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 宇宙岛
◎我的挚爱,宝宝。◎
深夜万籁俱静, 天地间都被一层白茫包裹。
月光清冷,银霜泠泠。
赵渡熄火下车,远远停在车门旁, “怎么出来了, 睡不着吗?”
陈岁安站在雪地里,抿着唇也不说话,就这样站着,他似乎有千言万语都摊平在面无表情的脸。
赵渡见他这样,只觉得他委屈, 心都快化了。
“这半个月有没有好好吃饭。”
没有见面但两人都记得不曾见面的时间。
“我能过来吗,不会不碰你。”仅短短几分钟薄雪覆盖在两人肩头。
见陈岁安没有拒绝,赵渡小心翼翼迈出脚步踩碎了积雪,在咯吱声中缓步靠近陈岁安,脱下外套抖了抖雪,轻轻罩在陈岁安肩头, 又生怕惊扰什么似的后退开来,又低低问了遍, “怎么出来了,是不是睡不着。”
陈岁安还是不说话。
一分钟、两分钟过去了。
略带磁性低哑的嗓音在这片雪地里再次响起, 带着不自信和迟疑。
赵渡问。
“有没有想我。”
尚带余温的大衣罩在肩膀,透过干燥舒适的衣料传上皮肤, 还有股深刻到灵魂的熟悉味道, 陈岁安动了动手指, 在无人看到的视野里悄悄摩挲大衣光滑的内衬。
他任何微小动作都逃不过赵渡眼睛,比如此刻微微偏头, 白瓷似的肌肤在雪夜衬托脱下有种清新脱俗的玉质感, 又白又硬。
是一种孱弱和破碎的美。
赵渡看得出神, 视线紧紧锁着陈岁安那张消瘦的脸,哪怕没有得到陈岁安丁点回应也不觉尴尬。
心甘情愿这四个字,真是卑微又勇敢。
“不想我也没关系,我想你。”赵渡勾起嘴角,“每天都在想你,看到你更想你,想给你打电话问问你过得好不好。”
曾经有人在地狱里教他,要会学大大方方表达爱意,爱不是冷冰冰或者讲反话,爱应该是炙热的,永远都是。
“我过得很好。”陈岁安摸够了,又悄悄缩回手指。
“听陈邈说现在一顿能吃半碗粥,以后还是要多吃一点。”赵渡望着他,眼神很淡,声线很轻,字里行间少了的东西,都是心在承载。
他说,“帕斯塔峡谷每天都刮大风,记得多穿一点。”
陈岁安几不可闻点了下头。
这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实在是撬不动。
雪越发大了,良久沉默后,赵渡叹息一声。
“很晚了,进去休息吧。”
陈岁安眼皮轻轻垂着,呼吸着凌冽干燥的空气,喑哑道:“以后不要再来了,我们不要见面了。”
“如果我不来你能乖乖看医生吗?”赵渡主动退后两步,怕陈岁安现在就会走,“你愿意配合治疗的话我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人人都知道他病了,他自己也知道。
可绝望无法医疗,医生不检查灵魂。
陈岁安说。
“我很健康。”
如此懦弱胆怯的举动应该能让你生气吧,你又会对我失望吧。
可是,赵渡并没有责怪,反而惶惶不安地问:“还爱我吗。”
“不爱。”陈岁安干脆利落。
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你会因我而烧成灰烬。
赵渡再没说话,站到肩头又覆了层薄薄雪花,哪怕他仅穿着单薄的衬衣,哪怕因身体迅速降温引发咳嗽陈岁安也无动于衷,他眼皮都不抬。
这个雪夜,如此短暂的陪伴到底是礼物还是惩罚?
对于赵渡来说是惩罚,对于陈岁安来说是礼物。
人若不贪心,便是礼物,人若期待,便是惩罚。
亘古不变的定律谁也不能打破,任你是高高在上的裁决官或是执行部部长,也要深陷这座不可自拔的泥沼。
“好,我明白。”话毕赵渡利落转身,嘭地一声甩上车门启动车子,头也不回驾驶着黑色防弹车疾驰而去。
直到车子消失在视野里。
陈岁安才默默往回走,走着走着忽然蹲下去,捂着脸肩膀开始颤抖起来。
小楼内,陈斐陈邈趴在窗子上看得真切。
“二姐,要不要出去安慰一下他。”
陈斐沉吟了下,“别,让他自己消化。”
已经驶出管控街区的黑色防弹车车内车载通讯传来彭钰童幽深询问。
“裁决官,陈部长好像很难受,您是否需要回去看看。”
“不去,让他也想想我。”赵渡咬牙狠心拒绝,一脚猛踩油门,在急速掠过道路两旁的浮光雪影中说,“事情准备好了吗?”
