,他们尽量找当地人,当地人很热情,但在听到阿塔沙时表情一变,都只挥挥手说不知道。
消息封锁到现在仍然有效,阿塔沙在这边似乎已经成了一个禁词。
一下午被拒绝多次,阿特沙的消息没能找到,他们反倒打听到几天前这里刚发生了一起失踪案。一个女生自从去海边散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当地警察在失踪的沙滩和附近寻找了几天,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人。
没有进展,几个人呼了口气,张欣看向不远处的海上用品店,看到柜台后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于是说:“去那里再问问吧。”
这个用品店离其他店远了不少,里面游客也少,只有四五个人,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柜台后,半眯着眼睛,也不看客人,像是在走神。
在店里的游客原本说着话,后来注意到有人来,说话声音骤然减小,在看到来的是几个高中生模样的人后声音又恢复原来大小。
在小胖准备上前问老人阿特沙的事情之前,陈景的手微动,拦住了他。
“……阿特沙里面肯定不少好东西,好歹是个国,但凡找到就够我们富裕一辈子。”
“但是那坐标是真他妈难找,那小妮……”
“行了。”
还在说话的小眼睛男人被旁边的刀疤脸打住。
这个人这张脸无论什么时候看都很恐怖,小眼睛男人话说一半被人打住,有些不满,但看了一眼周围后还是默默停下了嘴。
在他们不远处,烫了金发的女人看了他们一眼,视线着重落在小眼睛男人身上,之后说:“我们迟早得死在你这张嘴上。”
他们拿到要买的东西,转身走向柜台,原本在柜台边的三个人在他们看过来之前先移开视线,开始打量店里。
刀疤脸他们这一行人是四个人,还有个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话的大块头。他们付了钱后就离开,在离开店后吵了起来,但在店里面听不到吵的内容。
原本坐在柜台后半眯着眼睛的老人终于睁开了眼睛,把几个人递过的钱收下,说:“这些打扰到阿特沙的人,一定会付出代价。”
“……”
三个人看向老人。
老人在这边住了太久,算是亲眼见证了阿特沙的繁华和消失。
在阿特沙消失后,像刚才这些一样的打着阿特沙的主意的人前前后后来了不少,但大部分都是什么也没能找到,遗憾离开,剩下的就是直接消失在了海上。
随着时间推移,消失的人越来越多,谣言也越传越变,从最开始的打扰到沉眠的阿特沙的人必死,演变成了现在的提起阿特沙就会受到诅咒。
三个高中生对视了一眼。
难怪之前那些人提起阿特沙就会变脸色,原来有这么一层原因在。
他们原本还想再问老人一些问题,但老人已经完全闭上了眼睛,很显然不想继续再说。
三个人打招呼离开,离开店里后表情就瞬间变化,陈景说:“我去找刚才那几个人,你们去其他地方看看。”
——
在酒店躺了一下午的江于尽终于醒来,站阳台吹了会儿外面的风,发现几个高中生还没有回来的意思,最终决定出去溜溜。
他外面套了件一如既往的皱巴衬衫,穿着沙滩裤,脚蹬着人字拖就去沙滩上转悠,完美融进人群。
周围人多,还有小朋友在转悠,他最终换了个方向,往人少的山崖边上走。
山崖陡峭且高,没有人会来这边。这里的风最猛烈,吹过石头缝隙的时候还会发出一阵声响。
半蹲在山岩上,猛烈的风吹得头发向后扬去,江于尽低头,看到了被岩石挡住,没有人去的沙滩上的正在搬一艘船下水的四个人。
和另一边平缓的沙滩不一样,这边四处都是岩石,还生长了杂草,不是游客爱来的地方,正好用来做一些什么事。
风刮过发稍,江于尽在这片地方最高处,垂眼看到了在四个人后的岩石堆低处里的好大儿。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收回视线,一转头,说:“跟了这么久了,终于舍得出来了。”
后面跟了个人,他看上去毫不意外。
站在后面的陆东城解下一颗衬衫纽扣,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在沙滩上跟过来的时候。”
江于尽真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你他妈真是变态啊。”偷拍加跟踪是一个不落。
之前听原三水说过石布在这边出差,没想到是和这个人一起出差。
陆东城把这句话当成赞美收下。
江于尽问:“你这次来这边干什么?”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问起自己的事,陆东城嘴角略微上扬,说:“谈生意。”
“蹲下来,别被下面的人发现了。”
江于尽终于侧眼看了眼身边人,说:“去阿特沙?”
