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几人行程还算匆忙,龙族血族矮人都跑了个遍。
如果说得再仔细些,其实主要是秦唯西行程匆忙——此时她还不是后世那个被大家无条件信任景仰的伟大血族公爵,尽管实力强劲,但世上能和她掰掰手腕的人也不是没有,又因为那在各族高层中已经记上了小本本的捉摸不定的性格,此时初有雏形的各族联盟总指挥部更不敢放任她自由行动。
秦唯西倒也没什么违抗军令的念头,自然也就老老实实听从了统一指挥。
至于给她的任务对她们来说倒也不困难,大概是各族高层怕了秦唯西古怪多变的性格,也不敢让她执行多重要的任务。大多任务也就是短时间内穿越黑潮传递军情或者把在黑潮浓度浅区遭遇困境的小队捞出来而已,即便是对这个时候的秦唯西来说都是小菜一碟,更别提这一整只都能基本无视最高浓度黑潮的小分队了。
而在不引起更多人注意的情况下,她们更是尽可能将更多在黑潮浓度中区陷入危险的小队捞了出来,也算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我感觉我们要引起注意了,”又一次送信任务结束并顺手捞出一支在中层区挣扎小队之后,秦唯西靠在墙根上读着总指挥部送来的最新指令,瘪瘪嘴,“上面让我回一趟精灵教国指挥部总部。”
“有说是什么事吗?”柏嘉良一边舒展身子一边慢悠悠溜达过来。
“没。”秦唯西摇头,甩了甩信纸,递过去,“只让我速归,有要事。”
柏嘉良一目十行的读完,想了想,叹一口气,“早晚得引起注意的吧,高冷清贵的血族公爵身边突然多了个形影不离的人类后,情绪一下就稳定下来了,为人处事还变得更友好了,换我我也奇怪,嗯,甚至……是八卦。”
秦唯西磨磨牙,鼓起脸,看起来像只气呼呼的河豚。
柏嘉良一下噗嗤笑出声,伸手,轻轻拧了把年轻蝙蝠带点婴儿肥的软嫩脸蛋,又忍不住感慨,“要是回去之后你还能变成这副模样就好了。”
“想都别想,”秦唯西一下把某人爪子拍开,臭着脸。
“那要去吗?”塔尔在一旁探头,笑着问,丝毫没有当电灯泡的觉悟。
问就是早就习惯了。
“当然去,万一不是指挥部发现秦唯西的异常而是真有情况了呢?而且就算真是发现异常了我们还能解释,解释不清还能跑路嘛,”柏嘉良伸了个懒腰,嘟囔着,“反正在这里也待了够久的了。”
秦唯西唇角抽了抽,低声吐槽,“要是我们一跑路,那就只剩下失忆昏迷半个月突然醒来嘎嘣一下就要接受质询的年轻且情绪不太稳定的我了……我都不知道这到底是对她的折磨还是是对总指挥部的折磨。”
两人对视一眼,想到那可能的一幕,唇角都不自觉上扬起来,显然在憋笑。
“米切尔!”柏嘉良高呼一声,在不远处小河里打滚休息的黑龙耳朵一支棱,瞬间腾飞而起,带起的水珠在清晨的阳光中闪过七彩的光晕,几人熟门熟路跳上龙,向着朝霞的方向前进——
“你们来啦!”进了精灵教国生命之树内的指挥部,一行人在门口见着一条熟龙,似乎正是在等她们。
“这边这边!”普尔修斯抬起前爪,欢快地向她们打着招呼。他浑身上下不断冒着白汽,还伴有滋滋啦啦的声音,活像是把一颗烧热的铁球放在了冰块上。
在生命力极为浓郁的精灵教国核心区域,他显得是如此格格不入。
柏嘉良捂脸。
年轻又犟脾气的生命之树在尝试净化这只身处自己核心但时时刻刻冒着死气的“尸体”。
现在看起来,净化显然是还没成功的。
“你待在这里没感觉不舒服吗?”秦唯西走近几步,绕着这龙转了一圈,有些好奇。
“我早就没有五感了,问题不大,”普尔修斯摇头晃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又神秘地朝一行人眨了眨眼睛,“我这些天避开了黑潮,在各族都逛了逛,然后就发现了有意思的事。”
柏嘉良望着眼前这条街溜子龙,心中忽有所感,挑眉,“我们是指挥部要求赶回来的,要不等我们先去开完会再说?”
“诶诶诶,你们接到的那条指令就是我发的。我虽然退休了,但好歹也是龙皇亲卫队前队长嘛,怎么说也算是指挥层。”普尔修斯摆摆龙爪,笑眯眯。
“什么硬核退休方式。”秦唯西面上一点惊讶的神色也无,低声吐槽。
柏嘉良也呼出一口气。
果然如此。
“我们大概知道你发现什么了,”她摸摸鼻子,和秦唯西交换了个眼神,试着问,“是一个血泊吗?”
“诶,你们来的时候看到了?”
“……算是吧。”
“哦哦哦那就好,省去我介绍了,我们走吧。”
……
柏嘉良神色古怪。
她还记得秦唯西给自己讲过的兽人由来——在一次还算缓和的黑潮中,还是小树的倔强生命之树面对被侵蚀了八成以上的森林,立起了屏障,动用了自己的本源抵挡黑潮的侵蚀。生命之树的生命力与黑潮边界相互影响相互冲突,停留在屏障交界处的人类和兽群在浓郁的生命和无边的死寂的拉扯中迅速死去,而他们的血液却交融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片富有生命力的血泊。
一位强大的龙族正好途经此地,察觉到了融合血液中存留的强烈求生欲望,于是采下了一片生命之树的树叶,将那片诞生了意志的血泊包裹了起来。
而秦唯西,受龙之委托,赋予了血泊生长变化的能力。
而现在,历史中的故事就在自己眼前,准确的说,某只强大的,翘着尾巴撅起大腚一边趴着研究血泊一边向自己介绍情况的巨龙就在眼前。
自己甚至是历史的亲历者。
“果然是强大的龙族,”她垂下头努力控制表情不要失控,胳膊肘又戳了秦唯西一下,“但你怎么没说是这只死龙?”
“因为悖论,我的记忆是模糊的啊,”秦唯西压低声音,委屈巴巴,“只记得大概是怎么回事了,哪里记得那么多细节。”
“……你们应该可以看出,虽然是一片血泊,但其中明显具有形式稳定不向外逸散的生命力,而且浓度还不低,这可是生灵才具有的现象,很有趣吧,”普尔修斯扭头,目光炯炯,龇牙笑,“不过我刚到的时候还没这么稳定,生命力已经快逸散的差不多了,我赶紧折了条生命之树的枝条丢里面。”
柏嘉良放眼看去,血泊中央果然有一截生命之树。
就是……
“你管这叫一条?”柏嘉良望着足足有小树那么粗枝条上还挂满翠绿树叶的枝干,哭笑不得。
难怪年轻的犟种生命之树在和这死龙死磕。
她又扭头,对着秦唯西耳语,“你管这叫【一片树叶】?”
秦唯西摊手耸肩,表示自己只是只记性差的老蝙蝠,又压低声音,“可能是没记太清楚,给他美化了形象。”
“这美化太多了喂!”
“动作不灵活,一不小心就给薅下来一把,”普尔修斯无感愈发迟钝,没听清两人的窃窃私语,只是讪讪一笑,又挠挠头,“估计是我的时间也差不多了。”
“那你找我们来看这个是要干嘛?”秦唯西心中已经猜了个七八成,但还是规规矩矩按照历史进程,等着普尔修斯邀请自己帮助这些血泊中的生灵塑造形体。
普尔修斯语气诚恳,“你不是血族吗,但你之前施展的那种让我复苏的能力应该不仅仅是血族的能力吧。”
“对。”秦唯西点头。
“生命力消耗很大?本源会亏空吗?”
“唔,还好吧,”秦唯西摸摸鼻子,想了想,“你是要我把它们……”
普尔修斯同时开口,“对,你既然是血族,就把它们吃了吧,对你来说应该是大补。”
柏嘉良,秦唯西,塔尔,米切尔:??!!
“就当我弥补一下我的愧疚,”普尔修斯的视力也不太好了,还在絮絮叨叨,“我已经是条死龙了,帮不上你们什么忙,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就想到了你们,也算是我的感谢吧。”
“不是……”秦唯西愣愣道,不自觉往前踏出一步。
柏嘉良吓得一把扣住她的腰,嚷嚷起来。
“秦唯西,那个吃不得啊!”
“我不吃我不吃,”秦唯西哭笑不得,“我只吸你的。”
她又神色古怪地望着普尔修斯,“你是……给我找了小零食?”
“昂。”
秦唯西捂脸,良久,吐出一口浊气,开始谆谆善诱起来,“普尔修斯,你有没有觉得,这些稳定了生命力的,具有生命特性的血泊,有可能真的能诞生生命呢?”
“会吗?”普尔修斯一个猛回头,盯着那团血泊,一旁的米切尔和塔尔疯狂点头。
“那……”普尔修斯迟疑了起来。
四人同时松了口气。
刚才突然一脚油门开向悬崖的历史,好像回到正轨……了?
第292章
“好吧,又解决一个遗留问题。”柏嘉良抱臂看着眼前的景象,摇摇头,吐槽道,“秦唯西,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你之前……不,之后失去嗅觉了,还失去了那么久。”
秦唯西唇角勉强扯起一个无奈的笑意,没有回答。
她屈膝蹲在血泊前,双臂尽数没入浓稠鲜红的血液中,额上青筋暴起,汗珠凝聚,面色凝重。淡淡的血雾从她身上散发,又尽数被吸入鼻中,似乎隐约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循环。
而在蒸腾的血雾遮掩之下,有淡淡的黑色雾气迅速扩散弥漫,没入血泊之中。
平静的血泊渐渐翻腾,冒起了一个个黏稠的泡泡,而血泊的底部,似乎有什么东西振动起来,带动那些富有生命力的诡异血液都开始以相同的频率振动。
“这能行吗?”蹲在一旁的普尔修斯甩了甩尾巴,有几分迟疑。
“很难说,”柏嘉良耸耸肩,“但应该可以吧。”
“秦唯西现在是在同时使用两种力量,”她下巴一挑,示意道,“一种是血族的高级血魔法,和血族滴血分/身的天赋有异曲同工之妙,是在为那些可能存在的生命按照血泊中遗留的遗传物质塑造形体,而另一种……就和当初唤醒你的一样,是在分辨、巩固、留住那些生灵快要逸散的灵魂。”
普尔修斯见秦唯西的面色愈发苍白,咂咂嘴,有些感慨,“她恐怕又要虚弱一段时间了。”
秦唯西闻言挑眉,又苦笑一下,额上凝出的晶莹汗珠一抖,顺着面庞缓缓流淌,漫过鬓角,滑过软嘟嘟的脸颊肉,最终滴入了血泊中。
轰!
血泊瞬间沸腾!无数泡泡迅速冒起又破灭。
不过十多秒,原本像是一个小湖泊的血池面积迅速缩小,其中血液似乎变得更加凝实,颜色也更加深邃。
秦唯西疲倦地站起身,甩甩手臂,白净的胳膊上一滴血都没沾。
她身子摇晃了一下,被眼尖的柏嘉良迅速向前一步,搂紧了她的腰。
“谢谢,呼,差不多好了……柏嘉良,想睡觉。”秦唯西转身,脑袋直接埋入了柏嘉良的肩窝处,眷恋中带点可怜巴巴,轻轻蹭了蹭柏嘉良的脸,像是在撒娇。
“辛苦辛苦,”柏嘉良拍了拍她已经被汗浸得湿透的衣衫,又朝普尔修斯示意,“我先带她回去休息了?”
哪怕是只死龙都能看出两人关系不对劲了,普尔修斯眨巴眨巴眼睛,假装什么也没看到,“你们说可能会诞生新物种的生灵……大概多久能看到?”
“至少得等这次黑潮退去。”秦唯西声音沙哑又沉闷。
“那看来我是看不到了,”普尔修斯感慨一声,又挥挥爪,“快回去休息吧。”
米切尔老实趴下等两人上龙,柏嘉良扶着秦唯西走了两步,后者突然一个踉跄,几乎栽进了柏嘉良怀中。
“要不我抱你?可以公主抱哟~”柏嘉良低笑着咬耳朵。
“不要。”秦唯西愤恨地磨磨牙,干脆变回了小蝙蝠,精疲力竭地扑打了几下蝠翼,手脚并用的钻进了柏嘉良外套内层的胸口处的口袋里,在里面翻了个身,又爬起来,探出半个脑袋打招呼,“普尔修斯,回见。”
“回见。”
小蝙蝠依然没有钻回口袋,黑豆子般的眼睛澄澈而清亮。
“普尔修斯,我们是朋友了吧。”
岩龙一怔,随后,僵硬的龙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当然算,我的朋友。”
小蝙蝠也笑了起来,朝他用力挥挥爪子,随后脑袋向下一扎,在柏嘉良口袋里舒服团成了一团。
……
“累坏了吧。”空间狭小的临时住宿房间内,两人挤在一张单人床上,柏嘉良靠墙坐着,任由某只蝙蝠毛绒绒的脑袋抵在自己腰腹处,手指插/入秦唯西发丝内,轻一下重一下地摩挲着,按压着她的鬓角和头皮。
秦唯西舒服得哼哼唧唧,手臂环紧了柏嘉良的腰肢。
“真是不敢相信,”柏嘉良骤然发出一声喟叹,“我们刚才竟然见证了兽人的诞生。”
“是你见证,”秦唯西已经快要睡过去了,闻言又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嘟囔着,“我可是兽人的塑造着之一。”
“是是是,你是塑造者,【死亡】做出了比【生命】和【创造】还了不起的事。”柏嘉良低头亲亲她的额角,又狠狠亲了两口软嘟嘟的脸颊肉,在她耳边低笑道。
秦唯西抬手,有心将人推开,又实在提不起劲儿,手轻飘飘落在柏嘉良脸上,磨蹭了两下,见推不动,干脆就顺势搭人后脖颈上了。
看起来倒不像是拒绝,而更像是个拥抱。
柏嘉良略微直起身子,秦唯西的手也照搭不勿,于是她反手握住那只软绵绵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掌心,突然轻声开口,“还记得在黑潮里那次,巨大的房子,奇怪的书房,我们走进你的房间在魔晶屏上看到的东西吗?”
掌心中的手指微微一动,秦唯西眼睛都没睁开,但声音却冷静而沉稳,带一丝叹息的意味,“我懂你意思了。”
在那面大多数时候被浓雾遮盖的魔晶屏上,偶尔闪过的画面中有翼人族的降临,人类血族精灵与泰坦的大战,龙族的降临与填海为沙,血泊的出现,兽人的诞生……
这些画面中都有秦唯西。
但在角落里,似乎总有其他人存在的痕迹——半只靴子,一截风衣,或者一只与秦唯西相交握的手。
“不止我也在,”秦唯西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眸色清亮,没有半分睡意,“那些时候,你也在。”
柏嘉良唇角扬起,“我早该猜到的,对不对?”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笑了。
“看来我能陪你的旅程还不算太短。”秦唯西轻笑。
“去去去,”柏嘉良轻啐一口,“等我把你拼好了,我们回家,明明还有很久很久呢。”
秦唯西点头,眼珠子转了转,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干脆爬起来,又坐在了柏嘉良怀中,明明比人家还要高些,却偏偏要蜷成一团,脑袋放在柏嘉良肩窝处。
“这样能睡着吗?”柏嘉良不解,但也任由她摆弄。
“已经睡不着了,但很虚,需要补一补。”秦唯西的唇隔着一层衣服贴在她肌肤上,声音闷闷的。
柏嘉良刚想说“要不我给你炖个鱼汤”逗蝙蝠,却突然察觉有尖锐冰凉的东西抵住了自己脖颈,又往下压了压,几乎嵌进肉里。
“……你就是要这么补的?”柏嘉良哭笑不得。
说来奇怪,这只大蝙蝠是被不断接收的年轻蝙蝠的记忆带跑偏了吗?
这些天越来越喜欢磨磨蹭蹭黏黏糊糊的撒娇了。
“对啊,”秦唯西抬头挺胸,理直气壮,血牙赫然已经探出来了,“你的血才是真正的大补。”
“不是失去嗅觉了么?”柏嘉良一边解开衣领扣子一边嘀咕。
“这又没多大关系。”秦唯西眼巴巴望着那白皙鲜嫩的脖颈露了出来,舔舔血牙就要往上冲。
“停,约法三章 一下,”柏嘉良食指轻轻搭在了秦唯西唇上,按了按她的柔软的唇瓣,眯眼,咬牙,“我们现在能在一条时间线待的时间完全取决于我的身体情况,所以,不准像以前一样那么索求无度。”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可怜巴巴的一句,“而且很疼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轻一点的。”秦唯西启唇,轻轻咬了咬她的手指,眼眸温柔缱绻之中,多少带了点挑逗的意味。
柏嘉良脸莫名一红,一下缩回了手,又将沾了些晶莹的手指狠狠在秦唯西软嘟嘟的脸上擦了两下。
秦唯西不以为意,一下扑了上来,血牙熟练的抵住了大动脉,亲吻两下,微微用力。
柏嘉良半眯起眼睛,浑身肌肉绷紧,都做好疼得死去活来的准备了。
尖锐刺入身体,她愣了一下。
“这次没那么疼耶。”她瞟了眼伏在自己身上的血族。
“当然,”秦唯西声音含糊不清,还在卖力向柏嘉良血液里注入安慰剂,“我说了会温柔点。”
她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经滑到了柏嘉良背部,轻一下重一下的按着,正如狮子按住了小鹿,雄鹰按住了野兔。
然后,生气的兔子蹬鹰了。柏嘉良忍着不适敲了秦唯西脑袋一下,委屈巴巴,“你明明能做到不疼的,结果之前几次……嘶!”
秦唯西开始进食了,尽管这次温柔了许多,但那种生命力流逝的窒息刺激感依然让她战栗不已,身子也软了下去。那浓密的眼睫微垂,一下又一下不断颤动,宛若被蛛网黏住的美丽蝴蝶。
秦唯西苍白的面色却渐渐红润起来,而她享受而略显迷离的目光深处还保留着一丝清明。
不过十来分钟,她突然拔出血牙,起身,将垂落的发丝向后用力捋了捋。
“嗯?”柏嘉良轻哼出一个嘶哑好听的鼻音,勉强抬起头,“你结束了?”
“嗯,之前从没在这么虚弱的时候吸血,所以确认了一件事。”秦唯西舔了舔红唇上残余的鲜血,宛若惑人心魄的妖精。
但她的声音却是严肃的。
“什么?”柏嘉良支起身子,按了按脖颈上血洞,蹙眉。
“我需要你,”秦唯西眼眸中是难以抑制的如水柔和,“你的血对我来说有致命吸引,但与其说是猎人对猎物,其实更像是快要窒息之人对空气的索求。”
“这是……求生的本能。”
柏嘉良听懂了秦唯西说的每一个字的意思,但她不太明白。
“为什么?”
秦唯西轻笑一声。
“我也不知道,”她神色晦暗不明,“但我想,这可能和我们的下一站有关。”
柏嘉良一怔,随后了然。
如果不出岔子,下一站应当就是五百年前的第二次黑潮。
泰坦降临,三族血战,矮人诞生。
以及……秦唯西拥有了那所谓的“罪血”。
第293章
又是快一个星期,在接到普尔修斯“姗姗来迟”的死讯后,还在这个时间线世界犹豫不决的一行人终于做了决定。
“是时候离开了。”柏嘉良望着眼前绵延不绝宛若潮水般的黑潮,攥紧了手中的讣告,轻叹一声。
普尔修斯灵魂彻底消散的时间比她们预计的要早,这大概和他在精灵族血泊那里待的那段时间有关——血泊夹在生命之树和黑潮的中间,普尔修斯多多少少受了些黑潮的影响。
这些天主打一个“少食多餐”“健康饮食”的秦唯西气色已经好了不少,闻言,拢了拢长风衣,轻声道,“还有件事没做。”
柏嘉良点点头,翻身上龙,拍拍米切尔的脑袋,“走,去龙族沦陷的驻守区域里黑潮浓度不高不低的地方走一趟。”
“去那干嘛?”一行四人就米切尔还懵懂,却也后腿一蹬,拍拍龙翼弹射起飞,在空中盘旋一圈,辨明方向就直奔已经是沙漠的龙族而去。
“你去了就知道了。”柏嘉良也不知道怎么解释,随口敷衍。
秦唯西笑笑不说话,手腕一翻,怀中出现了一颗漆黑漆黑的死龙蛋,手指轻轻摩挲着龙蛋坚韧粗粝的外壳,注意着米切尔的一举一动。
倘若米切尔真是从这颗龙蛋中诞生的,那怎么也应该有点反应吧。
可惜,在三人目光灼灼注视下,小龙悠然自得地拍打着龙翼,在空无一龙不怕撞车的天上悠哉悠哉飞着,一点也没察觉身上多了什么。
几人对视一眼,无奈摇头。
柏嘉良也收回了从米切尔身上看出什么的心思,笔挺的腰杆软了些,抬手,摸摸脖颈上两个血点点,轻按下去还有几分胀痛,于是朝一旁的蝙蝠凶狠龇牙。
可恶蝙蝠这些天讲究一个少食多餐细水长流,没事就凑过来要嘬两口。自己一开始觉得无所谓,后来委实是被一天讨要三番五回毫不餍足的蝙蝠弄得有些烦了,于是拒绝了两次,然后……无耻可恶的蝙蝠就开始利用那张嫩脸了。
一只眼巴巴望着你的可爱小蝙蝠,委屈兮兮地说“吸两口”,“就吸两口”,谁能拒绝啊!
柏嘉良愈想愈生气,按着血洞的指腹没收着劲儿,薄薄的血痂一下破裂,沾了她满手血。
明明已经失去嗅觉的秦唯西像是闻着味儿了一般迅速凑过来,低头,轻含住她的指尖,含糊不清,“怎么了?”
一旁的塔尔老成地叹口气,闭眼,老老神在面不改色。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柏嘉良咬牙切齿,伸出另一只手狠狠捏住了秦唯西的脸颊肉,拧了两下,“再也没下次了!”
“唔,唔唔,”秦唯西被她扯得哼唧两声,又摆出那副可怜的模样,“可是,我还很虚弱,还没恢复呀。”
“等脱离这个时间线你很快又要有新身体了,更年轻更健康,”柏嘉良瞪她一眼,“哪里需要恢复?”
“啊?也是,”秦唯西眨巴眨巴眼睛,想明白了逆流而上的时间线,于是更加恋恋不舍地温柔舔舐着柏嘉良指尖上残留的血迹,“那等会再来两口?嘶!”
柏嘉良双指夹住了某只混蛋蝙蝠湿软滑腻的舌尖,瞪。
秦唯西悻悻松嘴,扭头,开始瘪着嘴盘怀里的龙蛋。
柏嘉良打算给脖颈上的血洞止血愈合了——这些天为了方便蝙蝠胡闹放肆也让自己少受点罪,她可是好心控制着自己的躯体没让伤口愈合。
此时见秦唯西这一副受了气的委屈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心一软,也就只先止了血。
“最后准备走的时候,最多两口。”她瞪秦唯西一眼。
秦唯西一下收回了那副可怜样,笑得狡黠,又在柏嘉良的逼视下瞬间收敛了笑意,轻咳一声,坐姿笔挺,目不斜视。
柏嘉良真的被这蝙蝠气笑了,狠狠拍了她一巴掌,咬牙切齿,“秦唯西,你心态是真的越来越年轻了啊。”
以前的秦唯西那叫一个稳重,顶多也就是腹黑些,记仇些,恶劣些,偶尔落井下石些,哪里有这么喜怒形于色的活泼?
果然还是那些新鲜的年轻蝙蝠的记忆影响到她了吧!一下就带跑偏了!
秦唯西闻言却是愣了愣,启唇,唇瓣翕动两下,似乎是嗫喏了几句什么。
“什么?”柏嘉良没听清。
“没事。”秦唯西笑着摆摆手,目光柔和似水,“等再过一会就和你说。”
……
“就这里吧。”柏嘉良和秦唯西最后选定了地方。
这里黑潮浓度不高也不低,居于龙族沦陷区域的中央,已经没有任何生灵存在,不担心龙蛋被毁,又正好位于龙族撤退路线之上,龙族撤退匆忙时在这里丢一颗龙蛋勉强能说得过去。
两人也不瞒了,当着米切尔的面,找了个避风的小坡,将龙蛋径直放在了地上。
无忧无虑没心没肺在旅行过程中一直没动过脑子的小龙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儿,迟疑地望着那颗黑暗巨龙的龙蛋,“你们,要把这颗蛋放在这儿?”
“对啊,”塔尔笑眯眯摸了摸他脑袋,“有没有觉得有点熟悉?”
米切尔大脑直接死机,眼神呆滞。
柏嘉良失笑,又扭头看了眼秦唯西,有些迟疑不定,“放这里就好了么?”