彭钰童立刻严肃起来:“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投放。”
“现在开始投放。”
“现在?您不是打算等陈部长身体好一点再”
驶出管控街区后车流多了起来,黑色防弹车汇入积雪小路——赵渡有点急躁地打起转向灯,他打算在应急车道停下,偏偏身后一辆轿跑不依不饶,恶趣味地别车。
今天赵渡开的这辆黑色防弹车没有裁决团标识,也没有执行公务的标志,乍看不扎眼,是很低调的私人款。
“裁决官?您再听吗?确认现在开始全宇宙岛投放吗?”久久没等到回应的彭钰童再次开口。
“嗯,等不了,再不把他追回来他就活不下去了。”
——唰,赵渡急刹而停,身后轿跑猝不及防连踩刹车,接着身后一连串车也开始踩,猩红刹车灯和喇叭顿响成一片,煞是好看。
“你有毛病啊,雪地踩急刹是不是想死!”轿跑不服气,猛轰一脚油门刹停在黑色防弹车旁,降下车窗探出脑袋坐在驾驶位大喊,“没他妈出过车祸是——”忽地,这道怒气冲冲的嗓音焉了下去,因为黑色防弹车也降了车窗,一张压迫至极的脸悍然露出。
轿跑脸色煞白,脚都软了。
“对不起对不起裁决官我不知道是您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轿跑支支吾吾,手忙脚乱的握住方向盘,不住祈求。
“滚。”赵渡冷冷吐出一个字。
轿跑如蒙大赦,接连熄火两三次才将车子重新启动。
见到这一幕积雪道路上车辆纷纷主动掉头绕行,眨眼间只剩黑色防弹车。
黑色防弹车停在应急车道上亮着双闪,赵渡开始抽烟,抽到第五支烟突然呛咳起来,他还是没完没了的抽,直到车厢里都是白茫茫一片,没有挂断的车载通讯数字不断跳跃,彭钰童静静等着也不敢开口。
若细看,裹在青白烟雾中修长有力的手指在细细密密颤抖。
“小童。”
彭钰童大惊失色,他鲜少听到赵渡这样叫他,多年以来这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在24年大战前夕,那天大家齐聚裁决官办公室,赵渡说让他把陈岁安鞋底提取到微生物种群和范围座标的报告给宁小姐。
他赶紧应:“裁决官我在。”
赵渡漠然望着前方,脑海里不断循环播放方才离别时陈岁安说不爱的字眼。
“现在开始投放。”他说,“计划提前,他等不起了。”
“是,我这就去办。”
“明天一早派医生团队到他家,他不愿意就绑住他。”
“啊?您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啊。”彭钰童说出担忧。
“算了,明天我自己来。”-
宇宙岛最大社交软件有个实时滚动榜单,仅显示前八名。从前是巨型集团专用广告位,每五分钟刷新一次,待满一整天大概需要五百万,现在这前八名被机制牢牢掌控在手中,不打广告,专用来发布极其重要的通知。
为确保宇宙岛每个公民都能及时收取信息这个滚动的实时榜单变成强制性阅览,就像时间那样固定显示,所以只要打开软件或是手环任何人都能无差别看见。
比如五分钟前这前八名分别显示的是:
【1,各实验室捐献人数。】
【2,ERV血清研发进展。】
【3,望民众撤离帕斯塔峡谷。】
【4,新年将至,来年计划。】
等等等。
而现在,前八名突然显示。
【24年前所发生的一切。】
【机制才是罪魁祸首。】
【陈岁安替他背负了骂名。】
各路网友顿时炸开了锅,全球浏览人数在这一刻直接爆表!
“陈岁安是谁?执行部部长改名字了?”
“24年是指什么事。”
他们纷纷猜测是不是服务器出BUG了,有的还幸灾乐祸有人要遭殃了,这么严肃的新闻居然被黑。
不断刷新的头条如雨后春笋往上冒。
【我是裁决官赵渡。】
【陈岁安是我的爱人。】
【我要为他正名。】
——世界哗然。
孰料,两条更逆天的公然宣战紧接着蹦跳而出。
【机制。】
【从此刻起,清算。】
“卧槽卧槽卧槽!!!!!!”
同时,一篇长达几百字的声明由裁决团官方发出,大致描述了24年所发生一切,机制用人体提取ERV病毒和血清,虽然没有实质证据但逻辑清晰条理明确,并且最后特意阐述了陈岁安被被胁迫的缘由。
第二条声明紧随其后,这条早已修改好的新法条迟到了整整24年。
仅一个主题:【允许并支持同性相恋。】
“天哪,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太扯了吧,机制怎么会害我们啊!”
铺天盖地的正反网络舆论就像潮水在这个不眠夜反复席卷。
这只是开头,这只是第一步。
紧接着赵渡私人账号发布一张照片,瞬间引来了无数网友围观。
图片是陈岁安,角度疑似偷拍。
照片里的陈岁安戴着帕帕克帽身穿防寒服,坐在昆机宽大豪华的真皮沙发里摆弄手机,万缕阳光从舷窗射进投射在他脸颊上,表情似乎有点不满,嘴也嘟囔着。
配文简简单单几个字。
“我的挚爱,宝宝。”
“酸,实在是酸。”霍伊尔握着手机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实在想不通给赵渡拨电话过去,打头就是一句,“算你有种。”
两秒后,赵渡清清冷冷的嗓音响起。
“这么晚你别打给他。”
“啧!!!!!!!”霍伊尔不耐烦,对着手机那头大吼道,“我知道!我就是不服!”
“不服什么。”
“这么肉麻的话你怎么发出来的,啊?他看到肯定羞愤而死!”
赵渡说,“比你得不到强。”
“呵,你就得到了?”霍伊尔反问道,“难不成他现在在你身边?”
“当然。”防弹车再次悄无声息滑停在围墙外,赵渡透过车窗看向小楼漆黑一片的二楼卧室,再看看空空如也的副驾驶,故意压低音量道:“他刚刚才靠着我肩膀睡着了,有事吗您?”
——嘭,霍伊尔摔断了通讯。
会议厅。
机制正在大发雷霆,无能狂怒。
“通通删掉!删掉!”
白色制服战战兢兢,“服务器崩崩崩崩溃了。”
“那你就去把赵渡杀了!我要他死!”圆形桌被机制一掌砸得四分五裂,“我要让他死!”
暗杀小队就此出动,在黑夜的掩护下他们秘密乘坐昆机前往北半球。
小楼内,温暖静谧。
两道急切的脚步从楼下传来,陈斐陈邈两人穿着睡衣,哐哐一顿砸门,“快看手机!”
陈岁安本来就没睡着,眼角还是红的所以没有开门,他点开手机屏幕一看,赫然看到了那一排整齐的八个头条!以及附带的热搜第一!
瞳孔都在瞬间放大!