陆东城蹲下来,先是看了眼下面还在忙活的四个人,之后点头:“那里有我想要的东西。”
“那边多危险啊。”江于尽伸手拍了拍对方胳膊,忽略了衬衫底下肉眼可见的肌肉,说,“你看你这么瘦弱,身边都是平时坐办公室的人,出门在外多危险。”
陆东城侧耳笑着听他吹。
江于尽终于做下结论:“是这样的,我觉得你需要一个保镖。”
他把衬衫袖子上挽,试图展现自己的保镖力,意思是身边就有一个很靠谱的保镖。
实话实说,他胳膊腿就那样,没陆东城粗,还带点苍白,完全是一个喜欢赖家的懒鬼的胳膊。
但谈判达人江还是凭本事当上了保镖,时薪浅浅谈成一万。目的达成,他看身边人顺眼了不少,问:“什么时候出发?”
陆东城说:“明天早……下午三点,在港口。”
江于尽一边听他讲,一边看着下面的四个人固定好了船,把平时用来放鱼的船舱打开。
船舱里有人,是一个女生,穿着短袖短裤,皮肤因为常年被晒,有些偏黑。她眼睛闭着,刀疤脸弯腰,像是在确实她是否还活着,确认完后又把舱门盖上锁好,一行人离开。
在看到原本站在石堆里的人走向船的时候,江于尽起身拍拍手,直接离开。
被留在原地的陆东城继续吹了会儿风,之后才站起来。
他回去的时候刚好遇到了石布,于是说了声:“明天下午三点出发。”
石布很实诚,心里想什么就直接说出来:“之前不是说的早上九点?”
陆东城松了下领带,说:“有个保镖早上起不来。”
——
第二天天没亮,或者说压根还没有黑多久,酒店走廊传来动静,三个高中生安静出了酒店大门。
站在门口的保安看到三个人有些惊讶,大概是没想到有人会起这么早。现在这个点,就算是提前去沙滩等着看日出也算是过早了。
保安好心提醒了,说距离日出还有很久的时间,三个学生道谢,还是离开了酒店。
昨天陈景去跟了从用品店里离开的四个人,小胖和张欣酒去搞了一艘船还有或许会用得上的潜水设备,中途有点曲折,但结果还算好。
这次进展莫名飞快,他们在来的第一天就搞到了阿特沙的坐标,今天就可以坐船前去那个地方。
进展飞快还是多亏了还是用品店的那四个人。在他们走后,陈景从船里救出的女生就是之前失踪的人。根据女生所说,这四个人在套她话,得知她知道阿特沙的坐标后就骗她到了那个无人的海岸,逼她说出坐标后不放心就这样把她放回,又认为暂时留着有用,于是把她关进了船舱里。
被救出,女生再三确认陈景只是一个对已经消亡的国家感兴趣并做调查的高中生后,说出了的坐标。
尽管知道这个人是为了调查而问坐标,她最后还是再三提醒,说阿特沙附近的海域有怪物,一定不要靠近。
现在女生在警局被保护着,昨天岸边的船也已经不见,那四个人或许发现女生已经不在,也或许根本不在乎,总之应该已经前去阿特沙。
船是小胖开的,只能说能动,但算不上开得好。
总之张欣坐在后面是一动不敢动。
按照女生给的坐标,对照地图来看,阿特沙已经接近南洋的中心,周围都是无边的汪洋大海。
这个岛之前能存在本身已经是奇迹,也难怪消失后没有人能够立即发现。
今天天气很好,海上略有起伏,但在正常范围内,只是搭配小胖的船技实在说不上舒服,一船三个人,就只有在开船的小胖本人在时不时说话。
他开船的技术渣,但是快,在海上看到一场盛大的日出之后,他们的视线里出现了另一艘船。
距离太远,张欣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终于看出船上隐隐约约坐着四个人,其中有一个大块头,他的身影最显眼。
海面上没有掩体,只要出现了什么就一定能够看到。隔着很远的距离的船上的小眼睛男人同样注意到了后面的情况,总感觉隐约有什么东西在,原本想要说什么,结果坐在一边的金发女人低头看着海面,略有些疑惑地说:“下面是不是比之前黑了?”