她是没看出就这么在黑潮中放着能怎么让死蛋中孕育出生命来——如果真这么简单,那龙族的生育困难问题总算是有解决方案了。
“我觉得应该不止如此吧。”秦唯西捏了捏下巴,蹙眉。
两人面面相觑,直到柏嘉良觉得脖颈处骤然一热。
她伸手,摸了一手血。
她是靠控制着体内旺盛的生命力尽量不往伤处去才能保证伤口不愈合的,此时伤处生命力薄弱,在黑潮中被磨灭几下,那如薄膜一般的血痂便破了。
“先止血愈合。”秦唯西严肃起来了,指尖迅速抚上她的脖颈。险注傅
虽说这点血对柏嘉良不算什么,但毕竟身在黑潮中,而柏嘉良的身体状况又是个未知数。
“那你最后两口可就嘬不到了。”柏嘉良笑。
“嘬不到就嘬不到,稳妥些好。”秦唯西紧盯着那两个血洞消失才舒了口气,舔了舔指尖上剩余的残血,恋恋不舍又斩钉截铁。
柏嘉良轻笑,抬手凑到秦唯西唇旁,示意。
指尖处尚未凝固的鲜血随着动作骤然垂落,滴在了那颗通体漆黑的龙蛋上,又顺着粗粝的蛋壳缓缓往下流淌,看起来妖异美丽。现猪负
僵在原地的米切尔突然跳脚,大呼小叫,龙爪颤颤巍巍指着那颗蛋,“那是我,那是我!”
三人一怔。
秦唯西眸色一紧,望着那颗蛋。
仿佛是在害怕那颗蛋上的血一样,原本浓密的黑潮刷的一下后退了不少,蛋壳周围的黑潮浓度骤然下降,几乎在这黑潮翻滚的形成了一个真空。
“你以前在黑潮里流过血吗?”秦唯西低声问。
柏嘉良回忆了好一会,懵逼摇头。
好像真没有。
“那些黑潮害怕你的血,或者是尊重,亦或者是把这颗蛋认定为了同类,所以绕过了它。”秦唯西分析着。
米切尔还在颤颤巍巍,见两人不理他,龙爪戳了戳塔尔,小声说,“那是我。”
“我们都知道。”塔尔低声吐槽。
“我是说……我察觉到里面的气息了,那是我!”米切尔委屈。
怎么就没一个人认真听他说话的。
秦唯西一怔,突然反应过来米切尔到底在说什么。
“你察觉到里面有气息了?!”她骤然扭头。
小米切尔点头。
“那看来就是这样了……这倒真是想不到,”柏嘉良咋舌,低头看眼自己的手,过了会,又小声问,“秦唯西,我们是不是解决了龙族的生育问题来着?”
“……好像是?”
“这个课题的悬赏金是多少来着?”
秦唯西沉默,并认真思考。
一旁的塔尔幽幽开口。
“我记得……足够把整个兽境买下来。”
柏嘉良开始笑了。
“不,还是没解决。”秦唯西突然摇头。
柏嘉良一愣,笑容僵在了脸上。
“你忘记了吗?”秦唯西哭笑不得,“等我们回去解决一切,就再也没有黑潮了。”
柏嘉良愣住,柏嘉良开始思考,柏嘉良放弃了思考,柏嘉良痛不欲生——
找了个黑潮边缘的僻静地方,秦唯西脱离了年轻蝙蝠的身体,重新变回小蝙蝠,落在了柏嘉良口袋中。而在年轻蝙蝠晃晃悠悠睁开眼睛之前,柏嘉良一记手刀,劈在她后脑。
可怜的年轻蝙蝠嘎一下晕了过去。
“醒来后发现自己失忆且失去嗅觉后脑勺还肿了个大包。”小蝙蝠爪子搭在口袋边缘,探出脑袋看躺在地上的自己,咂咂嘴,“我真惨。”
柏嘉良曲指弹在小蝙蝠脑门上,轻笑,“还不是因为你。”
小蝙蝠可可爱爱捂脑袋,幽怨看了柏嘉良一眼。
“做好准备吧。”柏嘉良却不再开玩笑,吐出一口浊气,转身,闭眼睁眼,就已经带着一行人回到了虚空。
“下个世界,可不是这次像是度假这样简单了。”
她琥珀色的眸子坚定而冷静,已然是做好了大战的准备。
她倒要看看,秦唯西的罪血到底从何而来。
第294章
“诶,你们知道吗,天要塌下来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天怎么可能会塌下来?!”
人类国度的一个普通小镇的酒馆里,有人借着酒劲儿,放肆嚷嚷着,“我怎么可能胡说八道,你们自己打开窗看看外边那天!我不信你们没见着,那天和要烧起来似的,别做那把脑袋埋进沙子里的鸵鸟!”
大概是这话捅破了什么窗户纸,酒馆里的嗡鸣声一下变大了,痛骂的,哀哭的,窃窃私语的,咒骂狗老天的,当然还有趁乱伸手偷酒客钱包的。
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伸向角落中衣着整齐表情平静的一个年轻的金□□亮女人,她十指搭在一起,桌上的酒水几乎没动,身旁还有一个披着黑袍的小矮个儿,似乎是个小孩,或者侏儒。
三只手自信以自己的技术不可能会失手,这么年轻的女人一个人来酒馆,活该就是要被偷的。
他的手探进了年轻女人精致挺括的外套口袋,触到了一团毛绒绒的东西。
他大喜过望——连钱包都是兽皮制成的,说不定就是哪家贵族的妻子或者女儿,身上钱财怎么也少不了。
他脑海中骤然泛起了更大的贪念,眼眸中是浓浓的恶意。
只是还没等贪欲和恶意付诸行动,指尖碰到的那团毛皮突然动了。
三只手愕然。
下一瞬,一些尖锐细碎的东西抓住了他的手指。
“啊啊啊啊啊!”他骤然尖叫出声,却发现自己根本抽不出手。
那金发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了,擒住了他的手臂,唇角含笑,轻声道,“人赃俱获啊。”
三只手发觉酒馆里的醉鬼们都在往这边望,吓得不断试图挣扎,可那女子的手掌竟就像是铁钳一样,怎么也挣不开。
“他喝醉了,”女人甚至还有闲暇扭头,笑着向一众醉鬼点头示意,“抱歉打扰各位。”
她又低声对三只手道,“你平时应该没少偷人钱包吧,不想被那些家伙算账就老实点。”
三只手一下就不动弹了。
“坐下,我问,你答,”柏嘉良下巴点了点桌上的酒单,“想喝什么就点。”
三只手颤颤巍巍坐下,一时不知道这谜一样的女人要问些什么。
“我说你想喝什么就点,点贵些的。”柏嘉良微笑,看起来相当好说话。
“好,好的,”三只手结结巴巴,手上却不含糊,直接点了杯最贵的大扎啤酒,喉咙滚了滚,“您想问些什么?”
柏嘉良刚到这个世界不到一小时,一落地一抬头,就看见了那几乎要崩碎的天空,再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鸟不拉屎的荒凉地段海崖边,只能跑到镇上唯一热闹些的酒馆打听些消息。
果然,酒馆是八卦的集中地,她听了二三十分钟,心中已经有些判断了,正好碰上个自投罗网的偷儿,顺手抓起来问两句。
“天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她淡淡问。
“您不知道么?”三只手一怔,下意识反问,又被那深邃漠然的琥珀色眸子吓了一跳,狠狠喝了一大口冰啤酒,干咳一声,“是两天前。”
“说仔细点,有细节最好,”柏嘉良指尖捏起酒水单,又递过去,“说的详细了,你想喝什么就点什么。”
她点了点酒水单最上面一栏。
三只手望向那据说是供给皇帝的御酒名字,再看了眼那后面自己偷一辈子都买不起一杯的数字,喉咙滚了滚,连忙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最早应该是两天前的晚上,那时候天边就和现在一样烧起来了似的,只是大家都没注意,还以为是晚霞,直到东边也突然变红了,大家才觉得不对劲。”
三只手用力喝了口冰啤酒,吐出一口浊气,眸中还有些许惊魂未定,“再然后,整片天都仿佛被点燃了,一开始还没有现在这么可怕,只是微红,然后越来越浓,云都不见了,到现在整片天都要燃起来似的。”
柏嘉良手指敲着桌面,若有所思。
所谓的“天要塌”,估计是泰坦飞船在外太空停住的尾焰,这么看来泰坦马上就要降临,甚至已经开始和各族接触了。现逐负
柏嘉良一边想着,一边喊来酒保,“来两杯你们这最贵的酒。”
酒保应声答,显然是认识三只手的,冲他挤眉弄眼,“傍上大款了啊。”
柏嘉良笑而不语,而三只手也渐渐平静下来,三两下把酒保推开,生怕这种好事被别人听见。
人人都知道的消息换自己一辈子都喝不起的酒,这买卖赚麻了。
“下一个问题,最近血族和精灵有什么动向吗?”柏嘉良随口问。
她其实也没打算问出点什么来——当下最重要的事是找到秦唯西,然后让口袋里的小蝙蝠附身上去,但秦唯西的动向怎么想也不是一个穷乡僻壤的小酒馆里的偷儿能知道的。
“您问那群吸血鬼和绿皮肤杂种?问他们干嘛?”三只手的回答却令她眉心一跳。
口袋里的小蝙蝠骤然翻了个身,爪子隔着衣服挠了挠柏嘉良的腰。
柏嘉良面色不是很好看,但仔细一想——也是,人类和血族精灵尚未同仇敌忾的战斗过,敌意和歧视自然少不了。
就是她听着极不舒服。
大概是她沉重的面色吓到了胆小的偷儿,还以为是自己东问西问惹来了不满,急匆匆的补救着,“他们,他们昨天受邀到皇都开会了。”
柏嘉良眉尖一挑,“你确定?都去了谁?”
“这就不知道了,”三只手被吓得酒都不敢喝一口,结结巴巴,“我知道还是因为,路过镇长办公室的时候,听见镇长大人在痛骂那群吸血鬼和杂种竟然能被邀请到皇都去。”
口袋里的小蝙蝠又翻了个身。
柏嘉良眯眯眼,觉得应该问不出更多消息了,正巧酒保送来了两杯酒,她端起一杯抿了一口,无趣地摇摇头,自顾自地说,“那以他们的速度,应该今天就会到皇都了,对了,皇都在哪个方向?”
三只手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她,却打死也不问更多了,只嗫喏回答,“东北方向,骑马三小时左右。”
“不远。”柏嘉良估计了一下,微微点头,手掌轻飘飘在三只手肩膀上一拍,起身,将钱压在了空酒杯下,和塔尔一起淡定走出了酒馆。
酒保溜到桌边,拿起空杯又拿起那一叠折好的钱,调笑着,“你小子真有口福。”
三只手一言不发,低着头,喘息剧烈。
“你怎么了?”酒保狐疑低头,只看见豆大的汗珠从三只手额上冒出,滴落在地。
“动,”三只手表情痛苦,“动不了了。”
酒保一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去,眼前一黑。
除了第一张是纸币,后面的都是一沓白纸!
“那,那还是我的钱!”三只手似乎能勉强抬头了,看了眼,哭叫起来,“她什么时候拿的!”
酒保黑了脸,快步走回去和老板耳语两句。壮硕凶猛的老板闻言大怒,狠狠抽了酒保一个耳光,又龙行虎步地走到还在努力挣扎的三只手面前,像拎一只小鸡仔似的将人拎起来,丢给肿了脸的酒保,“丢到后厨去,带上链子去洗盘子!”
他又快步走出酒馆,左右看了眼,瞳孔突然一缩。
不远处,有只庞大的东西在空中拍打着翅膀远去,而那怪物背上坐着的人,赫然是一头金发。
“那是狮鹭骑士?”老板吓了一哆嗦,“狮鹭,真大啊。”
……
“大概四十多分钟就到皇都了,”小蝙蝠已经从柏嘉良口袋里钻了出来,站在肩膀上,不爽地抖动着绒毛,又喊,“柏嘉良,手。”
柏嘉良抬手,无奈地放在自己肩膀上。
“睡得好好的,突然就被碰醒了。”小蝙蝠开始在她手上蹭啊蹭,幽怨吐槽,“还要听见那样的形容。”
柏嘉良揉揉小蝙蝠安抚某位血族公爵的情绪,又问,“你确定你这时候有受邀去皇都吗?”
小蝙蝠歪头想了想,“不记得了,只记得和阿忒若普斯并肩作战,还有……她登神,我和她嘎嘎乱杀,只是具体细节记不清了。”
“嗯,具体细节记不清,那肯定是去皇都了。”柏嘉良轻笑。
秦唯西摊爪——
柏嘉良坦然站在某豪华酒店某房间门口,若无其事地等待着。走廊里偶尔有人穿行,都朝她投来奇异的视线,柏嘉良恍然未觉,甚至朝他们友好笑笑。
小蝙蝠翻窗去了,她等着秦唯西给自己开门呢。
正在这时,隔壁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金发长耳碧绿肌肤,漂亮得宛若精致玩偶般的精灵探头,见秦唯西房间门口有人,一怔,随后友好的打了个招呼,“你好。”
“你好,”柏嘉良微笑伸出手,略微掩饰了些眸中的惊艳和见着神明本神的激动,“想必您就是……阿忒若普斯?叫我柏嘉良就好。”
后世温柔慈爱奉献的生命之神有些受宠若惊地握住人类递过来的手,“您还是第一个和我握手的人类,他们都觉得我是怪物。”
“哪里是怪物,”柏嘉良笑,“您很好看。”
门又吱呀一声开了。
一身黑衣的秦唯西愕然站在门口,看那表情,应该是恰好就听见了最后一耳朵。
柏嘉良讪讪又心虚地收回手,轻咳一声,“秦唯西?”
“是我。”秦唯西黑着脸,又转向阿忒若普斯,眸中闪过几分激动和怀念。
“阿……啊?等等!”她都已经走到阿忒若普斯面前了,突然一个一百八十度转身,愕然看着柏嘉良,用力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怎么了?”柏嘉良茫然。
秦唯西也顾不上会不会穿帮了,抓住柏嘉良的肩膀,脑袋埋进她脖颈处猛嗅。
“秦唯西!”阿忒若普斯失声轻叫,“你在干什么?!”
“阿忒若普斯,没事。”柏嘉良抬手摆了摆。
“我有嗅觉,”秦唯西猛地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人类,愣愣道,“但我闻不到你的味道了。”
那香甜的,令她难以自抑的气味,仿佛只是一个梦境。
第295章
阿忒若普斯作为第二代精灵,打一睁眼看到的就是森林和飞鸟走兽。而从过去一只普通的第二代精灵到生命魔法天赋得到生命之树认可和祝福后实力突飞猛进成为精灵第一人的现在,她一直生活在郁郁葱葱古老繁茂的森林中。
当然了,“郁郁葱葱古老繁茂”也可以被理解为欠发达。
或者文雅一点——发展中。
阿忒若普斯曾无数次听过自己曾是人类的父母讲述人类王国的声色犬马富贵繁华,也听得懂父母偶尔夜间望着自己浅绿色皮肤的叹息中含着的无奈与怀念。
所以这次受邀来人类皇都,她多少是抱了些“见见世面”的心思来的。
只是……她没想过是这样的“见世面”。
“秦唯西,你发什么疯!快松开!”她见秦唯西抬头嘀咕了几句就又把脑袋往下一扎,急得一把揪住好友的衣领,疯狂往后拖。
秦唯西猝不及防被她扯了个趔趄,险些滑倒,柏嘉良下意识伸手,稳稳当当托住秦唯西的腰。
大概是肌肉记忆作祟,她还顺手紧了紧,将本已经被阿忒若普斯拉开了些距离的血族公爵搂入了怀中。而秦唯西也无比顺滑地抱住了她的肩膀,甚至习惯性地亲昵贴住了柏嘉良的面颊,一副投怀送抱的模样。
突然,两人动作一齐僵住,随后对视一眼。
秦唯西意识到了什么,耳朵一红,脑袋一下就扎了下去。
阿忒若普斯愣住。
“那个是人类,不能吃”几个字在她口中,声调从开始的紧张尖锐慢慢弱了下去,最后的尾音低到几乎听不见了。
她甚至还揪着秦唯西的衣领。
额……要松开吗?
走廊上陷入难捱的沉默,柏嘉良与精灵面面相觑,而秦唯西脑袋径直埋在前者的肩窝里,一副打死也不抬头的模样。
柏嘉良能察觉到,某人贴着自己脖颈的脸有些热。
“我想,公爵大人大概没想吃我,”她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松手,伸出一根食指按在秦唯西肩膀上,默默将人推开,露出了一个温和友好的笑容,“可能是个误会吧。”
“公爵大人?”阿忒若普斯更懵了,“什么公爵大人?”
“我不是一直是公爵!”秦唯西气急败坏,压低声音咬耳朵,“我是这次战争之后才被封为公爵的!”
柏嘉良尴尬地搓了搓爪子,又扭头继续咬耳朵,“怎么办?看起来糊弄不过去了。”
“我也没打算瞒着,”秦唯西幽怨看她一眼,叹口气,“连普尔修斯都没瞒过,怎么可能能瞒过她?”
“瞒着,瞒着什么?”阿忒若普斯觉得今天不一般,好友说的每一个词都很陌生。
“咳!”秦唯西重重咳嗽一声,转身,有些手足无措地面对已经快万年没见的故友,用力眨了眨眼睛,深呼吸,克制住不断上涌的酸涩感情。
“我有事和你说。”她声音还是带了几分颤抖,上前一步,握住精灵低垂的手腕,转身将她往自己房间里拉。
“诶?诶诶!可是……”
柏嘉良一个闪步溜了进来,顺手带上了门。
……
阿忒若普斯想过会“见见世面”,但没想到是这样的“见见世面”。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容貌精致到不似人间生灵的精灵愕然望着眼前好友,“未来来的?”
秦唯西点头,“时间旅行。”
“噗嗤。”阿忒若普斯笑出了声。
“要我说还不如先瞒着呢。”柏嘉良嘀咕,随手从一旁抄了一份简报翻开,随意扫了两眼,突然微微蹙眉。
“你笑什么,”秦唯西苦恼极了,又站起身在阿忒若普斯面前转了个圈,“你不觉得我变化很大吗?”
“嗯,是很大,好像胖了点,”阿忒若普斯托腮笑,“正常,毕竟也有很久没见了。”
柏嘉良耳朵一动,抬头,打量起面前秦唯西。
胖了点?好像是,刚才搂腰的时候手感委实不错。
“什么胖了点,”秦唯西被不远处投射而来的审视目光惹得耳朵一红,磨磨牙,又叹口气,“有没有发现我的性格有变化?”
阿忒若普斯思考一会,诚实摇头。
秦唯西被老友的反应哽了一下,吐出一口浊气,颓然坐下,又不死心,问,“那你要怎么解释我刚才的反应?”
阿忒若普斯一怔,想了想,突然了然,“你终于找到你要的那种味道和口感的血了?你不是发誓吗,你的甜食必须入口像玫瑰一样浓郁,含在舌尖像冰一样刺骨,吞入喉咙像火一样热烈,不然你不吃。”
秦唯西懵逼,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开始努力找起了地上有没有缝。
一旁传来了憋得狠了的闷哼笑声。角落里,柏嘉良举起报纸遮住自己的脸,笑得肩膀乱抖。
秦唯西怎么还有这么中二的时候啊!
可爱,想rua!
“事实上,不是找到了,”秦唯西低头研究了地毯花纹半天,经过了无数心理建设之后,终于勉强接受了自己在柏嘉良面前黑历史一下被阿忒若普斯扒得一干二净这一事实,叹口气,不情不愿地开口,“而是丢了。”
柏嘉良咧着的嘴一下就收了回去,眉心也蹙了起来。
秦唯西没有失去嗅觉,但闻不到自己的味道了。
为什么?难道也是因为罪血?
她又看了眼秦唯西——蝙蝠坐在床榻上,愁眉苦脸。
表情灵动得很,看起来行事也活泼,性格开朗,一点也没有之后那种疏离清冷的模样。
但阿忒若普斯似乎觉得很正常。
果然是还没有罪血的蝙蝠吧。
“丢了?”另一边,阿忒若普斯愕然。
“说来话长,如果你不信我的话就太难解释了。”秦唯西轻声道,伸手,捉住了精灵的手腕,俯身,神色严肃,“阿忒若普斯,你相信我吗?”
“我当然信你。”阿忒若普斯蹙眉,但回答的毫不犹豫,见旧友表情凝重,她迟疑了一下,终于是咬了咬牙,问道,“你说你是从未来来的,总得给我点证据吧。”
秦唯西见阿忒若普斯的态度有所松动,大喜,唇瓣微张,僵了会,颓然垂首,干巴巴来了一句,“你会登神,权柄是【生命】。”
阿忒若普斯挑眉,一副“你继续”的模样。
秦唯西抿了抿唇。
这是她们早就知道的事实——阿忒若普斯的天赋不如她,凝结神格的速度一开始也不如她,但耐不住精灵有生命之树这一个无限接近于神的生灵,而且同样执掌了部分【生命】权柄,所以阿忒若普斯后来很快将她反超,现在神格已经完全凝聚,只差一点点就能戳破那个门槛。
就在这次和泰坦的大战上,就在不久的将来后。
但她还能说什么呢?说神明的责任和代价?说登神之后的痛苦和折磨?说你将一次次在那所谓神性和人性之中徘徊,一次次在失控的边缘挣扎?还是说你将在责任的枷锁中度过毫无希望的万年?
秦唯西捂住了脸。
她说不出口。
“还是我来吧。”在阿忒若普斯狐疑的目光中,柏嘉良拿着那份报纸走了过来,俯身,捏住了精灵的手腕,微笑。
大概是人类的手掌委实很烫,阿忒若普斯有些局促地往回抽了抽,未果,只能抿着唇等着。
随后,一道温柔的绿色从柏嘉良掌心漫起,向阿忒若普斯掌心流淌,而她的右眼眼尾也泛起一道漂亮的藤蔓印记。
“一直都没见到,差点忘了,”秦唯西失笑,低声嘟囔,“你还算是精灵族的半个圣女来着。”
那真是久远的回忆了,是旅途刚启程的时候。精灵之森的灰雾,失踪的士兵,为了守卫首都进军的亡者大军,柏嘉良用血唤醒的禁术,以及阿忒若普斯给予的馈赠。
一切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日,又好像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察觉到这份力量的性质了吗?”柏嘉良对着已经懵逼的未来生命之神轻笑,“明明是完全属于你的力量,又包含着那样强大的【生命】权柄。”
“真奇怪,你明明是现在世界上最接近生命之神的人,”她摊手,“谁能比你拥有更纯粹的生命神力呢?”
“除非,是你自己。”秦唯西站在了柏嘉良身侧,微笑,“未来的你自己。”
阿忒若普斯手一下垂落,怔了好一会,又抬头,凝视柏嘉良眼尾处的那截藤蔓。
“……你是人类?”
“嗯哼。”
“也是我的圣女?”
“这事说来话长。”
“那秦唯西呢?她登神了吗?”阿忒若普斯突然问。
柏嘉良支吾了两下,只能又摸摸自己的额头。
她光洁白皙的额头上慢慢浮现出一个灰黑色的小蝙蝠印记,散发出一阵阵令阿忒若普斯皱眉的能量波动。
“【死亡】,秦唯西你果然也登神了。”精灵挥挥手打散那灰黑色的能量,眼睛亮晶晶,“她是你的圣女吗……咦?!”
未来的生命之神终于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你也是秦唯西的圣女?!”
“额,对。”
“你又有【生命】又有【死亡】?”
“……是这样的。”
“还是个人类!”
“咳咳,”柏嘉良摸摸鼻子,“体质特殊,说来话长。”
阿忒若普斯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中。
直到疯狂的敲门声响起。
“主教大人,主教大人!您在这边吗?!会议要迟到了!”
很快敲门声就变成了双重奏。
“大使!大使!秦唯西大使!您在里面吗?!”
阿忒若普斯这才想起——自己出门是要做什么,被秦唯西拉入房间之前又是要说什么。
“完蛋!”她一下站了起来,扯着两个人就往外跑,“要开会了要开会了!精灵和血族第一次与人类帝国的联合外交会谈啊!”