他震愕不已地盯着屏幕,足足稳了好几秒才稳住心神,朝着门淡然道,“看到了,有事明天再说。”
接着他藏进被子底下,捂着狂跳不止的心脏将裁决团发布的声明从头阅览到尾,做贼心虚似的偷偷换了小号,这才敢点开赵渡私人社交软件,唯一一条信息里显示着自己。
赞数和评论数肉眼可见地往上跳,几千万,几亿,成倍数增长。
【你好霸道,我好爱!】
【天呐,这是什么绝世虐恋啊。】
【家人们谁懂啊,裁决官叫陈部长宝宝!】
【那些年我磕的cp竟然成真了!】
【锁死,给我锁死!】
排名前几的评论直接被挂上置顶,分别来自宁婕、霍伊尔、陈邈、陈斐。
宁婕转发并配文:你怎么惹我儿媳妇生气啦?!@赵渡,扯耳朵怒骂.jpg
霍伊尔:呵呵!!恶心!!
陈邈:姐夫~
披马甲的陈斐(ID:一个低调的杀手):什么时候杀机制。
两秒前,赵渡回复:快了。
舆论再次炸锅。
陈岁安反反复复看了许久,或是眼睛发酸才导致流泪,他辗转了很久很久,在提心吊胆和按耐不住的折磨下,终于鼓起勇气偷偷摸摸给自己照片点了个赞。
小楼外,重新隐匿在树下的防弹车内,彭钰童报喜似的打来电话,“裁决官,我们检测到陈部长在三秒前用小号给您点了个赞!!!!!”
赵渡终于露出笑容,“知道了。”
“裁决官,我们还检测到由三百人组成的暗杀小队正在朝您这边行进,昆机预计在三十分钟后抵达。”
“嗯。”赵渡坐在驾驶位上,认真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陈岁安,头也不抬,“击毙,别追到这里来打扰他休息。”
正名只是开端。
从前你是如何对待他的我要你一件件还回来,从身败名裂、拉下神坛开始。
当然,我也要你死!
两分钟后,一架昆机被名为‘预定’的导弹击中,炸开的烟花在深色天空绽放出璀璨的光芒,久久不灭。
小楼外,赵渡依旧一动不动看着手机,看着照片。
不知不觉天光大亮,响彻宇宙岛的钟声漫开。
是源。
这意味着裁决团、执行部都要立即赶到会议厅,也同时暗喻着——这将是几方势力撕破脸皮前最后的和谈机会。
可惜这件事已没有转圜余地。
有人来掀桌了!
作者有话说:
鞠躬
122 ? 宇宙岛
◎将他永远困在里面◎
清晨八点整, 会议厅大门准时打开,从圆形广场延伸到会议厅外廊都密密麻麻站着持枪而立的白色制服,这一次机制没有再让民众围聚在广场上, 因为舆论已经炸了锅。
接二连三的公务车驶过管控街道, 稳稳停在大门口。
第一个到的程逸,接着章右、汪立轩、沈堰也到了。
“麻烦抬起双臂我们需要全身检查。”白色制服抬手拦住身后跟着的保镖和助理,“请卸下枪支,在外等候。”
接着一个个象征权力巅峰的人才得以通过门禁,他们面不改色踏上圆形广场, 朝鸿门宴最终目的地前行。
会议厅静悄悄的,一个个抻衣落座。
阳光从高窗射进,成缕成块映照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古老厚重的圆形桌消失不见,换上了一块金属材质的长条桌。
机制端坐在上方,裴瑎和路哀恭恭敬敬立于他身后。
程逸看到已在的陈岁安明显一愣, 没说什么细细打量起来。
削瘦二字根本无法形容,陈岁安从内到外散发出一种病态孱弱, 他双颊凹陷,脖颈纤长到轻轻一扼就会断掉, 因为脸颊只有一层皮所以眼睛看起来更大,可惜无神又空洞。
从前意气风发的明媚少年荡然无存, 余下一具好看且畸形的皮囊。
少顷, 磕嗒磕嗒高跟鞋由远及近, 宁婕也到了。
以机制为首,左侧分别是宁婕、程逸、章右、汪立轩、沈堰, 他们代表源, 右侧则是陈岁安, 还有立于他身后呈紧绷姿态的荀回。
几分钟后,赵渡姗姗来迟,在众目睽睽下拉开陈岁安身旁高椅在其身边坐下,凛冽的风雪从他身上传来。
冷沁、好闻。
“早饭吃了什么?”赵渡微微侧头,在这严肃和紧张的气氛中问,“有没有好好吃饭。”
机制眯起眼睛,视线稳稳落在陈岁安身上,观察他每一个细微表情。
陈岁安抿着唇,状似不经意抬眼划过斜上方,慢慢说:“吃了粥。”
赵渡轻轻笑了下,伸手揉了下他发顶,“好。”
裴瑎移开视线不愿再看,路哀眉头微皱。
宁婕满眼都是老母亲看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感,这还是赵渡当着众人面或者最关键的是当着机制面,这么大大方方向众人展示他的爱意,直到到众人都看不下去时宁婕才咳嗽提醒。
赵渡收敛了点,缓缓看向机制,眼神如同一柄已经出鞘的尖刀,稳准狠刺向机制。
“说吧。”
气势瞬间压倒。
至此,恩怨大幕也正式拉开。
机制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一脸上位者的姿态,率先开口。
“你身为裁决官公然污蔑于我,入侵服务器擅自修改法条,有悖人伦与同性相恋,妄图拉执行部部长下水——”
赵渡打断他,“我认为昨晚声明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从现在开始清算,看不明白吗?”
“仅凭两句话就能扳倒我?”机制干脆撕破脸皮,轻佻反问,“就算是我做的那又怎样?你没有实质证据吗?24年前都是陈岁安所为你能干什么!”他认为胜利的天秤自始自终都倾向自己,环顾桌边心思各异的众人,“哪怕你们都反抗我,难不成你们能反抗宇宙岛所有人?”
“你们大可以去看看,遍布宇宙岛各地的实验室有多少民众趋之若鹜,他们抢破了头也要捐献自己那一点低贱的骨髓,是我研发出了血清是我让他们健康,在他们心中我是至高无上的神!”