她之前看的时候海水还是蓝色,隐约能看到里面的鱼,现在已经变成了墨蓝,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是你的错觉吧,”小眼睛男人说,“先别管这个,后面好像有什……”
他话还没有说完,海面开始不安地翻涌,船身随着起伏的海面升起又落下。
有异常。
“昂——”
不远处的海面冒起,并且越来越高,当什么东西冲破海面时,响亮的声音在海面上飘荡,逐渐扩散向天际,船上的人的整个视线范围都被一片带着水痕的黑色所取代。
染着金发的女人的眼睛瞪大,整个瞳孔里都是这个巨大的身影。
之前的并不是她的错觉。
刚才水下变黑不是属于偶然,而是当时这东西就在他们底下,因为体型过于庞大,她甚至误以为是海水出了问题。
一颗比他们的船要大上好几倍的眼珠直直地看了过来,很明确地对上了他们。
刀疤脸骂了声脏话:“他妈怎么没人说过这边有这种怪物!”
跃出水面的巨大怪物带起海浪也逐渐掀高,船体被抛向高处的时候也逐渐倾斜,大块头男人掏出了手边的枪,对准巨大的瞳孔。
子弹打进了眼睛里,却像是一滴水悄无声息融进了大海,没有丝毫作用,也没有哪怕一丝的变化。
在抛起的浪上,小眼睛男人看向之前注意到什么的方向,终于发现那边有一艘船,船上三个人。
或者说三个小鬼,看上去弱不禁风。
小眼睛男人快速转头看向正在控制船的刀疤脸,说:“去那边,把这怪物引到小鬼那边。”
在巨大怪物出现之后,小胖同样看到了快速向这边驶来的船。
张欣皱眉:“这种异种没见过。”
她不仅没见过,也没听过。按照常理来说,这种等级的异种,在游戏里不可能没人提起过。
陈景拿起船上的一个木板,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巨大身影,说:“零的总部应该就在这里。”
要是是新物种,只能想到是零造出来的,放在这里或许就是为了当看门的东西。
小胖把着把手,说:“怎么说?”
手里的木板逐渐变成金属色,陈景说:“我去解决,你们看船。”
异种巨大,甚至看不清全貌,一船四个人只知道后面的压迫感越来越强,到最后完全不敢向后面看,一直快速驶向另一艘船所在的方向。
在距离越来越近时,有什么和他们错身而过,直直地跃向身后的怪物。
是一个人,潜水服外面套了件外套,外套帽檐已经被海水打湿,速度也很快,几乎一瞬间就经过了他们。
没有时间再转头看身后,他们依旧快速驶向不远处的另一艘船。
在陈景从船上离开后,为了避免船被怪物掀翻,小胖同样开着船开始远离这边。
“不能让他们走了。”
刀疤脸喊了声大块头,大块头懂了他的意思,手上的枪再次拿起,但是这次对上的是不远处的船。
小胖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一边开船一边回头看,张欣拍他:“你只管开船。”