“等,等一下!”柏嘉良被她扯得踉踉跄跄,手腕一抖,努力往自己脖子上挂了个小蝙蝠挂坠。
啪嗒。
门开。
一脸肃穆的阿忒若普斯一手一只“血族”,轻咳一声。
“我们走。”
第296章
当三人迈入酒店高层装修奢华的会议厅时,离预定的会谈开始时间还差3分钟,精心布置的三角长桌的一边,人类代表已经三三俩俩的入座,几乎只剩下个主座还空着,此时纷纷朝姗姗来迟的精灵和血族投来略带不满的审视目光。
阿忒若普斯和已经整理好衣领的秦唯西并肩而入,而柏嘉良稍微落后了半个身位,微垂着眸,环视着周遭的一切。
不得不说,尽管在时间上有着近万年的差距,但人类皇室的排场上和后世几乎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更加奢靡无度——雕刻绚烂纹路的大块金砖铺成了地面,一整块巨型魔晶雕刻而成的会议桌,比头发丝还细的金线银丝编织出了一幅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的巨幅地图……如此种种,令人咂舌。
一众作为次使前来洽谈的人类贵族们得意洋洋地望着两人,期待从她们眸中看出怔愕和震惊的神色。
可惜,一个面露震惊的都没有。
已经鸠占鹊巢什么大场面没见过的后世血族公爵与阿忒若普斯交换了个眼神,领着柏嘉良默默走到三角长桌的另一边坐下。一旁其余血族奇怪地瞅着这个从未见过但和秦唯西极为亲密的“血族”,一个个绞尽脑汁思考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而某还沉浸在“她俩是从未来来的”的重大消息中的阿忒若普斯浑浑噩噩瞟了眼装潢,只觉得金碧辉煌花里胡哨的,一丁点绿色都没有,一点都不护眼,而那一大块魔晶的能量含量还没生命之树平时喂她的生命树汁高,压根没引起她的注意力。
她领着精灵们在会议桌最后一侧坐下,摸了摸口袋里刚被秦唯西塞进去的小蝙蝠,垂眸不语。
小蝙蝠在她掌中扑腾,爪子在她掌中划字。
【不要暴露】
精灵抬头瞪了眼不远处一本正经的秦唯西。
这还要她说?真是一点信任都没有了。
而且,就是自己说出去了又会有几个人信?
大概会觉得自己脑子有病。
秦唯西不明所以,回给她一个笑容。
阿忒若普斯磨牙。
果然是从未来来的,毫无默契。
两族主使在众目睽睽之下肆无忌惮地交换眼神,又惹得那群人类贵族们气不顺了,一个个咬紧牙,对她们怒目而视。
这场眼神打架的闹剧并没有进一步被推向高潮。很快,会议室大门吱呀一声开了,穿着灿金色铠甲的年轻女人大踏步走了进来。
“公主殿下。”人类使臣纷纷起身行礼,第一次当使臣的阿忒若普斯瞟了眼一旁的秦唯西,见她只是微微点头,于是有样学样,也不起身。
已经抬起半个屁股的其他血族和精灵们见主使态度如此,纷纷把屁股放回了柔软的天鹅绒的软垫上。
于是,三角会议桌,一边全部起立,剩下两边不动如山。
柏嘉良摸摸鼻子,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瞟了眼秦唯西淡然的侧脸,凑上去,压低声音,“你现在可不是后来那个血族公爵。”
秦唯西唇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伸手拍拍柏嘉良的手背,依然一动不动。
人类次使是个白发白须的老人,见其余两族“傲慢如此”,气得胡须乱抖,就要怒斥出声。
“丞相,无妨,”那位年轻的人类公主笑容温和无害,嘴里吐出的话却也带着刺,“这可能是血族和精灵与人类的第一次三方会谈,两族对一些外交礼节不熟悉也是正常的。”
阿忒若普斯眉间一跳,却依旧不动如山,只是瞟秦唯西。
“我们对外交礼节不熟悉的确正常,”秦唯西安稳坐着,微笑,“但人类诸位似乎也对外交礼节不太熟悉?我们不过是照猫画虎罢了。”
“是啊是啊,”阿忒若普斯被口袋里的小蝙蝠踹了一爪子,于是点头,表情纯真诚恳,“主要是我们进来的时候你们也没反应,现在公主殿下进来了,我们也不知道得要什么反应。”
“你,你们!”有人类年轻忍不住怒斥,“你们和公主殿下……”
“你是说身份地位不一样?”秦唯西及时堵住了人类接下来的话,唇角笑容一收,神色骤然严肃,隐隐约约的威压散发了出来,“我知道,或许各位脑袋里都有这种想法,血族和精灵的确是少数族群,我也无意凭借三言两语纠正。”
“但是,”她指尖敲敲桌面,神色愈发冷淡而具有压迫感,“我们此次是受邀前来参加会议的,为什么各位明明看不起血族和精灵却要捏着鼻子邀请我们你们心里也清楚。”
“如果真的要合作,就得拿出些合作的诚意,比如先向我们双方公布你们已经掌握的信息。”
她换了个姿势,坐得更舒服了些,似笑非笑地望着那年轻的人类公主,“要不说得更清楚些吧——你们已经接触过天上的异象来源了么?”
原本还有些嘈杂的会议室内骤然一静,大多数人类眸中是茫然的,但居中几位神色极为凝重。
年轻的人类公主静静盯着秦唯西,三五秒后,骤然笑靥如花。
“您一定是误会什么了,”她瞟了眼那险些出言不逊的小年轻,意识到秦唯西大概是有意没让他把话说完就抢话的,也算是留了个给她回旋的余地,于是借坡下驴,“他大概不是这个意思。”
“哦,是吗,那就好。”秦唯西果然不为难她,抚掌笑,“那我们可以正式开始了么?”
公主点点头,率先落座,也不寒暄客套,更没有一些无谓的外交辞令。
“两族诸位,看我身穿甲胄前来会谈就知道了,”她撑着桌面,神色严肃,“我们面前就是战争。”
“并非一人一族的战争,也不是之前我们之间的一些……种族之间的摩擦争斗。”
“而是我们三族要站在同一道战壕中的战争,是守卫家园,不死不休的残酷战争。”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量对面两族的神色——大多数血族和精灵眸中都是迷茫而警惕的,而居主座的两族主使看起来还算淡然。
倒也不愧两族最顶尖的天才之名。
她心中苦笑一声:也不知道她们看过接下来的东西会是什么反应,还会有现在的淡然和喜怒不形于色么?
反正自己当时是被吓得浑身僵硬,发了半天抖。
“多说无益,看看这个吧。”她拍手示意,身旁有人立刻端上来了一个餐盘,盘子中是一截血肉淋漓的触须,甚至还在微微颤抖和翕动,“这是……在天空第一天出现异样的那天早上,突然出现在我与父皇的餐桌上的。”
柏嘉良一个后仰,深呼吸一下,又若无其事地坐回来,望向那位公主的目光中都多了几分同命相怜的怜惜。
那玩意……委实是给她留下了几分心理阴影。
想必对于正好好吃早餐的皇帝和公主来说也是一样。
秦唯西微微扭头,见她面色不大好看,默默伸手,往她怀中塞一只小蝙蝠。
柏嘉良吐出一口浊气,哭笑不得地摸着怀中毛绒绒的小玩意。小蝙蝠也温顺地团在她掌心,偶尔蹭蹭她的指尖。
秦唯西感受着恢复平静的柏嘉良,满意点头。
至于其他血族会不会大为震撼——管他的。
“这是什么东西,”另一边,阿忒若普斯也皱起了眉,已经抬起的手上是隐约亮起的嫩绿光芒,“让我觉得有点恶心,反胃。”
“我们也说不清楚它的本质,唔,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公主无奈笑笑,“皇室的几位不同属性的大魔导师在过去一天里已经对它进行了许多次实验了。事实上,实验结果表明,禁术以下的魔法都不能对它造成任何伤害。”
“那禁术以上的呢?”柏嘉良摸着小蝙蝠,冷不丁问一句。
“额,”公主一怔,苦笑一声,“还没来得急实验,没这么大的场地承载禁术的余波,也怕禁术真的把它给毁了。”
“那就好,咳,”阿忒若普斯掩住口鼻,一团又一团凝练的淡绿色光团毫不犹豫地朝那截断触上扔了过去,一边解释,“它的能量波动让我有点难受,我稍微清新一下空气。”
话音刚落,在无数恐怖的攻击性魔法下毫无损伤的断触骤然尖啸起来!像是水滴进浓硫酸,黄金丢入王水,它在那一团团淡绿色光团下奋力挣扎,宛若一尾拼命扑腾的上岸鱼。
阿忒若普斯及时收手,散去那些淡绿色的光团,望着那截血肉萎缩了不少的断触,沉思一会。
“你们之前……有这样的反应么?”
公主摇头,满眼都是懵逼,不可置信和茫然。
不是,怎么就缩水了?
“阿忒若普斯,不要用含有权柄力量的生命之力,”秦唯西低声道,“它被锁定了状态,权柄以下的力量不能对它产生任何影响。”
阿忒若普斯看上去有一点点怂,轻咳一声,“那,现在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人类公主干巴巴地说。
“应该能,”秦唯西摸了摸鼻子,“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只是一只信鸽,信鸽有没有事不重要,重要的是里面传达的信息。”
“呼,好,那就试试吧。”公主又深呼吸好几次,最后憋一口气,脱下护腕,从一旁拿了一双极厚极厚的毛绒手套戴上,然后,极为小心的,戳了一下那截萎靡不振的断触。
断触抽动几下,突然,一端高高扬起,曲成一个半圆,调整着角度打量着谈判桌旁的所有人,像是一条吐着信子择人而噬的毒蛇。
“投降,或者毁灭,”断触之中突然传来了低沉的声音,下一瞬,断触骤然被一股凭空而来的力量撑开,血肉迅速被碾平到只剩薄薄一层,仿佛一张血肉组成的诡异“画布”。
一个人影出现在“画布”上,面无表情,“感谢泰坦的仁慈吧,你们还有选择的时间和余地。”
“投降,或者毁灭,十天之内做出选择。”画布在空中缓缓变幻着角度,连带着其上的画面也在改变。
柏嘉良屏住呼吸,心脏剧振!
那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宇宙,和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泰坦星舰!
柏嘉良克制住那种心悸的冲动,仔细打量着那些舰船。
她曾见过一艘泰坦的舰船,那艘舰船有着血肉和肌肉纤维黏合在一起的外甲,无数肆意生长的诡异触须从舰船的各个角落钻出。原本的导航和探测系统可能是在漫长的旅程中被摧毁了,于是泰坦们切取了一颗族人的眼球镶嵌在血肉外甲之上,凸起的可怖血管连接着感应电路。而能源系统的发动机也失去了原本的功能,一颗泰坦的心脏代替了发动机的位置,一次一次的跳跃鼓动,推动着飞船前进。
用血肉对星舰的必要零件进行更换,这是泰坦的血肉科技在极限中的璀璨发展——在不论其令人会把三天前吃的东西都吐出来的诡异画风的情况下,其惊人的创造力和求存的意识还是值得赞叹一句的。
但……那只是一艘舰船。
现在在“画布”中的,是看不到头的绵延星舰!
她神思突然恍惚了一下,一种好久不曾有的感觉突然泛起,仿佛进入了另一个奇异的视角。
那些朦胧的画面骤然清晰起来了,无数艘画风如此的星舰排列在一起,血肉横飞,触须乱舞,偶尔暴露的肌腱被拉开,露出了血肉表层下的黑色金属,给人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压迫感。
“呕。”最先吐出来的是一个年轻的人类贵族。
柏嘉良身子一颤,迅速回神,正听见全身甲胄的人类公主轻叹一声,苦中作乐地笑笑,“我应该提前提示各位开会之前不需进食的。”
而这还不算结束,那低沉的声音还在继续。
“泰坦舰队已经全部集结完毕,我们正处在你们大气层上方,百名泰坦精锐整装待发,其中有超过一半的泰坦半神,”那低沉的声音越听越熟悉,秦唯西蹙起眉,耐着性子继续听,“选择投降,泰坦将给予你们百分之一的陆地面积用于繁育生息;选择毁灭,泰坦将对所有智慧生灵进行无差别灭绝性攻击。”
“生存还是死亡,选择权在你们自己手里。”
会场骤然一片寂静,呕吐的声音都停止了。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人类公主深呼吸,捏紧了拳头,“自几百年前第一次降临的外族——翼人之后,我们迎来了第二个降临的种族。”
“但这个自称泰坦的种族似乎并不想像翼人一样离去,也并不像翼人一样友好。”
“他们在宣告,他们是来侵略的,他们将会带来血与火,战争与死亡。”
她轻轻砸了两下谈判桌桌面,再次重复,“情况大概就是这样。”
拳击桌面的声音仿佛是某种信号,沉寂的会场瞬间骚动起来,完全不知情的精灵和血族和之前只听到了些风声的人类都在大声和朋友和同僚议论。
在嘈杂的议论声中,秦唯西按了按太阳穴,微微蹙眉。
她想起来了。
她想起刚才那个声音属于谁了。
一位“老朋友”,泰坦首领之一,泰坦半神之一,罗尼尔。
她抬眸看了眼那块“画布”。声音和画面早就停止了,而血肉组成的“画布”却并没有消失,而是出现了一连串数字。
那是倒计时。
倒计时已经不到七天了。
数字一秒一秒变小,而恐慌也在会议现场不断蔓延。
秦唯西扭头,看了眼紧蹙双眉捏紧拳头的阿忒若普斯,又看了眼那身穿甲胄的人类公主。
残缺的记忆和对现场情况的观察判断让她迅速做出了决断。
……
“砰!”
一声巨响传来,会议室骤然一静。
所有人扭头朝会议桌上看去——那断触组成的“画布”已经被撕碎了,一片片被灰黑色光芒附着的血肉掉落在洁白的餐盘上,偶尔抽搐一下。
秦唯西十指搭在一起,面对众人投来的目光,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
“你,你把它毁了?”阿忒若普斯看了眼血肉上残余的,丝毫不亚于自己的权柄力量,愕然问道。
“不,我控制到了力度,”秦唯西摊手,一边试图让自己显得没那么懂,一边努力向众人解释,“请各位稍等一下,稍安勿躁,我感觉……这应该不仅仅是只信鸽。”
众目睽睽之下,一片片的血肉蠕动起来,叠在了一起,重组,在极短的时间内再次变为了残缺的“画布”的形态,飘在了空中。
只是这次,出现在“画布”上的人影没有开口说话。
“看起来这次情况不太一样,”阿忒若普斯又被口袋中的小蝙蝠踹了一爪子,明明什么也不知道,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轻咳一声,“会不会带的话也不同?”
话音刚落,低沉嘶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两个掌握世界权柄,无限接近于伪神的存在,”罗尼尔缓缓道,“权柄还分别是【生命】和【死亡】,有趣。”
秦唯西挑眉,指节敲敲桌面,轻笑,“变化这不就来了?”
“泰坦血肉科技,实时画面信息,”柏嘉良不知为何有些心悸,按按心口,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嘀咕,“挺先进啊。”
“不过,两个伪神也并无任何作用,更别提你们还只是接近伪神,”罗尼尔面上露出了平静而残忍的笑容,“看来你们已经有了选择,那么泰坦的半神们已经准备好了。”
柏嘉良突然想起了什么,唇角微微扬起,又凑上前去开始和秦唯西咬耳朵,“你现在打得过泰坦半神吗?我是说现在的秦唯西,不算上你。”
“当然不行,”秦唯西压低声音回复,“我也想明白了,我当年能和阿忒若普斯一起把泰坦撵到亚空间下水道去,当然是因为当年的我是现在的我。”
这话任谁听了都得摸不着头脑,但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这边气氛轻松愉悦,而罗尼尔还在放狠话。
“泰坦的半神会教会你们什么才是真正的神明的力量!他们会在战争开始的第一天,用你们的头颅祭旗!”
阿忒若普斯生气了,一团比之前都要凝实浓重的嫩绿色光芒被她狠狠砸在了“画布”上。
砰!
这次,“画布”骤然炸成了灰烬,什么都没剩下。
会场再次一片寂静。
人类公主愣了好一会,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轻声道,“我们现在恐怕连七天时间都没有了。”
“不用担心,”秦唯西微笑摇头,“公主殿下,您觉得这样凶残霸道的种族,真的会那么仁慈?真的会给我们留出十天时间思考么?”
“你的意思是他们是在麻痹我们?假装给予选择,实际上要偷袭?”公主愕然。
“额,是也不是,他们大概率是想要直接凭借武力拿下我们的家园的,他们只是还没准备好开战而已,”秦唯西抬手指了指高空,“世界规则会排斥外来者,他们需要一定时间消除这种排斥才有可能降临——然而,即便消除了大部分排斥力,一旦彻底开战,反应过来的世界规则会重新排斥他们,原本十成的力量能发挥出一半就很不错了。”
“这样吗?”公主宛若在听天书,讷讷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正如刚才那只泰坦所说,我和阿忒若普斯都已经掌握了部分权柄,和世界规则有一定的联系,”秦唯西镇定自若,“所以我们自然知道。”
公主望向阿忒若普斯。
精灵满眼写着“不是这样的我其实不知道”,无奈口袋里的小蝙蝠踹得太用力了,只能无比诚恳的点了点头。
“现在,轮到您选择了,”秦唯西淡然坐着,微笑,“我们最多还有七天时间准备,开战,还是投降?”
在众人目光注视下,人类公主直勾勾看着秦唯西,慢慢的,面上露出了一丝英姿飒爽的笑容。
“我今天是带甲来参加会谈的,”她恢复了镇定,轻声道,“事实上,会议厅外还有超过二十位大魔导师和武圣级别的战力在准备,一旦谈崩,他们将会不惜任何代价,将各位永远的留在这里。其中,代价包括我的生命。”
陪同谈判的血族和精灵一下都紧张起来了。
秦唯西倒是更为松弛,挑眉,“那怎么才叫谈崩了呢?”
“如果血族和精灵不愿参战,就叫谈崩了,”公主站起身,掌心骤然浮现一柄长剑,掷于桌面上,“大战在前,人类将首先解决一切不稳定的因素。”
“这次来谈判的是我,而不是父皇,”她的话语掷地有声,“父皇在秘密调集军队和一切超凡力量,人类绝不会在血流尽之前离开自己的家园!成为被圈养的宠物!”
柏嘉良心跳自刚才起就越来越快,她若有所感,微微蹙眉,按了按胸口,但望着人类公主的眸子微亮。
尽管这个帝国皇室排场奢靡,行事浪费,统治也独/裁专/权而封建,但如果跳出历史的局限性,仅从当下的反应来看,这位君主和这位继承人倒也实在是铁血强硬行动果决。
难怪这个时代,全盛的人类帝国能将几乎全族超凡的血族和精灵打压得只剩喘息空间。
“现在,轮到两位了,”人类公主唇角露出笑意,“你们的选择呢?还是需要和属下讨论商量,再给你们的教皇和女王汇报一下?”
“不需要,精灵参战,”阿忒若普斯毫不犹豫地举手回答,“我可以直接做主。”
“血族亦然,”秦唯西微笑道,“我同样可以。”
“那今天的会议就结束了。”人类公主神色肃穆,“还请两位迅速回族告知情况,我们要做好……战争随时爆发的准备。”
“不用集结太多普通军队,这是超凡,甚至顶尖超凡的战争,”秦唯西点点头,又道,“如果可能的话,我们最好能在空中截住泰坦。”
她面色肃穆,“一旦让他们落地,就会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我明白,我们在集结狮鹭军队了。”
秦唯西想到某只隐藏在了海崖上的巨龙,迟疑了会,还是没将他说出来。
她心中骤然泛起一丝无奈。
假如,假如先降临的是龙族,恐怕这次战争的结果还没有那么惨烈。
她起身,和阿忒若普斯并肩步出会议室。一开门,就看见了数十位全副武装的武圣级别的强者。
她再环视四周,果然在不远处还找到了手持法杖默声吟唱的大魔导师。
“抱歉,形势所迫。”人类公主声音里含了几分愧疚,随后快走几步,走到领头人面前低语两句。
“没事。”秦唯西望着她的背影,耸耸肩,又多看了几眼那些警惕望着自己的武圣们。
精灵和血族都还诞生不久,在这个世界是绝对的少数族裔。第二代血族和精灵才刚刚成长起来,强者其实没多少。
面对泰坦的侵袭,人类是实打实的主力军,而这次战争之后,人类的顶尖强者十不存一,隶属于皇室的超凡强者更是尽数牺牲,能以一己之力打压两族的人类帝国从此进入衰弱期。
同样,这场战斗中人类的牺牲,也彻底获得了其余两族的尊重。某种意义上,也是为后来的尘世六族协议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袖口突然被拉了一下,秦唯西思绪回转,见那些强者已经退去了,只能在心底叹口气。
如果可以的话,能救几个是几个吧。
袖口又被拉了一下,她回头,见柏嘉良手掌按着心口,面色不大好看,眉心顿时一跳,压低了声音,“怎么了?”
“呼,不太,对劲,”柏嘉良断续吐出几个词,眉毛死死拧在了一起,“带我回房。”
“阿忒若普斯!”秦唯西当机立断,伸手将一旁正交代事儿的精灵拉了过来,“跟我走。”
“诶,诶诶?!”阿忒若普斯呆住,在被秦唯西扯走前总算反应了过来,对着那些呆若木鸡的下属们高喊一声,“等会我再来找你们!”——
砰。
门重重关上,秦唯西急切而温柔地将柏嘉良放在了床上,抿紧了唇,低声问,“怎么了?你刚才开会的时候就没怎么说话。”
“是会开到一半的时候,准确的说,是看到泰坦那些星舰的时候就有些不对劲了,只是我当时没察觉,后来心跳越来越快,最后一起身头就开始晕,”柏嘉良面色已经变得苍白,按着自己的心口大口大口喘气,“秦唯西,那个时候,我看见了另一个视角的泰坦星舰。”
秦唯西一怔,随后更加紧张了。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那颗蛋瞟了眼泰坦星舰。
想想也是,如果自己寄生附着的世界周围突然来了那么多生灵围着不走,就算是再困也会睁眼看一下情况的。
所以柏嘉良现在才会这么难受,大概是上次将“巨石”投入时间河流产生的巨大涟漪通过类似事件的共振,将那份负面影响跨越时间带到了这里。
而这只是个开始,另一个可以遇见的后果是——如果那颗蛋彻底苏醒,柏嘉良就危险了。
或者说,历史就危险了。
那颗蛋上一次苏醒,还是在温莎公国那次,两个意识清醒且时间线不同的“柏嘉良”碰面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一整条世界线被直接抹去重写。
而如果那颗蛋在这个时候醒来,意味着艰难的二选一局面——她们脱出这条时间线重回虚空,只留下一个在这时候绝不可能拥有神明级别战力的秦唯西和阿忒若普斯并肩作战。
那还能打赢这一仗吗?
或许行,只是更艰难,付出的代价也更高昂了。
而另一个选择是……顶着世界线被重写的风险继续留在这里战斗,而这个选择的后果也极为明了。
秦唯西神色迅速变幻,将柏嘉良拢在怀中,蝠翼张开,将人紧紧包裹,低声问,“现在有好些吗?”
“好的很有限,”柏嘉良苦笑着吐槽,“之前能好些是因为之前的秦唯西是纯正的土著秦唯西,不是旅者秦唯西。”
“我现在的状态,是一定支撑不到七天后的,更无法支撑你和泰坦进行那样高强度的战斗,”她将脑袋埋进了秦唯西肩膀,手臂环紧了她的腰,深呼吸,“我们只能……另外想办法。”
秦唯西抿抿唇,“你已经想到办法了?”
“嗯,算是吧,就是……对阿忒若普斯不太好。”柏嘉良脑袋埋在秦唯西肩窝里,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带几分无奈的笑意。
“没关系,需要我做什么吗?”在一旁手足无措只能呆呆站着的未来生命之神尖耳朵一动,听见了自己的名字,顿时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我可以帮上忙的。”
“唔,只能这样了,”柏嘉良探出半个脑袋看她,露出了一个含着歉意的笑容,“我得先回去喘口气。”
“好好,嗯?不过什么叫做回去喘口……”阿忒若普斯没说完的话顿住了。
她很确定,自己一下眼睛都没眨。
她也很确定,这个房间里并没有什么远距离传送的能量波动。
但……那个人类不见了。
秦唯西怀中的人类不见了,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秦,秦唯西?”她怔怔叫出眼前血族的名字。
“唔,啊……”秦唯西用力甩了甩脑袋,撑着床站起,迷茫地看了眼自己身后的蝠翼,又看了眼房间中的精灵。
“阿忒若普斯,你怎么来了?”她一怔,唇角露出与老友久别重逢的欣喜笑意,上前两步,张开双臂,“我就猜到这次来这边开会的是你。”
阿忒若普斯下意识退后半步,躲开了好友的拥抱。
秦唯西顿步,怔住了,双手耷拉下来,软嘟嘟的脸上看起来有些茫然无措,和一丝受伤。
“你认真的吗,你躲我?”她低声嘟哝,“不是吧阿忒若普斯。”
“不,不是,”阿忒若普斯结结巴巴,“我没有想躲你,只是……”
“算了,”秦唯西瞪她一眼,恢复了笑容,“我知道我们现在身份不同各有立场,这次会谈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呢,万一我们等会吵起来打起来了怎么办,现在还是保持些距离比较好。”
她又回头看了眼蝠翼,嘀咕一声“我干嘛打开它”,就收起蝠翼,准备开门往外走。
“秦唯西!”阿忒若普斯叫住她,神色茫然古怪复杂,“那个……”
“怎么了,有话快说。”秦唯西无奈轻笑。
“会已经开完了。”
“啊?”眼前的血族委实是愣了一下,随后失笑,“你开什么玩笑,这可不好笑。”
“你自己看时间。”阿忒若普斯指了指房间里的钟。
秦唯西顺着看过去,随后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离会议计划的开始时间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了。
耳旁传来了阿忒若普斯的嘀咕,“好吧,我现在是真的信了那什么……未来旅行了。”
秦唯西压根没听清阿忒若普斯在嘀咕什么,僵硬转头,“会开完了?”