宁婕撩起眼皮,毫不留情揭露:“也是你研发ERV病毒试图掌控所有人,你并不永生不是么,你才是始作俑者。”她用词毒辣字字击中要害,“既然不永生那就该顺应时光去死。”
“那又怎么样,这个世界就该进化!”被戳到痛处的机制额角青筋暴起,“永生又如何!无限复生才是王道!”
“你们这群在我庇荫下发展的蝼蚁,竟敢反抗我!”
他把金属桌面拍得砰砰作响。
“你们都该死!”
程逸突然嗤笑一声,“裁决官说的对。”他双掌撑着桌沿探了半个身子,“清算——这一刻我们等了24年。”
“你们有办法杀死我吗?哈哈哈哈你们根本杀不死我,不然怎么会肯定坐在这里跟我和谈呢?就同24年前一样,这世界上有千千万万个甘心献祭的躯体等着我!而你们已经走不掉了,你们所有人都会在这座会议厅里长存。”机制连叩三下桌面,眼神阴毒地望着众人,“我要你们饱尝后果,我要你们为自己所犯下的罪行后悔!”
说时迟那时快,白色制服如潮水般涌进会议厅,无法估量的人数呈碾压姿态将桌边人包围起来,黑黢黢的枪口对准每个人后心,包括陈岁安。
陈岁安一言不发,只是垂头静静坐着。
“我本不愿杀戮,是你们不知天高地厚一次次挑战我的尊严。”机制凝视扫过众人,“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现在只要有人退出我既往不咎。”
——嚓,所有枪已上膛。
只要身中激光枪一枪,等待的便只有死亡。
然而一秒过去了,两秒过去了所有人纹丝未动!
机制连道三声好,微笑看看赵渡又看看宁婕,“善意提醒,就算震慑也无法控制数量庞大的激光枪,不要挣扎了,现在跪下来俯首称臣还来得及。”
赵渡玩味地勾起嘴角,“我们死不死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你。”他忽地起身盖住陈岁安眼皮,陈岁安避无可避自然而然阖上眼睛,随后那双温暖干燥的手掌离开脸颊,指腹留恋似的划过他鼻尖,耳畔传来赵渡不高不低的声线,“我已经痛失过他一次,怎么还会让他涉险呢?”
话落,荀回扯下胸口微缩摄像器,这场举世瞩目的直播便停止。
从他跟着陈岁安踏进会议厅那一刻起直播就开始了,面向全宇宙岛的直播,虽然只有仅仅几分钟,但足以让世人看清楚机制丑恶嗜血的嘴脸。
世界惊骇!
机制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又察觉不出,大喊道:“杀了他们!”
霎时!万枪齐发!
在这刹那激光枪射出的巨大光芒几乎将整个会议厅照亮淹没,可在千千千千万分之一秒中所有急射而出的激光都全部暂停,空气中就像有一堵透明的墙将所有激光悉数挡住!!
现在若是有人拍照留下这一绚烂诡吊的一幕,将会惊叹有人留住了瞬间!
与此同时大厅涌进更多的人,他们面孔陌生,着装各异,但骨子里的矜贵傲气掩都掩不住,他们在眸转视换的微小动作里将所有激光光柱汇集成一个硕大的刺目光球,光球迅速腾飞从会议厅飞出。
光传播速度比声音传播速度快,哪怕近距离毫无差别,但在场身体远超他人的能察觉到这分毫差别。
巨大的光团直接将清晨的天色提亮了几个度!接着一声惊天巨响!圆形广场蘑菇云腾地而起!
数以万计的恐怖能量直接将白色制服炸了个人仰马翻,爆炸当量已无法计算,圆形广场地面炸开巨大窟窿,精钢所制的混泥土从窟窿边缘开裂,呈纵横交错的树根急速蔓延开来,轰——圆形广场地面往下三层全部坍塌,迸溅起来的灰尘碎片甚至震碎了会议厅琉璃高窗!哗哗哗啦啦啦——劈里啪啦碎了一地。
在那一刻赵渡将陈岁安死死护在怀里。
直到硝烟大团涌入会议厅,陈岁安仿佛才苏醒过来似的猛然推开赵渡,他捂着胃部立马开始抽吸,冷汗如瀑,艰难道。
“走开走开。”
他真的不想在这种时候表露对赵渡生理性的恐惧,可他实在没办法控制自己。
宁婕没有发现这边情况,扭头看向来人,感激道:“幸苦了各位。”
仅凭赵渡和宁婕两人确实无法控制这么多激光枪和白色制服,震慑大脑很简单,但在看不见的视野无法涉及,但当所有会震慑的人都来那就另当别论了。
天谴般地震慑从天而降,死死压制所有白色制服,所有人都将在这一刻臣服。
会议厅外骤响打杀。
霍伊尔率领帕斯塔峡谷的雇佣兵到了!他们手起刀落,如同24年前那样先对白色制服住射ERV血清,不用先进武器就用最原始的方法见血封喉!
鲜血和惨叫响彻方圆百里!
战火纷飞的会议厅大门口,又闪出两人,他们身后跟着执行部部员和裁决团外勤部。
肩扛冲锋的陈斐,她一身紧身黑衣,一双逆天长腿踢翻妄图逃跑的白色制服,干脆利落对着脑袋一枪,陈邈滴落的熠耀瞬间席卷蔓延,焰色火苗窜上每一个白色制服身上!