一声枪响从身后炸开,子弹迅速向着船体射来,张欣转身,一瞬间火焰蹿起,原本快速飞来的子弹还没走出多远,直接在空中爆裂开。
硝烟味还没散去,大块头拿着枪的手一抖,小眼睛男人原本就不大的眼睛睁开。
——
中午的时候,江于尽一觉睡到自然醒,醒来就收到套衣服。
这个雇主还怪好,他原本就打个临时工,雇主还给准备了保镖一件套。挑挑拣拣就穿了件衬衫黑西裤,临时保镖江顶着一头乱毛去洗漱。
高中生们毫无疑问地已经自己玩自己的去了,他洗漱完吃完早餐的时候时间还早,于是不紧不慢走到港口。
港口已经有人在等他,大多穿着西装,看上去怪严肃。
一堆严肃的人里面窜出了一个sb。石布一身精英人士打扮,眼里满是惊喜,开口就打算来一声响亮的“哥”,最后在江于尽的眼神下止住。
这眼神怪吓人的。石布委屈,但石布不说,并且完全不在意周围其他人的想法,快速上前问“哥怎么在这里”“哥吃饭了没有”“哥是来找我的吗”。
满耳朵的“哥哥哥”,江于尽听得眼尾突突直跳。
在他忍不住物理降噪之前,一个手搭他肩上,身后有人和他打招呼。
不用看就知道身后是谁,江于尽条件反射直接反手一拧,在把手拧脱臼前又想起了自己现在的工作,于是又把捏着的手放下了,还若无其事拍拍对方衣袖,假装自己在掸灰。
第70章 阿特沙(二)
就这么瞬间手腕已经隐隐有些发紫,差点脱臼的陆东城并不在意,推了下银边镜框,看上去真像个好脾气的斯文生意人。
最重要的人到了,所有人终于可以上船。
保镖江兢兢业业跟在雇主后面,刚睡醒没多久,想要打呵欠,但出于薄弱的职业素养,忍住了。
周围其他人悄悄打量着,在想这懒散一坨到底是什么。
石布在自家哥出现后完全忘了自己还有个老板,亦步亦趋跟在哥后面,不说话的时候营造出的精英范全无。
平时一起工作的同僚用一种很震撼的眼神看他,像是第一次认识他这个人一样。
从港口到阿特沙,航程几小时,期间所有人都各回各房间玩去,保镖江很守职业规范地一直待在雇主身边。
待在雇主身边玩消消乐。
船很大很舒适,房间也大,陆东城坐沙发上看报表,江于尽也没委屈自己,舒舒服服在对面沙发上坐下。
连带着消消乐好友送的体力也耗尽,江于尽抬头看向雇主。
在看电脑的陆东城注意到他视线,问:“想喝水?”
保镖江把手机充值界面给对方看:“我帮你消灭了十几关……个敌人,现在没有体力了,这算工伤吧。”
“算,”陆东城念了一串账号数字,之后说,“加上就给你转钱。”
江于尽没加账号,美滋滋买了体力,顺带把账单截图,说:“到时候一起打我卡上。”
陆东城说他警惕心高。
江于尽一点头:“对变态肯定要不一样。”
陆东城关掉了电脑,摘下银边镜框靠沙发上,就这么看着继续认真玩消消乐的人,突然笑了下,说:“认识这么多年,你对我就一个变态的印象?”
江于尽诚实点头:“差不多。”
手里闯关再次失败,他说:“你还记得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吗?”
陆东城:“花?”