“对。”阿忒若普斯心如死灰。
她总算知道那两家伙丢给自己一个怎样的烂摊子了。
这叫对我“不太好”吗?
这简直是要了我的命啊!
“可是,会开了什么?”秦唯西捂住脑壳,蹲下,一下下锤着太阳穴,“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
阿忒若普斯面沉如水,深吸口气,无数话语在嘴边打了个转转,最后憋出几个字。
“你刚才在想事情,脑袋啪的一下撞墙上,撞的不轻,可能失忆了。”
秦唯西嘎一下抬头,盯着精灵精致的面容。
“真的?”
阿忒若普斯欲哭无泪。
秦唯西看起来好像真的有点信了!
“真的!”
秦唯西摸摸自己的脑门,狐疑,“可是不肿啊。”
“我给你治好了。”阿忒若普斯抬手,那一大团绿色的生命力量看起来非常有说服力。
秦唯西呆了呆,靠着墙站起身,过了好一会,突然问,“那会都开了些什么?”
阿忒若普斯沉默。
那截断触被自己彻底磨灭了。
所以……要怎么和这个秦唯西解释。
“阿忒若普斯!”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精灵的尖耳朵一动,激动抬头。
去而复返的柏嘉良又重新站在了秦唯西身侧,冲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而秦唯西的目光也从懵懂清澈变回了……温和清澈。
阿忒若普斯这次总算看出区别来了。
“呼,幸好你们走的时间不长,”未来的生命之神骤然松了口气,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我差点疯了。”
“那个,咳,阿忒若普斯,我只是想说,”秦唯西上前一步,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蝙蝠形状的印章 ,用力塞进阿忒若普斯手中,“这是我这次出使的印章 ,还有这个。”
精灵掌心里又被塞了一大堆东西。
“我的私人印章 ,我的任职书,那些陪同出使的血族名单和简历,哦还有,这个是一个能和血族女王直接联系的小道具,你看这用就行,不用给我省。”
阿忒若普斯呆若木鸡,一丝不详的预感泛上心头。
“我们想着一下就消失了也没个告别多不好,”秦唯西后退一步,扶住柏嘉良,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交给你了,拜托拜托。”
柏嘉良也“腼腆”笑着,用力朝她挥挥手,又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等等!你!你们!”阿忒若普斯悲愤欲绝。
柏嘉良又一次凭空消失了,秦唯西的眼神再次从温和清澈变回了懵懂清澈。
“呼,我脑袋好晕,”年轻的血族用力甩了甩脑袋,揉了揉太阳穴,一抬头,就看见阿忒若普斯手里攥着的一堆东西,茫然道,“那不是我的东西吗?”
“……是你的。”
“怎么到你手里了?”秦唯西的目光懵懂清澈,且狐疑。
阿忒若普斯看了眼手里的东西,想了想。
“你刚才左脚拌右脚又摔倒晕过去了,这是你口袋里摔出来的。”
秦唯西:“……啊?”
第297章
事实证明,尽管大战在即,但人类,或者说世界上的所有智慧生灵,那一点儿八卦的心思是怎么也停不了的。
联合指挥部的餐厅里,一只精灵端着一大盘蔬菜沙拉,又拿了一整瓶苹果酒,左右张望了一眼,鬼鬼祟祟坐在了一只拿着叉子对毛血旺大快朵颐的血族对面,压低声音问,“你们的主使除了吃饭,这些天多久没出过门了?”
被这一记直球八卦询问吓了一跳,鲜嫩滑爽的血块一下就掉进了红油辣椒中,血族幽怨抬头,盯住对面的精灵,磨磨牙,端起葡萄酒喝了口,“你们主使不还是一直待在我们主使房间里?连吃饭都得要我们主使带。”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目光中看见了一丝浓浓的八卦光亮。
“咳,我记得你家主使和我家主使以前关系就很不错,”精灵摸摸鼻子,开始熟练的往蔬菜沙拉上撒辣椒面,“但有这么好么?这么久没见一下就同床共枕什么的。”
“开完会当天你家主使就把自己被子搬进去了,还有张行军床,”血族更严谨些,认真纠正,“所以,同床共枕是不存在的。”
“嗨,意思到了就行,懂得都懂,该避风头还是得避嘛,我不信你家主使真能自己睡那鹿皮软床让我家主使睡行军床,”精灵虎得很,唇角露出不足为外人道的笑容,胳膊肘用力推了血族两下,“诶诶,你说,血族和精灵的孩子会更像哪个些?”
血族一口葡萄酒差点没□□灵满脸,瞪大眼睛,手臂微微颤抖。
一直说精灵作风奔放,怎么这么奔放的!壮着胆子浅浅八卦一下上司而已怎么都想到孩子了!
“还有,是不是精灵名字和血族名字都得有?”精灵托腮畅想。
再让你说两句你孩子名都能起好了吧!*壹肆零五五零捌柒贰柒*
血族快要崩溃了,耳朵一动,一抬头,看见一抹黑影飘进了餐厅,吓得他冲上去堵住那只精灵的嘴,将人拖到了角落里。
“呜,我刚拌好的蔬菜沙粒。”精灵呜呜叫。
血族凶狠龇牙。
“别蔬菜沙拉了,被我家主使听见你就要被做成蔬菜沙拉了!”
秦唯西并没有察觉到角落里有一对活宝,她此时一脸平静,看起来正常而镇定,径直走到精灵那边的点餐区,开始熟练的为某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精灵带饭。
“水果拼盘一份,最大号的,然后一份蔬菜沙拉不要辣椒面要沙拉酱,对不要辣椒面,沙拉酱多放。一份烤肉只放盐不要其他调味料,七分熟,再来一杯果酒,荔枝味的,少冰。全部打包。”
很快从侍应生手中接过一个巨大的食盒,秦唯西又去了血族那边的点餐区,瞟了一眼那些花里胡哨的血制品食物,皱皱眉,问,“还是没有普通的血包提供么?”
厨子立正,疯狂摇头。
血族主使提出的新鲜血液需求在谈判结束后的当天就送到了皇宫那边。对此,公主殿下认为可以暂时提供些牛羊鸡鸭血,但皇帝坚决否定了这一提议。
血族决不能在人类境内喝生血,这个口子不能开,也更不能向血族提供相应的食物。
反正血族吃点血制品也能就这么凑合凑合,而实力强悍的血族甚至好几个月不喝血也能保持战斗力。
总而言之,已经第三天了,可怜无助且失忆两次于是想弄点生血试图刺激活化一下脑子的秦唯西还是没要到自己想要的。
她沉默一会,又看一圈那些血制品餐点,想了想,转身,去了精灵点餐区那边。
“你好,刚才点的餐每样各来一份。”
精灵厨子朝她笑笑,将早就准备好的食盒递过去。
“谢谢。”
秦唯西提着两个大食盒走了,角落里的一对活宝也松了口气。血族心有戚戚焉地回到座位上啃自己已经冷了的血丸子,而精灵则一脸“磕到了”的表情,傻笑着将脸埋进自己那盆蔬菜沙拉里。
“诶,没说完呢,你觉得得叫什么名字比较好?”精灵甚至戳了戳血族,还想继续话题。
血族眼神挣扎了半天,最后毅然决然地抱着冷了的毛血旺换了个位置。
“诶诶,哥们?”
血族头也不回,落荒而逃。
……
事实上,房间内的画风远不像那些八卦的家伙想象的那样。
行军床的确被丢到了一边弃置不用,但阿忒若普斯凭空造成的树屋直接占据了秦唯西房间里的上半空间。秦唯西对此颇有微词,但阿忒若普斯不管。
“你要是能记起来哪怕一丁点我就搬出去。”阿忒若普斯说这话时很有底气,一副“你肯定想不起来”的样子。
秦唯西只能可怜地点着头,错失会议的全部记忆的她连当天向血族发回的函件内容都是阿忒若普斯草拟的,她顶多签了个名。
不过三天后的今天,秦唯西又硬气起来了。
“会议内容我这些天也搞清楚了,虽说确实很难以置信就是了,”她往嘴里送一块西瓜,又将食盒往空中递了递,含含糊糊的嘟囔着,“接下来的活我自己能干,你也不用这么累要忙两边的事儿,要不换我来吧?”
“不行,”阿忒若普斯盘腿坐在树屋上,低头,语重心长,“万一你一不小心又撞了脑子怎么办?”
秦唯西痛苦的捂住脑壳,却有几分狐疑地抬头看着她,“……我是真的撞了脑子?”
阿忒若普斯慎重而诚恳的点头。
秦唯西叹口气,也不再坚持了,帮着阿忒若普斯收拾了下桌上堆成山的文件,嘴里嘟嘟囔囔,“那还是辛苦你了……”
“唉,最近这是怎么了,真希望战斗的时候不要撞到脑子。”
阿忒若普斯愧疚地看了眼丝毫没有怀疑过她的秦唯西,心底哀叹一声。
但凡要是能将秦唯西放出去单独活动,她也不至于死皮赖脸地搬进来,以一切手段努力切断外界和秦唯西的一切联系了。
她也是勉强搞定秦唯西后才后知后觉——那两家伙给自己留下的烂摊子可不止一个“失忆”的秦唯西!而是所有人!
比如说,假设秦唯西出去和自己下属多说了两句,那些好奇心上来的下属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主使大人开会那天跟在您身边的金发琥珀色眼睛的漂亮血族是谁呀,和您关系看起来很好的样子呢”,秦唯西该怎么回答?
自己又该怎么回答!?
再比如说,放秦唯西出去乱跑后,那位人类公主来和她确认了,“您开会的时候说泰坦需要一边克服世界规则的负面影响一边战斗,那些负面影响大概能对泰坦造成多大的削弱呢?”
秦唯西可能会说,“啊?什么世界规则?”
人类公主大概会傻眼了,“啊??不是您开会的时候说的吗?”
秦唯西应该会这样回复,“啊???我不知道什么世界规则啊。”
哦豁,那就完大蛋了。
所以,经过深思熟虑的阿忒若普斯在当天就搬进了秦唯西的房间,力求24小时不间断地盯着某只蝙蝠,保证情况在自己掌握之中,同时在心中痛骂某俩只人前显圣了一波就跑了的家伙。
要不是秦唯西太久不露面会产生更多负面影响,她恨不得订餐都自己去。
哦?你说一起去订餐?阿忒若普斯想了半天,一时挑不出“两族主使关系匪浅,你懂是哪种匪浅吧”和“秦唯西被阿忒若普斯绑架了”哪个说法更炸裂些。
饶是如此,她也会在秦唯西出门前必说“饿死了你快点”,秦唯西回来后欢呼一句“你终于回来了。”惹得秦唯西对她的饭量产生了怀疑,食盒一天比一天大,分量一天比一天足。
阿忒若普斯甚至觉得自己胖了两斤。
这得算工伤!
那两家伙得给自己赔偿!一大笔赔偿!——
虚空中,米切尔盘成一个龙龙团,嘴里叼着尾巴尖儿打瞌睡,而柏嘉良和塔尔坐在他背上,眺望着虚空不远处一大团黑黢黢的玩意儿。一道道裂缝从那团漆黑的周围四溢,又在远处勉强愈合,仿佛空间被撕裂了一半。
“这里怎么会有这东西,”塔尔吐出一口浊气,忍不住低声感慨,“我一直以为虚空中不会有实体的。”
“其实还是我们刚才进入的那个世界碎片,”柏嘉良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按按自己的心口,低声道,“只是这个碎片……被太多不同的时间线交织缠绕在一起了。”
“即便对于【时间只是正常的可回溯的一种物理性质】的虚空来说,这块碎片的【时间质量】也过重了,以至于在虚空中有了实体,甚至造成了轻微的虚空扭曲现象,”她低头看一眼从胸前口袋里爬出来的小蝙蝠,笑笑,“阿忒若普斯那边情况怎么样?”
“一切正常,只是刚才趁我出去订餐的时候又抓狂地骂了我俩。”小蝙蝠爪子搭在她口袋边缘,叹口气,声音里却带几分笑意,“真是难为她了。”
柏嘉良憋笑。
如果阿忒若普斯知道自己的所有抓狂吐槽都能被她俩听见,会是什么表情?
柏嘉良猜不出来,也琢磨着还是别让她知道为好。
至于为什么?
因为阿忒若普斯口袋里曾经被放了一只小蝙蝠。
秦唯西脱出世界回到虚空时,那只小蝙蝠本应该自动崩解回到正常时间线的秦唯西体内。但是……这里出现了一个非常神奇的bug。
由于秦唯西的神智是暂时寄宿在柏嘉良收起的那滴血上的,而当秦唯西和柏嘉良一起进入世界碎片附在正确时间线的秦唯西身上时,因为身体是年轻秦唯西的,所以力量也以年轻秦唯西为主,那滴血的力量只在使用权柄的时候稍微发挥了些。
问题就出在这,秦唯西给阿忒若普斯的小蝙蝠是个力量的混合体——大部分来自于年轻秦唯西本身,但有那么一丁点,来自那滴血,其中蕴含着完整【死亡】权柄的力量。而偏偏神智控制又属于旅者秦唯西而不是年轻的秦唯西。
于是乎,当秦唯西脱出时,掌控小蝙蝠的神智瞬间消失,成为一个空壳的小蝙蝠自动崩解后却发现——回不去了!
年轻秦唯西可没有掌握这么完整的【死亡】权柄的力量!都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但也不能把人压根没有的东西还回去啊!
崩解成淡淡血雾的小蝙蝠就这样停滞在了那里,肉眼不可见的血液小粒子在房间里随着两人的动作“随波逐流”,飘来飘去。
以至于……秦唯西在努力穿透世界障壁联系上那一丁点力量后,发现自己居然可以从各个角度欣赏“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阿忒若普斯和她的冤种朋友”这一幕好戏了,于是快乐的将其与柏嘉良分享。
两人在虚空中笑了半天。
而同样的一个bug也发生在了虚空中。
柏嘉良想着,伸手,摸了摸自己怀中的那只小蝙蝠,和以往温热的手感不同,这只蝙蝠的躯体有些凉了,此时安安静静沉睡在她怀中,小小的爪子轻轻扒着她的衣服,一动不动。
这同样是秦唯西塞给她的小蝙蝠,因为她脱出世界时太猝不及防了小蝙蝠压根没来得及回去,就直接留在了她怀里。
柏嘉良思考着,轻轻捏了捏那只小蝙蝠的爪子,被蹲在她肩上的蝙蝠瞅着了,嘀咕一句,“为什么非要捏它的,我的也可以给你捏。”
“你也不至于自己和自己争宠吧。”柏嘉良哭笑不得,又拎起那只小蝙蝠,上下打量,“唔,它的爪子好像和你的不太一样,更嫩一点,颜色也浅一些,像是深灰色。”
“当然了,”秦唯西表情有些哀怨,“年轻嘛,肯定多少有些不一样的。”
柏嘉良失笑,想了想,又问,“所以,如果要仔细判定的话,这只蝙蝠应该算是另一个秦唯西的分/身。”
“当然,九成以上的力量来源于她。”小蝙蝠点点头,给出肯定的答复。
“呼,”柏嘉良吐出一口浊气,将沉睡的小蝙蝠再次塞进怀中,眺望着远方那个巨大的黑色实体,低声道,“我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什么?”肩膀上的小蝙蝠歪脑袋。
“这俩悖论蝙蝠应该能用得上,”柏嘉良按按自己的太阳穴,思索着,“悖论,悖论……”
小蝙蝠眨了眨黑豆子般的眼睛,一点纯真,毫无帮着出主意的模样,甚至舒舒服服在柏嘉良肩窝处趴下,团成一个毛团团,开始打盹。
“秦唯西,你也想想办法。”然后小蝙蝠脑门上就挨了一记弹指。
“呜,”小蝙蝠可怜巴巴用蝠翼捂住脑袋,低声吐槽,“合理使用悖论钻各种时间漏洞规则空子这方面不是你们这个种族更擅长吗,问我干什么。”
柏嘉良瞪她,又回头望向那个巨大的“天体”,苦苦思索。
“等等,”塔尔突然嘀咕出声,“我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碎片的时间线会纠缠得这么大?”
“时间线纠缠除了和数量有关应该也和质量有关,”柏嘉良托着下巴嘟囔,“大概是因为这次旅行涉及到阿忒若普斯了吧,她马上就要成为执掌【生命】权柄的神明了,和她交织的时间线就会纠缠得更多更紧……咦?”
“你也意识到不对劲了吧。”塔尔砸吧砸吧嘴,“你肩膀上这只还是【死亡】呢,我们的每一次旅程和她也很紧密啊,之前可没有这种现象。”
柏嘉良蹙眉,再瞪了某只放弃思考专心打盹的蝙蝠一眼,又问塔尔,“你有什么想法吗?”
塔尔想了想,“唔,如果不是阿忒若普斯直接造成的因素,那这么多时间线的纠缠,我只能用枚举法举出两种可能——要么是我们去这个世界线的时间旅行次数特别多,要么……是这里有其他旅行者。”
柏嘉良若有所思,指尖突然又碰了碰怀中那只沉睡的蝙蝠。
“很不错的推理。”第五个人的声音突然在这片虚空响起,打盹的米切尔吓得鳞片全部炸起,瞪大灿金色的龙眸,转身,盯住面前的男人,龇牙低吼。
“这么多次了还不认识么,小龙。”裹着军大衣的男人笑着摸摸龙脑袋,又仰头看向龙背上的柏嘉良,笑容满面的挥挥手,“又是好久不见了。”
“你还真是吓人,”柏嘉良扭头看了眼肩膀上同样站起身的小蝙蝠,决定并不承认自己也被吓了一大跳,又问,“你来干什么?还有,你是……哪个?”
“我是你最熟悉的那个,至于为什么来,当然是为了答疑解惑。”男人干脆利落的回答,又拍拍米切尔的脑袋笑,“介意我上去吗?”
米切尔躲开他的手,修长的龙颈扭转,望向龙背上的人。
“让他上来吧。”柏嘉良耸耸肩。
……
“真是壮观啊。”男人站定在柏嘉良身侧,眺望着远处巨大的黑色“天体”,感慨道,“即便是时间旅者,也不是常能看见被扭曲缠结成这样的时间线。”
小蝙蝠跳到了离男人近一侧的肩膀,语气淡然,“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刚才说了,塔尔的推理很不错,”男人笑笑,“要么是你们去这个世界线的时间旅行次数比较多,要么……是这里有其他旅行者,唔,事实上,两者兼有。”
他指了指那块世界碎片,“比如,我也在其中。”
柏嘉良眉心猛得拧成一团,扭头,死死盯着男人,“你去干嘛?”
男人无辜摊手,“不是,你以为神界是凭空出现的么?”
他对着小蝙蝠笑笑,又道,“人类在这个世界存在那么久了,无数惊才绝艳的天才出现,其中不乏有同样触碰到权柄的存在。但人类此前没有一个想到脱离凡尘另立世界谓之登神,你们没有想过为什么吗?”
“因为之前并没有黑潮,”小蝙蝠二爪支撑着站起,与男人平视,“所以不需要拥有权柄的强大存在另立神界作为过滤器过滤黑潮。”
“回答正确,”男人打了个响指,笑,“【神界】这个概念,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舶来品,原本是不需要的。是在黑潮到来之后,有人想要通过某种法子减轻伤亡,从泰坦的神话中获得了些灵感,才建立的神界。”
“你说的有人……是你自己?”柏嘉良唇角抽了一下。
“嗨,一些睹物思人见景生情不想让惨剧重演所以尽力而为罢了。”男人胡说八道起来,但眼眸中有一丝悲伤,“所以啦,阿忒若普斯登神的时候我得在,我会帮她推推门,至少帮她在黑潮中搭一个毛坯房出来吧。”
“好吧,”柏嘉良吐出一口浊气,又望向那块碎片,呢喃,“你曾去过,而且你之后也会在,然后呢?我们之前的旅程中有几次也遇上了你,可没有这么严重的情况。”
男人悠悠感叹一句。
“你不也察觉到了么?那颗蛋睁眼了。”
柏嘉良面色一凛,“她也要参与么?”
“她已经插手了。”男人微微摇头。
“她站在哪边?”柏嘉良神色愈发凝重。
“唔,你得理解,她其实不过是个心智并不健全的孩子,所以……”男人苦笑一句,“她站在有趣和热闹那边。”
“在被阿忒若普斯毁去传话的触须之后,泰坦又发送了几次断触,”他无奈地摇摇头,“我不得不为他们说一句公道话,泰坦倒也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那么那么无脑的残暴好战——他们是有智慧的残暴好战。事实上,在泰坦议会之中,持‘给原住土著留陆地上百分之一的土地生存繁衍’这一观点的泰坦是超过‘实施完全种族灭绝’的。”
“有什么区别吗?”秦唯西忍不住低声吐槽。
“额,好像是没什么区别,”男人挠挠头,又摊手,“可是泰坦之后发送的几次带威胁性的断触,唔,你们并没有收到吧。”
秦唯西回忆了下这些天阿忒若普斯收到的消息,沉重摇头。
“所以,你看。”
柏嘉良深吸口气,又分好几次缓缓吐出,低声道,“被她截住了?”
“嗯。”男人点点头,开始掰着指头数起来,“所以啊,奔走忙碌完全卷入这次事件的我,在一旁暗地里推波助澜的她,【生命】阿忒若普斯,【死亡】秦唯西,从另一个宇宙跳跃而来并准备发动战争的泰坦全族,还有身处虚空随时打算降临的你们。啧,上千个宇宙纪元以来都没有这么热闹的场面了。”
他望向那块似乎愈发庞大的世界碎片,叹口气,“就算你之前没搞出那么大的悖论,你们现在也很难降临了。”
“什么意思!”柏嘉良神色一凛。
“我的意思是,你们试试呗。”男人手一摊,“时间线被扭曲得厉害,张力太大了,在排斥外来的一切……嗨,口说无凭,你们自己试试呗。”
柏嘉良和肩上的小蝙蝠对视一眼,点点头,深吸口气,凝聚心神。
过了好一会,她睁开眼,面色难看,轻轻按了按太阳穴。
以前的降临就像是高台跳水一样,掌握不好方法就会有点疼,但还可以接受,而且随着熟能生巧愈来愈简单熟练。
而这次尝试降临……就像是原本的水池突然变成了钻石铺成的地面,极为强硬地阻碍着她的进入。
“降落不了吧。”男人笑笑。
“不可能,”秦唯西蹙眉自语,“单只一个我是不可能能和登神的阿忒若普斯并肩作战干掉那么多泰坦半神的,一定是因为我也在,我未来肯定在。”
“我持保留态度。哦,我不是说你未来不在,而是觉得你对现在的自己的潜力有所低估。”男人语气极为欠揍。
于是他真的挨揍了,柏嘉良狠狠锤了他一拳。
“快说,怎么办。”柏嘉良瞪他,“你不是来帮忙的吗?”
“嘶嗷,你可真是不留手,”男人苦着脸揉肩,脸上却又露出了贱兮兮的笑容,“可是,天机不可泄露啊。”
柏嘉良举拳,这次是冲着脸去的。
“停,停,”男人瞬间立正,举手投降,“我不能说太多是因为时间线已经被缠绕的太多太紧了,我要是稍微说错一点肯定会乱成一团然后被强行重写,你们也不想看见那一幕出现吧。”
柏嘉良的琥珀色眼眸中是如琥珀一般的坚定,拳头依然在缓缓往下落。
“就一点点,”男人叹口气,“当你在迷雾中航行的时候,你需要一个灯塔。”
“灯塔?”拳头悬在了半空。
“灯塔,发出信号,指引方向。”男人语速极快,“去找一个灯塔,然后在时间线上打孔钻洞,强行降落。”
一拳狠狠落在他另一边肩膀上。
“嗷嗷嗷我都把能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男人跳脚呼痛,委屈极了。
柏嘉良却不看他,面不改色,“什么打孔钻洞,你说的像老鼠一样。”
“得得,”男人再次投降,又拢了拢军大衣,揉着肩膀转身,慢悠悠往虚空的另一个人方向走去,“我话说完了,你们加油。”
“等等。”柏嘉良叫住了他,神色有些迟疑。
“怎么了?”男人顿步,转身,挑眉。
“妈咪她们怎么样?”柏嘉良犹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她其实真的不太敢问,生怕听见什么坏消息。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男人大笑起来,又用力点点头,“放心吧,很好。”
他唇角多了几分钦佩,“比我之前预计的要好太多太多了,有可能……唔,有可能等你们回去,对黑潮的最后一次战争都快结束了。”
“啊?”柏嘉良愣住,肩上的小蝙蝠也不可思议地用力拍了拍蝠翼,“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我也说了比我的预计好太多,”男人用力点头,“你的母亲,虽然在个人武力上孱弱,但具有无与伦比的想象力。”
柏嘉良眼中的迷茫更重了。
想象力?