炙烤气浪让周遭温度变形扭曲,低压和高压碰撞发出尖利呼啸,将整个会议厅团团围困。
“哥,咱来了!”陈斐和陈斐一个跳脱姿势冲上前来,架住陈岁安转意到一边,附耳道,“我们帅不帅。”
局势瞬间扭转,只要陈岁安安全赵渡就后顾无忧,所以他朝身后一直以保护姿态站在陈岁安身后的荀回和陈斐陈邈说,“保护好他。”
荀回立马按照原计划一针扎进陈岁安颈脖,那是一针安定。
陈岁安根本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浑身一软闭上眼睛掉进了陈邈怀里,接着他们三人架着他交到门外彭钰童手中撤离到安全地带。
面对大势已去的机制仍旧不慌不忙,好整以暇的坐在高位上。
“杀了这具身体有什么用呢?我依旧存活。”
赵渡朝机制步步紧逼。
“身败名裂失去爪牙想必很难受吧,24年前你是怎么对他的现在我要你用血来偿。”
话毕,没有被控制的裴瑎和路哀忽然对赵渡动手,然而赵渡只是轻轻一挥,他们便被弹开。
接着,机制便不能动弹了。
因为所有震慑都在这一刻对他发动,赵渡直接入侵了机制大脑,在机制惊恐的眼底抽出尖刀慢慢刺进他胸膛,鲜血汨汨流下的同时一道无声波纹荡漾开来,临时世界开启了!
真实世界赵渡对机制保持持刀刺入胸膛的原有姿势,实则他已带着机制进入了自己的临时世界。
在外面的人需要为赵渡扫清所有潜在威胁。
这很轻松,因为在铺天盖地的震慑下所有人都不能无法反抗,这是一场单方面屠杀,负隅顽抗的白色制服就地绞杀,缴械投降的白色制服被关押起来。
裴瑎和路哀作为重点关押对象由会震慑的赵家人轮流收监看守。
没有当场杀他们俩,只因裴瑎手中还掌握着引爆陈岁安脑中那颗炸弹的控制器。
真正的正名由此开始!
躲躲藏藏多年的徐坛出来了,机制没有找到他是因为他一直在赵渡保护下。
他公布了所有研究资料,从郁弥清指派他到陈岁安身边协助他做事开始,长达几十年的视频资料、图文资料还有异常重要的ERV事件始末,他一一揭露机制真实面目。
机制自以为是,认为没有实际证据定他的罪,不是没有,只是时候未到。
24年前陈岁安暂时停职裴瑎代任执行部部长一职时,吴克心思缜密的成功在24年后展现出来,他阴差阳错把萧劲交给赵渡。所以现在萧劲作为最强力的证据展现在世人眼前,他就是最强有力的证据!
也是24年前雪莱大陆那个夜晚,陈岁安在广场上被数以万计的民众施暴,陈家老巢就在附近他们装作不知道间接造成了当晚惨剧,现在真相大白反戈的陈家人意识到再也无法隐藏当年罪行,主动站出来承认他们如何帮助机制抹去世人记忆的,还有忏悔当年的不作为。
同一时间,陈家大概有6百多人被关押收监。
这么多年赵渡一直没动陈家,一是考虑到陈岁安自己不能越俎代庖,可自陈斐回来后,在陈斐强烈要求下说全权交给赵渡处理,所以才有了今日。
二是留在今天触底反击,他要给陈岁安洗清所有污言秽语,他要所有伤害过陈岁安的人付出代价!
已经恢复正常人的乌满乌略等七位判官也做出证明,他们了解回溯了解陈岁安这些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们站出来向大众阐述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宇宙岛无人不惊无人不怕,自己信奉的神明居然为了一己私欲从活人身上提取ERV延续生命,还要所有人都变成他的走狗沦为他登上权力宝座的垫脚石。
也真是可笑,当年那批对陈岁安嗤之以鼻的人立刻转了风向,他们说陈岁安可怜,他们说陈岁安背负骂名做了这么好事,可他们就是不对陈岁安说一句对不起。
在短短几十分钟内他们转变态度,歌颂赞扬陈岁安如何如何。
而为了这些轻飘飘的理解陈岁安足足走了24年,他们连一句抱歉都没有。
当年雪莱大陆所发生的一切他们只字不提,尽管活下来的人没有直接实质参与对陈岁安施暴的恶行,可他们口诛笔伐的谩骂可是响了24年!
陈岁安苏醒是在三小时后,他在自己家里醒来,床边满满当当都站的是人。
他迷茫地半阖着眼睛一一望去。
一脸担忧的郁弥清、欣慰笑开又蓦然红了眼眶的宁婕,抱成一团的郁段陈斐陈邈三人,还有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荀回,他见陈岁安醒来一溜烟儿冲下楼把等候多时的医务团队带上来。
众人纷纷让开条道,让医生上前。
陈岁安拨开给自己检查身体的医生,慢慢撑着床坐起,喑哑道:“他呢。”
宁婕抹着眼泪上前来握住他冰凉的手指,“他在处理其他事,处理好了就会回来。”
陈岁安不相信,掀翻被子要下床,被冲上来了医务团队紧紧压回去。
“机制死了?”在挣扎中他惶惶不安的问。
“已经死了,赵渡马上就会回来,你先躺好。”郁弥清沉着脸说,“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病成什么样子了!”
“撒谎!!机制哪有那么容易就被杀死,他能有恃无恐坐在会议厅不逃就是危险信号!”他剧烈挣扎起来,“放开我!”
床边站着的都是陈岁安最亲近最相信的人,可他们没人叫停任由医生压制他,直到又是一针安定刺入血管里,陈岁安才渐渐安静下来,哪怕他瞳孔放大嘴里还不停喃喃,“放开我让我去找他”
众人纷纷退出去只留医务团队守在卧室,一行人下楼来到客厅。
郁弥清面色凝重:“把机制困在临时世界绞杀这个办法到底可不可行?”