要是没记错,送的那束花还被对方拿去卖了。
“不是,”江于尽说,“哪个副本忘了,总之在那里你送我一个异种眼珠子做的糖。”
变态的印象就在那里开始种下,并且越扎越深。
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这事,陆东城一顿,之后说:“那时候我还没……”
他也没想到后来他会栽这个人身上。
他们在游戏里认识得很早,早在徐同归之前,当时他们都是独身一人。
最开始是一个需要协作的副本,他遇到了传言里的有白头发的001,临时一起行动。
这个人沉默,偶尔话唠,办事效率很高,虽然不太喜欢动脑子,但解决异种的速度很快,像个好看的杀戮机器。
对方不记得当时的副本,但他记得,那是糖果工厂,专产具有致幻效果的糖果。在解决完异种,蹲正在倒塌的工厂边的时候,对方白色碎发下的眼睛略微抬起,看着招牌上粉嫩异常的糖果,说:“有点想吃。”
在彻底离开副本之前,他记得自己给了对方一颗糖。锡纸包的,里面装的什么只有自己知道。
对方收下了,还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他以为他们或许应该不会再见面。
但他们还见面了,在一个海岛副本。
海岛破碎,他落进了深海。海水从四周试图涌进身体,压强冲击着每一寸皮肤。
落进深海之后,光线越来越暗淡,身边有不明物种游过,把他拍向了更深处。
他会死在这。
死亡的感觉清晰而剧烈,在意识还在的时候,他开始接受这个事实。
海里潮涌破开的时候会传来巨大的声音,暗无天日的海底也会有光亮。
有人破开海浪急剧下潜,闯进了这片满是绝望的地方,周边的泡沫被带着出现又消失。他睁眼,看到的就是纷扬在海水里的白发和底下终于有了点情绪的浅色瞳孔。
衣领被人死死揪住,他不再继续往下掉。对方掏出一个已经被揉成一团的锡纸,直接把东西往他嘴里塞,冷静说:“你他妈给我连包装一起吃下去。”
死也得把东西吃了再死。
很霸道,也很凶。
在一片冰凉海水中感受着身上传来的唯一温度,他没坚持住,闭了眼。
在这之后,他们算是经常一起出入副本。主要是他跟着001,算是为了补偿那颗没能吃到的糖。
他知道对方只是把他当一块好用的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但并不在意。
游戏里处处都是死亡和压抑的气息,但身边有了人,实际上似乎还不错。
他喜欢听对方每一次喊他名字,每一次抱怨说衣服又被血打脏,每一次威胁他不要整变态东西。
认识了很久很久,对方依然会拒绝告诉他真名,但他都并不觉得在意,认为还有时间。
直到在一个地方,他们遇到了刚进入这里的男人。他第一次从身边这个人眼睛里看到类似于悲伤的情绪。
男人是徐同归,身边人的恋人。
原来他才是那个后来者。
“……”
电脑自动关机的声音响起,原本靠在沙发上的陆东城坐直,之后站起来。
在原地安静占了会儿,他之后走向房间里的饮水机,问:“喝水吗?”
免费的水不喝白不喝,尽管桌上有茶水,正在忙碌的保镖江还是抽空说了声谢谢。
航程几小时,保镖江兢兢业业玩了两小时消消乐,之后开始兢兢业业呼呼大睡,还需要雇主找人用毛毯浅浅盖一下。
他最后是被外面传来的惊呼声吵醒的,醒来后才意识到自己玩手机玩到睡着。雇主依旧坐在不远处,把毛毯往后塞,他警惕说:“我刚只是小小休息一下,刚才工资还是得照算,半个小时的工资也不能少。”
大老板不愧是大老板,听完话后就一点头,也不在乎这笔小钱。
外面的惊呼声还在继续,永远走在吃瓜一线的保镖江对雇主说:“外面可能有危险,你留在这里,我出去帮你看看。”
可以说得上是十分的尽职尽责。
保镖江溜了。从房间溜出后,他凭着还剩那么点的记忆出了走廊走到甲板,发现甲板上已经站了不少人,都在往海上看。
他找了个空缺,也跟着看过去。
海水是红的。一堆堆黑色的东西飘在海面上,巨大,且隐约能看到一点红肉,染红海的血就是从里面流出。
就在船的不远处,一个硕大的,无神的眼睛在海面上飘着。船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重新规划航线,绕开了这一堆飘在海面上的东西。