“如果一切不出问题的话,很有可能等你们回来,就是最后一战,”男人微笑握拳,“结束一切的最后一战。”
“啊??”
“而且其实有你俩没你俩问题不大,都可以赢,放心好了。”
“啊???”——
一转眼,七天时间已过。弦猪傅
阿忒若普斯站在生命之树前,手掌轻抚生命之树粗粝的树皮,深吸口气,合上双眸,低垂下头,唇瓣微微颤动,似乎是在与那颗生命之树交谈。
天空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一丝云都看不见,翻卷奔腾着的热浪席卷整个星球,而生命之树再次撑起了一大片屏障,嫩绿色的生命之力充斥着整片精灵之森,又蔓延到每一片土地的每一颗树木上,树木疯长,遮天蔽日,勉强投下一些清凉的阴影。
秦唯西全身带甲靠在一旁,手中是一柄灿金色的长剑。
那是人类外借的一柄半神器——老牌帝国在这次全面战争中表现出了超乎其余两族想象的底蕴和潜力,不说其他,光是借给了两族所有顶尖强者一柄适配的武器这一点就足够令人震撼了。
那位皇帝是这样说的,“只要诸位能活着回来,我们愿意将这些半神器无偿且永久地赠予各位。希望大家都能获得人类的这一份友善的馈赠。”
秦唯西微微摇头,低声感叹。
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真的能获得这份馈赠呢?
她胡思乱想之时,浓郁的生命力波动传来。一滴凝结的翠绿液滴从生命之树上降下,落入了阿忒若普斯掌心。
“呼,”阿忒若普斯吐出一口浊气,睁眼,又轻轻拍了拍生命之树,转身,背上长弓,带上长镰刀,走向秦唯西,“你都准备好了?”
“没你这么多仪式,血族也没有一颗生命之树可以给予祝福什么的,”秦唯西摊摊手,眸中有些隐含的歆羡之意,“走吧。”
阿忒若普斯无奈笑笑,摇摇头,手背一拍秦唯西肩膀,“伸手。”
“干嘛?”秦唯西不明所以。
“让你伸手就伸手,”阿忒若普斯瞪她。
秦唯西瘪瘪唇,摊开手掌。
那滴翠绿宛若翡翠的液滴就落入了秦唯西掌心,钻入她的肌肤,很快消失不见。
“这是?”秦唯西愕然。
“一滴生命树汁,不含【生命】权柄只是生命力比较充沛,所以不用担心和你的【死亡】冲突,”阿忒若普斯耸耸肩,“给你了。”
“你这是干什么,”秦唯西有些急了,“这滴纯度这么高,都够我死去活来好几次了,给我干嘛!稀释一下分给你们族人啊。”
“他们也有,只是你的更好,”阿忒若普斯只是温和地望着她,笑笑,“我的私心嘛。”
“私心”两字被她说得如此坦荡,以至于秦唯西都愣住了。
阿忒若普斯深吸口气,拍拍秦唯西的肩,启唇好几次,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是抿了抿唇,丢下一句干巴巴的大声“加油”。
大概真的是掌握了权柄,所以格外不同些吧。
要从何说起呢?
一开始,是她发现了一些古怪的地方——比如,之前她还听见有血族讨论那天坐在秦唯西身边的到底是谁,可这些天完全没有了。
她一开始以为是新鲜劲儿过了,大家忙起来之后也没那么多时间好奇,可昨天偶然听见两个血族在吵架。
“当天开会的时候绝对是你坐在主使大人旁边的!”
“我没有,我说了多少次我绝对没有!”
“座位就是这么安排的啊,如果不是你是谁?”
“我旁边肯定还有人,我和主使大人中间还隔了老远呢。”
“那你说是谁吧。”
“我,我……”
“是谁?”
“我不记得了,”那个血族用力抓了抓脑袋,表情痛苦,“但肯定是有个人的,只是我不记得了。”
阿忒若普斯顿时心底一凉,走过去再旁敲侧击问几句之后,她颓然发现——大家都不记得了。
柏嘉良,那个有着灿烂金发和温柔琥珀色眼眸的人类,那个漂亮得在任何一个地方都能成为焦点的人类,被大家遗忘了。
她也终于把秦唯西放了出来,因为大家都“失忆”了,而她无法治疗。
甚至……她自己偶尔都有些恍惚。
那天真的有一个人类坐在秦唯西旁边么?
她好像,记不清她的脸了。
只是很快她就抛弃了迟疑,迅速思考起变化的由来,并凭借那天只言片语的交谈努力推测出了一种可能——是不是因为那个人类的身体原因,秦唯西和她无法降临了?
就像在沙滩上印下的脚印会被潮水冲去那样,如果不多次留下痕迹,这种时间旅行者的存在痕迹就会被全部抹去?
如果柏嘉良知道了阿忒若普斯在想什么,肯定是要赞叹一句的。
虽然过程错误,但推断的结果是对了。
她和秦唯西的确是越来越难穿越愈发扭曲崩坏的时间线降临,原本存留的一些小悖论也的确是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被慢慢消除抹去。
但她们还在想办法,并已经有了些眉目。
……
阿忒若普斯也在想办法,并将其付诸于行动了。
敌人空前强大,牺牲必然惨烈,而那个实力强悍的秦唯西似乎无法降临。
那她只能尽自己的力,为她最好的朋友,再努力多做些什么。
“收着吧,”阿忒若普斯用力拍拍秦唯西的肩,笑道,“我都这么明晃晃的说了是我的私心,一滴最高纯度的生命树汁而已嘛,又没伤到生命之树本源,那帮一代精灵长老也拿我没什么办法的。而且,就算他们要弹劾我去除我的主教之位,我等会cua一下登神了,他们什么都说不出来,还得捏着鼻子叫我教皇陛下。”
秦唯西怔怔望着微笑的精灵,突然上前,狠狠熊抱了一下她。
“我虽然没生命之树帮助,但我天赋比你好,所以肯定也能很快登神,”年轻的秦唯西认真发誓,“嗯,在神界等我。”
“那当然。”阿忒若普斯笑,一句话在嘴边打了个转转,又回去了。
我们以后还能共用圣女呢。
算了算了,不说,免得这只蝙蝠一下又懵逼自己还得瞎扯几句解释。
“走了。”
“走。”
被精灵和血族誉为双子星的两人再次共同出征了,即便傲慢如人类也不得不承认,这才是海伦大陆现存最顶尖的战力。
只是……草原上最凶猛的狮子也有被鬣狗围攻至死的可能。
“秦唯西,你站远点!帮我掠阵!”阿忒若普斯浑身浴血,那柄长镰刀迎风而涨,在她掌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半圆,将咆哮的巨人拦腰切开!
秦唯西点点头,看上去还算好——那滴生命树汁起了大作用,她一次不小心被泰坦扯去四肢都能瞬息间重生,只是背上依然有个巨大的凹陷,像是被什么东西一拳砸下去的。
她保持着绝对的冷静,在空中腾转挪移。无数小蝙蝠在空中飞舞,她的身影就在一个个小蝙蝠之间切换出现,围攻她的泰坦几乎要疯了,但依然抓不住她的衣角。
此时,她手中是阿忒若普斯那张弓,无箭,拉弦,空射!
恐怖的能量波动自空无一物的地方诞生!一支支能量凝成的羽箭宛若流星般从四面八方飘落,迎风而涨,将围攻阿忒若普斯的泰坦一个个钉在地面。
不愧是血族最杰出的天才!仅从这战场的一角来看,现在简直是她一个人在围攻所有泰坦!
但这种状态似乎并不持续长久,那张微圆的脸上已经暴起了青筋,额上全是汗。
容貌精致此时却宛若疯魔的精灵咆哮低吼一声,一道碧绿的光柱骤然贯彻了天地。
秦唯西稍微松了口气。
阿忒若普斯选择在战场上登神,光是登神带来的能量余波都够那些泰坦喝一壶的。
她再次射出三箭,又将弓一扔,狠狠砸在了迎面冲来的泰坦脸上,手腕一抖,一道灿金色的剑光刺进了泰坦的脖子,又在一瞬间刺出三剑,最后横切。
庞大的身躯跪倒在地,怒目圆睁的头颅咕噜噜滚在了地上。
秦唯西并未松懈,一闪身,再次张弓。
她愣了愣。
被她瞄准的那个泰坦已经没有在攻击阿忒若普斯了,相反,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仰望着那被撕裂的苍穹。
苍穹之外,是神界。
秦唯西茫然环视四周。
所有泰坦都停下了动作,脸上也全是怔愕,渐渐的,变成了浓浓的恐惧。
秦唯西忍不住了,也抬头,望向了那一片漆黑的神界。
真够黑的,不过阿忒若普斯是第一个神,可以理解。
她心底犯嘀咕,却越来越觉得……神界里面有东西。
好像是无边的黑暗,又好像少星的夜晚。
她背后突然汗毛直竖!
不,不!
那片黑暗!
她心中,骤然冒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撕裂苍穹后的黑暗,是一个巨大怪物的黑色瞳仁!
下一瞬间,她仿佛被一股巨力攫取到了星空中,一个恢弘空灵又虚无缥缈的声音在她心中响起。
明明是那么空灵的声音,秦唯西却隐约听出了一丝游戏的兴奋笑意。
【那个混血登神也没有用的】
【围攻你们的这些只是普通泰坦,两位数的泰坦半神正在往这边赶】
【她必死无疑,除非出现奇迹】
【所以……】
【你,要做个交易么?】
第298章
【所以……】
【你,要做个交易么?】
秦唯西定了定神,看了眼身旁的黑暗,沉声道,“什么交易?”
可是那恢弘而空灵的声音并没有回答,黑暗中,是一阵又一阵难捱的寂静,仿佛刚才说话的那个人并不存在一样。
等待的时间太久了,久到秦唯西几乎以为刚才的那一切是幻觉。
“你好?”秦唯西蹙眉,又高声问了一句。
【交易的内容么,很简单,】那个空灵的声音这次居然是秒回,仿佛刚才的沉默完全不存在一样,声音中隐含的愉悦甚至比刚才更甚一筹,【我给予你我真挚的祝福,你将在这场战斗中战无不胜】
秦唯西眉心蹙得更紧了,抿抿唇,“你是谁?”
那个声音顿了顿,有些遗憾的意味。
【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但,我的交易内容绝对有效】
【你可以先看看这个】
一抹辉煌的画卷就这么在秦唯西面前徐徐展开了,画卷中是世界的一角,是刚才的战场,是仿若被按下暂停键的战斗!
秦唯西先怔怔望着那些静止在空中的小蝙蝠,又猛地扭头望向阿忒若普斯。
那束通天彻地撕开苍穹的庞大能量光束中的能量!也没有在流动了!
这个不知名的家伙,能静止时间!
【唔,没你想的那么厉害,】那个声音仿佛能读心一般,“友好”的给予了解释,【只是你现在所处的地方时间流速比外界慢很多罢了】
秦唯西愣了好一会,突然问,“你刚才不回答就是去做这些了?”
沉寂再次出现在了这个诡异的空间,只是这次,秦唯西凭借直觉判断,那个家伙没有走。
【我什么时候没有回答你了?】秦唯西第一次从那个声音里听出疑惑的味道。
“就在刚才,”秦唯西默默将剑握得更紧,沉声道,“你问我要不要做个交易,我问你‘什么交易’,中间隔了很久时间,我再问你才回答的。”
这回沉默的时间更久了,但秦唯西浑身肌肉绷紧,默默将自己调整到了战斗状态。
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
【你并没有问我问题,】那个声音终于开口了,带着一丝迷茫,【我也没有不回答你,我一直在说话,没有沉默】
秦唯西唇角扯了扯,莫名觉得这个声音的主人有些有趣,“那你的时间被偷走了。”
【我的时间被偷走了?】那个声音重复一遍,似乎还是有些不可思议,【谁能偷走我的时间?】
秦唯西也想不明白,只是感受着这片空间愈发急促激烈的能量波动,深吸口气,杵剑,低头。
【谁能偷走我的时间,谁能偷走我的时间,谁能偷走我的时间!】那个声音重复三遍之后,恐怖的能量骤然爆发!
明明早有准备,可秦唯西还是没扛住这一下,一声闷哼,鲜血从嘴角溢出。
温柔的绿意从身体的每一寸肌肉蔓延,治疗着她的伤势,可还有一些颇似黑潮的腐蚀性能量附着在了她身上,与那份生命力来回拉扯,侵蚀又治疗。
这家伙的情绪,很不稳定啊。
秦唯西吐出一口浊气,杵剑站起身,摇晃了一下,忍耐着那宛若一点点敲碎你所有肌肉的疼痛,低声道,“所以,具体交易内容呢?”
【哦?具体交易内容】那个声音的主人果然喜怒无常,这回声音里又是带着那愉悦的味道了,【很简单,我给予你力量,代价是你的性命】
秦唯西眉心跳了跳。
【选择吧,你和那个混血在那颗树下誓言我也听见了,】秦唯西几乎可以想象出声音的主人已经兴奋得手舞足蹈了,【但很可惜,你们终究有一个人是无法履行承诺的】
【不接受我的馈赠,她被泰坦半神围攻至死,你或许可以苟活】
【接受我的馈赠,你大概会死,但死前至少能斩杀十位泰坦半神,对,你没听错,十位,我可以给予你这个慷慨的数字。而她,也将顺利步入那所谓的神界】
对于这样的“选择”,秦唯西倒也不太意外。
毕竟,这个未名的强大生物看起来也不像什么仁慈善良的主。
但秦唯西还是觉得可以搏一搏。
“你刚才说代价是我的性命,但又说我只是大概会死。”她抹了抹自己唇角的血迹,笑道,“为什么?”
【唔?唔……因为我觉得你活不下来,但并非没有几率,】那个声音变得百无聊赖起来,【你的性命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我拿走它干嘛,我只是想让事情变得再有趣些】
【哈哈哈,注定无法兑现的诺言,二选一的生还可能,我给予弱小些的你一个机会,奉献还是求存,哈,有趣极了】
“虽然但是,我感觉你好像更乐于见到我选择自己活命,”秦唯西指腹摩挲着冰凉的剑柄,轻笑道,“你是觉得违背誓言仓皇狼狈的小人苟活于世夜夜被良心折磨到愧疚至死很有趣么?”
【啊,是这个意思,就是这个意思,】那个声音不断赞叹,【抱歉,我的语言表达能力还不是很好】
秦唯西唇角提了提。
这居然还是一个会道歉的主儿,真是想不到。
“抱歉,那我可能会让你失望了,”她睁着因为过于激烈的战斗而微肿充血的瞳孔,斩钉截铁,“给我力量,给我比你原本想要赠予的,更多的力量,我要能将泰坦全部斩杀的力量!”
【哦?那我的回馈是什么呢?】
秦唯西用力捋了捋无风自动的发丝,肆意张扬的笑了起来,声音自信极了。
“我可以为你奉上一场,世上绝无仅有的美丽杀戮,你会喜欢的吧?”
黑暗中涌来的黑色浓稠液体将她周身包裹,以实际行动代替了主人的回答。
“咳,”上一秒自信骄傲意气风发的秦唯西下一秒痛苦得险些跪倒在地,那柄半神器长剑再次被杵在了地上,支撑着她的身子,“真疼。”
那足够让自己死去活来好几次的浓郁生命力在那些隐约间带着星光的黑色浓稠液体的侵蚀下已经被逼到了自己体内,很快连每一寸肌肉都要失守,只能退到脏腑死战。
“我在,被改造,”秦唯西不断咳出涌入自己喉咙中的黑色液体,断断续续,“这就是你的力量么?”
【我觉得我会喜欢你的表演的】
声音的主人如是回答,语气不再愉悦,也不再愤怒。
而是浓浓的期待。
秦唯西脑海中突然划过一个古怪的念头。
就像是,小孩子马上就能得到棒棒糖的期待——
在超脱战场的虚空中,一直关注着事件进展的两人并没有闲着。
“秦唯西,你变成万千小蝙蝠不断切换实体的那一招很炫酷啊,怎么上次打泰坦半神的时候不见你用?”
肩头的小蝙蝠无奈叉腰,老气横秋地叹一句,“那只是看着花里胡哨而已,在真正的实力差距面前没什么用的,要是碰上的不是普通泰坦而是泰坦半神,我的每一个小蝙蝠都要被毁掉。”
“啧,行吧。对了,你为什么突然不动了?”柏嘉良手掌不断挥舞,泛着淡淡白色光芒的指尖在虚空中不断泛起涟漪,仿佛波动琴弦,又好像是在理清一大团缠在一起的毛线团,“泰坦被吓坏了是因为看见了和毁灭他们家乡如出一辙的能量,你怎么也站在那里不动了?赶紧多杀几个啊。”
“那么久远的事我怎么还记得啊,”小蝙蝠蹙眉,努力思考,“我当时,我当时……好像也是被吓到了。”
“搞不懂,”柏嘉良嘀咕一声,神色突然一喜,“找到了!”
她们的计划其实很简单。
首先,找一个灯塔作为信号源指引方向。
然后,在坚硬的钻石地面上凿一个洞,强行降临。
前者的难点在于信号源的选择,在男人走后,几人经过了缜密的分析,认为信号源可以是秦唯西自己,也可以是阿忒若普斯,甚至可以是泰坦半神罗尼尔。
后者的难点就更简单了——凿不开,根本凿不开。
但是,天无绝人之路,她们很快就想到了办法。
在某一个时刻,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水泼不进的世界障壁会最大程度的松动!甚至从内部崩裂出一道口子!甚至这个时刻都不需要等待多久,就是现在!
阿忒若普斯登神!开辟神界!
后来的神界位于物质界和那颗蛋之间,而在能量束撕破苍穹的那一刹那,神界还并未诞生。也就是说,那颗蛋是直接贴着物质界的!
“相似相容,最简单的科学原理了。”柏嘉良相当自信,如是道,“我肯定能混进那颗蛋的力量当中,顺着阿忒若普斯开辟神界的通道直接把大家都带下去。”
理论合理,实践呢?
“我找到阿忒若普斯打出来的那个洞了。”柏嘉良喜形于色,已经完全变成亮白色的手掌骤然用力!闭眼,合拳!
“各位!准备降落!”
小蝙蝠熟练钻进她胸前的口袋中,爪子扒拉着她的衣服。塔尔用力敲了敲巨龙某一块鳞片,米切尔一脸严肃,但鳞片翘起,于是塔尔仗着个子小直接钻了进去,深吸口气,已经做好了直勾勾砸向地面的准备。
米切尔是最紧张的,小龙龙尾不断乱甩,灿金色的龙眸微微眯起,龙翼大张。
十秒,三十秒,一分钟……
平静的虚空中无事发生。
两只小爪子搭在了柏嘉良口袋边缘,随后小蝙蝠脑袋小心翼翼探了出来,左右张望一下。
不远处的虚空中,那颗黑峻峻的巨大“天体”毫无变化。
柏嘉良依然闭着眼,额上青筋暴起,握拳的手臂在微微颤抖。
“柏嘉良?”小蝙蝠歪头。
柏嘉良猛地睁眼,一瞬间有一丝迷茫。
“怎么了?”小蝙蝠爬上她的肩头,蹙眉,“没成功吗?”
“不,应该是成功了的,”柏嘉良渐渐回过神来了,面色难看,“我的力量的确融进了那颗蛋之中,甚至……”
“甚至怎么了?”小蝙蝠在她肩上跳来跳去,显然对某人说话说一半的行为相当不满。
柏嘉良扭头望向肩膀,迟疑了下,“秦唯西,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啊?”
“我甚至短暂的占据了那颗蛋的躯体,就像你降临的时候会代替年轻秦唯西的意识那样。”
“啊??”
“然后,在我代替了她的意识的时候,我在那颗蛋的世界中,看到你了。”
“啊???”
柏嘉良望着肩上目瞪口呆的小蝙蝠,突然伸手探入怀中。
怀中那只小蝙蝠还在沉睡,冰凉的身躯被自己的体温捂得温热了些。
“秦唯西,我大概明白了!”——
秦唯西从来没有觉得时间是如此难熬过。
一开始,身体的每一寸被重写改造带来的疼痛还能忍受,只是后来,当那黑色的浓稠液体成功突破了那些无限被挤压的生命力的防守,开始侵入她的五脏六腑时,她就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而现在,心脏已经失守,剩下的生命力全部集中在了她的大脑,铸成最坚固的防线。
秦唯西心底苦笑。
身体的每一寸都快不属于自己了,只留下一个感受疼痛的器官,这合理吗?
这很合理,因为大脑中有一些被闲置很久的会议在慢慢泛起,那些旧日的美好在提醒着她。
你还是秦唯西,你不是一个怪物。
而且,你快死了。
秦唯西眼神恍惚了一下。
她想起了与阿忒若普斯的初见。
那是一个自己无所事事极了的清晨,闲得倒挂在一颗老歪脖子树上打盹,被路过采果子的彪悍精灵一把塞进了她的树藤篮子里。
啊,你问蝙蝠球球和果子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怎么就被塞进篮子里了呢?
都说了是彪悍精灵了,彪悍精灵采果子都是直接把树枝折下来的。
总之,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不打不相识了。
秦唯西还记得自己当时望着缺了一根树杈的老歪脖子树伤感了许久。
那个任由刮风下雨日出日落电闪雷鸣……其实都会被影响其实一点也不舒服但自己就是喜欢那儿的树杈杈没有了。
她那天生了很久的气,任由尚还稚嫩的精灵不断赔礼道歉都没理。
直到精灵改天扛了一颗更大的老歪脖子树来,她才……原谅?
其实也没原谅,只是被彪悍的精灵惊住了,一下没说出话,然后热心活泼自来熟的精灵就直接开始勾肩搭背上手了。
据精灵说,她找遍了了整个精灵之森,才找到那颗有几分像的老歪脖子树,并吐槽她的品位有够差。
自己没办法,此后也只能捏着鼻子接受精灵隔三差五送来的各种果子,并将那颗更大的老歪脖子树和原本的树种在了一起。
但她依然挂在原本那颗老歪脖子树上睡觉。
阿忒若普斯问过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只能勉强归于一种自小养成的习惯,可能就是在那棵树上睡得舒服些。
“那你小时候怎么就睡在这里了呢?”精灵好奇得很。
“我哪知道,”自己咬着果子回忆,“可能是某天在那里挂了一天一夜,然后习惯了?”
精灵依然不理解,但还是拍拍她的肩膀。
“哪天想起来了告诉我一声。”
往事宛若走马灯一样在大脑中闪过,更久远的记忆被掀起。
“阿忒若普斯,我想起来了,”被黑色液体包裹得不成人形的秦唯西咳嗽两声,声音嘶哑,“那天,我好像是在等一个人。”
“那个人说让我在原地乖乖待着,她马上就来找我。”
“我真听话啊,乖乖从傍晚等到了中午,差点没被晒成蝙蝠干。”
“因为那天没等到,所以我之后就一直挂在那儿。”
“所以……愚蠢的精灵!混账的精灵!”
“她没找到我,肯定是因为你把我的树杈杈给折了!”年轻的蝙蝠身子颤抖起来,“你必须赔我树杈杈!”
只是她的所有低吼都并没有发出声来。
喉咙早就被黑泥填满了,甚至声带都因为重压无法振动。
【你比我想象的更能忍耐】
赞叹声骤然从虚空中响起,那恢弘空灵的声音依然不变,【看样子,你很快就能上战场了】
秦唯西发不出声音,但她觉得自己的疑问应该能被解答。
“我现在算是什么?”她抬头,艰难地做出口型,不知道看向哪里,但目光倔强地看向某处。
【你们已经经历过一次……啊,你们叫黑潮对吧】
“我现在是黑潮中的怪物?”秦唯西苦笑一声。
【不不不,你不是那些劣质品,你比那些空壳更高级,更完美】
“可是我现在的状态不可逆吧。”
【怎么,你讨厌我力量的馈赠么?】那声音似乎有几分不满,【如果你的意志足够强壮,我甚至可以允许你保留生命,但可逆?笑话,你现在拥有的是无数人梦寐以求一辈子的强悍躯体!】
就是不好看。
秦唯西心底吐槽,笑笑,无所谓地摇摇头,“没关系,够我战斗就行。”
【就是要有这样的觉悟嘛,】那声音大声赞叹,【既然如此,我再帮你一把吧,我可以将你这具躯体的使用寿命延长到十年】
也就是说,即便自己活了下来,战争之后也只有十年可活了。
秦唯西苦笑,却又觉得这笔买卖还算划算。
【秦唯西】
“嗯,”她随口应着,却骤然一怔,“嗯?”