一时间所有人都望向宁婕等她肯定答案,宁婕其实也没底,毕竟机制是早于他们几百万年的产物,谁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杀死他,她长长呼出口气,沉重道:“机制以意识存在就算杀死肉.体也无济于事,我和赵渡反复讨论过这个问题很多次,听闻当初机制是被困在了一面镜子里,小朋友用自爆方式也没有将他杀死,所以现在只剩临时世界这条路可走。”
“其实今天准备得不够充分,我们本想调查出如何杀死机制的方法再下手,可是”
大家心知肚明为什么这么仓促不是因为机制太猖狂,而是陈岁安等不起了,他的生命在流逝。
“如果在其中也无法将他杀死,那么或许只能将他永远困在里面。”
郁弥清又问,“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如何确保裁决官安全,我们能不能进去帮他。”
“保证不了,临时世界只有开启者能叫停,我们进不去除非有人知道入口。”宁婕摇头,“这种入口可以设置在任意地点,我们赵家人从不会轻易告诉他人,一旦有心人从入口进去找到开启者就可以杀了他,临时世界也会自动碎裂,这样机制就会逃脱。”她看向众人斩钉截铁的说,“所以我几乎敢确定赵渡不会把入口告诉任何人,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将入口设置在哪里,所以我也不能进去帮他。”
宁婕都不知道,早在多少年前赵渡就已向某人敞开心扉,在那个小雨濛濛壁影街区的清冷夜晚,在两人第二次见面时,赵渡就将自己最重要的弱点交给了某人。
或许当时赵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做,可能是陈岁安从禁闭室出来昏迷的那几小时里抓他衣衫,抓得太紧像抓住救命稻草那般,命运羁绊从那时就注定了。
郁段插嘴进来,“如果临时世界真能杀死机制我们该如何确认机制死亡。”
“无法确定,只能等。”宁婕说,“等赵渡消息。”
“这样不行!我们不能干等!”陈斐急道,“如果他一个人搞不定怎么办,怎么能把这件事放到他一个人头上!要我说干脆我们就不要限制陈岁安行动,他跟机制接触最多最了解机制,说不定他知道怎样能杀死机制。”
“对啊。”陈邈脱口而出,“我哥他聪明得很,你们别看他这段时间像个植物人,其实他心里清明着呢什么都知道!还爱姐夫爱得不行!”
“这是我答应赵渡的,无论出现任何情况都不会让他参与这件事。”宁婕苦笑一声,强行打起精神惨然道:“网友们有句话比喻得好。”
“什么?”陈邈好奇。
“网友说他俩分则各位王,合则老公扛。”宁婕嘴上说的轻松,眉头却紧锁一片,“所以就让他一个人扛吧。”
就当这时楼上传来一阵急乱脚步。
“不好了不好了,陈部长他消失了!”几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医生冲出房门,“部长他跳窗跑了!”
郁弥清豁然站起,“什么?!”
此时窗外急速升起一架昆机,在狂风乱作下吹得树梢白雪纷纷扬扬,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宁婕按捺住众人,“别急别急他肯定是去会议厅我们追上就好,那里很安全有霍伊尔把守,还有执行部和裁决团。”她转念一想,朝几名惴惴不安的医生问,确认道,“他有没有带走什么东西。”
医生赶紧回忆在陈岁安翻窗跳下的前一秒,他拉开抽屉带走了一枚手环!
“带了枚黑色手环!”
宁婕脸色大变,不停走来走去。
“宁阿姨到底怎么了?!”
“不不不,不一定是这样。”宁婕惶惶失色,失神呢喃,“如果是这样”
“糟了!快追!他肯定听到刚刚我说话”她脸色异常难看,“如果赵渡曾告诉过他临时世界入口的话”
小楼顿时乱作一团!
作者有话说:
鞠躬
123 ? 宇宙岛
◎极壮极悲极梦极醒◎
等宁婕郁弥清等人追到会议厅时裁决团和执行部正在打扫战场, 他们表示会议厅方圆百里都没有飞进来任何一架昆机,陈部长更没有来过。
霍伊尔一听事情始末差点指天骂地,愣是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道, “你们这么多人连一个人都看不住吗?!”
陈斐冷冷盯着霍伊尔, 对这位黑市头子并不客气,“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们把他当罪犯一样关起来?”
“对!你们以为一针安定就能控制住他?!他要跑别说一针,就是十针他也跑得了!”霍伊尔还未来得及换衣物,作战服到处都是血迹, 他手背揩过脸颊发黑的乌血,捻着指尖慢慢道,“你们最好乞求他不会做傻事或者遇到危险,不然等赵渡出来后他会不会怨恨你们。”
一语惊醒梦中人,是的,赵渡以身涉险把人交给宁婕郁弥清就是为了免去后顾之忧。
就是这样他们没没把陈岁安看住, 如果陈岁安真进了临时世界而没有找到赵渡,就算赵渡成功将机制杀死临时世界破碎之时陈岁安也将永远留在里面。
那就酿成大祸了!
宁婕面色凝重, “现在不是互相推诿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先把他找到。”
可是宇宙岛这么大, 该怎么找呢?
他们根本没有头绪。
陈岁安所驾驶的昆机根本搜寻不到。
“现在最快找到大侄儿的办法就是寻求民众,就算开启隐形模式的昆机能躲过搜查他的行踪不可能完全隐蔽, 一定有人见过他。”郁段出馊主意, “反正现在大家都知道真相肯定争着抢着表现自己, 不如——”
“不行!”陈邈站出来,“民众根本不可相信!如果他们包藏祸心那哥就遭了!”