江于尽趴在栏杆上再仔细看了一眼,看到飘着的肉块切口整齐。
下手的人动作很利落,但是有些地方的伤口已经开始变钝,解决这个东西的人应该花了不少功夫。
除了肉块,海面上还飘着两艘船,一艘看上去还算完好,只是上面没了人,另一艘船已经完全变成了两截,被海浪扑得分散到了两边。
回头看了一周,江于尽看到甲板上有人死死盯着海面,面色不太好看,转身拿出电话就去了角落。
他了然。
船上有零的人,并且零的总部就在附近,守门员还被人杀了,看上去应该是不久前的事情。
在不断从耳边吹过的海风中,老父亲江叹了口气。
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下绕过了海面上飘着的东西,之后速度逐渐减慢,所有人被要求回到房间。
看了最后一眼,江于尽转身又凭着记忆回到雇主的房间。
船体开始很明显地下降,房间内的光线越来越暗,之后又一亮。
总控室自动打开了所有灯光,房间里瞬间亮了不少。站在窗边往外看,可以很明显地看到水漫过船体,在水里游动的鱼也可以清楚瞅见。
船像是慢慢沉进了水里,但实际上海水离船身总有那么点微弱的距离,玻璃依旧干净,没有沾染上任何水花。
零是真的很爱藏在地下,支部是这样,总部也是,区别就是一个是藏地面下,一个是藏海底下,后者进入的方式更花里胡哨。这么压抑的工作环境,也得亏这些员工抗压力好,没有抑郁。
越往深处走,越能看到海底深处的暗流和旋涡,有鱼被卷着拍向这边,在撞上玻璃前一刻又被无形的暗涌带走。
外面彻底黑了下来。
——
海面上遇到的巨大异种被解决,另外四个人的船也被海浪掀翻,破裂,陈景三个人并没有多在意跳进海里的四个人,在海面上搜寻了一周没有发现任何东西后,他们潜进了水里。
接近海底深处的时候,各种暗流涌动,已经几乎完全不见光,唯一的光源就是他们提前准备好的灯。
想要去到海底就需要穿过暗流层,这里几乎不见什么生物,他们费了一些力气才从这里穿过。
过了暗流层,一股更大的吸力传来,在被卷走之前,小胖来不及思考,扒拉住了任何能扒拉的东西,结果似乎有什么东西松动,他心脏一抖,结果发现自己并没有被卷走,或者说周围的动静都停了下来。
一个通道出现,但在通道之前,一个密码盘浮了出来。
在一片安静中,小胖拿出了出门前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带上的密码解锁器。
张欣对他竖起大拇指。
这种情况下很难用虹膜识别,指纹识别也不太可行,于是零只能把密码设得很复杂,解锁器解了半天,就在小胖以为这东西快要被搞得报废的时候,“滴”一声响,屏幕显出绿色。
过了。
零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算是迈入了智能化,密码输入正确后,原本挡在通道前的奇厚无比的玻璃打开,在他们进入后,充盈在通道里的水开始消退。
站在通道里面往外看,他们这才发现之前那块奇厚无比的玻璃是单向的,在外面察觉不到里面的模样,但里面的人能够清楚看到外面的任何情况。
要是这个通道刚才有人在,他们应该在还没进入总部的时候就已经被人发现。
在确认了通道内没有监控摄像头后,陈景第一个摘下氧气罩,他们拿出背着的防水包里的毛巾大致擦了身上的速干衣服,之后套上衣服遮住身上的潜水服,顺着通道往下走。
这里像是另一个世界,不像是在水面下。温暖干燥,有原本不应该存在于海底的充盈氧气。
再往下走出一段距离,有说话声隐隐传来,还有枪械碰撞的声音。他们于是原路返回,在合适的地方自己开了一条路。
陈景的能力用对了还挺好使,开路开起来安静又快速。
路的尽头是一条昏暗的小巷。
确实是小巷子,周围有楼房,小巷里还有堆积的垃圾还有倒下的垃圾桶,老鼠在这里面流窜。巷子外有光亮,很明亮,就像阳光一样。他们站在这里,居然有了种正在地面上的感觉。
遮住打通的洞口,几个人从巷子里走出。看到外面的景象的瞬间,他们突然就明白了,阿特沙到底意味着什么。
巨大的白色穹顶之下,高楼大厦拔地而起,路两边的绿树伸展,人行道上有小孩,有车从路边路过。
这里就是一个城市,或者说一个国家,存在于海底的原本应该已经消失的国
小胖擦了把还在不断从头发里滴下的水珠,问:“去哪儿?”