那个声音没有变。
但她之前也没叫过自己的名字啊。
【听我说,不要惊讶,我……是如此的慷慨仁慈!】那声音骤然一转,又变成了充满愉悦的自夸。
秦唯西怔了怔,突然想起之前那一段漫长而诡异的沉默。
那一段这个声音并不记得的沉默。
被偷走的时间?
她想不明白,连带着握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了,却又很快恢复镇定,调整呼吸,闭目养神,将自己的状态尽量调整好。
第一次可以说是意外,但这种情况出现了第二次,那就说明一个稳定的渠道已经被打开了。
那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
自己只需要静静等待。
果然,这次并没有等待多久。
【秦唯西,七天前你失忆了,你或许没有察觉,你有两份力量消失不见了,联系那两份力量!】那声音又是一变。
秦唯西愣了好一会,努力翕动着唇瓣。
“什么力量?”
虚空中,柏嘉良急了,用力揉了揉怀中的小蝙蝠。
【你的两个分/身!】
秦唯西一直可以听出那空灵声音中蕴含的情绪,而此时,她很明确声音中蕴含的东西。
紧张,焦急,恳求。
以及信任。
是那种“你怎么还不开窍”的焦急以及坚信自己一定能办到的信任。
“你到底是谁。”她喃喃自语。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我是谁了,你怎么总是问,你要是能告诉我我是谁我甚至能赐予你永生!】
又变回来了,这次甚至有点暴躁。
只是这个声音好像一直没有察觉到曾经有另一神智在与她交谈。
秦唯西唇角微微扬起一丝弧度,垂首,沉下心开始思索七天前的异常。先竹福
要说自己没有怀疑过所谓的“失忆”,那当然是假的,她只是绝对信任阿忒若普斯不会害她,并不代表她蠢。
只是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任何问题,后来阿忒若普斯把她放出去之后自己旁敲侧击问过许多人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也就暂时忽略了这些。
可是现在,那个声音告诉自己,七天前自己遗失了两份力量,听那意思,大概还是自己的小蝙蝠。
这哪里找得到啊。
秦唯西心中叫苦。
就像这次战斗一样,小蝙蝠一旦撒出去就会是千百上千撒出去的,一时间忘记回收一个两个是常有的事。
没办法,找吧。
识海中的所有精神力全部扩散开来,而在生命力和那黑色物质的双重刺激下,她的精神力似乎比之前活跃了不少。
而且,很奇怪。
秦唯西微微蹙眉,惊愕地发现自己的精神力在这片空间的无限扩张竟然一点都没消耗!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你在干什么?】
她的异常行为果然引来了那个声音的瞩目。
秦唯西大脑迅速运转,试图找一个理由糊弄过去。
【不用管她】
那个令她心安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在呢,加油】
秦唯西知道那冥冥中的友好意志看得到,于是用力点点头,吐出一口浊气,合眸。
精神力再一次扩张了探寻边界,在某一个刹那,秦唯西身躯微颤。
她看到了自己,抬头望着裂缝的自己。
自己依然保持着抬头望向天空的僵硬姿势,但……自己的躯体,已经全部被那种含着淡淡星光的黑色覆盖!
没有时间多想这是什么情况,她精神力一转,迅速扫过战斗现场。
嗯,到处都是她的力量残留,那些小蝙蝠还悬在半空一动不动。
这里应该不会有丢失的两份力量吧。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秦唯西骤然一怔。
好熟悉,又好陌生的力量。
那份力量来源于自己,但……里面好像夹杂了其他东西。
她顺着感应“看”过去,竟然“看”到了阿忒若普斯。
不,不是阿忒若普斯。
她凝视着阿忒若普斯周遭的空气,那份感应越来越清晰。
一些微不可见的血液粒子在几乎被停滞了时间的空间颤动起来,慢慢聚集在了一起,慢慢的,凝成了一只沉睡的小蝙蝠。
【这是什么?】暴怒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在干什么!】
那些黑色黏稠液体的侵蚀停止了那么一瞬,紧接着以更凶猛的势头扑向她的躯体。
那不像是要改造她了,像是要将她彻底磨灭!
秦唯西闷哼一声,身子剧烈颤抖起来,扶着剑柄用力咳嗽。
没有血流出来,而是一堆黑色的泥浆。
她笑着咧咧嘴。
“我也不知道啊。”
【你应该已经发现了那只蝙蝠里有奇怪的东西,刺激那份能量!】友善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在做了,”秦唯西一边咳嗽一边问,“抱歉这么说,但我想问,你们是人格分裂吗?”
无垠的黑暗中是长久的沉默,过了许久,那个友善的声音人性化的叹了口气,【虽然我不太喜欢,但是如果能让你方便理解的话……可以这么认为】
“没关系。”秦唯西笑笑,“我找到你说的那份力量了,要怎么刺激?”
【那是【死亡】,纯粹的【死亡】,你用自己掌握的权柄力量稍微牵引一下就好】
秦唯西按照她说的做了,下一瞬,这片空间传来了剧烈的轰鸣!
就好像是,自己牵动的那只小蝙蝠体内的纯粹【死亡】,在另一个更高更远的空间发出了权柄间的共鸣!
不,好像还不仅是权柄。
还有自己的力量。
哦对了,那个声音说是两份力量。
我难道丢了两只小蝙蝠?
秦唯西思绪迅速发散,下意识合眸,过了会,再睁眼,她愣了一瞬。
眼前已经不是隐隐含着星光的黑暗了,眼前……是一片璀璨的星海!
【你好,秦唯西,】那个友善的声音与她的距离比任何时候都要近,秦唯西甚至听出了些颤音,【你做的很好】
她撑着长剑,摇摇晃晃站起来,这才发现身上附着的黑色黏稠液体也已经全部不见了,残存的一些生命力从她大脑部位慢慢扩散,但依然对她几乎已经完全被改造的身躯无济于事。
【呼,让我想想办法,想想办法,】那个友善的声音不断念叨着,声音也渐渐从恢弘空灵变得愈来愈凝实,像是个活人,【你现在的躯体已经完全由那种东西组成了,血液血管肌肉脏器全没了,怎么办怎么办……】
秦唯西心中没多少感触,或许是掌管情绪的大脑皮层也被侵蚀了部分?她只是抬头环视四周,最后目光落向了星河某一处,过了会,轻声问,“你好像在哭?”
【啊?哭?没有的事,我只是太着急了,血液血液血液……啊,我知道了!笨蛋!笨蛋柏嘉良!】
“你叫柏嘉良?”秦唯西轻笑一声,“很好听的名字。”
那个声音突然沉默了,过了会,扭扭捏捏地说,【别说这种话,怪得很,你再说有个家伙就要闹了,呼,虽然我也不知道她在闹什么,大概是心情很诡异吧】
【你稍微忍一下疼,】说了一大堆秦唯西听不懂的话之后,那个声音严肃了起来,【我会给你一滴血,这滴血可以帮你重塑一个比现在更加强悍的身躯,获得比之前更变态的天赋,以及拥有近乎永恒的寿命,你准备好了么?】
“那我要付出什么呢?”秦唯西问。
那个声音顿了顿。
【你的性格会受到影响,而且,无法登神,】似乎是怕她伤感,那个声音很快又补充,【严谨一点的话,是短时间内无法登神】
“好吧,有个念想就好,”秦唯西的确紧张了一下,不过很快又舒了口气,笑问,“那要到什么时候呢?”
【到我们再见的时候。】那个声音轻声回答。
秦唯西唇角笑意更甚。
“好啊,柏嘉良,”她轻声道,“我很期待。”
【啊啊啊啊!啊,你干什么!】那个声音尖叫起来了,但秦唯西总觉得除了前半截外,后半截好像不是和自己说话。
但她依然认真回复,“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觉得……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她苦笑一下,“这话说着,好像是在强行搭讪一样,但我就是这种感觉。”
“我好像,隐约对你有些好感?”
【啊啊啊啊啊啊啊!】
秦唯西这次分辨不出来尖叫到底对谁的了。
【秦唯西你忍着点,】那个声音深呼吸几下,似乎是强行恢复了淡定,【我开始了】
秦唯西点点头,并开始四处观察。
那滴血会从哪里出现呢?
过了很久,什么都没出现,她心底泛着嘀咕呢。
突然,她觉得头顶一黑,茫然抬头。
一滴直径15米的巨大水珠状物体朝她的方向下坠!
秦唯西:!!!
来不及跑了,她迅速蹲下直接团成了一团。
哗!
像是暴雨倾盆,又像是走在路上被泼了一盆水。
秦唯西缩在一大团血泊中间,茫然,可怜,且无辜。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但这具诡异的身体似乎知道——它开始自发的贪婪吸取着周围的血液,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仿佛是满足的喟叹——
无垠的虚空中,时间的流速似乎也如那片黑暗的空间一样,尽数放慢了。
塔尔和米切尔近乎僵在了原地,只剩下柏嘉良和她肩上的小蝙蝠可以正常活动。而在她们面前,另一只沉睡的小蝙蝠悬在半空,躯体微微发亮。
“原来这就是罪血,原来……并不是我给予的或是那颗蛋给予的,而是我们一起……应该可以这样说吧。”柏嘉良低叹。
难怪,秦唯西会觉得她的血充满诱惑,毫无抵抗力。
一个简单的类比,人类70%以上的组成都是水,水对干渴的人类来说也是充满诱惑毫无抵抗力的。
而这只可怜的蝙蝠……她从来没喝过“水”。
不仅是求生的欲望,还是身体的记忆在怀缅渴求那逼近死亡边缘时降下的甘霖。
虽然这滴甘霖直径15米。
她又看向秦唯西,“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没有任何印象,”小蝙蝠沧桑摇头,搓了搓爪子,又问,“我刚才,之前……是什么个情况?”
“像是在黑潮中死亡然后被操控的空壳,但更高级些,能够拥有自己的神智,躯体强横程度也堪比半神,”柏嘉良分析着,“那颗蛋在改造方面还是相当实诚的,并没有偷工减料,你的确可以凭借那样一具身躯完全平推整个泰坦,只是自己也会死罢了。”
“而这种改造不可逆。”
“一般来说是的。”
“那你的血是怎么做到重塑躯体的?你又是怎么知道这种方法的?”小蝙蝠疑惑问道。
“我只是猜到我的血有用,毕竟只剩下这一种可能了,就像是连线题做到最后一空一样,”柏嘉良低声道,“而现在观测到的情况就是……那滴血在融化那些黑色物质,并催动那些黑色的物质演化,重塑出一具血肉的躯体。”
她吐出一口浊气,“虽然这具躯体和秦唯西之前拥有的一模一样,但是……很难说还是同一具了。”
“而且……”柏嘉良面露犹豫之色。
“怎么了?”秦唯西好奇问她。
“我现在不是压制住了那颗蛋的神智,掌管了那具身体吗?”她低声说,“就在刚才,我找到了些遗传记忆,唔,或者说,种族的血脉技能?”
秦唯西一下就猜到了,“其中有说过给予别人一滴血的效果?”
“唔,差不多吧,对。”
“所以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效果?”秦唯西好奇极了。
柏嘉良面色古怪极了。
“遗传的记忆告诉我,额,凡是被血改造过的生灵,都可以称之为……眷属。”
秦唯西愣了一下。
“眷属?”
“对。”
“你还是我的圣女来着吧?”
“对啊。”
“我记得圣女也算是眷属,而且是最亲密的一档。”
“不错。”
“……所以现在到底你是我的眷属还是我是你的眷属?”
“好问题,”柏嘉良挠挠头,“可能,互为眷属?”
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对了,”柏嘉良伸手,挠挠小蝙蝠下巴,感慨道,“你还没有被罪血影响的时候真可爱。”
明明是夸她,但小蝙蝠顿时变成气鼓鼓的一团。
“果然,年轻有年轻的好,”柏嘉良继续赞叹,“好听的话张口就来。”
小蝙蝠生气得怪叫一声,冲上去挠她脸了。
“喂喂喂,你不至于吃自己的醋吧。”柏嘉良笑着躲避那看似猛烈实则软乎乎的连环爪。
“你要没有这种想法我也不吃醋啊,”秦唯西停止了挠人,故作委屈的缩起蝠翼,毛发炸开,像是一个可怜的毛球,凄凄惨惨戚戚地背过身去,嘀咕,“我知道了,你喜欢年轻的。”
“笨蛋蝙蝠,”头顶传来一声含笑的喟叹,一只手托住了她,用力亲了口,“我喜欢每一个你嘛。”
“呵,听着就像是哄人的鬼话,”小蝙蝠不屑地轻哼一声,随后也闹不下去了,笑出了声,“咳,但我觉得有一点你要注意。”
“什么?”柏嘉良挑眉。
“我说我好像以前见过你,有熟悉的感觉,虽然每一次旅程中我都会下意识接近你,并且纵容你的亲密,但这种还没见到人就觉得熟悉的,还是第一次,”秦唯西神色认真,“不要小看我的直觉,你之前……呸,之后的某次旅程中,一定是做了什么能让那个我一直记着的。”
“我知道。”柏嘉良收起了笑意,郑重点头。
一直僵在原地的塔尔突然动了一下。
“看来那颗蛋减速的时间要结束了。”秦唯西注意到了这个细节,轻声道。
“嗯,我们也是时候降临了。”柏嘉良笑着,再次伸出了手,掌心泛起白光。
面前那只沉睡的小蝙蝠,同样泛起白光。
……
秦唯西猛得睁开了眼睛,随后身子一颤。
无穷无尽的力量从每一寸肌肉中涌出,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她的躯体。
下意识张弓,随意一箭射出。
一支粗大的能量羽箭直接轰碎了一旁一只泰坦的头颅!
“秦唯西?”集中精神的阿忒若普斯看呆了,猛得扭头,表情惊喜,“是你,你来了?”
什么我来了我没来?
秦唯西纳闷着呢,却听见自己张口回答。
“是我。”
她吓了一大跳。
【你是谁!】她大声质问,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我就是你,我是秦唯西。”另一个自己小声回答。
秦唯西呆住了。
【那个,那个柏嘉良也没说那滴血的负作用是会变成精神分裂症啊】
秦唯西:……
“没有这个负作用,”她哭笑不得的耐心解释着,再次熟练张弓,一箭又一箭地摧毁着泰坦的有生力量,“只是暂时借用你的身体而已。”
【把我的身体还给我!】秦唯西开始争夺起了身体的掌控权,并对体内的另一个意识抱有绝对的警惕。
“喂喂喂,你,你别,嘶。”
半空中,秦唯西的手臂僵住,不断颤抖。
“诶,等等,”秦唯西仿佛感应到了什么,骤然低呼出声,“别抢了,快伸手!”
【啊?】
“快伸手啊!”
秦唯西被她“吼”了一激灵,配合着伸出了手臂。
一具温软从天而降,落在了她怀里。
“柏嘉良?”秦唯西并没有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掌握了身体的主动权。她只是怔怔望着怀里的人类,下意识就叫出了她的名字。
虽然没有见过,但不会叫错的。
人类琥珀色的眼眸温柔得好像会说话,冲着她笑笑。
“你好呀,秦唯西。”
第299章
那种令人疯狂的馥郁香味从人类躯体的每一寸蔓延,让秦唯西忍不住想要探出血牙,狠狠咬在她白净的脖颈上。
但人类说。
“你好呀,秦唯西。”
她乖乖被自己抱在怀中,手臂自然地环上了自己的脖颈,言笑晏晏,眼波如酒,阳光轻柔地落在了她身上,宛若披上一层金纱。
秦唯西不知怎么就结巴起来,耳朵通红,“你,你好呀。”
【你心跳好快,】身体里另一个声音在嘟囔,【不,你我之间不能分这么清楚,是我心跳好快】
“你闭嘴,”秦唯西下意识低叱,见怀中人类一愣,又慌张摇头,“不,我不是在和你说话。”
【啊,一见钟情的感觉,真不错啊】那个声音显然并没有乖乖闭嘴,还在发出咏叹调般的感慨。
秦唯西压根不信这是她自己——自己才不会这样呢!
【别这么想,人是会变的,我肯定是被什么人带坏了嘛】那个声音仿佛能听见她的心声,笑眯眯道。
秦唯西还没来得及回应她,怀中人类就动了。
“你是年轻些的那个吧。”柏嘉良笑得狡黠,伸手。
“啊,我是,”秦唯西下意识回答,“唔!呜呜!”
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捏住了她脸颊上的软肉,又掐又揉。
“我早就想这么干了,”柏嘉良赞叹道,“手感真好。”
秦唯西满脸通红,脖颈都变成了微粉色,眼眸中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水润委屈,看上去诱人极了。
看得柏嘉良食指大动。
她真的这么干了,仗着年轻蝙蝠不会记得,仗着这里的泰坦迟早都得死,仗着唯一一个知情人阿忒若普斯马上就要去神界了。
她微微挺身,在秦唯西唇上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轰!
秦唯西只觉得脑袋要热炸开了,只有唇上那一点水润是清凉的,可那里偏偏就是热意的来源。她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晕晕乎乎之间,手臂一软。
“诶诶诶!”柏嘉良身子一晃,吓了一跳,顿时将秦唯西的脖颈搂得更紧。
下一瞬,那软乎乎的胳膊又重新变得有力了,秦唯西眼眸含笑,甚至带几分色厉内荏的威胁,“玩够了没?”
柏嘉良咂嘴,又上手狠狠捏了两下她的脸颊肉,“另一个你呢?”
“被吓了一大跳,不知所措,所以仓皇地逃走了,”秦唯西憋住笑,又忍不住感慨一句,“一见钟情啊。”
柏嘉良伸手按在她胸口,感受着那剧烈的心跳,咬耳朵,气声像小勾子一般挠着秦唯西的耳朵,“可是你的心跳还是很快耶。”
“很正常,”秦唯西面色不改,将人放下,手腕一抖,那柄灿金色的长剑骤然朝远方射出,钉住了一只恢复正常了的泰坦的喉咙,眼眸依然温柔地注视着柏嘉良的面庞,“我就是我,我们没有任何区别,我们共享思想和感知。”
“所以,是我在一瞬间,因为我一直爱你,而对你一见钟情。”
这回轮到柏嘉良脸红了,她不太自然地扭过头,轻咳两声。
“你真的不是另一个?怎么这么能说会道油嘴滑舌了?”
“只是想证明一下我也很会说话而已。”秦唯西挑眉轻笑,一张手,那柄长剑自然落回掌中,“闲谈到此结束,那些泰坦身上的时间流速恢复正常了。”
阿忒若普斯毕竟是离登神只有那一扑腾距离的存在,也是最早恢复正常的,那些泰坦则不然,现在才慢慢从减速的时间中恢复正常。
当然了,阿忒若普斯刚才也目睹了两人卿卿我我的全过程。
现在某只精灵正在怀疑人生。
柏嘉良朝一脸懵逼的阿忒若普斯笑笑,又抬头,打了个呼哨。
早就在空中盘旋的巨龙俯冲,熟练载上了某只刚才故意要掉下去的龙骑士。
柏嘉良正坐当中,手腕一抖,龙枪落入掌中,面色沉静。
望向不远处赶来的两位数泰坦半神,她握紧了龙枪。
“米切尔!”
一龙一骑,朝远远赶来的泰坦半神发起了一次冲锋!
柏嘉良愈来愈冷静,但眸中的战意却越来越火热。
上一次秦唯西遭受两位数泰坦半神围攻时,自己还是个累赘。但现在,自己已经可以与她并肩作战了!
成年巨龙拥有与泰坦不相上下的体型,而作为空中单位,更是拥有泰坦望尘莫及的速度。米切尔咆哮着俯冲,龙翼边缘的锋锐倒钩划破了泰坦粗厚的皮肤,龙爪和龙息几乎同时赶到,在强度足以用作太空飞船外甲的肌肉上留下了无法愈合的伤口。
泰坦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遮天蔽日的巨掌拍向黑暗巨龙,可迎接他的是一柄龙枪!
“实力堪堪到达武圣的人类,”泰坦怪笑,“你怎么敢闯入神的战斗!”
“呵。”柏嘉良连一句解释都欠奉,龙枪笔直向前。闲猪负
砰!可是比龙枪更早的是一颗魔晶炮弹!塔尔的黄铜机械左臂不知何时已经暴涨了数倍,变成了一管几乎有他整个人那么高,足以在任何古老坚固城墙上成为主炮的巨大炮管!而他此时单膝跪在龙背上,周围几片龙鳞掀起固定住他的位置。
泰坦半神被打了个趔趄,手掌被魔晶炮弹打出了一个巨大的血窟窿。
“热热身。”塔尔吹了声口哨,随后那管黄铜炮管咆哮起来,喷吐出三米多长的火光,朝四面八方倾泻着足以摧毁一个人类城邦的暴力火力。
“虫子!”她们正前方的泰坦半神遭受了最多火力,此时发出一声暴躁的痛呼。
那些魔晶炮弹并不能杀死他,但也足以让他完美而强悍身躯遭受重创。
他改变了方向,那只手朝龙背上的矮人抓去。
“你们真是抢风头,他都把我给忘了。”柏嘉良低声吐槽一句,龙枪一抖,再次迎向泰坦的掌心。
尖锐的枪头笔挺撞入了魔晶炮轰出来的那个血洞。泰坦却并未呼痛,而是得意一笑,合掌,“抓住你了!”
“嘁。”柏嘉良轻笑一声,双手握紧龙枪,掌心中,两道不同颜色的光芒在朝着枪头流淌。
一道灰黑,一道翠绿。【生命】和【死亡】
“砰。”她口中轻哼。
那只怪笑着的泰坦半神就这么原地炸开成了一堆碎块!【生命】和【死亡】的权柄力量纠缠碰撞在一起释放出的巨大能量,几乎将周围的一座小山给掀飞了!
“呼,一杀。”柏嘉良将一柄龙枪挥舞得水泼不进,朝她们炸来的血肉碎块都飞向了他处,就是小龙终究没逃过,委屈巴巴的呜嘤一声。
“乖,回头给你洗澡。”柏嘉良笑,又雄心壮志地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
轰!
一只被她盯上的泰坦半神瞬间被灰黑色的剑气绞杀成了碎片,一道黑影闪来,轻盈落在了龙背上,得意挑眉,“三杀。”
柏嘉良:……
好气,好想揍蝙蝠。
“要比赛吗?”秦唯西身上一丝血迹都没沾,脚步轻快朝她走来。
“不比,”柏嘉良没好气道,“比不过你。”
她磨磨牙,望向远处圈了三只泰坦半神练手以适应暴涨力量的阿忒若普斯,咂咂嘴,“我记得你上次打泰坦半神没这么强啊?还得靠炸神格碎片呢。”
“半神之间也分高下嘛,”秦唯西语气轻松,“你想想,能从每一次围剿活到那时候的泰坦半神得有多强?”
“也是。”柏嘉良微微点头。
秦唯西笑笑,骤然反手,劈碎了飞过来的一颗泰坦头颅,又朝着柏嘉良眨眨眼,“来比赛嘛,这样,公平起见,我让她和你比怎么样?”
她似乎并没有打算给年轻秦唯西选择的余地,一下就将身体的掌控权拱手相让。
秦唯西眸色清澈而羞涩,望着眼前的英气勃勃的人类,脸又忍不住红了,持剑的手都有些抖。
柏嘉良憋笑,蹦蹦跳跳上前,捏了把秦唯西的脸,调笑,“你这样可是赢不了我的。”
“不,不比赛。”秦唯西退后半步,躲开柏嘉良的手,脸又红了,结结巴巴。
“她是想让你尽快适应这具更强悍的躯体,你看阿忒若普斯也在适应,”柏嘉良也不逗蝙蝠了,笑笑,“和半神的战斗还是有压力的,目前来看,没有比泰坦更适合练手的靶子,也没有比你自己更适合的老师了。”
秦唯西一怔。
“而且,我们这次待不了多久,”柏嘉良轻声道,“之前是偷渡下来的都很快有了负面反应,这次是强闯,估计很快就要被驱逐出境了。”
“不,不要。”秦唯西脱口而出,骤然上前一步,伸手,似乎是想握住柏嘉良的手臂。
可她到底还是没有握住,垂下了手,怔怔望住面前的人类。
过了会,她唇角泛起一抹笑意。
“你说过还会再见的,对吧?”
“当然。”
秦唯西点点头,吐出一口浊气,握紧了掌中剑,转身,轻盈跳下龙背,奔向另一个对手,只是遥遥丢下一句,“我才不和你比赛!”