众人七嘴八舌商量起来。
正当这时得知消息的彭钰童从会议厅飞奔而出, 几步绕开尚未打扫干净的建筑碎片, 隔着老远气喘吁吁道, “壁影街区……”他一路狂奔而至来到众人面前,撑着膝盖艰难喘息,“裁决官和陈部长第二次见面……约在壁影街区……据我了解那里并没有裁决官房产……所以他们约在那里不是偶然。”
壁影街区就是一片普通的高级住宅区而已,联排别墅足足有一两百栋,但目标已足够明确。
几人分头行动,调数据的调数据,排查楼栋的排查楼栋,霍伊尔和彭钰童继续留在会议厅确保‘赵渡’安全,其余人全部赶往壁影街区-
陈岁安都忘了自己是怎么从昆机上下来的,安定效果其实并非霍伊尔所说那么弱,而是非常明显,他能坚持到用手环打开壁影街区12号全靠刀划手掌让疼痛来刺激混沌的大脑。
当他染血的手掌推门而进时,无形能量波纹陡然扩散开来,一扇门一个世界。
他已经跨进了临时世界。
艳阳,蓝天白云。
沉寂的世界是个空壳子,没有人流没有车流,空荡荡的大街。
他随便闯进某个停机坪开走昆机,低空飞行所到之处察便扫过,3D模型的城市如画卷般徐徐在脑海展开,可沿途他都没有找到赵渡和机制。
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会议厅。
赵渡和机制的确在这里。
还是那间会议厅。
机制已经幻化成意识存在的黑影,在临时世界里他简直如鱼得水可以附着在任何物品上。
这让刚进来尚不知晓的赵渡吃了亏,直到现在他也无法辨别到底什么东西是机制。
所以他负了伤,蜿蜒的鲜血从他额角滴落。
会议厅内一片狼藉。
碎裂的椅子,倒塌的半边墙,扬起的灰尘甚至都能在机制附着化作利剑击穿而来。
两人已鏖战许久。
机制虚无缥缈的阴沉嗓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你还能坚持多久?你马上就力竭而死了!”
赵渡浑身浴血站在废墟中央,环顾四周,“我死你也出不去!”
“你爱人可还在外面等你啊,你舍得他吗?”机制一边蛊惑人心,一边偷偷附着在赵渡身后的一块刀尖般的的碎玻璃上,它慢慢浮动起来,“他要是在外面等不到你出来会不会发疯,你说他会不会杀了所有人把这个世界都毁掉,或许他承受不了会不会自戕?”
尖刀形状的玻璃悄然逼近,寒光闪着淬冰一晃而过。
“想不想知道从十八层地狱回来后他为什么这样对你,为什么怕你靠近,为什么不能自主进食。”
机制森然冰冷的讥笑。
“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与此同时,尖刀玻璃遽然加速直指赵渡后心!
“就是你!”
“是你!”
就在这万分之一秒的眨眼瞬间,赵渡霍然扭身精准握住尖刀玻璃,鲜血顿时从手掌流淌而下。
他手掌微微用力,嘭地一声捏碎了震颤不已的玻璃,四分五裂的同时黑烟嘭地炸开,然而机制等的就是这一秒,千缕万缕的黑雾窜进赵渡身躯,只见赵渡浑身一震接着仿佛被施了定身术那样不动了!
这并不等于机制占领了赵渡大脑,因为机制只是单纯想要赵渡看一段曾经!
占领大脑并非易事。
两个条件,第一心甘情愿献祭,比如贾斯帕。
第二需要宿主意识崩断才能趁虚而入。
两个先决条件在赵渡身上都不满足,因为他强大的精神力能维持24年两个临时世界的不同运转,不过机制非常且异常肯定只要赵渡看到过往他意识一定会崩断!
这段过往便是——被火烧死的自己!
会议厅外的圆形广场,那天阳光与此时临时世界一模一样。
赵渡亲眼看着自己被绑上柴堆堆砌的高台,亲眼看着大火熊熊燃起,亲眼看着自己在万众欢呼中被烧成焦炭,然后亲眼看着陈岁安砸墙砸到血肉模糊。
他耳朵嗡嗡作响全然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哀嚎,也听不见振聋发聩的掌声,在第三视角里他只看到目眦欲裂的陈岁安,疯狂大喊大叫的陈岁安,嚎啕痛哭求人的陈岁安,一遍遍呐喊一遍遍绝望看着‘自己’被烧死的陈岁安。
看陈岁安崩溃,硬生生扣烂了眼睛剜出连筋带皮的破碎眼珠,抠烂耳朵,握拳砸自己脑袋。
“烧死同性恋!”
“他们违背人伦!”
“烧死他!”
春去秋来多少个日日夜夜陈岁安都紧紧蜷缩在空气透明的那堵墙中,他将自己埋起来,直到躺出一个人形坑,直到‘贾斯帕’到来。
他跪着扯上贾斯帕裤腿,央求道:“我不爱了,我不敢爱了。”
“我错了,是我错了……”
“远离他,纠正他……”
一切不能触碰的谜团都在这一刻解开。
原来那个监狱星球……原来腐烂组织,原来那个人形坑,原来他错过了…….!!!!!
这一幕实在残忍,机制还不罢休。
“因为你他再也见不得火光,再也无法使用熠耀,因为你他闻不得任何油腥。”
“你说他当时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怪自己,还是在怪你?”
“他多恨啊,多恨啊!”
“我以为他坚持不下去就连灵魂也会灰飞烟灭……你看,他多坚强啊,他怎么还活下来了?”
“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只是看着就受不了,他那时候只会比你更难受,你看,拜你所赐,他其实也不算活下来,病痛和阴影将会伴随他一辈子,你看,你也是罪人。”
“他的惨剧都是因你而起,雪莱大陆被万人唾骂被扒光衣服万人耻笑,现在这把火从你身上烧到他眼中,这场大火绵延不绝会永久在他心头焚烧,烈火炙烤直到他生命消散。”
“这都是因为你执迷不悟!”机制陡然激厉起来,“你自以为是的爱情对他而言就是枷锁!”
“往后每当他看到你就会想起大火,你说他还会爱你吗,他还敢爱你吗!!”
——哗
赵渡双膝跪地,跪在满目疮痍的会议厅废墟之上,痛苦地全身发抖。
“不……他……”
“是你的爱害死了他,只要你死了再也不出现在他面前,说不定他还能好好活下去……”机制在他脑海循循善诱,“你死了他就会好起来,你愿意牺牲自己让他活下去吗。”
空荡寂静的空气中传来赵渡艰涩的颤音。
“我……”
“说出来,说出来,为了爱人心甘情愿做一切不是吗,你想他活下去吗?”