抬眼看向一众高楼大厦中最高的银色大楼,陈景说:“去那里。”
——
一阵轻微的颠簸后,船窗外的景象变化,从黑暗逐渐过度到了明亮,到最后,居然还隐约可见高楼大厦的影子。
船停稳了。门外有人敲门,说已经到地方,可以下船了。
保镖江率先打开门。
又是之前在港口看到的那些人,原本因为不在一个房间,安静了一路的石布再次冒出,在他发出声音之前,江于尽看了他一眼。
石布止住了声音,但身体还在动,自觉站到了自家哥后面。
下面已经有人在等着,一堆人,为首的是一个头发已经灰白的中年男人,两脚健在,但杵着一根拐杖,一行人的视线都主要落在了陆东城身上。
江于尽对生意场上的这些客套话和虚假排场没有太大兴趣,转头开始看向周围风景。
尽管变化略有些大,但确实是他之前来过的阿特沙,几个标志性建筑物还在,就是这天假得厉害,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人造的。高楼拔地起,有水有绿化,勉强加上人造光,这总部看上去还挺惬意。
他收回前言,这总部的生活条件看起来比支部好了不止一点,原来这个组织里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阴暗潮湿。
陆东城看向还在四处看的人,说:“走了。”
不是呵斥的语气,就是单纯的提醒,好像已经这样做过很多遍一样。
其他人看过来,尤其是零的人,有人问小声问在一边的石布:“请问这是?”
他问出了一早就在船上的人一直想问的问题,一时间,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在石布快速且不过脑子地说“我哥”之前,江于尽率先自我介绍:“保镖。”
十分简洁凝练且直接的介绍。问的人一愣,之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了句:“保镖好。”
江于尽礼貌点头:“你好。”
“……”
整段对话只能说十分奇怪。
在他们下船的不远处就是一栋银色大楼,很高,近了后发现墙面的材质也很特殊,像是金属镀层。
江于尽拉回了想要贴墙面上仔细观察的石布。
和其他看上去就像是不良组织的支部不一样,总部干净整洁,如果忽略特殊的地理位置,把这里当做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现代化文明城市也行。
从下船到走进大楼,一路上都有人笑着活跃气氛,在进了大楼后,一行人走走停停,过了不知道多少个大门再转了好几个走廊,这才走到了一个办公室门前。
办公室大门打开。里面很明显已经稍稍做过改变,中间有圆桌,周围放了不少椅子。陆东城给身后人拉开椅子,说:“坐。”
保镖江坐下,一边的石布递过水杯:“哥,喝水。”
“……”
对面人眉眼忍不住直抽抽。
这到底谁才是老板?
关键对方还真坐得稳稳当当,慢悠悠喝了口水,比大老板还大老板。
好在江大老板并没有在这里坐太久,在虚假聊天后,除了陆东城和灰白头发中年人,所有人都出了办公室。
零给他们安排了休息的房间和休闲的区域,但也仅限于这片区域。
没有人愿意在休闲区域活动,所有人都选择回房间待着。看了眼在走廊和房门前的监控,江于尽也跟着前面带路的人走,进了房间。
进房间后他就坐沙发上发了一条消息,发完消息就顺手打开消消乐。
一关消消乐结束的时候,房间门被敲响。他起身开门,门外的石布进了房间。
在他开口询问之前,石布说:“监控已经解决了。”
“我们刚才一共经过了十三道门,其中五道密码锁,五道有人把守,最后三道是虹膜解锁。”
“电梯是十六层,按这层楼的时候需要输入指纹。除此之外还有七楼,电梯到七楼的时候指纹面板亮了下。”
把手里拿着的电脑放下,他拿过纸笔就开始画这一路所经过的平面图,画的时候抬起头来问:“哥你要知道这些干什么?”
江于尽蹲一边,发出老父亲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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