柏嘉良失笑,注视着她的背影,过了会,转身,龙枪轻轻一点在一旁装聋作哑的塔尔,轻笑,“准备啦,可怜的小米切尔翅膀都要扇出火星子了。”
“我还以为你都忘了我们还在被追杀呢。”米切尔欲哭无泪。
这两人聊天压根不看场合的!除了被阿忒若普斯圈住的三只,其他泰坦半神都在追着他撵!显逐富
只能说亏得他速度快,不然早就被撕成一条条做龙肉干了。
“下一只是那个瞎了右眼的,”柏嘉良在身后追逐她们的泰坦中选中了一只,打了个呼哨,“米切尔,响尾蛇机动。”
“您到底是从哪里看的这些奇奇怪怪的词儿。”小龙吐槽,却骤然扬起龙首,直朝天空,摆出了个奇异的飞行姿势。
龙尾在前,龙首在后,却依然保持着向前平飞,以极快的速率将狂飙的速度降了下来。
狂奔的泰坦始料不及,一下冲过了头,当他睁着独眼再转身时,迎接他的是一柄从天而降的龙枪!深深刺进了他失去眼球的眼洞中。
“二杀。”柏嘉良吹了口气,轻笑——
大战从凌晨一直持续到了日暮。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处理掉最后一只第二批增援泰坦,秦唯西拖着疲惫的身躯与阿忒若普斯汇合。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笑,随后毫无形象地瘫倒在了地上。
阿忒若普斯还有几分余力,勉力抬手,催生了一颗巨树,投下了一丝翠绿和清爽的阴凉。
“我估计我在尘世待不了多久了。”阿忒若普斯怔怔看了眼天边的火烧云和在火烧云下被刷洗的那条巨龙,低声道。
“嗯,没关系,有我呢。”秦唯西轻声道,“泰坦这次踢到了铁板,听说在人类那边的围剿战也是被全歼,想来大概会消停一阵子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忒若普斯叹口气,面色有些迟疑,“我是说,我快要走了。”
“嗯?”秦唯西茫然扭头。
漂亮的精灵磨磨牙,“我快走了!你能不能让现在的秦唯西和我说说话!”
秦唯西懵逼且委屈。
“我就是现在的秦唯西啊。”
阿忒若普斯一愣,“那你是怎么【听说】泰坦在人类那边的围剿战也是被全歼的?”
秦唯西理直气壮地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听她说的啊。”
阿忒若普斯眯眼,似乎还是不信,又伸手戳了戳自己好友的肩膀,扬眉,问道,“世界规则是什么?”
“你干嘛?什么世界规则。”秦唯西毫不客气地白她一眼。
“还真是你,”阿忒若普斯惊喜起来,又迟疑了一下,“可是你变强了啊。”
“就没有一种可能是我面对压力突然爆发临阵突破了?我可是天才。”秦唯西脑袋微微转了个角度,并不看她的眼睛,枕着胳膊,语气轻松,甚至吊儿郎当。
只是她眼眸深处是平静的。
她并不打算告诉自己的挚友,自己曾在一个黑暗虚无的空间与一个不知名的恐怖存在对峙,并接受了那个恐怖存在给予的“馈赠”。贤主敷
如果……如果没有那个人类的出现,自己现在大概已经是个面目全非的怪物了,阿忒若普斯或许会泪汪汪看着自己,嘴里吐出机关枪般的谩骂,骂自己蠢,也骂她自己废物。
只不过现在似乎有点麻烦,虽说重塑了肉身,但柏嘉良说自己会性格大变,而且很难登神。
秦唯西神色恍惚了一下。
不能登神……
她和阿忒若普斯在生命之树下还有约定来着。
她不知该怎么开口,做那个违反约定的人。
“秦唯西,”身旁人突然叫她,“有件事,额,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什么?”秦唯西扭头。
“我想拜托你,”精灵那双翡翠般的漂亮绿眼睛望着她,“可以帮我照看一下精灵一族么?”
秦唯西没说话,但眸子里写满了疑问。
“额,是我一边战斗的时候脑袋放空突然想到的,”阿忒若普斯开始语无伦次起来,“如果我们俩都登神了,那血族和精灵一下就会缺少了顶尖战力,虽说现在是统一战线但人类对我们还是抱着异样目光的,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什么的,还是留一个人在凡尘照看一下比较好。”
秦唯西静静看着她,过了会,轻声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暂时不要登神。”
“嗯。”阿忒若普斯不断点头,眼眸却有些躲闪。
她在撕破苍穹的时候,看见了传闻中的【神界】。
在那一刻她明白了,那不是传说中所描写的遍地黄金流淌着奶与蜜的土地,也不是什么纯白无瑕的无垢之处。
那是这个世界最黑暗最肮脏的地方,那是神明的责任与宿命。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阿忒若普斯没有怨恨,也没有后悔,更是打算好了要背负起这份责任。
只是……
这么沉重的东西,自己一个人背就好了。
从未来来到这儿的秦唯西虽然并没有透露很多东西,但有一点很明显,这只蝙蝠在凡尘还有很久很棒的未来。
只是她觉得瞒不过秦唯西,说不定还要被拷问两句。
正当阿忒若普斯心中忐忑的时候,听见耳边传来一句应许。
“好。”
她愕然抬头,对上了秦唯西同样略有躲闪的眸子。
阿忒若普斯沉默了会。
“你有事瞒着我吗?”
秦唯西挑眉,“你有事瞒着我吗?”
“我没有。”阿忒若普斯止口否认。
“我也没有。”秦唯西笑笑。
两人对视一眼,一些东西就了然了。
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要是再看不出彼此的异样,只能说几百年的交情都喂了狗。
但两人都很有默契,谁也没捅破那层纱。
“聊点轻松的吧,”阿忒若普斯笑笑,望向刚把龙刷洗干净现在提着龙枪徐徐朝这边走来的柏嘉良,迟疑了一下,“她刚才亲你,是什么感觉……?”
于是精灵亲眼见证了一只白净秦唯西是怎么变成红烧秦唯西的。
“别说这个,”秦唯西捂脸,低声呻/吟,“我,我……”
生命之神大悦,用力拍着地面,激动得像是海豹拍掌,“我要听我要听,快说快说。”
秦唯西用力按了按心口,在心底警告一句另一个秦唯西不准看笑话,随后望向已经走近的柏嘉良,扭扭捏捏开口。
“……一见钟情。”
阿忒若普斯瞬间露出“磕到了”的姨母笑,用力拍掌,大声道,“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你和她关系也太亲密了,就算是圣女也不会直接放在床上用蝠翼裹起来嘘寒问暖的……咳,咳咳咳,你当我没说。”
一下秃噜出去太多信息的精灵心虚地转头看向了另一边。
秦唯西盯住了她,眼神愤怒。
“我果然不是失忆吧!”她咬牙切齿望着面前这只精灵,“还撞到脑袋失忆两次,谁信呢!”
“还不是你自己留下来的烂摊子!”阿忒若普斯原本心虚着呢,被人这么一吼,眼睛也瞪起来了,“我帮你收拾烂摊子容易吗我!”
秦唯西感受了一下在心底异常安静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那个意识,再联系到柏嘉良方才说的“之前是偷渡下来的都很快有了负面反应”,也就明白了大概是怎么一回事。
但这并不影响她敲阿忒若普斯一笔竹杠。
“赔钱!精神损失费!”
“赔什么赔,我还要你赔一笔工伤赔偿呢!我至少胖了两斤!”
“要旧算账是吧,你赔我那根树杈杈!”
“什么树杈杈,我都还你一颗老歪脖子树了!”陷诸赋
当柏嘉良走近了,看见的就是和小学生吵架似的未来的【生命】与【死亡】,唇角不禁疯狂上扬。
“嘘。”阿忒若普斯眼见柏嘉良走近了,胳膊肘用力戳了秦唯西一下,轻咳两声。
吵得正开心的秦唯西扭头,对上了柏嘉良看热闹的目光,脸又是一红,刚才彪悍的模样一收,紧张得抿着唇垂下了脑袋。
“我感觉我差不多得走了。”柏嘉良含笑蹲下,伸手,揉揉秦唯西的脑袋,又伸手往她胸口一探。
秦唯西被揉了脑袋,脸已经红得不像样了,见状,大惊,连忙后仰。
可柏嘉良的手压根没碰着她,却凭空从她胸前掏出了一只小蝙蝠。
小蝙蝠看起来气鼓鼓的,扭头望着秦唯西,黑豆子般的眼珠眨了眨,神色有一丝异样,又跳上了柏嘉良的肩膀,团成一团。
“你以前没从这个视角看过自己?”柏嘉良于是也揉了揉气鼓鼓的小蝙蝠,努力做到一碗水端平,又轻笑问道。
“当然不是,”秦唯西开口,是和年轻蝙蝠不一样的沉稳嗓音,“丢出去的小蝙蝠看自己也是这个视角的,只是……唉。”
“叹什么气?”
“真怀念年轻的时候啊。”秦唯西如是感慨,眼眸却落在了阿忒若普斯身上,有一丝怀缅。
最后一次当着面和挚友吵吵闹闹,就是现在了。
之后就算偶尔有拌嘴,也是对着那个小镰刀,多少少了分实感。
秦唯西和阿忒若普斯显然都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都愣了一下。
柏嘉良扭头看向她,想了想,将突然有些伤感的小蝙蝠从肩上拿了下来,用力搓了两下,又放在了领口贴近肌肤的地方rua一下脑袋,随后笑道,“我刚才听到你们决定一个人登神一个不登了,那总得留个交流的渠道吧,不能以后秦唯西找你得跑到精灵教堂祷告去不是。”
阿忒若普斯一怔,想起刚才瞥到的神界一角,有些戚戚然,“可能……联系不上啊,神界和凡尘的障壁太厚了。”
“想办法嘛,事在人为。”柏嘉良已经有了些把握了,此时“语重心长”地劝道。
缩成一团的小蝙蝠也点头。
这里其实也是一个bug。后来的那么多神都没有找到能够和尘世即时沟通的办法,那么凭什么作为第一个登神的阿忒若普斯就能捣鼓出那个能和凡尘联系上的小镰刀呢?
“我……”阿忒若普斯迟疑了一下,又抬头望向柏嘉良,蹙眉,“你有办法?”
柏嘉良笑笑,从怀里掏出两只沉睡的小蝙蝠。
一只是秦唯西当时塞给她的,另一只是当时在阿忒若普斯身旁崩解开但在战前又重组的那只,方才她一降临就收了起来。
“这两只蝙蝠九成是你的力量,但你估计已经收不回去了,”她对着秦唯西笑笑,“它们现在已经沾染上了虚空的气息。”
“它们曾经做到过超乎想象的事,进行了这个世界上距离最遥远的共鸣,”她轻声道,“从凡尘到虚空中的共鸣。”
“它们为我们提供了降临的具体方向,也开辟了从虚空,跨越……嗯,神界,再到凡尘的通道。”
她没说出来的是——这个通道甚至跨越了那颗蛋的领地。
这可能是那个种族历史上都绝无仅有的事儿。
于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对小蝙蝠现在甚至拥有了些【空间】的权柄。如果说普拉斯达豹家族的空间传送能力敢称第二,那么这对小蝙蝠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它俩打通一个神界的障壁传送些信息和能力还是很简单的,这估计也就是你们接下来要捣鼓出来的东西的核心力量了,”柏嘉良望着两人惊喜的眼眸,笑笑,“接下来就看你们创造咯,对了,需要我提供一个【创造】的眷属给你们出主意吗?”
两人从满脸惊喜变成一脸懵逼。
“好吧,虽然【创造】马上就要诞生了,但你们不知道是正常的,”柏嘉良意识到她俩没听懂,轻咳一声,“当我没说,交给你们啦。”
那对小蝙蝠从柏嘉良手中转移到了秦唯西手里,后者蹙眉望着那两只毛绒绒的玩意,沉思,随后递一只给阿忒若普斯,“要那么麻烦干嘛,你拿一只我拿一只不就行了吗?”
柏嘉良肩膀上一直安静看着的小蝙蝠开始抓狂乱跳起来。
“嘘,淡定,淡定,”柏嘉良干咳一声,走远了些,戳了戳小蝙蝠,“怎么回事。”
“只是觉得很无力,”小蝙蝠声音悲愤,“我年轻的时候怎么这么憨呢。”
果然,秦唯西被阿忒若普斯锤了一下。
“你想以后联系我是用搓小蝙蝠的吗?一点逼格都没有,你让其他人怎么想,”生命之神磨牙,“你以后去和我的教会解释去吧,为什么他们是祷告而你是搓小蝙蝠!”
秦唯西沉思,似乎是也觉得那画面有点画风不对,于是点点头,又想了想,微微催动力量。
那两只小蝙蝠变成了如血般的两颗宝石。
“现在怎么样?”
“可以倒是可以,”阿忒若普斯捏着下巴,又有些迟疑,“但这一看就知道是你的力量,没我的份耶,我还是个神呢,感觉会让我有点丢人。”
“那就搞个一看就是你弄出来的玩意的外形,然后给它镶上去。”秦唯西还是很慷慨的。
“唔,用我的武器作为外形怎么样?”
“可以。”
“弓还是镰刀,给你选择的机会吧。”
“镰刀!方便你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你是怎么一镰刀砍了我的树杈杈的!赔我树杈杈!”
“赔什么树杈杈!我已经还给你树了!”
在一边看热闹的柏嘉良疑惑地戳了戳小蝙蝠,“所以到底什么树杈杈?”
小蝙蝠茫然摇头,“不记得了啊。”
柏嘉良幽怨看她一眼,伸指,轻轻弹了一下小蝙蝠脑袋,“你到底记得什么。”
小蝙蝠捂脑袋,瞪柏嘉良,“我记不得的事多少都和你有关,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
柏嘉良挠挠头,突然心虚,再一抬头,发现动手能力极强的两人这就已经把小镰刀弄好了。
“有趣,”秦唯西好奇地翻来覆去翻看着手上的东西,“用料只是普通的秘银而已,但刚一成型……就是半神器胚子了。”
“可能真的可以耶。”阿忒若普斯有些兴奋,拿着小镰刀挥舞两下,“用着也很顺手。”
秦唯西警惕地看着她,生怕某只精灵兴致一到就要拿小镰刀砍个什么助助兴,于是转移话题,随口道,“之后记得和我讲讲神界是什么样子。”
“啊,啊?哦哦哦好。”阿忒若普斯支支吾吾起来,身躯却突然一阵闪烁。
“啊,秦唯西,”她愣了愣,随后发出一声感叹,站起身,笑道,“我大概要走了。”
秦唯西望着她,心里埋了一个疑惑,却也没追问,只是跟着起身,想了想,朝柏嘉良用力挥挥手,示意她过来。
“诶?”柏嘉良茫然指了指自己,确认后,又扭头看向一边的小蝙蝠,“看来年轻的你还挺勇啊,不是一直不敢看我么?”
小蝙蝠摊爪。
可是,当柏嘉良走到秦唯西面前时,发现某只年轻蝙蝠耳朵又红了,还是不敢看自己。
柏嘉良陷入沉思。
这到底是勇还是不勇。
“那个,”秦唯西深吸口气,朝柏嘉良肩膀伸出手,“你,要再来一下么?”
“诶?”这回轮到小蝙蝠和柏嘉良一齐傻眼了。
“你说的对,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都不算什么精神分裂,我们就是一体。所以,我觉得我想要的,你也会想要,”秦唯西认真望着小蝙蝠,“我要说的差不多都说完了,你要和阿忒若普斯再说两句吗?”
小蝙蝠怔了好一会,又下意识看向柏嘉良。
柏嘉良摊手,笑。
小蝙蝠于是用力蹦上秦唯西的手掌,在触碰的一瞬间消失。
秦唯西闭眼,睁眼。
她望向已经快变成虚影的阿忒若普斯,眼眸温和而澄澈,上前一步,轻轻抱住那道虚影。
“你应该知道了吧。”阿忒若普斯戳戳她的肩膀,意有所指。
“我当然知道,”秦唯西微笑,“下次见面,就是接你回家了。”
“哼哼,回家,好啊,”阿忒若普斯笑两声,随后抬手,用力给秦唯西肩膀狠狠锤了一拳,大吼,“回什么家!工伤费懂不懂!工伤费!你下次见我我必须看到工伤费!”
正在酝酿煽情告别气氛的秦唯西陷入沉思。
算了,和这狗东西没什么好酝酿的。
果然是快万年没见,记忆给这家伙狠狠美化了一番。
于是她深吸口气,毫不犹豫学着年轻蝙蝠的模样与阿忒若普斯对吼,“树杈杈!我的树杈杈!”
一旁的柏嘉良直接笑弯了腰。
这还真是对实打实的损友。
阿忒若普斯在空气中慢慢淡去了,而直到最后她还在挥舞着小镰刀,口型还是“工伤费!还我工伤费!”
秦唯西目送她彻底离去,眼眸中还是添了几分伤感,又轻轻按着心口。
“我知道你要问我什么,”她低声道,“但不行。”
感受到心中那个意志的抗议,她笑笑,望向柏嘉良,“有些事,直接告知结果反而没有了意义。”
“你要自己走过那么长,那么久的路,才能知道,答案的意义在于解答过程,而非那个简单的几个字。”
“所有带着痛苦和怀疑的思考,都要自己经历,结果才有意义。”
心中的意志沉默了一会,随后问,【她会好好的吧】
秦唯西又用力按了按心口,克制住不让自己想起那巨大的锁链和伤痕累累的躯体。
她只是微笑,又抬头望向柏嘉良。
“我们很快就要去接她回家了。”
【那就好】
远方的巨龙突然长啸一声,柏嘉良顺着看过去,发现某只小龙似乎有些焦急地在拍打着龙翼,很快,向来只打盹不做电灯泡的社恐小龙直勾勾冲了过来,表情惊惶又委屈,“塔尔突然不见了!”
“因为我们时间也快到了。”柏嘉良摸摸他的脑袋以示安抚,又微笑,“塔尔毕竟是……后裔,这场战斗和他纠缠的关系太深了,他先被弹出去也是正常的。”
“放心吧,我能感受到他还在。”
小龙这才松口气,这边看看秦唯西,那边看看柏嘉良,突然扭头,摇摇晃晃跑远了。
“哈,”柏嘉良笑,又抿了抿唇,弯腰,凑到秦唯西心口,轻声说,“我们要走了哟。”
“我再送你一份礼物怎么样?”秦唯西轻笑道。
柏嘉良讶异抬头看她一眼,随后发觉她肯定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什么礼物?】
“什么礼物?”
心中的意志和柏嘉良异口同声。
秦唯西叹口气,嘀咕着,“我都说了我就是你了,你想要什么我当然清楚,也知道你有这个心但压根没这个胆。”
她又望向柏嘉良,眼眸可怜巴巴。
“你亲了她,都没亲我的。”
“啊?”柏嘉良懵逼。
她还没反应过来,秦唯西骤然俯身,吻上了她柔软水润的唇。
“唔?”柏嘉良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这是一个温柔缠绵缱绻的深吻。
她也意识到了礼物是什么,心中哭笑不得。
所以什么斗嘴吵闹分歧,果然还是自己最会为自己谋福利吧。
她合眸,双臂搂紧了秦唯西的脖颈,热情回应着一切。她与秦唯西交换着呼吸,频率,气息,手不知何时攀上了秦唯西的心口,感受着她过于剧烈的心跳。
柏嘉良吻着吻着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秦唯西早就不是当年那只纯情蝙蝠了,她现在的吻技相当高超。
但……没有蝙蝠永远纯情,但总还有纯情蝙蝠的。
这份剧烈的心跳,显然属于另一个意识。
她们在晚霞中拥吻数次,在彼此的耳边低语呢喃。
最后,小蝙蝠心满意足地跳回了柏嘉良的肩膀上。而面前的秦唯西的脸已经红透了,眼眸水润无神,眼角微红,看起来就很好欺负。
柏嘉良也满意地舔了舔唇角,又用力揉了揉秦唯西的脑袋,温柔道,“我要走啦。”
“呼,”秦唯西哼出一个沙哑的鼻音,过了会,又问,“我是不是会忘记你?”
“嗯?”柏嘉良一怔,惊异于蝙蝠的机敏,却也没打算骗她,点点头,“对,你会忘记。”
她又露出了一个更温柔的笑,“但我们还会再见的。”
秦唯西深吸口气,做出了她这一天最大胆的一件事。
她迈步上前,用力抱住了柏嘉良,将脑袋埋在了她的肩窝里。
原本待在那儿的小蝙蝠气愤地跳到了另一边肩头,叉着腰望着秦唯西,指指点点,不断摇头。
秦唯西才不管呢,她一开始还只是轻轻拢着,后来愈来愈用力,仿佛要将人融入自己的骨血中,鼻尖深深压在了她脖颈肌肤上,用力嗅闻。
“我记住你的味道了,”她声音沙哑,“我会乖乖等你。”
柏嘉良轻轻揉着她的后脑勺和鬓角,笑着点头。
“好啊。”——
那只巨龙,那个人类,还有自己。
她们果然没有留多久,不到一会就纷纷消失了。
秦唯西站在原处,小镰刀挂在腰上,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阿忒若普斯留下来的那颗巨树,望着远处的夕阳,另一只手轻轻触碰着自己的唇。
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人类的香味。
“我好像一直在等,”她轻声道,“从小到大。”
“没关系。”
她靠着那颗巨树,疲倦地坐了下来。
“我很擅长等待。”
第300章
人类帝国,皇都,皇宫,战后普通的一天。
“公爵大人。”“公爵大人好。”
那些向来不可一世的御前侍卫们见着战争结束后三族最炙手可热的新贵正朝这边走来,一个个纷纷立正持剑行礼,神色恭敬。
秦唯西只是淡淡点点头,随意迈入宫门,没向着召见外族使臣的大殿,而是径直去了后院书房。
那里正在召开一场隐秘的会议。
“朕绝不同意!”还没进门,秦唯西就听见了气恼而尖锐的人声,“听着,这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人类决不允许有任何一滴泰坦余孽的血脉还存留于物质界!”
那正是那位年轻的人类公主的声音,哦不,现在应该说是人类女皇了。
她的父皇,前任皇帝,在于泰坦的战斗中英勇殉国。
“我理解您的愤怒,”另一个略显苍老疲惫的声音响起,“陛下,但那不是什么怪物,他们曾经也是您的子民。”
秦唯西随意叩门,没等里面应答就推门而入。
屋内的两人朝她点点头,她亦淡然回礼,又自然坐在了书房内剩下的那张靠窗的空位上,目光涣散地落在窗外凋零的老树上。
老树只剩几片叶子还是翠绿的了,树干枯焦,听皇城摊贩口中的小道消息称,前些天一道天雷击中了它,直接将原本好端端的树劈了个半死。
总而言之,在那些人口中,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们曾经的确是,但现在并非朕的子民了,”她的到来只是暂缓了争吵,而并未结束这场激烈的交锋,“大主教,哪怕是阿普诺本人在做这件事时也做好了所有准备,不论是意志被侵蚀还是成功夺舍,他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迎接死亡,他现在只是一时糊涂,朕不信他会抗拒皇命。”
“可是陛下!”那位年老的精灵声音愈发悲壮了,“现在已经不是阿普诺一个人的事了,那是数目成千上万的新族群,那是一个新的文明!他们,他们就像彼时的精灵和血族一样!我们应该要给新族群一个机会!”
“没有机会,”年轻,甚至称得上少年的女皇声音是坚定而冷酷的,“大主教,朕知道您对那群杂种有同命相怜的期待,但精灵和他们并不相同,好歹您的祖上是高贵的,饱含善意的,对我们施以过援手的翼人一族。而那群杂种的祖上是卑贱的,残暴的,想要侵略我们的领土而现在失败后依然不死心的泰坦!”
“呼,”她的声音都有些哑了,用力喝了口茶水,随后重重放下茶杯,“朕决不允许这种种族的血脉后代留存。”
秦唯西在一旁安静听着,心中并没有什么波动,甚至有些想笑。
那些在集中营的,像是被野兽一样看管起来的新种族曾经都是人类,可人类的首领却想要将他们赶尽杀绝。反倒是和泰坦在魔法形式上分歧严重甚至称得上命运宿敌的精灵在为他们求情。
称得上是地狱笑话了。
秦唯西知道自己不应该觉得好笑,但那股冷眼旁观看乐子一般的笑意就这么在心中不断酝酿。
她厌恶那种感觉,又知道那分明就是自己产生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那个人类说的,自己的性格会大变,而现在就是转变期。
为什么用“那个人类”称呼?