“想……”
“那你愿意为他去死吗。”
“我…”赵渡颓然一松,彻底跌坐在废墟之上,垂着头仿佛也快要死去。
良久良久后,他轻轻说:“我愿意。”
机制狂喜!在赵渡求死意志绽放刹那完完全全闯进他赵渡脑海,他终于得到这具完美的躯体,陈岁安再也不会想方设法杀他,而他用了震慑就完全拥有这个世界!所有人都将臣服听他号令!所有人的思想都将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他急不可耐直往赵渡大脑里面冲!可——下一秒——一道睥睨冰冷的注视着他。
“滚出去!”
机制大骇:“这不可能!”他赶忙从赵渡躯体中退出,可是怎么来得及?!他已经被赵渡完完全全震慑住!
“我一直在想怎样才能杀死你——是你自己露出破绽,临时世界可以让你彻底复活,那么你也可以在这里去死!”
“那么想要我的躯体当容器?你尽管拿命来拿!”
“我愿意治好他,我更愿意跟他一同死去!”废墟之上,只见赵渡眼底清明无比,一抓探入自己胸膛,稳准狠地掏出了自己心脏,“我死了,你的意识也会随着我的灵魂破碎!对吧?你预感到自己快死了吗?想必你能感受到痛——”赵渡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本该沉睡的陈岁安到了!
掏出心脏那一瞬剧烈飞溅的鲜血刚好迸溅到刚到的陈岁安脸上!
他被这滚烫淋漓的鲜血烫得愣在原地,疯了般冲过来。
与此同时机制趁赵渡分神刹那逃出体内,盘旋半空中化作黑影。
“天不亡我!!!!!!!!!!”
陈岁安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以为赵渡被机制控制,满心满眼只有赵渡胸前的大窟窿,在癫狂的大喊大叫和无法接近赵渡的距离里喷出一口鲜血。
这一幕的强烈刺激真的让他疯了。
是病理上的疯了。
他精神极其紊乱,抱着头大叫。
赵渡又一次当着他的面即将死去,这让他再也无法做任何思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凄厉尖叫拔地而起,下一秒——他陡然张开双臂往后倾倒,焰色火苗再也无法控制从他五官喷涌而出,化作数道炽烈耀光的火龙朝机制席卷而去!
天地变色,会议厅融化层层融化,火光不断汇聚不断汇聚直到来到无法估量的恐怖高温,焰色竟合变成了团状清辉!
根本无法直视!
为了逃命机制只能再次占领幸免于难的赵渡躯体,在惊惶逃窜中他差点被烧碎,终于在最后一秒化作黑雾距离赵渡胸口绽开的大洞0.00001间隙!它再也无法前行!无法钻进胸膛!
赵渡垂眸凝视着胸膛这团不断扭曲的黑雾,眸光深沉,“去死吧。”
震慑再起!
赵渡眼底划过一道清光,接着黑雾仿佛被一双大手提住,直朝团状清辉滑翔而去!
赵渡直接将它送到了清辉当中!!
黑雾翻滚嚎叫,再强大的意识存在也无法抵抗毁天灭地的熠耀。
不肖几秒,他便彻底湮灭了。
然而陈岁安还未停止熠耀,他困在眼睁睁看爱人被烧死的无能为力和自己即将濒临死亡的边缘,他什么都感受不到,他似乎在用熠耀燃烧自己最后一点生命!
赵渡立马发现不对劲,已是强弩之末的他想靠近陈岁安也不敢靠近陈岁安,保持原有跪地的姿势轻声唤陈岁安名字。
陈岁安闻所未闻。
“宝宝……”
一次不行两次不行,赵渡不停呼唤陈岁安也顾不得熠耀能将他怎么样,他直接伸手抚上陈岁安脸庞!
然后那条手臂就被烧掉了,烧成了灰!
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两眼发黑,差点晕厥!
可是肉眼可见陈岁安开始一点点干瘪下去,他瘦到只有骨架,像骷髅纸皮人!
他真的是在用自己肉.体燃烧熠耀!
“既然这样……那我们一起死好不好……”废墟和金属都被烧成白灰或者流动的液体,赵渡单臂撑着地面厚厚一层白灰艰难站起,“别怕……我永远陪着你。”
他微笑着、义无反顾扑向满身熠耀的陈岁安。
在这刹那,如果时间能放慢便能看见陈岁安眨了下眼睛,在赵渡扑来的残影当中惊恐地放大瞳孔。
“不!不要死!!!!!!!!!!!”
霎时,天地化为虚无。
“我还以为……再也抱不到你了。”赵渡虚弱喘着气,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唇角流出,流在陈岁安颈窝,“宝宝……以后再也不用害怕了……宝宝……你——咳咳…….”
陈岁安直挺挺瞪着颈边气息微弱的人,都忘了生理反应,大脑一片空白,嗫嚅着嘴唇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赵渡轻轻扯开嘴角,齿列都是殷红的血腥。
“现在再问一遍……有没有想我……”
陈岁安翕张着嘴唇,喉咙发出几声模糊难辨的气音。
听起来像哈……哈……的哑音。
赵渡温柔笑开,声线慢慢低了下去,眼皮也沉了下去。
“知…….道,我知道。”他下巴微微一松,眷恋地轻轻抵着陈岁安肩膀,用仅存的手掌轻轻拍打着陈岁安僵硬背脊,跟从前深夜哄他睡觉那样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我好想你……”
两人在废墟和高温尚存的破烂堆里抱着,两人生命都已来到极限,可至少在死亡前夕他们没有分离。
彼此美丽的脸庞都刻印在彼此美丽的瞳底。
极壮极悲,极梦极醒。
作者有话说:
明天完结,各位宝宝可不可以给我预收文点个收藏,撒泼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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