因为自己已经记不清她的名字,更记不清她的模样了。
“秦唯西公爵,”少年皇帝的呼唤让她回了回神,大概是因为精灵大主教和她吵得不相上下,她此时将希望投向这位现在实力恐怖强悍的血族公爵,“当时您也在场,阿普诺的承诺和变化您也都看在眼里,您也是当事人之一,您说两句吧。”
秦唯西抿抿唇,迟疑了一下。
是的,她的确在场,从计划制定、讨论,到实施,她全程参与。
那是人类宫廷第一大魔导师阿普诺的一次豪赌。彼时战况已经基本明了,过于狂傲的泰坦在围剿她和阿忒若普斯的战役中被尽数歼灭,血族和精灵算是打了场大胜仗。而人类虽说也将来犯的泰坦基本留了下来,但付出的是十几位武圣和大魔导师的性命。
以弱击强能获得这样的战绩已经颇为不俗,但横向一比较,就算不得什么能大肆宣扬的事儿了。
而在战争的持续下,人类作为强者最多实力最强悍的种族,也得到了泰坦最多的“关注”,每一次战争都是硬仗,每一次都损失惨重。
当然了,泰坦不盯着血族和精灵还有几个很重要的因素。对于血族来说,如果不是秦唯西自己想要硬碰硬,泰坦根本逮不着她,而一旦是关于血族领土的作战,秦唯西必然出来打游击,泰坦就像是大炮打蚊子一般无能为力。
而精灵呢?精灵虽说没有了顶尖战力,但他们拥有一位神邸的祝福和无限接近于神明的生命之树,再加上对血肉科技天生相生相克的生命魔法,对于泰坦来说也是一块硬骨头。
所以也就只能拿着人类出气。
总而言之,随着战争的持续,在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之后,人类开始回过头计算得失,随后发现,在此消彼长之下,几族的相对实力差距已经远没有战前恐怖了。
各族当然有自己的私心,于是,人类为了快速结束战争,“斩首”计划被提上了联军日程。人类宫廷第一大魔导师,第一大发明家阿普诺找出了被束之高阁的禁术【灵魂吞噬】,并提出了这个堪称胆大妄为的设想——为一位强大的泰坦半神布下天罗地网的陷阱,隔绝其他泰坦来援的可能,随后吞噬他的灵魂,以泰坦的恐怖躯体素质和人类第一魔导师的灵魂力量,塑造一个战争机器。
这个大胆的计划能被通过是有原因的,其中一个原因是——虽然泰坦脑袋有那么大,但脑仁儿确实小得可怜,横向比较,泰坦半神的精神力往往还比不过同级别的武圣,更比不过靠脑子吃饭的大魔导师。
计划经过了激烈的讨论,最后还是一致通过。精灵为了表示自己的支持为阿普诺提供了足量的生命树汁,而血族更是派出了秦唯西为其保驾护航。
当然了,计划施行的并不算顺利,毕竟她们算计的是在泰坦半神中也堪称强者的一位泰坦。计划的后半段出现了严重的纰漏,阿普诺虽然成功将泰坦的灵魂吞噬了大半占据了那具身躯,但残存的泰坦灵魂疯魔般的引爆了身体中的所有能量,要造成一次足以将空间撕裂的自爆,与阿普诺和秦唯西同归于尽。
那位泰坦半神差点就要成功了,秦唯西几乎想不到他失败的理由。
但那毁天灭地的自爆就是被硬生生的制止了,存放在阿普诺人类身躯储物器中的生命树汁自己飘了出来,凝成了一个巨大的法阵,不断循环,生生不息,将毁灭性的能量送到了不知名的别处。自爆了一半的泰坦身躯软沓沓的倒下,那宛若洪水般的血液朝山谷中的人类营地涌去,而生命树汁凝成的阵法碎裂后,残存的生命力也融入了那奔腾的血液中。
对于普通人来说,泰坦的血液是比鹤顶红厉害一万倍的毒药,不说其中蕴含的爆炸性的能量,光是与这个世界完全迥异的星际环境下泰坦身上自带的病毒,就足够这个世界掀起几次大瘟疫。
可生命树汁的加入,似乎让一切变得有些了变数。
总而言之,那些英勇的人类士兵们十不存一,而剩下的……也很难说还是人类了。
现在的争吵,就是在战争结束后,三族对于已是泰坦之躯的阿普诺和那些士兵的处置讨论。即便原本许诺即便战争结束即便自己活着也会自我了断的阿普诺也违背了诺言。
他说他打算活下去。
“秦唯西公爵,”见秦唯西沉默不语,精灵也耐不住开了口,“你和教皇陛下是挚友,您当然应该明白她的意思。”
“阿忒若普斯什么意思?”秦唯西回过神来,终于开口,声音清冷。
这是一个反问句。
“教皇陛下当然是希望阿普诺活下来的啊,”精灵大主教大声道,“如果不是教皇陛下在神界操控了那些生命树汁结成大阵,阿普诺阁下和那些英勇的士兵早就已经牺牲了。”
“您当时在现场,您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秦唯西唇角提了提,不置一词。
那些生命树汁是阿忒若普斯操控的?阿忒若普斯已经能做到跨越神界和凡尘的障壁做这么精细的操作么?
她并不觉得。
因为……人人都说她在现场,但她并没有那一段记忆,只有些模模糊糊的画面偶尔闪回。
这不是第一次了,秦唯西对此已经轻车熟路。
是有人降临到了这个世界,代替了她操控这具躯体。
未来的自己,和金发的人类。
“我保留意见,”她恍惚了一下,再抬头,望向目光灼灼望向自己的两人,淡然道,“我建议继续对这个新种族保持观察,并对阿普诺进行软禁,但同时要按照对待平民而非奴隶,甚至是战争英雄的态度对待他们。”
人类女皇和精灵大主教对视一眼。
“好吧。”
“那今天先就这样吧。”
从两人的表情上看,他们对自己和稀泥的发言颇有不满。
但秦唯西并不想过多掺和到一个种族命运的决策中——她自己现在的状态她自己知道,她有些惶恐,她害怕自己的一词一言会轻易决定无数人命运的走向,而她无法肩负起那样沉重的命运。
这个决策可以由之前那个坚定热情开朗的秦唯西完成,也可以由或许不久后会出现的那个淡漠疏远的秦唯西完成。
但不可以由正在迷茫恍惚中的自己。
她冲两人微微点头示意,起身,离开皇宫,将自己大脑放空,慢慢走在人潮如织的皇城路上。
她还隐约记得那个人类说过,“当她们下次再见的时候,就是自己登神之时。”
可她明明再次降临了,自己却并未登神。
由此可见,那个人类食言了。
而当许多承诺中有一个被打破的时候,人们自然会对其他承诺抱有疑心。
秦唯西步履沉重,微微垂眸,吐出一口浊气。
等待啊……
自己要等多久呢?
在拐进血族驻人类外交使馆之前,她嗅见了鲜花的芬芳。
秦唯西回过神来,顿步,看见了一个卖花的小女孩。她蹲在路旁,也不叫卖,看起来有些胆小,身前是一个几乎有她那么高的破旧的大木桶,桶中有一半清水,其中插满了鲜花。
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挑了一朵最大最红最好看的。
“大人,一元一朵。”小女孩怯生生地对她说。
一张大额纸币裹挟着一句“不用找了”落在了小女孩掌中,女孩惊愕起身,却看见那位漂亮的大人拐了个弯走进了血族的地盘。
她不敢动了,只是傻傻站在原地。
……
秦唯西对自己方才的行为并没有什么其他想法,她现在所有的情绪和理智的能力都用在了与自己的痛苦内耗中,反而没了什么外显的情绪波动。在一众血族的问好中,她不断点头,保持着漠然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关门,随意找了个水杯,将花插在了里边。
“很漂亮的花。”房间里传来了第二个人的调笑声,随后秦唯西才迟钝地闻到那股令自己渴望到发疯的浓香。
她拿着水杯怔怔扭头,看见一只懒散坐在书桌上,笑容灿烂的人类。
大概是肌肉记忆在作祟,她只觉得耳朵一下就热了起来,唇也变得干燥。
牢牢锁住她自己所有情绪的罐子一下被那个笑容暴力的撬开了,像是夜晚的烟火一般在她脑海中炸出无数斑斓的色彩,她眼前有几分模糊,随意将手中水杯丢在了一旁,快步走到人类身前,唇瓣不断翕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居高临下看着人类,对上人类琥珀般坚硬又潋滟的眸光,竟觉得自己才是被审视的那个。
甚至是被一眼看穿,无地自容。
秦唯西又退后了半步。
“笨蛋蝙蝠。”一只手抬起,轻轻碰了碰她发烫的脸颊,伴以一声喟叹,随后人类站起身,轻轻抱住了她。
她下意识反手搂紧了那具温软的躯体,听着耳边人低声呢喃,“我知道你很难受,这种感觉很难受,抱歉……不能一直陪着你。”
秦唯西深呼吸几次,再开口,声音沙哑,“我这次没被替代?”
胸前突然有软乎乎的东西动了一下,她微微放开些柏嘉良,就看见一只小蝙蝠从柏嘉良胸前口袋里爬了出来,站在肩膀上与自己对视。
“我和柏嘉良讨论过,”小蝙蝠声音是温和的,“结论是,自我蜕变的过程,当然无需我来替代选择。”
“蜕变一般是用于从坏到好的描述,我可不觉得我现在的状态是蜕变,”秦唯西苦笑一声,低低叹口气,“我倒是从来没有这么希望由你们来做这个决策。”
“我才不,”小蝙蝠和柏嘉良异口同声,随后后者笑了笑,继续道,“这么重要的事,当然是你来决定。”
秦唯西沉默望着她,过了会,松开双臂,给柏嘉良倒了杯水,又找了个小碟子也给小蝙蝠倒了点水,惹来了小蝙蝠一个大白眼。
她笑出了声,然后怔了怔。
“怎么了?”柏嘉良抿着水,好奇地看着她。
“很久没发自内心的笑过了。”秦唯西自嘲地摇摇头,坐在了沙发另一侧,轻声道,“人类的女皇和精灵大主教在对待阿普诺这一件事上持完全相反的意见,他们一比一打平,结果担子就落在了我身上。”
她又端起那个水杯,指腹轻轻碰着柔软易碎的花瓣,望着眼前的一人一蝙蝠,语气里颇带些无赖,眸中是这些天少见的狡黠和雀跃,“是你们帮了阿普诺,也是你们救了那些士兵,他们变成这样你们也有责任,怎么能把事儿都丢给我?”
柏嘉良轻咳两声,嘟哝着,“我们是有责任啦,但我们待不了很久啊。”
“我现在可不信你说的话了,”秦唯西摊手,“你上次还说再见的时候我能登神呢。”咸注敷
柏嘉良看起来更心虚了,搓搓手,长叹口气,“还不是因为误判了行程?谁知道还要……回来的。”
秦唯西哼出一个鼻音。
“当然是你来决定,”柏嘉良深吸口气,强行把话题拧回了正题,“你现在是堂堂血族公爵,是世界上顶尖的强者了,你要负起责任。”
秦唯西方才还灵动些的眸子又变得低落了,她苦笑着,“我负不起这个责。”
“你想不想这个新种族留下来?”柏嘉良追问。
秦唯西指尖不安地搓揉着花瓣,沉默了会,语速极快地低声道,“我觉得人类的少年皇帝和精灵大主教都说的有道理,那个新种族毕竟是继承了泰坦的血脉,拥有泰坦的知识,绝对是一个不稳定因素。但……大主教认为,就因为这个不稳定的【可能】而直接剜杀一个新种族,从道义上来说也是讲不通的。而人类认为在这种,三族都损失惨重格外脆弱的时候,稳定比什么道义更重要,而大主教就要她论证为什么一定会是不稳定为什么不能用观察监督的手段而是直接一刀切,人类反驳……”
“停!”柏嘉良打断了这一大片双方论点阐述,认真望着秦唯西,“我是在问你,你愿不愿意这个新种族留下来?”
秦唯西静静看着她,过了会,轻声道,“人类和精灵都有道理……”
柏嘉良长叹口气,捂脸。
“我的确就是这么觉得的,他们都有道理,我决定不了,”秦唯西表情平静,轻声道,“有时候他们俩会讨论推向两种极端的可能,人类皇帝质问精灵大主教为什么要纵容邪恶的余孽,而精灵大主教则反问他们为什么会被认定为邪恶的余孽。”
“所以,还是要问你自己。”小蝙蝠温声开口,“你觉不觉得他们是邪恶的余孽呢?”
柏嘉良也期待地看向了她。
秦唯西沉思了好一会,摇摇头。
“我不知道。”
柏嘉良再次捂脸。
“因为我们并没有给他们任何机会表现是否邪恶,”秦唯西继续平静地说着,“所以,仅凭主观判断是不对的。”
柏嘉良捂脸的手又放下了。
“不过,如果开始讨论是否要‘给予机会’这个命题,那就陷入了更深一层的交锋,这个新种族为善的几率是多少,为恶的几率又是多少,我们是否有这么高的容错值,让我们能够承受可能发生的一系列恶性事件。”秦唯西将手中的水杯轻轻放下,那柔软的花瓣抖了抖。
柏嘉良开始仔细端详起了她,忍不住赞叹道,“你其实想了很多。”
“是他们吵了很多,我只是听了一耳朵罢了,”秦唯西摇摇头,重重往后倒去,又叹口气,“所以还是你们来决定好了。”
小蝙蝠拍了拍翅膀,望着眼前双目无神的秦唯西,黑豆子般的眼眸中有奇异的光芒在流转。
“我觉得,你和那个新种族的状态有些相似。”她温声开口,顿时引来了秦唯西和柏嘉良两人的目光。
“我说了,你在经历一次蜕变,那滴血改变了你,会让你性情大变,嗯,甚至是往不好的方面变化,而那个新种族也是,他们因为意外诞生,或者说获得了新生,但生来背负原罪,”低沉温柔的声音在小屋内回响,“你们同样迷茫于自身的状态,也同样在等待外界的审判。”
秦唯西微微蹙眉,微微摇头,“或许吧,然后呢?”
“所以,你发现自己不知道如何处置那个种族,究其根本,是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柏嘉良一点就通,身子骤然前倾,谆谆善诱起来,“你要先想好怎么对待变化的自己,再去思考怎么对待他们。”
秦唯西痛苦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良久,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所以最后还是落在了你身上,”小蝙蝠身形模糊起来了,拍了拍翅膀,钻回了柏嘉良的口袋中,又探出半个脑袋,认真道,“你得想想,你会怎么对待那滴血带来的影响?接受还是抗拒,亦或者两者兼有?”
秦唯西怔怔坐在原地,突然道。
“你们要走了?”
这是显而易见的,人类的身影也开始模糊了。
“是啊,”柏嘉良笑道,“本来都要远离这个碎片前往下一个了,又被你拉了回来,匆匆忙忙的,能停留的时间太短了。”
“我拉回来的?”秦唯西蹙眉。
柏嘉良起身,走到了她身旁,坐在沙发扶手上,俯身,伸手,轻轻抚摸着秦唯西的脸颊,轻笑,“某个人的自我厌弃浓烈到都传播到虚空中了。”
秦唯西愕然望着她,可耳朵又不争气地红了。
“没关系的,本来就不是你的错,”柏嘉良用力扯了扯她脸颊上的软肉,又俯身,在她唇上印上了轻轻一吻,又附到她耳边低声呢喃,“我原谅你。”
说完,她笑着站起身,顺手抄上了那朵花缠在指尖,晃了晃,“按照我们之间的惯例,这朵玫瑰我就当做是你送我的了。”
秦唯西眼见她的身影愈来愈透明,慌忙站起身,“无论我做出什么选择,无论你赞不赞成,你都原谅我么?”
“你在说什么?”柏嘉良怔愕地望着她,随后笑了起来,“我是在说,我原谅你的自我厌弃,虽然这一点都不可爱。”
秦唯西咬了咬唇,继续追问,“那,无论我做出什么选择,你都会原谅我吧。”
柏嘉良歪着脑袋看着她,随后笑着点点头,“对啊。”
小蝙蝠也从口袋里钻出来了,爪子握拳,朝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然后她们就消失不见了。
秦唯西怔怔望着这俩来去匆匆的人,望着突然间又空空如也的房间。
她低头看了眼水杯,水杯里只剩下了半杯水。
那朵花的确被带走了。
她颓然坐下,将脸埋进了掌心,不断深呼吸,在这间空空如也的房间里,逐渐将那些纷乱复杂的,酸涩喜悦的情绪全都慢慢重新装回了名为理智的罐子里,又用力焊死。
大概是喜悦来的太猛烈,所以当它被抽离的时候,也是最空虚和疼痛的。
她猛得一抬头,顺手拿起那半杯曾插过玫瑰花的水,一饮而尽,用力抹了抹唇角的水渍,瘫倒在了沙发中,最后再次捂住脸。
“柏嘉良,”她喃喃自语,“我好像是注定可爱不起来了。”——
一星期后,又是一次讨论阿普诺和新种族去向的会议,还是在早上。
这一星期一直缩在血族使馆哪里都不去的秦唯西是万分不情愿的起了个大早,对着镜子深呼吸好几次,将自己的心境调整到古井无波,随后披上长风衣,竖起领子挡住半边脸,漠然地穿过长长的走廊,推开血族使馆的门,慢吞吞地朝皇宫的方向去了。
这次大概是一定要讨论出个结果的,已经拖了太久了。
可是秦唯西依然没想好自己的立场。即便是按照未来的自己说的那样,以自己的状态作为一个突破口,也依然一无所获。
或许,保守一点,还是赞成人类的提议比较好吧。
至少不会有什么新的代价。
人类,血族和精灵,已经够疲惫的了,真的不需要再有新的变数。
她的脚步越来越迟缓,像是被无形的泥沼扯住了前行的步伐。
拐过一个弯,秦唯西骤然听见了清脆喜悦而胆怯的叫喊。
“大人,大人?”
她茫然低头,看见了一个小女孩。
她略有些迟钝地反应了过来。
啊,卖花的小姑娘。
小姑娘穿得比上次见厚了些,带了一顶纯白的毛线针织帽,小脸被早晨的寒风冻得红彤彤的。
“怎么了?”秦唯西尽量让声音不那么僵硬,轻声问。
“您,您的花,都是您的,”小女孩用力将一桶新鲜的花全都推了过去,怯生生地看着她,“您,您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我不是说不用找了么?”秦唯西一怔,下意识蹲下,和小女孩平视。
“不能,不能这样的,”小女孩结结巴巴,又退后了两步,“这些花都是您的,连桶一起送您了。”
她顿了顿,指着血族大使馆的屋子小声说,“妈妈说那里面是可怕的家伙,我不敢进去找您,我就,就等在外面。”
“可是我也是从那里出来的,”秦唯西忍不住想笑,微微龇牙,“我也是可怕的家伙。”
“您才不是,”小姑娘轻声辩驳,“您一看就是好人。”
秦唯西怔了怔,而小姑娘又将手掌也缩进了厚衣服内,小小的打了个哈欠,“我怕错过您,这些天一直等在这里,终于等到您了。”
“现在可是大早上。”秦唯西也不知是什么心情,只是低声道。
“对啊。”小女孩一张脸顿时皱成了苦瓜。
秦唯西看着她,骤然笑了起来。
这些天第二次发自内心的笑。
她好像突然明白未来的自己为什么那么说了。
或许,想要一个未知的,正在蜕变的生物诞生后表现出善意。
那就先要对它表现善意。
“谢谢你的花,”她揉揉小姑娘的脑袋,拎起了那和自己一身装扮格格不入的破旧大木桶,“快回去睡觉吧。”——
“对了,你上次最后做出的决定是什么?”柏嘉良坐在一张长长的躺椅上,目送着许多艘宛若藤蔓编织成的精致巨舰远去,胳膊肘戳了戳身旁那个更年轻脸颊肉更鼓更软,从体态看更像是少女的秦唯西,轻笑着问。
“你看塔尔还好端端的没有突然消失,不久知道答案了么?”秦唯西指了指不远处正指使着小龙刨坑的矮人,低声吐槽。
“也是,”柏嘉良点点头,又轻声叹道,“你之前可从来没有告诉过我第一任【创造】,矮人王阿普诺,曾经是人类宫廷第一大魔导师。”
“历史书上也从来不记载他那一段过去,”秦唯西轻声道,“究其原因,还是因为阿普诺自己。”
柏嘉良扭头看她,眸中有几分若有所思,“我好像在妈咪的记忆晶石里看过一些故事,什么移植了杀人犯心脏的好好先生变成了一个暴力狂什么的。”
秦唯西一怔,随后点头,“差不多吧,阿普诺在自己晚年……虽然他依然亲近人类,但已经不认为自己是人类了。”
“毕竟完全继承了泰坦的躯体啊,那具躯体可了不得,我们把自爆的能量转移到了虚空,居然在虚空引起了一场大爆炸,”柏嘉良轻声感慨,“阿普诺……继承了一具实力恐怖暴力弑杀的躯体,却依然保持着理性,掌控着自己,将杀戮的欲/望转化为了创造当中。”
人类宫廷第一大魔导师,本就创造力非凡。
“真是个了不起的家伙。”她忍不住赞叹道。
“都很了不起。”秦唯西轻笑。
柏嘉良认可地点了点头,又眯起眼睛,打量起了那只剩一个小点的星舰。
历史总是这样,重复循环着同样的长诗。
如果说人类与血族和精灵实力加起来可以与泰坦五五开的话,那人类与初生的血族对上翼人只能是被碾压的份。
她们见过了那位翼人的大统领,明显能看出,她们是在纠结的。
毕竟……长途跋涉了这么久,终于遇见了一个宜居的家园。
但或许有时就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翼人离去了,留下了血脉,以及一颗生命树种。
人类同样经过了漫长的争吵,终于还算友善的接受了这个新“邻居”,虽说还是存在歧视,但总比后世对待矮人的时候打算全部歼灭的要好。
或许,宇宙中就是存在着这样颠扑不破的真理——文明的起源和发展,往往在于克服那生灵天生或后天所带的掠夺与恶念,选择了善意。
以及——善意总会得到善意的回馈。
“上面两位,坑刨好了!”塔尔抬头,见上头两个都在发呆,于是高喊。
“来了!”柏嘉良回过神来,应一声,低头,看见了一个足以埋下一条龙的巨大深坑,又看见一只满身泥土在坑旁吐着舌头傻乐毫无巨龙威严的米切尔,无力捂额,长叹,“完蛋,又要洗龙了。”
“我只是让他俩刨个坑而已,”秦唯西注意力则集中在了那个深坑上,目瞪口呆,“米切尔刨那么大干嘛?”
“可能是因为快乐吧,不过不碍事就行。”柏嘉良叹一句,跳下了长椅。
秦唯西跟上,和她并肩站在坑旁,伸手。
一粒拇指指甲盖大小的,圆嘟嘟的绿色种子在她掌心打着转转。
“生命之树的种子,”她忍不住感慨一句,“居然是我亲手种下的。”
难怪后来怎么敲诈生命之树的生命树汁人家神树都没和她生气呢。
小小的绿色种子就这么落入巨龙那么大的深坑,大家都伸长了脖子张望。
“从种子开始,这要长到什么时候。”米切尔嘀咕,灿金色的眸子中却突然反射出了一道绿光。
“小心!”秦唯西最先反应过来,一手抱住柏嘉良的腰,另一只手揪住塔尔的衣领子,朝旁边一个小跳!
暴涨的树干瞬间从巨坑中拔地而起!直接把可怜的,伸着脖子张望的小龙掀飞,瞬间长成了一颗郁郁葱葱的巨树!
“不愧是生命之树啊。”柏嘉良目瞪口呆。
秦唯西伸手按在生命之树粗粝的树皮上,感受着小树散发出的浓浓的亲昵和友善意味,眸光闪烁。
“柏嘉良。”
“嗯?”
“你说,我种下了生命之树,我是不是能算生命之树半个长辈?”
“啊?”
“所有精灵都接受过生命之树的馈赠,认其为母神,包括阿忒若普斯在内。”
“……你想说什么?”
“那我和阿忒若普斯差着辈分呢!”秦唯西欣喜若狂。
柏嘉良捂脸,咬牙吐槽,“你咋不让她叫你一句太奶?”
秦唯西干咳一声,缩回了手。
另一边,灰头土脸的小龙丧儿吧唧的溜达回来,在柏嘉良身边一趴,盘成一个龙球球,不动了。
米切尔的情绪向来是好读懂的,柏嘉良笑着摸摸他的龙首,“好啦好啦,不洗澡,等会去虚空里打个滚就什么灰都没有啦。”
“不是这个。”小龙恹恹地说。
“怎么了?”柏嘉良挑眉。
米切尔委屈地看了眼塔尔,又看了眼秦唯西,见两人都微微点头,确认这话的确是要自己说后,更加委屈地望向柏嘉良。
“我们接下来,不能和你一起了。”
柏嘉良一怔,下意识望向秦唯西,用力抿抿唇。
面庞宛若少女般稚嫩的秦唯西眸中露出温和的笑意,伸手,轻轻帮她理了理衣领。
“其实你没发现吗,米切尔和塔尔早就不适合和你一起前进了,”她轻声道,“早在上个世界就已经没有了巨龙,也没有矮人,他们的存在只会造成更大的悖论,影响你的旅途。”
“好在我们的实力不算很强,也不是什么很有名的人物,如果前进的时间不多的话,悖论会自己消除,”塔尔微笑补充,“但一旦深入太多,就会产生更大的问题了。”
柏嘉良咬了咬唇,又求助性地望向了秦唯西。
“而我,我没办法,我太厉害又太有名了,近万年的历史全都是我的印记,”秦唯西貌似臭屁的笑笑,“一旦秦唯西的力量出现在秦唯西诞生之前,那这个世界就乱套了。”
“你的意思是?!”柏嘉良眸中的震惊很快超过了愕然与伤感。
“是的,柏嘉良,”秦唯西俯身,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如果我对自己的分析没错的话,你接下来要前往的,是我的最初,是一切的开端。”
“是十七八岁,挂在树上,无忧无虑的小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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